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三危山4
入夜, 星月神教的人为了羽重雪这位一掷千金的贵客,特意送来了两个修炼合欢秘术的床宠。
这两位床宠年方十八,一个娇艳如灼灼桃花,一个清冷如月下霜。
看来引路的那两位使者暗中观察, 以为羽重雪喜欢这两个口味, 照着谢清曲和闻人听雪的样子找来的床宠。
这两个少女不像谢清曲那般媚色无边, 也不像闻人听雪看起来那么沉默冰冷,她们青涩可人,脸上的青春都快从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上溢出来了。
一个低头浅笑,便惹人心中生出无限怜惜柔情。
羽重雪因为心疾,躺在卧房里休息。
闻人听雪正好出来散步, 见了这一幕只觉得星月神教的做派令人恶心, 谢清曲却倍感屈辱,染着蔻丹的玉手摸了摸脸庞,阴阳怪气地说道:“到底年轻, 脸庞通透水润, 跟花瓣上的露水似的, 让人好生羡慕啊。”
她看向闻人听雪,“闻人姑娘, 你瞧这个一脸清冷的小姑娘,像不像你十六岁的时候?”
闻人听雪细看了看, 说道:“不像,我十六岁的时候没这么漂亮。”
谢清曲为之气结,她言语刻薄地把两个少女挑剔了一番, 等两个少女眼泪汪汪了,才把人轰了出去。
金不换见了,啧了一声:“生这么大气?人家姑娘鲜嫩水灵的面孔戳你心眼子上了?”
谢清曲说道:“你懂什么, 这两个姑娘看着青涩,却是修炼合欢秘术的老手,专门榨人精元,就是你这个天人境强者上了她们的床榻,完事后也得扶着墙走出来。”
看金不换一脸不信的样子,谢清曲扶了下鬓边的朱钗,翻个了颇具风情的白眼:“那两个姑娘还没走远,你大可牵着人家的手领回来,来个双凤戏游龙。”
金不换抱着双臂,冷笑一声:“整那劳什子没用的,还不如耍会刀。”
闻人听雪突然说道:“难道每个来这的贵客都要送姑娘过来吗,如果连天人境的强者都要扶墙走出来,若是第二日与人对战时,岂不是战力大减?”
金不换惊了一下:“啊?”
谢清曲看怪物似的,“哎哟,闻人姑娘还会说荤话呢?”
金不换还真细想了一下,说道:“若是些杂鱼,那倒不影响什么,若是同等的高手,可就说不准了。”
谢清曲说道:“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火候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是没有人用这招算计过别人。”
“那两个姑娘说不定是星月神教派来的耳目,专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说着说着,谢清曲若有所思:“毒太岁的消息肯定是星月神教散播的,引来这么多人,难不成是想哄抬物价?”
金不换说道:“不好说,如果是真的毒太岁,没等消息传开之前就被人拆吃入腹了,哪还轮得到我们,八成是手里的东西有一部分毒太岁的功效,打了个幌子出来叫卖,人一多,竞争起来,价格也高了几倍。”
他又是冷冷一笑,抚摸着手臂上的铁链,道:“太子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若是星月神教货不对版,哪怕有长生殿做靠山,来这求药的人也得掀翻了它。”
翌日,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来求药的果然有各国皇室的人,星月神教每年有一次拍卖大会,会拍卖一些珍稀丹药,毒太岁也会放在拍卖会上进行拍卖。
闻人听雪眉头一皱:“拍卖毒太岁的人怎么离开?一定会遭到各方势力的围攻。”
金不换和谢清曲也眉头紧锁。
*
抵达三危山的第十天,拍卖会开始了。
拍卖丹药的地方正在摘星峰的摘星楼里。
摘星楼共有九层,位于摘星峰的峰顶,越往上,拍卖的东西越是珍稀罕有,价格也就越贵,能够拥有竞价资格的人也少之又少。
进入摘星楼第九楼,需拿出一样价值连城的宝物,证明自己有进入第九层的资格。
普通的宝物入不得星月神教的眼睛。
羽重雪投其所好,拿出了一个失传已久的丹方,丹方递过去不久,就有人恭敬地请他上了九楼。
九楼金碧辉煌,最中央有个圆形的莲花拍卖台,莲花台的花蕊处镶嵌着数颗硕大的夜明珠,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直冲云霄。
拍卖的客人都有单独的隔间,隔间里的装潢十分雅致,门口垂着珠帘,既可以看清外面的景象,又可以遮挡住隔间里的情景,阻隔了他人的窥探。
隔间里摆着一张玉桌,上面摆着茶水点心。
九楼一片静默,安静的针落可闻。
突然间,一阵钟声响起,九楼的所有灯盏齐齐熄灭,只有莲花台镶嵌着夜明珠的花蕊处发出一道明亮的光柱。
一个身着华贵紫衣的女子,婀娜多姿地走上莲花台,俏生生地说道:“各位贵客,拍卖会现在开始,拍卖的第一件珍宝是阴阳生死丹。”
一道粗犷的声音从东南方向的隔间里传来,带着几分不屑:“九楼的珍宝竟然就是这种货色?”
紫衣女子笑容不变,缓缓道来:“这可不是一般的阴阳生死丹。”
她将身前玉桌上的木匣打开,拿出一个水晶匣子,里面是一枚宛如灰玉髓打磨而成的丹药,这丹药一边颜色极淡,一边颜色极深,正好形成一个阴阳两极图案。
“此丹是极其难得的上上之品,丹药有如水晶剔透,呈阴阳两极之形,就算是受了再重的伤,只要服下此丹,就可为自己留得一线生机,哪怕是寿数将近者服用,也可再活上五年之久。”
她敲了下手中金色锤子。
“起价,一千两黄金。”
闻人听雪心中唏嘘,一千两黄金换算成人民币大约是一千五百万,江雨眠若是离开碧海潮生,以她的本事,到哪里都会功成名就吧。
这枚阴阳生死丹以三千两五百两的价格成交。
第二件拍卖的宝物是顶级暗器暴雨梨花针。
第三件拍卖的宝物是象牙雕刻而成的鬼工球,可以养数万魂灵,是修炼鬼道之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闻人听雪只恨自己囊中羞涩。
第四件宝物是一小匣魂香,可以用来喂养天人境大鬼,食人魂香,为人做事,可真是万金难求,而且没有使用门槛,于是引起一轮激烈竞价。
当第八件宝物拍完完毕之后,楼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摘星楼只拍卖九件宝物,最后一件压轴的珍宝一定是毒太岁。
紫衣女子环顾一圈,笑道:“最后一件拍卖的珍宝,想必各位神通广大的贵客们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她拍了拍手掌,齿轮转动之声响起,十个蒙着红布的笼子突然从黑暗中缓缓降下。
羽重雪握紧了手里的茶盏。
谢清曲和金不换更是眼都不眨,紧紧盯着。
闻人听雪看到这十个笼子,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笼中的东西不会是毒太岁了。
原著中连月扶疏都求而不得的长生不老药,三危山怎么可能有十个,她静静坐在桌边看戏,相较其他人的凝重,她显得有些漠然。
闻人听雪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就是这一眼,她突然看见一个笼子上蒙着的红布突然动了一下。
她一愣,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难道毒太岁是活物吗?
在闻人听雪的想象中,毒太岁应该是一株巨大的灵芝,或是五彩斑斓的奇特植物,唯独没想过它是活的。
笼子缓缓绛在莲花台上,紫衣女子笑道:“肉芝状如肉。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
那道粗犷的男声又骂骂咧咧起来。
“你这娘们,怎么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不就是毒太岁吗,直接开价就是!”
紫衣女子掩嘴一笑,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如黄鹂:“这位贵客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毒太岁是真正的长生不老药,这等逆天神医,打破了世人生老病死的规律,自然为天地所不容,所以生长途中极易夭折。”
她盈盈一笑,“所以摘星楼此次拍卖的,是未长成的毒太岁。”
隔间里,羽重雪紧皱眉头,谢清曲诧异道:“未长成的毒太岁?这是要我们买回去自己养么?万一养死了,岂不是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金不换说道:“长老不老药与天争命,自然不易得,太子殿下,这是一场豪赌啊。”
果然,那女子话音刚落,那急性子的粗犷男声又开始骂骂咧咧了。
“什么!要我们自己养?养死了怎么办!”
“老子就是把金子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随便拿个东西糊弄我们,把我们骗得血本无归?”
他这番话引来不少人附和。
有一道中年女声说道:“这位好汉说的对,谁也没见过真正的毒太岁,谁知道你们星月神教是不是拿别的东西糊弄我们。”
又有一道年轻公子哥的声音从西南方向传来:“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可毒太岁极易夭折,这等逆天神医,想来能成活的毒太岁万中无一,你这只有十个笼子,怕是全养死了,也养不出毒太岁。”
又有几道声音纷纷响起。
“若是如此,我们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呵,你们星月神教真是好算计。”
紫衣女子笑着说道:“各位稍安勿躁,听我慢慢道来,养毒太岁的最后一味药,名为火蚕,这火蚕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药,我们星月神教实在无力承担,这才忍痛割爱。”
“培植成毒太岁的几率虽然渺茫,但也并非不可能之事,难道诸位忍心与这长生不老药擦肩而过吗?”
又有人说道:“可这风险太大。”
紫衣女子缓缓摇头:“非也非也,就算没有培植成毒太岁,这些也是难得的神药呢,骨髓可使人断骨再生,血肉可使人延年益寿,五脏六腑更是各有奇妙用处,用此物炼丹,可炼制的奇珍丹药不下数十种呢!”
那道粗犷男声说道:“有意思!”
紫衣女子说道:“可不止这些呢,若是母的,可以产崽,生下的虽是死胎,却继承了母体的药性,而且药力更温和呢。”
紫衣女子的话,让闻人听雪有点恶心。
杀生不虐生,人是万物灵长,怎能这般残忍对待世间生灵。
紫衣女子的一番话平息了第九层楼的躁动,她微微一抬手,便上来两个侍女走上莲台,将笼子上的红布挨个揭开。
闻人听雪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第62章 三危山5
红布被掀开, 笼子里关着的,居然是八九岁左右的幼童!
这些幼童六女四男,有的幼童全身发紫,有的幼童全身发黑, 有的幼童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遍布红紫血点, 还有一个幼童全身赤红如血, 就连眼珠也是血红的。
这些幼童被剧毒搞成了奇形怪状的模样,神色不见惊恐,只有历经折磨后的麻木,呆呆坐在笼子里。
闻人听雪只看了一眼,就又想起昔日误食的那四枚药丸, 胃中一阵翻滚, 又忍不住趴在桌边干呕起来。
“师姐你怎么了?”
羽重雪连忙拍着闻人听雪的后背,一旁的谢清曲已经捂住了嘴,看着莲花台上的那些笼子, 惊骇地说道:“天哪, 怎么都是些小孩子?”
金不换也愣住了。
闻人听雪强压下那股作呕之感, 朝着羽重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羽重雪这才将目光投向莲花台。
再看清笼子里关着的那些幼童时, 他的瞳孔也瞬间收缩起来,脸上也露出一丝骇然之色:“居然是一些孩子, 怎么能将幼童做药?”
闻人听雪垂眸,心中冷笑一声,脸色惨白一片, 淡淡说道:“你难道不知吗,你母后服用的肉灵芝,本就是拿小孩做药的。”
羽重雪眸中显露出一丝愕然的情绪。
谢清曲眸光微动, 见气氛不对,悄悄走到金不换那边,金不换抱着手臂望向珠帘,只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羽重雪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摘星楼很快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那个声音粗犷的男声再次嚷嚷道:“真有意思!让我们吃小孩啊!”
紫衣女子笑容不变,依旧身姿款款看向周围,娇声说道:“这可不是小孩,这只是没有长成的毒太岁,只是一味药,长成了人形罢了。”
那个女声也跟着响起,言简意赅道:“开价吧。”
紫衣女子握着手中的金色小锤,说道:“这样的珍宝自然不是金银之物可以换来的,摘星楼第九层的规矩,稀世珍宝千金不换,当以物易物才行,就看各位能不能拿出打动摘星楼的珍宝了。”
“各位把自己的珍宝写在纸上,再由侍女交给奴家,让奴家与摘星楼的各位主事商议后再行定夺。”
这次的竞价无声无息,却更加暗潮涌动。
雅致的隔间中,金不换低声问道:“太子殿下,这买卖似乎有些不划算,我们也要竞拍吗?”
羽重雪思索片刻后说道:“当然要竞拍,羽朝的一些人苦肉灵芝久矣,也许能从这些幼童身上找出肉灵芝的破解之法。”
侍女已经走到隔间的珠帘外,谢清曲接过笔墨呈上来,羽重雪拿起毛笔,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字。
谢清曲将纸条对折,交给等候在珠帘外的侍女。
闻人听雪此刻心乱如麻。
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似乎那日的雷声再一次在耳边炸响,小女孩圆圆的眼睛缓缓闭上,再也没了气息,温热的小小身躯逐渐冰凉。
大雨倾盆,被捏碎的赤红药丸被雨水冲走,红色的血水从她的指缝间蜿蜒流下。
她心中再次升起一股浓浓的怨恨,怨恨自己为什么要看这本破书,为什么要穿进这个可怕的世界中。
她更加恨起了女主羽落清,恨她为什么要来烟都,恨她为什么打碎了自己的平静生活,让她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时,直面歹毒的人心和这些不堪的真相。
也许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肉灵芝和毒太岁,不知道上层的贵族们是如何糜烂残忍。
他们的欲望已经幻化成一头狰狞的野兽,正贪婪吞噬着下层百姓们的一切。
你真的要站在那高高的天梯上做一个俯瞰众生的异世之魂吗。
可是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她还如何能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她再也不能了。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当年可以孤身一人闯入丹丘谷,屠戮星月神教在羽朝的窝点,可以凭着一腔孤勇和必死的信念浴血而战,一剑砍下地鬼境巅峰炼丹师的头颅。
可是此刻的她,在这高达九层的摘星楼里,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又能做些什么呢。
闻人听雪呆呆地看着笼子里那些面目全非的幼童,心中除了痛苦,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手中只有一把剑,也只有一把剑。
珠帘晃动着,侍女接过纸条放在托盘里转身走向莲台。
一共十二名貌美的侍女依次走上莲台,将托盘中的纸条呈给紫衣女子,紫衣女子又将那些对折的纸条依次打开,中间不断有侍女往来传话,显然是与摘星楼的背后主事们商议。
一刻钟后,又有两个侍女走上前,紫衣女子将未选中的纸条放在托盘中,吩咐侍女送还给竞拍的客人。
十二个参与竞拍的贵客,十个人竞拍成功。
紫衣女子敲下了手中的金锤,“奴家在此恭喜竞拍成功的贵客们,当贵客将珍宝交与摘星楼进行交换后,便可将毒太岁带走了。”
说罢,那个十个笼子又被蒙上红布,缓缓上升,逐渐隐入黑暗之中。
闻人听雪以前和商枝去过拍卖会,知道要在拍卖会结束之后再提货,那时和商枝穿着漂亮的裙子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去提货,如今一想,恍如隔世。
摘星楼提货的地方在守卫森严的地宫之中。
一行人离开了摘星楼准备前往地宫,摘星楼的客人络绎不绝,香车宝马,衣香鬓影,豪华车架摆了长长一排。
摘星楼附近的明廊上摆着朱红宫灯,连成一条笔直的红线延伸至青石台阶。
羽重雪一行人正要踏上青石台阶时,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明明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天空中却突然涌来大片翻卷的漆黑乌云,像一片墨色的怒海,在天空中掀起巨浪。
遮天蔽日的黑云挡住了太阳,光线一瞬间就黑暗下来,气温一下子变得很低,一股粘稠阴森的冷意不知道从哪飘了过来,让闻人听雪感觉自己好似泡在了冰水里。
狂风呼啸,无数浓雾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摘星楼附近很快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闻人听雪警惕地握住了细雪剑,突然间,一只手从迷雾中伸了过来,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羽重雪的手掌。
另一旁传来金不换凝重的声音:“不好,这是天人境的鬼道强者布下的迷阵。”
紧接着,迷雾中又传来了谢清曲牙齿打颤的声音:“你不也是天人境强者吗,难道比你还厉害?”
金不换说道:“天人境强者也有强有弱,布下迷阵的人比我强上不少。”
大雾中的寒意直往人毛孔里钻,连骨头都在发着冷,闻人听雪没有挣脱羽重雪的手,面对这诡异阴森的情况,最怕和队友分散,她的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握住细雪剑的剑柄,准备随时出鞘。
突然间,一阵缥缈的丝竹鼓乐之声从迷雾远处遥遥传来。
金不换声音变了调,大声说道:“不好,这是群邪礼赞曲,有大鬼来了!”
一阵阵桀桀鬼笑在迷雾中响起,似乎是孩童、青年、男子、女人、老者、野兽的声音混响在一起,乍一听仿佛近在耳边,再一听却又好似远在天边。
这雾太大,闻人听雪只能勉强看清羽重雪的脸,一旁的谢清曲声音惊慌:“雾这么大,方向都分不清楚,现在怎么办哪,我们要朝哪里走?”
金不换说道:“哪里都别走,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百鬼迷雾阵,百鬼藏身雾中,方位不断变动,迷阵瞬息之间有千变万化,不是精通鬼道的行家根本找不到活路。”
突然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亮起一片诡异红光,借着这道光,闻人听雪依稀看见了身处迷雾中的摘星楼,危楼高耸,一道道诡异红光相互交错,以摘星楼为中心,形成一道巨大的法阵。
法阵有五角,最后一道红光补全法阵后,法阵大放诡异红芒,宛若仙炉倾倒,天火燎原。
各有五个身披红甲的高大身影分别矗立在法阵五角,阴风大作,吹得人站立不稳,兵戈交织声不断从法阵中响起,还夹杂着战马的凄厉嘶鸣。
一道低柔缱绻的男声从远方传来。
“五鬼搬山。”
“起!”
那个起字刚落下,成千上万道怒吼声从地底深处隆隆响起,一时间地动山摇,战马的嘶鸣声顿时更加凄厉了,法阵中传来万鬼嚎哭大笑的声音。
大地像一块被人随意揉搓的薄布,不断有隆隆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地底冒出道道黑气,高耸入云的摘星楼开始猛烈摇晃起来。
金不换大喝一声:“跑!”
四个人手牵着手朝前方跑去。
前脚刚离开,身后就响起一声轰隆巨响,震得人脑子发懵。
摘星楼塌了。
烟尘四溅,迷雾中到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笑之声。无数道红色鬼影在迷雾中穿梭飞舞,千万人奏响的鼓乐之声也越加高亢激昂。
迷雾遮眼,又有鬼影横行,凄厉可怖的鬼哭狼嚎声和人们的哭喊声响在一起,连身边人说话都听不太清,凡此种种,使得前进之路变得极为困难。
正在此时,那道低柔慵懒的男声又响了起来,分明是从极远处传来的声音,却又好似在耳边响起似的。
“野猪脸小鬼,拿本王的烟斗来。”
前方出现数道艳红鬼影,啸叫着朝着四人飞袭而来,金不换的弯刀飞进雾中,与鬼影缠斗在一起,细雪剑也铮然出鞘,挥向左侧袭来的鬼影。
大雾中突然多了一丝幽幽的香气,闻人听雪挥剑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魂魄好似和躯体分开了,恍惚是行走在云端上。
那只一直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掌也缓缓滑落,就在一瞬间,脚下的大地又猛地震动起来,一道无法形容可怕巨响从地底传来,仿佛是某种沉睡在地心深处的庞然大物突然苏醒,正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大地晃动着,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那道缝隙就在闻人听雪脚下裂开,巨大的山石从天空滚落下来,武者的本能反应让她快速奔跑起来,不顾一切地逃离这处被撕裂的大地和从天而降的巨石。
她在迷雾和大地的震颤中一路狂奔,也不知跑到了哪,那道音色特殊的男声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嫌弃。
“野猪脸小鬼,你牵着一串笼子干什么?”
雾中又传来什么东西被掀开的声音,那几分漫不经心的嫌弃从一分变成了十分。
“啧。”
“红的黄的紫的绿的。”
“什么丑东西!”
第63章 三危山6
迷雾障目, 去往何处?
脚下之路崎岖不堪,也不知道是跑到了哪里,迷雾中的那股奇特幽香萦绕不散,闻人听雪狠狠咬了下舌尖, 这才没有被这股香味迷惑神智。
眼前不断有红色鬼影晃过, 耳边响起凄厉的鬼笑声, 闻人听雪手持细雪剑,乍然挥出一道如雪剑光,一剑震退鬼影后,脚下的大地又猛地摇晃起来,又有数不清的山石从天而降。
闻人听雪只能听声辨位, 身如鬼魅般在石雨中快速躲避, 尽量远离战场最中心。
百鬼迷雾,遮天蔽日。
阵眼最中心,却仅有一层淡淡的薄雾, 艳鬼的软轿正停在这里, 软轿上的软红纱幔随风轻扬, 艳鬼倚着软塌,红靴抵在软塌前的案几上, 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红玉髓烟斗,一边十分嫌弃地看着头戴野猪脸面具的小鬼。
刚刚这小鬼跑到五鬼搬山术的阵法里, 借着阵法护体,躲在一个红甲鬼将后面,自己号召五个小鬼灵, 弄了个小型的五鬼搬山,从倒塌的摘星楼里搬出一堆盖着红布的笼子来。
十个笼子在后面连城一串,艳鬼本以为这奸猾无比的小鬼想趁机捞点珍宝出来, 不成想红布一掀开,里面竟是一堆奇形怪状的小孩。
商枝跟在艳鬼身边这些天也不是日日都侍奉在他旁边,无聊的时候就用两片叶子搓成一个绿蜻蜓,魂魄附在上面到处乱飞。
这一飞,就飞到了摘星楼的楼顶。
楼顶布满机关,藏了许多宝物,商枝借着绿蜻蜓的眼,巧合下看到了关在笼子里准备拍卖的十个小孩。
今日艳鬼施展五鬼搬山术,商枝在摘星楼倒塌时卡住时机,弄了个小型的五鬼搬山,终于搬出了这十个笼子,里面的小孩子们虽然受惊晕厥,但是没有被倒塌的摘星楼砸成肉泥。
她拖着十个铁笼子站在艳鬼的奢华软轿旁。
笼子上盖着的红布都已经被掀开,露出里面奇形怪状的小孩子,因为毒入肺腑,小孩们的皮肤颜色异于常人,可不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十分的五彩斑斓么!
看艳鬼一脸嫌弃。
商枝嘿嘿一笑,拿下身后用红布系成的包袱。
包袱一打开,里面的一堆珍宝胡乱堆在一块,有拳头大的夜明珠、比龙眼大的紫珍珠串成的腰带、由整块红玉髓雕成的鼻烟壶、用冰种翡翠雕成的玉葫芦、还有各种晶莹剔透的丹药。
各种珍宝,琳琅满目,熠熠生辉,几乎闪瞎人眼。
商枝十分谄媚地把包袱递到艳鬼面前,笑嘻嘻地说道:“这是小的孝敬大王的。”
艳鬼转着手里的红玉髓烟斗,懒懒地看了一眼这些奇珍异宝,一脸不为所动,反倒是把目光放在了商枝的衣襟上。
那处衣襟微微鼓起,艳鬼眼睛微眯,知道这小鬼奸滑贪财,十分不老实,于是拿着红玉髓烟斗戳了一下商枝脸上的野猪脸面具,存心敲打她:“呵,衣襟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商枝一听,顿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没,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点不值钱的小玩意!”
艳鬼勾唇一笑,拿着红玉髓烟斗挑开了商枝的衣襟,衣襟里面藏着个红玛瑙小香炉,里面装着的是喂养大鬼的稀有魂香。
艳鬼看着那个比婴儿拳头小一圈的红玛瑙香炉,不禁挑起了眉毛。
商枝冒出了冷汗,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说道:“哎哟,这是大战告捷之后,小的专门给大王准备的贺礼,现今儿被您老人家看见了,这可叫小的怎生是好啊!”
艳鬼一笑:“怎生是好?”
他悠悠说道:“把你袍子底下藏着的鬼工球献上来,不就行了?”
商枝拍大腿的动作猛地一顿,这回可真是要哭了。
那可是她眼馋了好久的养魂器,里面能养数千鬼魂,来日若是有幸踏入天人境,再将这养魂器好好温养调教一番,就相当于有了千军万马。
她哭丧着脸,掀开大红袍子的下摆,一个精巧绝伦由象牙雕刻而成的鬼工球正用一根红绳穿着,系在她的腰间。
商枝吸了吸鼻子,解开腰间的红绳,把鬼工球拿在手里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这才万分不舍地把宝贝递上去。
艳鬼接过鬼工球,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笑了一声后,又十分随意地丢给她。
商枝接过鬼工球,大喜过望,道:“大王,这、这、这是赏给小的了?”
艳鬼斜了她一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本王还能与你这刁滑小鬼争抢?”
商枝算是明白了,她就是个逗趣取乐的捧烟斗小鬼,其他鬼兵鬼将们威风赫赫,严肃高冷,只有她独树一帜,别具一格,担任了仪仗队中的丑角角色。
看野猪脸小鬼捧着鬼工球爱不释手的没出息模样,艳鬼又调笑了一声:“日后跟着本王,这宝贝还是少吗?”
商枝喜上眉梢,问道:“那这些笼子?”
