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收拾罪魁祸首


    没找出缘由, 今日的生意比昨日更加惨淡。好不容易来了几个老顾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转头就被人拉走了。


    难不成是自家东西有问题?柳天骄招呼着小包尝了尝,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又拿了些去给娇娘家尝, 也没有发现不对, 感觉事情更加不对劲了。


    小包卖了这么久, 第一回瞧见大半锅卤猪杂被剩下,很是自责, “骄哥哥,都怪我没把东西卖出去,你就扣我的工钱吧。”


    柳天骄瞪了他一眼,“没理还要辩三分呢,瞧你那出息,上赶着认什么罪呢?再说就你那三瓜两枣,扣完了我也成不了个大地主, 胡说什么呢。”


    小包被他训得不敢吭声, 心里却是暖暖的。


    柳天骄本想跟卫文康讨个注意, 转念一想, 自己才是一家之主, 遇到事儿了只会找卫文康算怎么回事?便稳着没讲, 只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办。别说, 还真叫他琢磨出一点道道来。


    第二天, 柳天骄破天荒地把江闵带到了镇子上,且没有带到他们家的铺子里,而是入了城门,就叫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把人送到了林屠户的铺子附近。


    一个镇的猪肉生意就那么些,柳天骄这里不行了,别处自然就好一些。江闵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衣,脸上写满了怯懦,一看就是家境一般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孩子,林屠户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


    还是一个买肉的婶子见他眉清目秀的心生怜意,问道:“小子,你是来买肉的吗?”


    江闵点点头,把手里攥着的十来文钱亮了出来,“嗯,娘生病了,让我自己去柳屠户家买肉,可我正要买的时候,一个姐姐说柳屠户家的肉买不得,便跟着她来这里了。”


    那婶子是乡下的,离镇上远,一年也来不了几回,闻言有些奇怪,“为何柳屠户家的肉买不得?”


    江闵摇摇头,“姐姐没有说。”


    那婶子便问林屠户,“你知道为何柳屠户家的肉买不得吗?”


    林屠户恨不得有人能帮着宣扬呢,故意大声回道:“他家的东西吃了会出问题。”


    大娘问道:“什么问题?”


    林屠户说得详细,“身子虚,容易生病,且会上瘾,隔些日子不吃就想得慌。”


    有买过柳天骄家肉的有些不服气,“谁说的,我们全家都吃过,身子骨一直好得很。”


    “你家是吃得少,也不想想,谁家猪下水煮出来不是臭腥气?就他家的香得很,让人上瘾,没加东西怎么可能?”


    “正说明人家手艺好呗,县里醉春楼的饭菜不也是香得很。”


    “人醉春楼请的可都是名厨,他柳天骄不过是一天厨艺也没学过的乡下小哥儿,能一样?且猪下水要是真能做好吃,醉春楼为啥不卖?”


    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众人不由得深思起来。


    林屠户见状又加了把火,“谁家做猪杂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香料,我听说药食同源,好些香料本来就是药呢,药这玩意儿大家都知道,哪怕差一钱都可以出大问题,是能乱吃的?可别上了人家的套儿都不知道。”


    果真是这个林屠户在捣鬼,江闵敛下眼中的冷意,还是一脸天真无辜的样子,“叔叔都是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吗?我爹说世上捕风捉影的事情多了去了,没有证据的东西都信不得。”


    看热闹的也反应过来,“就是,你有什么证据吗,该不会是瞅着人家生意好胡咧咧吧?”


    林屠户哪有什么证据,但也不影响他张口就来,“有什么不信的,我隔壁邻居家的亲家嫂子就是吃了柳天骄得病死了的,惨的哟,烟气前身上就没有几块好肉。”


    众人吓到了,“这么严重,可有什么病症?”


    林屠户说得一本正经,“那东西奇怪得很,吃了没有什么特定的病症,只是叫人体虚,稍不注意就病倒了。”


    “啊,世上真有这么奇怪的东西,我怎么没有听过?”


    “我也没听过,哪有这么邪乎?”


