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琪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及林家了,言语中暗里都是推荐的意思。


    史苗明显感觉白琪和林如海母亲徐慧的关系不单单是同乡那么简单。


    白琪垂首道:“她年长我几岁,幼时曾有几面之缘,几次勉励我用心治学。”


    “早前我和离以后,她曾邀我去当家中西席,我婉拒了。”


    真是没想到,白琪竟然差点就成了林如海的老师。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白琪和离那件事,至今仍多被非议,那时候林如海的母亲能伸出援手,可见人是不差的。


    史苗疑惑:“你带着湘湘不容易,为何不去?”


    且看贾雨村给黛玉当过西席之后,送黛玉进京,林如海帮忙打点了多少。


    林家挺厚道,白琪若愿意去,肯定比在金陵接些零碎的活计过得好。


    白琪无奈一笑:“林家是个哥儿,我去不方便,瓜田李下,徒增嫌隙。”


    这事和林如海是男是女没多大关系。


    白琪的年纪,就算徐慧本着接济之情请她去教孩子,就算白琪也有足够的学识,给林如海启蒙足矣。


    但风言风语传出去,兴许就成了林家夫人要给夫君纳妾了。


    史苗马上就领悟到,点点头,示意白琪不必再解释。


    “你的难处,我知道了。”


    说起林如海的母亲,白琪脸上惋惜之情又流露出来:


    “只是她成婚以后,终归不便出来抛头露面,渐渐没了声息,据说当年林家重金聘嫁,只因她有宜男之相……”


    见怪不怪,史苗半点不意外,唇角微勾,隐隐有几分自嘲:


    “如此说来,她也算生了个贵子。”


    人林如海将来可是探花及第,全国第三也不是随随便便考的。


    徐慧聪明,儿子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史苗转念一想,自己又好到哪儿去,若不是贾代善死了,她岂会这么自在?


    看来婚姻不单是什么爱情的坟墓,是才女的坟墓。


    心里浅浅吐槽过,看白琪如此热心想拉拢两家关系,史苗也做个顺水人情:


    “等书编成,我送她一本,既然你们有交情,也不算突兀。”


    史苗也明白,白琪不会傻到要给贾敏和林如海说媒,她是单纯的想报答当年徐慧襄助的心意。


    得了太太准信,白琪松口气儿,她能做的都做了,只盼徐慧还像少年时一样,没有忘了治学之心。


    太太在学术上是个惜才之人,白琪也不想当年勉力自己的徐慧,才华就此埋没。


    ……


    且说考试那头,贾家几个儿女一合计,只用一下午,就答出一份试卷来。


    甭管内容是不是能得高分,起码答题形式上毫无挑剔之处。


    原先考场上他们填不出的填空题,在场下一放松,马上就都想起来了。


    史苗努力的夸夸:“很好,这就叫众人拾柴火焰高。”


    贾赦嘴皮子溜“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正所谓大考大玩,小考小玩。


    结束这回突击考试,几个姑娘心里那叫一个轻松愉快,脸上终于带了笑。


    前儿紧张成那个样子,闹的笑话,现在都能当笑料说。


    张姨娘边给姑娘们摆茶点,边说话活络气氛:“哎呦我的姑娘们,我说得如何?可不就是一件事,杀人不过头点地,怕什么!”


    贾敏抓了一把松子,也笑道:“姨娘说得对,上回我的狼毫用着不好,姐姐们觉得如何?”


    贾姝顺手拿起案上的笔,给姐妹们看:“我上回用的是这支笔,写着还不错,但到后半段就觉得绵软了。”


    提笔蘸墨试了几下,果然笔锋都软了。


    贾媃拿出自己考试的笔:“我用的是这只画花鸟勾线用的笔,最好用。”


    贾政现下回来,因姐妹们都有读书,还一处考试,所这时候也在。


    这回他在考试表现最好,整个人也自信许多:“正经考试的时候,答卷的纸也要自己预备,这一回是母亲预备好了。”


    几个姑娘又长了知识:“原来那东西还要自己预备……”


    贾政又把正经考试时,要如何报名,如何预备答题卷自己所知事宜给姐妹们讲了一遍。


    ……


    史苗倒也没有一开始就当真变态周周考,毕竟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姑娘们办。


    前儿她让白湘湘誊抄的报告已经写好了。


    史苗迫不及待分享给孩子们。


    他们是想不到,母亲也会写文章。


    就这个文章言辞……


    非常直白,没有半点辞藻雕饰,比韩公柳公等人的文章还要散文,像世面上的文言话本。


    读起来毫不费力。


    关键是,还分了一、二、三、四、各类小标。


    这种文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贾政和贾赦都不敢相信,他们平日写个文章如此痛苦,母亲竟然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后面还有表格。


    “母亲写的?!”


    贾敏见哥哥们反应,自己先不满意了。


    她们找先生、种地、建图书馆都是母亲起的头,母亲能写文章,不是很正常?


    贾敏自豪道:“当然,这种东西用去考试不行,但种地肯定好用。”


    贾敏直接说出来关键,惹得贾赦和贾政脸蛋微红,大约是刚刚模拟考过一回,他们好像形成了思维惯性,


    默认把文章在考场上能不能得个高分,当成了评判标准。


    需知有些文章,是不必用在考场上的。


    史苗把自己拟好的要求递过去,对几个姑娘道:“咱们种的其他作物,每个都要写,你们拿去分一分,先照着我这个写个初稿,后面再来优化。”


    对着框架填数据,这几个姑娘应该能行。


    贾赦和贾政没落了事,立马巴巴去问:“母亲,那我们呢?”


    史苗道:“你们专心预备考试。”


    贾政还好,贾赦嘴角马上就耷拉下来。


    史苗只好耐着性子提点他:“老大,反正你要跟着学,何不下场一试,将来圣上问起来,你还能说上一二句。”


    饶是如此,贾赦才勉强应下:“母亲说得有理,我、我姑且试一试。”


    现下贾赦和贾政生活重心都在家中,便懒得再去什么劳什子书院,索性叫人将东西都搬回来。


    金先生盯梢许久,可算见贾家兄弟的院子开门,收拾一番过来拜望。


    贾赦屋里空荡荡没人,只有桌上堆着一摞文稿孤零零堆在上面。


    金先生随手就拿起看了看。


    石头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金先生……”


    金先生被吓得一抖:“二位大爷呢?”


    石头死死盯着桌上那堆稿子:“我们公子已经回了,我剩下搬动点东西。”


    金先生被盯得不自在,在石头要把人盯穿的目光中把东西放回去,干巴巴道:


    “都是好文章,早前怎么不见你们公子拿出来?”


    石头可不知道客气,大爷特意叮嘱,这是姑娘们的文稿,让石头仔细拿回来。


    石头怒了:“先生不该擅动,太失礼。”


    金先生受了一顿排揎,又不能说石头错。


    “唉……你这石头……”


    马上又有个人影晃动,来人将石头推到一边。


    石头赶紧把文稿都卷起来,用匣子装好。


    来人是砚台,他迎来送往比石头机灵,赔笑问:


    “先生怎么来了,我们大爷二爷让小的给您问好呢!”


    说罢砚台又冲先生作揖:“承蒙您的照顾。”


    金先生可算好受点,问砚台:“他们许久不来,今后是不来了?”


    砚台没正面回答,委婉道:“大爷和二爷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猜,只管听话办事。”


    石头抱着木匣子,满脸都是送客:“我们还有事要忙,先生自便。”


    金先生知道这小厮的脾性,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只看着砚台道:


    “先前甄家三爷来的时候问起过二位公子,还有杨侍郎家的孙儿也问过,我瞧着那一位像是心里有气,不知当中有什么误会?”


    砚台说话密不透风,一问摇头三不知:“这小的就不知了。”


    金先生想去问石头,那家伙瞪他一眼,已经抱着匣子出去。


    金先生又与砚台低语道:“杨侍郎和京城有位王爷交情不浅。”


    砚台依旧不接茬,笑道:“杨侍郎原先是京中老臣,与京城的王爷们相识也乃常事,小的们这就走了。”


    这回砚台也送客,金先生也不好再赖,只看二人收拾了一些东西走掉,院子仍旧锁起来。


    他去向山长打探,山长也没说贾家兄弟从此不来,金先生摸不着头绪,只得作罢。


    砚台回去,就将那日的遭遇一五一十向贾赦和贾政汇报。


    杨侍郎家和京城的王爷?


    不论真假,这件事他们原先不知道。


    怪不得姓杨的小子如此嚣张,杨家极有可能和义忠王交好。


    贾赦夸了夸砚台,随手赏了他两个银裸子:“还是二弟的砚台机灵。”


    这先生虽有几分谄媚,看在他没将两人身份透露出去的份上。


    贾赦也不小气:“他家中母亲身上一直有病,从库房中找点药材送去。”


    贾政也补充道:“再送些过冬御寒的物件。”


    都说金先生是个孝子,因母亲生病迟迟不能进京赶考,那荣国府就送点实惠的物件。


    贾赦眼珠子一转,又强调:“不要打咱们府上的名号。”


    金图那边还在书院,等回来探望母亲之时才知道有人送来了药材、炭火、布匹和御寒的衣物皮毛。


    算是他们这样人家能用到的好物件。


    来人只说是钟山书院的学生,金先生便知是荣国府送的,但旁人不报家门,金先生聪明,自己也没敢张扬。


    转眼就到年底该送年礼的时候。


    今年不一般,给京城宁国府的年礼事小,万寿节的贺礼才是大头。


    荣国府自请下江南,没有圣上诏命,史苗不会让两个孩子借着送万寿贺礼的由头进京。


    送礼的大事交到赖大手上,让赖嬷嬷脸上十分有光:


    “这一件是最要紧的,都是太太、大爷和姑娘们的心血,太太把这桩事派给你,千万不可出错。”


    赖大也是服她母亲,母亲虽然年纪大,但跟着丫头们又读书又写字,深得太太倚重,上了好几回进步榜。


    还当过好几回主考官,他母亲办事说话,比两位大爷还有分量。


    见母亲又唠叨,赖大低头作揖:“儿子晓得,母亲您现在比儿见到的官老爷还像官老爷。”


    赖嬷嬷给儿子理理衣襟,苦口婆心:“什么官老爷,不要贫嘴,我只怕你进京城和你兄弟玩的不知所以然。”


    赖嬷嬷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儿子凑到一处坏事,宁府那边珍哥再长几年,都快掀了天。


    太太可不是全然放心赖大,赖嬷嬷小声提点儿子:


    “太太还派了焦大,他虽是个押车的,但你心中有数。”


    第62章


    赖嬷嬷知道太太不会全部信任自己儿子,反而又派焦大。


    太太亲自见的人,把她都支走,不知背里安排了什么。


    赖嬷嬷大约也猜得到,肯定和焦大跟着爷们赶车一样,就是太太的耳报神呢!


    焦大性子执拗,颇有些油盐不进,赖嬷嬷也不是没想法子让赖大和焦大交好,奈何人家半点账不买。


    这回史苗送的万寿节礼,有个三星上寿辰的玉雕,还有八仙贺寿的大屏风,最要紧的是那份精装粮食作物种植观察报告。


    旁的东西都是匠人雕的雕,刺绣的刺绣,只有这一样是太太和姑娘们耗费心血预备的。


    旁人不识货也就罢了,赖嬷嬷特意嘱咐儿子,一路过去,不可让贺礼受潮,赖大耳朵都快听出茧子,贾家上京的大船才装好,赖大领着干贾府办事的家丁,上了船顶着呼啸的江风而去。


    史苗送这份礼,也没底皇帝会不会看,就算皇帝陛下不看,等过差不多时候,明年春耕前,史苗自己也要印出册子广而告之。


    赶着出精装册子,原先史苗编写数学教材的事暂且耽搁了一段时日,等改版的教学册子送到姑苏林家,腊八都过了,马上紧跟着就是年关。


    世家大族挨着年关时候都是忙忙乱乱,史苗下面几个女儿训练有素,还有赖嬷嬷一手教出来的办事媳妇们得力,她才可以忙里偷闲。


    再有就是林家这种族人凋零的,除了当地的几个大族和官宦人家,事情略少几件。


    今日徐慧早上才发过一回对牌,现下在内书房忙着检查儿子林海的功课。


    刚刚才派出去问候苏州知府家添长孙的嬷嬷抱着一个匣子进来。


    “太太,荣国府的节礼。”


    看嬷嬷的神情很不自在,像是手上的匣子有千金重。


    徐慧也十分诧异:“节礼?”


    虽说早前林海去金陵借着甄家的光拜会过荣国府一次。


    可是……


    两家交情平平,就算送礼,也该林家巴结着送过去才对。


    况且谁家送节礼,就只送一个箱子?


    徐慧让嬷嬷把匣子放下来:“放着吧!记着去办你的是。”


    那嬷嬷放下匣子后人就走了。


    林如海握着笔,写了两个字,伸着脖子往外看。


    徐慧见儿子模样滑稽,笑道:“你若实在好奇,打开瞧瞧。”


    林海站起来,走过去开桌上的木匣子,徐慧仍旧坐在椅子上看儿子的文章。


    匣子卡扣打开,林如海拿出一册书,惊奇中带着迷惑:“母亲……不是节礼。”


    林家夫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走过来,书册封面上:“初等数学教学手册……什么怪名儿。”


    徐慧没见过这种书,匣子里还有一封信,上只写了徐


    慧亲启四字。


    字迹颇为眼熟,徐慧打开信封一看,忽而了然道:


    “这是荣国府那位夫人编写的算学教材。”


    白琪写的信,也是白琪征得荣国府封君同意后,专程送来的教材。


    此刻徐慧的欣喜之情多于意外,没想到世间也有同样痴迷算学的女子。


    倘若史苗知道此刻徐慧心中感念,大约要汗颜的红了脸。


    她不是痴迷算学,谁让数学升学必考,分数占比又大,又是很重要的基础学科呢!


    徐慧当下再顾不得什么儿子的课业:“你去外书房忙你的事,我看完了再与你说。”


    就算林海好奇,也让她这个母亲先看了再说。


    林海放下笔,往外书房去,临走还不忘嘱咐丫鬟记得给母亲添上手炉的火。


    冬日里外书房太空太冷,林海呆了一会儿又回自己院里。


    等晚间该用饭的时候,仍是不见林海母亲,只有她身边大丫鬟过来回话:“太太请老爷和公子先用。”


    林海晓得,他母亲多半又开始痴迷算经了,捧着一碗汤,叹息一句:“今日母亲得一本好书,许是废寝忘食了。”


    第二日林海一早去找母亲,徐慧见儿子,兴高采烈招手让他过去。


    指着那本荣国府送来教学手册,嘴上夸个不住:


    “好好好……以前你外祖父在世时,就提过用这种外文数字计算,可惜没人当回事,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竟然已经有人编成书了!