艳鬼看向商枝身后的笼子,厌恶地皱起眉头:“活着也是受罪,给他们一个痛快死法吧。”
商枝犹豫了。
这些年在江湖厮混,死在她手里的人确实不少,但要对这些幼童痛下杀手,目前还真是做不到。
艳鬼看出她的犹豫,吸了口魂香,吐出一口香雾后淡淡说道:“这些孩子毒入肺腑,用不了多久,就会全身溃烂而死,或者被人捣碎成肉泥,扔进丹炉里炼药,你今日让他们痛快死去,也是积了一份阴德了。”
商枝扭头看向身后。
那些晕厥的孩子已经醒过来了,缩在笼子一角静静地看着她,听见艳鬼的话,眼神也没什么波动,一副已经彻底麻木认命的样子。
这惨绝人寰的折磨,竟让这些孩子连基本的求生欲望都没有了。
商枝知道艳鬼说的是实话,有时候活着比死难受多了。她自己对此也是深有体会。
商枝的手指动了动,指尖黑雾凝聚,只需要再动动手指,这些没有任何武力的小孩子就会没有任何痛苦地死去。
指尖的黑雾凝聚成一个小骷髅头的模样,商枝抬眸,刚好对上一个孩子的眼睛。
那是个小女孩,穿着黑色的布衣,身上全是紫色的瘀斑和红色的血点,眼白也透着暗红,眼珠里亮着两个小光点,她实在瘦弱极了,像只满身伤痕的小猫。
那小女孩看见了她手里的黑雾骷髅,吓得闭上了眼睛,把脑袋缩在手臂里。
商枝的手指又开始蜷缩起来,她的手抖了又抖,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软轿里响起一声轻叹。
艳鬼倚着软轿,说道:“你若不忍心,就找个地方随处丢了吧,本王让鬼将为你指路。”
商枝低声应了句是。
可还是有些不忍心,但这又能怎样呢,有怜悯之心却又无能为力,她都遇到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了,可是还会止不住的心痛。
当时她修鬼道的时候,老头子对她说:等你进入出凡境就好了。
等她踏入出凡境,老头子又对她说:等你踏入生死境就好了。
等她踏入生死境了,老头子就又对她说:等你踏入地鬼境就好了。
现在她踏入地鬼境了,老头子又对她说:等你踏入天人境就好了。
像极了现代社会里,那些家长对自己的孩子说:等你上了大学就好了。
老头子是懂画饼的,可惜这大饼画来画去,商枝是一口没吃到,思来想去,竟然在生死境的时候最快乐,那会饭也吃得饱,觉也睡得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阴暗面。
到了地鬼巅峰,见了这世间的不平后反而深感无力。
闻人听雪是如此,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商枝吸了口气,让鬼灵背着笼子,向鬼兵借了一匹白色骏马,拉着这些笼子走了。
百鬼迷雾中的鬼影纷纷为她让路,加上商枝所修鬼道,又有战马指路,在百鬼迷雾中避开了地动山摇地裂天崩的地方,这一路上也算是有惊无险。
她一边骑着白马,一边拉着这些笼子,一边在脑里想着安置这些孩子的地方。
有时候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也不奢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免得夜半时分梦里醒来,后悔得抓心挠肺寝食难安,搞不好将来老了躺进棺材里,断气后还忘不了这件事情。
走着走着,战马突然走到了三危山的出口处,朝着独危道的方向走去了。
商枝眼睛一亮。
田老头在独危道,他家院子也够大,这老头还会奇门遁甲之术,一般人根本找不到他家,最适合藏人了。
等安置了这些小孩,再和田老头和在那养病的羽流萤商量一下,就算救不了,也得让小孩们体面死去,然后还得找个地方火葬,不然埋进土里也不管用,还是会吸引那些专门训练用来寻药的药猫。
商枝打定了主意,心中也安定下来。
星月神教的人都困在百鬼迷雾中,其他地方也是大雾弥漫,还好商枝修成了鬼眼神通,不至于分辨不出方向。
这一战后,三危山必定易主。
星月神教死伤无数,艳鬼那边还得进行大战后的善后事宜,暂时没人顾得上这些小孩了。
艳鬼的白色骏马全力奔跑起来,速度比日行千里的千里马还要快,经历了三天两夜的奔波后,商枝走过独危道,来到了附近的田家村。
过了整整三天,三危山附近的大雾仍是没有散去,就连田家村也是雾气弥漫。
商枝摸到了田老头家,田老头正在园子浇菜,羽流萤头上抱着布巾,也拿着水壶在一旁帮忙。
看见商枝风尘仆仆走进小院里,两人都是一愣。
商枝让魂灵把笼子弄进小院里,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一说,羽流萤和田老头两人听得瞠目结舌,纷纷被她的胆大包天给震惊了。
田老头啧啧称奇:“我就说这这几天怎么大雾弥漫地动山摇的,原来是大鬼在抢地盘。”
老人家摸着胡子,不禁有些后怕:“你早日离开中心战场也是好事,你虽修鬼道,但毕竟是个大活人,这种天人境大鬼施展的百鬼迷阵,对你伤害也不小。”
商枝摘下野猪脸面具放在膝盖上,十分惆怅:“我还不知道这些孩子怎么办呢,杀了不忍心,救也救不了,真是令人头疼。”
田老头说道:“吃顿好的,睡个好觉,在睡梦中上路,再好不过了。”
羽流萤听着,眼睛突然微微一亮,说道:“碧海潮生不是有神医吗,这些孩子中毒已深,如果有人认识碧海潮生的神医,也许会有办法解毒的。”
第64章 三危山7
商枝眨巴眨巴眼睛, 田老头皱了皱眉毛,过了一会,田老头开始摇头。
“先不说玄武巨船的船票千金难换,就说那些诊金吧, 一个咱们都付不起, 你还想付十个, 多大的一笔钱?”
羽流萤拍了拍商枝的肩膀,“我倒是很懂商枝,眼下这情况,就像在路上遇到一窝生病的小猫崽,明知道自己居无定所囊中羞涩, 却仍想着把这窝小猫崽带回家好好照顾。”
商枝搂住羽流萤的肩膀, 神色略有些疲惫:“是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天给了我一颗怜悯众生的心, 却没有给我拯救众生的能力。”
田老头来来回回摸着胡子, 也叹了口气。
商枝听他叹气, 也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钱什么的倒还好说,去大墓里走上几次, 总能弄到钱救人,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些中了毒的小孩可不是普通小孩,他们是未长成的毒太岁。”
羽流萤面色倒还平静,田老头摸着胡子的手猛地一抖, 眼神顿时变了,无比震惊地说道:“毒太岁怎么能是小孩呢,不应该是药草吗?”
商枝苦笑不已:“别提你们了,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想过毒太岁可以是植物,也许会是动物,就没想过会是活生生的小孩。”
三个人齐齐沉默。
小院子雾气弥漫,三人把笼子搬进屋,看着笼子里颜色各异不吭一声的小孩,羽流萤拽了拽商枝的袖子,小声说道:“这些孩子怎么这样安静?”
商枝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应该被毒哑了,我赶路这几天,他们也从未发出一点声音,当时我猜那帮人给小孩喂毒时嫌弃惨叫声太吵闹,所以才把他们毒哑吧。”
田老头啐了一口:“丧尽天良。”
羽流萤抿了抿嘴唇,拿出一包点心给这帮小孩们各分了两块。
这帮七八岁的小孩们很喜欢甜甜的点心,伸出小手接过点心后缩在笼子里,小口小口啃着点心,时不时转动眼珠,好奇地偷瞄他们。
三人安顿好小孩,围坐在小圆桌前,继续讨论羽流萤刚刚提出的建议。
田老头是信得过的人,羽流萤也信得过,商枝别的东西不说,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
商枝坐在圆桌前,说道:“我在碧海潮生有一位故人,她是一名医毒双绝的神医,单论医术上的造诣,不在广寒医仙月扶疏之下。”
羽流萤静静地喝着茶水,眼睫轻轻颤动。
商枝屈起手指敲击着桌面:“如果求她帮忙,我有七成的把握,但我还有个顾虑。”
田老头说道:“什么顾虑?”
商枝揉揉太阳穴:“这些是未长成的毒太岁,我担心把这些孩子送到碧海潮生,碧海潮生的人会把这些孩子培植成真正的毒太岁,那样岂不是羊入虎口?”
羽流萤微微一笑:“商枝,你错了,这些小孩根本不是毒太岁,更不是未长成的毒太岁,他们只是具备了成为毒太岁的一部分条件,成功的几率还不到万分之一。”
她拿起茶壶,给商枝和田老头的杯子里加满茶,又说道:“而且想要培植成真正的毒太岁,有一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商枝和田老头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田老头敲了敲桌子,有点着急了嗯:“流萤丫头,你就别卖关子了,勾得我这心里不上不下的。”
羽流萤娇美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笑容,顿时有些调皮了,“好啦,我也不是要卖关子,那个必不可少的东西叫火蚕。”
田老头:“这是何物?”
羽流萤:“有些火山口附近有一种火烧不化的石头,石头里的石髓生长着通体赤红的虫子,会吐丝,吐出的丝火烧不化,这就是火蚕。”
“火蚕是剧毒无比的毒虫,被毒太岁使用的火蚕不止这样,还需要放在药鼎中养一段时间,每日要喂不同的毒虫,一般要养好几年,若是火蚕能食尽百毒而不死,才能用来培植毒太岁。”
商枝震惊:“这么麻烦?这么复杂?”
羽流萤点头:“不止这样,培植毒太岁需要两条火蚕,一条蚕吃的毒物毒性属热,另一条蚕吃的毒物毒性属寒,吃了两条火蚕不死的药人,才会成为真正的毒太岁,血液会变成黑色,同时毒入脑部神经,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当然也有例外。
有些人的毒抗力在毒药的摧残下变得十分恐怖,所以在成为毒太岁后可以暂时抵御毒素的侵蚀,依旧保留自己的意识。
可是时间一久,就不好说了。
商枝有点纳闷,都是看完原著的穿书者,怎么羽流萤知道这么多秘辛呢?
她不禁想起老头子说过的话——诡术师是拥有最多秘密的人。
商枝顺着她的话慢慢分析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碧海潮生根本看不上这样的残次品?”
羽流萤说道:“天人境的强者眼界太高,尤其是月扶疏这种九品天人,我估计这些孩子在他眼里和垃圾差不多,很没必要,太得不偿失,而且据我所知,这世上已经没有火蚕了,至少碧海潮生没有。”
商枝摩挲着下巴:“怪不得星月神教会把这些孩子拿出来拍卖,原来是缺少原材料,根本培植不出来。”
田老头说道:“世界之广,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谁偶然寻到了一两只火蚕,况且人都会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自己是那个最特殊的,肯定会有了不得的大机缘。”
他这话有点自嘲的味道,想到他的过往,商枝不禁轻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除了火蚕之外,还有什么毒药使这些孩子拥有了长成毒太岁的可能性呢?”
随着她这句话说出来,羽流萤瞳孔不禁猛地一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她又顾忌着什么东西,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真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田老头面露骇然之色:“若是如此,那才叫可怕呢,好在那什么火蚕不好弄,万中无一的几率啊,那些想着长生不老的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指不定多少孩子遭殃呢。”
他的话得到了两人的一致认同。
若是火蚕易得且能大肆养殖,搞不好养人也像养猪一样,把人圈禁起来,让母体不断生育幼崽。
商枝不禁打了个哆嗦,庆幸上天有好生之德,让那什么火蚕十分稀有。
此时再想到江雨眠,商枝不禁摸了摸藏在荷包里的小瓷人,耳边再次响起闻人听雪说过的原著内容——江雨眠曾是为羽落清试药的药人,不知以前曾遭受过怎样的折磨。
又联系最近发生的种种关于毒太岁的事,想起她说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所以想要迫切逃离碧海潮生,搞不好江雨眠也和这些关在笼子里的小孩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江雨眠拥有更高的药用价值,所以月扶疏才视她如珍宝,派了两个天人境的高手日夜看护。
再想起碧海潮生对江雨眠的称呼——小太岁。
某种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如果不是知道原著剧情的穿越者,如果不是熟知剧情又和江雨眠相识,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将这些线索串联在一块,把江雨眠和毒太岁联系到一起的。
就连商枝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无他,实在是江雨眠活得太体面了,太光鲜了。
笼子里的那些小孩只是残次品,就已经因为剧毒导致神智不明,反应迟钝,而且形容可怖,一看就是毒物。
江雨眠不仅没有失去神智,她还是月扶疏最心爱的徒儿,拥有仅次于月扶疏的地位,又是那样一个惊心动魄美绝人寰的少女。
谁会想到她是毒太岁?
如果她真是,如果她真的是……
那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可怕,太疯狂了。
第65章 三危山8
整整七日过去, 百鬼迷雾终于退散,三危山的地貌也在五鬼搬山术下彻底换了个样子。
迷雾散去后,阴气盘旋在三危山上空经久不散,化作寒潮降临三危山, 四季如春的三危山下起了鹅毛大雪, 不过短短一天, 三危山就被大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
九品天人,有移山倒海之能,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能引起天象的变化。
阵法虽然结束, 但余波犹在, 时不常还有余震。
闻人听雪在七天七夜的奔逃后也精疲力尽了,她这几日水米未进,全靠一身内力撑着, 反应迟缓了许多。
在又一次地裂来临时, 本就崎岖的山路在一阵地动山摇中被晃动的板块大力挤压, 猛地向上垂直拱起,形成一个标准的垂直角度。
山路前方恰好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涧, 闻人听雪是循着水流的声音走到这里来的,她本就力竭, 又突逢这样的惊险变故,直接被异军突起的垂直峭壁掀飞,坠落到深涧里。
好在她轻功一流, 又在生死关头时激发出身体内的潜力,用细雪剑插入峭壁作为缓冲,这才侥幸留下一条小命, 有惊无险地坠入深涧底处的冰冷寒潭中。
寒潭冷如冰,闻人听雪被冷水一激,全身都打起了摆子,她将脑袋露在水面,猛地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气,一鼓作气哆哆嗦嗦游地上了岸,胡乱找了个山洞跑进去。
这七日的艰难奔波,对体力消耗巨大,湿透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闻人听雪这才发现自己的腰细了一大圈,微微隆起的腹部也变得十分平坦。
她脱下身上的湿衣服用力拧干,身体颤抖的像筛子,上下牙齿来回打架,又接二连三地打了个好几个喷嚏,脑壳都被冰水激得疼了起来,
这温度怕是在零下十度左右,闻人听雪本想用内力烘干这些衣物,可惜此刻经脉中的内力消耗无几,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恢复。
还好山洞里有些干柴,闻人听雪把这些干柴枯叶扒拉到一块,用钻木取火的老办法生了一堆火。
随着火焰渐渐旺盛,冰冷的山洞也有了几分温度,闻人听雪坐在火堆旁烤着湿透的衣服,又把滴水的头发用力拧干,随着火堆渐渐燃尽,湿透的衣物也烘干了七八分。
闻人听雪稍稍缓过来一些,脸上多了一丝血色,冰冷的手足也渐渐有了温度,她往手心呼出一口热气,胡乱披上衣服去外面寻找木柴。
寒潭四面环山,远处传来瀑布之声,周围没有什么树木,倒是岩壁上生长着不少扎根在岩石深处的孤松,闻人听雪用轻功飞了上去,拾了一捆干柴回来,用还未熄灭的火堆又在山洞里升起一堆篝火。
这回衣衫和头发完全干透了,闻人听雪找了跟结实的树枝削尖,去寒潭里抓了些鱼放在火堆上烤。
没有佐料的调味,烤鱼的腥气很重,闻人听雪已经饥肠辘辘,连吃了五条烤鱼。
吃完烤鱼,闻人听雪又找了块中间凹陷的石头,用细雪剑加工一番后做了个粗糙简陋的石碗,盛了清澈的潭水架在火堆上烧开,这才敢放心喝下去。
烤鱼和热水一起下了肚,闻人听雪的身体才终于有了几分暖意,山洞的墙壁太过冰凉,闻人听雪只好又拿着剑跑到外面到处找干草。
她现在处在下游位置,下游地势低,所以在此处汇聚成一处寒潭,越往上游走植物越丰茂,虽然树木都被大雪覆盖,但还有一些果实露在外面。
闻人听雪摘了些野果子,正要再往前走一走,突然和一头出来觅食的黑熊正面对上。
闻人听雪宰了熊,剥了皮,把厚实的熊皮放在大雪里反复揉搓,用这种方法把熊皮清理干净后,她又打了两只野兔拎回山洞里,当做今晚的晚餐。
此时的处境虽然不太乐观,条件也十分艰苦,闻人听雪却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纷争,看到这被大雪覆盖的白茫茫的世界,心中的许多忧愁和烦恼也一并远去了。
唯一需要她烦恼的只有一件事——生存。
她把熊皮和野兔带回山洞,把熊皮铺在干草上,灰色的野兔皮剥下来塞进靴子里当鞋垫,又挥剑砍了一棵树做了个木门,放在山洞前挡风和野兽。
忙碌一整天后,山洞已经可以作为一个短暂的休憩之所了,闻人听雪躺在厚实的熊皮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闻人听雪顶着两个黑眼圈,又持着细雪剑出去打猎,这里的上游有不少野兽出没,她准备再杀几头野熊和老虎,给自己找个被子盖,再做一件毛坎肩儿和毛皮裙御寒。
这回,她宰了一头老虎。
闻人听雪并不想杀老虎,没穿越之前,老虎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她自己也很喜欢这种矫健而优雅的大型猫科动物。
但真正在野外对上野生的老虎,对大型猫科动物的可爱滤镜会瞬间破碎,只能搏个你死我活。
闻人听雪剥了老虎皮放在雪地里搓洗干净,终于有了一床虎皮被子,她扛着虎皮准备回山洞时,上游突然飘过来一个漆黑的人影。
那道人影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随着上游的水流浮浮沉沉,一直飘到了下游这里。
等他随着水流飘到闻人听雪这边,闻人听雪低头一看,发觉那黑色织金的衣服有些眼熟。
她再定睛一看。
这人居然是羽重雪!
她脑子一乱,下意识扔下手中的虎皮和野兔,跳入寒池中游了过去,羽重雪正面朝上,一张俊美的脸庞被冰寒入骨的池水浸泡得发白,黑发如水草般在潭水下微微摇曳。
闻人听雪拽着他的腰带连拉带拽,终于把他拖到岸边弄上了岸。
再一探羽重雪的脉搏和心跳,都是十分微弱,仿佛很快就要消失一般。
闻人听雪抹了把脸上冰寒的潭水,把湿漉漉的长发拨到脑后,她看着脚边奄奄一息的羽重雪,心有余悸之外,一时间也觉得造化弄人,让这等天潢贵胄都沦落至此,还被水流冲到她这个宿敌脚边。
如果她此刻还是误食肉灵芝后的疯魔状态,保不齐还要再捅他一剑,把他的心挖出来生吞,彻底摆脱身体里的蛊虫。
但是眼下这会……
闻人听雪握着细雪剑,想着年幼时一声一声唤她师姐的小重师弟,想着远在烟都对两人充满期许的师尊,终究忍不住苦笑一声。
羽重雪顾念昔日烟都的同修情谊,所以她一朝不慎落入他手中,他不曾对她痛下杀手,这一路上也算是照拂有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自己又何尝不顾念烟都那段岁月呢。
就算此刻可以冷血无情地杀掉羽重雪,可日后遇见师尊,让师尊知晓他们两人同门相残,身为师姐的她不仅对濒死垂危的师弟见死不救,竟然还挖了师弟的心想要生吞。
若师尊来日想要清理门户,一剑杀了她这个孽徒,她怕是死的时候也没有颜面喊一声师尊了。
终究还是不忍心啊。
闻人听雪在心中低叹一声,撸起袖子,开始按压羽重雪胸部中央,羽重雪吐出几口水,仍旧昏迷不醒,闻人听雪只好把他背回山洞里。
羽重雪失温太厉害,全身上下冰凉一片,只有心窝处还残存一点温度。
即使在昏迷中,他的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闻人听雪在山洞里生起篝火,把羽重雪湿透的衣服全部扒光扔在一旁,又拿着兔皮擦干他的身体和头发,把他扛到了温暖厚实的熊皮褥子子上,将新得来的虎皮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闻人听雪蹲在他身边观察了好一会,把手探进被窝里一摸,还是冰凉一片,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这会是真有点着急了。
闻人听雪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不知道怎么想起了电影《神话》里的玉漱公主脱了衣服用身体给蒙毅取暖的情节。
如果是内力充沛的时候还好说,大可以用内力给羽重雪疗伤,但现在的情况,也只能用土办法了。
救人要紧。
往篝火里又添了好些木柴,让山洞里更加暖和些,闻人听雪脱了身上湿透的衣服,把自己的头发潦草擦干后,掀开羽重雪身上的虎皮被子钻了进去。
刚一贴到羽重雪身上,就跟搂了一块冰似的,冻得闻人听雪直哆嗦。
闻人听雪慢慢呼出一口气,伸手把虎皮的边角处掖好,避免温度流失,随后紧紧抱着羽重雪的身躯,在心里面默默数羊。
数着数着,被窝里渐渐暖和起来,闻人听雪心情也渐渐复杂起来。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除了商枝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被窝里搂着别人睡觉。
而且这人性别为男,年方十八,还是她的师弟。
为了避免和羽重雪脸对脸,也为了让羽重雪心口处的温度不要散去,她的脑袋正贴在羽重雪的胸膛上,鼻尖抵着少年人很有韧性的肌肤。
旖旎的心思到没有,她这会横竖睡不着,心里面又有对一丝异性身体的好奇,于是摸了摸羽重雪的后背,又摸了摸他的六块腹肌,发现男人的身体肌群与骨骼要比女子坚硬厚重许多,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触感。
在烟都练剑时,羽重雪的剑充满了刚猛霸道的力量,往往震得闻人听雪手臂发麻,所以她一直都选择避其锋芒,以技巧和速度取胜。
女剑客的弱势往往体现在力量上,为了弥补这个短板,闻人听雪开始在瀑布下练剑,一开始她被瀑布拍打得睁不开眼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更别提练剑了。
差不多大半年,她才能在瀑布下练完一套完整剑法,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惧怕羽重雪的力量了。
往事如梦啊,闻人听雪渐渐有了困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篝火燃尽,余温暂存。
羽重雪浓密的睫毛颤了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脑子还有些迷糊,眼前漆黑一片,下意识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在黑暗中看到了几点灰烬的亮光。
发散的意识渐渐回笼,脑子也逐渐清醒起来,羽重雪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指腹刮过一片温热滑腻的肌肤。
羽重雪身体一僵,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身躯正和一个女子的身躯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那女子的脸庞贴在他的胸前,他的下巴正贴着女子的发顶。
哔剥一声,那堆燃尽的篝火顿然窜出一朵小小的火苗。
接着这丝光亮,羽重雪看清了怀中女子的脸。
眼睫纤长,容色清绝出尘,睡容比烟都的梨花还要静谧美丽。
他是在做梦吗?
不然怎么梦见了师姐?
他敢对师姐做过的最冒犯的事,是像疯狗一样舔舐师姐耳后的朱砂小痣。
眼前这个梦实在是太放肆了,他正紧紧搂着师姐,女子柔软如云朵的胸膛正紧贴着男子的坚硬胸膛,而他的手,居然还贴在师姐赤裸的脊背上。
这难道是人临死前的美梦?
热气上涌,羽重雪脑子发昏,哪怕在梦里也不敢对师姐如此造次,他脑子里想推开,身体却下意识地搂紧。
正是欣喜又惶恐时,羽重雪却突然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他狠咬了一下舌尖,一股疼痛猛地袭来,羽重雪这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梦。
难道师姐受伤了?
羽重雪慌乱起来,抖着手抚摸闻人听雪的身体,想找到那处流血的伤口。
黑暗中,他的一只手摸到了闻人听雪平坦的小腹,另一只手则摸到了一手黏腻温热的血。
这一刻,羽重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师姐为了救他,小产了。
第66章 三危山9
这一刻, 羽重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师姐为了救他,小产了。
闻人听雪在小腹传来的一阵阵绞痛中醒过来,她感觉下半身湿漉漉黏腻腻的,下意识伸手一摸, 才发现自己的短裤已经湿透了。
一只微凉的手掌正放在她的小腹上, 有微弱的内力从掌心传输过来, 时断时续的。
闻人听雪勉强睁开眼皮,看到羽重雪坐在他身边,上半身还裸着,黑发从肩头披散下来,发梢轻轻撩着她的脸。
他这一起身, 山洞里的寒风呼啦啦地往被窝里灌, 闻人听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扯了扯虎皮,说道:“你醒了?”
