第22章 碧海潮生22
江雨眠回到仙居殿就累倒了, 她四肢无力,头脑发晕,步子都变得飘忽起来,好不容易走到床上脱了绣鞋, 连衣裳都没换, 直接就躺在了床榻上发起了呆。
仙居殿的床是一张黄花梨祥云玉兔洞门架子床, 四周垂着象牙白帷幔,人在极度疲倦的时候大脑会空白一片,江雨眠抱着暖玉枕发呆了很久,一只手下意识地从蚕丝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小瓷人。
江雨眠的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地宫那段日子又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被当做药人的同伴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在她眼前, 最后剩下的只有她和小瓷, 小瓷妹妹原本是可以活下来的,医宫宫主柳飞叶拿她养蛊,小瓷的手臂里全是虫卵, 两条手臂最后都烂掉了。
很多人都说她太执着于过去, 从不肯转头往前看。
往前看, 又能看到什么?
等体内那种极度疲惫的感觉消失了一些,江雨眠这才打起精神起身。
一片疲惫地将外衣脱了扔在地上, 江雨眠穿着里衣开始运功调息。
闻人听雪内力相当深厚,所受的内伤也相当严重, 想要给这样的高手治疗内伤,江雨眠所耗费的内力相当可观。
她做的这一切都逃脱不了两个天人境高手的监视,内力的损耗自然也瞒不过月扶疏的眼睛。
书中描写这位医仙, 只写他如何超尘脱俗,如何一袭白衣胜雪,如何雍容华贵容止摄人, 仿佛他这人都不用吃喝拉撒睡,每日就靠吸风饮露活着。
江雨眠看原著的时候就在想,他是不是绿巨人,体内含有大量叶绿体,可以把光能用二氧化碳和水转化成化学能。
然而事实令人幻灭,只有江雨眠知道这个医仙有多烦多碍眼。
这位静时如苍穹冷月,动时如月华流转的医仙其实非常非常的神经质。
他太渴望长生,对江雨眠的一举一动都分外敏感,就连夜里江雨眠睡觉多翻了几个身,月扶疏都要绷紧神经。
对于他而言,江雨眠的出现让那遥不可及的长生梦变得近在咫尺,月扶疏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守她身边。
江雨眠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长生的,就算是可以活上一千年的毒太岁也并不是真正的长生。
因为在成为毒太岁的那一刻,人就会失去神智,变成一坨可以活到上千年的“肉”。
作为一坨肉活下去,连猪狗牛羊都不如。
江雨眠不屑地嗤了一下,看着窗外的日晷。
这个时间是上午九点钟,穿越这么久,江雨眠还是习惯用现代的计时方式计算时间,因此她的日晷有二十四道刻痕。
给闻人听雪医治内伤用了一个半小时,给商枝封脉用了一个小时,或许是忙起来的缘故,这几天的日子过得有点踏实,不像以前那么空飘飘的。
唯一烦心的,就是接下来要怎么应付月扶疏的盘问。
运功两小时,江雨眠耗损的内力还是没有彻底恢复,她叹了口气,下地喝了口茶又坐回床上专心致志地调整内息。
突然间,一股冷冷的月桂香气幽幽袭来。
江雨眠的睫毛颤了颤,不用睁眼就知道是月扶疏来了。
她停止运功,缓缓睁开了眼睛,幽紫色的瞳仁对上了月扶疏的眼眸。
一身白衣的月扶疏正站在她的床边,离她很近很近,江雨眠只要稍稍往前一探头,鼻尖就能蹭到他的胸膛上。
江雨眠赶紧往后挪了挪。
她看了月扶疏两眼,又开始挖苦他:“有两个天人境高手跟着我呢,师尊你都不放心,与我分别一小会就心浮气躁,你可真是一刻也离不开我。”
她的声音实在太好听,骂人都很悦耳。
月扶疏已经习惯了她的挖苦,脸上也不见愠怒,在她身边坐下后握住了她的手腕给她诊脉。
“内力几乎耗尽。”他脸色微冷,“还从未见你对别人这样上心,不免有些好奇。”
江雨眠说道:“我若是不救死扶伤,如何知道你有没有藏私,别因为我过几年就死了,就在传道授业解惑上敷衍我。”
她又很嫌弃地看着月扶疏,“师尊你好歹是个医仙,又是金月王朝的皇太子,你就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天天围着一个女人转来转去,别人知道了会笑话你的。”
月扶疏轻笑一声:“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肆意妄为么,内力损耗成这个样子还跟我犟嘴,你这样巴巴地帮人治病,又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
内力的损耗超过江雨眠的预料,这种反常当然逃不过月扶疏的眼睛。
江雨眠早就有了说辞,不慌不忙地说道:“那个叫商枝的人很会讲故事,我很喜欢听。”
月扶疏微笑着问道:“都是些什么故事?”
江雨眠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都是外面的故事。”
月扶疏又看着她,“讲几个故事就让你心甘情愿地救人了?”
江雨眠叹了口气:“我为什么不能救人,我是魔头么,还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妖女?况且除了他们,谁还愿意讲故事给我听呢。”
“就只是听故事?”
江雨眠沉思了几秒,悠悠说道,“那个叫商枝的长得很俊美,说话又好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见这个男子心跳就会变快,每天都想看见这个美男子。”
月扶疏面色一滞。
他只把江雨眠当成毒太岁,现在她这么一说,才恍然想起她是个正当妙龄的姑娘,这个年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少女怀春,饶是月扶疏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女儿家的心动他也管不了。
江雨眠眼睫低垂,声音夹杂着少许低落和不甘:“可是她已经有妻子了,她的妻子长相很一般,没有我漂亮,也没有我年轻,就算那个女人怀胎三月又怎样,我只要动动心思就能把这个男人新一届抢走。”
江雨眠一向心狠手辣,刚满十六岁那年偷偷闯进地宫杀了柳飞叶七名弟子。
那七个弟子死状凄惨,全身筋骨尽断,月扶疏赶到的时候有名弟子还没断气。
江雨眠养的冰魄流萤吸饱了血,在他们的皮肉里钻来钻去,那个弟子一边发出惨叫一边向他求死,场面十分残忍。
休闲月扶疏问她为什么这么做,江雨眠一脸天真地问他:“为什么不能这样做?他们的蛊虫就是用人养出来的啊?”
她是药人,柳飞叶的弟子也曾在江雨眠身上养蛊,她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谁也无法反驳。
把婴孩扔进狼群里,这个婴孩就会变成狼。
所有人都知道小太岁从五岁时就生活在地宫里了,地宫是碧海潮生最阴暗的地方,这里每天都有无数阴暗的事情发生,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她们的世界里没有光,也没有对与错。
江雨眠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每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目睹这样的事情,她的心性和行为自然和普通女孩不一样。
那一刻,月扶疏责怪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他还在回想从前的事情,身边的江雨眠继续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声音柔软动听:“师尊,你把他妻子杀了吧,把那个盗墓贼送给我好不好,等我变成了毒太岁,你再把这个盗墓贼杀了给我陪葬,这样我就不会这么寂寞了。”
她这么美的一张脸,说出的话却这么恶毒,偏生她又不要知道自己恶毒,用那双紫水晶似的眸子水盈盈地看着他。
月扶疏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不自己动手。”
江雨眠叹气:“我也想啊,可是你不允许我杀人啊,况且我若杀了她的妻子,她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我不想和他做一对怨偶诶。”
月扶疏又说道:“如果我杀了他,你们就不是怨偶了么?”
江雨眠笑盈盈的,眼眸里是动人的波光:“如果你杀了她的妻子,那恶人就是你,我装好人假装救下她,每天温言软语地安慰他。”
“时间一久,我们就可以日久生情,我又这样年轻貌美,以男人那不值钱的操守,他一定会会忘了那个姿色平平的妻子,死心塌地的爱上我。”
她又扯了一下月扶疏的袖子,跟他撒娇:“师尊,你把那个男人的妻子杀了吧,正好给你的药材做肥料,我在古书上看到过,死过人的地方草木都长得旺盛葱茏呢。”
江雨眠和别人过于亲近,月扶疏会相当不悦。
若是江雨眠把人当玩物,月扶疏就会一笑而过,“眠儿,不要胡闹。”
江雨眠说道:“我没有胡闹,我很认真。”
她盯着月扶疏的脸,突然抬手摸了上去,那张美到窒息的脸庞也凑了过来,对着月扶疏的脸细细地打量着。
她甚少亲近月扶疏,平时见到个好脸色都难,说话也是冷言冷语,对月扶疏极尽挖苦嘲讽。
江雨眠这样,月扶疏倒不自在了,他呼吸微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声音放得很轻:“眠儿,你在看什么?”
江雨眠很认真地说道:“师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月扶疏依旧用很轻的声音问她:“发现什么?”
江雨眠的眼珠犹如剔透的紫水晶,这世上的大多数男人见了她是连呼吸都不敢的,此时此刻,这世间独一份的绝色几乎贴上了月扶疏的鼻尖。
月扶疏不闪不避,又问了一遍:“你发现了什么?”
江雨眠抚摸着他的脸,说道:“发现你是个男人,还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这种话要是从其他女子口中说出来,月扶疏会觉得风骚浪荡,卖弄风情。
可是江雨眠的眼神无辜而纯洁,脸上不见一丝一毫少女的羞涩,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师尊,我这种情况是不是叫做思春?”
江雨眠说自己思春,这种震撼不亚于月扶疏发现她逃走时那一刻的心情,那是视若性命的珍宝即将飞走的心情。
江雨眠冷酷狠毒,一身戾气,是月扶疏见过的最恶劣的女孩子。
这样的江雨眠,月扶疏从未想过她会芳心暗动,真正地喜欢上什么人,他微微一愣,心头总有一些微妙的不舒服,“你就见了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就说自己思春了?”
月扶疏一共有三个男弟子,大弟子江之声,二弟子金焕,三弟子晁煌,都是相貌一流的男子,江雨眠放着这些青年俊杰不喜欢,反而喜欢上一个盗墓贼,说出去都荒谬。
江雨眠反问:“思春就思春,需要那么多理由么,还是外面的人都像你一样虚伪,都像你一样喜欢遮遮掩掩?”
月扶疏又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玫瑰扎了一下。
他只好说道:“女子要矜持端庄。”
江雨眠又反问他:“那你怎么不矜持不端庄?我看过书的,书上说未婚的男子和女子不能睡在一起,否则要被浸猪笼的,你什么时候浸猪笼,告诉我一声我去看。”
月扶疏哑口无言,想说江雨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估计江雨眠这个牙尖嘴利的又要问哪里不一样,她一向是不肯吃亏的,又很擅长诡辩。
“你是我亲手栽植的灵药,只是你会走会跳会说会笑而已,捧着一盆药草和衣而睡,并不有悖人伦。”
江雨眠嗤笑:“你这话真是自相矛盾,我喜欢别的男子时,你说女子要矜持端庄,轮到你自己了,你说我只是一盆药草,可真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她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推开门走出去,腰间的银薰球和小瓷娃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
梨花苑内,漫天飞舞的梨花中,刚刚练完剑的羽重雪收起佩剑,早已在一旁静候多时的羽落清身姿袅娜地走过来,给羽重雪递上一块雪白的丝帕。
羽重雪年少时的长相秀雅无双,容颜比女子更盛几分,他眼眸天生异色,长了一双兽类的金色眼瞳,眸光流转间凶性十足,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如今长了几岁,面部线条渐渐锋利起来,顿时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锋锐俊美。
羽落清目光中闪过几许痴迷。
月扶疏太遥不可及,眼前的羽朝皇子也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如果不是她娘将她与真公主调换,以她的出身,她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人。
既然命运把她推到了这个位置,那她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命运的馈赠,不能像前世一样满怀遗憾与不甘,最终郁郁而死。
羽重雪接过她的丝帕擦了擦汗,他方才练剑时已经很克制了,可惜心脉受损严重,练剑后仍是会有阵阵隐痛。
他把擦了汗的丝帕随手递给羽重雪,看向早就等候在一旁的眼线。
那个刚刚去玉笙居打听消息的医宫女弟子恭敬行了一礼,随后便开始禀报今天的收获。
“这次乘着玄武来碧海潮生求医的共有三十六人,其中十二名女子,二十四名男子,凡是女子,奴婢都一一查验过,其中有六名三十余岁的妇人,两位六十余岁的老妪,一位十一岁少女,一位十三岁哑女,一位十九岁的郡主,最后一位是二十三岁怀胎三月的孕妇。”
只有最后一位孕妇的年龄对得上,羽重雪蹙眉:“二十三岁,怀胎三月的孕妇?”
闻人听雪手持冰寒刺骨的细雪剑,体内寒气很重,连葵水都来得很少,是不易受孕的体质。
那眼线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查验过她的脉象,她确实怀胎三月,而且掌心柔嫩白皙,并无厚茧。”
羽重雪问道:“此妇人相貌如何?性情如何?”
眼线说道:“姿色平平,同她夫君很是亲昵恩爱,性情娇嗔爱笑,亲自给她夫君捶背捏肩。”
烟都所有人都知道闻人听雪不爱笑,就连羽重雪也没见过几次她的笑容。
她像块捂不化的冰,悲伤和喜悦都是淡淡的,就连蛊毒发作也不会吭一声,总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她还心如铁石决绝无情,对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弟都可以痛下杀手,更别提娇嗔爱笑,亲自给人捶背捏肩了。
闻人听雪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她不可能嫁人,就算嫁了人也不可能伺候男人,以她对剑道的痴迷和追求,她更不可能怀胎三月给男人生孩子。
她的剑,是不能有羁绊的。
没能探查出闻人听雪的下落,羽重雪不免有些失望。
失望之余,心中还有种说不出的担忧与失落。
羽落清见他面色不虞,知道他还是在为闻人听雪的事情忧心,于是柔声说道:“兄长,那闻人听雪早晚会来这里求医,她若是来了这里,我的暗卫十七会认出她的,毕竟闻人听雪可是她的女儿。”
孤傲的闻人听雪是一个暗卫的女儿,那么孤傲的人却有这么低贱的出身。
羽重雪早些年也将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还曾经妄想过闻人听雪学成归来后,他便要闻人听雪做他的贴身暗卫,日日效忠于他。
如今再一回想,羽重雪不禁感叹年少时的自己不识天高地厚,两人闹成如今这局面,这其中也并不全是闻人听雪的错。
思及此处,羽重雪的眼眸中不禁浮现出一丝淡淡的伤感
他如此在意闻人听雪,羽落清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焦虑嫉恨起来。
那闻人听雪又闷又冷,性格一点不讨人喜欢,可她长相清丽,又有一手让人夸赞不绝的好剑法,羽重雪与她朝夕相对日夜共处,难免生出情愫。
好在闻人听雪刺出的那一剑,斩断了他们师姐弟之间的全部情谊,如今羽重雪虽然还是在乎她,但已经因爱生恨,恨不得啖食其肉。
她不禁嘲笑闻人听雪愚蠢。
遇见羽重雪这样的天潢贵胄,就该作低伏小百般讨好才是,若是她得了羽重雪的青睐,又有烟都同修的情分在,羽重雪成了她的主子之后,她怎么也过得差不了。
可她偏偏在乎那点可怜的自尊,以为靠着一把剑就可以斩尽所有不平事,抹平那其中的巨大沟壑。
明明是低贱的出身,却妄想和公主王孙平起平坐真是可笑。
羽落清正要再柔声劝慰几句,羽重雪忽然对那医宫弟子说道:“这些人住在哪里?”