    林海看着母亲写的东西,弯弯扭扭、横横竖竖,像是梵文,又不是梵文。


    他虽然和母亲学过算学,又会算筹和算盘,还是看不懂。


    母亲从这本书上,学了外国数字。


    林如海没想到,荣国府那位夫人,竟然会外国字,是不是他们家请到了外国人当夫子。


    林海听父亲说过,沿海那边来过一些金发碧眼的人,说的是外国话,写的是外国字。


    林家藏书里也有几本珍贵外国书,可惜家里没人看得懂。


    林家夫人忙着做题,家务事上抽不开身。


    家中的林嬷嬷又看不下去了,太太闺阁中带出来的毛病,现下又分不清轻重。


    林嬷嬷酸溜溜的敲打:“太太就算要看书,也不该扔了家中里的事,年头上多少事情。”


    林海知道这老嬷嬷是照顾父亲长大的老人家,平日里没少在母亲跟前摆半个婆婆的谱。


    他出言维护母亲:“咱们家年头上能有多少事,不是还有几个姨娘和管事媳妇,况且那本书是荣国府那位夫人送来的,母亲研习,自然有其深意。”


    林家老爷对嬷嬷的话没反应,听儿子提到荣国府,眼睛里亮了:“当真?”


    林海拿着美人锤给父亲捶腿,笑道:“父亲莫不是忘了,金陵城的荣国府学风蔚然,就连家中奴仆,都延师习字。”


    林老爷连连点头:“记得记得,你们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说咱们家也请人来教一教,让下面的人也识得几个字。”


    林家老嬷嬷见插不上话,林老爷也没给她看座看茶,自己灰溜溜走了。


    待林如海母亲能从书中抽身出来,已是过去好几日,她将教材后面附带的习做了七七八八,此乃后话。


    荣国府中年味越来越浓,一年的国孝马上到头,贾代善的三年丧期已满,马上府中上下就可以穿上红衣裳。


    虽说史苗平日不是那么喜欢红艳艳的东西,但好几年这样素着,姑娘儿子都长大了。


    贾敏却一点不开心,今日天阴沉沉的,不知是要下雨还是飘雪,老天爷也不干脆点。


    昏昏暗暗,又潮又湿,白日里都要点着蜡烛照亮,才有几分暖意。


    贾敏和两个姐姐一起,百无聊赖看池塘中的鱼。


    连红鲤鱼也冻得不爱动了,只栖在光秃秃的石头下面,偶尔甩一甩尾巴。


    贾敏哈出一口白气:“唉!等过年去,大姐姐就要进京城了。”


    “还早呢!”贾媃折断一个小树枝,扔进池塘里,水面泛起一圈涟漪,“大姐姐,婚期在九月里,怎么会过了年就进京?”


    女方这边孝期满,但男方那边祖母没了,不是等着日子,贾姝原本应该年后就出嫁。


    贾娴知道四妹妹的心思,也跟着道:“只怕过年去以后,日子就飞快,九月十月又有什么分别。”


    姐妹们一直在一处,谁又舍得分离。


    几人又相约往母亲屋里去,正好贾赦和贾政也在。


    说起来因太子殿下亡故去年延考的院试的事。


    三四月份有一回,等到秋收也有一回,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另类的‘恩科’了。


    考一回是考,考两回也是考,史苗的意思是让他们去试试。


    已经考出习惯的两兄弟都没异义。


    天色愈发昏沉,暗沉的光线叫人难受,史苗又让人点起好几盏琉璃灯。


    这种天气,大约会下雪吧!


    外面脆生生的通传:“太太,林家的节礼到了。”


    是赖嬷嬷的声音,她中气十足,史苗有点惭愧,赖嬷嬷年岁比原主还大一点呢!


    贾赦贾政几乎同时开口:“林家?”


    赖嬷嬷引着人进来拜见。


    那林家婆子也很爽利:“我们太太得了您的书,废寝忘食看过四五日,又写了四五日,成了稿子,派遣小的快马加鞭送来。”


    看来节礼是个幌子,林家来送书的。


    史苗让管事的把林家人安顿好,待那林家婆子磕过头谢恩,才打起精神让贾赦他们打开匣子看看。


    贾赦看不懂,把稿子捧到母亲跟前。


    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用毛笔写出来的算式。


    林如海母亲的杰作!


    瞌睡虫飞了大半,史苗精神一振,让丫鬟去请白琪。


    “旁的都不重要,最要紧是这个。”史苗拿着稿子啧啧称道:“果然是精于算学的人,马上就会了。”


    林如海的母亲徐慧,已经完全学会阿拉伯数字的使用方法,看懂了史苗编写的教材,然后还把所有的习题都做了一遍。


    最后还有一册装订起来的文稿,是徐慧自己编写的算经,专门讲如何计算历法和星轨,特意送来,也想和史苗讨教一番。


    可惜天文这部分知识,史苗不太懂。


    贾赦虽然看不懂题,但嘴甜会说漂亮话,在旁凑趣:“那位林夫人真厉害!”


    史苗顺手敲了敲便宜儿子凑过来的大脑袋。


    “人家姓徐名慧,不姓林。”


    贾赦一叠声叫着哎呦讨饶,外面帘子掀开,一阵冷风飕飕。


    人影晃动,一直没露面的贾姝领着三个各捧着一份礼物:“这是母亲嘱咐预备给各家的礼物,已经预备好了。”


    史苗头一遭发现,贾姝真是大姑娘了,无论从身量体格相貌,还是办事沉稳的风格,都当得起家里的大姑娘。


    贾赦前儿才见给金陵老亲的节礼送出去,今日又要送礼。


    “不是才送过,怎么又特意送一回?”


    贾敏一转身坐在贾赦和史苗中间的位置上,拿着林夫人的文稿俏皮的晃晃:


    “哥哥忘了,你去报名需要保人,当然要多多送礼了。”


    第63章


    若论如今严格科举流程,贾赦和贾政都还差


    一场童生试才有参加院试的资格。


    但这世道,官都可以花钱捐,何况一场童生试?


    而且荣国府是勋贵人家,享有特权绿色通道,贾赦和贾政大可跳过童生,直接参加院试。


    荣国府祖籍就在金陵,他们在金陵考试,不会被卡地域。


    总之天时地利人和,贾家原先几房人中,能请来做报名保人的一抓一大把。


    荣国府特意拜会了德高望重那几位,另外预备一份厚礼。


    贾赦和贾政道过一声谢,大家又谈到今年各个庄子送来的租子,还有送节礼出去的赖大等人来信。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琐碎得要命。


    史苗将林家回信的事情与白琪说了,又把徐慧送来的稿子给白琪看。


    白琪笑道:“这么些年,她也没荒废学业,学得比我快多了。”


    史苗也道:“术业有专攻,你们都是有才的,倘若能让女子为官,钦天监那边徐家也不至于没人。”


    白琪听罢不便搭话,当年林家为求取徐慧,花了大价钱。


    细细论来,就算朝廷法外开恩能叫徐慧一个女子去钦天监当差。


    两种选择一比,徐家把女儿嫁进林家带来的利益,比让女儿去什么钦天监大多了。


    如今知道徐慧没有因嫁做人妇前功尽弃,白琪就已经很欣喜了。


    史苗也不知要和林如海的母亲再聊什么,便叫白琪拟一封回信。


    荣国府上下除夕还不敢太热闹,正月里才真正有年味。


    红灯笼,红绸子,红窗花,不知情的还以为荣国府在办红喜事。


    从贾赦到贾政还有贾敏四姐妹,各个都穿红衣裳。


    爆竹噼里啪啦炸了一夜。


    孩子们想看戏,史苗早就让人重金定下一班,从年头热闹到年尾。


    过了年,京城里来人,是贾赦岳家。


    人家姑娘等了三年,合该风光热闹的娶进来。


    家里事如今只派贾敏管着,贾政协管,其他人都扎堆忙着预备贾赦的婚事。


    史苗照例要问一回:“那边人安排好了没?”


    负责这件事的婆子进来回话:“依照太太吩咐,预备妥当人,送嫁按着惯例都是自寻住处,咱们的人也就能领个路。”


    是这个风俗,贾家当下也只能尽量做好配合工作,掺和得多了,恐怕岳家以为荣国府一早就要给人家姑娘下马威。


    史苗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反是有几分唏嘘:“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们大哥哥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了。”


    说到贾赦娶妻,史苗就觉得压力山大。


    史苗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当人的婆婆啊!


    听说将来的儿媳妇也是知书识礼。


    但这也只是听说……


    况且,等贾赦一成婚,史苗就要把分家的事挑到台面上。


    到时候家中维持的和平氛围肯定会被打破。


    变革伴随着阵痛,就连她上大学的时候,抽风校方突然把学院合并办学,学生们还骂了一个学期。


    该来的总回来,还是给自己找点事做最好。


    史苗道:“开春咱们好生热闹一回,为将来家中一桩又一桩的大事,预演一回。”


    荣国公自南下金陵,还从未办过‘大事’,前儿过年时贾家族亲拜会,实在小打小闹。


    当下已经不能再用守孝避世当借口,荣国府需要一场宴席。


    邀请金陵城排得上号官家夫人们的宴会。


    荣国府请客消息飞也似的传出来,金先生想着他好歹和那两位爷有几分交情,动来动去,荣国府那边连个人都不来。


    陈山长看出来这小子坐卧不宁:“国公夫人宴请,当然请到的都是男宾。”


    见金先生那慌乱不争气的模样,哂道:“你慌什么,将来圣旨下来,那一位总是要请的。”


    荣国府请帖各处送出去,果然荣国府国公夫人请女眷,金先生才安心下来。


    宫里旨意一天不来,贾赦就不是板上钉钉的一品将军,等到那一日,肯定会请的。


    为着这一回宴席,府上特意添置了一批桌椅。


    甄家老太太肯定要请,还有什么知府、司马、盐政、粮道各家夫人,都带着自家最拿得出手的姑娘来。


    那些微末官员的夫人,这回都没机会登门。


    夫人们知道,荣国府二爷尚未定亲,心里都存着念想呢!


    只可惜国公府的封君没让两位公子出来拜见。


    看府上花园里各样花草布置精巧,戏台子也簇新。


    唱戏班子行头鲜亮,款式新颖,显然是排的新戏。


    史苗请甄家老太太和自己并排坐了上首。


    七老八十的人,挪动过来很给荣国府面子。


    老太太沉醉的听着戏,脑袋随着节奏轻轻晃动,赞道:“这一班小戏,比之前更好了,还是昆腔最妙。”


    一旁知府夫人也道:“想是这一年闭门练功,精雕细琢,才得了这么好的戏。”


    可戏唱得再好,听了一遍又一遍,当然会腻。


    过年时候,史苗已经听过好几回牡丹亭惊梦唱段,她不是戏曲发烧友,当下实在是腻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


    一折子唱完歇下来,诸位夫人赏了一回,史苗提议道:“今儿人多,不如咱们来行令?”


    史苗一招手,玻璃会意把预备好的令签筒子取来,送到史苗跟前。


    当下台上没戏,众人的目光都往主人家处看。


    史苗抽出几个难度比较大签,放到一边:“这几个就不必了。”


    再将那个竹雕签筒递过去,请甄家老太太:


    “您来抽,这是我们家做来打发时间的,令签上有飞花、季节、数字、回还、牌令等等,抽到哪个就玩哪个。”


    甄家老太太很干脆,伸手就从里面拈出一个签,拿在手里眯着眼睛细看:


    “这个好,飞花就飞花字,春日里草长莺飞,百花争艳,好意头。”


    众人见抽出的是飞花令,又恰好飞‘花’字,都道甄家老太太抽的好签。


    宾客们知荣国府重读书,还怕抽到刁钻的令法出丑。


    老少皆宜的飞花令,谁都能说上两句。


    史苗又提议各自组队,团队出战。


    她有四个女儿,自成一队,甄家老太太今日带着老三家儿媳妇,还有三个孙媳妇,也是一队。


    其他家的夫人和姑娘,有三家组成一队,也有两家组成一队。


    让人把戏班的小鼓搬来,倒计时以鼓点为号,还设了早就预备好的荷包当彩头。


    夫人和姑娘门都不露怯,加之又是最常见的‘花’字令,酣畅淋漓,一直说出百首去。


    最后没分出个胜负,史苗觉着玩不到头,提议平局,谁都得了彩头,正好宾主尽欢。


    宴席散的时候,瞧着各家夫人和姑娘们,大抵都是高兴的,知府家的三姑娘还想去看荣国府图书馆,被贾姝以图书馆正在修缮暂且搪塞过去。


    今日两个哥哥在那边模拟考,如何能去?


    贾姝也不知,母亲是不是故意锻炼哥哥们的定力,这头唱戏吃酒,那边两个苦哈哈在考棚里做题。


    史苗还把自己先前印的种植观察手册简本,各随一份给宾客们当伴手礼,叮嘱门房那边的婆子媳妇妥当送客。


    甄家老太太今日在荣国府痛快玩一日,身子虽然疲乏,心情却难得不错。


    唯有一件事,叫老太太原本应该美好的一天有了瑕疵。


    老太太回到甄家,儿媳妇领着孙媳妇伺候她洗漱泡脚。


    甄家老太太瞧见三孙儿媳妇木木的杵在两个嫂子后面,气儿就不太顺。


    今日飞花令,那么简单的字,甄家老太太都能说好几句诗。


    况且众人为显才华,诸如‘花落知多少’、‘桃花潭水深千尺’这样的句子,一开始都不提。


    这个孙媳妇,从头到尾一句也没说。


    幸而长孙媳妇厉害,最后都是她在出力,替甄家占了一局。


    甄家老太太也懒得给什么面子,直接当着众人面,对老三媳妇道:


    “她虽然不太通,你这个做婆婆的也该教一教,雅的不成,俗的也要会几句,就是那戏文诗文中,也能有一些,如何一句也说不了?”


    三太太勉强绷住脸,硬着头皮找借口:“这孩子面皮薄,她也是懂的。”


    其实甄家老太太说得有理,就算以前未出格时,家里没教好不太好,戏文听了这么多,总该能念几句。


    荣国府的丫鬟婆子还积极习字,甄家的孙媳妇岂能目不识丁?


    显然三太太的话不能令人信服。


    大太太幽幽飘出一句:“今后往来还要去多少人家,这面皮也不能一直薄下去啊!”


