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白发生9


    “这样说出来, 感觉好多了,就算是死,也会死得很轻松。”


    闻人听雪的声音虚弱而平静,有条不紊地交代自己的后事。


    “这件事, 你不要告诉师尊, 永远不要叫师尊知道。若旁人问起我, 尤其是那个姓商的,你就说我问道远游去了。”


    羽重雪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双肩止不住地颤抖,“师姐……”


    闻人听雪倚在他怀里,神色异常平静, 她看着褪色的彩塑神像, 勉强打起精神说道:“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吧,若他年偶遇我埋骨之地, 折一枝梨花给我, 说几句烟都的事给我听, 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暴动的内力开始了第二次反扑, 全身经脉剧痛难忍,被逆行的内力冲击得七零八落。


    羽重雪大声唤道:“金不换!”


    金不换像阵风似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见到闻人听雪面如金纸,双眸赤红的模样,立刻大叫一声:“太子小心!”


    话音刚落, 闻人听雪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劲,气劲化为气浪冲向四周,周围的空间都隐隐扭曲起来。


    她的内力已经失控, 暴动起来是如此可怕,哪怕是天人境的强者都束手无策,注定今日要殒命在此。


    可怜商枝这会怕是正想着她,做着同游四海的美梦。


    闻人听雪持着细雪剑半跪在地上,暴动的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耳孔里不断溢出鲜血,肩膀处的衣衫被染至一片血红。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双赤红的眼眸,擦了把唇边溢出的血,对金不换说道:“带他离开这。”


    “师姐!”


    羽重雪大吼一声,竟然想直接冲过来。


    “太子,你不要命啦!”金不换狠狠一咬牙,直接一掌劈晕了他,他将羽重雪扛在肩上,走出木塔时,又回头看了眼闻人听雪。


    可惜、哀叹、怜悯、不忍……


    种种情绪在金不换眼眸中交织,他回眸看了眼这个即将陨落的剑道天才,一掌挥出,关上了木塔的雕花木门。


    山林间的一切声音都被关上的门隔绝在外,篝火静静地燃烧着,有事一股强大的内力暴动而出,褪色的彩塑神像被强大的气浪砰的一声击碎,化成无数碎片飞溅出去。


    朦胧之间,月色透过木塔的窗牖,仿佛在地上铺了一层寒霜,她出神看着,忍不住念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眼泪从闻人听雪脸上落了下来,她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试问岭南何处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心,难安。”


    正当闻人听雪意识朦胧之际,隐约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木塔上层响起,带着奇特悠长的回音,一声声向下传来。


    “此女,老朽之爱徒也,不知绛卿可否出手相助?”


    闻人听雪恍惚之间,似乎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这种奇特的香味,她只在三危山的百鬼迷雾中闻到过。


    “既然她到了此处,想来命不该绝,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愿此等天才殒命于此,我等九品天人,自当顺应天意,倾力相助。”


    这个一个男性的声音,低沉的嗓音慵懒浅卷,咬字和重音都十分特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魅惑之感,是那个在百鬼迷雾阵中唤野猪脸小鬼捧烟斗的声音。


    闻人听雪已经来不及细想了,耳孔处血流如注,暴走动的内力直冲心脉,黑色的幕布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她眼前,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木塔外,金不换肩上扛着被他一掌劈晕的羽重雪,想到方才是这对师姐弟的最后一面,也不禁心生唏嘘,眼眶竟然也有点潮湿了。


    烟都闻人听雪,惊艳六大王朝的剑道天才,如今竟然死在一个落满灰尘和蛛网的荒塔中。


    他站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再次转身朝着那座荒塔看过去。


    黑暗中,木塔只有一个漆黑的轮廓,忽然间,两道恐怖的气息以荒塔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


    这一刻,连风声都消失了,密林中安静的可怕,听不到任何生灵的声音。


    木塔突然亮起两道刺眼的光芒,红色和蓝色的光芒各占半边天空,随后又交织在一起的,瞬间大放光华,几乎照亮了半边夜空。


    金不换悚然一惊。


    居然是九品天人,还是两个九品天人!


    这荒山野岭,在快要倒塌的荒凉木塔里竟然藏着两个九品天人!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之事!


    “看来闻人姑娘有救了,真是命不该绝。”金不换替肩上扛着的太子松了口气。


    红蓝光芒亮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时,红蓝光芒这才消失。


    木塔中,篝火已经燃尽了,闻人听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竹席上。


    眼前一红一篮,立着两道高大人影。


    闻人听雪眨眨眼睛,待看清那道蓝色的人影后,她忍不住嘶哑着惊呼一声:“师尊?”


    穿着蓝衣的老者须发皆白,鹤发童颜,听见她这声师尊,脸上神色忽悲忽喜,十分复杂。


    穿着红衣的是个妖娆冶艳的男子,眉间一点朱砂,殷红的嘴唇微微张着,打了个优雅的哈欠,手里正拿着一个红玉髓烟斗把玩着。


    闻人听雪如在梦里,对昨夜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此刻还以为眼前一幕是临死前的脑中臆想,于是她神色有些伤感地从竹席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两人。


    艳鬼吸了口红玉髓烟斗,吐出一口缭绕的香雾:“师老头,你这徒弟怎么跟只呆头鹅似的,半点儿机灵劲儿没有。”


    闻人听雪眼珠终于动了动,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师尊,这是谁,不是在做梦吗?”


    师清恒一声长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在她后脑出轻轻拍了两下。


    闻人听雪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是真的。


    眼前的师尊居然是真的。


    闻人听雪闭上眼,两行眼泪突然从眼眶中滑落。


    “啧啧啧,你瞧瞧,这眼泪说下来就下来,跟小溪似的。”


    闻人听雪视线一阵模糊,听到这阵嘲笑,立刻低下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眶,跪在竹席上行了一礼,这才问道:“师尊怎么会在这里?”


    师清恒说道:“三危山有九品天人现世,闹出这么大阵仗来,为师总要来看看。”


    他摸着闻人听雪脑袋,接连叹息:“阿雪,是为师一时失察,这才害苦了你。”


    闻人听雪喉咙堵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只能摇了摇头。


    艳鬼白了师清恒一眼,转着烟斗说道:“只有整天做贼的,哪有整天防贼的,都说你的好徒弟一身白衣,宛如霜雪天降,我今日瞧着,倒像只浑身雪白的大鹅,蠢头蠢脑,笨手笨脚。”


    他这一打岔,师徒两人心中的许多情绪都被硬生生掐断了。


    师清恒摸了摸胡子,把闻人听雪从地上扶起来,闻人听雪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冶艳男子,见他不仅衣衫华贵,眉间还有一颗艳红的朱砂痣,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顿时从她脑海中浮现。


    果然下一秒,师尊说道:“阿雪,快来拜见绛卿前辈,若不是他今日出手救你,就算为师倾尽全力,恐怕你也难逃一死。”


    闻人听雪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艳鬼懒懒地看她一眼,“倒也不用谢我,你师尊欠下的人情早晚要还。”


    闻人听雪直起身,又听艳鬼问道:“你曾触摸到天人境的门槛?”


    闻人听雪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你可曾想过改换门庭?”艳鬼这一句话,弄得闻人听雪一呆,整个人都傻了,瞪大眼睛看向师尊。


    师清恒摸着胡子,语气也不太好:“阿雪,你别听他胡说,快站在为师后面来,他这是遇不到好苗子,跑为师这里挖墙脚来了。”


    九品天人,眼光之高可想而知。


    艳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说我遇不到好苗子了,可惜那好苗子十分奸猾,不像能尊师重道的样子,你这徒弟虽然蠢鹅一只,胜在心性赤诚,不像我那个,一肚子鬼主意。”


    闻人听雪战战兢兢地站在师清恒后面,又听两个九品天人互相挖苦了几句。


    过了一会,师清恒说道:“阿雪,你出去走走吧。”


    闻人听雪知道,这是两人还有要事相商,于是恭敬告退,拿起细雪剑走出了木塔。


    晨光熹微,闻人听雪看到了停在远处的马车,金不换正站在一匹白马前,似乎在等着她出来。


    看着她走过来,金不换抱着手臂,啧了一声:“早知如此,我就不劈那一掌了。”


    他轻咳了一声,指了指马车里面:“闻人姑娘,我那一掌力道不轻,太子还在昏睡着,若是醒来见不到你,八成又要发疯。”


    当时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闻人听雪才将全部事情全盘托出,此刻还活着,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羽重雪了。


    她走进马车里,掀开里头的天青色纱幔走向最里面的千工拔步床。


    羽重雪正躺在床上昏睡,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着,闻人听雪坐在一旁,低头看着他。


    她不是江雨眠那样倾国倾城的女子,可以艳压群芳,现代社会的漂亮女孩是很多的,所以男生们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宅——是闻人听雪母胎solo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闻人听雪在现代社会中,从来没有被任何男生坚定地选择过。


    她的课桌里收到过漂亮的鲜花、昂贵的巧克力糖果、超大的棒棒糖花束、国外的进口果冻,还有一整套的盲盒。


    送她礼物的男生里,闻人听雪也有喜欢的,她那时把学业看得很重,就对喜欢的男生说道:“我初中的时候不想谈恋爱,中考结束的时候你如果还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吧。”


    中考结束后,喜欢的男生牵着另一个漂亮女孩的手从她身前走过,好像没看见她似的。


    高中的时候,又是这样。


    大学的时候,也有男生追她。


    追到一半,就在闻人听雪刚刚有一点动心的时候,去体育馆找他的时候。刚拍完写真的商枝画着小烟熏,甩着一头招魂幡似的大波浪,穿着一身紧身红裙,迈着一双逆天长腿摇曳生姿地走进来找她玩。


    那个男生看直了眼,看见了商枝的美艳和张扬,顿时觉得她寡淡无味。


    她那时还是有点伤心的,那男生追了商枝一阵,商枝懒得理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男生又和一个美艳的女生在一起了。


    闻人听雪的伤心劲也过了,一开始还觉得这男生三心二意,后来刷短视频,看着那些肩宽腿长腰细臀翘的帅哥在屏幕前扭来扭去,她简直一天爱一个,大数据推荐帅哥的速度都赶不上她花心的速度。


    她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只要接触到足够的帅哥和美女,就很难不变心。


    爱情这东西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如果一个人一生追求情爱,甚至把情爱作为自己的人生寄托,除了少部分人能得到幸福,大多数人只会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不论其他,羽重雪是第一个一直坚定选择她的男性,好像在她意识到羽重雪对她那种朦胧的情感时,羽重雪的喜欢一直都是这样坚定的。


    是古代的车马很慢吗?


    所以才有这么多的时间来喜欢一个人?


    闻人听雪给他掖了掖被子,又从马车里走出去了。


    金不换站在外面,看她一眼,“怎么出来了,不继续陪着他?”


    山间风大,闻人听雪忍不住咳了两声,白马刨了两下土地,马头凑过来蹭着她。


    闻人听雪抚摸着白马的脑袋,神色淡淡:“不出来又能做什么,等他醒来之后,难道要和他互诉衷肠吗?”


    金不换说道:“闻人姑娘,你实在有些绝情。”


    “我和他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我误食肉灵芝,用不了多久就会容颜衰败,何必误他终身。”


    金不换倚着马车说道:“他是未来的帝王,你若过了心里那一关,肉灵芝要多少有多少,倒也不用咱羽朝孩童的命,大大小小的王朝一共有两百多个,羽落清都能弄到的东西,你还怕太子弄不到么?”


    闻人听雪摇头:“我宁可早衰而死。”


    金不换说道:“我早猜到你会这么说,可我实在搞不懂,女子间的争风吃醋,竟能到如此地步吗?”


    闻人听雪苦笑一声:“你不该问我,你应该问羽落清。”


    金不换叹道:“真是一笔糊涂账啊。”


    *


    半个时辰后,羽重雪终于醒了。


    金不换没给他伤心的机会,他刚睁开眼睛,金不换就用他的大嗓门说道:“闻人姑娘没死,被两个九品天人救了,那两个九品天人正好在塔顶看景色,其中一个九品天人还是你和闻人姑娘的师尊。”


    羽重雪神色一怔,猛地清醒过来,焦急地在马车里寻找闻人听雪的身影。


    “我师姐呢?”


    金不换看他这样子,心里骂他没出息,嘴上还得好言好语地说道:“闻人姑娘躺在罗汉床上小憩呢。”


    说着,他掀开千工拔步床的帷幔,闻人听雪果然躺在罗汉床上,身上盖着藕粉色薄被,枕着一个丁香色软枕,露在外面的白衣上满是斑驳血迹,细雪剑放在软枕下面,剑柄露出一截来。


    羽重雪心中松了口气,又坐回床上,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脸上悲喜参半,呆呆地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闻人听雪。


    过了会,他下了床,放轻脚步走的罗汉床前,轻轻抚摸着闻人听雪的脸。


    师姐的脸庞是温热的,耳孔里溢出的血已经干涸了,黏在她的脖颈上。


    羽重雪将帕子用茶水浸湿,轻轻擦拭她的脸,擦到一半,闻人听雪也醒了。


    两人的目光相遇,一时久久无言。


    过了一会,羽重雪扔掉帕子,俯身抱住了她,力道之大,似乎要把闻人听雪勒进身体里。


    闻人听雪拍拍他的背,正想安慰几句,就听他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说道:“师姐,我心悦于你。”


    “啊?”


    闻人听雪愣住了,也说不清是心软还是别的什么,还是被突然来临的告白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忘了反应,环住羽重雪后背的手也忘了放下。


    两人的姿势实在是亲密极了,见闻人听雪没有推开他,又见她容颜苍白憔悴,微怔的神色里带着一分如水的温柔,羽重雪以为这是她的无声回应。


    除了像心上人告白时的难为情,羽重雪心中也十分情动,漆黑的浓睫低垂着,低头亲上了闻人听雪的嘴唇。


    闻人听雪身躯一震,猛地睁大了眼睛。


    一开始是小心谨慎的亲吻,仿佛在确认什么,带着珍惜和怜爱。


    随后便开始疯狂了,像一只饿了很久终于咬住猎物的狼。


    闻人听雪脑子空白一片,也不知羽重雪为什么忽然间亲上来,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推开他,可刚挨上他的肩膀,双手却被羽重雪抓住,禁锢在她背后,整个人都被羽重雪高大的身躯压在了罗汉床上。


    虽然她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也不是不能推开,就现在羽重雪这个丝毫不设防的状态,闻人听雪可以随随便便再往他心口上捅一百剑。


    但是……


    唉……


    不知过了多久,羽重雪才餍足地放开了她。


    闻人听雪平复了一会呼吸,说道:“你疯了吗?”


    羽重雪脸颊潮红,金色的眼瞳直视着她的眼睛,里面早已被燎原的欲望和贪婪填满。


    他说道:“师姐,你才知道我被你逼疯了,我只恨没有疯的更早一些。”


    第82章 白发生10


    “人不可能永远发疯。”闻人听雪说道。


    她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 粉丝的春烟纱薄被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白衣。


    她的嘴唇有些微痛,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开, 原来嘴唇被羽重雪的牙齿咬破了。


    “人不可能永远发疯吗?”羽重雪苦笑了一声, “可是师姐, 我已经发疯很久了。”


    “从前我觉得我们之间来日方长,有许多话可以慢慢讲,有许多事也可以慢慢做,你说你此生不想嫁人,我想我也可以慢慢等, 等到你想嫁人那一天。”


    “可是我等啊等啊, 等来了你的当胸一剑。”


    “你抛弃了烟都,抛弃了师尊,也抛弃了我, 我白天恨你, 晚上一闭上眼, 梦里却全是你。”


    闻人听雪抓紧了手中的被子,被子外面罩着的一层春烟纱被她抓破, 嘴唇上的伤口再次溢出鲜血,满嘴甜腥的铁锈味。


    羽重雪看着她, 目光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眉眼轮廓,声音越发沙哑:“后来,你终于想嫁人了, 可是你嫁的人却不是我,我想时间还长,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总有办法让你回心转意。”


    “可是就在昨夜,我眼看着你即将死在我面前,而我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他握住了闻人听雪的手腕,“所以师姐,我不想再等了,我要把我想对你说的话全部说出来,我喜欢师姐,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像一汪泉水在心中荡漾开,涟漪扩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闻人听雪的神色带着一股悲伤,她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慢慢解开束发的发绳,长发散落下来,她将垂在背后的长发拨到胸前,随着手指轻轻梳理,藏在黑发下的白发也逐渐露了出来。


    羽重雪呆呆地看着那些白发,“师姐才二十一岁……”


    闻人听雪缓缓说道:“是啊,我才二十一岁,就已经有了许多白发,再过个一年半载,容颜就会衰败。”


    “你刚才亲我,我没有严词拒绝,除了内力暴动让我疲惫不堪之外,还因为你是个俊秀无双的美少年,人都是这样的视觉动物,内在与外在相辅相成,你今年才十八岁,人生还有很长,将来你登上帝位,天下绝色女子何其之多,还怕遇不到与你相守一生一世的人吗?”


    羽重雪又握紧了她的手,“师姐,我们都会变老,只是你老的快一些。”


    闻人听雪无奈一笑,“你现在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情动之际,什么山盟海誓都说得出来,我知道这一刻你也的确真心实意,可惜,我只怕注定要辜负你了。”


    “师姐,你总让我这样患得患失。”羽重雪的声音越来越低,“是因为羽落清的事,让你对我心存芥蒂么,所以才这样拒绝我?”


    闻人听雪微敛着双目,摇了摇头:“最开始有一点。”


    羽重雪说道:“她欺瞒师尊,偷换解药加害于你,我与她的兄妹情分自然也该断了,我会让人将她从碧海潮生捉回来,交给你与师尊处置。”


    想起羽流萤告诉过她,艳鬼要商枝抓羽落清回三危山,如果羽重雪的人插手,难免节外生枝,破坏了商枝的计划。


    闻人听雪想了想,相比自己的仇恨,还是好友的性命更加重要,如果商枝能抓住羽落清交给艳鬼,说不定能从艳鬼那里求来尸毒的解药。


    等商枝解了毒,再无性命之忧时,再算账也不迟。


    闻人听雪摇了摇头,“你夹在中间也是两面为难,我的仇自己会报,你只要不阻拦,也不偏袒她,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羽重雪说道:“我自然不会偏袒。”


    两人又是沉默一阵,过了许久,羽重雪又开口说道:“师姐,你一直拿我当师弟看待,又对那卖豆腐的臭男人旧情难忘,让你接受我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是我太过心急,才对师姐多有唐突,还望师姐见谅。”


    他要不说,闻人听雪都快把这事忘了。


    他又提起,闻人听雪就难免想起刚才那个热烈疯狂的吻,她呼出一口热气,低下头把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重新扎好,除了略微的羞恼和尴尬,更有一种对未来的担忧与茫然。


    “下次别这样唐突了。”闻人听雪说完,立刻跳下了马车。


    她吹着外面的山风,尴尬至极地站在白马旁,就见金不换抱着双臂站在一棵树冠上,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


    见闻人听雪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十分惊讶地看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你与太子这么快就完事了?”


    闻人听雪抬头看他,说道:“我与太子能有什么事?”


    “你们刚才都亲一起了,我瞧太子那样子,还以为你们干柴烈火好事将成,特意躲得远远的,现在看来真是浪费了我一番苦心。”


    金不换从树冠上跳下来,眨眼间就瞬移至闻人听雪面前。


    “闻人姑娘,在烟都时你虽然也性情淡漠,可笑起来却也是开心的,如今你不管笑与不笑,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金不换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年纪轻轻,天赋又这样好,何必总这样苦大仇深,你和太子都是青春年华,该儿女情长的时候就要儿女情长,等年纪大了,就没了那样的激情。”


    山间的风十分大,闻人听雪重伤未愈,感觉骨头缝里都漏着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说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你们太子才是青春正好,我已经老了。”


    金不换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闻人听雪望向远方的木塔,“不知道师尊与那位九品天人在谈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出来。”


    金不换朗声笑道:“他们一时半会可出不来,九品天人遇九品天人,能聊的事可太多了,光是修行的心得就能聊上许久,只怕天黑也出不来。”


    “要这么久吗?”羽重雪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站在闻人听雪身边。


    金不换瞅瞅他俩:“能晚上出来都算快的,兴头一上来,就算论上个七天七夜都有可能,你们与其在这里干巴巴地等着,不如骑着马去周围转一圈,有什么心结都说开了。”


    羽重雪看向闻人听雪:“师姐,你要不要换身衣衫,我们出去转一转?”


    闻人听雪又望了望荒塔,还有些犹豫,金不换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人生苦短,莫要辜负这大好春光。”


    今日的阳光也确实格外好,于是闻人听雪去马车里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新的衣裳,衣裳依旧是白色的,袖口有一圈花边,闻人听雪又在外面加了一件白色披风。


    她换好衣服,和羽重雪骑着两匹白马,两人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索性任由白马慢悠悠地在山间小路上闲逛。


    走着走着,白马走到一处田垄旁,这处草木丰美,两匹白马都停在这儿,不约而同地吃起了地上的青草。


    两人索性下了马,站在田垄旁看着地里耕作的农民。


    当年闻人听雪离开烟都下山历练,也是在这样的田垄间遇见了长着一双荔枝眼的团儿。


    她与团儿因一碗水而结缘,随后农户夫妇被杀,团儿被星月神教的采药使掳走,她血战之后从丹丘谷带走团儿,在井边喂了团儿一捧水后,那小女孩就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


    因一碗水而缘起,又以一捧水而缘尽。


    这世间的造化,当真弄人。


    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对农户夫妇正带着自家小孩从两人身前走过,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小土狗,一双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土黄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整只小狗崽看着暖呼呼毛茸茸的。


    路过闻人听雪和羽重雪时,一家三口和那只小土狗都好奇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两匹白马专注地吃着地上青草,时不时喷个响鼻。


    闻人听雪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了团儿一家人,正说说笑笑的走进田垄间。


    她眼眶一酸,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羽重雪见她这样,知道她看见那幼童后触景生情,又想起了那一百人成一丹的肉灵芝丹王。


    他沉默地看着那个抱着小狗的女孩,想到有一千两百个这样的幼童被扔进丹炉中炼成丹药,顿时脊背生寒。


    闻人听雪呆呆地看着,直到羽重雪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想起团儿也喜欢小狗,忍不住说道:“那只小狗很可爱。”


    羽重雪笑了笑,“师姐等我一会。”


    他转身走向田垄间,跨过一道道田垄后,一直走到那一家三口身边。


    农户夫妇放下锄头,小女孩仰着小脑袋看他,羽重雪与那一家三口说了会儿话后,又跨过一道道田垄,抱着那只小狗崽回来了。


    小土狗伸着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扒着羽重雪的衣袖,这是一只刚刚长大的小狗崽,两只耳朵耷拉着,耳廓十分纤薄,覆着一层土黄色的绒毛。


    闻人听雪摸了摸小土狗的脑袋,小土狗睁着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看她,湿乎乎的鼻子蹭着她的手心。


    “这小狗怎么不叫?”


    羽重雪捏了捏小土狗的耳朵。


    “小狗,快叫一声,哄我师姐开心。”


    小狗还是不叫,好像有些怕羽重雪,把脑袋埋进两只前爪里。


    羽重雪无奈,只好又把小狗的脑袋从前爪里刨出来,“乖,快叫一声!”


    小狗还是不叫,又把脑袋埋进前爪里,故意和他作对似的。


    羽重雪无奈,只好一只手抱着小土狗,另一只手捏着小土狗的耳朵,有点困惑地说道:“是不会么?”