眼线立刻一一禀报,羽重雪一一记下,随后便收起佩剑转身离去。
羽落清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问道:“兄长,你要去哪里?”
羽重雪说道:“去那些地方看一看,这件事情总要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羽落清不禁咬住下嘴唇,心中有些酸楚。
一遇到有关闻人听雪的事情羽重雪就会这样,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要亲力亲为。
闻人听雪的荞麦皮枕头也是他亲手灌的,堂堂太子做这种杂役的活计,还把自己里衣拆了,亲手给闻人听雪裁了个丝绸枕套。
烟都的那段岁月,当真就让他如此难忘么?
为什么闻人听雪在他心中真的占了这么重的分量?
如果当初她也去烟都练剑就好了。
*
闻人听雪很入戏,非常快乐地扮演着一个怀胎三月的孕妇。
为了更加天衣无缝,她还学了一些厨艺,天天和商枝待在小厨房里捣鼓一些现代的食物。
疫情居家隔离那一阵,她和商枝用电饭煲做过蛋糕,闻人听雪厌倦了古代干巴巴的馒头和饼子,如今看见小厨房里的土灶,不禁动了心思想要试试能不能做出现代甜品。
古代没有打蛋器,商枝只好拿着两根筷子手动打发蛋清,这蛋清需要打的像白奶油一样,这样做出的蛋糕才会蓬松柔软。
商枝的手舞出了道道残影。
闻人听雪正在往面粉里加牛奶,古代没有柠檬,闻人听雪退而求其次倒入一滴白醋去腥,两人手忙脚乱的忙活了大半天,掀开锅盖之后收获了一坨充满奶香的大饼子……
商枝拿着筷子戳了一下,“这个硬度真牛啊,咱赶紧记下配方,回到现代之后说不定能申请专利,取代混凝土。”
闻人听雪啃了一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幸好我的内伤被小太岁治好了一大半,否则啃上一口就会力竭而亡了。”
蛊虫虽然没有解决,但内伤恢复的很不错。
商枝的经脉已经被江雨眠封住,尸毒蔓延的速度减缓了数倍,再加上天天喝破格救心汤和各种补药,现在脸色红润有光泽,一顿能吃三碗大米饭。
考虑到人类的牙齿非常脆弱,两人放弃了跟混凝土同样硬度的现代甜品,跑到湖心亭里下五子棋。
当羽重雪悄无声息地来到玉笙居时,闻人听雪正挺着“孕肚”悔棋耍赖。
有时候相遇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羽重雪手持梨花,穿着一身仙鹤祥云纹天青色衣衫,带着通身的雍容气度穿过玉笙居的丛丛绿竹,走到了湖心亭中。
碧海潮生并不像外界那样注重男女大防,来这里的大多是江湖儿女。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进了亭子看人下棋也没什么不好,反倒是件挺风雅的事。
闻人听雪带着□□,身上穿着深紫色妇人衣衫,她不会梳复杂的发髻,只用一个银色的月牙簪将头发盘在脑后,又往上面插了两根银簪子做点缀,耳垂那里让姚蓉蓉新扎了两个耳洞,戴着一对流苏蝴蝶银耳坠。
她这样的打扮和在烟都时可谓大相径庭,就算是商枝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来,更别提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羽重雪了。
闻人听雪和商枝安静地下着五子棋,羽重雪就手持梨花站在她们身后安静地看着,不出声也不打扰。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商枝赢了闻人听雪。
闻人听雪没学过口技,没法彻底改变自己的嗓音,于是就嗲着嗓子娇笑一声,捶了商枝一拳,继而怕羞似的,捂着嘴偷笑。
商枝看向站在闻人听雪身后的俊秀少年,脸上挂起了热情灿烂的笑容,“这位公子要不要来一盘,我们的下法很新鲜好玩的,同色的棋子一旦连成五个就算赢。”
羽重雪微微一笑,“哦,五子棋?”
商枝一乐:“哟,公子也知道这种下法?”
羽重雪又是微微一笑:“我师姐喜欢这么下棋。”
闻人听雪的心重重一跳。
商枝向来敏锐,大约猜到眼前的俊秀小哥就是羽重雪,面不改色地热情攀谈,“公子可是来找蓉蓉姑娘的,她现在应该在丹宫炼丹呢。”
羽重雪摇头:“我只是随便逛逛,见这玉笙居风景清幽便走进来了,希望没有扰了二位的雅兴。”
商枝笑道:“不打扰不打扰。”
羽重雪将手里的梨花放在棋盘上,“这几只梨花就当赔礼了,希望尊夫人喜欢。”
闻人听雪又是一愣,一旁的商枝拿起梨花闻了闻,发出一串低沉爽朗的笑声:“有趣有趣,这梨花我收下了,有空一起过来下棋啊。”
羽重雪轻轻颌首,金色眸子看了闻人听雪一眼,转身走了。
闻人听雪的心脏跳得厉害,等那抹天青色身影消失在绿竹中,她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看着商枝手里的梨花默然不语。
闻人听雪是个很内敛的人,性格不像商枝这么外放,做什么事情都很收敛,就比如她心中高兴极了,可是外在表现只是腼腆一笑,如果她特别悲伤,那也不会大哭大叫大喊大闹的,顶多关上门自己默默流泪。
以至于在别人眼里,她的悲伤不是悲伤,喜悦不是喜悦,说好听点叫冰块脸,说难听点叫面瘫。
商枝眼神探究地看着闻人听雪,说道:“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这剑法是怎么练成的?”
毕竟穿越之前,闻人听雪可是个连苹果皮和土豆皮都削不好的人。
如今她一把剑挥得舞舞生风,拿一个土豆放在她的剑尖上,剑光舞动,眨个眼的功夫就能削好一个土豆。
就算是转笔,想要转得好也得天天练,如果练剑,还要练成这样的剑法,别提要下多少的苦功。
闻人听雪说道,“以前在皇宫练缩骨功的时候觉得特苦,后来去烟都学剑,才知道学剑比缩骨功更苦。”
“在烟都那些年每天都是高三,练剑下盘得稳,我每天起床先扎五个小时马步,扎完马步就开始练剑,昨日学得基础剑招先来两百遍,又得四个小时,累了打个坐,晚上要修炼五六个小时的内功,冬练三伏,夏练三九,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我刚练剑那会,手上不知道磨出了多少血泡,后来掌心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持剑的手总算变稳了。”
闻人听雪说到这些很是感慨:“反正就是很枯燥,一开始手脚都不协调,还有点同手同脚,每次弄错一个招式,师尊就会拿藤条往胳膊和小腿上抽,晚上疼得睡不着觉想打退堂鼓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这个角色在书中的结局。”
闻人听雪很认真地说道:“我早就不怕死了,我可以为很多东西而死,但我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死,也不能为女主挡毒针死。”
“我意识到练剑是我唯一对抗命运的方法,所以我发誓一定要练出个模样来,后来也算小有所成。”
“师尊爱才,他觉得我出身很不光彩。”
商枝骂道:“这个破世道!”
闻人听雪自嘲一笑:“书中写得都是情情爱爱,却没写这个世道多么门阀森严,暗卫之女,剑练得再好也是皇室的奴才,蛊虫一日在我体内,我就永远是羽朝皇室的剑奴。”
“师尊说我宁折不弯,担心我走了极端,于是他决定去羽朝皇室给我求蛊虫的解药,再认我做义女,等他百年之后我再接手烟都,将他的剑道传承下去。”
商枝看着她:“那后来呢?”
闻人听雪惨然一笑:“后来羽落清来了,你知道的,我和羽落清闹得不愉快,她身边跟着的暗卫廿九是我母亲,廿九说我薄情寡义六亲不认,为虚名而弃生母,为荣华而叛旧主。”
商枝愣住:“生母是她,旧主是谁?”
闻人听雪低声说道:”生母是她,旧主自然是她的主子羽落清。”
商枝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她自己是奴才,还要你当奴才,什么父母啊!眼看你就要走出深渊,她非得拽着你的脚给你拉下去,踏马的这奴性是腌入味了吧!可一点都不顾你死活啊!”
闻人听雪脸上的笑容愈发嘲讽了:“不仅如此,她还说女子终究不比男子,怎么能妄想接管烟都整日抛头露面,她还说羽重雪对我有点意思,我若成了他的暗卫,学别的女子那样温柔小意将他伺候贴心了,说不定我日后还能得个名分。”
闻人听雪指了指自己,声音已经带点哽咽了:“她把我当成什么?我是暖床的丫头?还是勾栏里的娼妓?我吃了多么苦学来的一身本事可不是给别人当奴才的,我是为我自己学的,不可能白天穿着衣服为男人挡刀挡枪,夜里还要脱了衣服爬到男人床上献媚,她不觉得恶心,我还觉得恶心呢!”
商枝问道:“那羽重雪呢,你对他是怎么想的?”
闻人听雪冷笑:“当时真狠自己的剑不够快,没能挖出他的心脏。”
交谈间,远处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停止交谈齐齐转过头,就看见姚蓉蓉拎着裙摆急匆匆地朝湖心亭这里走来。
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脸颊气鼓鼓的,好像一只黄色的小河豚,姚蓉蓉带着一身怒气坐在石凳上,无比气愤地说道:“那羽落清拿了地极乙等的医牌!”
闻人听雪好奇道:“拿了牌子又怎么样?”
姚蓉蓉都快气死了:“拿了牌子,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丹心阁了!白芷的位子又要没了!“
商枝安慰她:“虽然我也不喜欢羽落清,但是她拿了医牌就有了进入丹心阁的资格,白芷那姑娘虽然努力勤奋,可是努力并不一定就有回报啊。”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个比样,所有人都要为主角光环让路。
商枝已经足够小心足够努力了,却只是因为羽落清的一时心血来潮,已经开始卖豆腐的商枝硬是被逼着下了大墓,九死一生逃出来,结果还中了要命的尸毒。
似乎无论她们这些镶边女配怎么努力,都走不出命运为她们设下的结局。
她最怕鬼,想当乞丐讨饭吃,结果阴差阳错成了赶尸客。
成了赶尸客后,她决定金盆洗手去卖豆腐,结果被逼着下墓了。
下了墓了,觉得自己这一身本领应该hold住一切,玛德谁知道遇到了男主四号男艳鬼,还是中了尸毒。
中了尸毒之后呢,以男艳鬼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她,搞不好还是会死于尸毒,然后被那个男艳鬼扔到羽朝皇宫的水井里。
就连闻人听雪,也在命运的安排下和羽重雪走向对立。
商枝可太了解闻人听雪了,闻人听雪是个真正的老实人,脾气好性格好,而且憨厚大度不记仇,最不喜欢和别人起冲突,是那种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所有委屈都会自己默默消化的怂怂。
但这样的闻人听雪,还是囿于命运的力量走向了她最不愿走向的路,即使她不会为女主挡毒针而死,也会成为推进剧情的牺牲品。
还有小太岁江雨眠,她那种异于常人的绝世美貌实在是太诡异了,正常人不可能长成这个样子,就那个比女主还要白上好几个色号的肤色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江雨眠在书中的命运又是什么呢?
商枝想得出神,一旁的姚蓉蓉已经气得摔了一个茶杯,闻人听雪柔声劝慰她:“别生气了,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啊。”
姚蓉蓉听到这话更气了,小姑娘气性大,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抢了我的梨花苑,又抢白芷的丹心阁座位,我确实承认她炼丹术比我强那么一点,可我就是不服气,我就是见不得她好!”
闻人听雪:“啊这……天地广阔学海无边,倒也不必如此关注她。”
姚蓉蓉哭着说道:“我就是心眼小,她炼丹术是很强,如果她一开始就拿了医牌光明正大地来丹心阁我也不会说什么,可她分要靠特权还扮柔弱,她自己是一点不做恶人,好像所有好处都是别人硬塞给她的,所有人都欺负了她似的。”
商枝拍拍她的后背:“你就当她是个透明人就好啦,太在意就输了,学学我家阿雪的豁达劲,天地广阔,学海无边,现在正是好好学习的年纪啊,等你像我们一样年纪大了,就知道十六七岁的时光有多么快乐了。”
姚蓉蓉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脸上挂着一串泪珠问道:“你们也很年轻啊。”
商枝说道:“我们的心很沧桑。”
闻人听雪点头:“过了这个月我和商枝就二十一岁了,你们的这个世界我们的这个年龄,我和商枝都是老姑娘了。”
商枝嘻嘻笑:“对对对,两个大龄女光棍。”
姚蓉蓉捂嘴笑了起来:“姑娘家家的,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呀。”
一番劝慰下,姚蓉蓉终于多雨转晴,第二天丹心阁授课,商枝和闻人听雪怕她钻牛角尖,决定一起送她去丹心阁。
此时正是六月,天亮得早,丹心阁也在早晨五点钟开课,姚蓉蓉凌晨三点就得起来准备。
商枝和闻人听雪都喜欢现代计时方式,她俩一边走路一边感叹古人健康的作息方式。
不过也是,古代可没有手机和互联网,一到了晚上黑灯瞎火,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姚蓉蓉到了丹心阁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闻人听雪和商枝闲着没事,她俩也不着急回去,索性待在丹心阁旁的林子里倚着树干聊天。
“阿雪,你的内伤和蛊虫怎么样了?”
闻人听雪说道:“好了七成了,蛊虫最近又开始活跃起来,但它很怕江雨眠的内力,说起来也奇怪,江雨眠一靠近我,这蛊虫就特别老实,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商枝叹气:“吃了那么多毒药都能活下来的人,她应该比蛊虫更毒。”
闻人听雪也有些叹惋:“总归是活下来了,活下来才有希望啊,熬过这些充满细碎折磨的日子,早晚有一天会看到曙光的。”
她话音一顿,“诶,商枝你看,羽落清来了。”
姚蓉蓉前脚刚进丹心阁,羽落清就带着丫鬟来了,依旧穿一身白衣,头戴茉莉花发簪,一旁跟着的还有个穿黑衣的中年女子,虽然上了年纪,却也身姿挺拔容颜清秀。
一见到这个黑衣人影,闻人听雪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她的母亲,暗卫廿九。
第23章 碧海潮生23
闻人听雪的妈妈叫李雪, 是一名优秀的整形科医生,穿书之后也有个亲生母亲,是女主羽落清身边的暗卫廿九。
关于这个暗卫母亲,闻人听雪有关她的记忆并不多, 她一出生就被丢到冷宫里, 是冷宫那些妃子用羊奶喂大的, 稍微大一点又被丢到训练营开始练缩骨功,九岁又去烟都学剑,见暗卫廿九的次数寥寥无几。
直到羽落清来烟都小住,闻人听雪和暗卫廿九接触的次数才频繁了起来,但都是些不愉快的记忆, 母女温情那是一点没有的。
这对闻人听雪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在她心中,她的妈妈只有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妈妈。
沉思间, 一旁的商枝折了跟草叶叼在嘴里, 眯着眼睛看向那个黑衣女人, “阿雪,那个就是暗卫廿九么?”