    甄家三太太脸色气得涨红,再看儿媳妇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更堵,当夜就气得胸口疼,一夜


    不曾安眠。


    第二日,甄家三太太就叫人去物色女先生,非要教儿媳读书写字不可。


    甄远自来和王夫人没多少话,只当没看见,仍旧去书院读书,每日早出晚归。


    ……


    荣国府那头,请客以后收摊子才最累,当下服务业又不如现代,还担心人员安全问题,只能荣国府的人自己来。


    史苗有些发愁。


    现在她请人看一回戏就忙成这样,等贾赦成婚,就算荣国府上下全部变成八爪鱼,也万万忙不过来。


    看来要和几家酒楼弄个协议,培训一批人负责外院宾客事宜,才能把贾赦的终身大事红火办下去。


    史苗已经不太在意王夫人了,反正她又没嫁给贾政。


    不过宴席上,王夫人的表现另类‘突出’,简直史苗不注意都不成。


    史苗也意外,王夫人竟然一句诗词也没说,木讷的添茶递水伺候甄家老太太,像故意找点事做。


    若多来几次,次次都扮演这种角色,难怪王夫人当婆婆以后,特别讨厌灵巧聪慧的女子。


    第64章


    原本史苗也无心关注现在已经和贾政婚姻不相干的王夫人。


    奈何史苗不想注意也不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是木头太挫也非常显眼。


    史苗注意得到,其他家八百个心眼子的太太姑娘肯定也注意得到。


    多年媳妇熬成婆,熬成婆以后又接着为难下一个媳妇,简直完美闭环了。


    偶尔的几次接触,让史苗越来越庆幸,她的到来,把贾政和王夫人这门亲事蝴蝶掉了。


    甄家三房那花钱请到了一个女先生,王夫人就算再不愿意,头上一个孝道压着,也只能跟着女先生读书写字。


    她闺中倒也非全然一无所知,但家中要求不多,她学得不精,字迹之类没有下功夫练过,写出来很不好看,下人私下传出去,成了大房二房的笑料。


    甄家三太太气得不是今日肚子疼,就是明日心口疼,对儿媳的功课要求愈发高了,乃至亲自检查。


    偏生这个媳妇在读书一事上有些驽钝,甄家三太太一月间似乎老了好几岁。


    随着院试时间临近,周边参加考试的学子向金陵聚集而来,金陵城文风更甚。


    钟山书院连着搞了两次文会,半点不见贾家兄弟的消息。


    那两兄弟,宛若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考试那日,贾赦和贾政一早就来史苗院里磕头辞行。


    史苗也十分平常,只叮嘱几句早去早回,也懒得再提什么考场注意事项,好好考之类的话。


    练了这么久,考场上再犯一些低级错误,那就是他们没有考上的命,下次再来。


    “孩儿这就去了。”


    贾赦和贾政齐齐给母亲磕头。


    史苗挥挥手:“去吧!去吧!”


    瞧瞧这个天气,雾蒙蒙的小雨,若没轮到好考场,有些人的卷面要遭殃了。


    不过荣国府的两位大爷怎么会轮不到好去处。


    就连入考场的时候,搜捡的人都客客气气,分到的考棚虽不是簇新,屋顶瓦片严密,桌板平整,椅子结实稳当。


    就连周边几个考生,都清清秀秀的,也不知分考场的人刻意为之,还是贾赦贾政兄弟运气好,凑巧了。


    考秀才没有考举人变态时长和题量,贾赦和贾政一日考出来,早就习惯这种结构。


    到家时已经掌灯,才进史苗院子里,雨势忽然变大,早前牛毛一般有力无气的雨丝,忽然变成雨点砸下来。


    贾赦和贾政心中暗自庆幸,还好白日里考试时候没有大雨。


    可见天公虽然不作美,没有给个大晴天,也没有太为难人,像知道他们到家,才让龙王爷可劲儿干活。


    贾赦到家吃饱喝足就变了嘴碎子,绘声绘色,将考场上考生百态讲给母亲和妹妹们听。


    什么作弊被抓的、考试睡觉的、乱涂乱画的、做不出来抓耳挠腮的……


    贾赦笑道:“才出了考场,就见人哭爹喊娘,说是答卷没写完,真是个没计较的。”


    史苗瞧他的样子,大概对这场考试自我感觉良好。


    怕贾赦飘得找不着北,史苗也笑着提醒他:“你头一遭考试,也没答完,还说旁人。”


    贾赦被揭短处,马上红着脸转移话题,开始‘讨伐’:


    “妹妹们说得好,什么送我们去考试,蟾宫折桂,最后谁也没去。”


    那个语气,真真委屈得很。


    贾敏走出去,冲着两个哥哥拱手作揖:


    “给哥哥们道歉,天不太好,那边又拥挤,我们下回再送。”


    原本贾敏她们也想送考,天上下雨,考生都往那边去,考棚那儿马车别想过去。


    真去了也没意思,加上两个姑娘月信,身子不便,史苗就没让姑娘们去。


    贾赦看妹妹一番唱念做打,似乎有哪儿不对,猛然反应过来:


    “四丫头,你是咒我这回名落孙山呢!”


    贾赦伸出手,想去捏妹妹的揪揪,却发现小妹自打年后就换了发型,再也没有两个小揪揪了。


    史苗已经习惯这俩孩子动不动就掐起来,让贾敏给贾赦道歉。


    贾赦很大度:“下回就是下刀子,四妹妹也要去送我,正好叫你们长长见识。”


    贾敏笑眯眯答道:“那就还要多谢哥哥给我们这个机会了。”


    贾赦又觉得不对,这不就是自己也默认了考不上?


    又被这丫头阴了。


    考完试,荣国府上下更加投入为贾赦预备婚礼,腾出来新屋子,摆放新媳妇嫁妆的院子,还有装点的新帐幔,花园里需要添补修整的花。


    最重要的是和金陵城几家大餐馆签协议,聘用厨师和服务人员,和前期的模拟配合,到时候的菜品采购配送,都是大工程,累得人脑袋嗡嗡。


    其实史苗自己知道,她的研究成果没有得到反馈,很是泄气,连带着心情都不好了。


    史苗怕古人看不懂,特意又出了一版种植观察简本,除上回送给各家夫人当宴席伴手礼。


    史苗还送给金陵诸如知府、粮道督管之类的官员好几份,那些官员遣人来说过不痛不痒的奉承话,并没有当回事。


    如今京城里来了旨意,史苗也提不起精神,只能暂且让府上的人放下手中的活。


    除尘洒扫,焚香沐浴。


    换上厚重的诰命礼服,顶着沉重的头冠,身后跟着一群儿女接旨。


    领头两人身着刺金红袍,裙摆上绣着麒麟纹样,后面各自跟着四个青衣男子。


    二人模样周正,举止没有刻意的阴柔,关键是穿的衣裳史苗没见过这种花样,原主记忆中也没有。


    史苗不能判断他们是不是内官,或者类似锦衣卫,皇帝陛下新搞出来的某种特种部队?


    正当史苗满心疑虑之时,这二人没有故作玄虚。


    态度温和带笑:“夫人,恭喜恭喜啊!”


    看来人就知,荣国府有一件好事临头。


    左边面容方正那人道:“夫人于社稷有功,圣上龙心大悦,请夫人速速上京面圣谢恩!”


    话毕,那人就拿出圣旨,一字一句念来。


    原来皇帝陛下还算识货,看了那本观察手册,让司农研究。


    然后就是……命荣国府进京谢恩。


    史苗觉着是不是自己近来累懵了,她内心对皇家的这份嘉奖旨意没有半分波澜。


    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感念圣恩,诚惶诚恐的表情。


    传旨公公念圣旨的时候,史苗满脑子都是……


    贾赦这小子的婚事咋办啊!


    老皇帝一个圣旨就要人走,当古代有高铁飞机吗?


    史苗恭敬的接过圣旨:“犬子成婚在即,且容我安排一二,收拾物件,即刻随公公去。”


    两个公公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圣上都想到了,圣上口谕,命大公子进京完婚。”


    当今圣上有这么惜才?


    原本那东西受到重视,是一件好事,但史苗此刻却不踏实起来。


    这


    一波人走了,下一波知府大人亲自登门拜会。


    糟老头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早前夫人赠与我的书籍,十分高妙,圣上历来潜心政务,尤为看中农事,下官回去已经仔细研习过,将来一定尝试引进。”


    史苗皮笑肉不笑:“大人亦是一片爱民之心。”


    仔细研习过种植简本,会今年春耕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果真心记挂着农事,应该早就来找自己要没有精简过的原本了。


    仔细研习过简本,简本上特意注明,还有一份原本,怎么会不知道荣国府有原本呢?


    瞧瞧林如海他妈徐慧,人家拿到教材废寝忘食就学起来,快马加鞭把成果往金陵送。


    这才是研究的态度!


    老头子现在来这样说,像是认真研习的样子?


    他只想史苗进京说些好话,最不济也不要告地方官的状。


    荣国府上下陷入一种诡异的热闹又平静的状态,各个院的下人们匆忙的收拾着东西。


    贾敏向她提议:“母亲,要把雕版献上去吗?”


    圣上既然因那份万寿节礼龙心大悦,如果把雕版献上,兴许会更悦。


    史苗摇头,她总觉得皇帝陛下反应过激,荣国府最好不要再有动作,当弄巧成拙,多做多错。


    史苗:“圣上虽然看中,但朝中司农官员肯定还有高议,暂且不必。”


    史苗又让人把白琪和赖嬷嬷都找来。


    对白琪道:“我们此番进京不知前程如何,你与湘湘且在家中,照例要教家中的丫鬟婆子们读书习字。”


    圣旨让荣国府进京,白琪不是荣国府的人。


    万一进京有个好歹,也不能连累别人。


    史苗蹙着眉头,这一回进京,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江南。


    史苗道:“若事情定了,我再遣人来接你不迟。”


    白琪安慰史苗,也说出自己的推测:“太太放心,当下圣上必然要将您立为典范,此去肯定有赏。”


    史苗如何会想不到呢!


    可是,皇家就喜欢玩这套。


    原著中宫里是又封贤德妃又让省亲,王子腾也是官场上平步青云。


    吹得太高太多,是会爆的啊!


    她史苗就是写了本册子上去,皇帝陛下表现得过于欣喜了。


    史苗笑笑,又嘱咐白琪:“借你吉言,还有印书一事,也要你多关照,暂且印五百份,不必分发,看我入京之后如何。”


    白琪领了任务识趣的先告退,当下的情形,太太应该会把赖嬷嬷留下。


    也如白琪所料,史苗也懒得和赖嬷嬷绕弯弯。


    “原本进京最该带嬷嬷,如今事情紧急,外面瞧着圣恩浩荡,但您也学过,月满则亏,我们一走,最怕下面的人生事,他们瞧着规矩,还不是因为有主子镇着?”


    没办法,赖嬷嬷是真好用啊!


    就算两个姨娘也留在家中,她们处理些琐事勉强还成,外面肯定镇不住。


    赖嬷嬷去不了不要紧,反正赖大这回跟着去,正是赖嬷嬷尽力表忠心的时候。


    她拍着胸脯打包票:“太太,老奴都晓得,老奴必定管好他们。”


    第65章


    荣国府上下在接到圣旨的第三日离京。


    还好先前已有过去农庄的经验,收拾起东西效率极高。


    荣国府下人经过调。教,办事情利索,史苗一行人轻车前行,带上必要东西,安排好船只。


    江南上下的官员密切配合,水道畅通,清了场子,史苗上船时候,知府大人还特地来送一程。


    至于余下的物件,交给后面安排的人,用大货船托运


    荣国府的船才刚离开码头不过两丈远,忽而码头一阵骚乱吵嚷叫骂声沸反盈天。


    史苗赶紧让人打开窗户去看,码头上一群人扭打在一处,有人械斗。


    贾赦和贾政派人去查探情况,担心吓到母亲和妹妹们,得了消息就回来报告。


    “那边有几家商船起了冲突,官府已经派人来拿人。”


    “儿子让他们仔细,别碰了我们家的货船。”


    贾赦话才说完,果然见那几队官兵将打架的人都拉扯开,一排一排,赶鸭子似的带走。


    行船转了一个弯,码头被一排排青柳挡住,再看不清上面情形。


    ……


    荣国府里,赖嬷嬷去港口送太太们和姑娘们才回。


    家中一下子就清冷了,赖嬷嬷坐在议事厅上,眼熟管事媳妇的也走了好几个。


    赖嬷嬷拿出自己的工作笔记,把太太临行前列的事情清单又看一遍。


    大姑娘的嫁妆船。


    原先几家酒楼定了东西取消,要赔人家一笔。


    大爷成亲要用的必要物件,要送进京城。


    等京城的消息和大爷岳家商议以后大奶奶嫁妆安置方案。


    还有许多琐事,都等着一件一件处理。


    不知这回府上得个什么赏赐?


    赖嬷嬷很有事业心,深知她和主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瞧着宫里的态度,荣国府渐渐有了起色,赖嬷嬷对外来充满希望。


    她才把单子收起来,见负责门房的媳妇捧着一张精美蓝银色烫金名帖进来:“嬷嬷,林家夫人递的帖子。”


    赖嬷嬷晓得这个夫人。


    先前太太给林家送过书,他家哥儿见过一次。


    赖嬷嬷识了许多字,打开帖子一瞧,这帖子说的果然也拜会讨论文章之类的事。


    可惜太太前脚才走。


    赖嬷嬷合上帖子,微微叹一口气,递给内院伺候的丫头:“真是不巧,咱们家的人才走,你送去给白先生。”


    白琪看过帖子,也遗憾时候不凑巧。


    那也不是太太能掌控的事,白琪提笔给林如海的母亲徐慧写了一封信,说明当下状况,又让赖嬷嬷找人送出去。


    林海今年也下场考了一回,考完之后便想出来散心。


    刚好借此将母亲带出来游历山水,母子往金陵来。


    徐慧先前收到史苗的计算手册,加以研究后又生出许多新想法。


    本想借此机会与博学的国公夫人讨教一番,奈何只能改变计划先去拜会甄家老太太。


    在甄家徐慧看到了国公夫人编写的农书,深感震撼,圣上果然惜才,着实该奖赏一番,怪不得急急召入京中。


    徐慧拜会过甄家太太,便又带着儿子折返回姑苏,此乃后话。


    ……


    此次出行匆忙,行船好几日,四个姑娘似乎还没适应过来。


    早前在家无趣,史苗变着法子想出去玩。


    姑娘们每次出门都兴致勃勃。


    唯独这一回,大家不太高兴得起来。


    几人一面庆幸虽行程紧急,母亲依旧齐齐整整的带着她们走。


    另一面,几个姑娘都对圣上突如其来的奖励感到惴惴不安。


    史苗知道不得不进京那一刻,从没想过把哪个姑娘留下,除非她们谁病了。


    要走当然一大家子都走。


    见姑娘们打不起精神,史苗强自笑道:


    “出来放风一次,都开心些,这回进京是好事,怎的一个个比我还愁眉苦脸?是不是坐不惯船?”