    林屠户脑子不笨,知道说得越多越容易出篓子,便摆摆手止住了话头,“谁知道呢,我也是听说的,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性命为重,我是不会吃他家的东西了,卖得又不便宜。”


    可不是这个理儿,好吃的东西多得很,既然晓得柳屠户家可能有些问题,何必去冒险。万一吃出个不对来,还不是自己花钱遭罪。


    江闵见众人被林屠户这一套说辞绕了进去,冷着脸悄悄退出了人群。


    “他说我卤猪杂里加了让人得怪病的药,有毛病吧?”柳天骄猜到了可能是林屠户搞得事,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手段。


    江闵接着说:“他还说那药会让人觉得东西特别香,让人上瘾。”


    “这种东西都想得出来,他倒是挺有本事的。不行,老子要去找他说清楚。”


    小包把人拉住:“他不过是跟着别人说几句闲话,找他又能怎么样?”


    柳天骄气得不行,“那就任由他胡说八道?”


    小包安慰柳天骄,“再想想,兴许有什么法子呢。”


    “能有什么法子,除非公布秘方,叫几个大夫验,可秘方都公布了,我们卖什么?”


    江闵说道:“他可能就是想要我们自证清白,公布秘方。要是不公布,他就会说我们做贼心虚,把客人都吓跑,卤猪杂的生意做不下去不说,还可能让人怀疑我们猪肉是不是也有问题。”


    “对,不能这样,凭什么我要自证清白,不清白的是他。”柳天骄笑了起来,有了主意。林屠户一个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的人,倒真是不怕摊上事儿。


    白家,白老娘提了个大食盒过来,招呼守门的家丁,“杜磊,少爷今天怎么样了,还是不肯吃饭吗?”


    家丁摇了摇头,“一口都没吃。”


    白老娘听了就开始抹眼泪,“这是做什么孽呀,那个柳天骄有什么好的,长得比男人还粗,还是个嫁了人的,他怎么就想不开呢。”


    家丁安慰道:“夫人,您保重身体。”


    “还保重什么身体呀,他这是要逼我去死啊?”白老娘说着就一把推开大门,对着饿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令瑜哭道:“你也别折磨自个儿了,不逼你了,我从今个儿起也不迟了,反正两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以后到下面也算对得起你们白家的列祖列宗。”


    “娘,我答应了,我吃饭,我不再惦记柳天骄了。”白令瑜哭得满脸红彤彤的,“可是娘,我也不瞒你,我喜欢的是男人,就算娶了旁的女子哥儿,白家也是要绝后的。”


    白老娘感觉天都要塌了,“你在说什么?”


    白令瑜哭诉道:“娘,我不是非柳天骄不可,我是喜欢男人,柳天骄长得像男子,与他成亲,我尚能勉强自己生个儿子出来。娘,我也不想,可儿子天生就这样啊,没法子。”


    白老娘感觉脑子里已经乱成一片了,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儿子在说什么,只能踉踉跄跄往外走。


    白令瑜哭得不能自已,还想抱白老娘的大腿,被白老娘狠心推开了。


    萱草双眼望天,估摸着这场戏快演得差不多了。


    果真,没一会儿他家少爷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问道:“骄哥哥那边怎么样?”


    萱草赶紧收回心神,“回少爷,雷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柳家猪肉铺子出了事,有个屠户诬陷他家的卤猪杂加了让人上瘾的药。”


    “哪个干的?老子弄不死他。”白令瑜一张白净无辜的脸配上阴冷的表情,割裂感相当严重。


    萱草时常会想,她家小少爷小时候都乖乖软软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阴晴不定的呢?也许是五六岁时就叫人痛揍了两三回之后,也许是七八岁时喜欢弄些胭脂水粉叫人嘲笑跟个哥儿一样,也许是十三四岁时满满意识到自己更喜欢强健的一看就能保护自己的人。


    可能就是因为受到的白眼太多,少爷总想证明自己比其他人强,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也相当偏执,不管是什么都要想方设法弄到手。


    摇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萱草回道:“也是镇上一个屠户,姓林,看柳老板生意好眼红。”