她的声音十分虚弱, 听得羽重雪心里一紧, 心口蓦地一疼, 哑声说道:“师姐,是我不好, 害得你没有保住孩子。”
闻人听雪诡异地沉默了一会,黑暗中,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起来:“是……是啊……”
她这七日忙着逃命,忘了吃江雨眠给她的假孕药,那药吃着的时候不会来月事, 还有养血调经的功效,一旦断掉半个月,停了好几个月的月事就会汹涌而至, 如血崩一般。
闻人听雪的短裤全都湿了,她叹了口气,眼下这等光景,连个做饭的锅都是她费了好大功夫用石头凿出来的,条件简陋不堪,现在又来了大姨妈,让她上哪去找换洗的衣物和月事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拿下羽重雪放在她小腹上的手,说道:“你也受了重伤,内力所剩无几,还是先护住心脉给自己疗伤吧,不用管我。”
羽重雪还是没有收回手,固执地说道:“师姐,你流了好多血,我还能撑一会儿,现在你更要紧。”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闻人听雪赶紧说道:“你快躺下吧,再这么折腾下去,被窝里都没温度了,我也觉得冷。”
羽重雪只好又躺了下来。
他一躺下,闻人听雪就起来了,羽重雪问道:“师姐,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正想起身,羽重雪发现自己居然未着寸缕,只好裹着虎皮坐在熊皮褥子上,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的衣衫。
夜里山洞的温度更低了,温度在零下,体感温度则更加低,闻人听雪瑟瑟发抖,快步走向堆着干柴的地方。
折腾一会后,火堆被点燃了,橙色的光芒填满了整个山洞,山洞也渐渐暖和起来。
看羽重雪摸索衣衫,闻人听雪说道:“寒潭里湿透的衣服还没彻底干透,穿上只会更冷,你先躺在那吧,别给我添乱。”
羽重雪只好又躺了回去。
贴身的衣物倒还能用内力和体温烘干,这种大件的衣服,闻人听雪此刻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从衣服下摆扯了几块布条,裹上灰烬做成了一个简陋的月事带。
山洞不大,地方自然不宽敞,闻人听雪坐在一个矮树墩上弄着月事带,正背对着羽重雪,漂亮的脊背赤|裸着,就只有一条白色的肚兜带子系在后背那里。
羽重雪别开眼,声音带着痛惜:“师姐,你为了救我,不仅失了自己的清白,还失去了腹中孩儿,你如此待我,我必然不会负你。我会对此事负起责任,待我们回到烟都,我会写好婚书呈给师尊,请他老人家为我们做媒。”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还隐隐透着一分伤心:“师姐,我知道你的体质很难有孕,你若想要孩子,我们成婚之后,我会请最好的医师为你调理身体,孩子总会有的。”
闻人听雪拿着月事带的手顿时一抖。
古代人保守,对于现代人的她来说,她只不过是穿了件膝盖以上的短裤和露背的背心,搂着羽重雪睡了一觉,又没做那种事情,算哪门子失去清白。
当年她和商枝穿着比基尼去三亚,要是让古代男人知道了,怕是会吓死,搞不好还得把她们两个浸猪笼。
闻人听雪沉默了好一会,才尴尬说道:“不用,我并无婚嫁之心,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种事你不用在意,更不用对我负责。”
羽重雪声音发涩:“师姐,你和那卖豆腐的如胶似漆,到了我这里就无心婚嫁,你既然对我半分情意也没有,为何还要用这种方式为我取暖,不惜自损清白也要救我?”
闻人听雪真被他气笑了。
“不然呢,我该怎么救你?”
“但凡有个火炕,或者有几个热水袋和暖炉,我都不会自己脱了衣服给你取暖,当时你危在旦夕,全身冰冷,只有心口处残存一丝温度,再晚个一时半刻,你怕是一命呜呼了。”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捕猎一只大型猛兽,剖开它的肚子把你塞进去,先不说捕猎猛兽需要的大量时间,就算在你没死的时候捉到一只,可是你身高一米八,哪只猛兽能把你装下?我是把你的上半身塞进去,还是把你的下半身塞进去?”
况且给野兽开膛破肚,还得把里面血淋淋的五脏六腑和臭气熏天的肠子给掏出来,那股又腥又臭的气味,能把人眼泪给熏下来。
闻人听雪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幽幽说道:“你若心存感激,对我心中有愧,不如把蛊虫的解药给我。”
羽重雪沉默了。
闻人听雪把弄好的月事带放在膝盖上,语气带着淡淡的嘲弄:“你不愿意吗?”
过了好一会,羽重雪才慢吞吞低说道:“师姐,师尊也曾去皇宫为你求药,他还准备在我父皇寿辰之时将你从暗卫名册上除名,再收你为义女,给你一个高贵的出身。”
“师尊待你如亲女,也视我为亲子,身为师弟的我,也将你与师尊当做我的血肉至亲。”
听他说将师尊与自己当做血肉至亲,闻人听雪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羽重雪深吸一口气:“师姐,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并非是我不愿意给你解药,而是唯一能配出解药的人,只有碧海潮生的月扶疏,这解药制作繁琐,为了防止暗卫生出异心,来日招致祸端,所以从没有现成配好的解药。”
“解药的一味药是皇室人的心头血,尤其以天人境效果最佳,做成药酒后还需要沉淀三五年,才能真正发挥效用。”
闻人听雪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原著误人。
书中只写蛊虫的解药是皇室人的心脏,却不想这么复杂。
她心中沉甸甸的,对一直深信不疑的原著内容突然产生了几分疑惑。
好像有一头庞大无比的狰狞巨兽,蛰伏在那些情爱纠缠的文字之下。
为什么所有男主都非女主不可呢?
这些男主都是眼高于顶的天骄,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羽重雪,眼睛也是长在头顶上的。
这些男主真的会因为爱情放下自己的骄傲,和别人共享心爱的女子吗?
突然间,闻人听雪的小腹又传来一阵绞痛,一股热流涌出,闻人听雪连蛊虫的折磨都能挺过去,这点姨妈痛自然不在话下,可眼下尴尬的,是她没有换洗的贴身衣物。
短裤是为了骑马时避免粗糙布料磨伤大腿根,专门找裁缝用柔滑的丝绸做的,里面还有一条三角蚕丝内裤,眼下只能把外面的短裤脱了,在内裤里放月事带。
眼下真是火烧眉毛,再顾不得其他了,闻人听雪把解药的事放在一旁,,对羽重雪说道:“你背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羽重雪一愣,随即背过身,又扯出虎皮被子,把脸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闻人听雪把弄脏的短裤放在一旁,站在火堆旁把里衣烤干,又在弄脏的熊皮褥子上垫了一块兔皮,折腾了好半天这才安心躺下。
他们先前在马车上时也没少同床共枕,可那时两人身上的衣服都穿得严严实实,中间又放了两个枕头隔开,哪像此刻条件简陋,铺着熊皮的小床又窄窄的,要两个人挤在一起才不会掉下去。
羽重雪赤身裸体,好在闻人听雪穿上了刚烤干的里衣,羽重雪看着简陋木架上挂着的衣物,只能在心中祈祷他的衣服快点干透。
闻人听雪睡了很长一觉,醒过来之后觉得舒服多了,侧过头一看,身边空着,羽重雪不知道去哪了。
过了一会儿,山洞门口挡风的小木门被打开,一阵呼啸的寒风灌了进来,羽重雪带着一身雪花,拎着两只野兔和一堆野果回来了,身后还背着一捆干柴。
闻人听雪翻了个身,大姨妈的突然造访实在是让她疲惫极了,于是继续闭眼睡觉,充分的休息也会让内力恢复速度加快,实力恢复后,她要想办法走出这里去找商枝,陪她一起去找艳鬼求药。
羽重雪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也没打扰她,把东西放好后又出去了。
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还升起了一堆火,寒冷的山洞又变得暖和了。
闻人听雪又翻了一个身,羽重雪背对着她,通红的手正拿着件湿哒哒的白色丝绸短裤放在火堆上烤。
闻人听雪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猛地惊醒了。
那不是她被经血弄脏的短裤吗!
她倒吸冷气,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荒诞,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你、你把我的短裤给洗了?”
羽重雪咳了两声,后背突然绷直了,声音也有些不自在:“师姐,就算你是地鬼巅峰的强者,小产之后也要注意调养,是不能碰冷水的。”
闻人听雪:“……”
闻人听雪是一个不擅长撒谎的人,因为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无数谎言来遮掩,或许有些像她这样的资深社恐都是如此,天生带有一种强烈的道德感,有时又充满了莫名其妙的负罪感,以至于买烤冷面让老板不要加香菜时都要鼓足勇气,生怕给别人添麻烦,唯恐冒犯了对方似的。
所以更没有办法编织出一个完美的谎言。
商枝对她说: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人类的想象力会自动为你补足谎言。
于是闻人听雪继续沉默着,往上拉高了虎皮被子,遮住了半张脸。
不一会,丝绸短裤烤干了,羽重雪把短裤放在简陋的木架上,在火堆上烤着野兔。
闻人听雪蒙着虎皮被子,在被窝里穿好了衣服,坐在火堆旁发呆。
古代没有卫生巾,月事带是要反复利用的,以前闻人听雪一年也就来两次,量都很少,经血的颜色也是发黑的,所以一直往月事带里放棉花,用完就丢也不会心疼,如今吃了江雨眠的药,经血的颜色恢复正常,量也变多,却是更麻烦了。
在这个世界里,健康的大姨妈和高强的武功不能兼得。
有些女子之所以不适合习武,是因为她们的黄体很容易破裂,这也是一些武功高强的人不愿意收女弟子的原因。
兔肉烤熟了,羽重雪掰下两只金黄的兔腿递给她,闻人听雪接过来默默吃着,两人之间弥漫着异样的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吃完饭,羽重雪把石锅架在火堆上烧热水,又往里面放了两块野山姜。
闻人听雪诧异道:“怎么还有姜?”
羽重雪说道:“师姐以前还说我是狗鼻子呢,只是寻块姜而已,倒让你大惊小怪了。这山洞里就算生了火也十分冷,你刚小产,喝点姜汤暖暖身子,以免落下病根。”
闻人听雪尴尬的脚趾抓地,只好接过姜汤喝了。
闻人听雪喝完姜汤,羽重雪又出去打猎了,两个时辰后他带着一块棕熊皮回来,总算不用两人挤一床被子了。
吃完饭后两人各自运功调整内息,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经血侧漏,所以短裤又被弄脏了。
闻人听雪实在不想让羽重雪给她洗短裤了,毕竟她不是真的小产。于是趁着羽重雪熟睡的时候,闻人听雪摸黑换好衣服,把脏掉的短裤藏在了熊皮褥子下面。
第二天早晨醒来,旁边的羽重雪又不见了。
不见了也好,正好避免尴尬,闻人听雪把手伸向了熊皮褥子底下。
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到,她悚然一惊,连忙裹着一块狐皮走出了山洞。
刚走出山洞,就见羽重雪蹲在寒潭边,手里正搓洗着什么,闻人听雪快步走了过去低头一看,羽重雪手里洗的正是她的短裤。
羽重雪的神色已经很淡然了,见她来,还皱起了眉头:“师姐怎么跑出来了?”
闻人听雪说道:“这种事,我自己就可以。”
羽重雪看他一眼,神色严肃,声音低沉:“师姐,我们已经坦诚相对了,不过清洗你的贴身衣物而已,你实在不必如此见外。”
闻人听雪说道:“你实在是没有必要这样。”
羽重雪眸色一凝,说道:“夫君应该关爱自己的妻子,说到底,我还不是师姐名义上的夫君,如果是那个姓商的,师姐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就算是亲密无间的挚友,也不能互相给对方洗内裤啊,就算是商枝要洗,闻人听雪也会觉得尴尬透了。
她深吸一口气,裹紧了身上的狐皮说道:“我也不会让她做这种事情的。”
羽重雪冷冷一笑:“你不让我做这种事,是因为亲疏有别,不想让我碰你的贴身衣物。你不愿让他做这种事,是因为你心疼他,怕这冰寒刺骨的潭水伤了他那双专门拆解机关用来偷东西和卖豆腐的手。”
“师姐,那个卖臭豆腐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闻人听雪的脑壳隐隐作用,只好说道:“她是个好人,不是贼,也不卖臭豆腐。”
羽重雪又是一声冷笑,“哦,那个卖豆腐的臭男人,到底有什么好?”
闻人听雪哽住。
羽重雪又是冷笑一声,冷着脸搓洗她的贴身短裤。
第67章 三危山10
看着羽重雪被冷水激得通红的手, 闻人听雪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她家虽说没有商枝家那样有钱,但从小到大也是有保姆阿姨的,后来上了初中,性别意识变得更加强烈, 她就买了一个专门洗内衣的小型洗衣机, 放在自己的洗手间里。
羽重雪身为太子, 衣食住行都有人精心伺候,如今他在冰天雪地里洗她染了经血的短裤,若说闻人听雪心中没有一丝动容,那也是不可能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惜她志不在情爱, 一生许剑, 半生许友,注定要辜负这份情意了。
闻人听雪心中叹息,无论如何, 她也干不出蹲在寒潭边和羽重雪互抢短裤的事儿, 踌躇了半天, 只好拿着以前削尖的长棍,在寒潭里扎了两条银鱼。
这寒潭里的水虽然冰寒刺骨, 但里面的银鱼肉质清甜软嫩,生吃鲜美, 煮成鱼汤也很好喝。
她带着两条鱼回到了山洞里,山洞已经堆满了干柴,剥下的动物皮已经在雪地中搓洗干净了, 整齐地堆放在一起。
不一会,羽重雪带着一身的寒气回来了,将洗干净的短裤放在火堆旁的木架上烤干。
闻人听雪兀自尴尬着, 羽重雪的面色却一派淡然,坐在矮树墩上,在火堆旁烤着通红发僵的手。
他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高马尾,更有少年气了。
闻人听雪心中还是不自在,拿着细雪剑将银鱼剔骨后削成薄片,放在石锅里煮了。
没有盐巴,汤也淡淡的,人长久不吃盐,会变得虚弱无力,无精打采,不只是闻人听雪发蔫,就连羽重雪也有些不太精神。
四天之后,闻人听雪的月经期终于结束了。
大姨妈一结束,闻人听雪的气色顿时好了许多,这几日两人互相运功,内力恢复很快,只是闻人听雪曾经走火入魔,大伤经脉,再加上剑心破碎,所以实力只能恢复到巅峰期的七成半,状态好的话,能有八成。
羽重雪对此深感愧疚,只以为闻人听雪小产后伤身,这才恢复得这样慢。
闻人听雪倒不气馁,无论是多么天赋绝世的天才,在修行之路上总会遇到一些坎坷,大伤小伤更是家常便饭。
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经历生死大战,学的东西终究是纸上谈兵而已。
当年也是在丹丘谷清理星月神教的分部时,闻人听雪在血战之中摸索到天人镜的门槛,随之又因为炼丹师的那一番话,让她剑心破碎走火入魔,这才让境界停滞不前。
这种事,几乎每个在武学上有所造诣的强者都遇到过,就看怎么突围了。
四季如春的三危山依旧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当百鬼迷雾阵的后续影响结束之后,这里的温度才会逐渐恢复正常。
又过了两日,三危山的温度终于恢复了正常,寒潭的水不再那么冰寒刺骨,积雪开始快速融化,发蔫的树木和花草也恢复了几分颜色。
闻人听雪想尽早启程。
羽重雪不同意,一脸痛心地看着她:“师姐,你总是这样好强,外头这样天寒地冻,你又刚刚小产,才休息了几天就要赶路,怎么能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于是两人只好在山洞又待了两天
当冰雪完全消融时,两人才收拾东西开始出发,天气暖和起来,行路就变得容易了许多,累了就找个高大的树木躺在树上睡一觉,或者找个背风的地方铺上兽皮将就一晚。
两个人轻功一流,这样快速走了五六天,羽重雪鼻子一动,嗅到了从前方传来的炊烟气味。
“没想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有村落!”
两人心中大喜,精神也为之一振,连忙朝着炊烟传来的方向走去,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来到一个小型的冲击平原,看到了一排排整齐的房屋。
屋舍俨然,道路两旁绿柳如烟。
找到村庄就可以借住一晚,说不定还会有村民知道出去的路线,两人心中全是喜悦之情,背着行囊朝着村落走去。
走到村落前,正好有七个中年男子背着筐篓和镰刀走了过来,他们互相说笑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见到了他们两个,脸上顿时露出了震惊之色,身边的同伴们也纷纷停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两个。
羽重雪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清了清嗓子后走了过去,十分有礼数地说道:“各位大哥,小弟和妻子不小心迷了路,不知可否在贵村暂住一晚,我们两人也不白住,会给报酬的。”
走在最前面的的那个中年汉子头上带着布巾,长相虽然刚正,眼里的神色却有些凶狠。
这附近有许多猛兽,如果是靠打猎为生的村民们,拥有这样的凶狠神色也不奇怪。
那个汉子看了看羽重雪,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闻人听雪,顿时又是一愣,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才说道:“行,跟我走吧,我家的小北屋正空着。”
两人跟着那个中年男人走到一家小院里,除了正房旁的小北屋,西面还有个杂物间,窗子上钉着木板,把窗户封得严严实实的,里面还时不时传来一些古怪的响声
闻人听雪问道:“这屋子里是有活物吗。”
那个男人的看了一眼,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这是猪圈,里面养着几头猪。”
闻人听雪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村民家里有个妇人,穿着身绛色的衣裳,有一双三角眼,眼珠小而黑,左转右转,不断往上翻,点击下方露出一截眼白,看着十分刁钻凶狠,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看闻人听雪进来,她上上下下将闻人听雪打量个遍,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十分热情地夸赞起来:“这姑娘长得可真标致啊,盘靓条顺,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见他们两人都带着佩剑,又问道:“你们这对小夫妻还会功夫呢?”
羽重雪说道:“只是会个一招半式,瞎比划罢了。”
那妇女又笑了起来:“我做个猪肉炒豆角,再贴几个饼子,一会儿就做好了,你们两个去外面转转吧,厨房里油烟大,免得熏坏你们两个。”
说着,那妇人往锅里舀了一勺猪油,又下了几块肥肉放在大锅里煸炒。
呛人的油烟顿时冒了出来,羽重雪被呛得直咳嗽,赶紧拽着闻人听雪走了出去。
农家的院子还算宽敞,闻人听雪咳嗽了两声,又听到封住的杂物间里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正在此时,浓浓的油烟又从厨房里飘了出来,闻人听雪又被呛得一阵咳嗽,羽重雪赶紧说道:“师姐,我们去外面走走吧,这烟也太呛人了。”
闻人听雪点点头,两个人走出这个农家小院,沿着小路走了一段,又看到不少用木板封住窗户的屋子。
农户家里养些鸡鸭鹅等家禽实属正常,可就算是养了动物,也不用把窗户封住吧?
这些木板倒也没有将窗户严丝合缝地封死,还留了几道缝隙。
路上又遇到几个出来干活的村民,这些村民见了他们两人,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而且不知怎么,总是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放在闻人听雪身上。
闻人听雪身材修长,容颜清丽,村民们多看几眼也不奇怪,可他们的目光里的暗暗打量,还是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羽重雪也沉下脸色,对闻人听雪说道:“师姐,我觉得他们的目光很奇怪。”
闻人听雪说道:“确很奇怪,这里是由地势形成的冲击平原,面积并不广阔,耕地并不充足,但这里的人家却有很多,这难道不奇怪吗?”
她往远处看了一眼,明明是绿柳如烟的好景色,却无端让她后背发凉,“这里的土地并不足以供养这么多的村民,这些村民的衣衫虽然普通,却十分整洁,并不像生活困窘的样子,刚刚看那户人家的灶台上放着白馒头,他们吃的是精细的白面。”
古代可不比现代,精致的米面是很奢侈的东西。
羽重雪说道:“我心中也有疑虑,总而言之,此地不宜多留,我向村民要点盐,然后就立刻启程赶路。”
两人走了一圈,心中有了几分警惕,又回到了那个农户家里。
农妇的饭已经做好了,一盆猪肉炖豆角,一盘腊肉炒鸡蛋,饼子是玉米面和白面混在一起的,还有两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闻人听雪夹了一块腊肠放到嘴里,刚嚼了两下,就发觉这腊肠味道有些发苦,里面竟然掺了分量十足的蒙汗药。
这两样菜十分重口,若非武者味觉灵敏,绝对尝不出这点的苦味。
羽重雪也发觉出异常,在桌子下撞了一下闻人听雪的膝盖,闻人听雪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两人衣衫褴褛,十分狼狈,一看就知道身上并没有多少钱财。
或许他们不想劫财,只想劫人,毕竟闻人听雪生的貌美,貌美的女子总是惹人觊觎,不知要面对多少人的腌臜心思。
这点蒙汗药倒不至于让两人失去意识,轻轻松松就能将这点药性逼出体外。
于是两人神色不变,继续吃着饭菜,不多时便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
那长着三角眼的妇人见他们两个困得睁不开眼,十分殷勤地说道:“我们已经把北屋收拾出来了,炕也烧热了,你们两个小夫妻去炕上睡一会儿吧。”
于是两个人去了小北屋,躺在火炕上闭眼装睡,倒要看看这户人家打什么主意。
突然间,北屋外头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是他们先前遇到的那个村民,正在门外低声问那妇人。
“他们两个睡死过去了?”
那妇人赶忙说道:“我看他们都提着剑,怕是不好弄,那药下的足,不睡个一天一夜是不会醒来的。”
那个男人声音有几分不屑:“他们两人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只会些皮毛功夫,那药就算是一头牛吃了,都能睡个一天一夜,更何况这两个细皮嫩肉的男娃女娃。”
“那小娘们长得好,让村里的爷们轮流爽快一阵子,男的就直接杀了吧。”
躺在炕上装睡的两人顿时心惊不已。
这里宛如世外桃源,村民的嘴脸却如此丑恶狠毒。
两人虽然武功高强,却也为这丑恶人心感到十分心寒。
吱嘎一声,小北屋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一群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男人淫笑起来:“这姑娘长得真俊,跟仙女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先让爷们几个玩上几个月,等她肚子大了,生出的崽子正好卖钱。”
另一个男也嘿嘿淫笑起来,“这姑娘年轻,底子也好,生完了就能继续怀,生出的孩子体质越好,星月神教给的银子越多。”
说罢,传来一阵解衣服的窸窸窣窣声。
他的手刚要伸向闻人听雪的脸,看着一声利剑出鞘的声响,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如雪亮光。
这村民眼睁睁看着这道亮光挥向他的手臂,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突然断掉了,再一眨眼,断口处血如泉涌,一股剧痛猛的袭来。
这村民捂着断臂大叫起来,“啊……我的手!”
闻人听雪已从火炕上翻身而起,手持细雪挥手斩掉男人的头颅。
血如泼墨,其他村民惨叫一声,四散奔逃。
羽重雪飞身而出,两个呼吸的功夫,那六个村民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六个死了五个,还有一个会些功夫,这才留着一口气。
闻人听雪走过去,按住羽重雪的肩膀:“先别杀他,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第68章 三危山11
闻人听雪的手按在羽重雪的肩膀上, 羽重雪紧握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
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正沿着墙角往外溜,闻人听雪抬脚踢起一枚石子,狠狠打在那妇人的膝盖上
三角眼的妇人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那个会些内功的汉子已经被打怕了, 满脸是血, 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哆哆嗦嗦地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两位少侠饶命……两位少侠饶命啊!”
羽重雪面色阴冷,轻蔑一笑。
闻人听雪正想问星月神教的事情,没想到那间被木板封死的杂物间又响起了锁链互相撞击的声音,还有东西不断往墙上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闻人听雪和羽重雪对视一眼, 察觉出这杂物间里有古怪, 闻人听雪手持细雪剑,一剑劈开了封死窗户的木板。
剑气锋锐无比,木板应声而断, 一股扑鼻的恶臭突然从里面传出, 熏的人睁不开眼睛。
闻人听雪捂住鼻子, 朝里面望去,只是一眼, 就让她遍体生寒,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刚刚询问她问那村民这里有什么, 那村民说这里养着几头猪。
可是这里哪有什么猪,里面都是一个个衣不遮体的女子!
杂物间极其阴暗,里面摆着一张张简陋的铁床, 上面铺着发黑的被褥,这些女人面色呆滞地坐在铁床上,大多都是身怀有孕, 腹部隆起着,被铁链拴在铁床的架子上。
里面的女子大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窗子旁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脖子和手脚都被铁链拴住,大张着嘴竭力嘶吼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又有一个稍微年长的女人疯狂地朝着闻人听雪嘶吼,她张着嘴,嘴巴里空洞洞的,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
羽重雪看到这一幕,也是血液倒流,全身冰冷,声音微微发抖:“这、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
闻人听雪握剑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挥剑砍向拴着年轻女子手脚的铁链。
几声脆响,铁链断裂,那个年轻的女子从窗子里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闻人听雪的衣袖。
她无声地嘶吼着,五官的因此扭曲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闻人听雪通过她的口型,发现她说的是:“逃,快逃,逃得远远的。”
闻人听雪心中一震,眼眶蓦地发酸,心中更是酸涩难言。
她紧紧握着细雪,努力让颤抖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对这名年轻的女子说道:“不要怕,我是一名剑客,剑法很好。”
年轻的女子一愣,这才看见小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她的神志似乎有些不太清楚,发呆了好久,才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拼命摇晃起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羽重雪喃喃说道:“师姐,刚刚我们两个人在外面闲逛,见到不少被木板封死的窗户,难道那些屋子里都是……”
他已经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了,猛地转过身走到那汉子面前,一脚踩断他的五指。
那个汉子又惨烈嚎叫起来,羽重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怒声说道:“屋子里的女人是怎么回事!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把你全身的骨头折断!”
那汉子的都快被吓死了,顶着一脸的血,胡乱抹了抹,跪在地上说道:“这妇女是他们从别处掳来的,生出的小孩会卖给星月神教,星月神教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用银子和粮食换小孩。”
他涕泪横流:“我与我家夫人也是被掳来的,进了这魔窟里,这些事情都是他们逼我做啊!”
这中年男人话里话外都在撇清关系,也许他说的也有几分真话,但他最后还是沦为了这些人的伥鬼。
这个地方隐蔽,又与世隔绝,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却被用来做这种阴暗的勾当,若不是两人落入悬崖走到这里,又怎能发现这个如炼狱一般的所在。
闻人听雪看向那个农夫,冷冷说道:“知道出去的路么?”
那人忙不迭地说道:“知道知道,小人愿给两位少侠引路,只求两位少侠饶命。”
扒着窗口的那个女子却猛地拍打着窗户,闻人听雪转过头看她,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指了指那个没了舌头和牙齿的女子,又神色激动地指着那个男子。
闻人听雪问道:“是这个男人毒哑了你,又拔那个女子的牙齿和舌头?”