    贾姝赶


    紧活跃气氛,笑着道:“进了京城肯定好一番收拾,咱们还是趁着在船上,多偷个闲。”


    就算她们已经将家中的桌游牌和各类玩意儿都带着,偶尔能打发时光,心底那块石头肯定落不下去。


    行程过半,遇到宁国府从京城派来的人,贾赦和贾政见了他,问过京城状况,到史苗跟前回话。


    “东府里的人说是敬大哥已经着人将各样屋舍都收拾好了,等着咱们回去。”


    宁国府在京中,这件事肯定落在贾敬头上。


    早前敕造荣国府只是摘了匾额,那一处院落依旧留着。


    圣上没说不给荣国府,也没说给旁人,此番命荣国府上下进京领赏谢恩,肯定要安排住处。


    没准贾敬张罗屋子这事,就是宫里的旨意。


    果不其然,史苗一行人弃船登岸,贾敬竟然亲自来接,也清了场子,安排车马在码头迎候。


    见了史苗,贾敬恭恭敬敬的行礼:


    “侄儿见过婶娘。”


    史苗虚扶着他,让他起来,十分给面子慈祥的笑:“劳你亲自来迎。”


    贾敬在前面带路:“车马都预备好了,还请婶娘和诸位妹子移驾。”


    史苗暗里打量一圈,贾敬都来了,却没有见贾珍身影。


    没听说贾珍病了,倒是贾珍他母亲周氏身子前儿有些不爽。


    史苗当下不知和贾敬聊什么,又怕冷场,拿这个当话题,问贾敬:“早前听说珍哥儿他娘身子不好,现下如何了?”


    贾敬这回还是那个恭敬的态度,顺便还卖个乖:


    “换了宫里的张太医看诊,前儿婶娘送来的补品,她用了很好,现下已经大安。”


    “这就好。”


    史苗挤出微笑,结束这段干巴巴的对话:


    一共坐两日车,才到京城。


    古代马车条件有限,就算垫着厚厚垫子也没多大改善。


    减震不好的车辆,路况不能比现代高速公路,史苗几乎被颠得散架。


    车窗外景色越来越熟悉,下了轿子,昔日荣国门头上,金灿灿敕造荣国府匾额高高悬挂。


    簇新的匾额,和贾敬说的一样。


    正门大开,史苗从匾额下过,有一瞬间被压得喘不过气。


    没有进宫确定皇帝陛下态度之前,史苗暂时不想接触京中其他人。


    于是史苗隐晦对贾敬传达:“我们一路辛苦,须得修整几日,这几日暂不见客,你明儿可是要入朝应卯,不必过来请安了。”


    贾敬犹豫片刻,吐出一声:“……是。”


    史苗不是不想见贾敬,她担心贾敬带着什么人来见自己。


    但也不耽搁第二日贾珍和他母亲一早过来磕头请安。


    周氏看过四个姑娘,都长大不少,水灵灵的,看这个也爱,看那个也爱。


    史苗见喜欢孩子,一时间又找不到其她的话题,随口就道:


    “你们年岁也不大,怎的自从珍哥儿以后,没再添个一儿半女。”


    史苗不喜欢催生,当下的环境,长辈说这个是对小辈的关怀。


    周氏非但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婶娘记挂着自己。


    垂头道:“老爷早就不太往我房中来,那些姨娘丫鬟,能添一个半个,我也是喜欢的。”


    史苗心里嘀咕,贾敬是不是身体有病?


    他年纪不算大,不缺丫鬟,宁国府只有贾珍一个独苗,好多年往后才添了一个贾惜春。


    周氏如今也只满心顾着儿子,只求儿子少挨他爹几顿打。


    她早就没存着那个心,但话要说明白,她这个当主母的很贤良,希望下面的人添孩子。


    周氏反客为主,夸起史苗来:


    “瞧瞧婶娘一去几年,竟是容颜不改,反是更加年轻了。”


    这话并非假意恭维,倒有真心实意。


    史苗在金陵日子过得舒心充实,心态反映在脸上显得年轻。


    周氏在家中各种操劳,儿子贾珍时常作妖,贾敬那边也不好服侍,虽然周氏小史苗几岁,两人放到一处,兴许旁人还觉得史苗年轻。


    史苗道:“莫要说话逗我开心,我这边有几个食补方子,一会儿让大姑娘写给丫鬟,你带着去吃。”


    周氏也笑着附和:“多谢婶娘疼我,赦哥儿在京里娶亲,大姑娘也在京中出嫁,咱们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多热闹。”


    史苗好心累,你来我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仍然努力维持笑容:“要你这个嫂子帮衬,偏劳你了。”


    “都是一家子,应该的。”周氏也保持笑容:“婶娘,江南好先生多不多?珍哥前儿又气走了一个先生,我正愁着呢!”


    这是什么意思?


    史苗可不敢接这个茬,万一下一句周氏求她带着贾珍去江南读书,她可管不了。


    史苗也不笑了,拈起桌上的榛子仁不咸不淡道:


    “他这个样子,让当爹的多揍几回就会好,江南和京城不能比,单说这京城大街小巷里不知住着多少赶考的举子,想要好先生是最容易的。”


    周氏没想到,婶娘竟然半点面子不给,笑容有些僵硬。


    史苗留俩母子一回饭,就放他们走了。


    ……


    等到晚间,史苗和女儿贾敏住在一处,看着闺女脸色不好。


    也不知谁给了她气受,贾敏见她在卸妆,慢吞吞挪过来:“母亲,我看珍哥儿不缺好先生,缺教训。”


    周氏说的话,传到她耳朵里了。


    史苗在妆台拆着头发。


    看姑娘这嫉恶如仇的架势,忍着笑问他:“是从哪儿听到珍哥的丰功伟绩了?”


    “他也配丰功伟绩?”贾敏冷哼了一声:“大哥哥屋里的丫鬟说的,珍哥今天就约哥哥们出去听曲,还对咱家的丫鬟动手动脚,可恶得很!”


    史苗把耳坠子放到妆台上,从镜中看着女儿笑:“那丫鬟怎么告到你这儿了?”


    贾敏道:“她担心大哥哥学坏,眼下事到跟前,不想横生枝节。”


    史苗起身拍拍女儿的肩膀,顺手把贾敏头上的两只珠钗取下来:


    “莫要管他,脚长在他身上,真要犯事你也拉不住,免得还遭人记恨。”


    见母亲不管不问,贾敏脸上神情更着急。


    史苗给了闺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已经暗里下了门禁,他们出不去。”


    贾敏这才松口气:“母亲是在等宫里的旨意吗?”


    “是。”


    第66章


    史苗在等圣旨,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荣国府因圣旨从金陵城火急火燎赶往京城,但想进宫谢恩,还需宫里指示。


    毕竟上一份圣旨只让他们进京,没安排什么时候进宫。


    现在的皇宫又不是现代社会,买票就能进。


    史苗用小银剪子挑开分叉的烛芯,剪掉一截,笼上琉璃灯罩。


    “宫里催咱们家进京火急火燎,我早就想过进了京城,圣旨就不会来得这么快了。”


    皇帝有意荣国府立成靶子,出头椽子先烂,就算不想出头,宫里的皇帝陛下也要硬生生把你敲出去。


    关键时候把你晾着,明里暗里敲打你。


    看清楚了,宫里给你的恩荣,别想着其它路子。


    虽然能猜出宫里的意图,这样一家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候着,着实让人心慌。


    再来几日,京城上下怕要暗中忖度,荣国府进京,究竟是来领赏,还是要治罪。


    古来借着恩赏的借口把人骗进京城来杀,例子还少吗?


    史苗知道荣国府的分量,皇家还用不到这一招来对付,就是耗得心焦焦。


    他们一进京,最关心状况的莫不如贾赦的岳家和贾姝的婆家。


    两家荣国府闭门第一日就来打探,却被拒之门外。


    内院里知道消息,肯定有人心神不宁。


    一向以长姐自居,在妹妹们跟前表现得沉稳的贾姝心烦意乱。


    贾媃笑着打趣道:“看大姐姐心神不宁的,是不是今日那家来人,没见着,心里不踏实。”


    贾姝登时就羞红了脸,拉出贾赦来做垫背:“你们浑说什么,岂止是那家没见着,将来大嫂子家来的人,还不是没能进门,母亲一视同仁。”


    贾媃又看着姐姐笑:“反正嫁妆还没到,慌什么。”


    提到亲事,贾姝的脸就更红了。


    一个穿水红比甲的年轻媳妇从游廊尽头走过来,伸着手招呼:“姑娘们,宫里有旨,赶快收拾起来,去接旨啊!”


    宫里有旨。


    几个姑娘默契对视一眼。


    可算来了!


    史苗的诰命服制早预备好,穿戴整齐接过旨意,明日便进宫谢恩。


    照例要给传旨公公封大红包,送走他们,荣国府的主子们才好凑在一处商议。


    谢恩的旨意是来了,却只让一个人去。


    贾敏不太安心,板着脸,皱着眉头,在史苗身边小声道:“宫里怎么只让母亲去,还以为会让大哥哥一起去?”


    贾敬听贾敏说话,脸色登时垮了。


    一个丫头片子,这种大事几时轮到她插嘴了?


    但贾敬知道贾敏是一家子心肝,上头婶娘没发话,他不好当面发作。


    贾敬开口道:“圣上的心思,我们当臣下的难以揣测,这回一去,出宫的时候,兴许就把封赏的旨意带回来,至于能带回来多少,还要看宫里的意思。”


    贾珍也跟着一起接旨,却没敢往大人议事堆里凑,贾敬看见他在院里墙根下杵着,忽然拉下脸就破口大骂:“你在那儿做什么!又是混吃等死天天生事,还不快滚出去!”


    史苗真想有个什么东西,能把煞风景的贾敬直接捆起来,发射到宁国府。


    要撒野回自己家撒野,本来接到旨意是一件好事,贾敬一个指桑骂槐,打量她看不出?


    贾敏也是这个家的人,担忧一下又如何?


    况且话不是说给贾敬听的。


    贾姝看出来了,敬大哥骂的不只是小妹,还有其它三个姑娘呢!


    以前父亲刚走,东府那边就对母亲让姑娘们拿主意有不少闲话。


    贾姝当下就上前:“母亲,前儿库里的东西还没归置好,我们再去瞧一瞧。”


    史苗冷笑:“你们姊妹几个都去。”


    贾赦还没瞧出里面的机锋,只觉得气氛十分怪异,母亲让他们都去,贾赦便也跟着去。


    其他人都走,贾政肯定也走,贾敬眼睁睁看着两兄弟离开,没敢喊出让他们哥儿俩留下的话。


    这里是荣国府,不是宁国府。


    史苗对贾敬夫妇笑笑:“我要想想明日进宫如何应对,今日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大家都瞧出来太太心情不好,而且还是因为敬大爷的缘故。


    既然如此,这几日打听到的几桩事,大约也不必瞒。


    管事媳妇端了一碗参茶进来:“太太,外面打听到一些事,和东府的敬大爷相关。”


    奉茶是假,想汇报情况是真。


    端看汇报人的神情,就能猜出好坏。


    史苗揭开盖碗,幽幽问:“什么事?莫不是他养了外室?”


    贾珍能撺掇着贾琏把尤二姐养在外面,没准就是和他老子学的。


    贾珍挺烂,不过这几年看着,贾敬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要觉得他考了一个进士,后面又去修道,就给他带光环。


    那媳妇眉头都蹙在一起,像是极难开口:“若养外室也就罢,敬大爷养的都是漂亮小厮,养了好多。”


    她们也跟着上大课读书知礼,又是爷们间那种事,是以难为情。


    史苗见怪不怪,眼皮也不掀:“怎么就让你打听到了?”


    那媳妇压低声音:“东府的人都知道。”


    这种事情在京中不稀奇,但也算不得光彩。


    家里两个爷在金陵都好好的,来到京城遇着乌七八糟的这些,没准一不小心就混到一处,她们当下人的也担心。


    不知是不是贾敬沉迷于此,影响到生育能力,导致他膝下儿女不多。


    史苗冷淡道:“今后少在咱们这边讲,免得脏了耳朵,那也不是我这个做婶娘的能管的事。”


    至于两个儿子,若真要跟着堕落,儿大不由人,史苗只能尽力,未必拦得住。


    宁国府不值得史苗烦心,她夜里睡了个囫囵觉,天色未明就起来梳洗大妆,乘上宫里的马车。


    还是几年前那条道儿,甚至连跟车公公都是原先那几个,史苗照例给了打赏。


    一桩油水大的差使,那些公公轻易不会挪窝。


    史苗没有像上一回一样见了圣上,又见后宫女眷。


    这一回却是在太后娘娘的寿安宫里,太后和皇帝一起见了。


    挺好,只用跪一次。


    和上一回见皇帝不同,史苗是结结实实跪下了:“臣妇给圣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福寿安康。”


    至于其他四宫娘娘,史苗这个超一品诰命,她们受不起。


    史苗敏锐注意到皇后不在其中,看来皇后缠绵病榻的消息,有几分真。


    皇帝抬手让起。


    “——赐座。”


    宫人扶着史苗起身,史苗规规矩矩小步挪到圆凳上落座。


    不规矩不行,头冠太重。


    皇帝陛下拿着一本折页册子,开口问:


    “种植观察手册,当真是夫人所写?”


    史苗有点无语,虽然她是穿越人士。但本土诸如林如海他母亲徐慧之流的才女也不少。


    那东西不复杂,怎么就写不出来呢?


    况且如果不是她写的,献上这份礼物,难道不是欺君?


    史苗很想苟命,这么危险的事,学术造假,她才不做。


    史苗垂着眼,恭谨答道:


    “回圣上,所有编撰人员名字皆在附录之中,臣妇知自己乃是一介妇人,不堪大用,内不能建言献策,外不可征战卫国,便与女儿们一起亲力亲为种植采收作物几十余种,总结经验得出报告。若再有几年,数据必定愈发详实,可靠性也更高。”


    皇帝没想到,国公夫人竟能说出这等有见识的话,怔了怔,又道:


    “甚好,甚好,倘若各处地方官员都如夫人,我朝可兴啊!”