    他捏了捏小狗毛茸茸的爪子,开始教它:“汪,汪,汪。”


    “汪!”小狗终于叫了一声。


    闻人听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小狗汪了几声,从羽重雪怀里跳下来,又摇着尾巴跑向田垄找那个小女孩去了。


    两人又骑上白马,在田垄间的小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遇花看花,遇树看树,遇到溪流就停下来,让两匹白马饮水,又从小溪里捉了两条鱼烤来吃。


    待至日暮,两人骑着白马开始折返。


    回到那座荒塔时,二人的师尊还和那位九品天人在荒塔中论道,羽重雪的车夫闲得无聊,练剑时循着溪流声竟劈砍出一条羊肠小道。


    小道尽头是一处小石潭,石潭里的水清澈极了,夕阳的金色光辉洒在小石潭上,当真应了岳阳楼记里的“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之景。


    两人坐在小石潭旁的岩石上,看着里面的鱼儿游来游去。


    闻人听雪心中的沉郁之气消散了一些,可重伤之后,到底还是有些精力不济,此刻放松静坐,于是脑袋一歪,竟然睡着了。


    羽重雪坐在她身旁,见她坐着睡着,脑袋微微歪着,于是又坐近了一些,伸手将闻人听雪的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


    师姐的呼吸就在耳畔边,羽重雪闭上眼睛,专注地听着她的呼吸声,一动也不动,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太阳落山,月亮出来了。


    睡在他肩头上的闻人听雪咳了两声,羽重雪这才睁开眼睛。


    月华洒在两人身上,师姐的头发好似蒙了一层霜。


    一阵寒凉的山风吹过,那层白霜在风中飘荡起来,颜色比霜色更加凄冷。


    这哪里是什么白霜,分明是师姐的发丝。


    他的师姐年仅二十一岁,竟然一夜白头。


    羽重雪心中大为悲恸,竟然无法言语了,这一刻,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闻人听雪的脸上。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师尊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山风呼啸,闻人听雪睁开眼睛,雪白的发丝在脸颊边飞舞。


    师清恒眼里悲色甚浓,一袭红衣的艳鬼站在一旁,缭绕的香雾遮住了他冶艳的面孔,脸上的神色看不分明。


    闻人听雪跪在地上,仰头唤道:“师尊。”


    师清恒长叹一声,双肩微微颤抖,竟然背过身去了。


    艳鬼面前的香雾散尽了,他拿着红玉髓烟斗,嗤笑了一声:“还是我来说吧。”


    他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看向闻人听雪,语气依旧懒洋洋的。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嫁给羽重雪,只要你师尊与烟都还在,你就永远是羽朝的皇后,一国之母,享尽王朝供奉,有着吃不完的肉灵芝。虽然修为再难寸进,可这是何等的尊荣啊,温柔富贵乡,总比刀光剑影要好吧。”


    羽重雪猛地看向闻人听雪,眼中带着一丝充满绝望的乞求,和自己都不抱任何期望的希冀。


    闻人听雪神色淡淡,问道:“第二个选择呢?”


    艳鬼悠悠说道:“见天地,见众生,两年之内进入天人境。”


    闻人听雪说道:“我选第二个。”


    艳鬼笑了笑,“哦,为什么?”


    闻人听雪说道:“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艳鬼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师清恒,你这徒弟实在是很不错。”


    “可惜了,二十五岁前进入天人境的人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出现,你师尊和你的小师弟可以给你准备后事了。”


    师清恒双肩不停抖动着,背对着他们擦了擦眼睛。


    艳鬼吸了口红玉髓烟斗,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羽重雪,又看了眼偷偷擦泪的师清恒:“行了,别哭哭啼啼了,咱们两个老家伙赶紧走吧,把这里留给这对苦命小鸳鸯。”


    小石潭旁,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天上一轮圆月,倒映在小石潭平静的水面上。


    羽重雪看了眼水面上的倒影,轻声说道:“师姐,我好像那只猴子。”


    闻人听雪愣住了,“什么?”


    羽重雪看着她,说道:“那只捞月的猴子。”


    第三卷 月寒日暖 来煎人寿


    第83章 远航1


    海上航行已经有半个月,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过去,新的一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临了。


    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庞大的玄武巨船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航行,船上没有一点庆贺新年的气息,这倒也不奇怪, 来碧海潮生的人都是生了大病找神医医治的, 自然没什么心思庆贺新年。


    船上的厨子包了饺子, 商枝狼吞虎咽,偷偷吃了五十多个饺子,有一半是猪肉香菇馅的。


    作为大型的海上航行商船,玄武巨船有专门养殖牲畜和蔬菜瓜果的地方。


    饺子馅儿里的猪肉是现杀的,香菇是香菇干泡发的, 对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享受人类美食的商枝而言, 这就是无上的美味。


    商枝吃了五十多个,依然意犹未尽,又大口大口的喝了两大碗老糟烧。


    “什么是生活, 这才是生活。”


    她在船上吃东西都得背着花袭影和符臣, 因为鬼不吃人类的东西, 为了避免身份露馅,商枝在他们两个面前都吸食魂香。


    她修鬼道, 魂香对她而言也是一种食物,然而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鬼, 除了艳鬼吸食的那种极品魂香能让她神魂陶醉,其他魂香实在是吸之无味,远远比不上人类美食。


    饱餐一顿偷溜回来, 吃饱喝足的商枝躺在小榻上发呆。


    脸上的野猪脸面具已经摘掉了,露出一张雌雄莫辩的俊美脸孔。


    “这个除夕也过得太寂寞了,不知道阿雪和流萤在干什么, 也许也和我一样,也吃了许多饺子?”


    她摸了摸额头上的白玉环抹额,一个人自言自语,从兜里摸出一颗橘子瓣儿糖果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商枝叹了口气,在小榻上翻了个身,又打了个饱嗝。


    她也没什么心思庆贺新年的,自己的尸毒没有解,房间里藏着十个孩子等着医治,身上还肩负着艳鬼交给她的任务,要把女主活着带回三危山。


    杀个人倒容易。


    千里迢迢带个人回去就困难了。


    种种加在一起,一想起来就叫商枝头大。


    她唉声叹气,又从兜里摸出一块橘子糖。


    房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花袭影那辨识度极高的嬉笑声从门外传来。


    “扶风王朝的木偶人当真有趣,人体的各个关节都做得出来,我这牵丝术用在木偶身上正正好好,非要那野猪脸儿瞧瞧瞧不可。”


    商枝赶紧戴上了野猪脸面具,果然下一秒,房间的门被一阵阴风吹开,花袭影和符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定睛一看,花袭影手里正拿着一个比手掌长一截的木偶人,做工十分精致。


    这是一个男性木偶人,穿着一身红衣裳,胸前戴着大红花,脑袋上戴着一顶高帽子,帽子的纱冠上簪着一朵大红牡丹。


    木偶人脸上涂着和肤色相近的漆,眉眼五官都是一笔一笔精心描摹上去。


    这妆面的画法,不太像古代人的手笔。


    商枝惊奇地看了木偶两眼,赞叹道:“这木偶人做的真精致,像个高中后骑马游街的状元郎,尤其这眉眼,真是一等一的风雅俊秀。”


    尤其是那眉毛,完全是一根一根画上去的野生眉。


    花袭影嘻嘻笑了两声,“你说错了一点,这是个探花郎。”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勾,木偶人的四肢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牵住了似的,开始动了起来。


    先是在桌上走了一圈,又挥了挥袖袍背过手去,开始吟诗作对。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日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花袭影可真是个配音好手,声音抑扬顿挫,情绪饱满有力,完美展现了高中探花后的喜悦与感慨之情


    符臣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匹木雕白马,花袭影手指一勾,那探花郎翻身上马,木雕白马驮着探花,扬起马蹄在桌上跑了起来。


    商枝看了看木雕白马和那探花郎,又看了一眼花袭影,“你这牵丝术是跟谁学的,不会是大王亲自教你的吧?”


    花袭影笑道“自然。”


    商枝又看了符臣,“符臣你会吗?”


    符臣摇头,花袭影笑嘻嘻地:“我有我的长处,符臣有符臣的长处,我的长处符臣学不来,符臣的长处我也学不来。”


    商枝下意识地想摸摸下巴,一伸手却摸到了脸上的野猪脸面具,只好在面具的獠牙上摸了两下,说道:“这木偶人是哪位工匠做的,我也想买几个,逗我朋友开心。”


    花袭影说道,“是个漂亮姑娘送我的。”


    商枝顿时来了兴趣:“哪的姑娘?”


    花袭影说道:“是扶风王朝的人,帮船老大修好了船上机关,她没要报酬,说想来碧海潮生看看广寒医仙,报酬就用一来回的船票相抵了。”


    扶风王朝的机关术十分绝妙,是最盛产能工巧匠的国家。


    羽流萤用的钢笔就产自扶风王朝,商枝这次来碧海潮生,羽流萤给她带了一堆东西,其中就包括那只钢笔。


    再看这木偶的妆面,那睫毛和眼影的画法,那酡红色腮红的晕染,还有嘴唇上的咬唇妆,都充满了浓浓的现代气息。


    难不成也是穿书的老乡?


    商枝虽然没有看过原著,但是她听闻人听雪和羽流萤说过,月扶疏在原著中人气第一,许多读者都是月扶疏的迷妹。


    而这本原著之所以火遍大江南北,最早也是月扶疏的一些同人产出带火的,为原著引来了第一波流量。


    也许这个穿书老乡是月扶疏的粉丝?


    别的不说,单从相貌上而言,广寒医仙的脸确实值得看一看,简直就是下凡的月宫仙人,妥妥一男版嫦娥。


    花袭影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他和咱们大王谁更好看?”


    艳鬼是个颜控,艳鬼身边的鬼也是个颜控,买个木偶,要买风雅俊秀的探花郎,现在听说广寒医仙长得好看,又开始比美。


    商枝听他这么说,还真在心里认真对比了一下。


    其实这东西其实很难比较出来,就好比嫦娥和妲己站在一块儿,都是顶级的大美女,很难说谁更好看。


    喜欢嫦娥那一款的,肯定会说嫦娥好看。


    喜欢妲己那一款的,肯定会说妲己好看。


    商枝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一番后说道:“那还是咱们大王吧,听说月扶疏总穿一身白衣,看着也太寡淡了,要说视觉冲击力,还是咱们大王最强。”


    她拿着木偶,对上面的妆容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妆面很像现代的BJD娃娃,绝对不是古代人能画出来的。


    看着看着,商枝便有些心不在焉,随口说了一句:“说到底,还得看个人审美,我瞧这木偶人长得也不错,若是个真人,只怕也有不少的闺阁女子喜欢这个双目含笑,一身文气,风雅俊秀的探花郎呢。”


    花袭影拿过木偶,说道:“这木偶不是个真人,却是照着真人做的。”


    商枝愣住:“啊?”


    花袭影晃了晃手里的木偶,“你不知道吗,这是羽朝探花郎,名叫沈玉。”


    商枝再次愣住。


    羽朝探花郎?


    这不是就是羽流萤的前任吗!


    第84章 远航2


    羽重雪离开那天, 田家村下了一场雪。


    车辙滚过雪地,留下深而长的印记,闻人听雪抱着细雪剑,在远方默默看着。


    白茫茫的世界里, 羽重雪的马车变得越来越小, 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彻底消失在远处。


    雪还在下,像蓬松柔软的鹅毛,一片片落在闻人听雪身上,闻人听雪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指尖碰到了盘发的簪子。


    那是一根相思红豆簪子。


    是羽重雪在春晓街的一个小摊位上买的, 不值几个钱, 他却一直放在马车的柜子里。


    临别时,他送了闻人听雪这根簪子,对她说:“相思太苦, 师姐不懂相思, 那就请师姐看到红豆时, 多想一想我。”


    相思,很苦么?


    雪很快融化, 融化的雪又在地面上凝结成冰,闻人听雪踩着薄冰, 薄冰碎裂,满地的飞光摇曳。


    不远处,羽流萤正撑着伞等她。


    泼墨山水, 远山淡影,伞面上的丹青在纷飞的大雪中更显萧疏淡远。


    羽流萤穿着厚实的竹青色斗篷,领口垂下两个雪白的毛球, 像只毛茸茸的小翠鸟。


    她依旧梳着垂鬟分肖髻,因为刚过完年,头上的头饰比以往多了些,除了一些雅致的珍珠珠花,还戴了两朵淡粉色的绢花。


    除此之外,她脸上也略施了粉黛,一层薄薄的胭脂从颧骨边推开,嘴唇上涂着嫩嫩的粉色口脂,耳朵上戴着茉莉耳坠,漂亮得让人离不开眼睛。


    闻人听雪走到她身边,羽流萤把手里的伞往她身边推了推,闻人听雪接过伞,撑在羽流萤头顶上。


    羽流萤看了她一会,目光掠过那如雪的发丝,在闻人听雪脑后的相思豆发簪上停留了一下。


    发簪上的相思红豆点缀在雪白的发丝间,羽流萤看着相思红豆,突然问道:“闻人,你是不是有点喜欢羽重雪?”


    羽流萤的问题,不禁让闻人听雪有些茫然。


    思索了许久,闻人听雪才说道:“有一点吧。”


    羽流萤说道:“就只有一点吗?”


    闻人听雪握紧了手中的伞柄,看向天空中纷飞的雪花,声音有些淡淡的寂寥:“也许我不应该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是件很辛苦的事,如果羽重雪不喜欢我,他会比现在快乐很多。”


    羽流萤对她这番话不是很赞同。


    “喜欢就喜欢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需要一些情感寄托的。”


    羽流萤的语气很轻快,“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暗恋我们班一个男生,那个男生长得又高又帅,家境特别好,成绩从来没掉过全校前三,后来去了上海交大。”


    闻人听雪问道:“是高考失利了吗?全校前三怎么只去了上海交大?”


    羽流萤神色轻轻一笑:“是正常发挥啦,那是我们县城里最好的高中,三五年才有一两个上清北的,就要被学校拉横幅宣传好久。”


    “你知道我们小学吗,我上的小学是我们村里的,就一间平房,一个年级就一个班,每个班三十多个学生,地上铺着的砖是最普通的红砖,每天下雨的时候,鞋里的泥就会粘在红砖上,我们值日生就会拿个小铲子,铲砖上的泥。”


    “我们小学没有暖气,只有那种非常老式的炉子,每到冬天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会轮流从家里带柴火,家境好一点的会带一点煤,家境不好的会带豆杆,有时候上着课,拿着笔的手不知不觉就冻僵了。”


    闻人听雪静静听着,放在没有穿书之前,她很难想象会有这样落后的地方。


    “你们家的冬天很冷吗?”


    羽流萤抬头看了一眼撑在她头顶上的伞,脸上挂着一种释怀的微笑。


    “很冷,冬天的时候会用透明塑料布蒙住窗子,这样坐在窗边的同学就不会觉得寒风刺骨了。”


    “初中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是个读书的苗子,为了让我享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我爸妈找尽关系让我去了城里,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教室里也可以有暖气的。”


    “我们班一共五十六个人,来自农村的同学不到十个,我就是其中一个,那时候我身上穿的衣服都很破很旧,实在是太自卑了,城里的初中课程进度很快,我有点吃力。”


    “那时候实在是太苦了,总想找个什么东西支撑一下,我们初中班上也有长得好,学习好,家境好的男生,我就偷偷暗恋那个男生,然后努力学习,最后考了很久的第一名。”


    “从班级第一,考到全校第一,中考的时候考上了我们那最好的高中,当时校草就在我们班,依旧是学习好家境好长得好。”


    闻人听雪说道:“然后你又开始暗恋你们校草。”


    羽流萤笑了,“我家里实在太穷了,拿不出补课的费用,所以我没有上过任何补习班,想要学习好,我就得没日没夜的学,有时候撑不住了,就会偷偷看一眼我暗恋的校草。”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在说我以前的生活有多么惨,我算是很幸运的农村女孩了,家里人用尽一切支持我读书,没有为了彩礼就逼着我早早嫁人。”


    “但我也过得确实很辛苦,所以在特别辛苦的时候,就给自己找一个情感支撑吧,情感的力量是很伟大的,是我们生命中不能缺少的支柱。”


    “或许在烟都同修的那段时间,你也是羽重雪的支柱之一,而现在,你也可以把他当成一个支柱啊。”


    闻人听雪沉默了很久。


    羽流萤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歪着脑袋笑了笑:“爱情和友情是不一样的,亲情也是不一样的,幸运的人有充足的精神供给,他们的支柱足够多,不幸运的人就什么也没有。”


    见闻人听雪继续沉默,羽流萤说道:“你是不是跟我说你有商枝就够了?”


    听到商枝的名字,闻人听雪忍不住笑了笑,对羽流萤摇摇头,“不,我不会把所有重量都压在商枝身上,如果我把人生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商枝身上话,这就意味着商枝要肩负我的人生,和道德绑架没什么区别。”


    有一片雪花被风吹落在闻人听雪的嘴唇上,她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这对商枝来说太沉重了,这会给她很大的压力,她不喜欢沉重的东西。”


    羽流萤耸肩:“是吗,可我总觉得商枝已经把你看做她人生的一部分了,她干什么都想着你。”


    闻人听雪脸上露出了幸福温暖的微笑:“我们从出生的时候就挤在一张婴儿床上睡觉,生命是由一个个片段组成的,那我人生的每一个片段都有商枝的影子。”


    “流萤,没有穿书的时候,你也会有很多好朋友吧?”


    羽流萤摇了摇头。


    闻人听雪有些诧异,对上她震惊的目光,羽流萤有点尴尬,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叹息:“你和商枝就好比甄嬛传里的甄嬛和沈眉庄,势均力敌,门当户对,所以能做很久很久的朋友,而我则是安陵容那种人。”


    闻人听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瞎说。”


    羽流萤笑了笑:“从出身上来说,我还不如安陵容呢,安陵容的父亲好歹是个县长。我比安陵容强的地方在于我的父母都很爱我,但这抵消不了因为贫穷带来的自卑和敏感。”


    “我的出身和起点实在是太低了,我要想一直往前走,就得把低价值的人和事远远甩在后面,所以我的朋友一直在变。”


    羽流萤咳了两声,“我确实有点凉薄。”


    闻人听雪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没有觉得你凉薄,这是大多数人的常态,我不能用自己的幸运去审视别人的不幸。”


    羽流萤是一个心事很多非常敏感的女孩,闻人听雪不讨厌这样的性格。况且这几天和她相处,闻人听雪也了解了她的坎坷经历。


    父母接连离世,她孤身一人留在西海魂族,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了穿书的老乡,她恐怕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新年。


    这种所有牵绊都被斩断的感觉是很可怕的。


    看着羽流萤斗篷上晃来晃去的两个白色毛球,闻人听雪说道:“你关于精神支柱那番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在想她的精神支柱是什么。”


    羽流萤随口问道:“是谁呀?”


    闻人听雪说道:“小太岁。”


    这一回陷入沉默的人变成了羽流萤。


    闻人听雪看着伞外的鹅毛大雪,想起那道美绝人寰的身影,不禁有些出神:“她没有爱情,没有友情,也没有亲情,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觉得她是一只笼中鸟,她失去了一切,只能凭借一种本能活着,后来渐渐熟稔,我发现除了求生的本能之外,她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羽流萤静静听着,闻人听雪的语气怅然而歉疚:“我和商枝离开碧海潮生时,她说要给自己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可我时日无多,恐怕我这颗种子等不到生根发芽那一天了。”


    羽流萤仰起头,看着闻人听雪的如雪白发。


    当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如今闻人听雪三千青丝尽成雪。


    羽流萤低下头,声音苦涩:“她为什么要等别人生根发芽呢,就不能让自己成为一颗希望的种子,等待生根发芽那一天么?”


    “大概是因为绝望的土壤里种不下一颗充满希望的种子吧。”


    闻人听雪再次想起了那张绝美的脸和那双独特的紫色眼眸,“她是一个充满绝望、但总会给别人带来希望的人,所以只要见过她一面和她有过接触的人,就很难忘记她。”


    她看向目露伤感的羽流萤,心底的疑惑最终还是冲破喉咙,问了出来。


    “我听说诡术师可以附身在鱼虫鸟兽身上,借着这些躯壳在大千世界自由来去,他们是知晓最多秘密的人,所以流萤,你以前去过碧海潮生么?”


    羽流萤没有否认,她的眼珠黑漆漆的,比常人大了整整一圈,歪着脑袋的样子既像一只天真的小鸟,又像一个渗人美丽的巫蛊娃娃。


    她歪着脑袋看着闻人听雪,黑漆漆的眸子眨了一下,说道:“去过,而且不止一次。”


    “与她有关的记忆都很压抑,我不太愿意说,但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掩饰这件事,我第一次见到江雨眠的时候,是我爹用钳子拔掉了我十个指甲,我的灵魂在剧痛中离开了身体,附在一只伯劳鸟身上。”


    “我旁边站着两只鸟,其中一只鸟探过头来啄我,我第一次做鸟,爪子勾不住树枝,就从树枝上掉了下去。”


    那时候江雨眠也五岁,她还没有去碧海潮生,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孩,天不亮就要捧着装满衣服的木盆,跟着她娘亲去河边洗衣服。


    羽流萤正好掉在装满衣服的木盆里。


    那个面黄肌瘦五官却异常漂亮的女孩哼着歌,伸手摸她的脑袋,又把手指探进她腹部的绒毛里,摸她的小鸟爪子。


    第85章 远航3


    灰背伯劳鸟趴在江雨眠肩膀上, 爪子牢牢勾住她的衣服,看着她蹲在河边的岩石上洗衣服。


    她的手很小很小,被冰凉的河水激得发红,木盆里的衣服在水中鼓胀起来, 像一朵泡发的灰色蘑菇。


    她一直哼着歌, 调子乱七八糟的, 想到哪就哼到哪,她的声音很好听,相比其他小姑娘清脆甜美的童音,她的声音空灵而优美,一边唱歌一边望向潺潺流动的河水。


    晃动的水面倒映着她的眼眸, 羽流萤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那真的是一双很冷漠的眼睛, 没有什么温度,也没有什么感情,一直以一种冷淡而抽离的态度观察这个世界。


    河边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洗衣服的妇人, 棒槌敲打在衣服上的声音成片响起, 惊到了远处枝头上的鸟儿。


    五岁的江雨眠扇了下睫毛, 她挽起裤脚,把浸在河水里的衣服捞了出来, 随手堆放在岩石上。


    灰色的衣服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水,她又开始哼着歌。


    羽流萤从她哼的歌里听到了许多熟悉的旋律, 有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有迈克尔杰克逊的you are not alone、有电影画皮的插曲、还有青蛇里的流光飞舞。


    剩下的一些羽流萤没听过,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迅速升腾起的亲切情绪。


    她的爪子牢牢勾住江雨眠的衣服,看着她洗完衣服后跟她娘亲回了家。


    对于肩膀上突然蹲了一只鸟这件事, 江雨眠并不在意,她以为这是一只病鸟。


    没有哪只正常鸟能从树枝上栽倒下来,一头摔进她装衣服的木盆里, 也不会有哪只正常鸟一直蹲在她肩膀上不走。


    江雨眠开始养鸟了,捉了很多虫子给伯劳鸟吃。


    羽流萤差点没吓晕过去。


    她那时刚学会离魂,离体的灵魂附在了一只伯劳鸟身上,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灵魂从伯劳鸟身上脱离出来,只能等伯劳鸟死去之后,她的灵魂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很少有人能够一次又一次的体会死亡的滋味。


    死亡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教她诡术的父亲对羽流萤说:“只是痛一点,你要忍住。”


    不知道这只伯劳鸟会怎样死去。


    她看着江雨眠给她捉来的虫子,那些绿色的虫子正挤在菜叶里蠕动着,羽流萤突然觉得饿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江雨眠又给她端来了小米和清水,羽流萤发现自己还是吃不下。


    她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她附身的这只伯劳鸟真的是一只病鸟,怪不得她一直飞不起来。


    羽流萤知道伯劳鸟,这种鸟体型娇小,可性格十分凶残,会把捕来的猎物串在树枝上做肉串。


    可惜,她是一只连虫子都不敢吃的废物伯劳鸟。


    江雨眠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她的哥哥很烦人,真的特别烦人。


    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十四五岁的男生都是正烦人的年纪,满脸青春痘,刚刚开始性启蒙,对异性充满好奇,见到村里的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天天嚷嚷着要娶媳妇。


    江雨眠家里一穷二白,哪来的银子给他娶媳妇。


    除了江雨眠,这一家人都是平平无奇的长相,江雨眠的哥哥更是长得十分普通,性格也浮躁,而且大字不识几个,未来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是绝对没有小姑娘愿意倒贴的。


    江雨眠的姐姐是个跛子,走路一颠一颠的,所以一直没有嫁出去。


    江雨眠的父亲曾想把她卖进花楼里换钱,可花楼里向来不缺平头整脸的姑娘,怎么会要一个跛子。


    这位姐姐天天在家里抹眼泪,江雨眠看见了偶尔安慰两句,更多的时候,江雨眠自己也在发呆。


    她是个格外漂亮的女孩,就连发呆的时候也特别好看。


    即使她面黄肌瘦,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也从来不好好梳头发,随手扎的鱼骨辫歪歪扭扭乱七八糟,但这些潦草的打扮,并不能掩盖她过分精致美丽的五官。