年轻女子拼命点头,那男人哭爹喊娘地骂道:“是那个臭娘们咬我,又咒我不得好死,我这才拔了她的舌头和牙齿啊,都是她的错!”
羽重雪皱眉,狠狠一脚过去,踹断了男人的左腿,这男人又开始在地上打滚惨叫。
那女子眼中淌下一行泪,朝着闻人听雪拼命点头,又开始比划了一个走路的手势。
闻人听雪说道:“你是说你认得路,能带我们走出这里?”
女子神色激动,又开始拼命点头。
闻人听雪转头看向神色惊恐的男人,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他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都不用她挥出细雪剑,羽重雪又是一脚踹过去,将那个男人踹飞三米多远,狠狠撞在小院的石墙上,又从石墙上滑落下来,拖出一道粗长的血痕。
那三角眼妇人也被羽重雪一并解决了。
屋子里共用铁链锁住了十二个女人,闻人听雪走进屋子里,屋子里又闷又潮,这些女子也被折磨的不成人样,闻人听雪挥剑斩断铁链。
这些女人蜷缩在床上,看着断掉的锁链,神色惊恐又不安,瑟缩在床角看着她。
她回到正屋里,去屋子里找出了一堆衣物,沉默地分给这些衣不蔽体的女子,这些女子拿到衣服后,神色终于带上了一丝感激,迫不及待地穿了起来。
先前那个年轻的姑娘穿好衣裳,走到闻人听雪身边跪下,不断给她磕头,闻人听雪心里难受极了,连忙弯下腰把她扶起来。
这女子拿了一根树枝,沾着地上的血,在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田小莲。”
闻人听雪柔声说道:“田姑娘,你不要怕,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田小莲继续在地上写道:“家住独危道田家村。”
闻人听雪和羽重雪来三危山的路上自然是路过独危道的,一行人还曾在田家村附近歇息了一夜。
“其他的女子也是从田家村掳来的吗?”
田小莲在地上写道:“不知。”
两人交谈的功夫,屋子里的女人们穿好衣服,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呆呆地看着屋外的阳光。
羽重雪看向闻人听雪:“师姐,我们找些干粮,把身体强健的女子带到田家村,剩下的那些,等人手齐了再想办法吧。”
两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到底势单力薄,而且有些女子身怀有孕,有几个女子更是即将临盆,为长久关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她们的身体极度虚弱,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奔波。
两人一脸愁容,还没商量完,外面的村民就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人人手里拿着镰刀和锄头,大约有一百来号人,把小院围的水泄不通,目光阴狠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村民,穿的衣服更讲究一些,看样子应该是这个村的村长。
那村长上了年纪,嗓门却洪亮,站在小院门外,朝他们两个喊道:“两个少侠好功夫,你们若是此刻离开,我们村的人不会为难你们,还会给你们准备盘缠,你们若是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们下死手。”
田小莲吓得赶紧躲在闻人听雪身后,羽重雪面沉如水,往前一步站在闻人听雪身前。
后面又有个高壮的汉子挥舞着镰刀大声骂道:“你们两个小崽子少管闲事,以为带着把剑就了不起了?赶紧拿着盘缠给老子滚出去,否则别怪老子手中的镰刀不客气!”
闻人听雪向来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她用力握紧手中的细雪剑,手背已经冒出了青筋,蓦地挥出了一道剑光。
只是非常朴实无华的一个招式,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动,那道剑光掠过人群,只是过眼一瞬,那些人就像被拦腰斩断的树,躯干骤然离体,当上半身的躯干倒下后,一道道血柱喷了出来,失去躯干的下半身也纷纷倒地,横七竖八地泡在血泊里。
闻人听雪很少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杀人。
大多数情况下,哪怕是要她命的敌人,她都会最大程度地保留死者的体面,但在这一刻,她的杀心已经无法遏制,心中只有暴风般的狂怒,恨不得摧毁这里的一切。
羽重雪低声唤道:“师姐,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把这里彻底清理了吧。”
先前两人还想徐徐图之,找个稳妥的法子把这些女子安全救出来,但此刻已经下了杀手,杀一百人和五百人没有区别。
一路杀过去就是了。
羽重雪拔出赤霄剑,两人挨家挨户地劈开被木板封死的窗户,一番杀戮后,他们从一百户人家中救出了一千多名女子。
这数目让两人心惊肉跳。
杀到村尾,村尾有一片茂盛的柳树林,林子里是一个又一个鼓起来的土包,密密麻麻看不到头。
除此之外,白骨随处可见,甚至还有婴儿的小小头骨。
哪怕是在医疗条件发达的现代社会,生产都是年轻女性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更何况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了。
这些女子如牲畜一般被圈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不断生产后身体一定极为虚弱,难产而死的必然不少。
“是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卖不上钱就丢到这了。”羽重雪低声说道,他也不忍细看,别过了头。
天边残阳如血,闻人听雪嗓子有点哑:“可惜我不通鬼道,如果有精通此道的人在里,或许能给他们吹几首安魂曲,告慰此地的亡魂。”
羽重雪说道:“今日一番杀戮,我们也算为她们报仇雪恨了。”
太阳落山了。
两人回到村中,那些女子们已经聚集在一起,其中有几个女子没被毒哑,神智也清醒着,羽重雪问清情况后,让她们去照料其他的女子。
这些女子重见天日,身体激动得发抖,有会写字的,纷纷咬破手指,在扯下的衣料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住址,满眼含泪地交给两人。
两杀人默默接过,感觉这些布料的重量有如千斤。
他们两个又在村子里住了三天,和这些女子们用农家的推车清理地上的尸体,把这些禽兽不如的人堆在一块空地上,扔了木柴,浇了点猪油,引燃木柴后一块烧了。
浓烟滚滚,这些被囚禁多时的女人们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直到大火燃尽,这些葬送了她们人生的禽兽在熊熊火焰中化为飞灰随风消散,这才相互搀扶着散去。
除了大型猛兽,这村子里没有可以威胁到这些女子的东西了。
这些女人也有不少能主事的,得救之后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日常起居安排得井井有条,还给两人蒸了米糕让他们路上带着。
三危山在百鬼迷雾阵后易主,星月神教大受重创,很长时间内不会星月神教的人找上门来。
离开前,两人特意交待她们注意安全,一定要锁好门窗。随后两人牵着三匹马,驼了些干粮,带着田小莲启程了。
七日后,三人终于走出了这里。
到了独危道,又在路上发现了羽重雪那辆豪华马车的车辙痕迹,于是三人又不分昼夜地赶路,终于在田家村的一个客栈前发现了羽重雪那辆醒目的马车。
驾车的马夫见到羽重雪,顿时大叫一声:“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马夫跪在羽重雪脚边涕泪横流,紧接着,客栈的窗户里突然跳出来两个人影,像风一样出现在两人身前。
一个是憔悴的金不换,一个是更加憔悴的谢清曲。
谢清曲只是地鬼三品,除了憔悴的神色,身上还有许多伤口,显然在百鬼迷雾中受了不轻的伤。
她抹着眼泪说道:“公子哟,你在那百鬼迷雾中不管不顾地朝着闻人姑娘追过去,我们发了好几次信号,都不见你回应,还以为公子你……”
金不换啧了一声:“别说不吉利的话,公子这不好端端在这呢么。”
他细细打量了一翻羽重雪,见小主子无事,也是松了口气,又朝着闻人听雪看去。
这一看,顿时发现闻人听雪变得异常平坦的小腹,金不换一愣,看着闻人听雪。
“闻人姑娘,你的孩子呢?”
闻人听雪摸着小腹,声音又飘忽起来:“孩子……”
话未说完,一旁的羽重雪脸色黯然,声音低哑,说道:“师姐为了救我,小产了。”
第69章 三危山12
羽重雪话音刚落, 金不换猛地一愣,就连谢清曲都忘了哭,脸上挂着两泡眼泪,震惊地看着闻人听雪。
马夫和其他侍从也竖起耳朵, 看向闻人听雪的平坦小腹, 就连田小莲也看着她, 眼里流露出悲伤惋惜的神色。
众人的目光齐齐朝她看过来,闻人听雪这个社恐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只觉得呼吸不畅,连忙转过身, 背对着众人深吸了一口气。
落在别人眼里, 就是伤心难过,背过身去暗自垂泪,独自悲伤。
闻人听雪正尴尬的脚趾抓地,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掌紧紧握住, 耳旁传来羽重雪低沉暗哑的声音。
“师姐, 你若难过,我也是伤心的, 你正值壮年,何愁日后没有孩子。”
金不换也赶紧说道:“是是是, 怪我多嘴问了一句,闻人姑娘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 何况生了孩子就要分心,还耽误练剑,不如不生。”
谢清曲赶紧瞪他一眼, “你耍刀耍傻了,这话也说得出口,当母亲的没了孩子哪有不伤心的,还说什么修炼的事,不是让人家更难过吗?”
金不换冷声说道:“你们女人就是多愁善感,整天磨磨唧唧,我说话难听,却全是大实话,整天柴米油盐酱醋茶,再锋利的剑也要被磨平了。”
闻人听雪都快窒息了,赶紧岔开话题,说道:“我的事情不要紧,小莲姑娘还等着回家呢。”
两人把坠下山崖后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众人惊诧不已,急忙拿着那些女子留下的地址,去田家村里送信。
一行人陪着田小莲找到家,田小莲的父母正站在小院的木门前弄篱笆。
白发苍苍的父母见到田小莲,激动得说不出话,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街坊邻居们听到动静也纷纷走出来,跟着抹泪,见到一家人团聚,又忍不住感叹。
羽流萤和田老头在院子里浇菜,忽然听见外面热闹起来,一会哭,一会笑的。
田老头放下浇水壶,把门开了条缝隙,朝着外面看去。
羽流萤心里一紧,家里面还有十个价值千金的小孩子,那些渴望长生的人怎肯放过,导致外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的神经就会敏感起来。
她不禁心里打鼓,生怕星月神教的人找到这里。
那天商枝趁着大雾把这些孩子弄到这,有着迷雾遮掩行踪,一路上也没有村民看到这些孩子。这里阴气又重,嗅觉灵敏的药猫也会下意识远离这里,可是这世间奇人异士颇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怕来了一两个会真本事的。
田老头透着门缝看了一会,对羽流萤说道:“不关咱们的事,是田铁匠的女儿找回来了,一家人正抱在一起哭呢,四周的街坊邻居也过来看热闹了。”
羽流萤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手上的土,松了口气:“太好了,一家人终于团团圆了,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
田老头趴在门缝上继续看着,说道:“是啊,喜事一件,送那丫头回来的是个穿白衣的姑娘,长得神清骨秀,还有个穿着黑衣的小伙子,年纪看着不大,样貌长得俊秀极了,比大姑娘都好看。”
他又把门缝关上,对羽流萤说道:“为了稳妥起见,这两日我们就闭门不出吧,我瞧着送那姑娘回来的人个个拿着宝剑,不是普通人,其中有个背着弯刀的魁梧汉子,老朽我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心悸,约莫是天人境的高手了。”
“还有那个持剑的白衣女子,也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
持剑的白衣女子?
不会这么巧吧?
“田老伯,让我看看是不是熟人。”羽流萤也凑过去,田老头给她让了位置,她扒着大门,朝着门缝往外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白衣持剑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商枝的好友阿雪姑娘啊!
早在万向城的春晓街做生意时,羽流萤就知道两人身手不俗,身份也成谜,又听商枝说好友被仇家掳走,还一直为她的处境担心过。
只是万万没想到阿雪姑娘会出现在这里。
田老头看她神色变幻,顿时起了好奇心,问道:“咦,还真是熟人?”
羽流萤点点头,“是熟人,只是她旁边的人我不熟悉,避免节外生枝,我还是暂时不要和她相认了。”
田老头点点头:“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谨慎些总是好的。”
商枝带回来的孩子们正在屋子里安静待着,这些孩子日日服用剧毒之物,脑子被毒得不太灵光,个个都有点呆滞痴傻。
他们从小被毒哑了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田老伯在村子的集市里买了不少动物陶塑,这些孩子们就坐在笼子里玩着这些用陶土捏出来的猫猫狗狗,玩累了就吃块糖,然后躺在笼子里睡觉。
两人关好院门,回到屋子里,看着靠墙放的一排排笼子,田老头又开始唉声叹气。
“商枝那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与商枝交情甚深的田老头也不知道商枝性别为女,用商枝的话来说,男儿身行走江湖更方便,让别人知道她是女的,不仅没啥好处,反倒给自己也给别人徒增困扰。
羽流萤说道:“这么大一笔钱,总是需要时间的。”
*
商枝骑着那匹英俊神武的白马喜欢回到了三危山。
她一路见到了不少死人,尸体腐烂,尸臭弥漫,一种硬甲壳的黑色小虫子到处乱飞。
这种虫子是从尸体里生出来的,往常见不到。
上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小尸虫,还是在幼年那次大逃荒中,可见这次三危山死伤之重。
她捂着鼻子,朝着星月神教的神殿飞奔而去。
星月神教供奉的神像是个闭目的神女,还将一整座山都雕刻成神女的模样,十分巍峨壮阔。
神女像脚下,就是星月神教的总部神殿,四十九道擎天巨柱依次排开,托起了美轮美奂的神殿,神殿下是一千道石阶,宛如一条登天路。
一靠近这座神殿,就能感受到一股阴森森的鬼气,使人瞬间如置冰窟。
酷夏来临时,倒是个很好的乘凉地方。
石阶前站着一排红甲鬼兵,商枝戴着野猪脸面具,穿着一身奢华的红衣跳下马,刚走到石阶前,立刻被鬼兵伸出来的方天画戟拦住了去路。
鬼兵厉声说道:“来者何人?”
商枝抱拳说道:“在下是鬼王身边的鬼兵,前几日奉命出去办事,今日归来拜见鬼王。”
拦路的鬼兵仔细打量了她的野猪脸面具,恍然大悟:“噢,原来是大王身边的野猪脸小鬼,捧烟斗的。”
另一个鬼兵嬉笑一声,“原来是个捧烟斗的小鬼,还自称鬼兵,你这小狗腿子,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商枝瞪他一眼:“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我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你个看门的神气什么!”
两个鬼兵哄笑起来,“你瞧,这小鬼开始背酸诗了,搞不齐他还要跟我们讲茴字的几种写法哩!”
商枝骂骂咧咧:“捧烟斗怎么了,瞧不起谁呢!真是鬼眼看人低,你想捧,鬼王还不要你呢!”
那两个鬼兵继续哄笑,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引得其他鬼兵纷纷侧目。
商枝忙着筹钱,往上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走上台阶。
走进神殿里,艳鬼正坐在一个豪奢无比的宝座上,懒洋洋地看着皮影戏。
商枝定睛一看。
呵!
那帮吹奏乐器的文艺鬼们还真是多才多艺,居然在这儿演上皮影戏了。
一个文艺鬼声音荡漾:“汝何着品如之衣?”
另一个文艺鬼声音更加荡漾:“既欲激,则贯终!”
先前那个文艺鬼语调惊叹:“汝甚骚之!”
商枝停下了脚步,抬手捂住了脸。
继碧海潮生姚蓉蓉看的那些《霸道王爷爱上我》《嗜血帝王的神医皇后》《冷血皇上爱上我》之后。
这位未曾相识的穿越者同行,终于,还是,对《回家的诱惑》下了毒手。
那艳鬼坐在宝座上看得津津有味,神殿内的其他鬼兵鬼将也是沉迷于其中,欲罢不能。
商枝悄悄溜过去,站在红甲鬼将的旁边。
这位红甲覆面的鬼将名叫符臣,都是鬼王身前侍奉的人,和商枝关系也算不错。
符臣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要当个临阵逃兵,再不回来了。”
商枝小声说道:“哪里话,我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大王的鬼,高风亮节,光明磊落,我若是一声不吭逃走,便叫大王将我打得灰飞烟灭了去。”
符臣冷哼一声,不再理她,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皮影。
当这一集皮影戏演完的时候,艳鬼和鬼将们还有些意犹未尽,就连深知剧情的商枝也没看够。
文艺鬼们撤下了皮影,艳鬼吐出一口缭绕的香雾,这才懒洋洋地瞥了眼商枝。
“野猪脸小鬼,过来给本王捧烟斗。”
商枝忙不迭地跑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红玉髓烟斗。
艳鬼倚在宝座上看她,妖娆艳丽的脸庞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不过是丢几个笼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商枝这一路上都感觉身后有鬼兵跟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肯定瞒不过艳鬼的耳目。
商枝捧着烟斗,噗通一声跪下来,哭天抹泪地说道:“小的生是好人,死是好鬼,实在是见不得这惨绝人寰的事。”
艳鬼垂眸看她,浓密的长睫也微微垂落,似笑非笑道:“所以呢?”
商枝抱住他的大腿,抽噎起来:“实在是养活不起,这才投奔您来了!”
第70章 三危山13
那奸猾的野猪脸小鬼抱着他的靴子撒泼打滚, 面具上的野猪獠牙被铁匠打磨得尖利,不小心勾花了靴子上的金线,金线上串着的价值连城的血珀魂珠顿时松动了,挂在金线上荡来荡去。
商枝傻眼。
随即心虚地抬起衣袖, 捂住了野猪獠牙勾花的地方, 装作无事发生, 试图蒙混过关。
这小鬼惯会卖乖耍赖,艳鬼怎能看不见她这小动作,哼了一声后抬起靴子,镶嵌着硕大血珀魂珠的靴子尖踩上了商枝的肩膀,也不见他使劲, 就好似有座山压在了商枝身上, 直叫她动弹不得。
商枝哎哟一声,噗通一下,四仰八叉地跪趴在宝座旁, 艳鬼斜睨了她一眼, 懒懒说道:“怎像个王八似的?”
商枝欲哭无泪, 连忙讨饶:“大王,小的不是故意弄破大王的宝靴的, 小的只是个道行低微的小鬼,哪禁得住您的神通, 快饶了小的吧!”
艳鬼笑道:“你这野猪脸,不仅要本王给你养孩子,还把本王最爱的靴子勾花了, 你倒是说说准备拿什么赔?”
天杀的!
不仅没借到钱,怎还背上债了!
商枝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听艳鬼这话, 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哭得更大声了:“大王,求您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小,家中还有十个娃娃等着养活呐,等养活了娃娃,小的给大王捧一万年的烟斗。”
“一万年?”
“一万年!”
艳鬼冷哼了声:“你倒真敢说。”
背上如山岳般的压力突然消失了,商枝胸口一松,猛地咳嗽了两声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脸讨好地看着艳鬼。
往常她只要露出星星眼,无论男女,皆会对她网开一面。
但此刻,艳鬼看到的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野猪面具,想起这小鬼说自己长得油头粉面,顿时有几分嫌恶地别过头。
“又整这死相。”
商枝扯着他从宝座上垂下的衣摆,身子扭成了麻花,一叠声地叫唤:“大王,我的好大王,我举世无双惊才绝艳神通盖世的好大王。”
艳鬼轻蹙着眉头,深处一根手指头抵着她的野猪面具,“行了,别在这耍贱了。”
商枝立刻松开他的衣摆,跪得端端正正。
艳鬼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悠悠说道:“你倒挺会给自己找麻烦,那几个孩子中毒已深,你若心存恻隐,想救他们,只能去碧海潮生找广寒医仙。”
“广寒医仙是九品天人,怎能理会一个小鬼?”
商枝委屈:“可我是大王的小鬼,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宝座下面,传来鬼将符臣不屑的冷哼,显然对她这谄媚行径十分不爽。
艳鬼轻笑了一声,“你顺便去一趟碧海潮生也好,正好给本王取个东西。”
商枝忙不迭地点头:“取什么?”
艳鬼微微一笑,说道:“羽朝公主,羽落清。”
商枝脑瓜子嗡的一声,心也跟着重重一跳,身上的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
她后背冒出了冷汗,连忙说道:“小的遵命,定然将那羽朝公主的人头带回来。”
艳鬼慢悠悠地说道:“要活的。”
啧!
看来艳鬼已经知道闯进他墓穴的人是女主的手下了,此番让她活捉羽落清,这是要上演强取豪夺、霸道鬼王爱上我的狗血桥段了!
剧情诚不欺我,看来女主即将和艳鬼展开相爱相杀的经典狗血桥段,可怜她这个倒霉的镶边女配,不知道能不能摆脱书中的命运。
为了避免成为倒霉的炮灰,被艳鬼弄死扔进皇宫的井里,男主和女主一相遇,她就跑得远远的,远离男女主的爱情纷争。
商枝太阳穴隐隐作痛。
转念再一想,把女主弄到艳鬼身边也好,既然是女主和男主,那一定会发生一些少儿不宜的激情戏份。
等艳鬼对女主情根深种了,她就找准时机下手,先弄点药让艳鬼失去神智,自己再易容成女主的样子,给艳鬼手动解决一番,这不就能弄到艳鬼的精华液了吗!
要说节操什么的,商枝是一点不在乎,人都快死了,要那节操干什么,不如活着吃两个热乎乎的猪肘子来的实在。
她顿时拍着胸脯,豪情壮烈慷慨激昂地说道:“请大王放心,小的此番前去,定不负大王所托,必将把那羽朝公主活着带回来献给大王!”
说罢,她又充满期待地看向艳鬼,“大王,那公主身边高手颇多,小的独木难支,到底需要一些帮手,不知此行您准备让哪位鬼将随小的一同前去?”
艳鬼沉吟片刻,朝宝座下看了一眼,红甲鬼将符臣立刻跪地说道:“臣愿随商佩奇一同前去。”
艳鬼点点头,说道:“野猪脸小鬼轻浮油滑,你做事稳重,本王放心。”
商枝在心里又骂了艳鬼两句,如果不是她需要弄到解药,何至于像个小丑似的天天扮丑逗趣,真是有苦难言,一把辛酸泪。
艳鬼又说道:“花袭影,你牵丝术甚佳,正好助他二鬼一臂之力。”
神殿那群拿着乐器站在一旁的文艺鬼中,走出来一个红衣文艺鬼,手里拿着个白漆螺钿箜篌,身高略比商枝矮一点,生得长眉细目,斯文白净,脸上总是笑盈盈的。
这不就是刚刚那个摆弄皮影戏的文艺鬼吗,这可真是多才多艺,不仅会弹箜篌,还会演皮影戏。
他手中那把白漆螺钿箜篌可是砸了商枝好几下,直接把商枝砸到了艳鬼的八抬大轿旁,还扯破了轿子的软红纱幔。
商枝一脸悻悻,花袭影抱着箜篌跪地说道:“小的遵命,定会替大王好好盯着野猪脸小鬼,免得他偷奸耍滑,不务正事。”
这些文艺鬼天天在鬼王身边吹奏乐曲,是鬼王身边的近侍,时不时就逮着时机在艳鬼旁吹几阵耳边风,说商枝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一通酸言酸语,醋味能迎风酸十里。
那帮文艺鬼早看商枝不顺眼了,在这些文艺鬼眼中,野猪脸小鬼半点本事没有,要长相没长相,要才艺没才艺,就是个逗趣的丑角,就靠着那油嘴滑舌哄得鬼王开心,这才成了鬼王身边的红人,能时刻吸到鬼王吐出来的魂香,怎能不让众鬼心生嫉妒。
魂香对于鬼灵而言是大补之物,即使吸的是鬼王吐出来的二手魂香,那也是世间难寻的极品。
太过优秀的人往往是寂寞的,一只鹤矗立在鸡群中,是注定无法融入的。
商枝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跟这文艺鬼一般见识。
这时,艳鬼又说道:“花袭影,你备足去碧海潮生的银钱,这一路低调行事,不可太过张扬。”
一听到让文艺鬼管钱,商枝的脸顿时黑了。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三个人走出了神殿,骑着三匹白马前往田家村。
田老头的小院本来就不大,放了十个装孩子的大笼子就已经很拥挤了,再来一个商枝和两个男鬼,顿时更显拥挤,连个说悄悄话的地方都没有了。
田老头不禁摸着胡子感慨起来:“金盆洗手十余载,我这小院还是第一次如此热闹。”
商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田老伯,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田老头说道:“咱两个是忘年之交,又有着过命的交情,就别说这见外的话了。”
羽流萤看着两个红彤彤的男鬼,小声问道:“商枝了,他们两个靠谱吗,不会中途把这些孩子给卖了吧?”
商枝也小声说道:“我偷偷跟你说,那穿红甲的高大鬼将是个正直的,那拿着白漆螺钿箜篌的文艺鬼十分奸诈狡猾,但我也不是吃素的,他要是敢起坏心思,我就弄死他!”
两人站在后园的苹果树下,倚着树干说着八卦,听说艳鬼要活捉女主,羽流萤眼睛微微睁大,歪着脑袋说道:“他们的相爱相杀要开始了吗?”
商枝摸着下巴,点了下头:“我估摸着应该要开始了,但我实在想象不出艳鬼和女主羽落清相爱相杀的样子。”
羽流萤:“怎么说?”
商枝说道:“不知道原著中是怎么描写这个人物的,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觉得艳鬼很难喜欢上什么人,他只爱他自己,他每天都要揽镜自照。”
“你知道吗,他一照镜子就是一个多小时,太水仙了,太自恋了”
羽流萤有点尴尬:“呃这,我以前去洗手间照镜子,也会不知不觉一照就是一小时。”
商枝哈哈大笑起来:“画个眼影,涂个口红,来回拨弄额前的几缕头发,再换上漂亮的裙子,对着镜子摆着妖娆的pose,再拿手机自拍几张,我能搞上两个小时啊哈哈哈哈!”