    可惜如今朝堂之中,那些不能谏言献策,又不能边境御敌的人,只存着当真内斗的心,尚且不如一女子,还能办些实事。


    史苗可当不得这种夸赞。


    不然那些小心眼的大臣就要嚷嚷什么仳鸡司晨,什么夫人骄纵。


    史苗谦虚道:


    “回陛下,古人有言,术业有专攻,而今君主贤明,我朝人才济济,各位大臣自有其术业专攻。四时不同,地域不同,作物种植经验不可一概而论,臣妇所做之事,微不足道。”


    皇帝这下确定了,这位夫人不是滥竽充数,微微点头:“夫人如此大义,朕重重有赏。”


    史苗也没有假惺惺推辞:“陛下圣明,必然会论功行赏。”


    圣上脸色有了一丝波动:“论功行赏?府上两位公子,不在这之上。”


    史苗坦然答道:“编撰此册他们未尝帮到多少,是以未曾落款。臣妇带着女儿们做这些,是让她们明白,荣国府受圣上隆恩眷顾,纵使女儿之身,也要为国尽忠。”


    皇帝陛下一时不知是迷惑,还是欣慰:“好!好一个为国尽忠。”


    迷惑为何荣国府不为两个儿子请功,反而把女儿们的名字放在编撰名册里。


    甚至和荣国府不相干的人也有姓名,偏偏漏了最重要的两个。


    看来荣国府真心想把这个进献给宫中,又怕太出风头,故而写了女儿们的名字。


    用心良苦。


    史苗也没想到,她说的都是真话,竟然遭到了这样的曲解。


    皇帝陛下看荣国府越发顺眼了,不枉他特意将人召进京城。


    在旁边默默看了许久的太后适时开口:


    “我朝对有才女子,曾有加封孺人的先例,圣上不如赐一个。”


    皇帝陛下很配合的唱起来双簧:“母后说的有理,就这么办。”


    孺人,九品。


    史苗原本想着,这件事能在皇帝陛下跟前挂个号,姑娘们凭本事挣下御赐之物傍身。


    看来宫里想树典型的心,比史苗预想的还坚定。


    尤其封赏姑娘们,就像当初封赏史苗的一品诰命,名头好听,彰显皇恩。


    女子诰命再高,也没有实权,翻不出多少风浪。


    九品孺人,京城一抓一大把。


    但这是未嫁女子加封,和她们的夫家无关。


    姑娘们以后就是有身份的人了。


    皇帝还真是干了一件大好事。


    史苗离席,再度行礼:“臣妇,谢圣上隆恩。”


    史苗一出宫,后脚封赏的旨意跟着命贾赦袭爵的旨意就送到家。


    正好史苗不必换下衣裳,领着全家上下领旨谢恩。


    得此殊荣,荣国府上下欢无


    不欢欣雀跃,贾敬这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再不敢大呼小叫,意有所指。


    陛下旨意来得如此快,肯定是婶娘还没进宫,就打定主意要给姑娘们封赏了。


    欢喜过一阵,史苗却不敢得意忘形。


    请走贾敬,召集一家子迅速开会。


    她最担心的就是老大,现下已是一品大官,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史苗不得不把神情放得严肃:


    “明儿你进宫谢恩,母亲要叮嘱你几句,诸如收粮之类你知道的就如实说,但种粮那些你不像是你妹妹们亲眼看着,亲手种着,不可乱开口,实在不知如何,就装傻充楞,也不要自作聪明。”


    贾赦撇嘴,丝毫没有得了官的实感,还是要被母亲训:“儿子知道了。”


    史苗又对难掩失落的贾政道:


    “这次唯独漏了你,不是件坏事,圣上赏的官和你自己考的官不一样。倘若圣上赏了你,今后恐怕就止步于此,你还小,若读好了书,只要圣上愿意,将来必定少不了一份差使。”


    圣上点的很明白了,直接故意问出为什么没有两个儿子姓名,这回的圣意不用猜。


    史苗甚至觉得,如果这份报告上只落贾赦和贾政的名,宫里顶多赏点东西,或许还会当没看见。


    贾敏又是那副绷着脸小学究的神情:“我觉着圣上已经手下留情。”


    贾赦连忙问:“怎么说?”


    贾敏道:“倘若圣上执意要奖赏二哥哥,把咱们家架在火上烤,岂能拦得住?”


    把女眷功绩记在家中男丁头上的事例,比比皆是。


    圣上如果打定心思要给贾政赐官,也就是一封圣旨的事。


    赐个名头好,品阶高,无实权的,就够让荣国府里外不讨好了。


    贾政绷着脸:“儿子知道。”


    贾敏见贾政如此,继续道:“只怕如今咱们家只有衣二哥哥一个人是白身,内外好些目光浅薄的人,会就此生事,挑拨是非。”


    贾政才多大,心里肯定会难受,需要时间调节。


    不过贾敏说在了点上,史苗无奈一笑:“将来咱们家的事,少不了多少,兴许圣上也乐见如此。”


    宫里只让贾赦进宫,一家子大早起来送他。


    贾赦穿上大红的官袍,带上官帽,是个齐整模样。


    可惜面容年轻,神态不似那些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


    史苗看着贾政这模样,怪不得有些官员故意蓄须装老成。


    太嫩了,很好骗的样子,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史苗和姑娘们一直送他到二门:“记得恭谨些。”


    贾赦出门去,贾敏还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一步三回头:


    “你担心什么,那宫里面压抑得很,你大哥哥还不至于管不住嘴。”


    贾敏叹气:“那能怎么办,就是担心啊!”


    谁不担心,感觉故意只让贾赦进宫,专门要套话。


    史苗掰过闺女的小脸蛋:“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况且天暂时塌不下来。”


    贾赦头一回进宫,虽然好奇,但下了马车后却头也不敢抬,盯着脚尖跟着引路公公一路来到勤政殿偏殿,等候圣上召见。


    直到过了午,外面才有动静。


    贾赦跟着掌事公公进去,殿里只有陛下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


    他进去就依着礼节跪拜请安:“微臣叩见圣上。”


    掌事公公叫起,皇帝穿着常服,打量他几眼:“爱卿长成大人了,和你父亲很像。”


    贾赦慢腾腾站起来。


    皇帝见他模样白净秀气,被一品大红官府压着一截,甚至显出几分怯弱。


    又问:“怎么不说话?”


    贾赦谨记不知道怎么答话就谢恩的原则:“臣第一次进宫,不知该说什么,唯有谢圣上隆恩。”


    说罢又跪。


    掌事公公有些没眼看,这一位嘴巴不灵光,陛下话都递到这儿了,就该说说祖上蒙受圣恩云云……


    皇帝陛下只好亲自又叫了一回起。


    “起来吧!”


    “你母亲说你们兄弟忙着读书,没有一起种地。是也不是?”


    贾赦赶紧站起来,拱手道:


    “回圣上,确实如此,臣和兄弟在书院读书,偶尔去庄子上探望母亲,臣只监督过收粮。”


    陛下轻笑一声,继续问:“你倒老实,说说看粮是如何收的?”


    还好这是他真做过的事,贾赦也能说几句:“臣的母亲和妹妹们不便出门,金陵近郊庄子上收粮,多是臣……和臣的兄弟负责。”


    “额……不过头一回收粮时,是母亲领着我们兄弟俩一起、一起突击检查。”


    皇帝眉心微皱:“突击检查?”


    贾赦本来就紧张,突然被打断,脸都白了半截。


    皇帝陛下示意:“你继续说。”


    贾赦咽了咽口水:“突击检查就是不告诉庄子上的人我们要去,悄悄过去,就看到庄子上的人动手脚。”


    皇帝来了兴趣:“哦?动什么手脚?”


    贾赦继续输出:“母亲去之前,就让我们两兄弟先去采购量具,诸如升、斗、尺之类。”


    说到这里,当皇帝的也嗅出味来,居然还要预备量器,看来不是简单收粮。


    “为何?”


    贾赦越说越顺溜,突然就不紧张了,摆出一副答疑解惑的样子:


    “陛下有所不知,下面的人造假手法千奇百怪,大有用偏大的量器,中间多余的部分,他们就中饱私囊。”


    “母亲带臣和兄弟去时,圈出二十来块地,让他们收割以后测算产量,找出最多、最少、还有平均值。”


    皇帝无意识嗯了一声,荣国府的报告里面,计算粮食产量也提过这种算法。


    所以之前的收粮,大概是对后面种植的预演。


    皇帝来了兴趣:“谁教你们这么算的?有何深意?”


    荣国府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这等人才应该要收为己用。


    贾赦又拱手,言语间很是骄傲:“回陛下,是臣的母亲安排的,母亲还让我们记录了很多计算表,母亲说可以从产量看出趋势,和往常的数据对比,就能发现端倪。”


    又是母亲……


    皇帝陛下也找到了自己的节奏,继续问:“发现了什么端倪?”


    贾赦明显比一开始时自信了许多:


    “臣等奉皇命南下金陵之时,并无大灾大疫,庄子上报了粮食减产,与我们亲自测量的情况相比,每亩稻谷产量少了七八十斤,累加下来,中间有人贪墨,分明是丰年,下面佃户却日子艰难,可见这当中有谎报。”


    皇帝的脸有些绷不住,他是该说荣国府以小见大,还是说这种方式是在点如今猖獗的贪墨之风。


    皇帝陛下皮笑肉不笑:“你还真学了不少东西。”


    贾赦沉浸其中,半点没看出来,还自带补充:“圣上有所不知,事情到了第二年,发展更加出乎意料。”


    那边掌事公公别过脸。


    这位爷怎么没学会适可而止,刚刚就该自谦一下,表示还需陛下提点,到此为止就好了。


    还越说越起劲了?!


    他愿说,皇帝也接着问:“第二年出了何事?”


    贾赦又开始三句话不离母亲:“臣的母亲说,若头一年抓住了谎报的把柄,第二年他们好大喜功,肯定虚报。所以第二年时,母亲便让我们兄弟提前去考察调研,悄悄派了人过去,结果……”


    此刻,贾赦还学会了转折,声调起复,绘声绘色。


    “结果那些人居然从十几里开外的地方把粮食偷运到田里堆着充数,谎报亩产二千余斤,若不是臣等亲自测算过,岂不是又被蒙骗?”


    皇帝陛下听住了,又是无比契合朝中弊病。


    一时间陛下没再接话。


    掌事公公赶紧道:“大人这口才,真合适说书。”


    贾赦方才觉得自己嘚嘚嘚说了太多。


    言多必失啊!


    皇帝见贾赦呆住,言行举止间没有心眼,笑了两声:“说得很好,把朕的御茶赏他几样。”


    贾赦刚要谢恩,皇帝又道:“既然这么会说,回头去和朕的大人们说说。”


    这他可不敢!


    贾赦连忙摆手,一副难堪大任的样子:“启禀圣上,臣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旁的也说不出多少。”


    岂料皇帝陛下话锋一转,忽然又问:


    “听说你们兄弟还去考秀才了?”


    “好端端的,你去作甚?”


    第67章


    贾赦没料到,圣上竟然会知道他们荣国府如此琐碎之事。


    传言圣上身边豢养着鹰隼,专门暗中记录百官行述,果然不假。


    好在他昨个儿准备过这道问题的答案,贾赦连忙道:


    “回禀圣上,弟弟一人去考试,臣……陪伴弟弟,臣的母亲说,让臣去见世面,瞧瞧本朝是如何选拔人才,将来也能和圣上分忧。”


    又是母亲,皇帝也看出来贾赦并非心思深沉心里藏着掖着。


    反而是个极为没有主见的人。


    圣上说话间就带上了些阴影怪气的意味:“爱卿是个孝子,三句话不离母亲。”


    贾赦权当听不出来,当孝子总比当其他的好,孝道说出去谁能挑出毛病?


    贾赦拱手埋头:“臣幼时顽劣,受圣上隆恩,母亲教诲,父辈荫庇才有今日。”


    圣恩肯定要摆在第一位,皇帝面色略有缓和,挥手让贾赦退下:


    “去吧,回去好好孝顺你母亲,兄友弟恭,给朝中大臣做出表率。”


    贾赦又拜:“微臣领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掌事公公又领着贾赦出去,说话不咸不淡:“大人真真是年轻,天真烂漫,走了大运。”


    可不是走了大运,现在陛下脾性难以捉摸,宫里的差使使越来越难当,一个应对不当,还不知荣国府是什么样的前程。


    贾赦给公公塞了一荷包的金豆子,诚恳道:“今日多谢公公。”


    那公公也不客气,把荷包掖进袖中,招来领路的小公公,仍旧原路送贾赦出宫门。


    跟着贾赦送到宫门的小厮,几乎要把脖子都望断了。


    两个小厮金蟾和石头,看见贾赦穿着官袍从宫里的马车上下来,眼泪都快憋出来了:“爷……”


    贾赦从宫里的马车下来,爬上自家马车,那叫一个腰身酸软,双手双脚无力。


    “饿死我了!”


    衣裳都是潮的,精神紧张之后咋然放松,整个人软软靠着车壁,塞了两块点心,灌了几口冷茶。


    贾赦也没闲心挑剔茶为何是冷的,眼皮沉沉,一倒头就睡着了。


    此刻贾赦半点没有面圣的荣光,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进宫真是个苦差事。


    再不要来了!


    荣国府马车走过宫墙护城河,往回家正道上走。


    忽然被人叫住:“是不是荣国府上?”


    金蟾和石头一看,穿着官袍,不知道哪家大人。


    上去行了礼,神情很是为难:“大人……我们家大爷,睡着了。”


    那个大人看看荣国府马车的方向,又收回视线:“罢了,回去吧!”


    金蟾和石头认不出哪个大人,只知道他们马车走了以后,这个大人上了一顶轿子,从另一条道离开。


    满京城想和荣国府搭上话的官员不少,他们都没当回事。


    贾赦回到家中,才踏进门,一叠声有人往里面传话。


    他先去换下半干不湿的官服,额头上都被官帽压出一个印子。


    又去给母亲报平安,说今日见闻。


    史苗听过,并没有说什么,只夸他应对的好。


    又有管事媳妇来回事,贾赦坐在位置上,总觉着硬邦邦的凳子硌得慌,让丫鬟加了一个垫子。


    贾赦咕咕哝哝抱怨:“我这一日也没做什么啊,腰酸背痛。”


    然后又和几个妹妹道:“我和你们说,那皇宫里,也就那个样,没花没树也没草,不知道毒日头的时候,会热成什么样。”


    贾敏听罢道:“宫里修这个,要彰显皇家威严,若要景致,皇家园林里自然有好的。”


    贾姝也点头:“这么远的园子,怎么会有家中方便,出门走走就到了,听说宫里的公主和娘娘们,不可随意走动,不然怎么会有一入宫门深似海的说法。”


    之前母亲说过,后宫的御花园只有一丁点大,走几步就到头。


    贾赦也十分认同,虽然他还没去过什么劳什子花园:“反正不是人呆的妥当去处。”


    说完他又给贾敏使了个眼色:“陛下还问起我为什么要去考秀才……”


    还是四妹妹聪明,想到了这一样,提前做好预备的答案。


    不然谁想得到圣上平白无故会问这么刁钻的问题。


    其他几人也被吓一跳,宫里怎么关心大臣家如此琐碎的事?


    “这事宫里也知道?”


    考秀才而已,又不是考举人考进士,几时就在圣上那边挂上号了?


    这回轮到贾赦装一把,故作高深:“你们要知道,只看宫里愿不愿知道。”


    然后贾赦又贱兮兮冲着老二挑挑眉:“还好我机灵,就说我怕老二孤单,陛下还夸我们家兄友弟恭呢!”