    就算长大后她的五官随便长长,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江雨眠在窗台上搭了个窝,把羽流萤附身的伯劳鸟放在窗台上的小窝里。


    当江雨眠去外面捡柴火的时候,羽流萤看见一个人牙子来了江雨眠的家。


    他要买江雨眠,开价十五两银子。


    古代生产力低下,物价也不高,这种贫穷家庭的每年支出更是少的可怜。


    “咱家一年开销也才三两银子,十五两银子,够咱家花五年。”


    羽流萤趴在江雨眠给她做的鸟窝里,听到她的父亲说出这句话。


    江雨眠的姐姐在一旁沉默不语,母亲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再留几年吧,她还小。”


    农村汉子抽着旱烟,犹豫了半晌,说道:“那就再留几年吧,过几年长得更漂亮点,能卖更多银子。”


    漂亮女孩被人买走的下场都不怎么好,要么被人买回去细心调教,做个色艺双绝的瘦马献给达官贵人,要么被花楼的老鸨买回去调教几年,成为花魁后出来挂牌接客。


    羽流萤家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几十两银子还是能随便拿出来的。


    伯劳鸟趴在铺着棉花的鸟窝里,听着这阵对话,不禁感到一阵阵心烦,简直比修炼诡术时还要折磨人。


    等灵魂回到身体后,她就拿银子把江雨眠买走。


    附魂在伯劳鸟身上的第七天,江雨眠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江雨眠的哥哥偷看她姐姐洗澡。


    她姐姐一时想不开,抱着江雨眠哭了会,在树上挂了条破布上吊了。


    好在江雨眠不是普通的五岁小孩,她早有准备,立刻喊来隔壁的邻居救回了她姐姐。


    看热闹的人把江雨眠家里围的水泄不通,等江雨眠的父母回来,不仅没有安慰上吊的大女儿,关上门后嫌弃自家女儿给他们两人丢脸,坏了家里的名声,差点没把江大妞打死。


    江二躲在墙角当了一只缩头乌龟。


    鼻孔一直往外窜血的江大妞被打得神志模糊,一脸沧桑的农妇又哭又喊,江雨眠看不过去,冷冷说了句:“江二偷看姐姐洗澡。”


    她这句话说完,这贫苦的家庭可热闹起来了,江雨眠的母亲跟疯子似的大喊大叫,扇了江二几个耳光后又开始扇自己耳光,大喊一声“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居然跑到大女儿上吊的地方,弄了一条裤子上去也要上吊。


    男人大吼一声,拿起墙角旁的藤条朝着江二抽过去。


    于是要上吊的女人又赶紧跑回来,哭喊着把儿子护在身后。


    她被丈夫一脚踹翻在地,江雨眠扶着神志不清满脸是血的姐姐在一旁看戏,江二大吼大叫,一边喊着江雨眠瞎说,一边满院子乱跑。


    院子里散养的鸡鸭鹅被惊的扇起翅膀,满院子扑棱乱飞。


    隔壁的邻居从墙边探出脑袋看热闹,男人蒲扇大的巴掌落在大女儿脸上时丝毫不留情,到了二儿子这儿,就拿着藤条抽了几十下,皮外伤看着挺严重,实际上一点没有伤筋动骨。


    “没办法,还指着他下地干活呢。”抽着旱烟的男人骂骂咧咧,“打坏了他,谁给我犁地去,都怪你这臭娘们不争气,给我生了两个黄毛丫头。”


    羽流萤虽然附身在一只病鸟身上,但眼前这鸡飞狗跳的场景,依旧让她精神一振,她竖起脑袋,把头搭在鸟窝边缘处,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乐子。


    江二被藤条抽得满地打滚,呲牙咧嘴地回屋睡觉。


    家里五口人挤在一个土炕上,谁也没睡着。


    被痛打一番的江二实在气不过,跟江雨眠生了气,在江雨眠抱着木柴回来烧火时,他抡起胳膊,狠狠打了江雨眠好几个耳光。


    江雨眠的脸高高肿起,晚上全家睡觉的时候,她拿着家里的锥子,把江二的脚背给扎穿了。


    她身上有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劲。


    发疯的时候特别迷人。


    当然,她这种遥遥领先的精神状态发作起来的时候也特别渗人,给人一种随时都不想活、就算死了也要拉一个人给她陪葬的疯癫感觉。


    羽流萤觉得这位穿越者老乡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生活。


    当江二的惨叫声响起来时,羽流萤知道,这将是一个充满混乱和惨叫的夜晚。


    果然,左右两边的街坊邻居都被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动了。


    街坊邻居们纷纷涌入,成堆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开始劝架。


    隔壁的王婶子抱走了江雨眠,江雨眠抱走了羽流萤附身的伯劳鸟。


    江雨眠被王婶子抱着,脸颊高高肿起,趴在王婶子的肩膀上摸着伯劳鸟的鸟喙和翅膀。


    她都这样凄惨了,眼神依旧是冷冷的,时不时出神一小会,然后又开始魂游天外。


    她实在长得太好看,像个永远没有答案的谜题,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看她,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绞尽脑汁地去猜测她的所思所想。


    羽流萤趴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啄了一下她的手指。


    羽流萤发觉这只伯劳鸟越病越严重,连啄个手指都费劲了。


    一直混游天外的江雨眠终于又看向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这破世界,什么鬼地方。”


    她又摸了摸伯劳鸟的脑袋,把嘴唇贴过去,开始叹气:“我明天带你看兽医。”


    羽流萤心想:如果江雨眠能带她看兽医的话也不错,等死的感觉真的不太好,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鸟,她都不想死。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江二偷偷溜进了王婶家。


    他从江雨眠手里抢过伯劳鸟,手里拿着那把锥子,狠狠朝着伯劳鸟的腹部刺了下去。


    伯劳鸟的身体被锥子穿透,钉在院子里的树干上。


    鲜血染红了腹部的绒毛。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伯劳鸟看了一眼江雨眠。


    梳着鱼骨辫的小女孩站在树下,眼里终于露出了一点伤心的神色。


    羽流萤闭上了眼睛。


    当灵魂回归身体的时候,她的灵魂还不能够承载这段记忆,于是这段离魂后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


    她只记得有个端着木盆的女孩从树下走过,松散的鱼骨辫歪歪扭扭地垂在脑后,五官模糊看不清楚,微风吹动她的碎发,在淡淡的晨光里泛着毛茸茸的毛边。


    身体休养好之后,她坐在绣架前出神许久,莫名其妙地绣了一只灰背伯劳鸟。


    消瘦的父亲站在窗边,看着她的绣架说道:“你变成了一只伯劳鸟吗?”


    羽流萤说道:“我不记得了。”


    她放下手里的绣花针,又想起了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孩。


    也许在灵魂的下一次远航里,她还会和她再相逢。


    第86章 远航4


    “我那时太小了, 根本承受不住诡术的威力,每次灵魂归体之后,都会出现短暂失忆的症状。”


    “当我终于想起这一段经历的时候,江雨眠已经被她父母用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卖进羽朝皇宫, 然后又被送到了碧海潮生的地宫里。”


    羽流萤第二次离魂时, 灵魂附身在一只老鼠身上。


    她不是一只普通老鼠, 而是碧海潮生的医师毒师们养在地宫里的药鼠。


    药鼠长着红色的耳朵和尾巴,皮毛黑中带紫,是一只全身带有剧毒的老鼠。


    她被关在笼子里,一个妩媚的女人拎着笼子,桃红色的裙摆像金鱼在水中铺开的尾巴, 身姿摇曳地走过长长的走廊。


    妩媚的女人走进了一个房间, 那是一个半圆形的大房间,被昏黄的烛光填满,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圈木床, 每个木床上都躺着一个年幼的女孩。


    只有一个木床上的女孩是坐着的, 她的床是烛光最亮的位置, 使人一眼就能看到她。


    她正坐在床上看书,单薄的后背依靠着一个方形的灰色靠枕, 在身前屈起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双手缠着绷带, 只有右手的尾指露在绷带外面。


    绷带上渗着血,她用露在绷带外面的尾指翻书,关在笼子里的药鼠发现她看书的速度很快, 很短的时间就会翻过一页。


    笼子晃动起来,妩媚的女人把笼子放在了她的木床上,女孩这才抬起眼眸看她。


    她的脸庞在烛光下美丽极了, 也苍白极了,眼神和伯劳鸟记忆中一样,依旧冷冷的,还是那么心不在焉,总是在魂游天外。


    她眨眼的速度很慢,看得出她有点没精神,妩媚的女人声音酥酥麻麻:“今天感觉怎么样?”


    女孩平静地说道:“手臂烂掉了。”


    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人说道:“你们在羽朝服下的毒药会让人全身溃烂,今天溃烂一点,明天再溃烂一点,后天又溃烂一点,等肌肤溃烂完,就轮到骨头了,最后变成一滩恶臭的脓水。”


    说完之后,女人试图从她稚嫩美丽的脸庞上看出一点恐惧的神色。


    可是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女孩继续低头看书,完全当女人不存在。


    女人的目光在女孩脸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枕头旁的五颗麦芽糖上,麦芽糖用白色的糖纸包着,笼子里的药鼠闻到了从糖纸透出来的淡淡甜香。


    “怎么不吃糖?”


    “太甜。”


    “小女孩就该多吃甜食。”


    “我不喜欢。”


    “你吃了糖,就感觉不到痛,会像其他女孩一样睡个好觉。”


    女孩伸着尾指,将膝盖上的书又翻过一页,声音又脆又冷:“这糖是用什么做的?”


    女人说道:“麦芽和紫霞鼠的毒液。”


    女孩抬眸看她:“对我没用。”


    女人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轻声呢喃着:“居然有这么强的毒抗天赋,真了不得。”


    她又起身离开了,关着药鼠的笼子还放在女孩的木床上,女孩放在膝盖上的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陈旧古老的书籍被她轻轻合上,她低头看着笼子里的药鼠,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沉睡的女孩们,唇角讽刺地往上勾了一下。


    “什么毒抗天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剥开一颗糖的糖纸,把散发着甜香味的麦芽糖扔进了笼子里。


    羽流萤附身的药鼠没有办法抵御这种甜香,迅速伸出两只前爪抱住糖果,用尖锐的门牙啃了起来。


    麦芽糖啃了一半,房间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除了那个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妩媚女人之外,还有一个长着橘红色头发的老头走了进来。


    老头的脸也很奇怪,不仅头发和胡子是橘红色,皮肤上还有一圈一圈的橘红色花纹,他一走进来就打开了笼子,把正在啃食麦芽糖的药鼠拎了出来。


    药鼠挣扎起来。


    它的嘴被一双强硬的手掰开,露出了两颗尖利的门牙。


    那个老头掰着它的嘴,将它的脑袋按在了女孩的脚腕上。


    锋利的门牙刺入女孩脚腕处的皮肤,毒液注入进去。


    与此同时,女孩脚腕处的甜腥血液流进了药鼠嘴里,一种极致的痛苦猛烈袭来,犹如烈火般灼烧着药鼠的身体,药鼠蜷缩着四肢,猛烈地挣扎起来。


    过了一会,挣扎的药鼠又平静下来,它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最后抬了一下脑袋,黑漆漆的眼珠看着女孩。


    上次她站在树下仰着头,看着伯劳鸟死去。


    这回她坐在床上低着头,看着紫霞鼠死去。


    她微微蹙着眉,向紫霞鼠伸出手,露在纱布外的尾指微微勾起,轻轻阖上了紫霞鼠的眼睛。


    诡术师会经历很多次死亡。


    但他们只会有一座坟墓。


    当最后一次死亡来临时,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安静地走向坟墓,还是不甘地走向刑场。


    *


    “诡术师很少有善终的,我爹呕血而死,每次吐血,前襟都染红一大片。”


    闻人听雪问道:“是因为你爹体弱吗?”


    羽流萤说道:“这只是原因之一,他是冲击天人境的时候失败的。”


    地鬼境和天人境最大的区别在于——天人境可以调动天地间的力量。


    就好比艳鬼施展的五鬼搬山阵,可以让四季如春的三危山冰封千里。


    这次田家村突然下起鹅毛大雪,也是因为两个九品天人出手救治闻人听雪,影响了这里的气候。


    闻人听雪第一次触摸到天人境的门槛时,她的剑突然多了一种撼动天地的可怕力道,似乎她的剑就是这个世界的意志,可以翻山倒海,可以撼天动地。


    那种难以言说的巨大力量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闻人听雪几乎要被压垮,她的剑上仿佛压了一座山岳,以至于她挥出的每一剑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和痛苦。


    九品天人境,相当于神话里的远古神,闻人听雪都不敢想象他们全力挥出的一剑拥有多大的威力。


    也正是如此,很多天才才会在在冲击天人境的时候陨落。


    诡术师冲击天人境,只怕会更困难。


    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羽流萤抖了抖落在袖子边上的雪,说道:“闻人,你知道老绣娘为什么会把真假公主调包吗?”


    闻人听雪猜测道:“难道是因为诡术?”


    羽流萤叹气:“你还真猜对了,诡术师很注重传承,如果祖辈世代相传的秘术在自己手中断了传承,那和罪人没什么区别,所以诡术师生下的孩子是一定要学诡术的。”


    “我爹很爱我,他一直以为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但他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老绣娘正是知道这一点,不忍心先天不足的亲生女儿受这样的折磨,所以才冒着巨大的风险调换了孩子。”


    诡术对肉体的摧残和折磨是难以想象的,闻人听雪看着娇娇弱弱的羽流萤,根本想不到她是以什么样的毅力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熬过来的。


    “我一直很感谢他,他教我的所有东西都很有用,让我的人生拥有了更多的选择,我可以不用像其他女孩那样早早嫁人,我拥有在这个世界独自生活的能力,也有了对抗书中命运的底气。”


    闻人听雪说道:“所以我们都要加油。”


    羽流萤眉眼弯弯:“是的。”


    两人回到客栈不久,宋时绥就找过来了。


    宋时绥要启程了。


    启程前一晚,她拎着一壶酒来找闻人听雪和羽流萤。


    还是在第一次相遇时聚餐的那个亭子里,三个人聚在一起吃烤肉,石盆里放着木炭,盆中间架着个圆形铁架字,串好的肉串放在铁架上,丰富的油脂被炭火烤得滋滋作响。


    酒是米酒,不怎么醉人,因为羽流萤身子弱,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就放在装满热水的铜盆里温着。


    肉是现宰的羊羔肉,一点不腥气,闻人听雪手中的剑一挥,眨眼间就把肉切成大小相同的肉块,她把肉块放到一边,又拿起一根竹子,剑光一闪,不过瞬息之间,那根竹子就被削成了无数根细细的竹签。


    宋时绥连连赞叹:“帅!”


    羽流萤点头如小鸡啄米:“真的帅!”


    宋时绥又说道:“特别是这一头白毛,要是去理发店漂染一回,起码两千软妹币。”


    羽流萤补充:“还得买祛黄洗发水护色,要不然头发会发黄,新长出的发根还要继续漂色,一万块钱不知不觉就没了。”


    宋时绥继续说道:“这个头发最容易上色,我拿个粉色染发剂一染,就是一头嫩嫩的小粉毛,再高端一点,我甚至能给她搞个彩虹色。”


    羽流萤好奇:“你穿越前是理发师吗?”


    宋时绥摇头:“我穿越前是大学生,眼神里全是清澈的愚蠢,不像现在,眼里只有沧桑和疲惫。”


    闻人听雪把削好的竹签递给两人,羽流萤接过竹签,开始往竹签上串肉。


    这种活儿她已经很熟练了,她附魂最多的动物就是伯劳鸟,串肉串简直是灵魂技能。


    外面的雪已经融化了,亭子里并不冷,三个人喝着醇香的米酒,吃着香喷喷的烤肉,碰杯的时候,她们都清楚她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这次一别,再相逢时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说一声前途似锦,道一声各自珍重后。


    羽流萤回到了春晓街,继续开她的裁缝铺。


    宋时绥跟着玉摇光前往玉京古族,自嘲为了碎银几两,不知还要跨过多少万水千山。


    闻人听雪则登上了玄武巨船,前往碧海潮生。


    玄武巨船再次启程,闻人听雪开始了她的第二次海上远航。


    第87章 春眠1


    玄武巨船非常大, 虽然达不到泰坦尼克号那种规模,但对于重工业不发达的古代世界来说,玄武巨船绝对是首屈一指的重型商船。


    在这个高武低魔的世界中,不仅有可以撼天动地的九品天人, 还有一些神奇而巨大的动物。


    承载着玄武巨船的玄武巨龟就是其中一种, 当玄武巨龟休息的时候, 商枝会偷偷跳到巨龟的龟背上看海。


    玄武巨龟的龟壳非常大,龟背上的船只并没有完全覆盖龟壳,于是每当巨龟休息的时候,就会有一部分龟壳露在外面,这就成了商枝的落脚点。


    碧海潮声附近的海域非常神奇, 海底经常有那种巨型的漩涡, 每当这种巨型的漩涡出现时,平静的海面就会翻涌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漏斗。


    这种漩涡出现的十分突然, 玄武巨龟对这种漩涡有一种神奇的感应, 会避开漩涡出现的地方。


    商枝试图找出这种漩涡出现的规律, 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显而易见,她对海洋的理解远远比不上对墓穴的理解, 但她并不想放弃,因为如果找不出漩涡出现的规律, 任何船只都无法平安地离开这片海域,早晚会被这种漩涡拖入海底。


    除非她能弄到一只玄武巨龟。


    然而玄武巨龟这种生物的战斗力相当于三品天人,而且性格凶狠暴躁, 极难驯化。碧海潮生的每一只玄武巨龟都是从幼时开始精心培养,这才养成了亲人的属性。


    而且这玄武巨船的船长也不是谁都能做的,每一个玄武巨船的船长都在玄武巨龟小时候与其培养好感情, 这才能指挥巨龟在海面上航行。


    由此可见,就算商枝真偷来一只玄武巨龟,也没有办法让玄武巨龟听她的话。


    当商枝第三次跳入海中的时候,她看见海水泛起了白沫,在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漏斗型的巨大漩涡,漩涡周围都是一些气泡,因此这个巨大的漩涡看上去有点泛白。


    这些气泡在海中破碎,闪烁着幽微的光芒,潜水海底的商枝闻到了一股奇特的腥气。


    当漩涡消失后,这股奇特的腥气也消失了。


    商枝浮出水面,迅速抹了一把脸,像一条灵活的鱼儿,身姿轻盈地朝着玄武巨龟游去。


    浸泡在海面下的龟壳像藏在海中的黑色岛屿,商枝在海水中翻了个身,脚尖踩着龟壳,继续往前游了一会。


    一艘小小的木舟她头顶上划过,船桨搅动着海水,海面波光晃动,两条小银鱼受惊似地跑开,商枝脑袋浮出了海面,看见了站在木舟上挥桨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穿着一身海蓝色衣衫,一头浓密的黑发用海蓝色的发带扎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前。


    值得一提的是,这姑娘的头发是罕见的自来卷,那两条辫子简直像长毛猫蓬松的大尾巴,一直垂到腰间,让人非常想上手摸上一把。


    她这一头卷发比理发店的发型师用卷发棒烫出来的造型还要精致,再一看,这姑娘长得也够漂亮。


    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两只圆滚滚的荔枝眼,鼻子和嘴巴都非常小巧,简直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动漫少女。


    动漫里的人物总给人一种非常可爱非常萌的感觉,那是因为动漫人物的面部比例都是照着猫咪的脸部比例画出来的。


    这女孩简直是非常标准可爱的猫系长相,像只精致又洋气的长毛猫咪。


    有点像商枝的小姑家里养的那只布偶猫。


    站在小木船上的精致猫咪女孩也低头看着商枝。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大了,一头长长的卷毛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那双圆滚滚的荔枝眼看着商枝湿漉漉的脸,女孩划桨的手停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猫咪女孩开口说话了。


    她的表情略有些拘谨,问道:“这位帅哥,你需要帮助吗?”


    商枝被很多人叫过“这位公子”,但是被人喊帅哥,在这个世界还真是第一次。


    她一边踩水,一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对这个有一头自来卷的猫咪女孩说道:“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我是个女的?”


    猫咪女孩的脸上有些迟疑,“你是女的……吗?”


    她那个尾音上扬充满疑问的“吗”,几乎给商枝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商枝无语凝噎。


    两人相对沉默着,过了一会,那女孩渐渐露出失望神色,“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有湿身帅哥,以为能在无聊乏味的旅途中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海上艳遇,却不想这帅哥也有可能是女的。”


    “天呐,这是什么世道!”


    她脸上全是沉痛的神色,商枝谨慎地打量着她,觉着女孩漂亮归漂亮,但精神状态实在有些不太正常。


    “这个世界的帅哥都是很危险的。”商枝说道。


    猫咪女孩瞪大了眼睛,脸上全是震惊的神色:“诶,穿越者?”


    商枝扒拉着水,借着浮力浮出海面,对猫咪女孩说道:“看在同是老乡的份上,我劝你不要划着个小木船就下海,这片海域经常会出现巨型漩涡,稍不留神就会被卷入海底,你如果想玩水,在玄武巨龟附近滑一会儿就好,千万别往远走。”


    猫咪女孩笑了。


    她蹲在小木船上,拄着下巴看着商枝,“你叫什么名字?”


    商枝说道:“我叫商宝玉。”


    猫咪女孩说道:“我叫曲笙寻,看在同是老乡的份上,请问你身边有单身的帅哥吗,有的话麻烦你尽快介绍给我,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中介费。”


    长得挺漂亮,就是脑子仿佛有病。


    商枝问道:“你家里催婚啊?”


    猫咪女孩说道:“对,很急,非常急,非常非常急,十万火急的急。”


    商枝想了想,问道:“你要多帅的?”


    猫咪女孩打量了她两眼:“至少不能低于你这个档次。”


    商枝一愣,说道:“那有点困难。”


    猫咪女孩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一脸沧桑地说道:“那就只能去碧海潮生了,听说碧海潮生的帅哥很多,优秀的高质量单身男性太过稀缺,而且,我还得要处男。”


    商枝喷出一口水。


    “不是吧?”


    “我的天哪,你可真敢想,长得帅的处男上哪儿找,你要是非找不可,那你只能找十二三岁的搞养成!”


    猫咪女孩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时间太紧迫,根本来不及。”


    商枝一头问号:“你是穿成了什么家庭,不仅催婚,还要处男,还得长得帅。”


    猫咪女孩脸上的神色更加沧桑了。


    她朝着商枝伸出一只手,语气幽幽:“上船聊吧。”


    商枝说道:“我体重可不轻,别把你拉下水。”


    “没事的,我力气大。”


    商枝将信将疑地握住猫咪女孩的手,猫咪女孩微微一使劲儿就将她拉上了船。


    浑身湿漉漉的商枝坐在小木船上,身上滴落的海水洇湿了猫咪女孩的海蓝色裙摆,猫咪女孩懒懒地拽了一下裙子,以一个葛优瘫的姿势躺在船头。


    商枝抖了抖身上的水,觉得这一场相遇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她转头看着猫咪女孩,忍不住问道:“你遇到过很多的老乡吗?怎么一点激动喜悦的心情都没有?”


    曲笙寻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子:“我不想要老乡,我只想要处男帅哥,找不到处男帅哥,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商枝:“……”


    商枝不懂,但商枝大为震惊。


    目前为止遇到的几个老乡中,眼前的猫咪女孩绝对是最最令她匪夷所思的一个。


    “帅哥我理解,可是你要处男干什么?”


    猫咪女孩又懒懒地抬一下眼皮子,“因为我不是处女啊。”


    商枝脑袋上的问号已经连成了一排。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猫咪女孩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圆滚滚的荔枝眼又带上一抹沧桑:“你铸剑吗?”


    商枝摇头:“我不铸剑。”


    “哦,那说了你也不懂。”


    商枝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的脑回路不是她这个正常人能够理解的。


    她说的每一句话商枝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叫人一头雾水。


    “那你为什么不是处女呢?”


    猫咪女孩转过头,像看白痴一样看她:“我跟男人睡了,当然不是处女了。”


    商枝几乎要抓狂,“我是说既然处女这个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以至于你必须要找一个处男弥补你不是处女这一点的不足,那你为什么还要让自己不是处女呢?”