闻人听雪点了点头, 看着羽落清撩起裙摆上了台阶。
折腾了一通,连小太岁都出手了, 可羽落清还是进了丹心阁,似乎女主想做的事情,整个世界都会为她让路。
就在羽落清即将踏上第二个台阶时, 一道浅紫色身影如疾风般朝着羽落清飞掠过来,她出手如电,五指如勾, 朝着羽落清左脸挥去。
刚登上台阶的羽落清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出手格挡,左侧脸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尽管身旁的暗卫廿九迅速拔剑格挡,却仍是晚了一步。
“啊!”羽落清发出一声痛呼,白皙柔嫩的左脸顿时出现了五道血淋淋的爪痕。
暗卫廿九怒斥一声,拔剑和那道紫色身影缠斗起来。
那道紫色身影轻功绝妙,像只鸟似的高高飞起,以一种反重力的速度和身姿,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避开了廿九快如疾风的剑法。
她的身姿极为曼妙,在空中翻身一跃后,便轻盈地立在丹心阁的檐角上,晨风荡起她的紫色衣裙,发丝飞舞,露出一张让人神魂颠倒的面容。
闻人听雪看着那张煞气腾腾的脸,低声惊呼:“是江雨眠!”
商枝倒吸冷气:“医毒双绝就算了,怎么武功也这么强,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什么卷王啊!”
暗卫廿九站在丹心阁的另一个檐角上,剑指江雨眠,厉声说道:“竟然伤我羽朝公主!”
江雨眠不屑冷笑:“不过是个公主而已,能有多金贵。”
她伸出一只纤纤素手,那手掌肤如凝脂十指流玉,晨光几乎能透过肌肤与骨骼,素白的指尖却染着艳红的血,她脸上的笑容冷酷轻蔑,如仙如鬼,不禁让人心惊肉跳。
羽落清被丫鬟芜菁搀扶着,这么一会功夫,她左脸的鲜血顺着纤长的脖颈淌下来,将半个衣领都染红了。
暗卫廿九知道她是小太岁,地位仅次于月扶疏,一时间也不敢轻易动手。
但江雨眠却没这个顾虑,一声冷笑后,缀着明珠和白玉的浅紫绣鞋轻轻一点檐角,整个人便像一支利箭激射而出。
破空之声响彻羽落清耳边,眨眼的功夫,眼前已经是江雨眠那张杀气森森的脸,丫鬟芜菁一声怒喝,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朝江雨眠直刺过去,江雨眠不闪不避,伸出两指夹住剑尖轻轻一弹,那软剑剑身柔韧轻薄,立即转了方向朝芜菁弹去。
这芜菁竟然也是个地鬼境的高手。
暗卫廿九迅速飞身而至,手中一把女刺正要朝江雨眠背后砍去。
那女刺寒光森森,眼看着那截锋利剑尖就要刺入江雨眠后心,躲在林子里的闻人听雪正准备拔剑相助。
恰在此时,空气中响起一阵尖锐爆鸣声,一道绿影以及快速度飞身而至。
一个身着绿衣的女人像变戏法似的,凭空出现在江雨眠身后。
她头戴青铜鬼脸面具,背后背着一把漆黑古剑,手中只拿着一根树枝随意一挡,就挡住了暗卫廿九拼尽全力的一剑。
闻人听雪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天人境高手!”
商枝也跟着嘶了一声,地鬼境巅峰多如狗,看似与天人境只差一步之遥,其实犹如天堑般难以逾越。
多少少年天骄年纪轻轻就是地鬼境巅峰,然而真能跨过这个坎的却是寥寥无几。
芜菁正手持软剑和江雨眠打斗,羽落清见势不妙,神色仓皇地捂着脸想要逃走。
见她要走,闻人听雪眼睛微眯,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朝着羽落清脚腕处扔过去。
她内力深厚,哪怕手中只是一片树叶也足以切金断玉,那块碎银顷刻间打中了女主的脚踝,女主顿时跌倒在地。
江雨眠动作极快,一掌击中芜菁胸膛,侍女芜菁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江雨眠一个飞跃过去,就要对羽落清痛下杀手。
羽落清在烟都那些年也学过些内功,强撑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使出轻功歪歪斜斜地想要逃走,江雨眠身影如疾风飞掠,眨眼间便伸出一掌抓住她的肩头。
她五指如银钩,深深嵌入羽落清肩头,羽落清又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内力。”
江雨眠也不知使了什么邪功,居然可以吸干人的内力,羽落清面色扭曲,脸部肌肉在巨大的痛苦下变形,面部表情十分狰狞。
江雨眠抬起左手,那只手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眼看着就要朝着羽落清的天灵盖劈过去,一枚竹叶突然打着旋儿从远处飞过来,正正好好打中了江雨眠的手腕。
江雨眠手腕一麻,那种酸麻顺着手腕蔓延到整个臂膀,让她再也抬不起手。
众人朝着竹叶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丹心阁的檐角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白衣如雪、神姿高彻的身影。
闻人听雪喃喃道:“是医仙月扶疏,天人境巅峰强者,原著中战力第一的绝世高手。”
管中窥豹,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九品天人境的广寒医仙,仅用一片竹叶就能让势如破竹的江雨眠毫无还手之力。
月扶疏从丹心阁的檐角上飞了下来,白衣飘飘,当真风姿绝世,戴着鬼脸面具的绿衣女子也停止了打斗,恭敬地站在月扶疏身旁。
江雨眠揉着手腕。
羽落清冷汗涔涔地倒在地上。
见了月扶疏,羽落清立即撑着口气膝行几步,跪着抓住了月扶疏的一截衣摆,带着满脸的血迹,声音凄厉地说道:“师尊!师尊!徒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小太岁,今日竟然要遭此大祸,求师尊给徒儿做主!”
她手中的血迹染红了月扶疏的衣摆,鬓发散乱发,白衣上血迹斑斑,虽然狼狈不堪,却多了一分惹人怜惜的凄艳美感。
江雨眠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噗嗤一声笑了,“羽朝公主当然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你五岁那年中了毒,十二年过去了仍旧余毒未消,当年替你试药的十名女童也死了九个,她们被毒药折磨得四肢溃烂,整张脸都烂掉了,如今再看你这花容月貌,可真是分外碍眼啊。”
羽落清泪眼迷离,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脸,恨声说道:“这又与你有何干系?你见不得别人的花容月貌就要出手毁掉吗?”
江雨眠垂眸看着那张脸,笑盈盈地说道:“因为我也是给你试药的药童啊。”
羽落清微愣,继而眼泪又滑落下来,拽着月扶疏的衣摆哀泣:“师尊,我当年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还不能月扶疏说话,江雨眠耸肩:“唉哟,我当年也是个五岁的孩子。”
围观的弟子神色各异,小声议论起来。
江雨眠嘲笑她:“瞧瞧你现在这个模样,满脸的眼泪和鼻涕,真是丑死了,还以为掉两滴眼泪男人就会怜惜你么,只会越看越恶心。”
羽落清扑簌扑簌地掉眼泪。
月扶疏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理会这种小辈争执,如果肇事者不是江雨眠,就算死了人他也不会看一眼,直接交给各宫的宫主处置了。
他看了眼江雨眠,沉声说道:“眠儿,你可知错?”
江雨眠撇过头,想起地宫里凄惨死去的女孩们,眼眶蓦地一红。
江雨眠鲜少示弱,月扶疏即将说出口的惩罚堵在喉咙里,责怪的话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扶起羽落清,修长白皙的手掌带着冰冷的温度,轻抚着羽落清满是泪痕与血迹的脸颊。
他亲手为羽落清拭泪,羽落清心中虽爱慕羽重雪,可是月扶疏这样的天人姿容,又岂是一个十七岁少女能抗拒的。
即使处境如此狼狈,心中满是愤恨苦楚,羽落清却依旧被月扶疏晃了神,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月扶疏柔声说道:“小公主,今日你受委屈了。”
羽落清的眼泪流得更欢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湿漉漉地看着月扶疏,格外惹人怜爱。
月扶疏看向江雨眠,声音转冷,说道:“江雨眠出手狠毒,无故伤人,更欲戕害同门弟子,罚杖责五十,仙居殿禁闭一月,在此期间静思己过,不得外出。”
戴着鬼脸面具的绿衣女子走到江雨眠身旁,声音妩媚,带着股酥麻的慵懒感,“小太岁,请吧。”
江雨眠转身走去。
绿衣女子扭动着纤细腰肢,不住地往江雨眠脸上看,啧啧感叹:“你这张脸真是好看,我一个女人见了都心动不已,怪不得月扶疏这么宝贝你。”
这绿衣女子名叫应绿浓,天人境一品强者,虽然用剑,修炼的却是合欢秘术,总爱调戏漂亮的少男少女。
江雨眠不理她,沉着脸沿着山中小径往广寒宫走,应绿浓又笑嘻嘻地说道:“你瞧你这表情,好像我欠了你似的,两年前你咬开手腕寻死,小小年纪下嘴那么狠,那小手腕血肉模糊,皮肉翻卷,骨头都露出来了,还是我给你缝的针呢。”
江雨眠抖了抖手腕,敷衍道:“你缝得很好,下次不要缝了。”
应绿浓翘着兰花指娇笑一声:“可没有下次了,你的手腕上若是添了一道伤,我就得少一根手指头,他对别人残忍无情,对你可是柔情缱绻。”
江雨眠眼神怪异地看着她,“你一个修炼合欢秘术的天人境强者还不知道男人的本性么?”
“你觉得他柔情缱绻?”江雨眠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只是喜欢温柔的玩法。”
第24章 暗涌1
月扶疏的广寒宫里除了百花异草, 更有浩如烟海的武学典籍,这些典籍中有正派的武功绝学,也有偏僻冷门的诡谲秘术。
应意浓当年身受重伤导致境界跌落,不得不冒险潜入广寒宫偷一本心心念念的武学秘籍, 这才不慎被抓, 成了月扶疏的手下。
和羽朝皇室控制暗卫一样, 月扶疏的手下也被他种下了厉害的蛊,只能终生听命于他。
为了有朝一日逃出碧海潮生,江雨眠将这些秘籍熟记于心,后来通晓武学,又受到以前看过的武侠片影响, 选了一门和吸星大法十分相似的邪攻, 可以夺人内力化为己用。
江雨眠当年急于求成,这才选了这种夺人内力的邪攻。
她以前看过小鱼儿与花无缺,里面的嫁衣神功可以夺人内力, 还有笑傲江湖里任我行修炼的吸星大法, 以及天龙八部中段誉修炼的北冥神功。
穿越女武学知识的匮乏就在这时体现出来了, 书中的世界里,就算是一个刚学武功的五岁小孩都知道不能练这种功夫。
现实世界和武侠小说毕竟不一样。
举个例子, 人体器官移植一不小心就会发生排异反应,哪怕是同个血型匹配度极高的器官也不行, 因为移植物是异体物质,所以排异反应可能终身存在,不会随着时间推移就消失, 有很多病人移植以后会终身服用抗排斥药物。
内力也是同样的道理,当年创造这门邪功的人估计也和江雨眠一样处境急迫,所以才会急于求成。
江雨眠私自练了这门邪功后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月扶疏迫于无奈,这才亲自传授江雨眠冰魄神功。
这冰魄神功和江雨眠养在银熏球里的冰魄流萤还有点关系。
冰魄流萤和灯塔水母一样,可以跨越生死定义,打破了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当冰魄流萤的生命走到尽头时便会和灯塔水母一样,开启一种特殊的分化转移能力,冰魄流莹会将自己转化为透明的卵,当找到合适的生存环境时,就会再次复活。
灯塔水母和冰魄流萤的复活过程没有次数限制,可以通过反复的通常生殖和分化转移来获得无限的寿命。
同灯塔水母一样,冰魄流萤虽然拥有逆天的永生能力,但也限制颇多,比如这玩意的体格非常非常非常小,数量极其极其极其的少,环境稍有不对就会先死上一死,然后用百八十年的漫长时光等待复活。
书中的世界这么大,冰魄流萤只有三百来只,全都养在江雨眠的银薰球里。
这东西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到,是个通体雪白的小飞虫,全身都能发光,光是冷白色的,吸血后体型会涨大十倍到二十倍,在江雨眠身边飞来飞去。
羽落清在烟都修炼的那些内力全被江雨眠用邪功吸干了。
医宫宫主匆匆赶来时,羽落清几乎要昏死过去了,她满脸鲜血,如雪的白衣上是还未彻底干涸的斑斑血迹,泪珠混着鲜血滴落在她在衣襟上,晕开一道道带血的泪痕。
羽朝公主何等尊贵,今日竟受到如此奇耻大辱。
柳飞叶无比愤怒,顿时怒不可遏:“江雨眠不仅伤她面容,还夺走了她的内力,羽落清不仅是她的师妹,更是羽朝的公主!江雨眠怎能如此对她!她怎可如此狠毒!”
柳飞叶看怒声说道:“大逆不道!”
继而又无比悲愤地看向月扶疏,嘶吼道:“岛主,你为何如此纵容她,她这样心狠手辣,这一次可以对羽朝的公主出手,下次就敢对岛主大逆不道!”
江雨眠的秘密只有戚海棠、阳无尘和月扶疏三个人知道,柳飞叶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月扶疏对她如此纵容的原因。
他和别人一样,以为月扶疏色令智昏,被江雨眠的容色迷惑,这才对她如此娇宠溺爱。
月扶疏神色淡然,仍是一身仙人气度,温声说道:“先给公主治伤要紧。”
羽落清没有了内力,炼丹时怎么用内力化作人火析出药材的药性?
起码要三五年,羽落清是别想炼丹了。
无法炼丹,自然就无法进入丹心阁听月扶疏传授丹道秘法,那位名叫白芷的弟子捡了个渔翁之利,有惊无险地坐稳了丹心阁的的位子。
丹心阁的首席位置仍是空着,人人都知道这是小太岁的位置,就算丹心阁的竞争再激烈,也没人敢肖想。
今日一战,小太岁的霸道狠毒已经深入人心,碧海潮生的弟子们人人自危,唯恐惹怒了这位小祖宗。
岛主虽说要将小太岁杖责五十,可广寒宫大门一关,谁知道那刑杖会不会落到小太岁身上,便只是浮皮潦草地打了几下,其他弟子又敢说些什么。
毕竟小太岁可是连羽朝的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江雨眠在仙居殿禁足,商枝和闻人听雪最着急了,两人一直猫在丹心阁附近的林子里看完了这出闹剧,眼看着江雨眠被绿衣女子带走,她们两人不禁大眼瞪小眼,双双傻眼了。
商枝看着闻人听雪,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自己:“她被禁足一个月,那我们怎么办?”