    贾政倒知道其中内情,哪里是大哥聪明,分明是四妹妹让他这么答的。


    现下宫里面暗潮汹涌,皇子们争斗不断,陛下最想见到兄友弟恭,要投其所好。


    大哥还好意思往自己身上揽。


    贾赦乐颠颠的:“陛下让我回来好好孝敬母亲。”


    那边史苗安排好了事情,又转头吩咐贾赦:


    “改明儿去见见你丈人家,你妹妹出不了门,再去瞧瞧那边。”


    贾赦办了一件大事,正得意之时,积极得很:“好嘞,儿子正是这么想的。”


    史苗又补充道:“两兄弟一起去,毕竟圣上才说了兄友弟恭。”


    礼物早就预备好,如今尘埃落定,荣国府去拜会姻亲之家,理所当然。


    姻亲相对近些,况且前儿他们闭门不出,拒了好几次,此番要上门致歉。


    贾赦和贾政一早就收拾停当出门去,礼物、随从、小厮,架势摆得很到位,浩浩荡荡一群人。


    今日要去两户人家,先去拜会贾赦岳家,再去拜会贾姝婆家。


    一面是刚升了当朝户部侍郎又兼兰台寺大夫的周大人家,一面是济安伯爷府。


    史苗故意安排两家一日里先后去,一来表示自家不厚此薄彼,二来就是让贾赦在哪个地方都呆不了太久。


    ……


    “太太!姑娘们!好消息!”


    管事的媳妇穿一件水红比甲,笑盈盈进来报喜:“咱们大爷和二爷,都中了!”


    几个姑娘挺高兴,史苗倒是不意外。


    贾赦和贾政虽然不是天赋异禀的优等生,好歹是智商正常的中等生。


    恰当的训练方法和题海战书堆一堆,秀才这一关应该过得了。


    姑娘们兴冲冲问:“考了第几名。”


    那媳妇又把来信递上去:“报信的人说,二爷名次好,排在二十二位,大爷刚好是取中的最后一个,原本早几日就该送到,一路航道上出了点事,耽搁几日。”


    史苗从大丫鬟手里接过去,看过之后递给姑娘们:“中了就好,让厨房预备些他们爱吃的,咱们给他贺一贺,至于一路传信的人,照着咱们家规矩,改赏则赏。”


    加班出差,跑了这么远,当然要发奖金和补贴。


    贾赦他们依着安排,天色一黑就到家了。


    跟着贾赦去的几个媳妇和史苗汇报今日两家所见。


    周家和济安伯府上男主人都不在,史苗半点不意外。


    她就是算准了两家男主人要去上朝,特意挑的日子。


    后宅的事,还是女人家看得清楚,贾赦和贾政去,也就给家里的女性长辈磕个头。


    真真去说话的,还是这些个媳妇们。


    贾赦和贾政被晾在一遍,除了贾敏,其他几个妹妹并不在。


    贾敏还给两个哥哥卖关子:“大哥哥你猜,你中了第几名?”


    “想来不会太高。”


    贾赦气定神闲。


    “我一进家就有人告诉,好险好险,差点就名落孙山了。”


    管得到内院,管不到


    外院小厮的嘴,贾敏有些泄气:“改明儿典故也要改一改,就叫名落贾山。”


    “促狭鬼,几时看你轮到一个好婆家,治一治你。”


    贾赦合上盖碗,拿出当哥哥的架势,要为妹妹做主,说话逗她:


    “今日我们出去,两家都问起咱们府上的姑娘,我看心思藏都藏不住,趁着这时候,刚好给你们找婆家。”


    贾赦这话也不算错,妹妹们就是寻婆家的年岁,甚至贾媃和贾娴,因父亲丧期耽搁,比起京城中其他定亲的姑娘,年岁略偏大了。


    贾敏最不爱听这个,立马就黑脸:“谁爱找谁找,别带着我。”


    贾敏扔下话扭头出去,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干瞪眼。


    四妹妹气性越来越大,贾赦无语:“怎么又恼啦,总是要嫁人的。”


    抬眼看贾政,对面贾政也是一脸的无语。


    贾政道:“大哥不该这样说,哪有平白无故,口口声声说将自家妹子送出去被人辖制欺负的?要说也该咱们家的姑娘去辖制旁人,为何要让自己人吃亏。”


    真难得,老二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嗯……”


    贾赦认真一想,是这个道理。


    要谁在耳边说,将来他娶进门的媳妇天天辖制自己,贾赦也受不了。


    四妹妹那个不好惹的性子,炸毛猫似的,肯定不高兴。


    贾赦点头:“你说得有理,怪不得妹妹如此生气。”


    然后贾赦心虚看了看母亲那边一眼,转头小声:“别让母亲知道。”


    贾敏不像小时候一样会和母亲告状,贾赦伏小做低,总算把这件事混过去。


    随着贾赦婚事越来越近,荣国府上下依旧很忙。


    贾赦觉着自己跟个偶戏人似的,一会儿被拉过去试衣裳,一会儿被拽过去教礼节,一会儿又要去听外面管事的回话,然后又是宫里赏赐,他要进宫谢恩。


    这回圣上是没见着,贾赦在日常大臣们谢恩的地方磕了个头。


    贾赦还以为可以偷个闲,每日像陀螺忙得团团转,只盼有人能帮个忙,一起收拾摊子。


    终于等到良辰吉日,骑着高头大马,十里红妆,将新妇迎娶回家。


    新妇进门,史苗的分家计划,正式提上议程。


    第68章


    亲兄弟明算账,就算这回没娶到王夫人当二房媳妇。


    但史苗觉着成婚以后两个孩子都应该有各自小家庭,互相的争斗摩擦方能少点。


    探春说得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史苗最怕自杀自灭。


    她的筹划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现在来一个新媳妇,史苗自然要了解对方的脾性。


    这个时代,娶媳妇嫁女儿都像开盲盒,盲婚哑嫁比比皆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在利益联姻的基础上尽量挑好的。


    贾赦这门亲乃是贾代善敲定,且看儿媳妇家近一二年也有升迁,还是正经科举的清流。


    贾代善也不是个没成算的,定亲时候就考虑到荣国府转型问题。


    可原著一开场贾赦就已经续弦邢夫人,没提贾赦原配家的事,明显贾代善这一步棋没发挥作用。


    史苗瞧着一早来敬茶的儿媳妇,模样齐整,长得端正清秀,举止气度,是那种天生瞧着就当主母的样子。


    看着稳重,史苗挺喜欢,但贾赦那样的,未必喜欢。


    想想原著贾赦老来拈花惹草收小老婆,如今也不太有定性,总爱和丫鬟们调笑,史苗甚至有些为这个姑娘不值。


    她给长房长媳的见面礼很厚,一套珍珠攒花、点翠、累金、红宝石的头饰还有什么玉镯子、牌子,直接装了一匣子。


    史苗送东西历来大方,等贾政那个进门,她肯定也送。


    史苗笑道:“夫妻和睦就好,当下规矩,又不能叫你们在成婚前就多多互相了解,新婚夫妻,肯定有一段时间需要磨合,慢慢处着。”


    她也不想拿什么婆婆款,管家的事肯定要大房媳妇抓起来。


    史苗道:“至于家中各样事务规矩,你和大姑娘一起慢慢了解,总会慢慢上手的。”


    什么给儿媳下马威那一套,史苗也懒得搞,今后要分家,她不太想和儿子儿媳一起住,巴不得这儿媳妇是个能干的。


    略说几句话,史苗就让几个姑娘带儿媳去熟悉家中。


    贾家这几个姑娘本来也不藏奸,领着新嫂子去看家中屋舍布置。


    周氏早就听说荣国府看中读书,书房齐齐整整一屋子都是书籍,内里好几张桌子,专门给姑娘们用的,至于砚台、笔筒之类放满了一个架子。


    贾敏道:“早就听说大嫂子也爱读书,我们想你进门许久了,不知嫂嫂名讳?”


    新媳妇取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一个芷字。


    “我母家姓周,单名一个芷字,尚未取字。”


    贾媃笑道:“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不知嫂子家有没有妹子叫周兰。”


    周芷笑了笑:“家中长辈原是这样想的,如今我还是家中最小的姑娘,许是今后会有吧!”


    看过书房,众姊妹又带着嫂子去见各个管家媳妇,取了家中处事的规章制度来给嫂子熟悉。


    晚间在史苗那儿吃饭,就算过了一日。


    贾赦没有和新媳妇蜜里调油黏在一处,说要去老二那边说话。


    周芷自己在屋中,卸了残妆,让陪嫁嬷嬷点了两盏灯,拿着婆婆赏下来的东西看。


    都是好东西,就连她家母亲和祖母那儿都找不出几样。


    这荣国府和出嫁前祖母和母亲说得一样,得圣上赏赐看中,果然富贵非常。


    乳母见这一日荣国府上下都和和气气,不由心里松了一口气:“都是读书人就好,老奴看您的姑子们是心胸开阔的人,不做小鼻子小眼睛的事。”


    乳母嬷嬷除了担心国公夫人,还担心府上四个小姑。


    四个姑娘可是被宫里一起赏了封诰的。


    虽然朝廷里原先也赏过一些贞女、才女封诰,一连封赏四姐妹还是头一遭。


    整件事后面的操盘手是国公夫人,来这样人家当媳妇,必须如履薄冰。


    周芷神情淡淡的,合上今日婆母赏的匣子:“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心胸开阔,你瞧她们能出门,能论国事,自有天地,便不会困于一毫一厘。”


    周芷不羡慕是假,但她明白,她是国公府的媳妇,不是闺女。


    况且只看这院中上下服侍的人浩浩荡荡,一个个姑娘水灵灵,据说还读过书。


    只是她一院之事,不知要费多少心思。


    嬷嬷见她兴致不高,出言安慰:“小姑是娇客,姑娘……奶奶只管把她们当娇客就是,除了最小那个,其他几个要不得多久就嫁了。”


    大姑娘贾姝若不是因为父丧加上国丧,三年前就该嫁了。


    周芷默默点点头,嬷嬷把灯移走一盏,又道:“咱们姑爷,瞧着比好些人家靠谱。”


    周芷虽不太拿得准夫君的脾性,却不这么看:“我看是太太管得好。”


    最怕这样的,若有一日老太太管不住,这个家会翻了天去。


    后面几日,新媳妇每日还是要去史苗那边立规矩。


    史苗还不能拒绝,她若好心让孩子自己去玩儿,马上就要传出她这个婆婆对新媳妇不喜。


    三朝回门,出门前例行要去拜会史苗。


    史苗对儿媳道:“你若想你母亲家人,只管回去,咱们家不兴那些规矩,也不知将来要不要南去,趁着还在京中,多


    去孝顺她,将来自然有你孝敬我的日子。”


    周芷听说,实乃意外之喜:“多谢母亲。”


    史苗又补充:“若你不想回去,在家中闲着无事,也可和姐姐妹妹们一起读书。”


    周芷那边道了是,贾赦却有些叽歪。


    史苗不得不叮嘱他几句:“成了家的人,稳重些,人家将姑娘养了十几年嫁给你,去你丈人家要恭谨。”


    贾赦明明新婚,却像受了委屈,仿佛他才是那个嫁人的小媳妇,闷闷应了一声:“是。”


    贾赦夫妻二人辞了母亲,一路出去,走到半道,贾敏从后面追过来。


    “嫂嫂先走一步,我有些事要和大哥哥说。”


    周芷只好自己先走。


    贾赦抱着手,一副了然:“说罢,要我帮你买什么?”


    贾敏一脸疑惑,顶着贾赦左右看看:“大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嫂嫂,人家都说人生三喜,哥哥也算占了两个,你这样出去,旁人以为你们不睦呢!”


    贾赦撇来脸解释:“她又没什么错处,我为何不喜?”


    贾敏眉头一皱:“可我瞧着哥哥成婚并不高兴。”


    贾赦咕哝道:“她才来了几日,母亲就那么看重,赏她这个那个的。”


    贾敏此刻的神情只剩无奈了:“大哥哥你居然在意这个,那也是赏给你们大房。”


    贾赦低头看看小妹:“她来了之后,你们都不和我说话。”


    贾敏连忙否认:“哪里有,嫂嫂对家中陌生,我们肯定要多教她点,以后大姐姐出门子,可就要嫂嫂担起来。”


    可贾赦就是受不了,现下反而显得他像是这个家的外人。


    贾敏又道:“哥哥想和我们说话,来找我们就是了?况且如今哥哥有官职,时常出门,倒是我们见不着哥哥。”


    说起这个,贾赦才烦:“你以为我像你有八百个心眼子?外面那些人,明里暗里要套话使绊子,你以为我爱出去?”


    反正成婚了一点都不好。


    贾敏轻轻叹口气:“辛苦大哥哥了,谁让你是老大。”


    “既然嫂嫂没惹你,你今日回门还是高兴些,免得旁人误会。”


    贾赦用扇子敲了一下妹妹的头:“知道了,等我回来,给你们买好吃的。”


    说完大步走出去。


    贾敏把事情和母亲汇报了一下。


    史苗忽然有点想翻白眼。


    谁曾想,贾赦现在没走纨绔路线,改走争风吃醋妈宝路线了。


    史苗还担心是不是周家和贾家两边家风不同导致的贾赦和新媳妇磨合不太好。


    想不到……


    然后史苗只能开始端水,每天多问贾赦几句,又让贾敏她们经常去找贾赦玩,这小子才渐渐好了点。


    周芷这媳妇,实在是太标准的儿媳妇了,想来在出嫁前,在家中就受到了专业的训练。


    荣国府的长房长媳,是身份,是职业,却不是情之所至,心之所托。


    史苗旁观着,一面庆幸这孩子那么小就拎得清,一面又有些悲哀。


    家中事务,新媳妇很快就上手,周芷私下打听到那位很了不得的女夫子要上京。


    对太太看中的人,她要格外关照,请示史苗:


    “金陵那边的先生要来,院子似乎没预备上,不知可要收拾。”


    史苗闲来在看前一段时间家中送出去的礼单,听她提起,便道:


    “这事不用你操心,她家姑娘身子不好,就让她们住你四妹妹那边,那里还有两间空屋子,火墙暖和。”


    太太自有安排,周芷也不好再问。


    把这母女安排跟最疼爱的四姑娘一起住,可见太太多看重这个先生。


    那个白先生和离的事,千万要管住自己陪嫁的人,不可议论。


    周芷和贾赦两夫妻说话的时候,也旁敲侧击问过几句。


    那位先生的才华,就连贾赦和小叔贾政也心服口服,她就更好奇了。


    七月底的时候,那对神秘的母女终于到京城了。


    虽然已经听说这位先生的女儿是个瘫子,但见白湘湘被背进来的时候,年轻的媳妇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白琪母女一进来就给史苗行礼:“给太太请安。”


    贾敏人还没见,欢喜的声音先飘进来:“湘湘,你可算来了!”


    后面三个姐姐也进来,屋里一下子就满了。


    周芷看见小姑子像是见惯了白湘湘这模样,捧着一本东西给她看:“给你看样好东西!”