    曲笙寻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脸上露出了悔恨的神色,声音也带着满满悔恨:“在我还是处女的时候,我原本找好了一个处男。”


    “然后呢?”商枝问道。


    曲笙寻说道:“然后我们睡了,所以他既不是处男,我也不是处女了。”


    “那被你睡的那个男人呢?”


    猫咪女孩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他都不是处男了,我要他干什么?”


    商枝实在没有办法理解这个女孩的逻辑。


    这就好比闻人听雪睡了处男小师弟羽重雪,然后因为小师弟不再是处男,自己又不再是处女,又抛弃了失去处男之身的小师弟。


    就算是修合欢秘术的人也不至于这么不讲道德吧!


    小船划了一圈后,两人回到了龟壳上。


    小木船被拴在了龟壳上。


    猫咪女孩像一只全身没有骨头的猫,趴在龟壳上晒太阳。


    商枝脱下衣服拧水,上半身就剩一件黑色的贴身背心。


    曲笙寻看了看商枝的前胸,再一次发出灵魂疑问。


    “你真的是个女人……吗?”


    第88章 春眠2


    曲笙寻那个尾音上扬的“吗”再一次给了商枝灵魂一击。


    商枝低头看了看, 颇有些沧桑地捂住了自己的胸。


    曲笙寻躺在龟壳上,长长的卷发在海风中飘,她看了商枝一眼,幽幽说道:“其实你不用捂的, 就你这样平, 别说男人女人, 就是前胸后背我都分不太清。”


    商枝:“……”


    她正想说“你以为自己很大吗!”,结果曲笙寻脱下了外面的海蓝色罩衫,商枝瞬间就把嘴里的话咽回去了。


    她里面穿着一件紧身海蓝色T恤衫,腰部那块绣着派大星和海绵宝宝。


    派大星和海绵宝宝什么的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T恤衫的前胸高高撑起, 使得那一层薄薄的苎麻布料隐隐有些被撑破的迹象。


    商枝看傻了眼。


    体重不过百, 不是平胸就个矮。


    她的好基友闻人听雪的胸是B杯,在商枝看来正正好好。


    商枝虽然常年对A,但她会买外扩型内衣, 穿上立马变D。


    但是真正的天生D杯, 商枝还真没见过几个, 她忍不住凑近了一点,问道:“你没往里面塞东西吧?”


    曲笙寻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子, 暗含嘲讽地看她一眼,拿起商枝的一只手放在了上面。


    商枝往下按了按。


    好家伙, 好家伙好家伙!


    商枝结巴了,“这这这,第一次见面就让我摸胸,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曲笙寻说道:“你又不是男的。”


    商枝:“假如我是个男的呢?”


    曲笙寻:“处还是非处?”


    商枝:“非处。”


    曲笙寻:“一锤子把你手砸扁。“


    商枝:“那要是处呢?”


    曲笙寻一把将商枝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上,说道:“就这样。”


    绵软的波涛将商枝淹没,商枝懵了。


    这一刻, 她真觉得这个猫咪一样的女孩有病,而且病的不轻,让人想往她身上砸一吨溜溜梅,再问一句“你没事吧?”


    她在一片波涛汹涌中挣扎起来,曲笙寻松开了按在她脑壳上的手,商枝满面通红,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我说这位姑娘,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随便?”


    曲笙寻说道:“我不是随便的人。”


    商枝说道:“是,你不是随便的人,你随便起来不是人!”


    曲笙寻说道:“我对你不好么,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埋胸,不对我感恩戴德就算了,还说我随便,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商枝不懂,但商枝大为震撼。


    她脸都憋红了,硬是找不到一句能反驳的话,好半天才说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曲笙寻一直半睁着的荔枝眼完全睁开了,“你怎么知道我脑子有问题?”


    商枝再次傻掉,发出一个冗长的,充满疑问的音节:“啊……?”


    曲笙寻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以前,我十二岁的时候,一个二十斤的铁锤轮在我脑壳上,我脑袋被砸扁了,醒来后他们都说我脑袋不正常。”


    商枝又傻掉了,看向曲笙寻饱满浑圆的头骨。


    曲笙寻指了指自己的脑壳:“但我觉得我很正常,而且我脑壳很圆,圆圆的,很圆满,是不是?”


    商枝舔了舔嘴唇,身体战术后仰,谨慎地点了点头。


    曲笙寻伸手摸脑壳,她的动作有一种诡异的机械感。


    商枝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又受不了这异样的沉默,只好干笑着说道:“这是怎么长的?我看你也不胖啊,明明你的四肢都很纤细,为什么你的胸会这么大。”


    曲笙寻摸脑壳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她一眼,“谁说我四肢纤细的?”


    她把苎麻T恤的袖子撸了上去,露出了饱满的肱二头肌。


    商枝倒吸一口冷气:“你是天天举铁吗?”


    曲笙寻的眼里再次涌上一抹沧桑,“算是吧。”


    她枕着脱下来的罩衫,躺在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龟壳上懒懒地翻了个面。


    二三十斤的锤子砸在脑壳上,这谁能受得了。


    商枝觉得那一锤可能给这猫咪女孩造成了不小的创伤,正所谓精神病人从来不觉得有病,这个名叫曲笙寻的猫咪女孩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有病。


    每个脑子不正常的人都有一套严密的逻辑。


    虽然商枝觉得曲笙寻病得不轻。


    也许这次去碧海潮生可以让江雨眠帮她看看脑袋?


    这个想法在商枝脑中一晃而过,两人在龟壳上躺了一会儿,漂浮在海面上的玄武巨龟动了一下,平静的海面瞬间泛起波澜。


    商枝说道:“我们得回去了,你会轻功吧,不会的话我可以带你一段。”


    曲笙寻摇摇手,她穿上了海蓝色罩衫,遮挡住傲人的曲线,两个人运起轻功飞上了甲板。


    曲笙寻的轻功很不错,凡是能活到现在的穿越者老乡基本都会武功,只是她起飞的时候商枝总忍不住往她的胸部看,曲笙寻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言简意赅地说道:“会晃。”


    商枝脚下一滑,差点没从甲板上摔下去。


    曲笙寻说道:“我总感觉病的是你们,胸大就会晃,总不能违反重力往上浮,这又不是外太空。”


    商枝悻悻说道:“我没有,所以才好奇,你这有D了吧?”


    曲笙寻低头看了眼,淡淡思索了一番,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让我想想,买内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好像是E罩杯,穿D罩杯的内衣也可以,视觉效果会更加震撼。”


    商枝倒吸一口冷气。


    曲笙寻拄着栏杆打了个哈欠,“不和你聊了,我要睡个午觉,我住在地字九号房,卖一些球形关节人偶娃娃,如果你需要,看在同是穿越者老乡的份上,我给你八折优惠。”


    商枝瞬间想起了那个探花木偶人。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一大乐事,在知道那个探花木偶人出自老乡之手时,商枝的内心里原本充满了激动和兴奋,可是此刻,她看着曲笙寻打哈欠的模样,心中不禁生起一种淡淡的郁闷,一点儿都没有叙旧的心思了。


    于是她露出一个标准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刚要拒绝就听曲笙寻说道:“可以定制,送给你在碧海潮生的相好。”


    商枝惊讶起来:“多大尺寸都可以定制吗?”


    曲笙寻说道:“当然可以,如果有好的操偶师,我做出的木偶人动起来和真人没什么区别,就看你是想要普通版还是奢侈版。”


    “奢侈版是什么样子的?”


    曲笙寻说道:“除了不会呼吸,跟真人一个样子。”


    商枝说道:“价格多少?”


    曲笙寻说道:“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换算成软妹币是150万。


    商枝疑惑:“会有人找你定做这种吗?”


    曲笙寻说道:“有,特别是一些爱而不得的人,尤其是一些痴情女人,这种情况下,我都会建议她们不要一比一还原。”


    商枝问道:“比如呢?”


    曲笙寻:“我会建议她们做一些轻微改动,比如将肩膀加宽,将胸肌做得更加饱满,将六块腹肌变成八块,背部肌肉和腿部肌肉做得更加发达,特别某个部位,我一直建议她们把尺寸做大。”


    商枝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曲笙寻说道:“能,就是麻烦,特别是皮肤和头发,得用人皮和人的头发,头发要一根根植入进去,很费时间。”


    商枝说道:“谁会花这么大价钱弄个木偶人,这玩意又不能遥控,还得自己动,富婆的世界我真不懂。”


    曲笙寻淡淡说道:“穷比,富婆有操偶师控制木偶,富婆的快乐你不懂。”


    说罢,她朝着商枝点点头,慢吞吞地走远了。


    商枝:“……”


    和曲笙寻分别后,商枝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她戴上了野猪脸面具,对花袭影和符臣说起了海域里莫名出现的巨大漩涡。


    “那种漩涡出现的时候,我总能闻到一股奇怪的腥气。”商枝说道。


    “大地裂开的时候会有股热气冒出来,海底漩涡有股腥气再正常不过,海鱼不就是腥的吗,冒出的气不是腥的难道是甜的?一方水土养一方气呗。”花袭影说道。


    商枝啧了一声,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桌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漩涡出现呢,出现一个两个倒还正常,可我们脚下这片海域到处都是,而且玄武巨龟能提前预知漩涡出现的地点和时间,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你们两个一点都不好奇吗?”


    符臣说道:“碧海潮声附近的海域向来如此,漩涡出现的时间已经有几百年,关于漩涡出现的原因没有人能说清楚,古往今来也有不少人想去一探究竟,但都被漩涡卷入海底深处,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商枝听着听着,开始魂游天外。


    花袭影见野猪脸半天没说话,忍不住拿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野猪脸,你想什么呢?”


    商枝看着花袭影在她面前挥来挥去的手,喃喃说道:“花袭影,你懂富婆的快乐吗?”


    花袭影一愣,“你说什么?”


    商枝说道:“我听说一些痴情的富婆热爱定做仿真人偶,还会让操偶师操纵木偶,与仿真人偶共享鱼水之欢,你这一手牵丝术出神入化,操纵等人比例的仿真人偶也不在话下吧?”


    花袭影神色怪异地看着他,眼神充满警惕:“野猪脸,你到底想干嘛?”


    商枝说道:“不干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好奇你这手牵丝术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花袭影说道:“若有上好的人偶,我这一手牵丝术可以让人偶动静之间与真人别无二致。”


    商枝说道:“那你操纵过女偶吗?”


    花袭影一愣,“操纵女偶倒是不难,只是我本为男子,做不出女儿家的娇俏举动。”


    商枝站起身,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现在练习,我明天给你弄个女偶回来。”


    第89章 春眠3


    商枝买了个女偶, 成年人半截手臂那么大,没有画五官,穿着一件桃粉裙子。


    花袭影使出牵丝术开始操纵女偶。


    操纵女偶需要很多技巧和学问,单是女人和男人的步子就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玄武巨船的女子大多身份尊贵, 是不会离开房间在夹板上走来走去的, 商枝想着自己也是个货真价值的女子, 就自告奋勇在花袭影面前走了一段。


    花袭影看着她的龙行虎步,没忍住叹了口气。


    商枝只好特意找来曲笙寻,让她在花袭影面前走一段路。


    曲笙寻步子没有商枝大,但她是现代女孩,走路的样子和古代大家闺秀差别很大, 有时候动作还会出现一丝轻微的卡顿, 给人一种诡异的机械感。


    符臣沉默了,花袭影也沉默了。


    商枝和曲笙寻对视一眼,也沉默了。


    花袭影唉声叹气了会, 忍不住自己上前走了一段。


    只见他腰肢缓摆, 身姿婀娜地绕着八仙桌走了一圈, 又扶着纱冠上簪着的红牡丹一回眸,当真是风情万种。


    商枝坐在椅子上鼓掌, 心悦诚服地说道:“花袭影,你比我会啊。”


    花袭影白了她一眼, 端坐在椅子上说道:“这操偶的讲究可多了,动动胳膊腿倒简单,难的是那神态举止, 若想惟肖惟妙地模仿出来,得照着真人观察好一阵子。”


    曲笙寻已经喝了第五杯茶,当她喝到第六杯时, 茶壶没有水了,商枝正想给她再沏一壶茶,曲笙寻说道:“我屋子里有芋圆奶茶,你要不要去我房间里喝杯茶?”


    商枝欣然前往。


    曲笙寻的屋子不是很大,其中一面博古架上摆满了人偶,都是一些男偶。


    商枝要的女偶是曲笙寻现做的,她绕着博古架看了一圈,问道:“怎么只做男偶,女偶市场价不高么?”


    曲笙寻在抽屉里翻出一堆茶包,说道:“你说反了,女偶的市场价更高,比男偶更值钱,但我一般不做女偶。”


    “为什么?”


    “我做男偶,是成全求而不得的痴情女子,若做女偶,谁知道会被多少男人当作奇淫巧技轮流赏玩。”


    “若是有求而不得的痴情男子找你做人偶呢?”


    曲笙寻说道:“那也不做。”


    商枝奇了:“这是为什么?”


    “这世道对女子十分苛责,若做女偶被男人珍藏房中被人发现,这女子的名节就被毁了一半,下半生如何做人?若女子珍藏男偶,被人知道了也只当风流韵事,还是一桩风月美谈。”


    曲笙寻冲了两杯奶茶。


    对于穿越者来说,这是待客的最高礼节。


    两人在罗汉床坐下来,中间隔着一张炕几,曲笙寻喝了口奶茶,在奶茶冒出的腾腾热气里,曲笙寻说道:“即使是老乡,一比一的仿真女人偶我也不会轻易做给你,除非你给我一个充满正义的理由。”


    一个充满正义的理由?


    什么才是一个充满正义的理由?


    商枝张了张嘴,过了几秒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曲笙寻看着她,问道:“怎么,你不能说么?”


    商枝摇摇头:“正义这个词,现在听到就很想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穿书之后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只有在不危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我才能会捡起那点为数不多的良心。”


    曲笙寻说道:“我赞同你的观点,可我的原则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你如果真的很想要等比例仿真女性人偶,就必须说服我,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


    她这种非常可爱的猫系脸一旦严肃起来,就显得酷拽酷拽的。


    商枝说道:“我没说我一定要,只是咨询一下做个准备,既然等比例不行,你能不能做几个小的,我送朋友。”


    曲笙寻捧着装满奶茶的陶瓷杯子喝了一大口奶茶,她舔了一下嘴唇,慢悠悠地说道:“好吧,你做什么样子的?”


    商枝从绣着枫叶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人,小瓷人穿着红色夹袄,梳着双髻,笑眯眯的样子。


    商枝说道:“照这个样子,做一个球形关节的木偶娃娃,会跑会跳的。”


    仔细打量了会小瓷人,曲笙寻说道:“这个简单,你先付个定金。”


    商枝付了定金。


    两天后,会动的球形关节木偶娃娃做好了,这种娃娃不需要做那么多的关节,价格很便宜,做工也快。


    曲笙寻还给木偶娃娃做了个红夹袄,她虽然是个不可多得的能工巧匠,可针线活不怎样,针脚粗糙的很,看着红夹袄那长短不一的下摆,商枝难免想起精通女红的羽流萤。


    如果羽流萤做娃衣,一定非常精致好看。


    她付清了尾款,把木偶人放在木匣里装好,准备送给江雨眠。


    一个半月,玄武巨船终于抵达碧海潮生。


    相比第一次来碧海潮生的陌生与新奇,这一次商枝戴着野猪脸面具,望着熟悉的景致,心中不禁增添了数不尽的感慨。


    曲笙寻是第一次来碧海潮生,其他人是来这里治病,只有她是来给自己物色处男的。


    花袭影和符臣指挥着人扛着那十个装着孩子的笼子下了船,笼子用红布蒙着,被花袭影和符臣亲手装在运送货物物的马车上。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里,这些孩子非常安静,从不发出什么声音,即使走出笼子,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围在桌子旁领点心。


    这些时日里没有星月神教的人喂毒,这些孩子的眼睛里多了些光彩,这件事很令商枝欣慰。


    不管江雨眠能不能治好这些孩子,至少商枝自己做了努力,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如人意,也算是无愧于心。


    商宫的弟子领着一行人去了客人们休息的别馆。


    花袭影大手一挥,在钞能力下,商宫的弟子领他们去了豪华奢靡的风荷别馆


    碧海潮生别的不提,帅哥还是很多的,不知道是不是精通药理的原因,这些帅哥的皮肤都很好,一个个干净又水灵,连冒痘的都很少,一看就很懂怎么内调外养。


    曲笙寻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总是半眯着的无精打采的荔枝眼完全睁开了,她眼中精光四射,像个刚偷了佛祖灯油的耗子精。


    她这次来碧海潮生没带多少钱,船老大石烈给曲笙寻安排了一个住处,那地方很小,是一件商宫弟子闲置的宿舍。


    商枝这里有十个未长成的毒太岁,也不好邀请曲笙寻同住,于是就帮曲笙寻拎行李,送她去住的地方。


    商宫弟子的宿舍虽然小,但这里风景不错,院中种着桂花树,水缸里还长着荷花。


    商枝放下行李,问曲笙寻:“碧海潮生处男多么?”


    曲笙寻说道:“不知道,我得细细分辨。“


    商枝大为好奇:“处男这东西怎么用肉眼分辨呢?”


    曲笙寻说道:“我当然不用肉眼分辨了,我有自己的同盟秘法,有些东西只对处男的血有感应。”


    喝了杯茶后,曲笙寻就出去找处男了。


    商枝戴着野猪脸面具去了玉笙居,此时正是中午,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商枝没有走正门,顺着一条不易察觉的偏僻小路钻进了玉笙居。


    穿着一身鹅黄衣裙的姚蓉蓉正在亭子里喂鱼,头上戴着木叶花。


    商枝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咳嗽了一声。


    姚蓉蓉听见动静一转头,入眼的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野猪脸面具,她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指着商枝大喊:“你是谁啊你!”


    软剑明晃晃的剑锋下,带着野猪脸面具的闯入者抬起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掌,慢慢摘下了狰狞的野猪脸面具,露出一张雌雄难辨的俊美面容,朝着怒目圆睁的姚蓉蓉做了个鬼脸。


    姚蓉蓉立刻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商枝,是你!”


    商枝笑了起来,“是我啊,好久不见。”


    姚蓉蓉收起软剑,四下打量着她,又看向她的身后,问道:“听雪姐姐呢,她这次没和你一起来。”


    一提起闻人听雪,商枝的笑容里难免带上了一点惆怅,对姚蓉蓉说道:“我们以后会一起来的。”


    侍女在桌上摆好瓜果差点,两人坐在湖心亭里聊了起来。


    “江雨眠最近怎么样?”


    “小太岁还是那样啊,你们离开后她就不怎么出来了,我去广寒宫的时候碰见她的次数也不多,只有星空特别璀璨的时候能碰见她,她一直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听仙居殿的侍女说过,她一看就是一整晚。”商务谁不想是书吃不香吗


    一个人如果能看一整晚的星星,心中不知藏了多少无法宣泄于口的心事。


    商枝都能想象出夜风吹起她的裙摆,而她一直仰头看星星的样子。


    此刻心中全是难言滋味,商枝轻叹一声,希望羽流萤写下的那些诡术秘法对江雨眠有用。


    怔忪间,姚蓉蓉笑容明媚,给商枝递了一块山药枣泥糕:“别担心她了,她可是小太岁啊,发起脾气来我师尊都得让着她,她想要星星月亮,我师尊都得飞到天上去给她摘下来呢。”


    商枝说道:“师尊太宠爱弟子,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吧,你们其他弟子就不会产生怨念么?”


    姚蓉蓉咽下一块芙蓉糕,凑近了商枝的耳朵小声说道:“以前的话,我是有一点怨念的,但是现在我长大了,懂男女之情了。”


    商枝虎躯一震:“啥,什么男女之情?”


    姚蓉蓉又凑近了一些,非常小声地说道:“龙族帝子你知道吧,他身受重伤来我们这里治病,小太岁自打见了他起,对他和别人不一样,总会关照几分,小太岁那样的人对我师尊都是冷冷淡淡的,对龙族帝子却很温柔呢,因为这个,我听说师尊很不高兴。”


    商枝瞳孔地震:“你师尊为什么不高兴?”


    姚蓉蓉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啊,我师尊为什么不高兴呢?但如果他对小太岁有超出师徒的感情,那这就合乎常理了呀!”


    姚蓉蓉那双漂亮的杏眼满是八卦之火,看得出她憋很久了,很早就想找个合适的人分享八卦。


    商枝挠挠头:“你们师尊那种人,不像是会动感情的。”


    姚蓉蓉很不服气:“我师尊可是九品天人,见天地,见众生,又是救死扶伤的神医,怎么可能没感情呢?”


    商枝摸了摸姚蓉蓉的脑袋,觉得此刻眼前这小姑娘就像个象牙塔里的大学生,眼神里都是清澈的愚蠢。


    她的眼神带着五分慈爱和五分怜爱,说道:“蓉蓉有站在过很高的地方吗?见天地,见众生,站得越高,众也生就渺小啊。”


    第90章 春眠4


    碧海潮生, 广寒宫无尘阁。


    龙族帝子龙归云已经可以下床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窗子上的少女。


    暮山紫裙摆从朱红色的窗沿垂落下来,层叠的裙摆中露出一点绣鞋的鞋尖,上面缀着龙眼大的明珠, 闪烁着莹润的光辉。


    这样好成色的明珠, 哪怕是在北阙帝族的皇宫也不多见, 都用来做凤冠和凤钗上的明珠,哪会用作少女绣鞋上的点缀。


    龙归云坐在床上,看向少女的脸,她正闭着眼,一束晨光洒在她身上, 淡金色的光辉在她浓密的长睫跳跃, 肌肤恍若透明,也许是光芒有些刺眼,她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慢慢睁开眼, 一双剔透无比的紫色眼眸朝着龙归云看过来。


    看见她的眼睛, 熠熠生辉的明珠也霎时黯淡了。


    饶是已经看见许多次,可是每一次看见这张脸时, 龙归云的呼吸都会微微一窒。


    这种超脱了世俗的美丽就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霞与薄雾,带着几分缥缈, 几分脆弱,几分梦幻,几分可望而不可即, 远比那些珍宝更加珍贵。


    龙归云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见了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碧海潮生的小太岁性情乖张,行事跋扈, 就连月扶疏也得让她三分,别说她坐在窗子上,就是她把无尘阁掀了,龙归云也不能说什么。


    “如今天色尚早,小太岁怎么来了。”


    “来看你。”她的声音又冷又脆,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敷衍。


    龙归云说道:“多谢挂念,在下已能下床行走。”


    他能不能下床行走,江雨眠半点不关心,她坐在窗子上只是为了防止羽落清跑上来献殷勤而已。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羽落清还是不肯死心,约莫是知道月扶疏这条路走不通,打起了龙族帝子的主意。


    每当阳无尘要给龙归云针灸时,她都会跟在阳无尘身后来到无尘阁。


    她是羽朝公主,阳无尘怎么也得给她三分薄面,其他守卫见她跟在阳无尘身后进来也不好赶人,江雨眠要么闭关,要么被月扶疏关禁闭,一时疏忽大意,羽落清和龙归云还真熟悉起来了。


    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江雨眠揉了揉眉心,就听这位龙族帝子说道:“在下衣冠不整,让小太岁见笑了。”


    “以前你还会唤我一声江姑娘,现在一口一个小太岁,是不是有些太生分了?”


    她的声音总透着股淡淡的冷意,叫人拿不准她是开玩笑还是真生气。


    “名花倾国两相欢,若是有主的名花,在下向来不会染指。”


    “有主的名花?”江雨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花才是自己的主人,树木花草本应该在天地自然中顺应四季之时花开花落,却被人桎梏在一方小小的花盆中,说是仇人还差不多,怎么可能认主呢?”