闻人听雪小声说道:“内伤我可以自己运功调息,至于体内的蛊虫,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商枝挠挠头:“江雨眠应该有办法吧?”
闻人听雪一脸忧虑:“江雨眠是很有办法,可她面对的是月扶疏,江雨眠目前的一切,身份、地位还有她的肆无忌惮都是月扶疏给的,月扶疏是戴在江雨眠头上的金箍,是压在江雨眠身上的五行山,她自己没事就很好了。”
商枝没看过原著,听了闻人听雪这一番话不禁愣住:“月扶疏这么厉害吗?”
闻人听雪说道:“你知道月扶疏的粉丝为什么那么多吗?”
商枝:“为什么?”
闻人听雪:“因为大家都是慕强批,原著中的文字还是侧重描写爱情,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月扶疏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商枝开始担心江雨眠了:“那江雨眠怎么办,她会不会受罚?那么个娇滴滴的小仙女,月扶疏真能下得去手么?”
闻人听雪也很担忧,“我不知道,岛上不少人都说她是月扶疏的禁脔。”
商枝看了她一眼,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这在小说里不是很正常吗,绝世美女成为某某大佬的禁脔,就算我不怎么看言情小说,也知道这种金丝雀文学很火的好吧,况且江雨眠长成那样,我一个女人看了都两眼发直,更别提月扶疏这么个单身多年的老光棍了。”
她又补充道:“当然小说是小说,二次元不能同三次元相提并论,这要放在现实中就不行了,哪怕这个男人权势滔天还长得貌比谪仙。”
闻人听雪虽然爱好狗血言情文,但那是她的二次元XP,放到三次元果断报警并以每秒180迈的速度奔向警察叔叔。
她对商枝说道:“从前我自己身处漩涡之中,还总是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遇到了你,我发现你也身处漩涡之中,现在遇到了江雨眠,发现她也身处漩涡之中,穿书的人都这么倒霉么,还是就我们这样?”
商枝苦笑:“那是因为我们的现代思想和这里的封建王权发生了激烈碰撞,阶级会一直存在,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阶级的差距会逐渐缩小,现代的工业文明给了女性尊严,到了这里……”
“举个例子,当他们觉得我是男人时夸我身姿伟岸,当他们知道了我是女人时个个瞠目结舌,说我是怪物,还都一脸同情,说我长得如此粗鄙,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闻人听雪倚着商枝的后背,愤怒地说道:“你别当真,他们那是嫉妒你长得比他们高还比他们帅!”
商枝啧啧感叹:“我以前一直想去北欧来着,在荷兰和丹麦,女生身高超过180很正常的好吧,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去荷兰的时候?”
闻人听雪笑出了声,“我记得,当时我168,你去洗手间,留我一个人在那,一个老奶奶突然给我一份麦当劳儿童套餐,还对我竖起大拇指,夸我勇敢。”
商枝也笑了起来,“咱们去酒店,镜子只能照出你的闹瓜尖,你只能踩凳子上。”
闻人听雪找了个树蹲坐了下来,商枝也挪蹭过去跟她挤在一起,两人后背紧挨着,互相倚靠着,回忆着往昔的时光。
与此同时。
女主羽落清居住的梨花苑已经人仰马翻。
羽重雪看见羽落清的模样也是一愣,她娇美的左脸上是皮肉翻卷的五道伤疤,已经晕死过去了。
羽重雪沉声问道:“怎么会这个样子?”
侍女芜菁流着眼泪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末了又咬牙说道:“那小太岁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过是为公主试了几年药罢了,居然对公主怀恨在心下此毒手。”
羽重雪听完后沉思良久,身为一个王储,女人间的互扯头花他是不屑理会的,只问了柳飞叶一句:“脸上的伤能治好么?”
柳飞叶恭敬地说道:“脸上的伤需要些时日,可公主内力全无,多年苦修毁于一旦,只怕要从头再来了。”
羽重雪点了点头:“女子最重容貌,容貌无损则是最好不过,内力从头修炼便是了。”
柳飞叶一脸惋惜:“可这样一来,公主就无法进入丹心阁了。”
羽重雪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她向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个皮毛就够了,再学下去就要吃苦头,我更好奇那小太岁是什么来头,居然动用天人境强者贴身保护。”
要知道身为公主的羽落清也只有两个地鬼境的高手贴身保护而已。
柳飞叶低声说道:“她是岛主的禁脔。”
羽重雪失笑:“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公子,微臣还有一事向您禀报。”
羽重雪说道:“什么事?”
柳飞叶说道:“暗卫廿九的蛊虫提前苏醒了,她身上的蛊虫是母蛊,母子连心,母蛊受躁动的子蛊影响,感应到子蛊的气息就会从休眠中苏醒,那闻人听雪就在附近。”
羽重雪的眼神陡然锐利兴奋起来。
*
暗卫廿九今年四十岁,习武者容颜衰老的速度较常人缓慢,她长相秀丽温婉,外表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
闻人听雪长得清丽绝伦,相貌远胜暗卫廿九,单从外貌上看,暗卫廿九和闻人听雪并没有相似之处。
受了重伤的羽落清已经醒了,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羽重雪坐在罗汉床上,从炕几上拿了茶盏,神色从容地呷了一口茶。
穿着一身黑衣的暗卫廿九正跪在他面前,羽重雪看了她一眼,问道:“柳宫主说你体内的蛊虫提前苏醒了。”
暗卫廿九跪在地上说道:“是。”
暗卫们话都不多,羽重雪问道:“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暗卫廿九回答道:“在公主和小太岁发生争执之时。”
羽重雪的瞳孔兴奋地收缩了一下,秀雅面容上竟显出一丝骇人的狰狞,他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的声音愈发低沉:“也就是说,她当时就在附近?”
暗卫廿九低头答道:“当时情况紧急,属下并未留意到她的踪迹。”
羽重雪的金色眼瞳微微眯了眯,“哦?闻人听雪既是我的师姐,又是你的女儿,你当真没有留意到?”
暗卫廿九神色不变,“她为荣华不认生母,属下自当没有这个女儿,自是不敢欺瞒殿下。”
羽重雪叹息一声:“你倒是看得开,若是本宫有你这般豁达果断,也不至于忧思过重,心疾难愈了。”
手中的碧螺春有些凉了,羽重雪放下茶盏,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公主”,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暗卫廿九心想,羽落清在烟都小住那几年不仅让太子和闻人听雪生了嫌隙,就连太子和公主也生分了不少,再不如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都说天家无情,羽重雪年少时便不苟言笑,一直都会掩藏自己的喜好,不叫别人窥探他的心思,只有在羽落清面前会短暂地卸下自己的防备。
随着年岁渐长,羽重雪变得更加阴鸷冷漠了,就连在羽落清面前,他也不再表露出自己的喜好,这让羽落清十分忐忑郁郁。
羽重雪走后的半个时辰,羽落清悠悠转醒。
她枕着鸳鸯玉枕,一张俏脸惨白无比,因着经脉的剧痛,身体忍不住轻轻发抖。
见她醒来,芜菁立即哭着说道:“公主,你可算醒过来了,快把奴婢急坏了。”
见羽落清嘴唇干裂苍白,另一个丫鬟春衡急忙上前喂水,羽落清微张着嘴唇咽下几口温水后便剧烈地呛咳起来,她这一咳,五脏六腑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她发出一声哀鸣,眼泪哗哗而落。
暗卫廿九急忙上前为她输送内力,一刻钟过去,羽落清脸上这才有了点血色。
她睁开一双略微涣散的双眸,声音虚弱地问道:“太子哥哥呢?”
芜菁说道:“太子方才小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羽落清不禁心中一痛,心神恍惚之下喃喃说道:“离开烟都之后,太子哥哥待我并不如从前那样亲厚了,他到底是恼了我,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可心中还是对我存有怨对。”
芜菁心疼不已,立刻安慰她:“公主莫要胡思乱想,太子殿下是找到了闻人听雪的踪迹,这才匆匆离去的。”
她话音刚落,羽落清面色一变,顿时强撑着一口气,有些急切地问:“太子哥哥可说要如何处置她?”
芜菁摇头,小心地觑了一眼暗卫廿九。
暗卫廿九面色如常,仿佛闻人听雪不是她的女儿。
上一世,羽重雪也曾在烟都学习剑法,可那一世,羽重雪身边并没有一个叫做闻人听雪的师姐。
上一世,当真正的公主回到皇宫之后,二十岁的她被驱逐出皇城,在生母家中当了一名绣娘。
羽重雪在二十七岁那年登基为帝,年少的帝王英姿勃发,面容俊美无双,灿若天上曜日。
他穿着一身大红色袍子微服私访,正好路过羽落清的绣坊。
她在窗边绣着鸳鸯戏水,年少的帝王正好从窗外走过。
惊鸿一瞥,泾渭分明。
那道身影在无数个夜里闯入她的梦境,每次醒来便泪湿衣衫,就这样,她在一日又一日的求而不得中逐渐发了疯。
重生一世,她成了最受宠的小公主,羽重雪也对她怜惜呵护,关怀备至。
天之骄子眼高于顶,无论多么容色倾城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眸,但是羽落清能感觉到,她在羽重雪心中是不同的。
她要在他心上种下一颗种子,用漫长的时光等着这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逐渐长成枝繁叶茂那一天。
直到羽重雪十五岁那年,一向不喜花草的他突然爱上了梨花,他每次从烟都回到皇宫后,身上都会带着几枝梨花。
他会对着那些梨花露出一种羽落清从来没见过的笑容,更令她心惊肉跳坐立难安的,是他眼底那一抹温柔朦胧的情愫。
少年一旦动情,哪怕是未来的帝王,眼眸也会变得柔软起来,藏在眼里的情愫就像湖面上漾开的波纹,缱倦旖旎,潋滟葳蕤。
重生后的每一步都在羽落清的预想之中,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发誓不要再像前世那样凄惨凋零,她很成功,她很笃定。
可是羽重雪眼中的朦胧情愫是她从未设想过的。
到底是谁让他动情?
她凭什么让他动情?
她已经死过一次,经历过那样不如意的人生,难道这一世还不能得偿所愿吗!
于是她和羽重雪去了烟都,在烟都梨花盛放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那个让羽重雪爱上梨花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衣,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梨花中舞剑。
她的剑太快,羽落清看不清她的剑招,只能看到一道道如雪的剑光如层叠的浪潮般涌向远处,落在地上的梨花猛地被剑光掀起,如雪浪般冲上天空,又如鹅毛大雪般纷飞而落。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羽落清看向羽重雪,少年眼底的那一抹狂热让人心惊。
他的眼睛亮得可怕,她看他从胸腔里发出酣畅快意的笑声,笑着拔出身上的长剑,如一个毛躁的小子朝着舞剑的女子大声喊道:“师姐,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竟是半点尊贵自矜都没有了,身影如一道疾风,奔向舞剑的女子。
剑气激荡,剑光四起,如水银泻地,又如寒芒迸溅,女子白衣如雪,少年黑衣如墨,他们舞剑的身姿优美极了,像是在跳舞一样。
蓦地,剑光突然停了,铮的一声,羽重雪的剑被击飞,在空中打着旋落下,剑尖朝地,直直地插入地上数寸。
白衣女子的剑尖正指着羽重雪的咽喉。
一片梨花落在剑尖上,白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个浅笑,说道:“小重师弟回来啦。”
那个女子如梨花般没有烟尘气,不骄不媚,清而不冷,一身皎洁的幽明。
一舞剑器动四方,这就是名动烟都的闻人听雪。
一身白衣,手持名剑细雪,通身的惊艳才情。
闻人听雪不需要像她这样小心翼翼苦心筹谋,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一拿起她的剑,羽重雪的目光就再也不会离开她。
于是羽落清也开始咬牙学剑了。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却没有给予她学剑的天赋,闻人听雪随随便便挥出的一道剑,都是她练剑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境界。
这这太让人绝望了。
但是还好,闻人听雪有个令人诟病的出身,她的剑法再好又怎样,她终究只是一个暗卫生下来的女儿,体内流淌着奴才的血,那血里面有血脉相传的蛊虫,她摆脱不了,终究是奴才生下来的小奴才。
细雪是羽朝皇室放在烟都的名剑,那原本是给皇室子孙准备的绝世好剑。
羽落清太嫉妒她了,她那时天真地以为没了细雪剑,闻人听雪就再也使不出那样精彩绝伦的剑法,于是她抢走了闻人听雪的细雪剑。
闻人听雪居然一语不发地把细雪剑给她了。
然而细雪剑到手,羽落清才发现细雪剑看似轻盈剔透,实则冰寒刺骨沉重无比,她无法挥动细雪剑,更无法忍受那刺入骨髓的冷意。
没了细雪剑的闻人听雪也不再用别的剑,练剑的时候随手折一枝梨花为剑。
自从羽落清来烟都后,闻人听雪知道了羽重雪的真正身份后,她便不爱搭理羽重雪了。
因为羽重雪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这位天之骄女的出身是多么卑贱,她的天赋再强横又如何,她的母亲暗卫廿九只是羽落清随意指使的奴仆。
羽落清心中甚是快意,那时羽重雪心高气傲,虽然暗中为闻人听雪搜寻天下名剑,但也恼怒闻人听雪对他的冷淡与疏远,那些心意也只会别扭地表达出来。
他冷着脸看着闻人听雪,“师姐,没有了细雪剑你又如何使出细雪剑法,你若是求我,我就……”
还不等羽重雪说完,闻人听雪就冷冷说道:“没有细雪剑,我依旧是闻人听雪,铁剑、铜剑、木剑、哪怕手中只有一枝梨花,我一样可以打败你。”
她果然拿着一枝梨花打败了羽重雪,手中无剑,杀意更浓,招招惊险,招招致命,直接削掉了羽重雪的一缕头发和一片衣袖。
躲在梨树后面的羽落清看见羽重雪呆坐在地上。
他捂着脖颈上被剑气划出来的伤口,怔怔地看着那缕落在梨花上的发丝,眼眶渐渐红了。
第25章 暗涌2
月扶疏见完羽重雪回到广寒宫时, 天已经大黑了,暗卫飘羽跟在他身后,手中捧着一个螺钿盒子。
星光璀璨,漫天繁星, 月扶疏随口说道:“流星透疏木, 走月逆行云, 今夜星空真是璀璨。”
飘羽说道:“主上,这会儿小太岁应该在屋顶上看星子呢。”
月扶疏说道:“是啊,一看就是一整夜,星子有那么好看吗?”