    白令瑜道:“让雷子找人把他收拾了。”


    只是还没待他出手,柳天骄就自己把问题解决了,用的还是林屠户自己那招。


    话说林屠户把柳天骄收拾了,店里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还趁机把那些卖不出去的垃圾货都一股脑清完了,心里得意,使唤着他家小闺女去酒铺里弄了二两好酒,又买了几个下酒菜,正在铺子里一口酒一口肉吃得高兴呢,官差就找上门来。


    “林大柱,有人告你卖臭肉,把人吃出了毛病,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屠户傻眼了,“官爷,冤枉啊,我家的肉可都是每天早上现宰的,哪里有臭肉,该不会是他自己吃坏了肚子,故意讹人的吧?”


    “是不是冤枉去衙门走一趟就知道了。”为首的官差大手一挥,“把人带走,铺子里的肉也一并带回去好好查查。”


    林屠户急了,“怎么肉还要带走,可等着卖呢。”


    为首的官差冷笑,“不带走怎么检查,你该不是心虚了吧?”这人也是个不懂事的,都要进衙门了还舍不得这点肉,活该摊上事。


    林屠户忙回道:“没有。”


    “没有那还说什么,都带走。”


    衙门哪是什么好地方啊,谁进去不是脱一层皮,林屠户家的人自然是哭成一片。


    第62章 第 62 章 真相


    柳天骄把手里的银子掂了掂, 可惜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又要便宜别人了。不过能把姓林的弄进去,也算值了。


    有理无理别进衙门, 林屠户刚被弄进去的时候其实还好, 只在心里大骂这些官差不是东西, 寻着个由头就把人往死里整, 又骂控告他的人,怎么没吃死全家。直到第二天, 突然有几个官差抄着棍子就来就对他一顿狠揍,打得他哭爹喊娘,全身每一块好肉。


    林屠户从小就是个蛮横的,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被吓得跟个鹌鹑一样,过了好久才敢哀求着问看管的狱卒, 自己为何突然遭此大难。


    那狱卒翘着二郎腿就对着他啐了一口, “还好意思问?你卖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弟兄们就吃了你几块肉, 被害得上吐下泻的, 好悬没去掉半条命, 没把你打死都是轻的。”


    林屠户哪里还顾得上心疼他的肉, 嘴里直喊冤, “那肉不过才放了十来日,盖一盖就没味儿了,何至于吃得人上吐下泻?”


    “那肉都放了十来日了?”狱卒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林屠户就是飞起一脚, 踹得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奶奶的,居然都放了十来日了,难怪厨子说以前吃肉煮不熟都没事儿,偏偏吃了你的肉就出了问题。”


    林屠户捂着胸口深觉倒霉,“你们吃肉为何不煮熟?”


    “我怎么知道那个破厨子怎么办的事。”说起来就气人,他们这些官差平日里在集上收刮多少好菜好肉啊,都叫那个歪厨子浪费了,偏偏对方还是县丞的远方亲戚,想踢走都不能。


    边上的狱卒闻言便道:“不该呀,我听马头儿说那肉带回来的时候没闻到臭味啊。”


    “放十来日怎么可能不臭,除非他往上面撒了东西。”刚刚踢人的狱卒想着又踹了林屠户一脚,“说,你往肉上抹了什么东西?”


    林屠户哪里还敢隐瞒,“用盐水泡过,卖之前又用清水泡。”


    “怪不得,昨日的肉吃着还咸,我还当那歪厨子又放多了盐。狗东西,你从哪儿搞的这些坑人的法子,还不老实交代,老子要把你们一锅端了。”


    林屠户弱弱开口,“我叔爷爷传下来的,他以前跑商队的时候见得多。”


    狱卒冷笑,“感情还是家传绝学,那老东西人呢?”