    白琪看着那东西,大惊失色:“太太这是!”


    周芷也倒吸一口气,这是圣旨!


    史苗气定神闲笑道:“我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就没让人送信。”


    周芷站得靠后,没看清圣旨上写了什么。


    只见那位容姿平常的女夫子忽然跪下去:“太太大恩,我们母女无以为报!”


    贾姝她们赶紧把白先生扶起来。


    史苗指指椅子,让先生照旧坐下:“什么报不报的,我们湘湘凭本事吃饭。”


    周芷已经推理出来了,显然宫里给姑娘们赏赐诰命的时候,还奖赏了一个姑娘。


    她不是荣国府的小姐,就是面前这个叫白湘湘的小丫头。


    周芷还没消化过来,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要这么做。


    只听那边又道:“来,瞧瞧我们家新媳妇,是不是便宜了我家这小子?!”


    白琪冲她和善一笑,白湘湘也抬着头打量她。


    白琪道:“我瞧着,是一对璧人,正好相配。”


    见过一回面,史苗让小辈带着白湘湘去转转,独独留白琪说话。


    “你一到就来劳烦你,我实在没个说话的人。”


    赖嬷嬷和白琪都不在,史苗还真有些寂寞,女儿们聪慧,也不是什么都能说的。


    比如这桩。


    史苗把册子递给白琪:“瞧瞧,哪家合适?”


    第69章


    这本册子比当年白琪从媒人那里找来厚多了。


    册子上人家的家世资历,显然比金陵那边的更加显赫。


    就是白琪看也不知该选哪一个。


    白琪笑道:“太太是不是挑花了眼?”


    史苗点头,京城这一辈适合婚嫁的人还真不少,她如今还真真挑花了眼。


    太太回京如此积极,想来肯定也将姑娘们的婚事纳入考量中。


    一开始编写种植观察手册的时候,太太只让姑娘们参与,兴许就有这种打算。


    白琪道:“若是能把两位姑娘婚事定了,再把二爷也定下,这回进京,您就解决了好几桩压心头的大事。”


    史苗力不从心叹气:“勉强而已,我倒这么想的,这种事,三言两语,如何说得清楚……”


    白琪心里暗道,若太太这样尽心尽力还算勉强,旁的人家又改如何自处。


    此事还没有多少眉目,旁敲侧击的人家确实不少,尚且还没一家正式找人来说和的。


    宫里面有消息出来,圣上很看重推广其它品种作物的事,遣人来问史苗意见。


    史苗顿觉无语,皇帝陛下也没说清楚,要推广什么作物,就让人上折子。


    就算要考试,也该画个考题范围。


    若史苗把哪种作物都细细写来,岂不是要累死?


    史苗也大概写了一个笼统的东西,把自己写好的东西交给姑娘们:“你们帮我润色一番。”


    贾敏觉着在这桩事情上,她们姊妹已经出过风头了,建议道:“母亲为什么不让哥哥们帮忙。”


    史苗自己有自己的道理:“我家盛宠已极,真为了他们好,也不该叫他们太显眼。”


    姑娘们觉着史苗说得有理,便帮母亲润色一二,认真誊抄出来,递给宫中。


    过得几日,宫里面又有公公来,问史苗一些琐碎事情。


    史苗不轻不重答了些,最后还表态:“大人们遇到了什么难事?我一妇道人家,不知能帮到多少,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奇怪了,朝廷是没人了吗?


    三番两次问到史苗这边。


    史苗巴不得诸


    如玉米、番薯、土豆之类的粮食作物能在正确的种植方式下得到推广。


    起码能填饱肚子啊!


    可史苗的身份徒有一个拿出来能唬人的虚衔,农桑之事,不在她的职责范围。


    圣上是想立个勋贵在皇家跟前伏小做低的典型才这么给荣国府赏赐。


    史苗若参与得太多,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得了功绩不是自己的,有了纰漏错处,搞不好还要背锅。


    在其位司其职,就算宫里不能真给她一个官职,起码也要给个说法。


    又过去两日,传旨的公公又来了。


    “夫人,陛下口谕,请您和司农署共商农事。”


    史苗可以确定,宫里真没人或者皇帝陛下在和某些大臣角力。


    当朝圣上又不是刚刚亲政的小孩子,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会被架空?


    史苗怀着疑惑:“当真?”


    那公公反笑道:“夫人,如何当不得真,秦良玉还能上阵杀敌当将军呢!”


    这话史苗爱听,甭管为什么,身为女子,能参与一点政事,史苗十分乐意。


    史苗谦虚道:“我不才,只能尽力而为。”


    可史苗的身份还是不允许她能去司农署和大臣们面对面讨论。


    只能靠中间内官往来传话。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史苗把家里能用的人都召集起来。


    “陛下应该是遇到了极大的阻力,这件事,若真推行下去,就算到了民间,也会很难。”


    要出一个新品种种植推广方案。


    史苗大约画出一个流程图,先将这回重点想推广的玉米和番薯列出来,再附上各个成长期图片,种植条件,成熟期等等。


    先讲明白这两样的大致情况,再提出推广方案,要想推广,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种子的获取。


    所以第一年不可能马上推广开,朝廷需要有育种基地,确保下一年能得到用于推广的种子。


    史苗提出了三年计划、五年计划、十年计划。


    就算古时候没有电脑,她家那么多能写会画的,不耽搁史苗弄出一个纸质PPT。


    只用了五天,史苗就把自己弄好的东西送到司农署。


    那些大人约莫能看懂,有不明之处,最后只好把史苗请去讲解。


    史苗还是不能进朝廷的公署,会议地点定在国子监的一个讲坛。


    史苗正憋着一股火,她们家上下费力搞了这么久,连公署的边儿的摸不到。


    若她性别为男,早就被请去了。


    既然能去国子监,史苗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直接把几个姑娘收拾停当,命下人们搬着固定她讲义的架子,浩浩荡荡往国子监去。


    到了那处,史苗才发现,会议地点不在国子监内,是国子监旁边一个雅苑。


    史苗带着一溜儿姑娘先进去,让下人将架子支好,再把讲义分发下去。


    这些个大臣们还没反应过来,看那几个带着幕篱的姑娘,肯定就是国公府里得了封赏的几位。


    他们不好开口说不妥,就被荣国府下人塞了讲义。


    国公夫人穿得衣裳颜色,很像进士服的颜色,发髻庄重,妆饰寻常,自有一番压迫感。


    史苗正因进不了国子监烦躁,当下也懒得走那一套官场奉承。


    下面一群官老爷,没人比她大。


    “我奉圣命参与此事,机会难得,长话短说,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然后史苗复习了一下毕设汇报的情形,当初面对一群导师她都敢自信满满的胡诌。


    对着这群大人,史苗半点不发怵,噼里啪啦就把要讲的讲完。


    一面还要指挥贾赦和贾政对放大版的讲义翻页。


    一群来听的大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最后也没能再提出多少问题。


    史苗讲完,也不多话,仍旧带着一群人回家,至于她们要怎么和皇帝陛下汇报,是司农署的事。


    史苗撤了,这群大人又讨论一会儿,工部侍郎恭谨的扶着一个衣着不起眼的男子上马。


    定睛看去,便是微服私访的今上。


    圣上一路走着,不忘连连点头夸赞:“国公夫人是大才之人,果然不凡,果然不凡。”


    “如此一来,此事可成,此事可成!”


    几位大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国公夫人说得太好,太过完善,显得他们十分没用。


    这位夫人还离经叛道把姑娘们都带来,虽然没露脸,也于礼不合,圣上在场,他们不敢逾矩,不好开口,不然这种失礼的做派,不论她是谁,也该提点一二。


    史苗回到家中,换了衣裳,喝点蜜水,问几个孩子:


    “你们今儿也见着了,那些大人也就这样,没什么稀奇。”


    祛魅。


    不就是当官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瞧瞧自己离开时候那群大人的脸色。


    史苗没装出一个自谦的姿态,落到他们眼里肯定不给他们面子。


    那群人心里不定怎么叽叽歪歪呢!


    反正史苗已经准备好等着御史大人参她一本的折子了。


    刚好也检验一下那些道貌岸然清流大官的胸襟。


    圣上想要推行新政,怎么会让提出的人身上有污点。


    史苗没等到批她不守妇道的折子,也没有宫里的奖励。


    反而朝堂之上,皇帝陛下和司农署唱了一出双簧。


    大司农照猫画虎,把史苗用的那一招搬到六部议事厅。


    “恳请陛下,让微臣展示。”


    皇帝陛下点头应允,大司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每逢几句就要颂圣一回。


    皇帝陛下听着,还是国公夫人原版讲得通俗易懂。


    不过皇帝陛下还是很配合,当即夸道:“好好好!诸位爱卿,还有什么异议?!”


    大臣们哪里敢有,圣上想推行新政就是一件好事。


    司农署的安排,已经很全面。


    六部大臣如今担心万一将来自己上奏公务的时候,圣上也要这么详细的方案,他们该怎么办?


    毕竟每年修缮河道、宫殿、还有各种采买、军费,哪一个花的钱不比这件事多?


    众臣齐齐道:“陛下圣明!”


    皇宫那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先前忙的那些事,就当是史苗对宫里奖赏付的尾款。


    白琪过来以后,家里的学堂依旧要办起来,最近几个姑娘都在忙这件事。


    贾姝从江南送来的嫁妆也到了,贾姝出嫁的主要事务,现在都由贾赦新娶的周芷负责。


    让她办一件大事,刚好可以在家中立威。


    史苗的日常就变成了吃吃喝喝和各家派来的媳妇说话。


    宁国府那边贾珍的母亲周氏过来孝敬东西,见史苗这边冷冷清清,料想几个姑娘正在念书,正好给她机会说事。


    周氏一面把东西献上去:“前儿从西海沿子得了几样好东西,孝敬婶娘。”


    原来是一些珍珠、珊瑚等物。


    史苗道:“你也晓得我们家这几日忙得很,都是一家子,有事直说,珍哥那边和老二学的不一样,你们还是先找个启蒙先生,循序渐进。”


    周氏听了也不恼,贾珍读书有几斤几两,真让他来和贾政一处,这边婶娘愿意,家里老爷也不给。


    拿老爷的意思,别把贾珍送出去丢人。


    周氏点头:“我晓得,那孩子学艺不精,恐怕添乱,侄媳我也不饶弯了,有人托我问一问姑娘们好。”


    年岁摆在这儿,又不犯什么丧期忌讳,没必要扭捏。


    史苗也看着周氏笑:“姑娘们当然好,哪一家?”


    周氏道:“我娘家那边有个哥儿,年岁正好,模样、人品、家里都好,托我来问问。”


    周氏那边还有什么好哥儿?


    还不是跟着贾敬贾珍乱混的主儿。


    旁人家史苗尚不知情,周氏那边她是知晓一些根底的。


    瞧周氏那个为难勉强的笑,若不提一句,兴许回娘家不好交代。


    史苗道:“话你是说了,东西我就不收,家里不缺这个,自己留着玩。”


    明晃晃拒绝的意思。


    周氏也没指望说这一匣子珍珠珊瑚就能


    换得一个国公府的姑娘。


    她是怕提了这件事,婶娘生气,专程用来赔罪的。


    可这种东西,史苗哪儿敢要啊!


    东府那边不三不四的人又多,传出去还以为她眼皮子那么浅,收了人家的订礼呢!


    史苗坚持不收:“这个不必,明儿你们园子里菊花开了,给她们送几盆好看的。”


    周氏见好就收,没有纠缠。


    周氏开了一个头,后面陆续好多家官媒婆登门,有说和男方的,也有说和女方的。


    拜帖收得一篓子,这当中有不少清流人家,上回见着史苗将女儿带出去的几个大人家也在。


    可见薛宝钗见识有限,洗脑什么女子当以什么针线为要。


    他们这种人家,怎么会缺针线活上的人?


    读书识字在这个时代是奢侈品,为子孙后代计,聪明的人家肯定想要个识文断字的媳妇。


    史苗拿着一摞拜帖,叠成一排,自顾自笑道:


    “我家姑娘,还真是热门,古人也没有那么古板嘛?”


    旁边的珍珠以为太太有吩咐,她没听清:“太太有什么事?”


    史苗冷不丁吓了一跳,随口道:


    “我是说,前儿白先生来的时候,赖嬷嬷病了才不能成行,不知道她身子好点了没。”


    赖嬷嬷没能回京,史苗还有些遗憾,她两个儿子都在京中,团圆一下也是好的。


    可惜了。


    况且史苗还想着赖嬷嬷在的话,趁着贾姝嫁出去之前,再调理一下陪嫁的几房人。


    赖嬷嬷资历老,又有能力,辖制得住。


    白琪离开金陵的时候,赖嬷嬷病了不能走,她这个年岁,不敢大意。


    史苗只嘱咐带消息去让赖嬷嬷好生休养,不必想进京的事。


    珍珠奉承道:“有太太念着,赖嬷嬷肯定就好了,太太不是还亲自给她写了信。”


    能得太太亲笔信的奴才,满家中只有赖嬷嬷呢!


    ……


    儿女亲事上,史苗只看白纸黑字,还有媒婆满口跑火车,也不敢随便敲定哪家儿子当女婿。


    总算想到一个办法,顺便让闲的发慌的贾赦、贾政兄弟二人有点事情做。


    史苗把二人叫来:


    “交给你们兄弟俩一个重要任务。我要给你们妹妹看婆家,预备把人请到跟前看看模样。”


    贾赦也知最近家里人来人往为什么:“母亲是想请他们来家中听戏吃酒?这可看不出来什么。”


    就要吃酒听戏,最好灌得烂醉看看酒品,免得将来姑娘嫁给一个酒疯子。


    不过这是下一步的操作,现在先实行第一阶段。


    史苗笑笑:“我要组织文会,你们先时在金陵城见过,去拟个章程来。”


    这个倒不错,妹妹们爱读书,将来也要找个愿读书的。


    贾赦和贾政便下去拟章程了。


    也就这时候,林如海的母亲徐慧,没来由千里迢迢给白琪送来一封信。


    信上内容煞是奇怪,问国公府何时南下金陵。


    白琪把这事和史苗说了。


    史苗也奇怪:“好端端的,林家夫人为什么要我们府上何时回金陵。”


    白琪也弄不懂,不得要领:“瞧这话里话外,像是要太太赶紧回去似的。”


    徐慧这种说法,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史苗无奈一笑:“你不是说她擅长术数,没准她算出什么不妥来。”


    比起京城,史苗也觉得金陵带着舒服。


    可是她们是圣上‘请’回京来扎四王八公其他家眼的,圣上不发话别想再回去。


    白琪又道:“我来时遇到一家女镖师,人品功夫还成,回乡给家人奔丧,太太一直在找这种人,便和她说可以来府上应聘试一试,昨个儿她来信,说愿意过来,还望太太莫要怪我自作主张。”


    能找到合适的当然好。


    史苗:“这怎么算自作主张,还好你记着,只是也要亲眼见一见,再试用看看,等她来了,自有外面的人安排。”


    贾赦、贾政那边的文会马上预备好,甚至文题、诗题都不必拟了,随便拿几个姊妹们写过的来用即可。


    史苗已经不知道坊间把她传得有多神,对这位被圣上夸赞大才的国公夫人,那些个哥儿都存着几分敬重。


    能得到邀请,自然欣然前往。


    旁人家太太都是看戏听曲,这位夫人却喜欢品评文章。


    隔着屏风,下面来拜见行礼的已经走过两拨。


    白琪坐在史苗下首,颇为不解:“夫人既然要选婿,怎么不让姑娘们来?”