现代社会的生活已经很久远了,但是每每想起现代生活中的细枝末节,依旧是那么清晰。
羽流萤笑着笑着,突然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她倚着果树的树干,背对着商枝。
商枝也是心里一酸,仰头看着枝繁叶茂的浓绿树冠。
羽流萤很快就恢复平静了,她转过身来倚着树干,轻轻说道:“我父母都是农民,我从小到大都活在自卑里,初中的时候家里没有钱,鞋子破了也没钱买,上课的时候从来不敢抬脚,不敢跷二郎腿,很怕同学看见我鞋子上的破洞,下雨的时候,雨水就顺着破洞往鞋子里灌。”
“后来我上了大学,我的大学是个还算不错的学校,学校附近有很多楼盘,有个楼盘绿化很好,我们班上好几个有钱的同学都住在那里。”
羽流萤耸了耸肩膀:“可能我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那里的一个厕所,我那时候又太向往这一切了,就很好奇有钱人是怎么生活的。”
“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我不愿意回家,因为我家在农村,厕所是旱厕,一到夏天里面全是苍蝇,粪便里面爬满了蛆。”
“我爸妈知道我放暑假,一直盼着我回去。我爸爸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村子里修了水泥路,政府还在路两边还种了花,雨天回来再也不用走泥路了。我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她把我的被子晒好了,家里的樱桃全都熟了,等着我回去吃。”
羽流萤说道:“可是我没回去,我申请了暑假留校,选择留在繁华的城市里。”
“我经常去那个小区附近闲逛,我租不起那个小区的房子,就会隔三差五去那个小区的一家书屋里看书。”
她露出一个苦笑,“于是我就看了这本书,看完之后我回到宿舍,一觉醒来之后,我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
“我成了书中的一个镶边女配。”
“我一直很后悔。”
“我当时怎么就不回家呢?”
第71章 三危山14
遗憾是人生的常态。
商枝拍了拍羽流萤的肩膀, 感慨万千地说道:“我以前特别皮,总惹我爸妈生气,现在想起来心里也后悔,要知道自己会穿书, 当年就该听他们的话, 多跟他们撒娇卖萌。”
羽流萤有点好奇了, 她看着商枝的个子,问道:“在现代社会的你也这么高吗?”
商枝无奈一笑:“一样的,我当时还想当超模,玩一阵之后再收心,然后再乖乖继承家业。因为我爸妈都是律师, 律师和医生不一样, 攒下来的人脉可以传给下一代的。”
“我们家族的人都比较叛逆,每个人都很有想法,每年家族聚会都特别热闹, 堪称群魔乱舞, 比春晚的相声精彩多了。”
羽流萤笑了起来:“商枝, 你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原来你的家族也这样有趣, 而且还很有钱。”
商枝也笑了起来:“那是现代世界的有钱,在这里, 你的身家不知是我的多少倍,你不仅温柔漂亮,还有一手精湛的绣功, 又这么会做生意,可比我这种得过且过的人强多了。”
看羽流萤恋上仍有郁郁之色,商枝摸了摸她的脑袋, 柔声说道:“流萤,虽然我们都是镶边女配,但我相信我们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当我们逃脱命运的束缚,我们就可以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商枝的声音中满怀深深的向往和浓郁的感情,宛如高中生上演讲台作诗朗诵。
“我们会过上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日子。那时,我开我的豆腐房,你继续经营你的裁缝铺,大家就住在对面,每天早晨我买早餐都给你带一份,晚上你做完饭喊我一起吃。”
“我不仅会做豆腐,还会做豆花,会磨豆浆,还会做臭豆腐和豆腐乳,我做的梅子味豆腐乳特别好吃,不仅如此,我还会做寿司姜,我做的寿司酱,我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
“到了冬天晚上,我们就坐在窗边围炉煮茶,然后拨雪寻春,烧灯续昼,多么风雅,多么有意境!”
这时的商枝没有用雄浑低沉的伪声,她真正的声音是很御姐的。
比起大多数女孩子清脆甜美的声音,她的嗓音略微低沉一些,声线十分撩人,本来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御姐音,奈何她的感情过于饱满,铿锵有力的语调比羽流萤高三时大喊“蟾宫折桂,舍我其谁”的时候还要坚定。
于是羽流萤所有的悲伤都没了。
商枝就是这样一种人,再灰暗的底色,也会因为她的出现添上一道温暖明媚的光。
商枝叽里呱啦地说完一大堆,很开心地说道:“这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是不是?”
在她画出的美好愿景之下,羽流萤脸上的阴霾之色一扫而空,少女娇美的脸孔又变得明媚起来,漆黑的眼珠亮晶晶的。
“你说的对,日子还是很有盼头的,无论是在现代社会还是在这里,我们都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很好的生活,我们都会有很好的未来!”
话音一转,羽流萤又歪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珠亮起两个小小的光点,问道:“可是在春晓街,我只见你做过豆腐啊。”
商枝摸了摸鼻子:“因为我懒。”
羽流萤平复了心情,看向商枝,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商枝,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就在前一阵,我看到了阿雪姑娘。”
商枝瞳孔一震。
不等她问,羽流萤就语速很快地说道:“你不用担心,阿雪姑娘过得很好,她带回来一个被拐卖的姑娘,我听别人说,她救了很多很多被拐卖的可怜女子。”
商枝呼出一口气,有些唏嘘:“阿雪总是这样,她是个特别善良的宝宝,把我们小区的流浪猫喂得比猪圈的猪还肥。”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强烈的怀念:“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我手机里有个相册,里面全是猫的蛋蛋。”
羽流萤震惊:“啊?绝育的猫猫么?”
商枝揉揉额头,无奈摊手:“从小学五年级到大二,我们两个差不多阉了五十只猫。”
羽流萤心想,这也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女才能做出来的事。
在大城市给猫做次绝育起码五百块钱,母猫要更贵一些,五十只猫加在一起差不多两万五到三万,这还只是做绝育的钱。
要是遇见一些有病的流浪猫,搞不好闻人听雪和商枝还会带着病猫去做全套的检查,要知道给宠物看病,可是比人看病还要费钱的。
由此可见,她们的家庭氛围一定十分友好,父母都是社会上的精英分子,不仅拥有智慧,在对子女的教育上也十分包容而开明,所以才把女儿教育的这样好。
羽流萤见了流浪猫顶多会喂点水,再把手里的火腿肠掰下一小块分给它。
经济窘迫导致了她的冷漠。
那点钞票只够让她爱自己。
商枝和闻人听雪在现代社会可以花好几万救流浪猫,所以来到书中的世界,她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救这些孩子。
有些人,越是接近,越是了解,就越是让人感到嫉妒。
思绪翻飞间,羽流萤又听商枝说道:“知道阿雪平安无事,我就可以放心去碧海潮生了。”
说起碧海潮生,难免会想到小太岁江雨眠。
于是商枝锐利明艳的五官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她十分愧疚地叹息起来:“我欠了小太岁好多债,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还完。”
“她说想要自由,不愿再做笼中鸟,我却没法把她从笼子里带出来。”
“流萤,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帮她。”
羽流萤微笑起来,“商枝,如果你真的想帮她,那就帮我把一个东西交给她吧。”
商枝警觉起来,问道:“你知道小太岁?”
羽流萤脸上又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不止救过你,也救过我。”
商枝愣住,震声说道:“你不是没去过碧海潮生吗?流萤你居然骗我!”
羽流萤眼珠一转,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没去过碧海潮生,但我附魂的小动物去过,你是不是总觉得我长得人畜无害,个子还矮,就忘了你眼前的小土豆是一名诡术师了?”
商枝哽住,一时无言。
小太岁江雨眠和闻人听雪身高相同,都是超过一米七的高挑姑娘,商枝自己更是185cm,来到古代没有卷尺,一直忘了量身高,估计实际身高还要更高一些。
若是再穿上古代的厚底鞋,再戴上古代的高帽子,或者戴上贾宝玉那种发冠,视觉上直奔两米。
只有羽流萤,虽然她总嘴硬,说自己身高一米六,但商枝那双眼睛毒辣的很,她的眼睛就是尺,可以一眼看出精巧机关的尺寸,羽流萤虚报的两厘米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羽流萤这个小萌妹的身高只有158。
商枝每次和她说话都要低头,心中满是慈爱。
“小土豆怎么了,你知道男朋友视角吗,45度角俯视看人,这个角度最好看。”
“所以我眼中的你,超级漂亮的!”
羽流萤实在没忍住,哭笑不得地捂住了脸。
商枝语重心长:“所以找男朋友,一定要找长得高的。”
羽流萤放下捂脸的手,推了商枝一小下:“好啦,话题都被你扯远了,你少贫嘴,我们说正事吧。”
商枝清清嗓子:“好吧,我们说正事,诡术对天赋的要求实在太高了,这个和练剑不一样,剑术门槛低,只要手里拿着一把剑,人人都能学会几招剑法,都可以说自己是个剑客。”
“诡术不一样,如果天赋不够,根本连门槛都摸不着,江雨眠医毒双绝,在这方面的造诣和天赋都是十分惊人的,甚至武学境界也在我与阿雪之上。”
“江雨眠确实是个六边形战士,但这并不代表她十项全能,如果天赋不够硬修诡术,这对魂体造成的负荷实在是太大了。”
想起江雨眠那种吸人内力的邪功,商枝的语气带了几分担忧:“而且,江雨眠是个很极端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和我虽然所修不同,但是鬼道和诡术是同源而生,如果想学到真东西,是需要付出很多代价的。”
“我当年学附魂术,因为无法在生命力旺盛的情况下让灵魂离开躯体,教我鬼道秘术的老头子直接把我给活埋了。”
回想起昔日种种,商枝冒出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天杀的,老子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滋味儿,现在还有心理阴影。”
“这东西没人引路,是真会死的。”
羽流萤抿着嘴唇,陷入沉默。
商枝继续说道:“江雨眠她不仅极端,还是个很疯狂的人,她和月扶疏一样,都是个冷静的疯子。”
“你完全不知道她会拿着你的秘籍干出什么样的事儿。”
商枝深吸了一口气,摸着脑袋:“你知道我现在心里什么感受吗,我本来是想给她一把钥匙,结果却给了她一瓶见血封喉的毒药。”
两人站在果树下,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树叶在风中簌簌轻晃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羽流萤艰难开口:“商枝,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你说的这些我也曾想过很多次。”
羽流萤的声音轻轻的,“可我身无长物,唯一能拿出手的,只有这一身诡术功夫,能将灵魂附身于天地万物,得到无尽的自由。”
她闭上眼,仰头看着天空,对商枝说道:“都说来日方长,可是江雨眠的时间不多了,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没有那么多时间。”
她的声音重重落了下去,充满一种破釜沉舟的“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法。”
商枝还是充满了担忧,羽流萤看她一眼,露出了一个伤感的表情。
“商枝,你是个很好的人,拥有强大的同理心,江雨眠是很可怜,也值得我们去同情,可我们不能把她当做一个弱者去看待。”
商枝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半刻钟后,她抬起头说道:“你说得对,她不是弱者,这次去碧海潮生,我一定会把你写的东西交给她。”
晚上,羽流萤和田老头做好了饭,拿出了一根钢笔,蘸着墨水开始奋笔疾书
小书房的蜡烛亮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羽流萤的手都写肿了。
商枝也一夜未睡,早上一醒来,两人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看着书桌上写满诡术的纸页。
商枝睡眠不足,神志还有些不太清醒,潦草看了一眼羽流萤写得东西,就立刻惊叹起来:“居然是全英文的!我的天,流萤你真是太厉害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羽流萤诡异沉默了。
没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商枝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了。”
羽流萤结结巴巴,“商枝,那是拼音。”
第72章 三危山15
商枝清醒了。
她揉揉眼睛, 看清了拼音上的声调符号,顿时沉默了。
羽流萤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白色的里衣外面罩着一件毛茸茸的浅灰色兔毛披风,毛绒披风的形状圆滚滚的, 从商枝的视角看, 羽流萤小小一只站在那, 像极了一只灰背伯劳鸟。
闻人听雪是天然呆,那羽流萤就是天然萌。
商枝被她萌到了,又见羽流萤一脸坚强地说道:“我不是不会英文,只是怕江雨眠看不懂。”
她黑漆漆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心虚,商枝实在是被她萌的受不了了, 笑嘻嘻地说道:“语言也是需要环境培养的, 我们脱离英文环境将近二十年,不全忘掉就不错了,我现在都快忘记英文字母有多少个了, 是二十七个还是二十六个来着?”
羽流萤气得跺了下脚, “商枝, 你又逗我玩!”
商枝笑了两声,表情认真起来, 低头看着她说道:“你用拼音写我也能看懂,你就不怕我偷学了你的诡术么?”
羽流萤这本秘籍的含金量相当之高, 商枝只看了两眼,就发觉其中内容玄妙无比,里面更是涉及了从不外传的同盟秘术。
“同盟秘术秘不外传, 你师傅知道了,会不会惩罚你?”
天还没亮,凌晨三四点钟山上还很冷, 羽流萤裹紧了身上的灰兔毛披风,看着灯盏里的烛火,说道:“我的诡术是我父亲教我的,他是一名诡术师。”
诡术师十分注重传承,一般都会把自己的一身本领传授给自己的下一代,使其同盟秘术不会断了传承。
然而商枝还是惊讶极了:“你父亲怎么舍得啊?”
商枝当年学附魂,先是被老头子丢到乱葬岗感应魂体,然后又被老头子活埋地底,一埋就是七天,奄奄一息时才终于开窍。
诡术最重要最核心的秘术就是附魂,很难想象羽流萤吃过多少苦。
羽流萤说道:“他一开始也犹豫,是我自己要学的,我知道这里的世界很不安全,如果没点本事,放生心里总是很没有安全感。”
她笑了一下:“如果我日后嫁了人,结婚后丈夫露出了真正面目,对我实行家暴,我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
“况且我们家开的绣庄也是家大业大的,家里又只有我一个女儿,不少男人都想着吃绝户呢,还有一些贪图我家产的亲戚,他们都在打我家的主意,我可不是心善的人,谁要是抢我的东西,我就让他全家死绝。”
说完之后,羽流萤抬头看着商枝,问道:“商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可怕的人?”
商枝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会,我们都不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女孩了,我们面对的命运不允许我们一直保持着善良天真,那样只会死的很快。”
羽流萤的眼睛亮了亮,继续说道:“可我只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想让他们死,你不会觉得我的性格过于凶狠残忍了吗?”
她的眼神有些不安,等待着商枝的回答。
商枝叹了口气,“什么叫凶狠残忍啊,我逃荒那会儿,人们易子而食,就连我自己也差点被人捉住扔到烧烤架上。”
“我当时拿着一把剔骨刀,一路上杀了十二个饿红眼睛要把我吃了的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她语重心长地对羽流萤说道:“况且你再凶狠嗜杀又能杀多少个人,比得上那帮高高在上的王侯么?羽落清只是想要一把浮光剑,一个命令吩咐下去,就有二十个人死无全尸。”
“流萤,你能问出这句话,就证明你并不是一个狠毒的人,一个真正狠毒的人是不会像你这样反思自己的。”
听见商枝这么说,羽流萤从兔毛斗篷里伸出两只手,指尖勾着指尖揉搓了一会儿,那一直压在她心头上沉甸甸的东西忽然消失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商枝,你真好。”
商枝得意地拍拍胸脯,骄傲叉腰:“没错,我就是你们的心肝宝贝开心果!”
羽流萤将写好的秘术整理好,交给了商枝,
“还有一半,太阳落山之前我会写完给你的,如果你想看就随便看吧,只是有一点,你千万别轻易尝试,我也是兵行险招,不得已而为之。”
商枝一脸凝重:“我知道。”
商枝一行人明天早晨准备出发,花袭影和符臣去外面雇佣车队去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回来。
羽流萤拿着钢笔,终于将她的诡术全部写完了。
她累得精疲力尽,手腕酸痛不已,喝了两大碗田老头炖的山椒野鸡汤。
刚放下碗,花袭影和符臣带着一个运送货物的马车回来了。
为了掩人耳目,两个鬼还拉了一大车棉花和药材,到时候这些装着孩子的笼子,都会被藏在这一车的棉花和药材里。
出发前,擅长占卜的田老头摆了一卦。
老人家摸着花白的胡子,对着卦象沉思了很久,商枝也学过一些卜筮之术,自然能看懂卦象。
羽流萤问道:“怎么样?”
商枝说道:“不太好,也不太坏,吉凶各半。”
田老头说道:“天下苦肉灵芝久矣,除了金月王朝之外,其余王朝都有长生殿的势力渗透,老朽年幼时,就听过这种害人不浅的东西。在一些西海魂族的墓穴中,也发现不少赤红的丹丸,可见这东西很早就有了。”
商枝好奇:“为什么金月王朝没有被长生殿的势力渗透?”
田老头感叹:“金月王朝的皇室血脉寿命漫长,帝王漫长的寿命使政权不会频繁更迭,有足够的时间让天下百姓修生养息,漫长的岁月又使人的智慧逐渐沉淀,他们的后代也有更长的时间去学会如何当一个帝王,种种优势,使得金月王朝成为最强大的王朝。”
“况且这个王朝拥有最多的天人境强者,更是有两位九品天人,就算是长生殿的四位鬼王,也对其心生忌惮。”
商枝说道:“金月王朝的两个九品天人,一个是广寒医仙月扶疏,另一个是谁?”
羽流萤说道:“是月扶疏的父皇,月山倾。”
商枝一愣:“月山顷?怎么金月王朝的名字都这么古怪?”
羽流萤又说道:“月扶疏的父皇年少时爱酒成痴,喝醉了酒摇摇欲坠的样子,如玉山之倾倒,广寒医仙的名字取自一句古诗。”
商枝立刻说道:“是不是月中丹桂自扶疏?”
羽流萤点头,“羽朝有烟都,西海魂族有长生殿,金月王朝有蟾宫,都是为各大帝国输送精英人才的地方。”
商枝叹道:“金月王朝的皇室中人都长得跟谪仙似的,连名字都别具一格,就是心肠实在不怎么样。”
田老头说道:“最是高处不胜寒,帝王的宝座那么冰冷,只有比它更冰冷的人才能坐得稳。”
老头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打乱了桌上的卦象,对商枝说道:“此行凶险,谨慎行事。”
商枝点头。
十个笼子被藏在运输货物的马车里。
商枝换了身行头,穿着一身织金红衣,头上戴着束头发的嵌着宝石的紫金冠,额头齐眉位置戴着玉环抹额,为了与一身新装备搭配,拴着抹额的编绳也从朴素的黑色皮绳换成了缠金丝的红绳。
就是戴着的野猪脸面具太煞风景。
商枝可不敢摘下这个野猪脸面具,文艺鬼花袭影不仅会吹拉弹唱,丹青更是一绝,如果让他见了真容再画出来,再被艳鬼看见,商枝的脑袋怕是要搬家了。
商枝对花弄影和符臣说道:“出门在外,不能用真名,你们记住了,我现在叫商宝玉。”
花袭影白她一眼:“商配奇,你起的什么老土名字?”
商枝说道:“你懂什么?出门在外闯了祸,切莫说出大王的名字,他老人家最注重脸面了。”
符臣说道:“这倒也是,我把名字倒过来。”
花袭影说道:“那我把名字去掉一个字,叫花袭好了。”
一人两鬼外带十个小孩,一路上披星戴月,终于到了港口。
玄武巨船正停在那,庞大的玄武巨龟从海水里探出硕大的脑袋,嘴里咬着一条大白鱼。
船长石烈穿着灰色夹袄,戴着草帽站在甲板上,花袭影交了钱,要了一套豪华套间。
把整整二十四箱货物搬进套间,又过了一天一夜,玄武巨船终于起航了。
商枝的衣襟里揣着羽流萤写得诡术秘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准备全文背诵,熟记于心,如果手稿遗失,她就再写一份。
她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开羽流萤写下的手稿,看了一会之后,她面色变了又变,越看越心惊。
当看到其中最核心的附魂之法时,商枝眉头不禁狠狠皱起。
正常人的魂魄是很难离开躯体的,就如同商枝当时不能控制魂魄离体,所以被老头子活埋地底,濒死垂危之时才终于开窍。
大惊大喜,大悲大怒,都可让魂魄不稳。
但生活中哪来那么多的大惊大喜大悲大怒呢?
所以最实用的方法就是用极致的疼痛代替。
羽流萤在底下写了一些例子。
初期可用钳子生拔指甲。
开窍后要附魂在等待宰杀的动物身上,因为初学者没有办法收回自己的灵魂,经受千刀万剐之后附魂的动物死亡,自己的魂体才会离开。
这也是锤炼魂体的必经之路。
越往后写的例子就越是极端,商枝感觉自己仿佛在看一本满清十大酷刑
她越看越觉得疼,忍着不适看到最后,已经起了满满一身鸡皮疙瘩。
第73章 白发生1
三危山易主, 摘星楼倾倒。
那十个未长成的毒太岁也消失了。
往来不少显贵之人,驾着奢侈的马车,带着豪华的车队,沿着独危道来到了田家村。
田家村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山村, 但这里的客栈却修建得十分豪华, 往来之人多会在此处歇脚。
闻人听雪在田家村送完信, 又把那些姑娘的信物交给家人,田家村这些年一共走丢了十二个女孩,其中八个女孩被囚禁在人迹罕至的山底下,还有四个女孩多半是遭遇不测,不在人世了。
羽重雪的车队有医师, 田小莲的嗓子被治好了, 终于能说话,可惜嗓音再也回不到从前。
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闻人听雪回到清圆客栈, 坐在窗边, 看着窗外葱郁的树木发呆。
一旦空闲下来, 脑中就是那些女子的惨状。
她误食的肉灵芝,都是那些女子生下的孩子。
离开烟都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 如今十二月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羽重雪一行人也准备启程回羽朝了。
可是闻人听雪实在不想回去。
不知道怎么面对烟都,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师尊。
心间千回百转,闻人听雪趴在窗沿上, 雪白的衣裙映着金灿灿的阳光,仿佛一只安静的大白猫。
远处的山林里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声音由远及近, 又一队豪华的车队来到了这座客栈。
那辆最大的马车描着金漆,四匹毛发漆黑如墨的高头大马在前面拉着马车,看上去比羽重雪的马车还要豪华几分。
队伍里的侍从们穿着深蓝色衣裳,身后背着双刀,后后面还有三辆稍小一点的马车跟着。
闻人听雪看了一会,注意到那辆最豪华的马车旁,有一个骑着黑马的女子。
和其他穿着深蓝衣服的侍从不同,她穿着一身灰色短打,衣着格外简洁利落,及腰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金棕色的光,被一个黑色皮绳束在脑后,耳朵上戴着飞鹤穿云银耳饰,随着黑马的颠簸在她耳边轻晃,反射着刺目耀眼的阳光。
这个女子和她差不多年纪,皮肤是十分健康有光泽的小麦色,脸上有种飞扬快乐的神采。
那一行队伍行到了客栈处,那个姑娘翻身下了黑马,站在马车旁,马车的车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
月白色并不是白色。
它的颜色是月光洒在白色物体上呈现的微蓝色,又称月下白。
这个颜色不好穿,皮肤稍微黑一点就是灾难。
闻人听雪家里有一套月白色的瓷器,颜色很像鸭蛋,高中军训的时候闻人听雪被晒黑好几度,那套瓷器拿在手里特显黑,从此被闻人听雪打入冷宫。
这个年轻的男人穿月白色却十分清雅出众,虽是个身高八尺的男子,却给人一种温润如瓷的感觉。
闻人听雪顾不得欣赏男人的美貌,脑中的警铃猛地被拉响了。
但凡姿色极其出众又十分有钱的男人,都值得她们这些穿成镶边女配的人警惕。
作为看完原著的穿书女,闻人听雪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玉摇光。
玉京古族的皇太子,玉京王朝未来的帝王。
是的,又是个王。
但这没办法,谁让这本小说就叫《重生后我成了帝王们的掌心娇宠》呢?