    林屠户:“……前些年就已经死了。”


    狱卒邪火无处发泄,又把林屠户打了一顿。


    到这林屠户的案子也不用审了,他的肉有没有问题一清二楚。因着把衙门里的官差害得惨,平日里又蛮横霸道不得人心,县老爷就在大堂上随口问了几句,就把人打了二十大板,瞧着都奄奄一息了,又宣布没收林屠户所有家产,除了赔偿那控告之人外,剩下的全部充公,其实也就是拿去安抚那些吃坏了肚子的官差。


    果真是有理无理别进衙门,柳天骄瞧着林屠户被抬出来的时候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家里人上前查看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便知道这人能不能熬过这一劫都是未知数。


    这回的事是他谋划的,可他也只是想给林屠户一个教训,没想到衙门里的人下手这么狠,现在别说高兴,隐隐还有些担忧。他没有读过书,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却也明白,今日林屠户能被随意处置,明日别人也可能,甚至柳天骄他自己也可能。在有权有势的人眼里,他们的命是不值钱的。


    小包也抿着唇不说话。倒是江闵,年纪最小,脸上的神情却是最放松的,他本来想笑,瞧两个哥哥心情都很沉重的样子,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林屠户被官府处理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好些买过他肉的人都是一阵后怕,那个杀千刀的,人家是以次充好,他干脆以烂充好,没吃死几个人都算是运道好。


    自然,他说的话也再没有也信,柳天骄还悄悄找人引导,说柳家肉铺就是生意太好才叫林屠户妒忌,特意找人造谣诬陷,其实他们家一点问题都没有。


    本来就是没有证据的事情,现在说柳家肉铺有问题的林屠户反倒自己被县衙证明有问题,大众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先前都是叫林屠户蒙蔽了,柳家肉铺好得很,他家的东西买回去放几天都还好好的,谁谁谁是他家的老主顾,现在全家都面色红润康健着呢。


    柳家肉铺的生意一下子恢复了过来,甚至比上瘾事件前还红火几分,估计好些人都想以前证明自己是不被谣言所惑的智者。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家的卤猪杂好吃,肉也新鲜。


    本来想拯救柳天骄于水火之中的白令瑜,讪讪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一时也没有想好如何再向柳天骄展示自己的优势。至于卫文康的警告,他倒是没放在眼里,若是骄哥哥心中没有自己,那自己如何折腾都是枉然,若是骄哥哥真愿意选择他,那必然是卫文康自己有问题,反正他也不屑于干强买强卖那种没品的事情。


    柳天骄也没空再想起这个漂亮的小弟弟了,他实在是太忙了,现在几乎是一天就能卖掉一头猪,他每天睁开眼洗把脸就先把卤猪杂炖上,然后宰猪分肉,一切收拾妥当后才顾得上吃早食。


    家里一忙起来,倒是把江闵做饭的手艺锻炼起来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到了柳家之后吃得好,很快个子就窜了一窜,现在做啥都不用踩个小板凳了,方便很多。


    他本就是个聪明的,学起做饭来没啥天赋,却能照着柳天骄的动作,八九不离十的把整个过程复刻下来,包括火候要什么样,锅里的油要几成热,加多少盐。反正大家都说他做的菜让人没啥特别的期待,但绝对还算好吃。


    卫文康有些不服气,觉得江闵都能把饭做好,他一个大人怎么就不行。结果接连试了两三个菜后,柳天骄实在看不过去他糟践东西,硬把人拖出了厨房。


    有些人饭做不好是有道理的,人家江闵都老老实实按配方来,就卫文康想法太多,这里多加点调料,那里火大一点,结果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能吃才怪。


    辛勤的劳动都是有回报的,柳天骄算了算,这二十来日的功夫就净赚了九两多银子,可惜为着林屠户的事打点衙门就去了八两。这下也不可怜林屠户了,柳天骄回家的路上拉着卫文康把林屠户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你说那个缺德玩意,到处宣扬老子卖的东西里面掺了让人上瘾的药。他也不用那个猪脑子想想,要真有那种药,老子不第一个卖给他,然后吊着他,叫他为口吃的跪下叫老子亲爷爷。”


    卫文康无奈,“说话文雅些。”


    柳天骄义愤填膺,“我呸,文雅,他也配?八两银子啊,为了收拾他,老子整整花了八两银子,再算上被他耽搁的生意,前前后后就折损了十几两。你知道十几两银子代表什么,一亩多地啊,都可以多养活一个大男人了。”


    卫文康有点接受不了他的比较方式,“你还想多养活哪个大男人?”