    她神色里带着一分讥诮,看得龙归云愣了一愣,好半晌才说道:“虽然囿于一方小小天地,却免去多少风吹雨打,爱人之心必然顾及其安危周全,不只是月岛主,在下若遇到心爱女子,也自当如此。”


    “爱人之心?”江雨眠想起了原著中真公主被剥皮的情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龙归云是冷峻凌厉的长相,即使躺在床上这么久,他的体态依然健美修长,是一个充满力量感和压迫感的男人。


    《重生后我成了帝王们的掌心娇宠》这本书爆火全网,评论区的读者们也很会玩梗,给男主们起了不同绰号。


    因为龙归云有一双暗绿色的眼睛,瞳孔还是猫科动物的竖瞳,又因为在女主面前脱衣服的次数最多,作者又特别喜欢描写他的肌肉线条,诸如此类的“大型猛兽看到猎物时的眼神”“虎豹般危险的气息”更是书中的高频句,所以读者们都管他叫绿眼黑豹。


    随着读者们的各种玩梗和整活,绿眼黑豹又演变成绿眼豹子,绿野豹子又演变成黑豹哥。


    当时江雨眠会把这本书读完,除了想要复健长文阅读能力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评论区特别有意思,每次逛评论区她都能弄到不少有趣的表情包。


    当二次元里的平面人物变成三维立体出现在眼前时,性格上的瑕疵也就会无限放大,穿书的倒霉蛋们就很难笑出声了。


    这是狗血言情文的通病,作者需要不断制造矛盾,在矛盾中泼洒大量狗血。


    若是出现一个端方温雅三观正常的男主,狗血也就不存在,喜欢狗血的读者们也就纷纷离开了。


    虽然在这本书大火的时候就有许多读者吐槽这是一本无比小白无比狗血的女主后宫文,各大视频网站也出现不少对这本书的“口诛笔伐”,但是作者对情节与节奏的把握已臻化境,在网文作者中属于顶尖水准,有着让人欲罢不能的神奇魔力。


    此刻与这位“绿眼豹哥”讨论爱人之心,江雨眠觉得有点荒唐。


    书中的这些男主,真的会有一颗爱人之心吗?


    她脸上终于多了点感兴趣的神色,说道:“你只想着顾及心上人的安危周全,却不顾及她的喜怒哀乐,若是两者择其一,你会怎么办?”


    龙归云低头沉思了一会,眉头深深蹙起,反问道:“女儿家的喜怒哀乐不过是一些春闺愁怨,小太岁荣宠无双,有明珠缀鞋,天人为仆,难道还会不快乐?”


    江雨眠说道:“那些春闺愁怨的诗都是男人写的。”


    龙归云又是一愣,江雨眠悠悠说道:“女子呢,没有宠爱也不行,宠爱太多也不好,有个王朝的皇后,就是因为太过受宠,连续不断地怀孕生产,最后气血耗尽,年纪轻轻便死去了。”


    “龙族帝子觉得这位皇后快乐吗,大着肚子的时候会站在窗前眺望杨柳写一些春闺愁怨吗?”


    江雨眠发出一声嗤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


    龙归云小心措辞,对江雨眠说道:“并非在下自视甚高,若一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唯独对一个男子和颜悦色,换成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多想。”


    江雨眠哼笑一声,说道:“我是什么冷若冰霜的人吗?”


    龙归云摇头:“冰霜尚有融化之时,却无人知晓如何才能令小太岁展颜一笑。”


    玄武巨船运往碧海潮生的珍宝如泥沙之多,最珍惜罕见那一批早就被船长们挑了出来,是专门送去仙居殿讨小太岁开心的。


    龙归云这次来碧海潮生治病,他的手下不仅备好了月扶疏的高额诊金,还有一箱子专门献给小太岁的珍稀异宝。


    其中有一盒比龙眼还大一圈的红珍珠,产出红珍珠的水域太少,所以红色珍珠最为珍贵,那样圆润硕大的红珍珠,就连龙归云的母后也才有两颗,一颗镶嵌在凤冠上,另一颗被珍藏起来,准备赐给龙归云未来的正妃。


    龙归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位小太岁为何总是怏怏不乐。


    “小太岁,该回去用早膳了。”


    一道柔媚的女声从窗下传来,是应意浓的声音。


    江雨眠不耐烦地撇了一下头,看了眼龙归云,说道:“想让我展颜一笑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离羽落清远一点,我就会笑得心花怒放,你能做到吗?”


    “这是为何?”


    应意浓站在窗下,树上蹲着蓑衣客,江雨眠的耐心终于告罄,冷冷说道:“废话真多,我医术不错,毒术更不错,如果你想领教一下我有多毒,你大可以和羽落清你侬我侬试试看。”


    她翻脸如翻书的速度,龙归云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过了。


    他虽是帝子,但在碧海潮生是寄人篱下,少不得要看这位小太岁的脸色。


    先前他就听闻小太岁与羽落清不和睦,碧海潮生的人都看小太岁脸色行事,就算不给羽落清脸色看,态度也颇为疏远冷淡,唯恐和羽落清沾了关系,被小太岁秋后算账。


    至于羽落清那些小心思,龙归云又怎会不知,他犯不着为了一个公主得罪小太岁,更不愿得罪小太岁背后的月扶疏。


    江雨眠跳下了窗子,裙裾飞扬,像只飘渺的淡紫色蝴蝶。


    蓑衣客从树上跳了下来,跟在江雨眠身后,应意浓说道:“我的个小祖宗,能不能不要来这无尘阁了,你可是小太岁,三番四次给一个男人献殷勤像什么样子,就算岛主受得了,我和蓑衣客可受不了。”


    “那龙归云是长得英俊,可咱们岛主也长得不差呀,话又说回来,有岛主在,哪个男人敢对你起心思。”


    江雨眠说道:“龙归云对我没有那种心思。”


    应意浓说道:“就算有,也得把这心思给掐灭喽。”


    江雨眠回到了仙居殿,月扶疏正坐在炕几旁等她用早膳。


    “又去无尘阁了?”


    “去了。”


    江雨眠没胃口,看了一眼炕几上的菜,随便拿了一个银丝卷啃两口就回到卧房补觉去了,站在一旁伺候的侍女们不知所措,面色隐隐有些不安。


    江雨眠昨晚练功时出了岔子,整整一夜未睡,练习吐纳之术时又想起书中剧情,龙归云刚能下地行走时,女主当了他半个月的拐杖,于是又跑去了无尘阁警告了一番。


    书中的男主都会权衡利弊,有她从中作梗,想来龙归云和女主是无法达成he结局了。


    她三两口吃完银丝卷,连鞋都来不及脱,呼出一口气后直接倒在床上。


    月扶疏绕过屏风走到床前时,就见江雨眠抱着被子一角睡得正香,浅紫色的裙摆在月白色的褥子上铺开,绣鞋搭在床边,唇边还沾着一点银丝卷碎屑。


    他伸出手,指腹擦过少女柔软的唇,拭去那一点碎屑,又脱下了江雨眠的绣鞋和外衫,将她枕在手臂上的脑袋放在软枕上。


    站在窗边的应意浓收回目光,一回头就见天上飘着一个蓝色的蝴蝶风筝。


    那风筝断了钱,悠悠荡荡地落在应意浓面前。


    第91章 春眠5


    这是一只光明女神蝶风筝, 做工十分精致,漂亮的蓝色翅膀上描绘着华美的金色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绚丽的色泽。


    这风筝应意浓见过几次,是姚蓉蓉那个小姑娘的东西, 应意浓捻起风筝的断线, 将风筝缠在了玉兰树的树枝上。


    一转身, 刚才还在屋里的月扶疏不知何时竟已站在她的身后,应意浓一惊,立刻行了一礼:“拜见岛主。”


    一朵粉玉兰落在月扶疏肩头,他看了那个风筝一眼,问道:“今日她去无尘阁做了什么?”


    只是随意平淡的一句话, 却让应意浓冷汗涔涔。


    应意浓心里还是向着江雨眠的, 说话也是斟酌着说,“小太岁让龙归云不要同羽落清交好,否则就毒死他。”


    粉玉兰从月扶疏肩头滑落下来, 又有几朵玉兰落在他的发丝上, 虽然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 应意浓却只觉得压迫至极。


    月扶疏修炼的冰魄神功十分霸道,只要一靠近他, 应意浓的内力运转就会出现停滞。


    冰魄神功是世间至寒功法,月扶疏存在的地方, 空气都会散发一种刺骨的冷意,这种空气被吸入肺部,五脏六腑如针扎一般难受。


    难以想象小太岁是如何与这样的人朝夕相处的。


    坐在玉兰树下的蓑衣客早已屏住呼吸, 应意浓悄悄用余光看了这老头一眼,暗叹自己倒霉。


    月扶疏伸手折了一枝玉兰,语气十分柔和: “远来是客, 羽朝的公主不能在碧海潮生出事。”


    应意浓立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柔媚一笑:“若是她出了碧海潮生,属下愿为小太岁分忧。”


    月扶疏又折了一枝玉兰,他的白色袖袍随风拂动,下一瞬突然凭空消失,余下的残影如薄霜一般缓缓消散。


    空气中刺骨的冷意消失了,应意浓大喘一口气,她绕到玉兰树后面,捂着心口坐在蓑衣客身边,忍不住抱怨:“我若是小太岁,真觉得喘不过气。”


    蓑衣客摸着长长的花白胡子,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小太岁也修炼冰魄神功,师徒二人心法相同,岛主在小太岁面前又刻意收敛,怎会喘不过气来。”


    应意浓说道:“说的也是,咱这两个做奴仆的,哪有资格同情小太岁。”


    江雨眠睡了整整两个时辰,起身时看了一眼日晷,正好是早上九点。


    这一觉睡得还算舒坦,酸痛的筋骨完全松开了,整个人像一块泡发的海绵。


    她最近练功时出的岔子越来越多,倒不是她修炼不专心,实在是因为她内力的构成太过复杂。


    除了被她强行掠夺的一部分内力外,还有一部分来自月扶疏的内力。


    这部分内力是幼年时月扶疏传入她体内的,专门为了压制江雨眠那邪门的功法。


    随着江雨眠的武学造诣愈加深厚,她体内的内力开始与这部分内力抗衡起来,试图吸收这部分来自月扶疏的内力。


    九品天人的内力哪里是那么好吸收的,就算两人修炼的功法相同,江雨眠也被这部分内力折磨的苦不堪言。


    她坐在床榻上揉揉太阳穴,掀起身上的丝被下了床,脑后的鱼骨辫已经被人解开了,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像一道黑色的瀑布。


    江雨眠坐在梳妆台上,潦草地编了个辫子。


    院子里的白玉兰和粉玉兰像两团相拥在一起的烟霞,江雨眠睡眼惺忪地走出去,对着满院的玉兰深吸了一口气。


    绑在玉兰树上的蓝色蝴蝶风筝随风轻荡,江雨眠认出了这个蝴蝶风筝,转头问应意浓:“蓉蓉的风筝怎么在这里?”


    应意浓说道:“这风筝断了线,正巧落在我面前。”


    江雨眠眉心微动。


    她以前去玉笙居的时候见过这个风筝,光明女神蝶的翅膀流光溢彩,寻常颜料可画不出来,碧海潮生附近的海域有一种蓝色贝壳,碾碎后做成的颜料珠光粼粼,色彩绚烂。


    正因为难得,所以姚蓉蓉对这个风筝珍惜无比,风筝线也是用特殊的材料编织而成,怎么可能会轻易断开。


    江雨眠走过去,解开了缠在树干上的风筝线,把这个风筝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会儿。


    蝴蝶眼睛的部分有一行金色的花纹,江雨眠定睛一看,发现这居然是一行拼音。


    ——商枝有事找你。


    一张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孔浮现在江雨眠的脑海中,让她愣了好长一会。


    碧海潮生的日子宛如一滩死水,随着日期的临近,江雨眠能感受到毒素对脑部神经的侵蚀。


    在失去自己的意识之前,她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来自同乡的故人。


    是来允诺的吗?


    还是有事相求?


    无论是哪一种,都给了江雨眠一种淡淡的惊喜,她拿着姚蓉蓉的风筝,对应意浓说道:“我想出去放风筝。”


    应意浓吃了一惊,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可你正在禁足,昨日你练功出了岔子,岛主才默许你出去散心,结果你去了无尘阁找那个龙族帝子。”


    说起了龙族帝子,应意浓的话头就止不住了,“那龙族帝子是个纯阳之体,这样绝佳的炉鼎可遇而不可求,对女子的吸引力自然……”


    她声音妩媚地笑了两声,“这样的男人可是床上的极品,如果不是他行动不便,我倒真想好好尝尝他的滋味。”


    应意浓修炼合欢秘术,还是天人境的合欢强者,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对男人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自从来到江雨眠身边后,她已经素了许久,多日不知肉味。


    “月扶疏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炉鼎吗?”


    这话刚一问出来,应意浓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江雨眠的嘴。


    江雨眠拿掉她的手,浑不在意的样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就算被听见也没什么。”


    “你可别害我,我怎敢在背后议论九品天人?”


    江雨眠朝着四周看了一圈,“他又没在这里,我们私下里说说也没事。”


    应意浓小声说道:“你师尊他不好说,女子属阴,纯阴之体则为绝佳炉鼎,男子属阳,纯阳之体则为绝佳,可你师尊的功法极阴极寒,你和他修炼同样的心法,自然比我了解的更清楚,广寒医仙清心寡欲,哪是凡尘女子能够染指的。”


    应意浓这话说的漂亮,江雨眠笑了一声,难为她把不举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应意浓又说道:“你如今青春正好,可曾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刻?”


    古代人的用词总是十分委婉,哪怕应意浓这种久经风月的合欢高手也不例外。


    江雨眠明白她的意思,说道:“不曾。”


    应意浓咳了一声:“你是岛主的徒弟,自然同岛主一样冰雪为身,远离人间爱欲。”


    冰魄神功这种心法会让多巴胺分泌减少。


    人的一生都在追求那一点多巴胺,性爱是普通人获得大量多巴胺的主要方式,高潮时多巴胺分泌的量可以达到200%,是正常人生活中可以达到的最高快乐程度。


    像月扶疏这种人,他获得多巴胺的方式一定是匪夷所思的。


    江雨眠说道:“这样一来,获取快乐的难度就加大了。”


    应意浓说道:“谁说不是呢,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太岁,我瞧这些年也没什么事能让你开心起来,不知是不是这功法的缘故。”


    江雨眠抚摸着蝴蝶风筝的翅膀,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我现在就有些开心?”


    她一旦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即使笑容很浅,也让人移不开目光。


    应意浓愣了愣,江雨眠又将风筝的断线缠在了玉兰树上,转身去了寒池。


    寒池水气氤氲,水面上飘荡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月扶疏正在寒池中练功。


    恍如谪仙的男人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美丽的霜花从他脸部向四周蔓延,剔透的冰晶折射出梦幻美丽的光线,垂在肩后的发丝也被一层冰晶裹住,覆盖在冰霜下的眉眼朦胧虚幻,宛如一尊冰雪凝结成的神像。


    江雨眠脱了绣鞋走进了寒池里,平静的水面顿时泛起波澜。


    寒池底部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江雨眠的脚掌踩在冰面上,一阵刺骨的寒意像尖锥一钻进脚掌心,她忍不住蜷了蜷脚趾,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去。


    一直走到月扶疏身边,寒气更是刺骨难忍,江雨眠往手心里呼出一口热气,低头看着月扶疏脸上的冰花。


    他脸上的冰花厚的很,这些冰花像随风飞扬的长长尾羽,好像是一只冰雪凤凰从他面前飞过,美丽的尾羽拂过他的脸颊时被九品天人的一身神功冻在了这里,于是灵动肆意的飞扬姿态在刹那间冻结在寒冰中,停留在月扶疏的脸上。


    江雨眠心中十分嫉妒。


    这一身霜花看着美丽绝伦,实则比世间最硬的铠甲还要坚硬,若是把手放上去,一定会被上面流转的极寒内力击伤。


    真是令人无从下手。


    江雨眠知道月扶疏知道她来了,眼下这样子是存心冷着她,涌入脚底的寒意更加刺骨,江雨眠的双脚几乎失去知觉。


    月扶疏的睫毛上也裹着一层透明的冰花,冰花细小,乍一看像洒满了白色糖霜。


    她伸手揪住他的睫毛,睫毛上的冰晶很快就融化了,湿漉漉的睫毛露在外面,完美无瑕的冰雪神像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揪住睫毛扯了扯,一只结满了冰花的手掌握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江雨眠冻僵的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去,指腹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嘴唇上的冰花也融化了,露出一张湿漉漉的淡色嘴唇,一个低沉的声音自他的胸腔处升腾而起,仿佛冻结的乐器丝弦突然被人轻轻撩动。


    “眠儿,不要胡闹。”


    那双眼睛也睁开了,细小的冰晶开始融化,顺着湿漉漉的睫毛淌落下来。


    脚下的冰突然变得温暖起来,冰层骤然碎裂,浑身被冻僵的江雨眠脚下踩空,猝不及防往前一跌,月扶疏轻轻一扯,江雨眠跌坐在他的怀里,溅起一片水花。


    被月扶疏身上的寒气一击,江雨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脑后的鱼骨辫歪歪扭扭地垂在肩头,随着打喷嚏的动作在水中一抖。


    月扶疏皱眉,伸手拆开了她潦草的辫子,发辫里的浅紫色丝带被那双结着冰花的手慢慢抽出,江雨眠侧了侧头,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月扶疏的声音有些冷淡:“又去无尘阁?”


    江雨眠说道:“是去玉笙居,听说姚蓉蓉的风筝是你送她的?”


    月扶疏只赏过姚蓉蓉一个风筝,就是那只流光溢彩的光明神蝶,他编好了江雨眠的发辫,在发尾处打个结,说道:“你也想要?”


    “难道要我和她抢吗?”


    月扶疏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禁哑然失笑:“你会有更好的。”


    第92章 春眠6


    天没亮的时候江雨眠就起床了, 拿着一只白鸾鸟风筝去了玉笙居。


    那只断了线的蝴蝶风筝被应意浓拿在手里,离开广寒宫的时候,应意浓还有点不敢相信。


    “禁足了这么些天,岛主就这么放你出来了?”


    “他总不能关我一辈子吧。”走过清幽的山间小道, 江雨眠有些困倦, 把手中的白鸾鸟风筝往后一抛, 蓑衣客伸手接过,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这时候姚蓉蓉也醒了,她向来勤奋,正点着蜡烛在书房里看医书。


    当窗纸上出现风筝的影子时,姚蓉蓉立刻从桌子上站了起来, 一脸惊喜地推开门。


    江雨眠正站在门外,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衣裙,袖口和衣襟处用白色的珍珠和贝壳串成了一朵朵精致的小花,发辫也用珍珠点缀, 耳垂上还带了一对流苏珍珠耳坠。


    立在夜色中的她看上去美极了, 稍微一装点就美的不像话, 姚蓉蓉连忙请她进来,给她倒了茶水, 又让丫鬟端上几碟备好的点心。


    “我还真没想着你会来,师尊不让人去仙居殿, 我也没法递消息进去,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了,先前心里还忐忑, 不知道你能不能发现商枝留下的暗号呢。”


    姚蓉蓉穿着淡黄色的丝裙,外面罩着一件嫩绿色广袖衫,头发用一根蝴蝶簪子盘起, 一身家居打扮。


    书房的桌案十分凌乱,翻开的医书胡乱堆在一起,有些书籍已经很古老了,纸页泛黄得厉害,一篇篇用羊毫笔写下的笔记摆在桌上,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透。


    江雨眠无意瞥了一眼,发现这些医书上的内容多少和肉灵芝有些关系。


    姚蓉蓉注意到她的目光,揉了揉眼下的黑眼圈,打着哈欠说道:“三危山易主之后肉灵芝就供应不上了,特别是那些品质上乘的肉灵芝,离了肉灵芝,出现早衰之症的人越来越多。”


    江雨眠坐在红木椅上喝了口茶,身为真正的毒太岁,她太清楚肉灵芝的制作方法,也对肉灵芝这种低劣而恶毒的药物厌恶万分,甚至一听到相关的东西,就会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恶心。


    姚蓉蓉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说道:“商枝在客房睡觉呢,我去叫她过来。”


    江雨眠微微点了下头走,一盏茶刚刚喝完,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身红衣的商枝走进来了。


    熟人相见,她没有戴那个野猪脸面具,衣衫也胡乱穿着,一头漆黑的长发潦草地束在脑后,眉心的玉环抹额也歪歪斜斜,仿佛刚从哪里鬼混回来。


    上次相见这人还一身粗布衣衫,这一次她身上的衣物明显华贵了许多,布料是上好的大红绸缎,闪烁着丝绢特有的光泽,就连靴子也是红色镶金边的,如果胸前再带个大红花,完全是个新婚的新郎官。


    她衣衫凌乱,倒显出几分狂荡不羁。


    江雨眠诧异地打量了一下,把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


    “多日不见,你似乎发达了。”


    商枝喘了口气,把头上歪斜的玉环抹额扶正:“不好意思,太激动了,衣服没穿好,失礼失礼。”


    江雨眠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蓉蓉没有跟来吗?”


    “我没让她跟来,有些事知道太多对她也不好。”


    商枝坐在桌子另一边,从衣襟里掏出羽流萤的手写笔记递给江雨眠。


    “这是什么?”江雨眠伸手,当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拼音后,不禁抬头望向商枝,眼神仿佛在说“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诡术,可以让人的灵魂离开躯体,附身在其他动物身上。”


    诡术秘籍就连碧海潮生的藏书阁也没有几本,这是一种极其神秘古老的秘术,向来罕为人知,而如何修炼这种秘术,江雨眠看过的书籍中均没有记载。


    看着上面的拼音,江雨眠问道:“这是谁写的?”


    “是一个穿越者老乡,她父亲是修炼诡术的,她自己也很厉害,这是她的修炼心得和指导手册,我想没有比这个更详细的诡术秘籍了。”


    江雨眠说道:“确实难得,令人意外。”


    商枝说道:“以我们的实力,就算有一天达到天人境,也很难把你从月扶疏手中救出来,只能采取迂回的方式。”


    江雨眠笑了笑:“多谢。”


    她快速阅读着上面的拼音,商枝安静地坐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两个小时之后,江雨眠将最后一页读完,一股极寒的内力从她的指尖涌出,冰霜迅速将这些纸张覆盖,她转动着美丽的指尖,就像变魔术一样,那些纸张在强大的内力下被压缩成一个结满霜的冰球,最后变成白色的霜屑从她掌心落在地上,眨眼间就融化成水。


    如果说月扶疏是个大六边形战士,那江雨眠就是个小六边形战士。


    江雨眠的武功绝对是穿越者中最高的,她欠缺的是打斗经验,商枝甚至怀疑就连羽流萤那小家伙都比江雨眠的打斗经验丰富。


    打斗经验是一条条人命堆起来的,不经历过生死之战,谁能够领略到武学的真谛?


    作为碧海潮地位尊贵的小太岁,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招惹江雨眠呢,柳飞叶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月扶疏身为九品天人,就算给江雨眠喂招也是点到为止,一场打斗下来,说不定江雨眠连根头发丝都不会掉,这样重重保护之下,江雨眠根本没有战斗的机会。


    商枝心里正觉得可惜,转念一想,江雨眠本职是个医毒双绝的大神医,主要职责是治病救人,而不是一天天像她这样打打杀杀。


    “你都一字不差地记住了?”


    江雨眠说道,“记住了,这些对我很有用,替我谢谢你那位朋友,不过你这次来碧海潮生,不单单是给我送这个的吧?”


    商枝脸上也不扭捏,很直接地说道:“我这次来碧海潮生还带了十个小孩。”


    一丝惊讶的神色在江雨眠眼中一闪而过,她没说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


    商枝舔了舔嘴唇,心跳突然有些加速,姚蓉蓉的诊金已是巨额,若是小太岁出手,还要她医治整整十个病号,商枝都不敢想象这诊金将是一笔多么大的天文数字。


    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商枝是绝对不好意思不给钱的。


    江雨眠看穿了她的心思,忍不住一笑,“你继续说。”


    商枝继续说道:“你先前也听说过星月神教有拍卖毒太岁的事吧?”


    江雨眠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她的眼神实在是太锋利,商枝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捏了捏红了,清了清嗓子:“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毒太岁,只是具备了一些毒太岁的特性,有那么一丝微妙的几率能够长成毒太岁。”


    “所以你是要让我出手救治这些孩子?”


    商枝一脸沉痛;“你没看他们的样子,那一个个小孩被毒药弄得奇形怪状,实在是太可怜了,既然我遇见了,总不忍心放任不管,碧海潮生除了月扶疏,只有你的医术最好,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


    她的表情可怜兮兮的,眼神里又充满期待地看着江雨眠。


    “好啊,我去看看。”江雨眠站起身,商枝猛地一愣:“那看病的诊金是多少?”


    江雨眠似笑非笑,“你觉得我缺钱?”


    商枝哽住。


    “可总不能让你白帮忙吧?”