飘羽说道:“女儿家的心事,属下着实不懂。”
月扶疏走进了仙居殿, 果然没看到江雨眠的身影。
仙居殿的正厅只有两个烛台是亮着的, 飘羽说道:“主上,要不要再添上两盏灯?”
江雨眠喜欢光亮,但在夜里却不喜欢太亮的烛火, 她在地宫里呆久了, 眼眸与正常人不同, 黑暗中可以清晰视物,阳光刺眼时便会双目刺痛。
月扶疏在紫藤椅上坐下, 两个穿着浅绿衣裳的侍女静候一旁侍奉,一个长相秀丽的仕女端上热茶, 月扶疏问道:“小太岁呢?”
长相秀丽的侍女躬身说道:“回主上,小太岁正坐在偏殿的屋顶上看星子呢。”
“叫她回来。”月扶疏说道。
侍女连忙出去了。
不一会,带着一身夜风气息的江雨眠从门口走进来了, 身上还是那套溅了几点血迹的暮山紫衣裙,鬓发被夜风吹得散乱,发带随着脚步飘飞。
如仙如鬼, 倾世绝色。
飘羽连忙低头,不敢多看,用着绝顶轻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月扶疏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系着的小瓷人上,那是一个穿着红色夹袄梳着双髻的瓷娃娃,约有拇指大小,江雨眠在地宫时就戴在身上了。
她对这个瓷娃娃很是珍爱,炼丹和打斗时从不带在身上,唯恐磕碰了它,自从羽落清来到碧海潮生后,这个瓷娃娃她就很少带着了。
现在一想,当羽落清来到碧海潮生时,江雨眠就已经动了杀心,今日她出手狠辣,如果不是羽落清身边的暗卫反应迅速,在关键时刻挡了一下,恐怕羽落清的半张脸皮都会被她活生生地撕下来。
月扶疏说道:“把手伸出来。”
江雨眠剔透的紫色眼睛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伸出了左手。
月扶疏拿起桌案上的戒尺,打了她五下手心。
力道很轻,江雨眠的手心只是微微红了一点。
月扶疏把戒尺放到一旁,坐在紫藤椅上看着她。
十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浅紫衣裙,衣襟处绣着白紫相间的绣球花,她不喜发髻,也不喜欢复杂的发饰,一头及腰的长发用浅紫色的丝带穿插着,在脑后编了个鱼骨辫,全身上下素的惊人,除了腰间的银熏球和瓷娃娃,身上再无一点配饰。
系着发辫末尾处的浅紫丝带已经松散了。
月扶疏伸出一只玉雕般的手,捞起江雨眠垂在肩头的鱼骨辫,修长的手指穿过发尾处松散的浅紫丝带,重新在上面系了一个蝴蝶。
江雨眠从他手里捞回自己的发辫,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连个眼神都欠奉,一语不发地转身。
刚一转身,一只寒冷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头上,手掌缓缓用力有如千钧重担,压得江雨眠竟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她只好侧过脸,用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看着月扶疏,眼中微微带着一丝疑惑,细密纤长的的睫毛微颤了一下,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蝶。
月扶疏低头看着她,垂眸说道:“张嘴。”
江雨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皱着眉头,微微张开了略显苍白的嘴唇。
心里正提防着,嘴里突然被月扶疏塞了一块东西。
江雨眠的舌尖卷了一下,发现那居然是一块薄荷味的糖果。
月扶疏眼带笑意,“用雪蜂的蜂蜜和薄荷做成的糖。”
江雨眠想要吐出来,然而那糖已经完全融化了,她的口腔里都是沁凉的甜,就连呼出的吐息也带着点凉丝丝甜滋滋的味道。
她别过头,给月扶疏留下一个后脑勺,月扶疏揽着她单薄的肩膀,声音带着无奈和妥协:“眠儿,你难道要一辈子不和我说话吗?”
江雨眠想走,可是月扶疏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却让她动弹不得,她呼出一口气,心里觉得好笑。
“如果你咽下十二个灯笼椒,你也不想说话的。”
她被灯笼椒灼烧的喉咙和食道还没有痊愈,原本如玉石相击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月扶疏又很难对她生气了,他手上微微松了力道,重若千钧的力道刚卸了下去,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麻顿时席卷了江雨眠的整个臂膀。
她身体一麻,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月扶疏将她抱了个满怀,发出了几声低笑,他的胸膛随着低笑声震颤起来,江雨眠贴着他的胸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震动的频率。
月扶疏是个恶劣的人。
当然,书中的男主们都很恶劣。
那个时代短视频兴起,大脑不断被碎片化的资讯吸引,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信息的刺激。
在短平快信息冲击下,大脑变得紊乱而没有条理,无法进行深入思考,也无法将接受的知识与信息进行关联,形成有效记忆。
很多人的大脑都在短视频的冲击下逐渐失去觉察力、专注力和思考力,最直观的一点就是长阅读能力下降。
人们很难静下心去读一本书,很难专注地沉浸在一个故事中,当人们的阈值越来越高时,就需要更激烈的刺激。
网文作者们顺应时代的发展,不得不迎合下沉市场,笔下的文字与故事也变得狗血轻浮起来。
江雨眠也是深受短视频荼毒的人,为了戒掉短视频,给自己的专注力和长文阅读能力进行复健,她选择看狗血言情小说。
这种做法相当于拿着蜈蚣打蟑螂,或者是拿着蟑螂打蜈蚣,江雨眠不是很推荐。
她看原著的时候就有这种感受,能感觉到大环境下网文作者和读者们的浮躁。
那时候她也浮躁,浮躁地玩手机,浮躁地刷视频,浮躁地去图书馆看书,浮躁地背着考研单词,浮躁地背诵数学公式和解题技巧。
就连穿书后的两次逃亡,也是带着浮躁的,她太害怕书中的命运降临到自己身上,以一种头破血流不顾一切的姿态,妄想冲出命运这堵高墙。
当然,她失败了,她是个失败者。
她成为了强权下的一只漂亮宠物,只要不要尊严,不要人格,她就会活得很好,就像农场里待宰的羔羊,当屠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农场主都是温柔而高贵的。
江雨眠怔愣间,月扶疏已经抱着她坐在了紫藤椅上,江雨眠身姿纤弱,月扶疏只用一只手就能将她牢牢抱住。
他一手揽着江雨眠的腰,另一只手拿起了桌案上的螺钿盒子。
那是个流光溢彩的百鸟朝凤螺钿盒子,月扶疏把螺钿盒子放在江雨眠怀里,又抬手揉着江雨眠酸麻的臂膀,柔声说道:“打开看看。”
江雨眠皱着眉头,被月扶疏抱在怀里,让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她伸出手,默不作声地解开了螺钿盒子上的凤凰箱扣。
刚一打开盒子,一股清爽香甜的糖果香气就从盒子里飘了出来,糖果用白色的糖纸包着,装了满满当当的一盒子。
江雨眠拨弄了几下,除了蜂蜜薄荷味的,还有梨子甘草糖和杏仁牛乳糖,都是清火止燥的。
她把盖子盖上,鼻尖一动,闻到了月扶疏身上若隐若现的糖霜甜香。
一个荒唐的想法出现在江雨眠的脑海中,这些糖果不会是月扶疏亲手熬制的吧?
果然下一秒,就听月扶疏说道:“我亲手做的,比炼丹的时候还用心,淡了怕你觉得寡淡,浓了怕你觉得甜腻。”
江雨眠问他:“这算什么?恩威并施?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
月扶疏笑了笑,“这一盒子不是巴掌,也不是甜枣,前阵子侍女做的牛乳茶和麦芽糖都被你吃光了,我亲手做的,总好过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拿着吃吧。”
牛乳茶和麦芽糖不是她吃光的,是闻人听雪和商枝吃光的,来自现代的人都嗜甜,她们两个吃起糖来简直不要命。
江雨眠心想哪天就趁他不注意偷偷把这些东西全倒掉。
然而月扶疏好像看透了她在想什么,又说道:“不许扔掉,也不许给别人。”
江雨眠说道:“我伤了羽落清,你是金月王朝的太子,羽落清的哥哥羽重雪是羽朝太子,我做了这样的事,两国邦交也许会受到影响,你不仅不罚我,还给我一盒糖,你疯了吗?”
她又看了一眼螺钿盒子,幽幽说道:“这糖里面是不是掺了什么毒药?”
月扶疏有些诧异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一个皇室公主而已,又不是正宫所出,你并未伤她性命,我又为何罚你?”
江雨眠觉得更荒诞了,“所以,我对别人如何都无所谓,只要对你恭敬就行了?”
月扶疏对她这番话颇觉好笑,不禁问她:“你何时对我恭敬了?”
江雨眠难得无话可说,月扶疏慢吞吞地说道:“我也不要你对我恭敬,我也不会夜御十女,更不会死于马上风。”
他抱紧了江雨眠,低声说道:“眠儿,我珍爱你,你自然也要珍爱我的。”
第26章 暗涌3
杖责五十虽然糊弄过去了, 可禁足一个月是不能敷衍的,江雨眠得老老实实地在仙居殿里待上一个月。
江雨眠知道羽重雪这次登岛除了治伤之外,还想捉住闻人听雪。
她看过原著,知道羽重雪的手段, 这小太子貌若好女, 有一双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瞳, 一张面容更是生得秀雅无双,但他处置背叛者的手段却十分残忍。
书中有一段描写,他将一个意欲轻薄羽落清的纨绔士削去四肢做成人狗,扔在猪圈与猪狗同食。
闻人听雪差点杀了他,若是真落在他手里, 闻人听雪绝对会生不如死。
江雨眠不放心, 她打开花窗,看了两眼盛放的玉兰花,突然朝外面喊道:“应姐姐。”
她的声音穿花影缤纷的玉兰, 不一会儿, 一个穿着绿衣的女子从花树中走了出来。
“哟, 小太岁这声姐姐,喊得奴家心口都酥了。”这声音妩媚含笑, 听在耳里魅惑至极,应意浓站在花窗外, 伸出一只修长润泽的手,随手摘了一支玉兰簪在鬓边。
江雨眠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递给她,“应姐姐, 劳烦你这几天帮我看着玉笙居。”
应意浓打开木匣,里面放着一枚九转阴阳生死丹,丹药晶莹如玉, 呈现阴阳两极图案,是不可多得的上上品。
应意浓合上木匣,语气带着惋惜:“我这个天人境强者是专门侍候小太岁的,怎么能大材小用,干这些盯梢的小活呢?”
江雨眠说道:“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你找别人盯着不就好了。”
应意浓一愣,打趣道:“我虽然是个天人境强者,却也只不过是月扶疏的奴才,上哪找听我话的人啊。”
江雨眠笑了一下:“你背后的剑是摆设吗,谁要是不听你的话,你就杀了他。”
她又把花窗关上了,回字纹窗棂后是她缥缈朦胧的身姿,有种弱不胜衣的羸弱之感。
应意浓拿着木匣,小声嘀咕:“连个影子都美成这样,长得这么仙姿玉色,心肠怎么比蛇蝎还毒。”
她是月扶疏的奴才,江雨眠就是她的小主子,交代的事情还是得办妥才是。
*
没了江雨眠,也就没了小太岁的特供糖果和牛乳茶,商枝和闻人听雪嘴里寡淡的厉害,托姚蓉蓉从别处找来了麦芽糖,但放进嘴里一嚼,味道和江雨眠的实在差得远。
没有了麦芽糖,两人开始尝试制作奶茶,商枝找了个奶牛挤奶,挤完牛奶后就用闻人听雪涮干净的陶罐装着,小心地端到小厨房里来。
闻人听雪点了火,往灶坑里添柴,商枝说道:“我记得自制奶茶要小火,糖和茶叶先放在锅里炒一炒,炒出糖色再放牛奶。”
闻人听雪依旧带着易容面具,一身妇人装扮,穿了件紫色妇人衣衫,一头乌黑的秀发用月牙簪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插着两根扇形的银簪。
“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对商枝说道。
商枝把糖和茶叶放在锅里开始翻炒,等糖融化了,闻人听雪放锅里倒入牛奶继续翻炒。
她一边翻炒,一边观察着奶茶的颜色,对商枝说道:“我觉得这次能成功。”
商枝拿了个木勺,两眼放光地说道:“我先尝尝!”
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随后咂咂嘴,又点点头:“不错不错,很满意,这就是我想要的茉莉奶绿。”
闻人听雪也十分雀跃低尝了一口,眼睛绽放出快乐的光芒:“茉莉味很浓,放了挺多茉莉花茶吧?”
商枝:“一半铁观音,一半茉莉花茶,成品还不错,拿个蒸布把茶叶滤掉就好了。”
两人拿着蒸笼布开始过滤茶叶,奶茶倒在了陶罐里,小厨房香气四溢,她们做的奶茶没有江雨眠的牛乳茶层次丰富,江雨眠的牛乳茶增加了很多珍贵药材,虽然很好喝,但是喝起来总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闻人听雪说道:“如果江雨眠在就好了,正好给她尝尝咱们现代人做的奶茶,这可是家乡的味道。”
穿书之前,她们来自五湖四海,穿书之后,她们口中的家乡就只有一个了。
隔着遥远的星系,隔着无法跨越的时空。
商枝苦笑了一下,“你这么一说,嘴里的奶茶都不甜了。”
闻人听雪正色说道:“就因为难受,所以才要多吃甜食,可以刺激多巴胺分泌。”
商枝打趣:“你在烟都吃了很多糖吧?”
闻人听雪叹息:“古代没有牙医,我担心吃坏了牙没法治,一直没怎么吃糖。”
商枝说道:“不吃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闻人听雪很赞同挚友这句话,“没错,人活着就要吃糖,怪不得我以前总是苦大仇深的。”
两个人正在说笑,小厨房的柴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闻人听雪转过身望去,只见一道颀长的雪青色人影立在那里。
少年身姿如松,容颜秀雅无双,一双金色的眼瞳眸光如电,微微抿着朱红的薄唇。
闻人听雪愣住。
商枝也愣住,搞不明白这个通身贵气的公子哥不赏花喝茶,为什么跑到这杂乱的小厨房来。
刚才熬制奶茶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小太子那如画的眉目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诱人。
书中的男主各有各的疯批,但长相方面挑不出毛病。
月扶疏神姿高,彻恍若谪仙。
小太子男生女相,秀雅如空谷幽兰。
看挚友怔愣,商枝连忙说道:“这位公子怎么跑到这小厨房来了,是不是饿了?”