书里用了大量瓷器来形容玉摇光,什么温润如瓷,什么青瓷如水,什么谦谦君子,说什么似玉非玉而胜玉,说什么雨过天青云破处。
男主一号月扶疏神姿高彻,是遥不可及的天上谪仙。
男主二号羽重雪阴鸷偏执,是阴郁霸道的俊美少年。
男主三号龙归云残忍冷血,是嗜杀冷酷的绿眼豹子。
男主四号男艳鬼冶艳千古,是喜怒不定的看乐子人。
那么男主五号,玉摇光,最大的特色就是温柔。
他做什么事都是很温柔的,就连杀人的时候也很温柔,是像春风像柳丝一样的温柔男人,又有着绝世名瓷的温润生光。
这个男人也爱穿白衣。
他和月扶疏最大的不同,就是坏而自知。
月扶疏是个坏而不自知的人,他实在傲慢到了极致,在他眼里,万物应为他所用,天地应为他而转,所以容不下“人”的存在。
除了天上日月,没有需要月扶疏仰望的东西。
玉摇光则不同,他一出生,就遇到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于是从小流落在外,在民间吃尽了苦头。
回宫之后,为了远离宫廷纷争,他说自己无心朝政,醉心江湖,于是开了一家风雪山庄,表面上做逍遥自在的庄主,其实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在原著中,他坠崖后被女主所救,知道女主是他的救命恩人后,他被女主的善良单纯所打动,于是成为了女主的爱慕者。
当然,这种小说总少不了一些狗血桥段。
毕竟《重生后我成了帝王们的掌心娇宠》一共6册,每一册有70万字,加在一起就是一本420万的大长篇。
这并不是奇怪,越长的文越赚钱,所以作者都会把文章写长。
越长的文章就越要注水,而这本书能火爆全网的原因就是书中一共有六个男主。每个男主都有一定的篇幅,所以虽然是420万字的大长篇,但作者不水字数,内容虽然狗血狗血却又十分饱满详实。
就其中就有一段狗血剧情。
玉摇光坠下山崖后双目失明,被女主所救。
女主那时重感冒,声音粗嘎难听,不愿说自己的名字。玉摇光又没有见过女主的面容,恢复视觉后寻找恩人时,一个小偷的女儿便冒名顶替了。
小偷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偷,确切来说,他是个神偷。
这是一个智慧的神偷,他觉得自己实在担不起一个神字。
古语有云,德不配位,必遭灾殃,于是他一直让别人喊他小偷。
小偷是玉摇光的手下,小偷的女儿自然也是玉摇光的手下。
但凡女儿家,对玉摇光这样的男人哪有不动心的,小偷的女儿更是如私生粉一般爱的疯狂,偷偷藏着玉摇光碰过的每一样东西。
玉摇光触碰过的柳枝,被小偷的女儿折下来偷偷珍藏。
玉摇光触碰过的花朵,被小偷的女儿折下来后戴在鬓边。
小偷的女儿拥有世间最好的轻功,却还是没能逃过爱情这道网,于是她顶替了女主,妄想借此获得爱情。
小偷的女儿害怕女主揭穿她的谎言,让她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荣华富贵和玉摇光的温柔注视。
于是小偷的女儿一直针对女主,并三番五次对女主痛下杀手,险些要了女主的命,搞的女主十分狼狈。
作为一个镶边女配,还是一个反面角色,小偷的女儿下场自然不怎么好。
她的小偷父亲为了救她,被女主的暗卫杀死。
玉摇光念及她父亲劳苦功高,因昔日主仆之情,到底留她一命。
但小偷的女儿已经疯魔,她在一个晚上把女主偷走,又给女主灌了春药,把女主扔进了乞丐堆里。她想要让女主失了清白,让女主生不如死,好为死去的父亲报仇。
然后她再一次被玉摇光的手下捉住,玉摇光仍是留了她一条命,把她扔到了军营里。
小偷的女儿做了军妓。
小偷的女儿和女主再次相见已是两年之后。
那时女主跟玉摇光去了军营,因为贪玩跑到了军妓的营帐里。
玉摇光来找她,向来温柔的男人第一次沉着脸。
此时此刻的,小偷的女儿因为被长期凌辱折磨,又因误食了什么丹药,短短两年,已是满头白发,形如老妪。
看到女主的如花容颜,她疯疯癫癫,时哭时笑,念念叨叨:“可怜白发生,可怜白发生,可怜白发生啊!”
闻人听雪心中唏嘘。
那疑似玉摇光的人下了马车,那个小麦色的姑娘跟在后面。
似乎感受到了闻人听雪的目光,那姑娘抬起头,朝着闻人听雪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有一双新月形的金棕色眼睛,眼眸和碎发在阳光下呈现出金子般的美丽色泽,宛若一层金色的毛边。
她好奇地看了闻人听雪一眼,步履轻盈地走进了客栈。
闻人听雪看她的步伐,就知道这是一个轻功很好很好的姑娘,再加上那辨识度极高的金棕色眼睛和阳光下金灿灿的长发,八成就是书中那个小偷的女儿了。
她现在神采飞扬,青春正好,没有一根白发。
闻人听雪收回目光,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柔顺的黑发滑过她的指尖。
闻人听雪看到了一根白发。
第74章 白发生2
美人自古如名将, 不许人间见白头。
剑客何尝不是如此。
闻人听雪看了那根白发许久,直到房间的门被人敲响,她才扯掉那根白发,看着它随风飘向远处。
门外传来羽重雪的声音:“师姐, 是我。”
闻人听雪叹了口气, 说道:“进来吧。”
吱嘎一声, 羽重雪推门走进来了,他换了一身新的黑色织金箭袖,头发用金环束起,容貌秀雅无双,一双金色的眼瞳粲然生光, 犹如猛虎环视, 再不见半点落入悬崖时的狼狈模样。
他看到闻人听雪坐在窗边,一身白衣曳地,细雪剑正放在她的膝盖上, 通体雪白的剑身在阳光下宛如上好的美玉。
羽重雪锐利的眼神蓦地柔软下来了。
这些天, 师姐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自小产之后, 原本有些圆润的师姐又变得消瘦起来,神色一直冷冷的, 眉间还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之色。
在悬崖底下的寒潭时,两人同床而眠, 为了救他,冰清玉洁的师姐甚至不惜名节,褪去衣衫帮他身暖身。
可是离开了那里之后, 师姐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半点亲昵。
和卖豆腐的臭男人在一起时,师姐脸上全是笑容和女儿家的娇嗔, 天天和那个臭男人打情骂俏。
一到了他这里,就冷若冰霜,郁郁寡欢。
无论他如何体贴温存,师姐也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羽重雪心里恼恨又无奈,可是想起师姐为了救他失去了名节,又因他失去了孩子。
他只能言语温柔,和颜悦色,不敢惹师姐半点不开心。
他站在闻人听雪身旁,看着开着的窗子,声线温柔地说道:“师姐,你怎么坐在窗边了,当心受风。”
他伸手把窗子关上,又搬来个矮凳坐在闻人听雪身旁。
闻人听雪看着他:“找我有什么事?”
羽重雪金色的眼睛看着他,轻声说道:“师姐,你这几日总是郁郁寡欢,我很担心。”
闻人听雪说道:“我很好。”
“可是师姐,你已经很久没笑过了。”羽重雪缓缓说道。
闻人听雪一愣,“我天生就不爱笑,在烟都的时候不也一直这样吗?”
羽重雪凑近了一点,盯着她的双眸:“师姐,在烟都的时候你经常笑,见了梨花盛开会笑,被师尊夸奖会笑,看我笨手笨脚地练剑也会笑。”
“就连我半夜爬进你院子里,非要你陪我练剑,你也会无奈地笑。”
“那些笑容都很浅,转瞬即逝,很快就不见了。”
“我那时候想,师姐要是能多笑一会儿就好了,可是现在,我却连那种转瞬即逝的笑容都见不到了。”
羽重雪眸色深深地凝视着她:“师姐,你可是不愿与我回烟都?”
闻人听雪没有犹豫,说道:“不愿。”
羽重雪眼神一黯,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师姐,我真不明白,在悬崖底下时,我以为我们已经摒弃前嫌,能够和好如初,可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和我回烟都?”
闻人听雪声音轻轻:“虽然不愿,我总要回去见师尊的。”
羽重雪一阵心寒,脸色带上了几分凄凉,抬手捂住了心口:“师姐,你就不能想想我,你当日刺我一剑,若不是广寒医仙亲自救治,我就要死在你的剑下了,如今我心疾难愈,每日都会心口绞痛,你就半点也不心疼我么?”
“我至今都稀里糊涂的,不明白你为何这样对我,师姐,我心里实在委屈。”
羽重雪眼眶红了。
小时候的羽重雪,胜负欲比现在还要强烈,白天比剑的时候输给闻人听雪,夜里就会翻墙,跑到闻人听雪的窗前想要继续和她比试。
如果闻人听雪不出来,他就一直在闻人听雪的窗前练剑,吵得闻人听雪睡不着觉。
闻人听雪实在被这个犟驴小师弟烦得够呛,于是一次下手的时候就狠了点,小师弟不仅被挑飞了剑,闻人听雪还把矮她半个头的小师弟摁在桌上,拿着毛笔在他脸上画了乌龟。
心高气傲的小师弟恶狠狠瞪她一眼,红着眼眶跑出去了。
闻人听雪苦笑一声,“等我能说出口的那一天,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羽重雪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小狗的叫声,两人敏锐察觉到门外的生人气息。
自己和师姐的私密谈话,怎么能叫别人听了去?
羽重雪脸色一冷,猛地挥出一掌,房门被强大的内力震开。
门外站着一个小麦肤色的漂亮姑娘,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崽。
宋时绥脸色尴尬,抱着怀里的小狼崽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听到的,是这只小狼崽到处乱跑,我才追到这里来。”
羽重雪发出一声冷笑,拔出了赤霄剑。
刚刚那一掌,已经能看出这衣着华贵的少年内力极强,宋时绥的轻功虽然上乘,却不是眼前这少年的对手。
宋时绥立刻看向屋中穿着白衣的姑娘,那位清冷美女抬手按住了少年的肩膀,少年身上的怒气顿时一收,乖乖回头看着清冷美女。
宋时嘟囔一声:“真是醉了。”
这极具现代风格的吐槽,顿时让闻人听雪目光一凛,脱口而出道:“奇变偶不变。”
宋时绥不假思索道:“符号看象限。”
说完,她猛地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闻人听雪。
直到怀里的小狼崽抖抖耳朵,两只前爪刨着她的衣袖,发出一声响亮的叫声。
“汪!”
第75章 白发生3
小狼崽不断刨着宋时绥的衣袖, 宋时绥已经傻眼了。
又随着几声清澈的汪汪声,宋时绥这才如梦初醒般,喃喃念叨着:“我的天,我的天, 我的老天爷啊, 我的老天爷啊, 我就知道不止我一个,钢笔都有了,肯定不止我一个。”
闻人听雪也是心潮澎湃,先前她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指望真的能有回应, 现在有了回应, 她又呆呆站在那里,像个雕塑般僵硬。
再看宋时绥,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闻人听雪。
羽重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低声问道:“师姐, 你与她相识吗?”
闻人听雪正精神恍惚,还未来得及回答, 就看姑娘抱着怀里的小狼崽激动地朝她挥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位同志,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怀里的小狼崽又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闻人听雪如梦初醒,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羽重雪从后面握住她的手腕,神色关切:“师姐,此女来历不明, 行事古怪,你千万小心。”
闻人听雪点头,羽重雪这才松开手。
宋时绥倒被他这番言语气笑了,说道:“这位小公子,你师姐的武功比你还强呢,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闻人听雪微微一笑,“这位姑娘好眼力。”
两人沿着回廊走出客栈,又沿着石子小径走到林子中的凉亭里,见四周无人,凉风习习,这才敞开心扉说起自己的遭遇。
宋时绥说道:“我姓宋,名叫宋时绥,是顺颂时绥的时绥,不知道姑娘你怎么称呼?”
“我复姓闻人,名叫闻人听雪。”
宋时绥瞬间睁大了眼睛,惊呼起来:“是烟都的那个闻人听雪么?那个一舞剑器动四方,一剑万雪梨花开,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吗?”
闻人听雪容易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听着一连串的名号,瞬间觉得呼吸困难。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连连摇头:“不不不,我的剑法平平无奇,只是看在我师尊的面子上,那些人才给了我许多夸赞,浪得虚名罢了,你不要当真,还是说说正事吧,你是怎么穿过来的?”
提到这个问题,宋时绥顿时脸色一垮。
“我室友的父母都出差了,她不敢一个人在家,放暑假后,就让我陪她一起回家住,她们小区有一个特别高端的书屋,她打游戏的时候,我就去书屋里看看书。”
她一脸心酸和懊悔:“然后我就看到了那本书,《重生后我成了帝王们的掌心娇宠》。”
说起这个名字,宋时绥脸色顿时有些羞耻,再次听到这个书名,闻人听雪也是眉心一跳。
宋时绥倚着凉亭的柱子,欲哭无泪:“我把那六本书全都看完了,看到最后,一觉醒来就在别人的肚子里了,生出来后又被嫌弃是个女婴,被人拿个木盆装在里面扔河里去了,然后被我爹和我娘捡到,从小养到大。”
闻人听雪说道:“所以你也穿成了书中的镶边女配,成了男主五号玉摇光的手下,那刚刚从马车里下来的穿着月白衣裳的年轻男子就是玉摇光了?”
“男主们的气质都很显眼,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是?”宋时绥嘿嘿笑了,“我第一眼看到你那个小师弟,就觉得他的容貌和气质很像书中的男主二号。”
“我最好奇的还是广寒医仙,听说他容貌不似凡人,有着绝世容光,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她这一番话,不禁让闻人听雪想起了关于碧海潮生的种种往事,说道:“观赏性极强,就是看了心里发堵。”
宋时绥点点头:“那倒也是,书中的男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叹了口气:“如果你也看完原著的话,就知道我穿过来的这个角色命运有多悲惨了,因为惹了女主,最后被扔到军营里做军妓,又因为误食丹药身体早衰,明明芳华正好的年纪,却变得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回想起原著的内容,那确实是一个悲惨招人恨的角色,闻人听雪看着凉亭外的银杏树,问她:“那你呢,你身处其中,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像原著里那样去针对女主,也不会冒领女主的功劳,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宋时绥竖起一根手指,“我一点都不喜欢玉摇光。”
“我觉得就算哪一天遇到女主了,我和女主之间也并不存在什么矛盾,我的父亲为玉摇光效力,我自然也跟着父亲一起满世界跑,和玉摇光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看她这一身健康又光泽的小麦肤色,就知道她常在户外运动。
闻人听雪好奇起来:“所以你也成了一名神偷?”
宋时绥赶紧说道:“你别误会啊,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身不由己,可我从来不偷穷人家的东西,都偷那些为富不仁的。”
看她一脸生怕自己误会的样子,闻人听雪笑了笑,其实宋时绥不用解释的,她这阳光活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开心小狗,怎么可能是个坏人呢。
“古代不比现代,交通这么不发达,你和你爹爹天南地北到处跑,不会觉得颠簸吗?”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宋时绥笑笑,“我和我爹这样的江湖人就是这样啊,为了养家糊口,得了个半纸功名,却不得不奔走于风雪千山,也许有一天会安稳下来,我们一家三口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吧。”
江湖人,并不都是来去如风的。
神偷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轻功,然而重病的妻子却束缚了他的脚步。
“留在男主身边总是不安全的,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尽早离开吧。”闻人听雪说道。
宋时绥笑道:“我也这么想的,所以这些年跟着我爹走南闯北,这样就能避开剧情啦。”
闻人听雪心中有些不安,她当年的想法和宋时绥一样,都认为自己不会和女主产生矛盾,可以避开书中的命运。
想到此处,她怀着忧虑的心情出言提醒宋时绥:“如果你遇到了女主,一定要小心,女主实在不是一个心性善良的人。”
宋时绥微愣:“原著里倒看不出什么,还觉得女主挺可爱的。”
女主的厉害和心机,闻人听雪可是切身体会过的,她不禁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反正你小心就是了,如果哪一天女主出现在玉摇光身旁,你最好远远地走开。”
宋时绥自然也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这些年在外面闯荡,早就见识过人心是多么险恶可怕。
此刻感受着来自老乡的关心,除了有些温暖,心中还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凄凉之感。
这里的世界再精彩,也比不上自己的家乡。
宋时绥是北方女孩,家在辽宁丹东,父母是种大棚的,家里盛产丹东草莓。
她每年都有吃不完的水果,草莓更是没断过。
要说草莓嘛,这个世界也有,可是和她家的丹东草莓比起来,这些草莓似乎还没满月。
最好吃最好看个头最大的草莓,爸妈都会给她留着。
宋时绥的眼睛耷拉下来,“咱们这些穿越者老乡能在茫茫人海中重逢,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闻人姑娘,咱们一起吃晚饭吧,我有好多话想说。”
闻人听雪很懂这种感受。
想当初她在赵家村芦苇荡和商枝相逢的时候,两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然后手拉着手躺在小船上聊了一天一夜,嗓子都聊哑了,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好啊,我们再小酌几杯。”闻人心中有着无尽感慨,如果日后再遇到商枝,还可以把宋时绥的事情告诉她。
又多了一个穿越者老乡,这是这是闻人听雪离开挚友后,为数不多的高兴时刻。
以商枝的性格,见到了宋时绥也会非常开心的。
可是商枝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宋时绥正在询问闻人听雪这客栈的菜怎么样,准备去客栈订些菜。
闻人听雪在这住了几天,对客栈的美食有些了解,给宋时绥介绍起来:“这客栈的老糟烧不错,味道很醇厚,喝了也不太醉人,鸡油卷儿好吃,当主食很好,就是不能多吃会腻。这里的鸡髓笋和胭脂鹅脯还有灯影牛肉都是一绝,甜食甜食有奶月饼和蛋黄酥,还有雪花酥,都不是很甜,吃着很清爽。”
正说着,石子小径突然走来一个穿着竹青色衣裙的姑娘,梳着垂鬟分肖髻,头上戴着几朵简单的小珠花,长得十分娇美柔弱。
宋时绥眼睛一亮,赞叹道:“好漂亮的女孩?”
闻人听雪定睛一看,失声说道:“流萤?”
羽流萤也看到了凉亭中的她们,顿时快跑了几步,闻人直接从凉亭中飞了出去,稳稳落在羽流萤身前,抓着她的肩膀焦急地往后看。
“商枝呢,她没和你一起来么?”
羽流萤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
她往闻人听雪身后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凉亭中的宋时绥身上,“这是你的朋友吗?”
闻人听雪没看见商枝,心中蹦起的小鹿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她恹恹地说道:“和我们一样的穿越者,今天刚认识的。”
羽流萤有些意外:“那还真是巧,这位不会也穿成了一个镶边女配吧?”
闻人听雪点点头,羽流萤脸上露出了然神色:“是啊,大家都没主角的命。”
羽流萤的戒备心十分强烈,她拉着闻人听雪走了一段距离,采用最小的声音对闻人听雪说道:“商枝让我给你传信,她已经成功混进了艳鬼的队伍里,成了她手下的一个小鬼,她还从摘星楼里救下十个身中剧毒的小孩子,就在昨天,她带着那些孩子去了碧海潮生,准备去找江雨眠医治。”
商枝办事的效率果然惊人,一顿操作下来接近了艳鬼,还成功混入其中。
闻人听雪听得一阵阵心惊。
“她这次去碧海潮生也是艳鬼的意思,艳鬼让她把羽落清捉回来交给他。”
闻人听雪震惊不已:“艳鬼要羽落清做什么?”
“呃,捉回来应该会谈恋爱吧,书里就是这么写的,”羽流萤的神色也不太确定,“三危山已经成了艳鬼的地盘,这个地方易守难攻,是兵家必争之地,商枝也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闻人听雪也觉得不太对劲,“原著的剧情也说过艳鬼来自三危山,可是这里的剧情已经和原著对不上了。”
羽流萤也发愁:“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引发的蝴蝶效应。”
原著之中,艳鬼从三危山而来,把一个中了尸毒的赶尸客扔到羽朝皇宫水井,引发皇宫瘟疫。
瘟疫蔓延到汴京,又从汴京往其他城市蔓延,女主知道后跪在地上哭着求艳鬼,艳鬼终于心软,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也从此开始。
其实闻人听雪很不能理解这段剧情。
死于那场瘟疫的人,简直是数也数不尽。
女主爱上艳鬼,这和叛国差不多,哪个正常女孩会爱上一个在自己国家传播瘟疫的男人。
看小说的时候不用那么在乎三观,因为那是二次元的事情,看文就是图一个解压和爽快。
可是现在穿越过来,平面变成了立体,二次元变成了三次元,无论闻人听雪怎么想,都觉得女主羽落清脑子有病。
看着羽流萤有些不安的神色,闻人听雪安慰她:“你别担心,就算引发蝴蝶效应,那也是好的蝴蝶效应,如果商枝把女主抓回来,至少羽朝不会出现瘟疫,四大那么多人,对黎明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闻人听雪和羽流萤都是羽朝人,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她们的国家。
羽流萤点点头,“还有,商枝让我转告你,她一切都好,叫你不用担心,她之所以不来见你,是她身边有艳鬼的眼线。”
闻人听雪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为挚友感到骄傲。
商枝永远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眉间的郁色一扫而空,拉着羽流萤的手说道:“既然都是穿越者,大家都认识一下吧。”
羽流萤跟着闻人听雪来到亭子里,朝着宋时绥微微一笑,说道:“宫廷玉液酒。”
宋时绥的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一百八一杯!”
她跳了起来,竟然原地翻了个漂亮的跟头,脚尖轻盈地落在地面上时,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太妙了,我找到组织了!”宋时绥一声欢呼。
到了晚上,三人在客栈订了菜,让小二送到凉亭里。一通谈天说地,吃吃喝喝,从家乡特产聊到家庭住址,又从家庭住址聊到WiFi密码。
宋时绥喝多了酒,开始砸凉亭的柱子。
“大锤八十!”
“小锤四十!”
“八十!八十!八十!”
喝到最后,她直接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闻人听雪和羽流萤笑个不停,宋时绥武功不弱,没有用内力逼出酒精,是故意醉的。
人生难得几回醉,汗畅淋漓的大醉一场也是好的。
此时天色已晚,天地间只剩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洒在林子里的石子小径上。
一个穿着月白衣衫的公子穿过银杏树,踏着天地间最后一抹余晖徐徐而来。
面容如玉的公子走到亭子旁,正在桌子底下啃骨头的小狼崽嗷呜一声,摇着尾巴跑到他身边扒着他的衣摆。
他微微一笑,俯身抱起小狼崽,看向亭中的三人,目光先是在醉酒的宋时绥身上停了会,这才看向闻人听雪和羽流萤。
他有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眼神温柔,笑容温柔,就连声音也温柔极了。
“家里的小妹爱喝酒,让两位姑娘见笑了。”
第76章 白发生4
玉摇光走进了亭子里, 伸出的手刚要碰到宋时绥,醉酒的宋时绥就像诈尸了似的,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眨眼间就纵身飞到了凉亭的横梁上。
她双脚挂在横梁上, 一整个倒挂金钟的姿势, 双手合抱在胸前, 一头泛着金棕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下来,耳边的飞鹤穿云耳环一阵轻晃。
宋时绥居然倒挂在横梁上睡着了。
她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脸部的轮廓线条干净利落,比其他的女孩子多了一分飒爽的英姿。她的骨相十分完美,典型的头包脸, 脑壳圆圆的, 鼻尖翘翘的,嘴唇上有一颗饱满的唇珠,眉毛和睫毛也泛着金棕色, 像是把蜜糖和阳光掺了进去。
羽流萤拽了拽闻人听雪的袖子:“阿雪姑娘, 她会不会掉下来?”
闻人听雪仔细打量了一番, 发现倒挂在横梁上的宋时绥呼吸均匀悠长,显然睡得十分香甜。
“小龙女也曾在绳子上睡觉, 也许这是宋姑娘的师门绝技。”闻人听雪猜测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玉摇光。
玉摇光又往前走了几步, 指尖刚碰到宋时绥垂下的长发,宋时绥顿时又是身形一动,轻盈无比地向上一翻, 居然趴在横梁上继续睡。
看来她不像表面上那样满不在乎,心里还是对书中的命运充满了恐惧,对玉摇光这个人也十分忌惮。
哪怕是在睡梦中, 宋时绥也对玉摇光怀有强烈的戒心,会本能地躲避这个男人。
闻人听雪和羽流萤看得瞠目结舌,两人又转头看看玉摇光,发现玉摇光伸出去的手还僵在那,颇有几分措手不及的意味。
书中的男主们个个武功高强,眼看着玉摇光就要飞到横梁上,闻人听雪赶紧抢先一步飞了上去,把宋时绥从横梁上抱了下来。
宋时绥这回没有躲避,躺在闻人听雪的臂弯里睡得安安稳稳。
闻人听雪抱着宋时绥,看向玉摇光,说道:“这位公子,还是我送你家小妹回房间吧,劳烦您指路了。”
玉摇光神色仍是温柔的,向来敏感的羽流萤却骤然察觉到这温柔之下的寒冷。
刚才这公子几次三番被宋时绥拂了面子,若是武者在睡梦中的下意识反应倒还说得过去,毕竟谁还没有一点戒备心呢。
可此刻对他避之不及的宋时绥却躺在闻人听雪怀里睡得正香,躲他简直就像躲瘟神一样,唯恐沾上半点。
羽流萤先前还在心中暗暗可惜,觉得宋时绥虽然阳光明朗,却一点不懂心计,不先下手为强也就算了,居然也不懂多加防范,未雨绸缪。
要知道她们这些穿进书中的镶边女配下场悲惨,那书中的凄惨命运一半源自女主,可另一半也与男主脱不了干系。
要么不得好死,要么苟且偷生。
羽流萤在不得好死与苟且偷生之间,选择让龙族帝子不得好死。
此刻看到宋时绥防备心挺强,也稍微放心了一点,倒对她另眼相看了。
看了眼躺在闻人听雪臂弯中的宋时绥,玉摇光温柔的神色带上了一丝无奈,“那就有劳姑娘了。”
他走在前面引路。
闻人听雪抱着宋时绥走在后面,盯着玉摇光的背影,羽流萤默默地看着,漆黑的眼眸中充满了戒备。
对于书中的所有男性主角,羽流萤都没有任何好感。
宋时绥也住在客栈的二楼,客栈的房间都是一个样子,闻人听雪把她放在床上,伸手掐了一下她的人中。
她这一下力道可不轻,宋时绥睁开眼睛,握住闻人听雪的手腕,笑嘻嘻地说道:“我刚才在装睡。”
羽流萤啊了一声,“你为什么要装睡啊?”
宋时绥从床上坐起来,“醉也是真醉,我也真睡过去了,我对人的气息特别敏感,玉摇光一来我就醒了。”
羽流萤笑了笑,脸上露出了八卦的神色:“刚刚他叫你小妹,他对你蛮亲昵的,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喜欢你。”
闻人听雪愣了愣,“有吗?”