    江雨眠心情不错,嘴角翘了翘:“我不缺钱,可是我的钱买不来情绪价值,在这座岛上,钱就和废纸一样没用,至少你的出现让我有点事情可以打发时间。”


    商枝戴上野猪脸面具,领着江雨眠朝着别馆走去。


    那些孩子被藏在别馆里,十个笼子并成一排,瘦弱的孩子安安静静地缩在笼子里,有的在睡觉,有的倚着笼子发呆,见到人来了,眼里出现一丝好奇,又往笼子里面缩了缩。


    幼童六女四男,有的幼童全身发紫,有的全身发黑,有的肌肤遍布红紫血点,还有一个全身赤红如血,就连眼珠也是血红的。


    屋子里放着许多气味浓郁的药材,用来掩盖这些孩子身上散发的淡淡恶臭。


    江雨眠静静看了一会儿,对着商枝说道:“每人取出一点血,让我验一下。”


    花袭影和符臣上前帮忙,商枝拿来十个小碟子,每个小碟子都乘着一个孩子的血。


    江雨眠挨个闻了闻,又用指尖沾了一点血放在嘴里尝了尝。


    她这举动看的人胆战心惊,生怕毒出个好歹。


    商枝连忙说道:“这些孩子都有剧毒,你可悠着点,别把自己毒翻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毒太岁更毒。


    喂养毒太岁的主要食物就是各种毒药,这些年江雨眠吃过的毒药数也数不清,怎么会被这点毒药毒翻。


    挨个查验完这些孩子的血液,江雨眠端起茶盏漱了漱口,把茶水吐到了痰盂里,声音平淡又冷静:“有药用价值,没有治疗价值。”


    她这话令商枝心里一沉。


    一旁的花袭影说道:“能治就能治,不能治就不能治,没有治疗价值是什么意思嘛?”


    江雨眠说道:“毒素入脑,救回来也是植物人,一辈子醒不过来,只剩下呼吸,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花袭影倒吸一口凉气,整只鬼都沉默了。


    符臣也叹了一口气。


    商枝呆呆的,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不看了,不看了,越看越难受。”花袭影嘟囔了几句,拽着符臣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十个孩子和她们两个。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商枝蹲在地上,声音干巴巴的:“连你都没办法吗?”


    江雨眠把垂下的红布盖在笼子上,说道:“这些孩子和我中过同一种毒,这种毒来自羽朝皇宫。”


    商枝喃喃说道:“羽朝的毒……可是你和羽落清都活下来了!”


    江雨眠说道:“羽落清能活下来是因为幸运,而我活下来是纯属意外。”


    第93章 春眠7


    漂洋过海, 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商枝蹲在地上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生生死死见的多了,心中也没有多难过,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躁和失落。


    江雨眠笼子上的红布盖好, 说道:“这种毒畏光, 等天黑了再让他们出去玩儿吧。”


    江雨眠面对死亡时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平静和冷漠, 让人感觉她好像没感情似的。


    商枝有点羡慕她的冷静,过了一会,她从地上站起来,挺直的脊背有些弯曲,无精打采地走了两步, 重重地往柱子上一靠。


    “没意思。”她语气恹恹的, 在屋里走了两步,又十分颓丧地坐在椅子上,脑袋靠着椅背, 眼神逐渐放空, 抬头望着屋顶。


    江雨眠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她那双无比美丽的的紫色眼睛看向盖在笼子上的红布,太阳的光线透过笼子, 能看到红布后面孩童们蜷缩的影子。


    曾经,曾经的曾经, 她也曾这样蜷缩在地宫的角落里,畏惧烛光,畏惧人声, 畏惧眼前那些来回晃荡的影子。


    那是毒素侵入神经后产生的幻觉,她看到了数不清的怪异影子,长长的, 像竹竿一样,四肢饱胀,蠕动的长虫,它们联结成一片,四肢和躯干以一种怪异扭曲的姿态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大片1漆黑怪诞的影子,如黑幕一般在她的视野中降临。


    她蜷缩着,知道这是毒素产生的幻想,扭转过头,闭着眼睛将额头贴上地宫冰冷的墙壁,可是那些黑影并没有消失,依然在她的视野中攀爬行走。


    直到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睁着清澈的眼睛,用红绳扎着两个羊角辫,红绳垂下来一截,在纤薄的耳垂旁荡来荡去。


    她的温暖的脸颊贴在她的肩膀上,声音细细弱弱的:“姐姐,我想回家。”


    江雨眠睁开了眼睛,那些漆黑的影子朝着她们围拢过来,逐渐编织成一个漆黑的牢笼,把她们困死在里面。


    那细弱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带着低低的呜咽,“姐姐,你很久都不说话了,我害怕。”


    江雨眠想说话,意识仿佛溺在水里,一张口就灌满了水,她开不了口,做不出任何回应,只能再次把头贴在冰冷的砖墙上。


    地宫里又来了人看她,有穿桃红色衣衫的戚海棠,有橘色的阳无尘。


    耳边传来戚海棠的声音,“她快失去意识了。”


    “她能挺过一年,这已经很令人意外了。”阳无尘的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紫色瞳仁,她的眼睛看向某一处,牢牢地盯着那里,阳无尘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去,只能看到青石墙壁上一片跳动的烛光。


    “你说这丫头在看什么?”


    戚海棠说道:“是虚妄的幻象。”


    阳无尘站起身,昏黄的烛光被他挡住了,江雨眠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转头看向戚海棠:“你说她看到了什么?”


    “也许是万物复苏的春天?”戚海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袖子外面罩着一层浅粉色的薄纱,像一片粉雾般罩在江雨眠的脸上,江雨眠听她说道:“在美丽的幻象中渐渐沉沦,直到永远坠入黑暗,这将是她们悲惨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美好的世界吗?


    万物复苏的春天吗?


    江雨眠努力睁开眼,那些扭曲的影子像一颗枯死的畸形巨树,花朵和叶片都凋零殆尽了,只有一片光秃秃的黑色枝干。


    她看到的,只有万物萧条。


    寂静蔓延着。


    屋子里只能听到孩子们轻而均匀的呼吸声,两人一直沉默着,大约半盏茶功夫,商枝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有些暗哑:“唉,我还是难受,我还以为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呢,怎么还是这么经不住事儿。”


    “至少你做了件好事,死在碧海潮生总比被人拿去炼丹好。”


    商枝抹了把脸,很快就想开了,“我们碧海潮生有卖棺木的地方么,我先给他们准备后事。”


    江雨眠说道:“不建议土葬。”


    商枝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这些幼童全身都可入药,死了之后也会被人挖出来,你难道想便宜别人?”


    商枝心里更难受了。


    江雨眠看了她一眼,较之往常的冰冷,她现在的语气多了一丝关切:“别总是伤春悲秋了,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你的毒打算怎么办?”


    一提起这个毒,难免会想起艳鬼。


    商枝勉强打起精神来,从山间破庙说到三危山,把自己的进度详细说了一遍,当说到艳鬼想要活捉羽落清时,江雨眠不禁皱了皱眉。


    啊哦,他那个意思


    “他想干什么?”


    商枝摇头:“这个不清楚,我只是个捧烟斗的,级别不够,这个任务虽然棘手,但我也不是办不成,只是我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江雨眠因为女主的原因才被送入暗无天日的地宫,以至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对女主恨之入骨,一心想要女主的命,可商枝若想得到解药,就必须将活的羽落清捉回去交给艳鬼。


    羽落清落到艳鬼手里,无论是生是死,江雨眠想要亲手报仇就难了。


    商枝想活命,但她并不想让江雨眠失去报仇的机会。


    江雨眠也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思索了一会淡淡说道:“就算我杀了羽落清,过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改变。时光不会倒流,人总要向前看,活着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商枝说道:“小太岁,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以后喊我名字吧。”


    商枝斟酌了一下,有些犹豫:“会不会显得不够尊敬?”


    江雨眠嗤笑:“我有什么值得尊敬的,我的一切都是月扶疏给的,没有月扶疏就没有小太岁,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镜花水月,也就你们才会当真。”


    她往后靠了靠,像只矜贵傲慢的猫似的靠在椅背上,声音透着一股慵懒和不屑:“当然,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是个不能吃苦的人,穿书之后却吃了不少苦,所以我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这话里话外充满一股浓浓的自嘲,商枝看着她唯美动人的侧脸,忍不住替她难过起来。


    如果她没猜错,江雨眠应该和笼子里的那些孩子一样,甚至她的过往可能比这些孩子更加凄惨。


    江雨眠喝完最后一口茶水,嘴里的血腥味终于散去,她站起身,伸手撩了一下头发,缀在发辫里的蚌珠犹如凝固的星河,闪烁着璀璨的星辉。


    这种蚌珠名叫鲛人泪,西海海底深处有一种巨大的蚌,叫做鲛人贝,贝壳为渐变深蓝色,特别像传说中的鲛人鱼尾,这种贝类很难结珠,十年才有一颗鲛人泪,百年才有一颗鲛人珠。


    鲛人珠有小沙糖桔那么大,含在口中可使尸身不腐。


    江雨眠头上的鲛人泪和商枝小时候玩过的玻璃弹珠差不多大,鲛人泪虽然没有鲛人珠那么珍贵,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每月服下一颗便可使容颜不老。


    这种蚌类本就不多,又位于海底极深处,古代没有潜水艇,就算是天人境界的高手很难潜入到这么深的深度。


    这种玻璃弹珠差不多大的鲛人泪,商枝在那些皇室大墓里都没见过多,江雨眠的发辫里一共缀了十二颗。


    她生活之奢靡,远超常人想象,商枝出生入死忙碌二十多年,全部的身家都买不来江雨眠这一身穿搭。


    可商枝也知道,碧海潮生的日子对江雨眠而言无异于油炸火煎,思及此处,再见她这一身奢靡穿着,不仅想到鲜花着锦背后的凄凉一面,更叫人心中升起一阵难言滋味。


    如果江雨眠不是很有骨气,如果江雨眠心里没有那么多恨,如果江雨眠的性格不是那么强硬极端,如果江雨眠愚笨一些没有学会这一身本领……


    也许江雨眠会像一些言情文里的金丝雀那样,在这种泼天富贵中逐渐软化,真的成为帝王的掌心娇宠。


    可江雨眠不是。


    她的个性就像她的美貌一样浓烈鲜明,给人压迫,令人窒息。


    天已经大亮,海上升明月,漫天都是绚烂的朝霞。


    商枝戴上野猪脸面具,送江雨眠离开了玉笙居,默默走了一路,分别时没忍住问她:“你一会去哪?”


    江雨眠说道:“去地宫,查一味药。”


    地宫这个地方,江雨眠待了很多年。


    地宫上面是壮阔的丹宫宫殿,江雨眠来到丹宫时,正巧遇到了阳无尘,这老头摸着橘黄色的胡子,瞪大了眼睛:“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竟然把小太岁吹这来了?”


    江雨眠说道:“我要去地宫,看一看当年的医案。”


    当年她们服用过的毒和药都是记录在册,阳无尘面色微微一变,作为一切的见证者,他太知道江雨眠对这个地方是如何深恶痛绝,就连听到地宫两字都会面色不快。


    阳无尘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为何?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雨眠说道:“好奇而已。”


    那部分医案放在阳无尘的书房里,存放医案的书柜有机关,强行打开会引爆里面的炸药,把一切秘密都摧毁。


    看着阳无尘脸上的犹豫神色,江雨眠眉头一皱,冷冷看他一眼就往前走。


    她一旦露出这个六亲不认的表情,就代表这件事非做不可,若是不让去,搞不好都能把地宫上的丹宫给掀上天,阳无尘连忙说道:“走走走,陪你去,那医案是我放的,我给你找找。”


    地宫里的所有医案都有存档的地方,唯独那部分医案放在阳无尘的书房里。


    十三年过去了,纸张已经泛黄,江雨眠翻开第一页,上面记载着当年羽落清服下的毒药。


    那是一味将很多剧毒掺杂在一起的毒药,成分非常复杂,江雨眠看着毒性分析,在最后一行看到了两个朱笔描红的小字。


    ——春眠。


    第94章 春眠8


    朱笔描红的药, 是碧海潮生没有的药。


    这世间有很多罕为人知的毒药,这种毒药十分古老,又因为种种原因令人讳莫如深,就连一些医书上也只是潦草写上一笔, 不会有过多记载。


    春眠就是其中一种。


    就算是医毒双绝的大神医, 遇到这种毒药时, 也不得不承认阅历是一种宝贵的财富。


    阳无尘说道:“我对这种毒药知之甚少,这个你得去问岛主。”


    江雨眠看向被朱笔描红的两个字,说道:“连你都知之甚少,那这味毒药是怎么发现的?”


    “是岛主来地宫的时候,那时你昏厥过去, 又咬破了嘴唇, 岛主尝了你的血,恰好我手里拿着医案向他请教,他沉吟半晌, 说了春眠二字, 我就将它记录在医案中, 又用朱笔描红。”


    江雨眠回想了一下,说道:“是什么时候?”


    阳无尘说道:“是你七岁那年, 岛主刚闭关结束,我和戚海棠本想带你去广寒宫, 可那时你畏光,见了光就昏厥,见到走动的人影就会流泪发抖, 岛主只好屈尊降贵地来地宫看你。”


    江雨眠一脸冷漠:“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的事还有很多,七岁那年的你,只有一半的时间是清醒的, 毒太岁太毒,就算那时你还不是真正的毒太岁,可那样剧烈的毒性一个娇弱女童怎能承受,我们都认为再过两三年,你一定会失去意识。”


    江雨眠说道:“但我没有。”


    “是啊,你没有,你十岁那年吃了两条火蚕,成了真正的毒太岁,我和戚海棠很难过,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的先天躯壳与魂魄相容,成了毒太岁那就不再是人,人的意识也无法留在一个剧毒无比的躯壳上,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江雨眠,只有一株人形的稀世神药。”


    江雨眠说道:“得上天眷顾,我依旧没有失去意识。”


    阳无尘却摇了摇头,轻轻说道:“不,你有,只是你不记得了。”


    江雨眠一脸愕然,一股麻痹的感觉窜上脊背,顺着脊椎传到指尖,她的手指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可我一点都没有印象。”


    阳无尘叹息道:“你的意识都没有了,怎么还可能有印象,你吃完第二条火蚕之后活了下来,但你失去了意识,整整五个月,你会呼吸,会眨眼,会微笑,会吃东西,有时还会哼着歌,可你就是没有意识。”


    江雨眠冷汗涔涔,说道:“那五个月我在哪?”


    “你在仙居殿,你知道的,岛主一向亲手侍弄珍稀的药草。”


    一阵眩晕感袭来,天旋地转,江雨眠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她很快镇定下来,喃喃道:“我后来怎么又醒了?”


    阳无尘看了她一眼,颇为唏嘘地说道:“小瓷撑不住的时候哭着求我,让我带她去找你,那时你在仙居殿,我如何带你出来?正为难着,你突然跑了过来,我和戚海棠见到你,还以为在做梦。”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地宫的那间屋子里,十个床铺空了九个,往常三个灯台,现在只亮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女孩面色青白,躺在床上一喊姐姐。


    她的声音像幼猫一样,又发出很多声微弱的呜咽,阳无尘和戚海棠站在床边,那女孩看向阳无尘,伸出一只小手拽着他的衣角,求他阳无尘带她去找姐姐。


    戚海棠一直掉眼泪,袖口的薄纱都被一串串的眼泪打湿了。


    屋外的长廊响起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十岁的江雨眠穿着一身白衣,发丝凌乱,面孔苍白,紫色的眼睛带着噩梦后的惊恐,疯疯癫癫地跑了进来。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像只坠落的白鸟般扑在床上,抱住了躺在床上的小瓷又哭又喊


    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白衣如雪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抚摸着她凌乱的长发。


    他的眼神温柔珍爱,唇角边带着一丝笑意,恍若低头俯瞰凡尘,充满悲悯神性的仙人,却让站在一旁的阳无尘和戚海棠齐齐打了个寒颤。


    江雨眠不记得,阳无尘可记得清楚,她那时的眼神阳无尘就是进了棺材也不会忘。


    “后来你又昏厥了,岛主把你抱了回去,你醒来之后依旧有自己的意识,来到地宫把小瓷带去了仙居殿,后来你们又回到了地宫,小瓷死在了你怀里。”


    江雨眠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一说起小瓷,她就会哭,阳无尘说道:“可别让岛主知道你哭过,这些事情我原本是不该和你说的。”


    阳无尘又说道:“当年你们在羽朝皇宫服下的剧毒中有一味药,我、柳飞叶、戚海棠三人合力都破解不出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春眠是什么,你若知道了,也告诉我一声,我已经好奇很久了。”


    江雨眠拿着医案回到了仙居殿。


    月扶疏依旧在寒池里修炼。


    寒池冷的要命,就连屋檐上都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寒池已经结满冰了,江雨眠站在结满冰的池边看了看,蹲在池边凿了一块冰。


    冰握在手里却不融化,江雨眠运转内力,指尖微微一用力,冰屑从她指尖飘落,过了许久,她手里出现一朵粗糙的冰花,江雨眠看了看,把这朵冰花朝着湖心那道身影扔了过去。


    就在冰花即将砸到月扶疏肩头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冰花停滞在半空中,最后轻轻落在那那道人影的掌心里。


    “又胡闹什么?”


    冰霜融化,白衣垂落,月扶疏墨发披散,踏着一地霜雪朝着江雨眠走了过来。


    他身上带着阵阵寒气,掌心托着那朵雕工粗糙的冰花,嗓音带笑:“手艺差成这样子,也好意思拿来砸我。”


    江雨眠冷笑一声:“你手艺好?你雕一个试试看?”


    月扶疏微微一笑,那朵冰花在他掌心快速旋转起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结着白霜的广袖一挥,就有几点冰屑落在江雨眠眉心,带来一阵冰凉。


    江雨眠往后躲了躲,就在这短短一瞬,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已经出现在月扶疏掌心中,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月扶疏把雪莲花递给她,笑了笑:“眠儿,你的师尊不仅是神医,也是一个剑客。”


    同样用剑,江雨眠忽然想起闻人听雪也是雕工了得,曾经用苹果雕了一朵很漂亮的玫瑰花,每朵花瓣薄如蝉翼,被商枝一口扔进嘴里。


    江雨眠难得说不出话,出神了一小会,冷冷说道:“你也没教我用剑。”


    月扶疏看着她,眼神里的笑意越来越浓郁,声线撩人:“你若想学,我总是会教你的。”


    要是换个脑子不太清醒的少女,恐怕真会溺死在他的眼神里,江雨眠很清楚,这些宠溺纵容全因为她是世间仅此一株的长生不老药。


    作为一个绝世神医,这是唯一一株能让月扶疏分泌大量多巴胺的神药。


    他见到这药便愉悦,会耐心而细致地检查这株药的身体,会温柔小心地抚摸这株药的躯干,会细心清理这株药的泥尘,甚至会给这株药梳妆打扮。


    手上一凉,那朵雪莲花被放在江雨眠手上,月扶疏突然伸手抚摸她的脸,冰凉的指腹擦过泛红的眼眶,江雨眠下意识往后一仰,一只冰冷的手掌突然按住她的后脑,叫她躲无可躲。


    江雨眠被禁锢在他怀里,被迫仰着头,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哭过了?”


    江雨眠一脸讥笑,“是啊,哭过了,好歹做了师尊七年徒弟,却连自己当初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稀里糊涂活了这么多年,真是愧对师尊教诲。”


    江雨眠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月扶疏低头看她,问道:“你想问春眠?”


    “春眠是什么?”


    月扶疏说道:“春眠不是毒,也不是药,是一种瘟疫。”


    江雨眠愣住:“瘟疫?”


    “掷疫尸于深井,眠于春,始于夏。”


    江雨眠眼神一凛:“那这和我中的毒有什么关系?”


    “也许那投毒的宫女用了这种井水。”


    第95章 春眠9


    龙族帝子已经能够下地活动了。


    龙归云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久久没有下地活动,下肢肌肉有些萎缩。


    那暗算他的诡术师阴损毒辣,入体的那些绣花针和红线对他身体伤害极大,经脉被那些针线弄得千疮百孔, 若不是他有一身强悍内功撑着, 此刻怕已是个不能动弹的废人了。


    双脚一沾地, 双腿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龙归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疼痛迈开步伐。


    他步子得迈得很小,双腿不停打晃,像个年纪大了走路不听使唤的老头, 看着很不好看。


    搀扶他的侍卫看着十分不忍, 咬牙说道:“殿下真是受罪了,待寻到那暗算之人,必然将其碎尸万段!”


    天之骄子被这般暗算, 如废人一般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 龙归云怎能咽下这口气, 双腿迈步时的阵阵剧痛更是让他心头暴怒翻涌,脸色也如阴云席卷的天空一般。


    刚走了十来步, 龙归云已是大汗淋漓。


    贴身的侍卫连忙过来给他擦汗,龙归云摆了摆手, 那侍卫又撤了下去。


    凭借着顽强的毅力,龙归云走了百来步才停下,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 漆黑的发丝也被汗水打湿。


    侍卫扶着他坐在椅子上,龙归云拿过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慢慢喘了口气, 声音嘶哑地吩咐起来:“广寒宫是非多,既然我已好转,就从这无尘阁搬出去吧。”


    想到那位小太岁,不仅是龙归云,就连那侍卫也觉得十分头疼。


    他们此番来碧海潮生主要是为了治病,并不想理会这些女儿家的勾心斗角,龙归云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女人身上。


    那侍卫再三思索后问道:“公子,我们搬去哪里?”


    龙归云说道:“离梨花苑越远越好。”


    三天后,龙归云从广寒宫里的无尘阁搬了出去,搬到了距离丹宫比较近的绿珠馆,方便找阳无尘针灸治疗。


    羽落清知道后,去丹宫的次数便愈加频繁了。


    这一阵子,羽落清过得不太好,她总是做梦,每次都能梦到自己的前世。


    上一世,真假公主身份被发现,于是在她二十岁那年真公主回到皇宫,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公主只能离开皇宫,在绣庄里做了一名绣娘,每日每夜苦练刺绣,指头不知被扎了多少针。


    身为一个公主,便是不受宠爱,那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她绣着绣着就会不知不觉流眼泪,流下的眼泪总会浸湿衣衫。


    十七岁那年,父皇已经将她指给新科探花郎沈玉,本应该尽早完婚,却不想沈玉居然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生母,母子二人相认不久,母亲便因病去世,于是探花郎沈玉不得不守孝三年,这桩婚事便也耽搁了。


    这一耽搁,羽落清便从十七岁等到了二十岁,变成了一个老姑娘。


    真假公主的身份被揭穿后,嫁给探花郎的人变成了真公主。


    皇上怜惜流落在外的真公主,于是便在婚姻事上有意弥补,真公主和探花郎成婚那一日排场大的不得了,红妆十里,人群涌动,比肩继踵地去观望这难得一见的大婚。


    站在人群中的羽落清被挤来挤去,她已经不是公主,没有公主的仪仗,也没有贴身守卫的护卫与侍女,浑身带着油烟味的臃肿妇女将整个身子都贴在她的身上,油腻腻的头发蹭过羽落清的脸,那上面的味道十分令人作呕。


    骑着高头大马的探花郎丰神如玉,一身大红衣衫,身后是长长的车队,抬着一箱又一箱的聘礼,红木箱子上贴着喜字绑着红绸,就连道路两旁的树枝上挂满了红绸带,一条红绸从树枝上飘落,被风吹到她的肩膀上,羽落清拿着红绸带,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那时,她还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


    只是觉得她离这繁华越来越远,只剩下一片凄凉和寂寞,再后来,有人上门议亲。


    民间女子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说好了亲事,二十岁的女子年纪实在有些大,不好说亲。


    别说那些家世优渥的公子,便是长相好一些的年轻男子也早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定好了亲事,羽落清这个岁数,是找不到未成亲的优秀男子了,只能做续弦,或是给大户人家做贵妾。


    如果她没有做过公主,或许就心甘情愿的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可是她做过公主啊!