她捧着陶罐热情的招呼:“快来快来,我这里有刚熬好的奶茶。”
那陶罐她们两个洗刷了半天,干净虽然干净,但外表看上去却脏兮兮的,商枝本以为羽重雪这种人一定会干脆利落地拒绝,没想到小太子蓦地一笑,说道:“在下正好有些口渴,便不推却兄台这番好意了。”
商枝怼了一下闻人听雪的后背,粗嘎的嗓子说道:“你这婆娘,也忒没眼力劲儿,还不快给公子端个碗过来。”
闻人听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小厨房的碗柜里拿了个白瓷碗,给小太子倒了一碗奶茶递了过去。
闻人听雪特意拿了个有好几个豁口的破碗,羽重雪含笑接过,双手捧着破碗,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口奶茶,居然没有半点嫌弃的样子。
“夫人熬制的奶茶真是醇厚香甜。”
闻人听雪笑了笑,她不会像商枝那样变声,担心一说话就被小太子认出来。
商枝发出一连串豪迈的大笑,搂着闻人听雪的腰说道:“我这婆娘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害羞,见了人就不爱说话,公子莫怪,这奶茶熬起来也容易,把糖和茶叶用小火炒化再倒牛奶,拿个蒸笼布把茶叶过滤出去就行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乡小吃,吃了几次也就腻了。”
羽重雪将碗中奶茶一饮而尽,发出一声喟叹:“怎么会腻呢,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商枝又发出了几声气冲云霄的大笑,把闻人听雪的耳膜都震疼了。
羽重雪将空碗递给闻人听雪,闻人听雪伸手接过碗,手腕突然被少年炽热的手掌紧紧握住。
她心中一惊,马上想起了自己的人设,她只是个略会一些粗浅功夫的妇人,于是只是象征性地抽了抽手。
羽重雪的指尖搭上了她的脉搏,发现她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是实打实的喜脉。
这一刻,羽重雪脸上血色尽失。
他的面容尽是冰寒之色,一双金色眸子如震怒的猛兽,猛地看向一旁的商枝。
这种凶戾之气不禁让闻人听雪下意识后退一步,商枝急忙上前拉住闻人听雪,把她挡在身后,怒气冲冲地看向羽重雪。
“我好心给你茶喝,你个登徒子,摸我老婆的手干什么?”
羽重雪冷冷说道:“她既有身孕,你为何还要让她劳作?”
商枝振振有词:“这牛奶是我亲手挤的,这柴火是我亲手烧的,这茶叶和糖是我亲手炒的,这陶罐是我亲手刷的,我老婆是我心肝宝贝开心果,现在又怀了孩子,我怎能忍心让她干活呢!”
她转头,问闻人听雪:“是吧老婆?”
闻人听雪捶了她一拳,用这辈子最矫揉造作的声音说道:“讨厌!”
商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羽重雪面色阴沉地走了。
羽重雪离开小厨房后,商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闻人听雪说道:“我也觉得他有点奇怪,说实话,虽然和他在烟都同修多年,但我始终觉得自己很不了解他,他心事很重,藏得很深,说话从来都拐弯抹角,非要别人揣测着他的意思来。”
商枝说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闻人听雪有点好笑:“别逗了,帝王心术是施威利恩制衡之术,我是个剑客,一人一剑,不惧天威,不承圣恩,他若是真把帝王心术用在我身上,那和媚眼抛给瞎子看有什么区别?”
商枝随口说道:“你也别这么说,万一他真的一直把媚眼抛给瞎子看呢。”
闻言听雪头看着手中布满豁口的瓷碗,半晌后她突然抬头,说道:“他或许发现我了。”
商枝睁大了眼睛。
*
羽重雪从玉笙居走出来时,正巧碰上了医宫宫主柳飞叶,柳飞叶穿着一身青衣,两名医宫弟子跟随在他的身后,手中拎着两个大大的药箱。
柳飞叶见到羽重雪,立即行了一礼,“公子怎么来这儿了?”
羽重雪说道:“我见这一块的竹子长得好,忍不住过来看看,柳宫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柳飞叶笑道:“正是因为这里竹子长得好,所以领两名弟子来这里取些竹沥,公主心烦气躁痰热上壅,多喝些竹沥可以清肺降火滑痰利窍。”
羽重雪颔首:“柳宫主费心了。”
柳飞叶恭敬说道:“分内之事。”
羽重雪又说道:“既是给公主治病,我也不耽搁柳宫主了,告辞。”
“公子慢走。”
他目送羽重雪远去,心中暗自思量,羽重雪怎么会跑到这偏远的玉笙居?
江湖儿女虽然不太讲究男女大防,但此地毕竟是女儿家的居所,羽重雪身为太子,从梨花苑跑到这么个偏僻地方看竹子,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
柳飞叶砍掉了一些上好的竹子,熬好了竹沥水后送到羽落清那里。
羽落清勉强能下床走路了,她这几日忧心烦闷,嘴角生了一些热疮,左脸还敷着一层厚厚的药膏,这些天都不敢照镜子。
见了柳飞叶,她便急切的问道:“柳宫主,我的脸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柳飞叶说道:“需要半年,疤痕才能完全消退。”
她垂泪不语,侍女芜菁连忙拿了丝帕给她拭泪,着急地说道:“公主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羽落清哭了一会儿,哽咽着问道:“太子哥哥呢?前个晚上他来了我这里一次便不再来了,难道他还没有找到闻人听雪?”
柳飞叶一愣,心念电转之间,突然想起了在玉笙居外徘徊的羽重雪。
“微臣今日在玉笙居遇见了太子殿下。”
羽落清的眼神划过一抹惊诧之色:“那不是姚蓉蓉的住所吗,那个地方位置偏僻,太子哥哥就是随意闲逛,也不会逛到那里啊?”
倏地,她的瞳孔猛地一颤,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难道……难道闻人听雪藏在玉笙居!”
仙居殿中。
应意浓把羽重雪去玉笙居的事情说了,正在独自对弈的江雨眠突然扔掉了棋子。
“你亲自去,把玉笙居的两个病人带到我这里来。”
应意浓犹豫了:“可是月扶疏下过命令,仙居殿不许外人踏足。”
江雨眠抬手揉了揉乱跳的眼皮,竟然直接从花窗里跳了出来,衣袂翻飞间,她居然不顾月扶疏的禁足令,直接用轻功飞了出去。
应意浓立刻追上她,忙不迭地喊道:“我说小太岁,你趁着月扶疏不在,擅自离开仙居殿可是要受罚的!你对两个病人这么上心做什么!不值得啊!”
第27章 暗涌4
闻人听雪十分果决地说道:“为了以防万一, 我们不能留在玉笙居了。”
她立刻拿出了细雪剑,又把身后背着的另一把剑递给商枝,“这把剑你留着,用来防身。”
商枝拿过剑, 拆开了包着剑的黑布, 露出了一把通体雪白的宝剑, 白玉剑鞘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真龙图案,在云层中上下翻飞。
除了皇室之人,谁能用龙纹佩剑。
商枝握住雪白的剑柄,仅仅瞬息之间,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就顺着她的手掌蔓延到她的整个右臂。
她嘶了一声, 惊讶道:“这剑是用寒玉做的?怎么这么凉?”
闻人听雪握着细雪剑, 说道:“这把剑叫仰天雪,曾是羽重雪的佩剑,它和细雪剑一样, 是用万年不化的玄冰做的, 这玄冰比陨铁还要锋利坚硬, 铸剑师夜烛明用了十年的时间才锻造出这两把剑。”
商枝感叹道:“如此好剑,却如此冰寒彻骨, 我这会整个右臂都被冻麻了。”
闻人听雪说道:“寒气确实很重,用了这把剑, 我大姨妈几乎不怎么来了,有个医生说我再用细雪,恐怕会很难生育。”
商枝欲言又止。
她和闻人听雪一样, 也不怎么来大姨妈了,经历过饥荒之后又经常下地干活,体内阴气很重, 恐怖也会很难生育。
闻人听雪又说道:“所以江雨眠才会让我假扮有孕吧,可是羽重雪还是发现了我的身份。”
商枝说道:“剑是好剑,可我不会用剑,剑是双刃,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还是你留着吧。”
闻人听雪又把这宝剑用黑布包起来,再用麻绳缠住背在身后。
“先离开玉笙居找个地方藏身,再找江雨眠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穿过层层绿竹,两人刚走到玉笙居的大门口,顿时感受到了好几道强大的气息,闻人听雪立刻脸色一变。
她喃喃道:“羽重雪果然认出我了,他动作真快,玉笙居已经被人围住,我现在的实力还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就算对战,侥幸之下也只能和羽重雪打个平手。”
商枝身中尸毒,被江雨眠用碧海潮生的秘法封住了经脉减缓尸毒蔓延的速度,可封住经脉的同时,便意味着有一部分内力无法在经脉内调动。
商枝是地鬼境巅峰的鬼道强者,被这尸毒折磨了一年多,没死已是万幸,如今的实力不如巅峰期的十分之一,更是发挥不出全力。
她们两人真是满血不出门,残血到处浪。
“那现在怎么办,硬闯出去肯定是不行了。”商枝摩挲着下巴,多年在墓穴中行走的经历,让她养成了关键时刻能够迅速镇定下来的能力。
闻人听雪也并不是很惊慌,在反抗命运的那一刻,她早就做好了为此而死的准备。
只是商枝……
闻人听雪心中酸涩,她原本是不怕死的,可看见商枝在她身旁,这会却对死亡产生了莫名的惧意。
如果她死了,商枝就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们相遇时曾许下携手走山河的诺言,她如果不能应诺,那她要欠下商枝多少孤单?
心中思绪万千,闻人听雪整顿情绪,柔声对商枝说道:“商枝,羽重雪的目标是我,你是能脱身的,他要是抓了你,你就说是我胁迫你,你原本不认识我的,是我逼迫你与我假扮夫妻。”
商枝大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要是没遇到也就算了,我只当你在现代世界过着好日子,现在遇到了,正是生死关头,我怎么能抛下你呢!”
闻人听雪心中激荡,喉咙哽了哽,只好对商枝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你身上的尸毒解决了,再为我报仇也好啊。”
商枝耸肩:“你别哄我了,你若是落在这帮人手里,只怕生不如死,等我解决掉身上的尸毒给你报仇,你都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商枝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可是很清楚这些达官贵人是如何能糟蹋人的。
越是有傲骨的女性,他们越是要粉碎她们的一身傲骨,送到青楼里接客都是稍好点的,有的废了武功做性奴或者送到军营,还有把美人当做痰盂的,直接掰开美人的嘴把痰吐进去。
古代的封建社会,糟践人的手段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要是闻人听雪真的沦落到那一步,简直比死还惨,商枝还不如一剑杀了她。
闻人听雪又对商枝说道:“你先自己逃走吧,我和羽重雪曾经也是师姐弟,多多少少会留一些情面。”
商枝瞥了她一眼,“拉倒吧,我怎么能把你的人身安危建立在男人虚无缥缈的情感上呢,反正我已经决定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她的手摸上了腰间的笛子,思量了一会,又说道:“如果姚蓉蓉回来了,我们让她去给江雨眠递信,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轻言放弃。”
她们两个蹲在墙脚观察外面的动静,长势茂盛的竹子将她们两个的身影完全遮挡住了,商枝捡起两片落在地上的竹叶,将竹叶打了个结,不一会就编成了一只绿蜻蜓。
她把竹叶编成的蜻蜓放在掌心上,微阖着双目,低声念道:“尘秽消除,九孔受灵,使我变易,返魂童形。”
话一出口,商枝的双目彻底闭上。
她手中的绿蜻蜓突然蹦了一下,绿色的翅膀开始抖动,突然活了一般,竟然从商枝掌心里飞了出去。
闻人听雪知道书中世界广阔,修炼之法不止百家,她以前从未离开过烟都,同师尊说起其他宗门,师尊大笑道:“剑是百兵之首,一剑挥出去,斩他个星垂平野阔,任他魑魅魍魉,你只需一剑破万法便是了。”
她那时坐井观天,听师尊如此说,也就以为这些秘术都是旁门左道,后来入了江湖,方知道任何东西修炼到极致都有惊鬼泣神的威力。
此时见到商枝能让竹叶编成的绿蜻蜓有了生命,不禁睁大眼睛,连呼吸都停住了。
那竹叶编成的蜻蜓在竹林的掩盖下,从玉笙居飞了出去,玉笙居附近也都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竹子,蜻蜓飞动的声音比其他昆虫还要轻微,那些潜伏在竹林中的高手并没有发现它。
绿蜻蜓看到一身雪青色衣衫的羽重雪正坐在竹林中擦拭着一把寒光湛湛的宝剑,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魁梧男人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手里拿着两把通体漆黑的黑色弯刀,那弯刀上拴着漆黑的锁链,缠在他健壮的两条手臂和宽阔的后背上。
绿蜻蜓从气息辨认出,这手持弯刀的魁梧壮汉是一位天人境高手。
绿蜻蜓又飞了一圈,发现玉笙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埋伏了不少弓箭手,弓箭的金属箭头微微泛蓝,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这可真是布了天罗地网,若是商枝和闻人听雪鲁莽地闯出去,眨眼间就能被射成筛子。
绿蜻蜓在一根竹子上歇了会,羽重雪正不断擦拭手中的宝剑,仔细一看,还能看出他指尖正在微微颤抖。
不知他是兴奋还是恐惧。
绿蜻蜓看到羽重雪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握紧了剑柄,对身后那魁梧壮汉说道:“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动手,闻人听雪留给我,那个商姓男子活捉。”
魁梧壮汉问道:“活捉之后如何处置?”
羽重雪轻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阉了。”
居然敢染指他的师姐,该死!
绿蜻蜓悄悄离开了竹叶,它振翅一飞,再次飞回了玉笙居,身姿轻盈地落在商枝的掌心上,那双竹叶做成的翅膀抖了两下后就彻底一动不动了,又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机的死物。
与此同时,商枝睁开眼睛,脱口骂道:“卧槽他有病吧!”
闻人听雪急忙问道:“怎么了?”
商枝气不打一处来,“你那太子小师弟把玉笙居围得水泄不通,竹林里一堆弓箭手带着重型弩箭埋伏着,箭上还淬着毒,不仅如此,他居然还要阉了我!”
商枝指了指自己,“我压根就没有啊!”
闻人听雪叹道:“你瞧,他就是这样狠毒,我之前眼瞎,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我一直把他当成一个乖软少年,真是被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给骗了。”
商枝吐槽:“还人畜无害的小脸,我瞧那张脸凶的很,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眼珠子,和豺狼虎豹一模一样。”
“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要杀进来了,一盏茶十分钟左右,我们就只剩下十分钟了!埋伏在竹林里的那些人就不说了,光是那个天人境高手就可以一打二,你那个太子小师弟也是地鬼境,咱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坐以待毙,除了这两个,咱们也好像没有什么选择了。”
闻人听雪做了一个深呼吸,“还有一个选择。”她提起剑,“我选择一剑抹了脖子,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家呢。”
商枝大惊失色,连忙按住她拿剑的手,“使不得使不得,还不到最后时刻呢。”
她从腰间拿出一个匕首,在手臂内侧划了一道伤口,黑色的血液顺着手臂缓缓流淌下来。
商枝把血抹在闻人听雪的发尾上,对上闻人听雪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我这个血里有毒,万一真到了关键时刻,你把自己的手心划破,悄悄握住你的发尾,毒血顺着血液进入你的体内,你就会心跳消失呼吸全无,脸上还看会出现尸斑,跟一具真正的死尸一样。”
“不是真死噢,过了两个星期左右你就会醒来,虽然我这毒血也很毒,但能迷惑敌人暂时保命,如果能活着,再寻找解毒的办法也不迟。”
闻人听雪惊叹道:“那万一沾了水把毒血洗掉怎么办?”