宋时绥也跟着一愣,随即说道:“世界上三大错觉之一就是你觉得有人喜欢我,你们可别被玉摇光人畜无害的外表给骗了,这就是一个中央空调,对谁都温柔,谁跟他在一块都觉得如沐春风,其实背地里怎么被他弄死都不知道。”
她指了指自己:“再说了,我有男朋友啊,他叫小黑,是个黑皮体育生。”
宋时绥调皮地眨眨眼:“你们懂的,肌肉贼结实。”
羽流萤眼睛一亮:“几块腹肌?”
宋时绥伸出手,比了个数字。
“哇,八块!”这下连闻人听雪也惊叹起来。
宋时绥眼睛亮亮的:“而且我男朋友肩宽腿长,最重要的是!他长着一双小狗眼,妈耶,长着小狗眼的有八块腹肌的黑皮体育生,这个含金量你们能懂吗!”
闻人听雪和羽流萤一起疯狂点头。
相比男主们的高逼格,她们还是喜欢那种接地气长得又帅的小男生,听着宋时绥的描述就感觉暖呼呼热腾腾的,全是青春和朝气。
只有进入社会才知道,一个情绪稳定,热爱生活,阳光开朗,脚踏实地,积极向上的男生是多么难得。
宋时绥说道:“我是一个有对象的人,所以要和所有异性保持距离。”
“玉摇光这种男人很会利用女人的,古代的女人最好骗了,男人对她们笑一笑,温柔一些,说几句关怀话,就惹得姑娘们情动不已,愿意把命都搭上去。”
宋时绥的神情有几分不屑,看得出这个她对玉摇光很不来电,甚至有点讨厌。
她话中的意思,现代女孩都明白,有些男人就会搞暧昧这一套,就像喜欢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撩拨几下的乐趣,不会当回事儿。
“那你心态很不错,我先前还一直担心有些女孩穿越过来后,会一心想和男主搞对象呢。”羽流萤打趣着说道。
宋时绥表情夸张,“拉倒吧,丑小鸭能变成天鹅,那是因为人家本身就是天鹅,灰姑娘能和王子在一起,那也是因为灰姑娘原本就是贵族。”
她指了指自己,“而我呢,说的高雅点,我这叫盗圣,说的难听点,我就是小偷,倒也不是妄自菲薄,有些差距还是要正视的。”
闻人听雪也笑着打趣:“也别这么说,万一玉摇光真喜欢你呢?”
宋时绥哆嗦了一下:“那可不太好,假如玉摇光真喜欢我,我也顶多做个小妾,要么做个外室,再差一点,就是暖床的丫头,陪主人睡一次,主人打赏点钱财宝物,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再说我也不差那点钱。”
瞧她们这边镶边女配,被惨痛的现实打击的一点幻想都没有了。
没穿越之前,羽流萤可是满脑子肥皂泡泡,还都是粉红色的。
三人直接坐在床上聊起了天。
原来玉摇光此行也是为了毒太岁才来到三危山。
宋时绥的母亲又病了,父亲在家照顾母亲,她这个做女儿的就代替父亲跟在玉摇光身边。
她继承了父亲的全部绝活,轻功卓绝,盗术一流,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存在。
神偷的听力、嗅觉、视觉、对环境的变化和生物气息的感知远胜于其他人,他们不仅可以在各个地方神出鬼没,打听消息更是个中好手。
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闻人听雪的武功虽然在羽重雪之上,但嗅觉却远不如羽重雪,两人坠入山崖时,羽重雪隔着很远就能闻到山村传来的炊烟气味,而闻人听雪却不能。
作为神偷,宋时绥的嗅觉可能是羽重雪的数倍,所以她铭酊大醉,仍旧能察觉到玉摇光的气息。
宋时绥还是一个四色视觉者,这种人世界上只有1%,这些人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颜色。
普通人只有三种不同的视锥细胞,只能看到100万种不同的颜色。四色视觉者拥有四种视锥细胞,可看见的颜色能达到1亿种。
同样颜色的草莓,宋时绥仅凭肉眼就能分辨出哪颗草莓更好吃,连种了一辈子草莓的父母都觉得惊讶。
而她对玉摇光的警惕和厌恶,也源于她的四色视觉。
“他身上冒黑气。”宋时绥深色很认真,似乎怕她们两个不信,又着重强调了一下,“你们记不记得周杰伦有首歌叫暴风雨,黑云在降落,我被它拖着走。”
闻人听雪摸了摸脑袋,一脸疑惑地问羽流萤:“周杰伦有一首叫暴风雨的歌吗?”
羽流萤想了半天,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叫《龙卷风》?”
“哎呀,这不是重点!”宋时绥比划出一朵乌云,“那真是黑云压顶,黑云里还冒着金光,有句古诗写的妙,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简直完美贴合。”
听到这种神乎其技的本领,闻人听雪也好奇了,问宋时绥:“那我和流萤是什么颜色?”
宋时绥说道:“你的颜色介于雪色和月色之间。”
羽流萤也好奇起来,“那我呢?”
宋时绥看了看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流萤啊,你身上也冒黑气啊,黑气里还有纠缠在一起的红线,比玉摇光还吓人。”
羽流萤也是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呆呆地问宋时绥:“啊,那你怎么不怕我?”
宋时绥眼眸里带了点怜爱:“那能一样吗,你长得这么娇小柔弱。”
羽流萤心里顿时有些感动,却又听宋时绥说道:“玉摇光个子那么高,他一来,对我而言简直是黑云压顶,你站在我面前,我低头看你,就一朵小乌云,还蛮可爱的。”
羽流萤:“……”
第77章 白发生5
羽流萤用她最后的一丝倔强, 坚强地说道:“我才十七岁,还能长高呢。”
闻人听雪和宋时绥齐齐点头,一脸慈爱:“对对对,没错没错, 流萤肯定会长高的。”
宋时绥还特别贴心地传授她经验:“一定要多吃肉蛋奶多晒阳光, 这样才能补充维生素d, 促进钙的吸收。”
闻人听雪也表示赞同,对羽流萤的身高非常乐观:“还要多运动,尤其是多做拉伸,你才十七岁,再长高两厘米不成问题的。”
羽流萤就没这么乐观了, 她上辈子就没到一米六, 估计这辈子也够呛,只能悄悄把鞋底弄厚点,再梳个发髻, 视觉上也是一米六。
三人秉烛夜谈, 到了晚上九点钟, 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离别的时候宋时绥依依不舍,准备等明天天亮, 让两位朋友看一看自己的黑皮体育生男友。
她男友是羽朝人,出身不怎么样, 父亲是一个炼丹师的家奴,因为有些功夫底子,力气又打大, 所以在炼丹师身边当打手,母亲是个医师的女儿,因为懂些药理, 干着照料药草的活。
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幸福,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位炼丹师遇到了江湖上的高手,这些高手上门寻仇,谁能抵得住。
于是炼丹师死了,作为打手的父亲死了,母亲跑向父亲的时候也死了。
宋时绥男友的武功很不错,后来他到了玉摇光身边,做了一名护卫,算是一个高端点的打手。
放到现代社会,宋时绥男友的工资差不多每月两万,再加上古代物价低,房价也不高,所以这是一笔很丰厚的薪酬。
玉摇光从不亏待手下,宋时绥的工资也不低,等再过个五六年,宋时绥和男友攒够了钱,就能在二线城市买一处不错的宅子,从此安稳下来。
羽流萤十分羡慕,不禁想起那个想吃她绝户还要纳妾的探花郎。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她真有点羡慕宋时绥。
宋时绥对男友各方面都很满意,唯一令她担忧的只有一点。
——男朋友总想着要报仇。
宋时绥不胜唏嘘:“在那些高手眼中,众生如蝼蚁,人命如草芥,他们倒是快意恩仇了,却不知道多少普通人跟着遭殃。”
“可普通人能做什么呢,我的男朋友是有些武学天赋,他是个练剑的,从小被人夸到大,可和闻人姑娘一比起来,他那点天赋就不算什么了。”
“放在咱们种花家,大部分人都能读得起书,可是本科率也只有4%,只要上了本科的人,都是有点学习天赋的,估计从小到大都被人夸过学习好。然而考上985和211的能有几个,考上清北的能有几个,考完清北能去国外顶尖名校深造的又有几个,去国外深造之后,在科研上取得重大成果的又有几个,取得科研成果能得诺贝尔奖的又有几个?”
宋时绥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男朋友那点天赋,撑死了也就211水平,和闻人姑娘这种未来的诺奖得主没法比。”
羽流萤也是羽朝人,自然知道“闻人听雪”这个名字。
先前在豆腐坊那会,闻人听雪化名商雪,羽流萤不知道她姓闻人,直到在田家村看到闻人听雪身边有个背着弯刀的天人境高手,她根据原著内容推测出这是羽朝太子的护卫。
羽朝太子又对闻人听雪礼数有加,那时闻人听雪又穿着一身辨识度极高的白衣,她这才猜测出闻人听雪的真实身份。
羽流萤这样的性格自然不会多问,闻人听雪这样的性格也不会多加解释。
宋时绥唉声叹气:“我很理解我男友,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噩梦,哪怕是不自量力,都会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理解,但是我不赞同,没了孩子还好说,万一我们有了孩子,他若是因为报仇没了性命,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
她那双新月眼看着闻人听雪和羽流萤,闻人听雪讷讷说道:“抱歉,我没谈过恋爱,没法给你提供意见。”
于是宋时绥又看向羽流萤。
羽流萤说道:“你也别看我,我从来劝分不劝和。”
宋时绥有点萎靡:“恋爱是甜蜜的,柴米油盐是琐碎的,以后的日子是漫长的,现实是引人考量的。”
羽流萤想了想,提了个建议:“也不一定谈个恋爱就要结婚吧,性不一定要与爱联系在一起,谈恋爱也不一定要和结婚联系在一起吧,享受当下最重要,纠结那么多只会内耗,不适合的话就分开好了啊。”
还真是劝分不劝和。
闻人听雪说道:“再磨个几年吧,一入江湖岁月催,经历的事多了,无能为力的事常常有,少年时再高的心气都会慢慢磨没了。”
宋时绥眨巴着眼睛,“闻人姑娘,你好像有点心灰意冷。”
“你男朋友早晚会像我一样认清现实。”闻人听雪十分平静地回答她。
她看得出来,穿书之后的日子虽然苦,但宋时绥在精神层面上是没受过太多苦的。
当然,闻人听雪也不希望眼前的快乐姑娘受这种苦。
吃苦不是什么美德,苦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这玩意儿比肝肠寸断的毒药还厉害,能别碰就别碰。
他乡遇故知,三个姑娘大半时间都在聊感情问题,从宋时绥男友说到羽流萤的前男友,又从羽流萤的前男友说到闻人听雪的太子师弟。
三个人聊到晚上九点钟,闻人听雪和羽流萤已经对这个有着八块腹肌的黑皮体育生充满了强烈好奇心。
宋时绥由于太过兴奋,一晚上都没睡好,天还没亮时就醒了,她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轻盈地落在地面上。
天空是宝石蓝色,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这个时候世界最安静了,就连草叶间的昆虫都在睡觉。
此刻万籁俱静。
对于拥有四色视觉的宋时绥而言,眼前的世界热闹的很。
大自然是一个正在呼吸的庞然大物,呼出的气息正在花草树木和远处的从山中流动,她能看到草叶上的露珠正散发着柔和宁静的光辉,隐藏在草叶间沉睡的昆虫亮起一道道微小的生命光柱,这是生命的颜色。
地上的石子缭绕着一股霜色,这是寒冷和潮湿的颜色。
宋时绥快乐极了,她踩着石子小径,准备去昨日的凉亭。路过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时,一朵黄色的小花正好掉落在她面前,她伸出手,那朵五瓣小花就轻柔地落在她的掌心里。
宋时绥抬头一看,原来是一株不知名的藤蔓植物缠上了高大的银杏树,被它缠上的枝杈都开满了黄色的小花。
她将黄色的小花戴在鬓边,脚步轻快地拐了个弯儿,那个凉亭出现在她眼前。
可是她的脚步却停住了。
亭子里正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
他没有带发冠,头发用一根月白色的发带束在脑后,像瀑布似的垂在肩头上,借着蒙蒙天光,仿佛是一尊清透如水光净明澈的薄胎细瓷雕像。
宋时绥愣了愣,正想悄悄离开,可是那一双琉璃色的眼瞳已经朝她望了过来。
于是微微抬起的脚尖只能又悄悄落下,宋时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公子今日怎么起这样早?”
玉摇光的目光落在她鬓边的小花上。
嫩嫩的小花还带着露水,簪在女孩子的鬓边,她一身简单朴实的短打灰衣,连束发的头绳都是灰色的,蓬松的头发扎在脑后,泛着金棕色的光,像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玉摇光看了她一会,轻声说道:“被吵醒了。”
他的声音特别轻,生怕吵到什么,如果不是宋时绥耳力过人,恐怕真听不到他说什么。
玉摇光不大声说话,作为他的手下,宋时绥自然也不敢大声说话,小声说道:“是我吵醒了公子吗?”
玉摇光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小时,过来。”
宋时绥只好走过去。
她来到凉亭里,站在玉摇光身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公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玉摇光微微一笑:“小时,女儿家不可所托非人。”
“啊?”宋时绥听了这句话不禁有点莫名其妙。
“小时,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我虽为主仆,我却把你当成我的小妹看待。”
宋时绥新下了然。
哦,这是老板要对员工PUA了。
先打感情牌,第二步画大饼,第三步图穷匕见,露出资本家的丑恶嘴脸。
不知道是什么艰巨任务等着她呢。
她正心里不爽,玉摇光又说道:“今日早起,静候在此,只想问你一句。”
“问什么?”宋时绥说道。
她心里正紧张着,却不想玉摇光突然石破天惊的一句:“张璟说你不肯给他。”
他声音很轻,犹如一阵微风,轻轻吹向宋时绥的耳朵。
可是落在宋时绥耳中,这句话简直是一声惊雷,立刻把她劈得外焦里嫩。
这是什么话?
这是一个古代男人该说的话吗?
就算是一个现代男人也不应该跟女生说这种事吧!
太越界太唐突了!
宋时绥瞳孔地震。
玉摇光脸上有些尴尬,宋时绥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似的,赶紧旁边退了两步,脸上出现一丝薄怒:“公子,你什么意思啊?”
玉摇光叹了口气,指了指前方的林子。
宋时绥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就在此时,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女子的闷哼,随后便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声音。
一会是男子的粗喘,一会是女子的啜泣。
宋时绥脸色煞白,浑身僵硬地站在亭子里。
大约听了半个小时的活春宫,过了好长一会,前方的石子小径上走来一男一女。
男的皮肤小麦色,长得刚健英俊,怀里的女子脸上脂粉都花了,穿着露骨的桃粉色衣衫,一身妓子打扮。
那女子依偎在男的怀里晃动着水蛇般的腰肢,声音发酥:“你可坏死了,差点要了奴家的命。”
那年轻男子捏了一把她的细腰,笑道:“我们要在客栈里修整两天,明天你再这时候来,有你这小浪蹄子好受的,让爷们好好操练你。”
那女子身子一颤,啊的一声,显然余韵犹存,受不得这言语撩拨,直接软倒在他怀里。
男子又开始上下其手,竟然都未抬头看眼前方的亭子,就又把那女子拽到小径旁的林子里,再次来了两发。
等两人衣冠不整再出来,一番你侬我侬后,那男的终于抬头看了前方。
这一眼,直叫他魂飞魄散。
第78章 白发生6
“公子?”
“绥妹?”
张璟惊呼, 脸色煞白。
宋时绥吐了。
是真吐了。
她不断干呕起来。
昨夜里吃的东西已经被消化,只吐出一滩又一滩的酸水,喉管烧的厉害,眼泪夺眶而出。
刚才听那动静和步骤, 张璟显然是个中老手, 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
此刻看他嘴唇下巴脖子湿淋淋一片, 她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
太讽刺,太恶心了。
年少爱得热烈,宋时绥也曾用指尖抚摸男友的嘴唇,在上面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他喜欢嚼薄荷叶,嘴里都是清爽的薄荷味道。
可是现在一想到他用那张嘴、伸着舌头在数不清的女人身上又亲又舔, 宋时绥就觉得那张嘴脏得厉害, 记忆中的薄荷味没了,那张嘴已经变得臭气熏天,臭不可闻, 比公共厕所还要脏。
明明是那么一个高大而爽朗的男生, 笑起来会露出洁白的牙齿, 眼睛是那样明亮而有神,会充满笑意看着她。
可是为什么?
是什么时候?
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烂掉的?
这一瞬间, 她深爱的黑皮体育生已经死了,爱情也跟着一起死了, 心中只剩下满满的厌恶。
眼前站在这的,是个狎妓的下头男。
宋时绥整个人恶心得不行,就见张璟失声惊呼:“绥妹, 我不是故意的,我心里爱的人只有你,唯一想娶的人也只有你。”
怎么古代和现代的男人都一个德行?
听他这话, 宋时绥又是干呕一声,赶紧朝着他摆了摆手,“别别别,我又没犯天条,犯不着受这种罪,嫁给一个狎妓的男人。”
张璟把怀中的女子推到在一边,赶紧跑到亭子里,伸手想拉宋时绥的手,宋时绥一个闪身,猛地避开了。
做爱之后不洗手,谁知道他手上有什么东西。
玉摇光站在亭子角落里,悠哉悠哉地欣赏着眼前这出闹剧。
见宋时绥如避蛇蝎的样子,张璟大声说道:“绥妹,我只是睡了个妓子而已,天下的男人都是如此,你又何必这样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宋时绥站在柱子前怒声说道:“什么叫我斤斤计较,白布找白布,花布找花布,昔日你说自己是处男,我这才答应和你在一起的!”
古代虽然没艾滋,可也是有各种花柳病的,得了菜花现代医院都难治愈,更别提古代了。
宋时绥以前在市井打探情报时,见过不少得了尖锐湿疣的女子,都是爱在外面眠花宿柳的丈夫传染给她们的。
有些女子得了严重的妇科病,连请医生都不敢,更倒霉一些的得了宫颈癌,就这里的医疗技术,只能在家里安静等死。
宋时绥可没有什么处男情结,她只是为自身安全着想,古代不能验血,也没有各种测试病毒的试纸,宋时绥很不放心,只想找个干净的。
此刻看着张璟乱搞,她宁可终身不嫁,也不想得一身妇科病。
胃里仍然翻腾着,冷静了会后,宋时绥对张璟说道:“我理解你的需求,但嫌弃你也是真的。”
张璟面色一喜,期期艾艾地说道:“绥妹,你可是原谅我了?”
“不不不,我不想戴绿帽子。”宋时绥一脸嫌弃加嘲讽,“从此你我一刀两断,只当没好过,你知道我的性子,你若是敢死缠烂打,就是连普通朋友也没得做了。”
若说张璟先前脸上还有愧疚,一天宋时绥要分手,脸上就只剩下不忿和狡辩了。
他梗着脖子说道:“我只是睡了个女人而已!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可我心里只爱你一个人,难道这还不够吗?”
宋时绥冷冷说道:“什么煞笔,你是觉得我非你不可么?”
“当初你说娶妻当娶完璧之身,现在还没成婚呢,又到处和别的男人抱怨来抱怨去,说我不肯给你,合着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婚前不做那种事是古代人公认的事情,宋时绥是现代人不至于这么死板。
先前张璟几次撩拨,宋时绥是顾虑这里没有避孕套和避孕药,怀孕了不好办,就坚定地拒绝了。
想起往事,宋时绥越说越气,“现在这话都传到公子耳朵里了,你当着一堆男人的面私下里说这种事,害得我各种没脸,你这种不贞不义又碎嘴的狗男人赶紧给我滚,你再和我磨磨唧唧,姑奶奶我大耳刮子扇你!”
张璟红了眼睛,又开始悲伤了:“绥妹,你当真执意如此?”
“闭上你的狗嘴,绥妹也是你叫的!”宋时绥狠狠呸了一下,脚尖猛地一点地,直接转身飞走了。
张璟红了眼眶,失魂落魄地站在亭子中,两行眼泪从眼眶中淌了下来。
一转身,又见到玉摇光,这才擦着眼泪行了一礼,哭着说道:“公子,您帮我劝劝绥妹吧。”
玉摇光温柔一笑:“男女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怎能插手。”
张璟知道,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连忙找经常一起鬼混的兄弟给他出主意。
宋时绥实在气不过,急需人倾诉,于是去找了闻人听雪和羽流萤。
一夕之间,变化竟然如此之快,闻人听雪和羽流萤目瞪口呆。
闻人听雪一脸迷茫:“他不是要为父母报仇吗,怎么还有空狎妓?”
羽流萤语气飘忽:“呃,可能是压力太大,所有走了歪路子,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新型的放松方式?”
宋时绥哭了会,大骂起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是我要求太高么,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只是想找个处男有什么错?”
羽流萤递给她一条新手帕,让她擦眼泪,劝说道:“挺难的,大户人家都有通房丫头,男的十四五岁就开了荤,除了婢女,他们身边还有漂亮的小厮和书童侍候,憋的狠了,身边又没有女人,就荤素不忌走旱路了。”
宋时绥听着,又是一声干呕。
“我知道,我知道古代人的道德底线忽高忽低的。”
“他也是真的喜欢我,可我忍受不了他在别的女人身上舔来舔去,光是一想,我就犯恶心,过不去这道坎了。”
她又干呕起来,闻人听雪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羽流萤打量着宋时绥的反应,说道:“我感觉比起伤心,你好像愤怒更多一点,都快气得七窍生烟了。”
宋时绥咽下水,捧着茶盏苦笑着说道:“你是说我并没有那么爱他吧?”
“我跟他在一起,只有俩字,合适。”
宋时绥又喝了口水,对两人说道:“我不是不婚主义者,我这人最怕孤独了,百年之后我父母不在,我得自己的小家,得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给自己一个新的寄托,也是与这个世界建立一种新的联系,我不想孤单一人在这个世界里飘零,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他干这事让我生气,离了他之后,我也怕越找越差。”宋时绥一脸颓丧,“可又能怎么办呢,瞧他嘴上和下巴上那东西,谁知道他舔哪了,叫我以后怎么跟他亲嘴,老天爷啊,现在看他我就恶心,是真处不下去了。”
“叫我以后怎么跟他结婚生子啊!”
闻人听雪和羽流萤对视一眼,各自咳簌了两声,又迅速别过脸去。
都是现代来的姐妹,各种本子是少不了的,设身处地一想,羽流萤也一阵恶心,赶紧喝了口茉莉香茶压压惊。
宋时绥又开始说起了现在的婚恋状况,“女生年纪大了,相亲市场上的优势就少了一大半,我今年二十岁,在古代已经是大龄剩女了,我爹娘天天催婚,弄得我自己也挺急的。”
“我是不想向下兼容的,男的绝对不能比我穷,身高得过一米八,得有挣钱的本事,身材要好颜值也要过得去,不能大男子主义,不能动手家暴。”
“单项条件不算什么,可这些加在一起,能满足要求的就太少了。”
“我以前觉得吧,我能遇到张璟,是我捡漏了,对他各方面都满意。”
说到这,宋时绥扶额:“我也不怕你们看轻我,如果不是今天亲耳听到加亲眼目睹,我估计也不会这么决绝。”
“不去菜市场是买不到新鲜好菜的。”宋时绥开始给自己打气,“我多处几个,总能搞到新鲜的。”
她这样务实的心态,半点不内耗的人生态度,实在是令人惊叹。
羽流萤立刻表示赞同,“我也这么想的,成年人只做筛选,咱们一个月相看一两个,就不信遇不到合适的。”
一个时辰后。
宋时绥的心情多云转晴。
不就是失恋一次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脚步轻快地离开闻人听雪房间,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宋时绥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察觉到了张璟的气息。
也就是说,张璟此刻正在她的房间里。
宋时绥皱了皱眉头,她那种近乎异能的气息觉察能力告诉她屋子的气场有些凝滞,气息的流动速度十分缓慢。
她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空气的味道。
从门缝里流通出来的空气告诉她——这屋子里的空气是不新鲜、不流动的。
可她离开屋子的时候是从窗户翻出去的,也根本没关窗子,所以屋子里的空气不应该是这个味道。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张璟进了她的房间,把窗子关上了。
一个男人,进了一个女孩的屋子,还把开着的窗户关上了。
宋时绥那可怕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不太妙。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回到了闻人听雪的房间。
闻人听雪见她折返回来,脸上有些好奇:“怎么啦,时绥?”
宋时绥说道:“阿雪姑娘,张璟在我房间里,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你武功高强,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陪我一起回去,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闻人听雪听罢,立刻拿起细雪站起身,羽流萤也站起身,说道:“我也去看看。”
她们三个来到宋时绥房间,闻人听雪武功最高,所以她打头阵,一脚踹开了门。
屋子里果然站着一个麦色皮肤的的高大青年,身材壮
实,眉眼英俊,正拿着一个小纸包弯腰往茶壶加什么东西。
见有人进来,他立刻盖上茶壶盖子,把手里的小纸包藏在衣袖里,这才慌乱抬起头。
“绥妹,你回……”
话还未说完,张璟就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闻人听雪。
一身白衣,手持细雪。
丹丘谷的灭门之仇霎时浮现在眼前,父母惨死,大火燎原,漫山遍野都是泼墨般的红。
他浑身颤抖,目眦欲裂,发出一身撕心裂肺的怒吼:“居然是你!”
“烟都闻人听雪!”
第79章 白发生7
闻人听雪愕然。
“你认得我?”
张璟赤红着一双眼睛, 声音嘶哑地说道:“就算是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就是你,烟都闻人听雪, 就是你杀了我父母!”