    一个做过公主的人,又怎么能给人做续弦或是给人做妾呢,于是婚事一拖再拖,年纪也越来越大。


    沈玉那样的探花郎已经成了羽落清这个阶层里再也遇不到的优秀男子,别说嫁给他,生活在市井里的平民百姓连见一眼这样的人物都难。


    她原本能嫁给俊秀温雅的探花郎,却又因命运的戏弄与这桩婚姻失之交臂,随着岁月蹉跎,羽落清二十五岁了。


    对镜梳妆时,她看见了眼角生出的浅浅细纹,这才意识到年华不在,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她还是做了续弦,嫁给了一位富商。


    富商比她大五岁,妻子早逝,来绣坊买刺绣的时候遇见了她,便差人来上门说亲。


    她已经受够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流了一夜的眼泪后便答应了。


    富商对她不错,只是重利轻别离,一做生意便要去好久,甚至整整一年都不会回来,平常只有她一人在家,闲来无事便又去了绣坊。


    绣坊的夫妻虽然调换了真假公主,却对真公主十分不错,东窗事发后真公主说情,于是绣坊的夫妻并没有被处死,而是杖责五十,真公主又从中打点,于是这板子落在身上时便轻了许多,这对夫妻才侥幸留得一条命。


    每逢节庆日,那公主还会托人送上银钱珠宝,这对夫妻便对着这些金银珠宝暗自垂泪,看得羽落清更是心烦。


    嫁人后的第二年,她已经二十七岁了,羽落清已经学会认命了,她的绣工愈加精湛,每日无聊时,便用刺绣来打发时光。


    商人出去做生意,她又回到了绣坊里,坐在窗前绣着一对戏水鸳鸯,穿着一身烈烈红衣的羽重雪正巧从她窗前走过,那些埋藏的记忆一下从心底深处被唤醒,迸发出强烈的不甘。


    少年帝王俊秀无双,神情冷漠,是那样遥不可及。


    可是羽落清记得,幼年在皇宫时,她在雪地里摔倒,不小心扭伤了脚,身为太子的羽重雪刚巧路过,亲手将她从皑皑白雪中抱起。


    她曾经离他那样近啊。


    从此之后,她便郁郁寡欢,总是夜半惊醒默默流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三十一岁那年便去世了。


    重活一世,羽落清不想重蹈覆辙,落得那样凄惨的境地,她要永远做一个高贵的公主,再不要做那个夜半垂泪的绣娘。


    就算嫁不了羽重雪又如何,这偌大的世界又不只有这一个太子,真情易散,唯有富贵荣华长长久久。


    上一世,她曾听闻龙族帝子喜爱娇柔温顺的女子,小太岁虽然貌美无双又屡献殷勤,但性格太过桀骜不驯,以至于那样的美貌都无法让龙族帝子动心。


    羽落清对着铜镜画眉,铜镜中映出一张娇美动人的脸,犹如盛放的灼灼桃花。


    羽落清问道:“芜菁,我的妆容好看吗?”


    侍女芜菁正拿着玉梳梳理她的秀发,闻言掩嘴一笑:“倾国佳人,我见犹怜。”


    羽落清放下螺子黛,说道:“月扶疏偏爱小太岁,是因为小太岁比我貌美,太子哥哥偏爱闻人听雪,是因为他们从小在烟都同修,闻人听雪虽然不喜装扮,却也是姿容清丽,若是她一朝老去,变得鹤发鸡皮,你说太子哥哥还会这样喜欢他这位好师姐吗?”


    芜菁垂眸说道:“昔日皇后娘娘宠冠六宫,生产之后容貌大不如从前,皇上去凤栖宫的次数便少了。”


    羽落清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色衰而爱弛,帝王之爱,无比凉薄,剑道天才又如何,闻人听雪是该尝尝这种滋味。”


    她画好妆容,没有穿白衣,而是穿着一身颜色柔美的浅粉色衣衫去了丹宫。


    龙族弟子英俊无俦,不比羽重雪差,若是得了他的喜欢,她就可以成为太子妃,等龙族帝子登上帝位,她就是尊贵无双的皇后,上一世没有得到的,这一世都要加倍补偿回来,这样才对得起她受的那些苦。


    躲在梨花苑附近的商枝看到羽落清穿着一身浅粉衣衫走出来了。


    “咦,她怎么不穿白衣了?”


    江雨眠站在她身边想了想原著内容,说道:“龙归云十分大男子主义,喜欢女子穿鲜嫩颜色,对清冷美女不感兴趣。”


    商枝说道:“我最讨厌这样的。”


    第96章 春眠10


    商枝是地鬼境巅峰, 江雨眠也是地鬼境巅峰,符臣和花袭影是艳鬼的亲信,战斗力说不定比商枝还强,羽落清身边的高手只有一个地鬼境巅峰的暗卫廿九, 构不成多大威胁。


    商枝这边人手足够, 差的只是动手的时机。


    时机最难选, 也最令他们头痛。


    江雨眠不建议他们在碧海潮生下手。


    “如果羽朝的公主在碧海潮生失踪,月扶疏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封锁这片海域,他势力庞大,海域封锁一旦形成, 就犹如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牢, 你们就是真的插翅难飞了。”


    商枝和闻人听雪都见过那些装载着兵甲的玄武巨船,如果月扶疏真的出动这些玄武巨船封锁海域,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商枝抓了抓脑袋, 有些头大:“那怎么办, 她要是三年五载都不离岛, 难道我们也在这等个三五年?”


    那时候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江雨眠说道:“她在岛上的时间并不多,如果一直在这里, 她还怎么和其他男主们谈情说爱,就算剧情因为你们出现了些许偏差, 她本人的性格也不会改变,在岛上待不久的。”


    商枝说道:“我有时候真搞不懂,女主有这么好的条件, 安安静静在碧海潮生待上几年学点东西不行吗,就算以后当不了公主,也可以当个神医啊, 每日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不比那吃人的深宫强多了。”


    江雨眠说道:“那只是我们的想法,如果你对一个亿万富翁说不用那么努力赚钱,其实省着点五百万就可以花一辈子,那亿万富翁肯定会觉得你脑子有病,搞不好还会说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商枝问道。


    江雨眠说道:“路径依赖。”


    路径依赖是心理学的一个法则——人类的思维和行为会受到过去经验和早期决策的影响,进而影响未来的选择和行动,当一个人重复做某件事情时,大脑会为这种行为建立一种自动化的习惯路径这种习惯路径会越来越强大,使人在特定情境下会反复作出相似的决策。


    商枝倚在一棵树上,忽然好奇起来,看着江雨眠的侧脸问道:“那你说我们是不是也有路径依赖?”


    江雨眠点头,“当然有,我以前放松的时候刷短视频,不知不觉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我知道这样不好,每次放松的时候也劝自己出去跑跑步,但我的大脑已经习惯了这才放松路径,所以我跑完步回来,累得气喘吁吁时,还是会下意识打开短视频。”


    商枝肩膀抖了抖:“我的天,什么地狱笑话!”


    “刷短视频久了,长文阅读能力会下降,根本看不下去专业知识,我那时准备考研,就决定先看一些狗血小说进行复健。”


    商枝的肩膀再次抖了抖,“我的天,你还不如刷短视频呢,更地狱了!”


    江雨眠无奈一笑,一束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在她脸上,脸颊上那些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浓密长睫下的紫色眼眸跳跃着金色的光线,宛若某种美丽的无机质生命。


    这种超脱世俗的美丽实在令人惊叹,想到穿越后的她和阿雪都是上一世的容貌,那么江雨眠应该也不例外。


    “江雨眠,你在现代社会也长这个样子吗?”


    江雨眠都快忘了现代社会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她仔细回想了下,说道:“八分像吧,皮肤没这么白,眼睛也不是紫色的。”


    那绝对是一个绝世美女,长成这个样子,人生就算想普通点都很难,商枝愈发好奇起来:“你长成这样,就没有星探找过你吗?”


    江雨眠笑了笑:“我是童模,从小就活在镜头下,各个平台粉丝都很多,作为家里的摇钱树,我爸妈挺想让我进娱乐圈的,大三的时候我去了一个饭局,被人灌了很多酒,又有人问我能不能豁得出去,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做个网红比较好,以后可以直播带货,挣的不比明星少,刚好那段时间压力比较大,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实习,就回到乡下外婆家躺平了一段时间。”


    笑容里的无奈加深了,江雨眠说道:“还没躺平几天,就穿越到这个破地方来,女主不屑的生活,恰恰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还真是讽刺。”


    说实在的,就算商枝很讨厌这位女主,但也不得不承认羽落清有女主光环加持,天赋值已经被老天爷加满,若是苦心学医,未来的造诣不在月扶疏之下。


    商枝叹气:“有的人重活一世,什么都看开了,也看淡了,有的人重活一世,却钻了牛角尖,她不认命,想过得更好,争名夺利没有错,想要嫁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也没有错,只是她实在不该对阿雪下手,毁阿雪剑心。”


    想起闻人听雪,商枝就是一阵痛心:“就算她的手下逼迫我去海底墓穴找浮光剑,害我中了尸毒,我也没有恨过她,顶多感慨自己倒霉,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她怎样,直至我知道她对阿雪做的那些事,那时候我就决定以后遇见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江雨眠随手揪了根草叶,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怪异:“你和闻人听雪不愧是朋友,虽然你的道德底线灵活一些。”


    道德底线灵活一些?


    这话说的商枝一愣,左边肩膀突然被江雨眠拍了一下,她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凉薄:“若是我,谁碍着我的路,我就让他去死,如果不是羽落清毁了闻人听雪剑心,你恐怕还下不去手,这样心慈手软怎么成大事,亏你还是个修鬼道的。”


    商枝一出神,把“修鬼道的”听成了“修轨道”的,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觉得有点心惊。


    江雨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这并不妨碍她有点漠视人命。


    可能神医们见惯了生生死死,觉得习以为常了,也可能在月扶疏身边待久了,染上了一些月扶疏身上的歪风邪气。


    商枝张了张嘴,本想反驳几句,又觉得她自己实在没资格对江雨眠这样的人说教。


    一个人所生长的环境,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个人的性格,江雨眠在碧海潮生生活了十三年,这样漫长的时光足够让一个人的思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带江雨眠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


    龙归云能下地走动后,针灸的活就交给了阳无尘。


    阳无尘收拾东西准备去绿珠馆,为了观摩阳无尘的针灸手法,姚蓉蓉也特意来了,准备和阳无尘一道去绿珠馆,顺便给他打打下手。


    两人正讨论龙归云的病情,穿着一身粉衣的羽落清带着侍女和安慰廿九走了进来。


    姚蓉蓉一见到她,顿时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羽落清走到长木桌前,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帮阳无尘拎起了药箱,用清甜的声音说道:“阳伯伯,我想和你一起去绿珠馆。”


    姚蓉蓉夹枪带棒地说道:“你去干嘛呀,你会针灸吗,人体的穴位你认全了吗,让你照着书本都扎不准吧!”


    羽落清十分委屈地说道:“正因不会,才要用心学,所以我才想一同去绿珠馆,观摩阳伯伯的针灸手法。”


    姚蓉蓉看她这一脸委屈的样子就心烦,音调更高了:“没学会走就想跑啊,就你这样的,阳伯伯的针灸手法你一辈子都学不会!”


    羽落清眼里迅速涌上一层水汽,泪汪汪地看着阳无尘:“我是怎么招惹你了,我只是想学点东西,你何苦这样口出恶语,阳伯伯,你快评评理!”


    阳无尘看到羽落清也有点头疼,他和戚海棠看着江雨眠长大,知道江雨眠曾经受的苦,心中自然偏向江雨眠,若是江雨眠厌恶的人,他自然也不愿意亲近。


    他一把年纪,也不好对羽朝公主冷言冷语,随手把桌上的药草划拉到一边,摸了摸胡子,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随我一同去绿珠馆便是。”


    姚蓉蓉翻了个白眼。


    羽落清破涕为笑。


    绿珠馆种满了松柏,虽没有精巧雅芝的园景,但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让这个地方显得沉静肃穆,草木之息浓郁的地方正适合养病,穿过用鹅卵石铺就的石子小径,一行人穿过垂花拱门,走过抄手游廊,来到了龙归云的卧房。


    为了方便针灸,龙归云刚刚沐浴完毕,这会已经脱了上衣,全身上下只穿一条亵裤。


    见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走进来,龙归云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姚蓉蓉身为医者,自然也见过不少男性的裸体,光是被她剖开研究的男性尸身便有数十个,但是这龙族帝子的身躯高大健美,肌肉块块分明,他显然是刚沐浴完,那一块块隆起的肌肉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头发也没干透,黏在饱满强壮的胸膛上。


    姚蓉蓉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羽落清已是满面羞红。


    阳无尘为龙归云诊了脉,又按了按他的周身肌肉,问道:“太子今日感觉如何?”


    “下地行动时,不似从前那般剧痛难忍。”


    阳无尘说道:“太子殿下经脉受损严重,需要静静温养,不能急于求成。”


    龙归云皱了皱眉头:“那我何时能正常行动?”


    阳无尘说道:“再过两月嗯。”


    这时间比龙归云预料的要短一些,他稍微松了口气,说道:“今日又要麻烦先生了。”


    阳无尘朝身后一招手,吩咐道:“蓉蓉把银针烧热,洛清把药酒拿出来,给太子殿下擦身。”


    姚蓉蓉从药箱里拿出针灸袋,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根特制的药用蜡烛点燃。


    诡术师的手段都带着股阴气,这蜡烛是用药性极烈的药材制作而成,驱逐阴气最是有用。


    羽落清红着脸,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酒,用软布沾湿了走到床榻前,轻声说道:“冒犯了。”


    龙归云说道:“无事,劳烦公主了。”


    羽落清微微一笑,便咬着嘴唇,红着脸轻轻擦拭龙归云的身体。


    以往涂药酒的弟子都是大开大合,三两下便涂完,龙归云便也不觉得什么。然而羽落清的动作十分轻柔小心,蘸着药酒的软布从龙归云肌肤上拂过时带来一阵阵微妙的痒意,反倒弄的龙归云不自在,两道斜飞入鬓的锋利长眉紧蹙起来。


    姚蓉蓉点完蜡烛后随意看了一眼,就见羽落清正拿着浸了药酒的软布在龙归云身上缓擦轻按,乍一看仿佛在人家胸膛上打圈调情似的。


    一旁的阳无尘摸着胡子,一言不发。


    这画面乍一看倒挺唯美,男子英俊无俦贵不可言,女子娇美羞涩柔情脉脉。


    只是不知为什么,看着羽落清满是红晕的脸,姚蓉蓉居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摸了摸胳膊,把烛台挪近一些,却仍然感到一阵恶寒。


    阳无尘咳了两声,催促道:“这药酒涂在人身上灼热难忍,公主的动作尽量快些。”


    羽落清“啊”了一声,咬着嘴唇看向龙归云,龙归云额头上已经浸出一层薄汗,声音有些暗哑低沉:“公主不必如此小心。”


    羽落清动作终于快了一些,嗯嗯等羽落清好不容易擦完药酒,阳无尘这才拿起银针放在蜡烛上烤热,开始为龙归云针灸起来。


    这一针灸,便是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后,龙归云除了运功时内气稍有滞涩外,行动已经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青丝如雪的闻人听雪戴着斗笠走下了玄武巨船,第二次来到碧海潮生。


    第97章 春眠11


    下船时闻人听雪看了日晷, 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两点钟,阳光正炽热,沿海的地方空气闷热潮湿,仿佛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


    下船的人哈欠连天, 无精打采, 闻人听雪, 脸上出了点汗,白色发丝像一层薄纱粘在脸颊旁。


    她将斗笠掀开一点,看着岛上异常高大葱郁的树木,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玉笙居。


    闻人听雪已经从羽流萤那里知道商枝要来碧海潮生捉羽落清回去,为了助好友一臂之力, 她特意赶到这里, 却不知道商枝一行人住在哪里,只能来姚蓉蓉这里打听商枝的消息。


    玉笙居还是老样子,满园都是翠绿的竹子, 十分清幽雅致, 闻人听雪这次来碧海潮生不想惊动旁人, 因此没有走正门,直接翻墙进去跳进了竹林里, 循着记忆走到了姚蓉蓉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人,整个玉笙居安静的很, 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八成是在这个时候午睡,闻人听雪走了一圈, 只能听到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她心中有些失落,走过抄手游廊, 倚着朱红的柱子站了一会,不知不觉走向位于竹林里的湖心亭。


    湖水清澈,胖乎乎的红色锦鲤慢吞吞地从水中游过,亭子的长椅上躺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人,一身黑衣,红色的发绳和漆黑的头发铺在长椅上,正翘着双二郎腿,双臂枕在脑后闭眼假寐。


    挚友重逢,闻人听雪的心脏欢快地跳动起来,击退了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胸腔被重逢的喜悦填满,像是灌满了气泡水,咕噜噜地冒着快乐的泡泡。


    她一个飞身落在亭子里,商枝耳朵一动,听到动静立马警觉地睁开了眼,随后双眼瞪得滚圆,顿时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阿雪!”


    她发出一声欢快的惊呼,猛地朝着闻人听雪扑了过去,闻人听雪张开怀抱接住她,被她撞得一个后仰。


    “阿雪,我好想你!”


    “商枝,我也好想你。”


    商枝伸手摘掉了闻人听雪头上的斗笠,看到她满头如雪的发丝,猛地呆住了,刚才欢乐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阿雪,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闻人听雪笑了笑,柔声说道:“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头发突然全变成白色的了,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商枝松了口气,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捞起闻人听雪的一缕白发,放在手中细细打量起来。


    “诶呀,这头发丝还挺丝滑嘛,这白色也很纯正,白毛啊,多酷啊!”


    闻人听雪又忍不住笑了,“还是你比较适合白毛吧,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要漂染来着。”


    商枝捞着她的头发摸了又摸,啧啧赞叹:“漂染多伤发丝啊,要漂成这个颜色那得漂个好几次,过了一个月,那头发长得快的,头皮冒出一身黑色发茬来,颜色断层太丑还得补染。”


    她绕着闻人听雪看了一圈,看到了她盘发的红豆簪子,仔细看了会儿,商枝说道:“你不是不喜欢红豆吗?”


    这事说来话长,两人以前出门旅游的时候买过红豆手串,闻人听雪戴了几天后就放在首饰盒里,过了一段时间再打开那首饰盒,手串上的红豆生了虫子,吓得闻人听雪扔了首饰盒就朝商枝狂奔,凄厉的尖叫声差点没把商枝的耳膜刺穿。


    从那以后,闻人听雪就远离一起红豆饰品了。


    商枝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快说,是哪个情郎送你的?”


    闻人听雪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脑后的簪子,这才有点羞涩地说道:“是羽重雪送的。”


    羽重雪?


    商枝一愣。


    “卧槽,怎么是那个狗崽子!”


    她顿时心痛痛,抱着闻人听雪大喊:“天杀的,我家的白菜被猪拱了!那狗崽子哪点配得上你!他这次也陪你来岛上了?不行!我非得跟他打一下不可!”


    商枝怒气冲冲地撸起了袖子,闻人听雪笑的前仰后合:“没有,羽重雪回羽朝了,他是太子,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


    商枝冷静了会,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好基友谈恋爱了,简直比她追星塌房时还要难受。


    她抱着闻人听雪,趴在她肩膀上独自惆怅了一会,又长长叹了口气,闻人听雪忍不住憋笑。


    等她笑够了,问道:“我听流萤说你来了碧海潮生,就也赶过来了,事情的进度怎么样了?”


    一提起正事,商枝又打起精神来。


    “江雨眠不建议我们在碧海潮生动手,因为这是月扶疏的地盘嘛,羽朝的公主在他的地盘上消失,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闻人听雪眉头微微一皱,回想着原著的剧情:“我记得原著中龙归云的母亲生了病,普通的医生治不好,她又禁不起长途跋涉,于是龙归云就把羽落清带走了。”


    商枝说道:“江雨眠也告诉我这段剧情了,我有点疑惑,就女主学的那点医术够么?”


    “当然不够了,羽落清炼丹还可以,医术实在不怎么样,所以碧海潮生还派了其他的医师一同前去,算算时间,也就最近几天了。”


    七天后,阳无尘为龙归云做完了最后一次针灸。


    龙归云痊愈,决定离开碧海潮生。


    恰在此时,又传来他母后患病的消息,月扶疏的大弟子江之声随龙归云一同前往北阙为北阙皇后治病,羽落清也准备同这位大师兄一同前去。


    花袭影打听消息,龙归云准备三日后启航。


    三日时期一晃而过,商枝等人一番乔装打扮后也混入玄武巨船之中。


    海上需要人接应,江雨眠安排了另一艘稍小些的玄武船,这艘船是江雨眠看海景用的,船上的装潢十分奢华,若是商枝等人得手,便可以乘着这艘船离开这片海域。


    万事俱备,当龙归云乘坐的玄武巨船启航时,江雨眠乘坐的那艘船也出发了,她不能离开岛屿太远,只能在附近的海域航行,因此商枝她们下手一定要快。


    月扶疏在寒池练功,应意浓和蓑衣客跟着,就连月扶疏身边的飘羽也过来了。


    江雨眠心里冷笑,月扶疏派出三个天人境高手,可真是看得起她。


    龙归云和羽落清乘坐的玄武巨船的船老大正好是石烈,有江雨眠打通关节,玄武航行的速度便慢了许多。


    商枝这帮人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最好神不知鬼不觉。


    羽落清住在天字三号房,她中午时会小睡一段时间,暗卫廿九和侍女芜菁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房中,其他侍卫则会守在房间外。


    中午一点钟左右,羽落清困了,回到卧房准备小睡一会。


    侍女芜菁放下床帐,安静地守在一边。


    浅青色的床帐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床里的景象,羽落清正要闭眼,床顶的浅青色帐子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她还来不及反应,四肢就已经不能动了,仿佛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缠绕住一般。


    她瞪大眼睛,眼里面满是恐惧之色,青色的帐子突然被什么东西从中划开,一分两半,一个鬓边簪着红蔷薇的年轻男子正像只蜘蛛似的贴在床顶,冲她微微一笑。


    这床十分宽大,床顶的另一边还吊着一个没有脸的木偶人,穿着与她相同的衣衫,就连发髻样式都十分相似。


    羽落清想要呼喊求救,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惊恐间,她的身体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猛地往上一提,被那些无形的丝线悬挂在床顶,与此同时,那只木偶人从床顶落下,代替她躺在床上。


    侍女芜菁正背对床帐点燃熏香,她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后不禁转过身,看着床帐中侧躺着的人影,柔声问道:“公主睡不着么?”


    羽落清睁大了眼睛,眼里带着一丝希冀。


    下一刻,就看床上的木偶动了起来,往上拽了拽被子,头上簪花的年轻男子张开口说话,吐出来的确实她的声音。


    “天气炎热,这香闻着有些熏人,你去取一些味道清冷的熏香来吧。”


    芜菁问道:“公主想要什么香?”