商枝说道:“这毒血跟精油一样,会浸入发丝里的,用水洗不掉。”
闻人听雪正要开口称赞商枝的主意,玉笙居的大门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破开。
那些隐藏在竹林中的弓箭手已经迅速攀爬上围墙,手持弩箭对准了玉笙居。
第28章 交锋1
一道浩浩荡荡的剑气猛地冲向竹林。
剑气掀起强大的气浪, 竹林中的无数竹子被气浪催折,弯折出一个满月般的弧度,继而又像弯弓般猛地回弹,一时间竹林哗然作响, 无数片竹叶随着剑气被卷向高空。
细雪剑铮然出鞘, 剑身寒芒闪动, 一道如雪炼般的剑光猛地冲向前方,两股剑气激烈对撞,彼此的力量相互对抗抵消,又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这声音震得商枝耳膜发疼。
剑气的余波以对撞点为中心冲向远处,地上的草木和落下的竹叶再一次被气浪掀飞。
一时间竹林里狂风大作, 飞沙走石, 闹出的动静十分骇人。
闻人听雪手握细雪,漫天飘飞的竹叶中,小太子一身雪青色衣衫, 手中拿着一把寒芒迸放的宝剑, 出现在狂风大作的竹林之中。
他生的秀雅俊美, 又是天皇贵胄,通身的雍容贵气, 眉目间又有着少年飞扬锐利的神采,确实是一位世所罕见的美少年。
被气浪掀上高空的竹叶又纷纷落下, 他和闻人听雪隔着竹林对望,俱是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彼此熟悉的神色。
羽重雪望向那一双冷漠沉静的眼,纵使女剑客顶着相貌平庸的面具, 穿着样式庸俗的紫色衣裳。
但只要她拔出剑的那一刻,这些外在的东西都不重要了。
玉笙居的围墙上,除了埋伏的弓箭手之外, 那名手持弯刀的魁梧壮汉也站在上面,好整以暇地看着竹林里的一切。
羽重雪看向那双熟悉的眼睛,声音和眼神都带着一种奇特复杂的情感,用着紧绷到极致的声音哑声说道:“师姐,好久不见。”
那双金色的眼睛正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光,那是大型野兽看到猎物时的眼神。
闻人听雪嘴唇紧闭,左手紧紧地握着剑柄。
在她拿起剑的那一刻,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不再是商枝记忆中那个社恐到连烤冷面不要香菜和葱花都不敢大声说出口的女孩了。
她浑身都是锐不可挡的锋芒,那是一种悍不畏死,要斩尽一切的决绝信念,这一刻她身上的冷意,甚至盖过了名剑细雪所散发的如雪剑光。
闻人听雪知道此次无法逃出生天,心中唯一牵挂的只有挚友的安危。
羽重雪说道:“师姐,你总是这样,总是不肯理我,就连此时此刻这般情境,你都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如果你向我求饶,我也许会放过你。”
羽重雪怎么可能放过她,他只会看着她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丑态罢了。
闻人听雪冷冷说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没什么长进,尽管从前你总是输,好歹还敢一个人来面对我,如今却要带上这么多帮手,你何时变得这么懦弱了?”
羽重雪呼吸蓦地急促起来,一双金眸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死死地看向他的这位师姐。
“我向来知道师姐的剑狠绝无情,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师姐的嘴巴也变得这么厉害了。”
那双金色的眸子十分阴冷,极其不善的眼神从闻人听雪脸上移开,看向了闻人听雪后面的商枝,继而又看向了闻人听雪。
“都是这个男人将你教坏了是不是,师姐之前虽然自视甚高冷漠无情,却从不贬损别人,一定是跟这个土夫子在一起久了,染上了他身上的恶劣习气。”
他神情倨傲地看向商枝,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脸上露出了讥讽鄙薄的神色,“师姐,你这么冰清玉洁心高气傲的人,居然嫁给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明珠在侧视而不见,错把鱼目当真珠,你挑男人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闻人听雪脸色更冷,商枝看向这位小太子,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认出阿雪的?”
羽重雪微微挑眉,“阿雪?”
萧萧绿竹之下,小太子的眉目更加凛冽冰寒。
一层如有实质的愤恨与妒意攀爬上他的眉眼,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叫的这么亲热,真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你与我师姐这样如胶似漆,却连她耳后有颗小痣都不知道。”
商枝看着自己的多年挚友,发出了灵魂疑问:“你的耳后有痣吗?”
闻人听雪也愕然:“我的耳后有颗小痣?”
商枝好奇之下,伸手揪住了挚友的耳朵,果然在闻人听雪的耳朵后面发现了一颗很小很小的小红痣。
就算是非常亲密的朋友,也不可能天天盯着好朋友的耳朵看,何况那颗红色的小痣只有米粒尖那么一丁点,还在一个非常隐蔽的位置。
若不是心中怀着不可言说的情愫,谁会对一个人这样观察入微,连耳后的这么一颗小痣都能看见。
也许在闻人听雪不知道的时候,羽重雪的目光曾一次又一次地在这颗小痣上往返流连。
商枝揪着闻人听雪的耳朵惊叹道:“我的天,你耳朵后面真的有颗很小很小的小红痣,我只知道你胸前有颗朱砂痣,大腿也有一颗,竟然不知道你耳朵后面还有一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听在闻人听雪的太子小师弟耳里,羽重雪不禁双眸赤红,金色的眼眸竟然泛起一阵骇人的血色。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声:“金不换,杀了这个肮脏的男人。”
小太子一声令下,那个手持弯刀的魁梧壮汉脸上露出一个狞笑,他跳下墙,持着双刀的双手微微抖了一下,一双褐色的眸子牢牢地盯住了商枝。
闻人听雪厉声说道:“羽重雪,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她将商枝牢牢挡在身后,羽重雪看了,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楚。
商枝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眼睛盯着那个壮汉,那个壮汉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的戏谑笑容,一只脚狠狠跺向地面,打着旋地举着弯刀朝商枝挥来。
能躲过艳鬼绛卿的追杀,商枝的轻功堪称绝顶,她飞速躲开壮汉的弯刀,身姿极快地在竹林中穿梭,手中飞速结印。
“召冥冥魂火,聚八方之魂!”
一个诡异的厉啸声在竹林中响起,地上的竹叶飞卷起来,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那个骷髅头约有五米高,眼眶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咆哮着冲向壮汉。
壮汉诧异地挑了挑眉毛:“修得鬼道?”
他挥舞弯刀,朝着那个大骷髅头劈去,天人境强者一击,刀光如银河倒悬,猛地劈开了那个骷髅。
谁知道那飘飞的竹叶再次汇聚成骷髅,张开闪烁着绿色幽光的嘴巴猛地一张,居然将那弯刀壮汉吞入其中。
鬼道修行不易,但凡小有所成的,都是棘手不能再棘手的人物。
那骷髅一次次被刀光劈开,却一次又一次汇聚在一起。
那壮汉一边劈砍,一边叹道:“怪哉怪哉,真是神乎其技!”
商枝再一次迅速结印,厉声念道:“画地为牢,魔障遮眼。”
那骷髅头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地上的竹叶冒着绿光,变成了一只只怪异的手掌,困住了弯刀壮汉的脚掌和视线。
另一边,羽重雪和闻人听雪也开始战斗了。
羽重雪手握一把剑身泛蓝,中间沁出一抹赤红的宝剑,幽幽说道:“师姐,这把剑叫赤宵,你喜欢么?”
闻人听雪说道:“名剑赤霄,帝道之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羽重雪说道:“当日你丢弃细雪剑,我为你寻遍天下名剑,这把赤霄,原本是想要给你的,不曾想竟是我自己用上了。”
闻人听雪说道:“这把剑象征权力与威严,本来就不适合我。”
羽重雪深深地凝视着她,“我知道,师姐是高山之巅的一捧雪,冰心一片,云心月性,不在乎这些虚名薄利,也不在乎……”他顿了顿,“也不在乎烟都。”
闻人听雪担心商枝,冷声说道:“多说无益,出招吧。”
羽重雪有一身惊人伟力,天生力大无穷,十一岁就力能扛鼎,他的剑招也大开大合,剑势霸道无匹,挟带一股摧拉枯朽撼天动地的王者霸气。
闻人听雪向来以技巧和速度取胜,虽然在力量上面对羽重雪有弱势,但她对剑的感悟在羽重雪之上。
她的剑招轻盈如风,速度极快,避其锋芒,又能在极快的对决中找准时机,借力打力,此消彼长。
两人缠斗在一起,眨眼间便过了数十招,羽重雪又是一招雷霆万钧之剑。
剑气携带风雷之声,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道和速度劈向闻人听雪。
闻人听雪手中的细雪剑抵住羽重雪的赤霄剑,两把宝剑在激战中相击一起,立刻发出一声铮然剑鸣,两把剑在高速磨擦中迸溅出火星。
细雪剑借力打力,贴着赤霄剑剑身,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完美圆弧,终于将赤霄剑上那山呼海啸般的力道给完全卸掉,完美化解了羽重雪的雷霆一剑。
羽重雪最烦闻人听雪这一招,便是有千钧万钧的力道,也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人心中说不出的恼火与郁闷。
眨眼间,两人又过了十几个剑招。
闻人听雪心中记挂商枝,挚友身中剧毒,又被江雨眠封住大部分经脉,只能用一些鬼道秘术托住时间。
闻人听雪一心想速战速决,羽重雪这边人多势众,但他与她单独打斗,就给了闻人听雪机会。
又过了一百个剑招,闻人听雪已经积聚起足够的剑势,用尽全力使出了她的细雪剑法。
剑光如漫天细雪,当速度达到极致,闻人听雪的身影和她的剑光一样,变成了无数个。
羽重雪已经没有办法凭借肉眼观察出到底那一道剑光、哪一道身影才是真正的闻人听雪。
又是这一招!
羽重雪眼前一花,他心中暗叫不好,反应迅速立刻后退,就在此时,他的后背突然贴上了女子绵软的胸口。
那些如细雪般的唯美剑光在空中缓缓消散,羽重雪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脖子前横着一把通体雪白的剑。
“你败了。”
羽重雪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竟然笑了一声,“是啊,我败了。”
另一头,商枝也败了,魁梧壮汉劈开了她的骷髅头,锃亮的弯刀也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闻人听雪对羽重雪说道:“放了商枝。”
商枝说道:“阿雪你别管我,你自己先走!”
那壮汉的弯刀往她脖子前一送,商枝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
“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闻人听雪的细雪剑也往羽重雪的脖子一送,羽重雪的脖子也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
羽重雪眼中划过一抹痛色,“师姐,我们在烟都的九年,竟然比不上一个相识不过半载的男人吗?”
“你为何如此薄情?”
第29章 交锋2
闻人听雪咬牙说道:“是我薄情, 还是你们步步紧逼?”
羽重雪说道:“师姐难道不薄情吗,你当初一剑刺穿我胸口时,可曾对我有半点情谊与不忍?”
那个拿着弯刀的天人境汉子声音粗犷地说道:“闻人姑娘,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你和太子从小在烟都同修, 这份情谊难得可贵, 你若放开太子跟我们回去,太子殿下不会不念旧情。”
还不等闻人听雪说什么,商枝立刻破口大骂:“你这汉子胡说些什么,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指望男人心软, 谁在乎他会不会念旧情!”
商枝又看向闻人听雪, 大喊:“阿雪你不要听他放屁,你挟持太子赶紧走,不要管我!”
闻人听雪怒道:“我说过, 这种话你不要再说第二次, 我就是死, 也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已经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了吗?
羽重雪听了她这话,心中当真是酸楚极了, 除了难言的酸楚之外,更充满了浓浓的嫉恨与不甘。
这个姓商的男子确实长了副好相貌, 有种雌雄难辨的俊美和风流。
羽重雪冷笑一声,细雪剑横在他的脖颈前,鲜血顺着剑峰划开的伤口汩汩流下, 染红了他的衣领。
他却浑不在意,一双金色的眼睛眸光锐利地盯着商枝的脸,再次对闻人听雪说道:“师姐, 你对这个男人可真是深情。”
羽重雪的声音带着股讥诮,“可这个男人很没用,他只会成为你的累赘,师姐你从小在烟都长大,没见过什么男子,一出烟都,就被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了。”
他加重了语气,声音恨恨的:“师姐,这不怪你,都怪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
商枝也怒了,也不顾那架在她脖子上的锃亮弯刀和身后的天人境强者,对羽重雪怒目而视:“你这狗崽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好男人吗,还有脸说我?”
“你又带天人境强者,又带着弩箭手和重型弩箭埋伏我们,你口口声声念着师姐师弟的情谊,却半点不给你师姐活路!”
身后的天人境强者猛地按了一下商枝的肩膀,又把弯刀往前送了送,威胁商枝闭嘴。
商枝扯着大嗓门怒吼一声:“你别扒拉我!”
天人境强者被她这一声怒吼震得脑瓜子嗡嗡直响,商枝无比愤慨无比痛心地说道:“今天就是死,我也要把话说完!”
“阿雪本来是个纯善柔弱的女孩,她削个土豆皮都能切到手,看只流浪猫都会给吃的,还敢扶老奶奶过马路,她现在砍人如切瓜,对你挥剑相向,都是她压力太大了,都是她承受了太多!”
“你们一个个都是天潢贵胄,都是皇子皇孙,只有我们阿雪出身不好,你们就轻视她,又总想要拿捏她,还用你们的权力压迫她,你们想把她一个独立自由的人变成你们听话的傀儡,让她也成为你们手中听话的奴才,为你们肝脑涂地,为你们赴汤蹈火。”
“你们在用你们的权力逼迫她走上一条你们为她设定的路,还怪她为什么反抗这一切。”
“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她变成你口中无情无义情薄如纸的模样,都是你逼的,都是你的错!”
羽重雪愣住了。
他的后背正紧贴着闻人听雪的胸膛,鼻尖轻轻一动,就能闻到她身上带着的甜味和茶香。
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
分明已经离得这样近了,却为何又觉得两人越来越远,羽重雪不由得低喃出声:“师姐,你也这样觉得吗?”