    太太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姑娘们瞧瞧人。


    今日一个姑娘都不让来,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


    史苗笑道:


    “她们从小到大,见过几个男人,只怕她们见了一个模样清俊的,再想想诗文戏曲中所写,一不小心就错了心思。”


    白琪觉着有几分道理,万一太太看中的姑娘们不中意,反而添乱。


    写文章、行诗令、填词。


    史苗挑出几个中意的,又让贾赦、贾政去试他们的酒品,考察日常人品,结合家中情况,还有女儿们的意愿。


    最终敲定了人家。


    荣国府办事效率很快,一连定下三门亲。


    而且定得让人摸不到头脑。


    贾敬知道消息,已经大定。


    他是没资格插手荣国府的婚事,但贾敬还是破防了。


    关起门就在媳妇跟前咒骂:“婶娘那边,定的都是什么人家?!珍哥儿可不能如此。”


    周氏也不明白婶娘做什么打算,挑的人也不见多好,什么也占不着的样子,瞧着家底还不如她提的那个。


    周氏点头:“爷只管放心,我如今也物色着,我娘家那边也为珍哥儿留心,肯定要挑一个好的。”


    史苗挑挑拣拣定了什么人家呢?


    贾政定的是资政大夫谢家的二姑娘,名头是正二品,却是个没实权的散官。


    贾媃定给礼部尚书家熊家二房三孙儿,尚书就算是二品又怎样?起码也该是长孙才成。


    贾媃也是一样,定的是大司农家的老四,不上不下的。


    如今荣国府的架势,就是去当顶门立柱的长房,贾媃和贾娴也能随便挑。


    还有贾政,明明就不能袭爵,婶娘还不给他挑个有权有势的岳家?


    前儿几个姑娘得封诰的时候,贾敬满心想着,这几个姑娘的婚事将来有大用处。


    起手一盘好棋,被婶娘弄得满盘皆输!


    宁荣二府本出自一脉,贾敬如何不气。


    至于史苗给孩子们找亲事的原则。


    当然是看家风人品,不求多富贵显达,最要紧的是人要良善、家里谨慎稳重,家里人要开明。


    尤其谨慎一项。


    史苗不图显贵,只图平安。


    这边史苗以一种低姿态给家中儿女定了亲,后面紧跟着十里红妆把贾姝嫁出门。


    贾姝的嫁妆很有牌面,江南的千功拔步床有好几架、各种布料、玩意儿、收拾、吃喝拉撒睡、乃至最后的棺材。


    齐齐整整抬出十里,宫中御赐之物打头,贾姝身上还担着诰命。


    总之贾代善刚刚过世的时候,对未来惴惴不安的贾姝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如此风光出嫁的。


    贾姝嫁的是济安伯家长孙,真叫原先嬷嬷说中了。


    除去还没定下的四妹贾敏,她的婚事是三姊妹中最好的。


    贾姝当下的年岁已有二十。


    在史苗看来,还是嫁得太早,但当下贾姝已是年岁偏大许多。


    为贾姝考量,史苗也尽量办得热闹,给她将来去婆家撑着腰。


    贾姝等了这么些年,心中已有恨嫁之意,又见自己婆家最为显赫,越临近出嫁的时候。


    贾姝骄矜喜悦之情掩饰不住,身边的人不免有些得意。


    史苗看在眼里,心知各人有各人的命,她热热闹闹把贾姝嫁出去,便也问心无愧了。


    三朝回门,贾姝说起济安伯家都是好话,史苗见她未被为难,心里也踏实几分。


    史苗对贾姝婆家不太放心,那边看人下菜。


    早前他们南下金陵比较沉寂的一二年,济安伯家的节礼是有些敷衍的。


    这回济安伯家那边给几个未嫁姑娘预备的表礼很拿得出手。


    可见是看好荣国府,愿意在荣国府加码了。


    只可惜……


    若知道朝廷的心思,那边会不会后悔,让贾姝带这么好的礼。


    史苗不至于让贾姝没个预备,还是决定先和她通个气:


    “昨个儿宫里来口谕,圣上有意让咱们再回金陵,指不定哪日就走,你心里有个数。”


    贾姝听了,登时花容失色,胭脂都盖不住忽然苍白的脸色。


    “为何?!”


    第70章


    圣上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要荣国府回江南去,先出来口谕,让荣国府先预备着。


    这皇帝陛下何时如此贴心?


    怕荣国府忽然收到圣旨接受不过来吗?


    还是让荣国府上下准备好,等到真真圣旨下来的时候,能做到即刻启程,半点不拖沓,表示对圣命的绝


    对服从。


    贾姝肯定不愿自己娘家离开,眼看荣国府被请回京城,宫里处处优待,光是她成婚,内务府就送来两次赏赐。


    娘家厉害,她嫁过去腰杆也硬。


    贾姝原本以为,圣上又赐下一块敕造荣国府的金匾,还让住原先的府邸,大哥也顺利袭爵,家中给妹妹定的亲事足够低调。


    怎么也不该再南下。


    京官就是京官。


    现下圣上召见,母亲进宫只是早起的事,又回金陵那个地儿,要不了几时,宫里就把你忘了。


    史苗气定神闲,安慰贾姝:“我知道你舍不得,宫里忽然来这种消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我们下去,刚好再种点其他品种,或是试一下育种也好。”


    史苗看看外面的天:“你看看京城的气候,种东西不如江南方便。”


    母亲的决定,贾姝怎么好让全家迁就自己方便强留在京城。


    贾姝原本是欢欢喜喜回门,再回去就愁容满面。


    跟着贾姝的陪嫁得到这个消息,也跟着皱眉不展:“纵使那样,就不能等把哥儿姐儿的婚事办了,再过个年再走?”


    贾姝听了直摇头,真照嬷嬷的说法,荣国府要过了这个年,再过下一个年才走。


    在京城干耗这么久,岂不是等着皇上治罪?


    贾姝失落叹气:“宫里要走,不必再等。”


    宫里才有苗头,还没个准信,史苗就吩咐下面预备收拾东西,到时候就能迅速离京。


    关键是史苗也没让府上的人藏着掖着,巴不得满京城都知晓,荣国府预备南下了。


    白琪也觉得史苗准备得过头,大可等宫里旨意敲定再行动:“夫人也太过谨慎了。”


    史苗按着眉头:“你不知道,上回义忠王府的节礼,愈发敷衍,前儿老大那件事,记恨得很。”


    早前义忠王府请贾赦吃酒听戏,史苗担心贾赦出去惹上乱子,给他下了死命令,天黑就要归家。


    贾赦现在还没变成不怕搭打骂的厚皮猪,史苗的话很有威慑力。


    他去义忠王府看见许多漂亮小男孩,都做小旦打扮,自有一番风流,便知晓大概状况。


    贾赦也爱玩,但他只喜欢真姑娘,不是这个口味,又谨记母亲叮嘱,天黑就要走。


    席上人笑他愚孝胆小,贾赦也只当没听见。


    贾赦本身也有一股子混劲,旁人越不要他走,他越要对着干。


    史苗不知其中细节,总之贾赦让义忠王伤了面子。


    义忠王自己干的不是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雅事,还不能当面给贾赦难堪。


    这位王爷爱恨分明,就连寻常节礼往来,都恨不得断了,敷衍得很。


    反正史苗是希望能离京的,没什么比物理隔离的方式更有效。


    当朝禁止官员召娼,是以各类象姑馆应运而生。


    贾赦那个没心眼的,一个把持不住,落了旁人的局,全家跟着倒霉。


    这边荣国府忙忙碌碌收拾物件,那边宫里见酝酿得差不多,果然下了一道旨意,命荣国府南下金陵,配合当地司农署进行作物选育和推广。


    还找个差事才把人撵走,宫里这事做得挺漂亮。


    明明先前朝廷商议的是在陕、甘、河南、山东一代重点推广玉米和番薯。


    史苗也强调了,江南最适宜的还是水稻。


    反正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史苗半点没纠结,年都不在京城过了,浩浩荡荡领着一家老小,带着朝廷赏赐,奉旨南迁。


    这一路下去,沿途官员无想要拜见,只有运气好的几个,能在荣国府船停靠时和贾赦贾政两兄弟见一面。


    有些消息灵通的,知道荣国府后面那位夫人才是要紧人物,领着家眷一起来。


    史苗一律不见,催促赶路,古代交通速度有限,一大群人还是在半道儿过了个年。


    史苗掰着手指一算到金陵的事,各处庄子年例的结算,铺子盘账,金陵荣国府洒扫布置,还有圣上委派的‘公事’,她这个俸禄,还真不是白领的。


    入了金陵城,回到金陵荣国府,因为赖嬷嬷一直在主持大局,家中各处收拾打点,除了归置新媳妇的嫁妆,旁的倒是没多少活计。


    史苗见赖嬷嬷面色红润,恢复如常,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赖嬷嬷还记着史苗私下交代的事,得了个空闲,马上就悄悄汇报:“太太,您要盯着的那件事,薛家那边有眉目了。”


    史苗眉心不由自主一紧:“快说。”


    赖嬷嬷道:“薛家那边得了一块极好的樯木板材,听说要给京城里的哪个王爷。”


    出现了,薛家和原著里最后给秦可卿用的那块板。


    古来极为看重生死大事,皇帝一登基,就要给自己修皇陵。


    而那些存着野心的人,私下里就会悄悄用些逾矩的东西。


    比起私藏龙袍,义忠王府做得还算隐晦,只是一块珍奇木头的棺材板。


    史苗揣着明白装糊涂,又问赖嬷嬷:“没弄明白是哪家王爷?”


    赖嬷嬷皱着眉摇头:“不知给哪个,据说还要寻金丝楠木。”


    旁的赖嬷嬷不太懂,樯木到底是不是皇家御用尚且不能定论。


    但是金丝楠木,赖嬷嬷没读多少书也晓得,除了皇上、皇后、太后,寻常人不能用的。


    朝廷里专门有人办这事,尚且轮不到那个薛家,金丝楠木找了,要给谁用?


    难不成那人想当皇帝?


    史苗冷笑:“金丝……楠木……”


    隐忍两字都学不会,怨不得义忠王最后坏了事。


    见义忠王如此招摇,史苗反而不担心了,只想这位王爷快点造反,反正她在金陵城,远远的吃瓜看戏,还不会被京城里的血溅起来染得一身。


    史苗问过最近江南一地的物件,米粮上面没多少波动,应该没人屯粮。


    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过了龙抬头,史苗参与了一下春耕,把原先的观察报告再加印三百份免费提供给官署。


    早前她在庄子上培训的媳妇丫头们已经很熟悉流程,史苗不必亲力亲为再带着做事,领着姑娘们出去踏过回春,回家就收到林家夫人徐慧拜见的帖子。


    她还是跟着儿子借着游学的借口出来散心的,林家老爷也来了,到了金陵就有点着凉。


    刚好徐慧也只想自己来拜见国公夫人,她递过来帖子,史苗回帖,预备宴席,准备了几道题,招待这位数学爱好者。


    哪知道徐慧也正是拿着题来找史苗呢!


    偏偏还是史苗非常抓瞎的星象。


    史苗真真爱莫能助,现在又没有哈勃望远镜,也没有大天眼,更没有详实的记录数据。


    史苗那点九年义务教育的三脚猫功夫,完全不够用。


    徐慧颇有些失落,无奈笑道:“早年我父亲推演,今年三月里有霍乱星象,灾星现世,所以舍了官职,也不让家中后人再研习天象,回江南颐养天年。”


    一旁不太擅长算术的白琪忽然听住了。


    徐大人谨慎,灾星现世,不管报得好准与不准,怕到时候被圣上降罪,所以早早避其锋芒。


    史苗有点好奇:“灾星?”


    难不成因为这个,徐慧才会写信去问白琪,荣国府何时回金陵?


    因为父亲预测的那颗灾星没来,徐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道:“如今三月已过,兴许是当年父亲算错了。”


    史苗好奇又问:“灾星是哪颗星?紫薇黯淡,还是天狼冲月?”


    皇家忌讳这个,类似谶言,徐慧早前不便言明。


    如今没有应验,史苗感兴趣,她也


    愿说说:“我父亲算的,史上天象书籍有记载有些地方称之为扫把星。”


    扫把星?不会是哈雷彗星吧?原来这个世界和史苗对世界,在同一个宇宙吗?


    史苗赶紧又问:“是不是约莫隔了七十六载,我记着是在哪本书上瞥过一眼来着……”


    史苗只得胡诌了一下,反正那本书她是记不清了。


    见史苗居然知道这颗灾星,徐慧那叫一个酒逢知己千杯少,眼睛都在放光。


    “正是这个,我父亲预测是七十五载又三百六十日,应是今年三月十二,灾星现世!”


    虽然史苗不知道哈雷彗星准确的回归时间,心里暗自感叹,徐老爷子可真厉害,预测的数据和现代天文提出的七十六年不差多少了。


    出于对天文巨擘的尊重,史苗陪笑道:“兴许令尊算得不错,只是那颗星星过来的时候,刚好是白日,所以肉……用眼睛看不见。”


    白琪见这二人过分投契,讲的又是灾星之言,恐说出什么不妥的话。


    连忙插话道:“总之是没见着,只当没有什么灾和祸,风调雨顺,平平安安过子日。”


    众人觉得白琪说得有理,就不去说灾星的事。


    刚说完这一茬,史苗就见赖嬷嬷脸色铁青的进来。


    “太太还记得咱们那日出去踏青,李家姑娘和几个丫鬟被挤到水里去的事吗?”


    史苗疑惑:“记得,那时候我不是还让丫鬟去问要不要干爽衣裳?”


    赖嬷嬷眸色凝重:“太太,她们都死了。”


    徐慧还不明原由只当是落水:“是溺水没救回来吗?”


    白琪也是面色如冰:“肯定不是溺水!”


    耐心与徐慧解释:


    “那日李家姑娘和丫鬟们在水边嬉闹,踩下去几个坎儿,裙子湿了大半,人没跌下去,鞋子掉了一只,露出了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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