    “那就隐雪探梅吧。”


    香料匣子里正好有这一味香,芜菁出了卧房,去找那香料匣子。


    侍女芜菁一走,那簪花男子又是一笑,扯着羽落清的腰带轻轻落地,把她朝着床底扔去。


    床底早被挖出一条暗道,羽落清被扔进暗道里,花袭影也跟着滑下来,伸手推上了头顶的地板。


    侍女芜菁取香回来,透过浅青色的床帐,看了一眼公主熟睡的身影,点燃了熏香后便坐在椅子上绣花打发时间。


    地道里,花袭影已经带着羽落清钻了出去。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滑无比,却是众人一步一步仔细筹谋出来的,这些日子花袭影暗中观察羽落清,苦练口技和操偶技术,商枝更是潜入房间把羽落清的生活习惯熟记于心,知道她有午睡点熏香的习惯,才有今日的瞒天过海。


    划出了地道后就有符臣的小舟接应,小舟绕后一圈,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江雨眠那艘玄武船。


    商枝和闻人听雪站在甲板上,见花袭影和符臣得手立刻面色一喜。


    浑身不能动弹的羽落清见到一头白发的闻人听雪,瞳孔不禁猛烈震颤起来。


    商枝大大松了口气,喜上眉梢:“好好好,没想到这么顺利,不枉我提前算了日子拜了佛祖,准备了许多后手都没用上。”


    坐在屋子里乘凉的江雨眠也走了出来。


    羽落清看着江雨眠,眼珠抖得更厉害了。


    江雨眠低头看着被花袭影随手扔在甲板上的羽落清,不禁冷笑一声:“什么女主气运,也不过如此。”


    先前她们都有些担忧,生怕女主光环发挥作用,眼下都松了口气。


    玄武船继续航行着,旁边正有一块露出海面的礁石。


    江雨眠看着眼这块礁石,看了眼商枝和闻人听雪,指着那块礁石说道:“这段海域比较浅,会有一些沉入海底的山峰露出一些脑瓜尖,走过这片礁石就是深海域,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这时月扶疏身旁的侍卫飘羽走了过来,低声道:“小太岁不能再往前走了。”


    江雨眠抬头看了看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淡淡说道:“我知道。”


    她正要转身离开,玄武船却突然猛地摇晃起来。


    江雨眠刚稳住身形,就见那块露出海面的礁石猛地动了起来,海面掀起巨大的漩涡,一阵巨浪掀起,猛地拍打在玄武船上。


    巨浪中,露出一颗无比巨大的黑色蛇头,朝着玄武船张开了它深渊般的巨口。


    第98章 春眠12


    船体被怪物的巨口拦腰咬断, 那怪物的速度极快,张开嘴的时候会有一种强大的吸力,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蓑衣客反应最快,但因为铺天盖地的海浪遮挡视线, 他只抓住了小太岁的一片衣袖, 衣袖断裂后, 江雨眠同那个白发女子和头戴玉环抹额的人都被卷入了怪物的口中。


    三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三个人捂住鼻子勉强站稳,脚下是一片正在蠕动的湿滑黏腻,让人寒毛倒竖。


    商枝捂住鼻子, 听到一旁的闻人听雪发出了一声干呕。


    “你们没事吧?”商枝问道。


    这一开口, 那股腥臭味绕过鼻子直往嗓子眼里钻,商枝发出一声响亮的干呕,赶紧用衣袖捂住了鼻子。


    “我没事。”这是江雨眠的声音。


    “我也没事。”闻人听雪也开口回应了。


    商枝拿出火折子点亮, 三人定睛一看, 这才发现脚下是正在蠕动的紫红色舌头。


    巨大的舌头上布满紫黑色的舌苔和赤红的倒刺, 上面流动着一层黏糊糊的透明黏液,三人小心翼翼地靠拢在一起, 后背对着后背,谨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似乎有人在合力攻击怪物,一阵刺耳的声波从怪物的喉咙里向三人袭来,震得人耳膜发疼, 心脏乱蹦。


    三个人东倒西歪,脚下的舌头滑腻腻的,站都站不稳, 仿佛踩在融化的猪油上面。


    眼看着就要沿着怪物的喉咙滑进怪物的胃里,江雨眠抓住闻人听雪的手,一股极寒的内力磅礴而出,怪物舌头上的粘液结满了白霜,摩擦阻力加大,三人这才踉踉跄跄地站稳。


    商枝喊道:“去怪物牙缝里卡一下。”


    三人踩着结霜的舌头,摇摇晃晃地挤进怪物的牙缝里,怪物的牙齿结满了一层漆黑的牙垢,散发着一股奇特恶心的臭味。


    闻人听雪拔出细雪剑,将剑插入怪物的牙齿中,她紧握剑柄拽着商枝,商枝又紧紧拽住江雨眠。


    “日了,这牙结石多少年了?这怪物是一点不关注口腔健康啊!”商枝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吐槽,举着火折子打量周围的环境。


    “你是口腔小卫士吗,都这时候了还能关注怪物的牙齿健康?”江雨眠捂着鼻子,仔细打量着怪物的牙结石。


    闻人听雪发出了两声闷笑。


    漆黑的深渊巨口突然亮了起来,仿佛黑暗的牢笼打开了一扇大门,海水猛地倒灌而来,瞬间将三人淹没。


    过了会,海水倾泻而出,怪物的嘴巴又闭紧了,它一个俯冲扎进海里,以极快的速度飞速游走。


    差不多过了一天一夜,怪物口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卡在怪物牙缝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开始闭气。


    正当三人逐渐失去时间概念是,那怪物突然张开嘴觅食,一股强大的吸力出现,数不清的海鱼被卷入怪物口中,劈头盖脸砸向三人。


    吃完海鱼,那怪物又开始往外吐水,又一股强大的推力出现,闻人听雪低声喝道:“就是现在!”


    她猛地拔出细雪剑,一手拽着商枝,另一只手拽着江雨眠,随着呼啸而出的海水被喷出怪物口中。


    也说不清那怪物是如何呼吸的,只见海水中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三人被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宛如三片渺小的落叶。


    怪物的突然出现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海面上腥风大作,全是怪物喷出的水汽,白茫茫的水汽遮挡了海面,视线遮挡严重,根本就看不清怪物的影子。


    蓑衣客和应意浓潜入海中,海中的水剧烈翻腾着,冒着白色的泡沫,那巨大而古怪的怪物早已不见身影。


    “完了,我们把小太岁弄丢了……”


    应意浓失魂落魄,忍不住发抖。


    海面泛红,玄武巨龟发出嘶鸣,船老大潜入海底,发现玄武龟的一只爪子被撕裂,鲜血正是从那里涌出来的。


    三个天人境强者站在一片废墟的龟背上,所有人的身躯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突然间,一股极其强大寒冷的内力朝着这片海域席卷过来,海面上白茫茫的雾气被冻结,形成一个个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的六角冰晶,缓缓从空中飘落,宛如数不清的碎裂水晶洒向海面。


    一道白衣如雪的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海面上,脚下的海水凝结成冰,他站在冰面上,素来温和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可怕,压抑着一股阴沉的暴怒。


    “小太岁呢?”


    应意浓忍不住发起了抖。


    飘羽跪了下来,将发生的事情如实叙述一遍,月扶疏闭上眼,从脖颈到额头处迸起一片青筋。


    这是几人第一次看到月扶疏暴怒的模样。


    *


    当水龙卷的力量缓缓消散时,三个人终于摆脱了将她们卷入海底深处的漩涡。


    黑暗的海底中,光芒十分微弱,恍惚加了一层暗蓝色的滤镜,一切都在随着海水的晃动而晃动。


    当晕眩的头脑恢复清醒,当朦胧的视线恢复清晰,一片沉睡在海底深处的古老宫殿就这样映入她们的眼帘。


    一个泡泡从商枝嘴里吐出,她看着这座宫殿群,微眯着的眼睛渐渐瞪圆了。


    这居然是西海海底墓穴!


    海底墓穴是有氧气的,这种海底空洞中的氧气主要来自于自然渗透和一些藻类以及其他微生物的生物活动。


    商枝比划了一个手势,率先朝着这片海底宫殿游去,江雨眠和闻人听雪紧随其后,三人的衣摆在海水中铺开,犹如颜色各异的三条小金鱼。


    海底宫殿十分复杂,最为奇特的是有些宫殿在上面,有些宫殿却倒悬过来深埋地底,仿佛一座宫殿的镜面成像。


    商枝像条鱼儿一样穿梭在灰蒙蒙的古老宫殿中,她穿过蜿蜒曲折的水上长廊,比划了一个手势后,朝着宫殿里的一面湖泊里扎了进去。


    江雨眠和闻人听雪丹田凝气,也跟着一猛子扎下去,游到湖底,穿过一条狭窄隧道,浮出水面后,三人来到了一个没有海水的山洞里。


    山洞很大,三人游到岸上后大口呼吸,像三条咸鱼似的躺在岸边。


    等缓过气来,江雨眠和闻人听雪一左一右地看着商枝。


    商枝被她们俩的眼神看得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声音弱了一度:“呃,你俩干嘛这样看我?”


    江雨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盯着商枝说道:“这么熟练,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商枝愣了愣,脱口而出道:“这怪物速度真踏马快,都快赶上咱高铁了。”


    第99章 春眠13


    商枝有个本领, 凡是去过的墓穴所有细节都会记得一清二楚,哪怕过了很多年。


    面对江雨眠和闻人听雪充满疑惑的眼神,她挺起胸膛,心中不禁升起一种对自身职业的自豪感。


    她拍了拍胸膛, 摆了个深沉的pose, 就连声音也刻意压低:“专业下墓十三年, 我是照亮墓室的火炬,我是行走在地底墓穴深处的人形导航,精巧机关我破解,粽子来袭我闪躲,哪里有大墓, 哪里就有我, 我就是商枝,商枝就是我!”


    这段单口相声说的闻人听雪一愣:“这地方是墓穴么?”


    江雨眠眼神一凛,两位读过原著的人顿时异口同声地说道:“西海海底墓!”


    商枝点头:“对对对!”


    “就是艳鬼绛卿那个墓穴, 这个墓穴比较特殊, 上面是一群宫殿, 宫殿下面是一群倒着的宫殿,仿佛一个镜面成像, 反正我是不懂这个墓穴设计的意义。”


    闻人听雪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还好艳鬼已经离开了这里, 否则我们三个简直是送菜的。”


    江雨眠看她一眼,幽幽说道:“你想多了,在九品天人眼里, 我们连盘菜都算不上。”


    闻人听雪的师尊也是一个九品天人,他对闻人听雪虽然严格,但是教弟子剑法时都从基础招式开始讲起, 一步步不厌其烦地做着示范,对闻人听雪来说,学习剑法时的师尊是一位严师,不学习剑法时,师尊就是一位慈祥的长辈,他这样亲切随和,经常让闻人听雪忘记师尊是一位九品天人。


    反观广寒医仙,即使笑的如沐春风,那种强大而冰寒的压迫力也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一台大型制冷器。


    与他朝夕相处的江雨眠,最了解隐藏在那张谪仙面容下的的阴戾和冷漠。


    三人用内力烘干了身上的衣衫,江雨眠的内功十分奇特,只见她湿透的衣物上结了一层冰,将这些冰霜抖落下来后,衣衫便干爽如初了。


    商枝穿着一身黑衣,闻人听雪穿着一身白衣,江雨眠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裙,除了商枝之外,闻人听雪和江雨眠的这身装扮实在不适合在墓穴中穿行。


    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总是白衣飘飘,其实经常下墓的人都知道,这些浅色衣物最不耐脏,随便在某个墓室里走一圈,白色的衣服都能变成黑色。


    闻人听雪的衣服虽然是白色的,但胜在款式简洁利落,江雨眠的衣服就要贵重的多,商枝看着她这一身衣裙欲言又止,刚想出口提醒,就看到江雨眠把裙摆撕掉一截,又把撕掉的裙摆撕成长长的布条,将垂落的衣袖缠紧。


    如此一来,行动间就方便了许多。


    西海海底墓穴占地面积特别大,得多做一些准备,商枝打了几条海鱼给几人补充体力,又去洞穴附近摸索了一阵,从一个石坑里刨出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


    有水壶、风干的牛肉干、一些装在瓷瓶里的药、一把匕首、一个连着锁链的鹰爪钩、还有一把长剑。


    商枝拿了匕首,长剑给了江雨眠防身,这把剑是羽朝皇宫里的大内高手的佩剑,虽然比不上细雪这种名剑,但也是名师铸造,算是不错的兵器。


    江雨眠有些好奇:“这些东西是你藏着的?”


    商枝咧嘴一笑:“干我们这一行的,总要给自己留些后手,正所谓习惯成自然。”


    闻人听雪拿着那包牛肉干掂了掂,说道:“牛肉干是有了,我们还差淡水,这附近应该没有淡水吧?”


    商枝说道:“只能用蒸馏法获取淡水了,我去里面找点能烧的东西,你们两个在这等着。”


    过了一阵,她扛着两个棺材出来了,脑袋上还扣着两个黄金大碗。


    闻人听雪一挥剑,将棺材砍成木柴,商枝点了火,把黄金大碗架在火堆上,一个碗用来加热海水,另一个碗扣在上面用来承接蒸馏水。


    过了一会儿,碗里的海水沸腾起来,冒出了白色的水汽,扣在上面的金碗内壁很快就凝结了一层小水珠,商枝打开水壶,将这些水珠小心地倒进水壶里。


    江雨眠说道:“这样效率太低了。”


    商枝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要是有一套蒸馏装置就好了。”


    “不用这样麻烦。”江雨眠伸出一只手,那些蒸腾的水汽变成了细小的霜,又被江雨眠的内力卷起,变成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小雪球。


    当小雪球和水壶的壶嘴差不多大时,江雨眠随手一抛,将小雪球扔进了水壶里。


    商枝立刻喜上眉梢,“这也太有用了,可比我那法子好用多了!”


    闻人听雪“哇”了一声,继而又说道:“这是月扶疏的冰魄神功吧,天下第一寒冷的心法绝学。”


    江雨眠说道:“是不是神功我不知道,不过有时候这种心法还是挺管用的。”


    有江雨眠出手,水壶很快就装满了,海水蒸发殆尽后,金碗里留下了一层混合着许多杂质的盐。


    商枝把金碗里的盐倒掉,又舀了一碗海水,两个水壶很快就装满了冰凉冰凉的蒸馏水。


    淡水准备好,三人就准备出发了。


    山洞中的微弱光线来源于山洞上的岩石,这种岩石会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再往里走,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墓穴。


    商枝又从坑里面掏出几个火把用火折子点燃,寻着记忆朝着艳鬼的主墓室走去。


    “这个墓穴危险重重,我也只来过一次,最好顺着先前的路线走,你们两个一定要跟紧我。”


    大约过了三天,水壶空了一半,装着牛肉干的袋子也空了一半下去,期间还遇见了羽落清派来寻浮光剑的那些手下,这些人早已化为枯骨,有些死相凄惨的,骨头散落一地,不知死前遭受了多大折磨,商枝每每见到这些白骨,都会停下来念几句超度的经文。


    在这种环境下,大脑会格外警觉,也会格外容易伤感。


    第四天早晨,三人才终于走到主墓室附近。


    商枝拿着火折子走在最前面,黑暗的墓穴中只有三人轻微的呼吸声,火折子的光芒十分微弱,随着商枝的走动忽闪忽闪的。


    对于经常下地干活的商枝而言,墓穴并不是什么神奇的地方,无论是皇族的大墓还是艳鬼的海底墓穴都给不了她任何惊讶的感觉。


    倒是第一次下墓的江雨眠和闻人听雪十分好奇,偶尔会谨慎地打量一眼。


    商枝拿着火折子走到一扇雕刻着精美壁画的巨大石门前停住了,闻人听雪说道:“这就是了吗?”


    商枝说道:“没错,这就是艳鬼的主墓室,他的棺材就放在这,金丝楠木的,金灿灿的,要是能扛出去就好了,估计能卖不少钱呢。”


    石门旁边的长廊墙壁上也雕刻着精美的壁画,两条威武的龙在祥云中腾飞,商枝伸出手,竖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朝着龙的眼珠一按。


    一阵轰隆隆的低沉响声后,石门豁然洞开。


    上次商枝来这里的时候格外狼狈,她被墓穴里的机关和各种出其不意突然出现的粽子逼到穷途末路,狼狈逃窜后来到了这里,又因为艳鬼揭棺而起,她又开始忙着逃命,根本来不及好好观察这个主墓室。


    此时艳鬼不在,墓穴中最大的威胁已经消失,商枝顿时喜滋滋地搓搓手,点亮了主墓室里的宫灯,转头对江雨眠和闻人听雪说道:“嘿嘿嘿,这可是九品天人的墓室,咱们动手翻找翻找,看看能不能找几本武学秘籍来!”


    “咱干一波大的,平均分账如何?”


    第100章 春眠14


    三人说干就干, 商枝热情洋溢,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在主墓室中翻找起来。


    主墓室贵重的东西很多,不少都是大件,没办法弄走, 商枝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什么武功秘籍, 只好一脸悻悻地钻进了艳鬼的棺材里滚了一圈, 摸出一把材质奇特的红色长笛。


    闻人听雪则拿着剑,站在一个青铜药鼎旁边,药鼎约有半米高,里面是赤红的丹丸,闻人听雪拿起一颗, 发现这丹药剔透如玛瑙, 是上好的肉灵芝


    就不知道这丹药是多少个幼童的鲜血才制成一颗,闻人听雪松开手,丹药从她指缝间滑落, 落在药鼎之中, 发出一声清响。


    正在主墓室里到处闲逛的江雨眠闻到药味走了过来, 伸手拿起一枚丹药看了看。


    “这是肉灵芝,还是很上等的肉灵芝。”


    闻人听雪的喉咙有些发堵:“是啊, 不知道是用多少小孩练的药。”


    江雨眠低头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纤长的手指拿着丹药转了一圈,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不是用幼童练的药,入药的肉灵芝已经十分成熟, 是一些毒抗性极强,即使日日喂毒也可以活到成年的药人,药性会比幼童更强。”


    闻人听雪心中十分惊讶, 江雨眠不愧是神医,仅仅闻了两下,就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艳鬼的墓室里为什么会有肉灵芝呢,难道他为了追求长生,也服用了这种药?”


    商枝从金丝楠木棺材里掏出一把笛子,趴在棺材盖上说道:“这也说不准,都上百岁了,还长得那么水灵,其中肯定有猫腻。”


    江雨眠看了看剔透如玛瑙的丹药,用指甲抠下来一点放进嘴中尝了尝。


    “奇怪,这丹药的年份已有三百多年,我记得艳鬼是一百三十多年前的人物,算上他生前的年龄,也不到两百年,原来三百多年前就有肉灵芝了吗?”


    这话一出口,商枝和闻人听雪顿时头皮一麻。


    三百多年前就有肉灵芝了,那要真追溯起来,肉灵芝的历史岂不是还要更久?


    两个人的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之色。


    江雨眠皱眉思索,声音带着一股冷感:“我以前翻阅古籍,上面有过一些记载,一些疯狂的炼丹师会以城为炉,以人为丹,练就长生不死神药,这满满一鼎的肉灵芝,不知有多少人的血肉被丹火吞噬了。”


    在某些人眼中,人命不过是一堆数字而已。


    商枝逃难的时候,走两步就能见到几个尸体,那时候的她也对死亡十分麻木,甚至还能剥了死人的衣服披在身上御寒。


    为了活下去,她杀过野狗,吃过老鼠,啃过树皮,饿得睁不开眼睛时,还被老疯子掐着脖子,硬灌下去一碗人肉汤。


    老疯子告诉她那是猫汤。


    老鼠都快被人吃绝种了,哪来的猫汤,她想吐,老疯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告诉她怎么吐出来就得怎么咽下去。


    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日子,给商枝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苦,比起死亡,她更害怕的居然是饥饿。


    闻人听雪把那个药鼎放在一个偏僻角落里,一转身就看到商枝趴在金丝楠木棺材盖上转悠着手里的笛子。


    那是一把红色的长笛,材质很奇特,似玉非玉,似木非木,里面有金色的丝状纹路,在烛火下流动着美丽的光辉。


    闻人听雪好奇起来:“我从没见过这种材质的笛子,看着很特殊。”


    商枝看着笛子,也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摸着倒很舒服。”


    江雨眠扫了一眼,说道:“这是离火凰木,长得很慢,百年才长手腕那么粗,这种树长到五千年会遭雷击,说是天地间不允许有这样的至宝问世,雷击后的离火凰木是至阳之物,可驱邪定魂。”


    商枝眼珠一亮:“这岂不是很珍贵!”


    江雨眠点头:“雷击后的离火凰木比闻人听雪的细雪剑还硬,这个笛子就算是月扶疏拿着青霜剑都砍不断。”


    闻人听雪赶紧拿过来摸了两下:“那要是做成剑的话,岂不是锋利无比的神兵利器?”


    商枝一拧眉:“不对啊,这么坚硬的东西,那怎么做成剑?”


    江雨眠说道:“雷击的时候,离火凰木会着火,半年不熄灭,这是它最脆弱的时候,趁着这个时候便可锻造成兵器了。”


    商枝目瞪口呆,“这怕是世间最贵的木材了吧!”


    江雨眠摇头:“还有一种树,叫紫电青霜,木质似冰非冰,似玉非玉,长于极寒之地,也是百年才长手腕那么粗,五千年会遭雷击,青霜剑就是用雷击后的紫电青霜木锤炼而成。”


    青霜剑是月扶疏的佩剑,自然大名鼎鼎无人不知,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把剑的材质。


    闻人听雪倒吸一口冷气,“那艳鬼的浮光剑呢,不会也是离火凰木吧,笛子都有了,也不差一把剑。”


    商枝不禁想起了艳鬼的红玉髓烟斗,她早就觉得那个烟斗材质和其他红玉髓不一样,不会也是离火凰木吧!


    “天啊江雨眠,你懂好多!”


    江雨眠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见的多了而已。”


    碧海潮生珍宝无数,江雨眠早就看够了,是以她对墓穴里的宝物并不热衷,反而对墙壁上的壁画比较感兴趣。


    古代的壁画都比较抽象,但也能看出大抵的意思,有时候墓穴里的壁画会告诉人很多信息,蕴藏着许多古老的秘密。


    第一幅壁画上是一个村庄,村庄的村民们过着幸福安宁的生活。


    第二幅壁画的上空出现了黑色乌云,村民们纷纷倒在地上,,左下角有煎药的药炉,似乎是村子里发生了瘟疫,一个幼小的孩童位于壁画正中心,跪在一个村民旁边,双手向上天祈祷。


    第三幅壁画上的内容就比较复杂了,脚下的大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出现在画面中,尽管笔触简单,但仍能看出这个人衣着华丽,拥有很高的地位,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牵着那个幼小孩童的手,站在大地的裂缝边缘,低头看着裂缝中漆黑的深渊。


    江雨眠专注地看着,商枝和闻人听雪也走了过来,和江雨眠一起看着壁画,灯台的烛光给壁画蒙上了一层昏黄的颜色。


    “我的天,又是地震又是瘟疫,这壁画里的村民可真苦!”商枝看得龇牙咧嘴。


    闻人听雪说道:“这个孩子是故事的主角,他在瘟疫中遇到了贵人,从此活了下来。”


    第四幅壁画里,那个男孩已经长大了,正站在一个王座上,底下是跪拜的百姓。


    商枝说道:“不错不错,看来他成了一个帝王,可真是一部励志剧啊,飞黄腾达了也不忘本,还穿着他老师的旧衣裳,真挺念旧情的,看样子岁月流逝,当年救他的老师已经不在了,如今坐拥天下,却享无边孤寂呀。”


    江雨眠说道:“这福气给我,我会要的。”


    商枝狂笑两声,闻人听雪指着站在王座上的帝王说道:“真奇怪,我们现代人都觉得忌讳的东西,古代人难道不忌讳吗?”


    江雨眠和商枝的老师都不是什么正经老师,唯独闻人听雪这个尊师重道的科班剑修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而且恩师旧衣应该好好保管才是,就是睹物思人,也不至于穿在身上,若是配饰,比如佩剑之类的倒还可随身携带。”


    商枝和江雨眠都是一愣。


    闻人听雪又说道:“古代这些象征身份的贵重服饰制作起来需要花费数年时间,这不仅仅是一件衣物这么简单,还代表这个人的过往,所以这幅壁画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闻人听雪又说道:“你们两个对这些可能不太敏感,我是真正接触过皇室的人,所以总觉得有违礼制,不太对劲。”


    江雨眠又将壁画重新看了一遍,又折回第一幅壁画前,“信息太少,留白太多,既然艳鬼已修鬼道,那这幅壁画应该也与鬼道和艳鬼相关,难道艳鬼就是壁画里的那个幼童?”


    商枝立马否定了:“绝对不会,艳鬼喜新厌旧,特别讨厌灰扑扑的旧东西,壁画里的人从幼童到帝王少说也过了十几年,保存再好,再华丽的衣物也会泛黄褪色,艳鬼那德行,是绝对不会穿的 。”


    闻人听雪有些迷惑了:“难道艳鬼是壁画里这个穿着华丽的人?”


    商枝摇头:“也不像,艳鬼出门都坐轿子,你看壁画里的人还牵着幼童的手,艳鬼怎么可能走亲民路线,就算大发善心,他也只会让侍从把小孩随便扔在哪个马车上。”


    闻人听雪:“那就是在暗喻什么。”


    江雨眠说道:“你们两个有没有觉得有些巧合?”


    闻人听雪和商枝异口同声:“什么巧合?”


    “商枝的经历和壁画里的这个幼童很像,都是在大型灾害中遇到本领高强的恩师,在恩师的帮助下学得一身本领,最巧合的是,商枝和艳鬼都修鬼道,而艳鬼把这幅壁画放在主墓室,这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商枝愣了愣。


    是啊,她的经历和这几幅壁画太相似了。


    恍如能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江雨眠看向商枝,说道:“也许这不是艳鬼的故事,但一定与艳鬼的经历有部分重合,所以我们是否可以推断出,壁画里的幼童,男主四号艳鬼绛卿,还有鬼道天赋很高的商枝,你们三人是不是都有类似的经历呢?”


    一道寒冷的气流从脚底往上涌。


    商枝盯着壁画,头皮麻了麻又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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