此言一出, 众人皆惊。
宋时绥迷茫了。
羽流萤冷冷说道:“阿雪姑娘行侠仗义, 死在她剑下的多半不是好人。”
张璟怒视着她,说道:“我父母这一生又何曾做过坏事,就算今日我不敌你,哪怕舍了这条命,我也要给九泉之下的父母讨个说法。”
闻人听雪看着他, 问道:“你父母是何人。”
张璟仰天怒笑一声, 恨声说道:“闻人听雪,你可还记得昌泽山丹丘谷!“
昌泽山。
丹丘谷。
闻人听雪自然记得,这是她此生都不会忘记的地方。
在这一瞬间, 她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 整个人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张璟浑然不怕, 竟然疯癫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带着股浓浓的悲凉和恨意,有着极强的穿透力, 使得不少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
羽流萤听张璟这灌注了内力的哀笑声,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凡是习武之人必练吐纳之术, 他们会寻找发声位置,还拥有强大的共鸣腔体,若再灌注内力, 声音还能放大十倍。一些用音波攻击敌人的武功正是出于这个原理,其中以狮吼功和北阙帝族的破军龙啸最为出名。
上兵伐谋,次而伐焦, 善战者,首攻其心。
攻身为下,攻心为上。
张璟根本不是要和闻人听雪正面迎战,而是正在做诛心之举。
羽流萤经营家里的绣坊,深知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果然下一秒,张璟突然拔剑砍破窗子,又朝着房顶一挥,将屋顶击出一个大洞。
他弄出的巨大声响,让客栈里的人顿时慌乱起来,他又趁势飞身一跃,飞出房间,落在客栈门前,剑指闻人听雪,又发出一声无比洪亮的怒喝。
“闻人听雪,你是烟都剑仙师清恒的得意高徒,身为九品天人的亲传弟子,本应除恶扬善行侠仗义,可你却滥杀无辜,闯入昌泽山丹丘谷,挥剑杀死了两百多人。”
“丹丘谷尸横遍野,我父母也惨死在你的剑下。”
客栈里的人听到这么大的动静,立刻跑出来看热闹。有些胆子小的,就把头探出来,抻长了脖子趴在窗子上看。
有的人三五扎堆,在客栈一楼喝酒吃菜,听见这等江湖恩仇之事,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
一个头上缠着麻绳的大汉问道:“闻人听雪是谁?”
另一个肩膀上缠着九节鞭的高瘦男子说道:“闻人听雪你都不知道啊,当年六大王朝的少年天骄们去烟都论剑,蟾宫弟子江子歌手持名剑孤月,傲气凛然,剑法超群,烟都出席的弟子竟无一人能敌。”
有人喝了一大碗酒,嘿了一声:“在烟都论剑,烟都却没拿得出手的弟子,那不成笑话了吗,哈哈哈!”
那身形瘦长的男子说道:“正是如此,那江子歌为人太傲,出手半点不留情,烟都不少弟子都受了重伤,却又无可奈何。”
“那江子歌站在台上,面露嘲讽,说了六个字。”
“哪六个字?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瘦长男子说道:“江子歌说,烟都,不过如此。”
他拿着筷子,猛地敲了一下茶盏,声音激昂起来:“正在此时!”
“一个女子横空出世,一身白衣,手持细雪,宛如霜雪天降。”
江子歌问道:“来者何人?”
那白衣少女声如冷玉相击,说道:“烟都,闻人听雪。”
“那一年,闻人听雪十七岁,她剑惊四座,力压群雄,大败金月王朝的蟾宫弟子。”
众人露出了悠然神往之色,惊叹不已。
“正式这场烟都论剑,使得闻人听雪名扬六大王朝,成了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
众人纷纷点头,“剑道魁首,当之无愧。”
那瘦长男子又说道:“当年烟都论剑还有一桩趣事,蟾宫的剑道天才江子歌败给闻人听雪后非但不生气,反而惊为天人,在闻人听雪门外站了一夜,想要与她秉烛夜谈。”
众人议论纷纷,“郎才女貌,一见钟情,以剑结缘,佳偶天成,不失为一桩美谈!”
瘦长男子摇头:“闻人听雪有个小师弟,见江子歌对他师姐心存不轨,气得脸色发青,拔出剑就和江子歌打起来了。”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又听那男子雷鸣般的声音穿透木板和砖瓦,轰隆隆地传到客栈里来。
“闻人听雪,你本是羽朝皇室暗卫之女,你那暗卫母亲去烟都看望你,你却嫌她身份卑贱,不认亲母,还要让你师尊收你为义女,觊觎烟都传承,你这等不孝不义之徒,滥杀无辜之人,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张璟站在客栈外面,灌注内力的声音轰隆隆地传了好几百米,不仅是客栈的人觉得震耳欲聋,就连客栈外面的过往行人也是一惊,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艳鬼穿着一身大红衣袍,身边跟着个头上簪牡丹花的年轻鬼将,二鬼轻装简行,只乘着一顶小轿,艳鬼坐在小轿里,头簪牡丹花的鬼将拉着车,正好路过客栈。
客栈周围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马车驶不过去,艳鬼索性掀开帘子,一边把玩着红玉髓烟斗,一边坐在马车里看热闹。
他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人群最中间站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手里的剑通体雪白,寒气缭绕,正是名剑细雪。
她身边还站着两个漂亮姑娘,其中一个个子娇小,右眼眼尾有颗朱红小痣,另一个身材高挑些,头发在太阳下泛着金光。
闻人听雪不擅长与人争辩。
她看着张璟,神色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不是要给你的父母报仇么,我就站在这里,拔剑吧。”
张璟手持着剑,声音悲伤不已:“你要我拔剑,可我怎能是你对手,你是剑道魁首,我却只是个资质平庸的普通人,我知此生复仇无望,如今我只当着众人的面问你一句,我父母何罪之有,为何要惨死在你的剑下?”
闻人听雪冷冷说道:“你说你家住丹丘谷,你可知丹丘谷是星月神教的分支,丹丘谷掳掠妇女,拐卖幼童,又用活人炼丹,罪恶滔天,人人得而诛之,你父母作为他们的爪牙,助纣为虐,自当杀之。”
听到星月神教,马车里的艳鬼眼神一凛,突然来了点兴趣。
看热闹的众人交头接耳,“什么,掳掠妇女,还拿活人炼丹,这要是真的,真该千刀万剐。”
张璟沉默数秒,又激愤无比地吼道:“我父亲只是个看家护院的打手,不曾掳掠妇女,也不曾拐卖幼童,更没有拿活人炼丹,他就是个普通的护卫,每个月拿五两银子养家糊口。”
说着说着,他两行眼泪滚滚落下,声音愈加哀伤:“我母亲体弱多病,负责给人看管药田,每个月领三两银子,我们一家三口虽然清贫,日子过得倒也安稳,直到那一天。”
他的嘴唇颤抖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那一天,你来到了丹丘谷,牵着一匹老马停在我家门前,向我娘亲问路,我娘正在门前给花浇水,见你风尘仆仆,还给了你一碗水。”
闻人听雪微微抿着嘴唇,更加沉默。
“我娘给你指了路,却给我爹送上了死路。你离开后不久,丹丘谷杀声震天,人人都在逃命,我娘放心不下我爹,就带着我去找他。”
“一路上兵荒马乱,我和我娘看到了我父亲,可怜我父亲还没来得及拔出剑,就被你一剑斩杀,削掉了半边身子。”
“我娘大哭一声跑过去,你和那炼丹师打斗在一起,随手挥出的一道剑光穿透我母亲的脑袋,让她尸首分离。”
张璟眸色如血,嘶吼着:“我母亲有什么罪,她是个那么善良的女人,见你行路匆匆,还好心给了你一碗水,那碗水还是我端给你的,你这个恩将仇报的下贱胚子,活该天生就是贱种!”
闻人听雪听着听着,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她的剑太快,也太锋利了,挥出去的剑连她自己都无法收回来。
当日她去丹丘谷去找被掳走的团儿,那时浴血奋战,状若疯魔,杀红了眼的时候,谁敢说没有一两个被她的剑误伤的人呢。
覆水难收。
挥出去的剑也如覆水一般,再难挽回。
此时此刻,闻人听雪似乎又回到了知道自己误食肉灵芝的那一刻,她心中愧恨交加,心魂动荡,竟引得气血翻腾不休,体内沉眠多时的蛊虫也被惊醒,在经脉中胡乱游走,引得肺腑丹田一阵剧痛。
羽重雪先前正在沐浴,他头发还湿着,衣服也穿得潦草,阴沉着一张秀美面容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他站在闻人听雪身边,见闻人听雪面色惨白,金色的眼瞳顿时凶光闪烁,对身的金不换说道:“杀了他。”
金不换嘴角微弯,冷笑一声,缠绕在手臂上的漆黑锁链如黑蛇般蠕动起来。
闻人听雪惨笑一声,轻轻说道:“算了吧,就当还了一水之恩。”
张璟放声悲哭:“什么一水之恩,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你若心存良知,就当在众位英雄面前自裁谢罪。”
闻人听雪握紧了细雪剑。
眼见她就要提剑,羽重雪生怕她做傻事,立马扣住她手腕,失声喊道:“师姐,不可。”
金不换也是一惊,立马点了闻人听雪的穴道,让她全身酸麻,动弹不得。
眼见闻人听雪差点被这人逼得当众自裁,羽流萤顿时心生怒火,她上前一步,冷笑着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杀人偿命,可还有一句话,叫父债子偿。”
张璟说道:“你什么意思?”
羽流萤讥讽一笑:“丹丘谷的炼丹师用小孩炼药早就不是秘密了,你爹是他身边的贴身护卫,你不会真以为你爹是朵纯白的白莲花吧?”
张璟脸色一变。
围观的众人也是神色一变,互相说道:“是啊,咱可没听说染缸能染出一条白绫来。”
羽流萤厉声说道:“你说父亲每月五两银子,可你却有一身不错的功夫,习武花费的银子可不低,你爹多出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既然是贴身护卫,经你父亲手里的小孩更是数不胜数,说不定那些用来炼丹的小孩,就是你父亲帮着关押起来,然后又帮着炼丹师扔进丹炉里的。”
张璟一愣,随即立刻吼道:“那我娘亲呢,我娘亲何错之有?”
羽流萤讥笑一声:“既然享受你爹带来的好处,就别说什么何错之有了。”
她脸上神色更加鄙夷,“况且我也不见得你报仇心切吧?”
受了商枝传染,羽流萤双手叉腰,大声骂道:“你今个早上才和花楼的姑娘从树林里鬼混出来,狎了妓快活完了,又溜进未婚女子房间,往人家茶盏里下药,被闻人听雪踢门撞破了,东窗事发了,你才终于想起报仇啦?”
围观的吃瓜群众脸色精彩,声音都拔高一大截。
“什么,和妓子在树林里鬼混?”
“天呐,还溜进未婚女子房间,往人家茶盏里下药。”
“不是说父母大仇未报吗?怎么一肚子不入流的东西?”
张璟茫然无措起来,涨红了脸大喊:“她说谎!”
宋时绥再也忍不住,大骂一声:“是谁在说谎!我亲耳听到你和那妓子在树林里亲得啧啧有声,鬼混了大半个时辰,才衣衫不整地钻出来,那妓子的桃红色手帕还挂在你的腰带上。”
“我要与你一刀两断,你却偷偷潜入我房间,往我茶壶里下药,你说你父母被歹人所害,却没告诉我你父母是助纣为虐的伥鬼,你嘴里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张璟神色痛苦地看着宋时绥,“绥妹,你怎能不信我?”
眼看着闻人听雪脸上血色全无,羽重雪心中一急,他将声音灌注内力,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我师姐心性纯善,从丹丘谷救了不少无辜孩童,也结了不少仇敌。”
他的声低沉有力,有着极强的压迫感,十分令人信服,围观的众人听他说话,纷纷安静了。
“这男子不知受何人指使,堂堂八尺男儿,不敢堂堂正正与我师姐生死较量一场,竟呈口舌之便,颠倒黑白,妄图逼我师姐自裁。”
“如今叨扰诸位,我与师姐是在心中难安,便赔大家一场酒钱吧。”
说吧,他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金叶子,手腕一转,来了个天女散花。
金灿灿的叶子从高空飞向人群,再没人记得这场闹剧,纷纷争抢起金叶子来。
回到客栈,闻人听雪听雪冷汗涔涔,吐出一口鲜血后就晕了过去。
金不换扣住她脉门,顿时脸色一变。
“不好,闻人姑娘经脉逆行,这是走火入魔之状!”
第80章 白发生8
一片金叶子落在艳鬼的小轿上。
艳鬼拿着红玉髓烟斗轻轻一弹, 那金叶子又飞了出去,打着旋飞到簪花鬼将的衣襟上。
那金叶子脉纹清晰,做工十分精湛,簪花鬼将看了眼, 笑嘻嘻地说道:“好好好, 正好拿来买酒。”
艳鬼吸了口魂香, 又觉得手里的红玉髓烟斗十分碍事,专门捧烟斗的野猪脸小鬼已经去了碧海潮生,这会儿已经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对簪花鬼将说道:“行了,别看乐子了, 还有人等着本王赴约呢。”
簪花鬼将哼了一声, 十分不满:“那人好大面子!”
艳鬼无所谓地笑笑,“有些人的面子还要给的,赶路吧。”
簪花鬼将扬鞭赶马, 小轿渐渐消失在远处。
*
鲜血染红了闻人听雪雪白的衣襟, 羽重雪抱着她, 几乎魂飞魄散,颤抖着声音喊道:“师姐!师姐你醒醒!”
羽流萤和宋时绥也乱了阵脚, 宋时绥急忙说道:“她身上的气息原本澄净平和,现在宛如飓风过境, 你们快点想办法。”
金不换赶紧说道:“公子,赶紧扶闻人姑娘在床上坐好。”
金不换挥掌运动,压制闻人听雪体内暴走的内力。
手掌刚贴在闻人听雪背后, 金不换当即脸色一变。
尽管知道闻人听雪是少年天骄,可她的内力雄浑深厚,仍是远超金不换的预料。
此刻她暴走的内力宛如毁天灭地的海啸, 即使是金不换这样的天人境高手也头皮发麻,颇觉棘手。
这样磅礴可怕的内力,绝不是地鬼境巅峰该有的,闻人听雪应该是在生死大战之时破境,触摸到天人境的层次。
只是不知为何,闻人听雪剑心破碎,走火入魔,导致她的境界不进反退。
在烟都护卫太子殿下的那些年里,金不换就被闻人听雪的天赋震惊过无数次,由最初的震撼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如今却又被震撼一次,心中再次泛起惊涛骇浪。
金不换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瞧着金不换这艰难的样子,谢清曲不禁捂住了嘴巴,以一种骇然的眼神看着闻人听雪。
当金不换衣衫湿透时,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闻人听雪暴动的内力暂时得到压制,羽重雪抱着她,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又遣退了众人。
“你们出去吧,我留在这儿陪着师姐。”
众人纷纷离开屋子,羽流萤也拉着宋时绥离开了。
两个人离开房间,在走廊里站了会,一时默默无言,宋时绥发了会呆,对羽流萤说道:“去我房间坐会儿吧。”
羽流萤点头:“行。”
进了屋子,宋时绥一眼看见了桌上的茶壶,她闭上眼苦笑了一下,上前拿起茶壶看了看。
是药性极烈的春药。
羽流萤瞥了一眼,也大抵能猜出这是什么,男子往女子的饮食茶水中下药,左右就是那两种,一是让人失去意识,二是让人身不由己的情动。
宋时绥又开始流眼泪了。
羽流萤见她这样,说道:“你在为那个男人流泪吗?”
宋时绥摇头,脸上的泪水肆意流淌:“不是,就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所有事都赶一块了,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情绪也跟着大起大落,一安静下来,就忍不住想哭。”
羽流萤心想,这才哪到哪,宋时绥是没遇到过女主羽落清。
当年她自己可是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从大火中死里逃生后立刻救出养母,连夜把烧毁的绣装卖了出去,随后收拾家当,马不停蹄地联系车马和镖局,带着不能动弹的养母慌忙逃命。
途经人迹罕至的偏僻小路时,那些人看她一介孤女,想要劫财劫色,她不知道杀了多了人,才一路到了西海魂族,在万向城的春晓街开了裁缝铺。
“哭一会也好,就怕像闻人听雪那样,哭不出来才不好呢。”羽流萤叹息着说道,“我知道你可能对那男人念旧情,也会怀疑闻人听雪是不是真的误杀了他父母。”
宋时绥擦了把眼泪,倚在床帐上哽咽说道:“我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怀疑的。”
羽流萤冷笑一声:“只有一点怀疑么,看来你不知道丹丘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宋时绥看着她,“你去过那里?”
羽流萤坐在凳子上,幽幽说道:“那是个魔窟,里面有很多恶心的事,随便说出一两件都够你恶心一整年,那的炼丹师更是无恶不作,张璟的父亲既然在炼丹师身边做事,就绝对不可能干净。”
“就像你,你在玉摇光身边做事吧,玉摇光还没做拐卖妇女幼童的事呢,就算这样,也不说自愿和不自愿,你敢说你自己手上绝对干净么?”
宋时绥久久无言。
羽流萤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
大家都不是天真无邪小女孩,都没甜宠文女主的命,她在心里叹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了。
*
直到晚上,天上星子渐次亮起时,闻人听雪才醒了过来。
一睁眼,羽重雪正倚着碧青色的床帐低头看她。
他已有成年人的高大身躯,脸庞却还是少年人的模样,睫毛细密浓长,半遮着金色瞳仁,一半的轮廓被烛火照亮,另一半轮廓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有着一种近乎邪恶的俊美。
闻人听雪看着他,脑子里却是羽重雪刚来烟都时的模样。
那一年他刚刚九岁,穿着黑色的短打劲装,乌黑的发丝用一枚金环束起,皮肤白的像刚绽开的棉花,脸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师姐,你在想什么?”
羽重雪凑近了,映着烛火的光,浓睫轻轻扇动着,近的闻人听雪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在想烟都。”
一开口,闻人听雪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虚弱。
她很久没有这样虚弱的时候了,好像又变回了现代社会那个连土豆皮和苹果皮都不会削的女孩子,每月都会遭受一次来自大姨妈的痛殴,像现在这样虚弱得下不来床。
闻人听雪又开始想自己遥远的家乡,想小区里的花花草草,想小区里那只被她系上红色蝴蝶结的熊猫雕塑,还有小区的9栋楼3单元2001和2002。
2001是她的家,2002是商枝的家。
“我骗了她。”
闻人听雪喃喃地说着,呆呆地看着床顶的碧青色帐子。
她的声音太虚弱太含糊,羽重雪没有听见,放轻了声音问道:“师姐,你说什么?”
闻人听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轻轻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羽重雪一愣,继而低声说道:“师姐,等你身体好一点,你要去哪里我都依着你。”
闻人听雪虚弱一笑,“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你再靠近一点吧。”
于是羽重雪又凑近了些,嘴唇几乎贴上了闻人听雪的耳廓。
“师姐,等你身体好一点,你要去哪里我都……”
话未说完,羽重雪身体忽地一麻,猛地栽倒在床上。
闻人听雪托住他的身躯,将他轻轻放在床上,羽重雪目眦欲裂,金色的眼眸怒视着她。
闻人听雪从床上坐了起来,咳了两声后才看向羽重雪,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伤感,说道:“你很生气吧,竟然没想到我也会骗人。”
羽重雪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闻人听雪坐在床上,仔细地端详着他,目光先是扫过他高挺的眉骨,然后看向他的睫毛,在那双金色的眼珠上停了一会,随后越过他高挺的鼻梁,停在那羽重雪的嘴唇上。
羽重雪见闻人听雪坐在他身前,神色呆呆的,既没有翻窗逃跑,也没有拿放在一旁的细雪剑,反而一直盯着他看。
“师姐你做什么!”羽重雪心中怒火稍歇,开口时嗓音仍旧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像猛虎发出的低沉咆哮。
闻人听雪回过神来,又咳了两声,才说道:“你刚来烟都时,我捏一下你的脸,你都要和我生气很久,我现在这样捉弄你,不知你要生多久的气。”
羽重雪一怔,随即耳根微微泛红,怒道:“师姐,你快把我穴道解开!”
闻人听雪叹了一声,“我想出去走走。”
羽重雪闭上眼睛,平息了一会怒气,终于还是妥协了,瓮声瓮气地说道:“好。”
闻人听雪并起两指,在他身上点了两下,解开了他的穴道。
羽重雪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眼睛冒着熊熊怒火,当看到闻人听雪苍白的脸色,眼中怒火顿时一歇,只能一脸憋闷地说道:“师姐想去哪里?我去唤侍从驾车。”
闻人听雪摇摇头:“不用,随便走走就好了。”
她走到窗前,羽重雪眼睛还没来得及眨,就见她像阵风似地飞出了窗子。
羽重雪不知为何心中一跳,急忙飞到窗前往下看。
客栈外面月色如霜,凄冷月色下,闻人听雪正站在窗下静静看着他。
这一幕,好似又回到了烟都,他埋伏在梨树上,等着师姐从树下走过,还来不及使出蓄势待发的剑招,师姐就已经转过身来,仰头看着他藏身的梨树,等着他从梨树上跳下来。
羽重雪心中又酸又涩,从窗子飞身下去,皱着鼻子站在闻人听雪身边,一语不发地去马厩里牵马。
两人骑着两匹白马,沿着客栈外的山路走去,夜深人静,唯有马蹄声在寂寥的夜色中响起,两匹白马打着响鼻,都有点消极怠工,踱着步子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田家村附近有一座山,山上有个废弃的木塔,木塔倾斜的厉害,看上去摇摇欲坠,所以没有人敢踏足此地,于是就荒废了百余年。
如今这危塔依旧没有倒塌,兀然孤立在那,平时人迹罕至,只有麻燕纷飞,偶尔驻足。
两人骑着马,不知不觉间来到这里,正驻足凝望时,山上忽地刮来一阵萧索寒风,闻人听雪又忍不住咳了几声,羽重雪说道:“师姐,我们去里面避避风吧。”
“也好。”
两人下了马,朝着木塔走去。
踩过满地枯枝败叶,推开结满蛛网的门,两人走进木塔里面。
木塔中间是一个巨大的三层莲台,供奉的神像也结满蛛网和灰尘,看不清面目了。
羽重雪说道:“这里竟然如此荒凉,真是叫人意外。”
闻人听雪绕着莲台走了一圈,看着神像上褪色的彩塑,说道:“这里挺好的,这样安静,叫人心神安宁。”
“师姐今日有走火入魔之状,这样叫人心神安宁的地方,正适合修身养性。”
木塔墙角放着一把落了灰的扫帚,羽重雪将扫帚上的灰抖落干净,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不一会,金不换走了进来,抱着一堆干柴放在地上。
他朝着羽重雪眨眨眼睛,又扔过来一个竹席,像阵风似地走出去了。
闻人听雪看着这些神像,忽地一阵眩晕感涌上来,她一只手撑着神像,低头吐出一口血。
羽重雪刚将木柴点上火,听她吐血,立刻大惊失色地跑过去,把摇摇欲坠的闻人听雪抱在怀里,放在刚铺好的竹席上。
闻人听雪趴在羽重雪怀里晕了一小会,羽重雪靠在墙角,一手环抱着她,另一手为她输送内力,见她醒转,立刻松了口气。
闻人听雪又咳了一声,唇边溢出鲜血,顺着洁白的下巴滴落在羽重雪的衣袖上。
“师姐,你怎么了,怎么吐了这么多的血?”
闻人听雪微微一笑,却不在乎,而是将手掌抵在羽重雪的胸口上,轻声说道:“当日刺你那一剑,你本该恨极了我,我们之间应是不死不休,这样才对。”
羽重雪说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提这件事做什么。”
他炽热的手掌轻轻拭去闻人听雪嘴角的血痕,低声说道:“我那时确实恨极了你,心想着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捉回去,使出百般手段折辱你,定要你向我求饶认错。”
闻人听雪笑了笑,把喉咙里的血咽了下去:“你终归不像我这样心狠。”
她轻声唤道:“师弟。”
羽重雪一愣,眼眶蓦地红了。
这一声师弟,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
“你终于肯认我了。”羽重雪抱紧了她,眼眶红得厉害。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这一世为剑而生,也注定要因剑而死,如今我剑心破碎,走火入魔,虽然金不换压制了我暴走的内力,可我自己知道,等第二次反扑时,就是师尊来了也难救活我。”
“临死前,我只有一件事放不下。”
“不,师姐,我不要你死!”羽重雪听她这样说,一颗心仿佛被撕裂,生出一种极致的痛苦,他声音嘶哑,把脸贴在了闻人听雪的脸上,两行泪珠滚滚而落。
闻人听雪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羽重雪幼年时的婴儿肥已经悉数消失了,她捏了个空,指腹蹭过羽重雪的脸颊和锋利的下颌,她心中颇觉遗憾,只好缓缓落下。
又咽下一口涌上喉咙的血,闻人听雪低声说道:“我骗了我的此生挚友,当年羽落清偷走蛊虫的解药,师尊去皇宫取回的解药里面,每一丸丹药里都裹着一枚肉灵芝。”
羽重雪怔怔地看着她,
“我把这件事说给她听时,我还是忍不住骗了她,我实在是太懦弱了,我不敢告诉她,我竟然背负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我骗了她,我误食的肉灵芝是丹王,不是四个孩子,是整整四百个孩子,一百个孩童炼成一枚丹药,羽落清为了毁掉我,杀了一千两百个孩子。”【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