闻人听雪说道:“如今这样,我也不是半分错处都没有,但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是我心中所想。”
闻人听雪知道有个词叫破窗效应,这是一个犯罪学理论。
一扇完好的窗子是没有人会轻易打破的,但如果存在一扇被打破的窗户,而这扇窗子又没有及时修补好,就会导致更多的人来打破这扇窗户。
她在烟都的时候受到过许多欺辱和不公,有许多人试图打破她的窗户。
但她有剑。
她的剑在身前形成了一道强大的屏障,任何攻击都会被这道屏障阻挡回去。
闻人听雪很清楚,她只要低了一次头,弯了一次腰,那她的脊背将会匍匐得越来越低,早晚有一天她会跪在他们面前。
听见羽重雪这样问她,闻人听雪不禁苦笑一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她不知道羽重雪的真正身份时,她是真得把羽重雪当作家人的。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早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唯一让闻人听雪心中有愧的,只有传授她剑道、将她视为亲女的恩师。
闻人听雪心中五味杂陈,对羽重雪说道:“太子殿下,你这样站在云端上俯瞰众生的人是利益既得者,只会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你不必反思,我也不必怅然悔恨,我们之间总是要死一个的,但我只求你我的恩怨不要波及旁人。”
双方对峙间,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
商枝回头一看,居然是羽落清带着暗卫廿九和侍女芜菁来到了这里,柳飞叶也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和一些医宫弟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玉笙居的竹林里,把闻人听雪和商枝围在正中间。
羽落清仍旧一身白衣,因为左脸受伤,她戴了白色的面纱,看见闻人听雪的刀正架在羽重雪的脖子上,顿时娇声怒斥起来:“闻人听雪,你真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太子哥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忍心这样对他!”
她看着闻人听雪脸上的易容面具,发现她是姚蓉蓉身边的小跟班,还曾因为姚蓉蓉顶撞过她,不禁再次怒斥起来:“闻人听雪,只要你此刻放下手中的剑,我和太子哥哥可以饶你不死。”
此时此刻,闻人听雪是真心想把羽落清给杀了。
暗卫廿九已经拔出手中女刺,身为闻人听雪的生母,她此刻神情冷漠,眼中没有半分波动,随时等待着羽重雪和羽落清的命令准备出手。
闻人听雪对这个母亲没有任何感情,所以没有任何期待,古代很讲孝道,在知道她与暗卫廿九是母女的那些人的眼中,她简直是铁石心肠。
暗卫廿九、侍女芜菁、医宫宫主柳飞叶,这三人都是地鬼境的强者。
羽落清见闻人听雪势单力薄,心中大为畅快。
她深知羽重雪就算抓到闻人听雪,也不会忍心要她的命,说不定只会废去闻人听雪的武功,让闻人听雪当他的妃子。
思及此处,羽落清的声音变得柔和悦耳起来,故意拿话激闻人听雪:“听雪师姐,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她柔柔叹息一生,话语中尽是惋惜劝告之意:“你是人人夸赞的剑道天才,只要你此刻放下手中的剑,以太子哥哥对你的情份,他定然会宽宏大量地饶恕你。”
“只要你留在太子哥哥的身边为他效力,死心塌地、忠诚不二地侍奉在他身侧,你这样的天之娇女,一定会在后世留下美名,与太子哥哥成就一段主仆佳话。”
闻人听雪:“主仆佳话?”
闻人听雪简直都快被这个女主烦死了。
这世上好人很多,好女孩也很多,但世界不可能是纯白的,总有那么几个煞风景的泥点子。
人这一辈子,谁没遇到过几个特别恶心的男人和女人,见不得别人一点好,在生活和工作中处处给别人使绊子。
闻人听雪已经离开烟都,再不用、也再不想受这位女主的鸟气。
她看过原著,知道这位女主对她的太子哥哥怀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愫。
正是烦躁紧绷极点的关键时刻,这位女主又喋喋不休地说道:“听雪师姐,为太子哥哥尽忠效力,总比跟着这个姓商的男人好呀,听说你怀胎三月了,可你的穿戴却如此朴素破旧。”
这位女主又看了眼商枝,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声:“我听说你的夫君中了尸毒,连登上玄武的船费都是你自掏腰包,谁能想到烟都的天之骄女会嫁给这样一个中了尸毒的短命之人呢。”
“听雪师姐,你听我一句劝,放下手中的剑吧。”
她话里话外都是得意和讽刺,暗中讽刺商枝没用,又说商枝是短命之人。
闻人听雪见过商枝尸毒发作生不如死的模样,如果不是羽落清想要浮光剑,商枝又怎么会中了尸毒受尽折磨。
她顿时怒不可遏,当即变了脸色,厉声说道:“羽落清你最好闭上你的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羽重雪的那点心思么,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就放下剑,立刻扒了你太子哥哥的衣服,滚到你太子哥哥的床上,让你的太子哥哥一夜七次,跟你的太子哥哥夜夜笙歌!”
基友之间很容易染上对方的口癖,闻人听雪被商枝传染得很彻底,脑子里关于风月之事只有什么一夜七次,被翻红浪,夜夜笙歌。
怒气冲冲一说出口,回过味来,闻人听雪自己也觉得尴尬,更别提竹林中的古代人了,他们简直对她这番话瞠目结舌。
被她挟持的羽重雪也是面红耳赤,猛地涨红了一张雪白的俊脸。
姚蓉蓉听说玉笙居被人围住,那个一舞剑器动四方的闻人听雪就藏在她的玉笙居,顿时连炼丹都不顾了,急急忙忙从丹宫跑回来。
刚跑到竹林,就听见这一番话。
姚蓉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柳飞叶突然甩袖,绿色的衣袖里飞出三枚寒光湛湛的毒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闻人听雪的后背。
第30章 交锋3
柳飞叶的实力接近地鬼境巅峰, 全力甩出的三枚毒针比弓箭手的重型弩箭还要快上三分。
闻人听雪重伤未愈,刚才和羽重雪一战虽然获胜,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知道身后飞来三枚剧毒无比的毒针, 反应也比满血状态慢了不止一点。
商枝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一看见这三枚毒针朝着闻人听雪的后背飞去, 霎那间嘶吼道:“阿雪,小心你的后背!”
商枝手中飞速结印,一只由竹叶汇聚成的小骷髅头猛地飞了过去,但商枝此时也是强弩之末,那小骷髅头吐出一团绿色鬼火, 也只挡下了两枚银针。
关键时刻, 闻人听雪左右扼住羽重雪咽喉,右手持剑反手挥出细雪,猛地一挡。
那枚飞速射来的银针撞到细雪剑上, 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反应虽快, 却到底分了心, 速度和力道还是因为内伤过重慢了几分。
羽重雪抓住时机,一掌击上闻人听雪左手的麻穴, 另一只手挥起剑,剑尖抵住了闻人听雪的脖颈。
这就是剧情的强大力量了。
闻人听雪没有死于姚蓉蓉的毒针, 却即将被柳飞叶射出的毒针置于死地。
这一刻,一直苦苦压抑的内伤再也止不住,在体内如山洪般爆发出来, 一股腥甜的液体顺着闻人听雪的喉咙往上涌,她微微低下头,脸色苍白地吐出一口血来。
羽重雪惊呼一声:“师姐!”
羽重雪刚来烟都学剑的时候, 闻人听雪比他高出一个头。
如今羽重雪站在她身后,已经比闻人听雪高出大半个头了。
少年人筋骨结实,臂膀有力,右手虽拿着剑横在闻人听雪的脖颈前,左手却牢牢地抱住了摇摇欲坠的闻人听雪。
闻人听雪又咳出一口血,鲜血顺着她洁白的下巴流淌到纤长的脖颈,又顺着脖颈淌到衣领,不一会,前襟就染红了一片。
见她伤势如此之重,羽重雪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扔了手中的赤霄剑,紧紧抱住她。
羽落清声音掺上尖利的调子,“太子哥哥,这不是心软的时候!你忘了她是如何对你的吗?”
闻人听雪这会气血翻腾,肺腑剧痛,连说话都觉得费劲,她早有赴死的觉悟和准备,此时此刻落在羽重雪手中也不觉得惊慌和绝望,反倒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只是……
只是商枝……
闻人听雪想起两人在芦苇荡相遇后一起度过的大半年时光,又想起自己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用所有零花钱买了条百褶裙,那裙子很难打理,洗了一次褶就全没了。
她心痛的哇哇哭,商枝偷了她妈妈的熨板溜进她家,坐在沙发上给她熨裙子。
她们明明已经在异世相遇了。
可是在一起的时光却如此之少,她们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重逢时许下的诺言再也来不及实现了。
她们两人到底败给了自己最终的命运。
闻人听雪咽下嘴里的血,强撑着口气,对身后的羽重雪说道:“你把、把商枝放了吧。”
商枝看着这一切,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羽重雪用衣袖擦拭她的鲜血,指尖在下颌缘碰到一处微微的凸起,他微微一用力,将闻人听雪脸上的□□揭了下来。
平庸的易容面具之下,是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孔,比记忆中要苍白消瘦许多。
这一刻,羽重雪简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抛弃了烟都,抛弃了师尊,也抛弃了我,就只为换得今天这个结果吗?”
“师姐,曾经的你是多么耀眼,你这样的天之骄女,王侯将相大可嫁得,来日想要一方后位亦是不在话下,何苦自甘下贱,委身给这种男人,还怀了他的孩子。”
一旁的羽落清听到他这一番话,不禁心神巨震。
什么叫王侯将相大可嫁得?
什么叫来日想要一方后位亦是不在话下?
难不成,羽重雪竟然还想闻人听雪做他的皇后?
还好,还好,闻人听雪自甘下贱,和这个土夫子无媒苟合,还已经珠胎暗结,这样并非完璧之身又怀了身孕的女子,想必羽重雪不会再对她那样迷恋了。
羽重雪又无比痛心地说道:“师姐,你糊涂啊!”
羽重雪又呕出一口血,把羽重雪的衣袖染红了一大片,很是平静地说道:“不求英雄万世名,但求知己同路行。”
“知己?”羽重雪冷笑一声,看向商枝,“这种人也配当你的知己?”
商枝是个倒斗人,这个职业放在哪个朝代都不光彩。
商枝的语气和闻人听雪一样,透着股心如死灰的平静,淡淡说道:“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怎么就不算知己了,难道非要你这种以势压人的皇子王孙才配?”
“一个人高贵的品格不是来自他高贵的身份,你这样的人,世界上的男人都死绝了,我家阿雪也瞧不上你。”
羽落清心中暗自思量起来。
羽重雪这种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是不会轻易对一个女子动心的,他之所以迷恋闻人听雪,是因为闻人听雪有一手令人惊叹的剑法。
如果闻人听雪不再用剑,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名动烟都的天才了,她会一点一点地泯然众人,逐渐沦为一个普通女子。
那时候,她在羽重雪心中再无任何特殊之处。
羽落清面露担忧,出声说道:“太子哥哥,我知道你念旧情,可她已经对你动了杀心,差点要了你的性命,我知道你于心不忍,太子哥哥,你不如废了她一身武功,再挑断她的手筋,让她日后再也无法用剑,再好好对待她,让她一生衣食无忧就是了。”
羽重雪开始思量起来。
商枝冷笑着说道:“阿雪出身低微,孤家寡人,能保护自己的只有手中的剑,你如果废了她武功,不如直接杀了她,给她一个体面。”
闻人听雪把嘴里的血咽下去,声音虚弱但很坚定:“她说得对,太子殿下,你杀了我吧。”
柳飞叶看见羽重雪脸上满是犹豫和不忍,便上前一步说道:“太子殿下,这事便交给微臣来做,不会让这位闻人姑娘有一丝痛苦。”
羽重雪抱着她,低声说道:“师姐,你虽然一心求死,可我怎么能让你死呢?”
他抬起手,点了闻人听雪的穴位。
闻人听雪睫毛一颤,便彻底昏睡过去了。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道紫色的身影突然从竹林里飞了过来,那身影超乎想象的快与轻盈,恍若一片被风吹来的紫色薄雾。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绿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弯刀壮汉的身后,手持一柄漆黑的古剑,猛地刺向弯刀壮汉的左肩。
同是天人境的强者,弯刀壮汉不敢大意,再也顾不得挟持商枝,拿起手中的弯刀挡住绿衣女子的剑。
商枝趁乱躲到一颗竹子后面。
那一道如紫色薄雾般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羽重雪身旁,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羽重雪面前就出现一只如冷玉雕砌的手,带着阴森的煞气扣向他的左肩。
羽重雪连忙躲闪,柳飞叶见事不妙也上前帮忙。
他又从衣袖中甩出三枚毒针飞向江雨眠。
江雨眠不闪不避,五指一晃,竟然徒手接住了淬着剧毒的银针,又轻轻抖了一下手腕,将三枚毒针反甩回去。
柳飞叶闪身躲避,那三枚毒针钉在一颗竹子上,原本青翠欲滴的竹子竟然开始迅速发黑,可见毒性之剧烈可怕。
羽重雪只觉得这个美到不像话的紫衣少女形如鬼魅,身影就像飘动的幽魂一样飘忽不定难以捕捉。
羽重雪不得不使了个巧劲,把怀里的闻人听雪抛向他的侍从们。
那些侍从们纷纷飞上高空试图接住闻人听雪,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闻人听雪的衣角时,竹林中突然狂风大作竹叶纷飞。
一个冒着绿光的巨大手掌猛地拍向他们,伴着一声桀桀怪笑,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这只鬼手上传来,那些侍从就像被风吹走的风筝,被这只鬼手一巴掌扇飞。
商枝飞向天空,接住了下坠的闻人听雪,她这才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猛地按向闻人听雪的人中。
商枝以前下地的时候,学过发丘郎中将的绝活发丘指,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力量极大,能轻易破解一些细小的机关。
此刻用了五成的力道按住闻人听雪人中,哪怕闻人听雪死了,此刻估计都能诈尸。
果然,闻人听雪猛地一个激灵,眼神中带着惊恐之色,在商枝怀里睁开了眼睛。
商枝松了口气,连忙拖着她找了个战斗余波波及不到的安全地方,避开了气浪乱飞的中心战场。
闻人听雪被那一下掐得不轻,连肺腑中的疼痛都忘了,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看向和羽重雪与柳飞叶缠斗在一起的江雨眠。
江雨眠一打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她的内力雄浑磅礴,如滔滔江流,出手更是快如闪电迅如疾风。
闻人听雪是正统科班剑修,商枝是从实战中摸爬滚打练出来的野路子,两人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江雨眠武学造诣颇深,但实战经验较少。
商枝眼睛里带上了一些忧虑:“久战的话,江雨眠会吃亏。”
她的手摸上了腰间的笛子,闻人听雪的细雪剑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离了手,闻人听雪又吐出一口淤血,直接以手为刀,削下一根竹子为剑,准备出手相助。
闻人听雪拿着竹剑再一抬眼,便看到外围观战的女主羽落清目光阴沉,正一脸冷意地看着她,侍女芜菁和暗卫廿九分别站在她左右。
闻人听雪暗道不妙。
下一秒,果然看见羽落清低声说了句什么,芜菁和廿九直接提着剑朝着她们杀了过来。
商枝低骂一声:“shift!”【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