    柳天骄恨铁不成钢,“你会不会抓重点,重点是你不该跟着老子一起骂吗?那个死鳖孙,害人害己的畜生。”


    卫文康:“我觉得我重点抓的挺好的。”


    小包默默不吭声,反正他还小,什么都听不懂。


    好在除了林屠户的事,别的都挺顺利,卫文康岁考表现优秀,成功升入科考班。当然,他那次在县老爷组织的会考里头取得好名次后就该升入科考班的,是王夫子怕他浮躁,又硬生生压了这些日子。


    岁考成绩出来后,王夫子见他又有了明显的进步,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与卫文康一同升入科考班的还有秦百宣,按部就班按头吃草的唐睿自然还是留在了蒙学班。两人把桌子搬走的时候,唐睿先是脑袋一蒙,接着就是嚎啕不大,吵着也要一起去科举班。


    王夫子本来也有趁机给唐睿个警醒的意思,怎么可能随他心意,任唐睿如何哭闹甚至找来他祖母施压,王夫子就是不松口,把小娃娃伤心的放假离开私塾的时候都还是哭着的。至于想要留下陪他的秦百宣是如何被王夫子说服,唐睿他亲爹事后如何给王夫子送了份异常丰厚的年礼,唐睿都是不知道的。


    柳天骄听说了小娃娃的可怜遭遇,特地让卫文康给他带了些自家的卤猪杂,好吃不好吃的,反正他的问候是到了。没想到小娃娃倒是特别领情,没一会儿就造了个精光,放假那天还一边哭一边问卫文康“还有没有卤猪杂”,把柳天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说待来年收了假,一定叫卫文康多给他带些,让他吃个够。


    因着柳家肉铺的生意是做到年前最后一天的,年货的采买自己是来不及弄的,柳天骄特地委托了汤许氏帮忙,除了家家户户都备的窗花爆竹、瓜果点心、菜蔬酒水,就是祭祀用的纸钱元宝这些。


    柳天骄是个想得开的人,因为想不开的东西他从来就不去想,可到了年节底下,看着家家户户团圆的场景,又如何能不想起呢。


    短短几个月,当真是恍如隔日,站在他爹的坟前,柳天骄觉得有些不真实。那里头怎么可能躺得下人呢,他爹那么大一个人,那么疼他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真的没了呢?会不会是他记错了,其实他爹是去出远门去了,过年那天就会随着外出做工的人一起回来。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柳天骄就呆呆地坐在他爹的坟前,直到卫文康找到了他。


    第63章 第 63 章 年夜饭


    “骄哥儿, 回去了,天都黑透了。”


    柳天骄抬了抬眼睛,“再等一会儿吧,我不想动。”


    卫文康轻叹一声, 先去给柳老大上了一炷香, 然后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柳叔, 我和骄哥儿一切安好。想必您也寻到小爹了吧, 记得帮小婿在他面前多美言几句,也祝你们来生和美顺遂。”


    柳天骄憋了很久的眼泪刷一下流了出来, “可不是美得很。你们两个王八蛋,光顾着自己快活,就不能留阳间一家人快活吗,陪着我还能影响你们生弟弟妹妹不成?”


    卫文康:“……骄哥儿,说话注意些。”


    “注意个屁,别当我不知道,他俩以前就嫌我碍事, 一到下雨天就唬我睡觉。”


    卫文康很想对柳老大说, 这个小哥儿他有点管不了, 你们两个晚上要不要托个梦再管教管教。


    正好柳天骄也在怨托梦的事, “这么久了别说诈尸, 你俩连个梦都没有, 也太过分了。我警告你俩, 大年十五之前要是不给我托个梦, 我就把你俩长啥样都忘了,以后买祭品也全挑你俩不喜欢的,什么白切鸡、苦竹笋,气死你们。”


    卫文康什么也不想说了。好在乱七八糟大骂一通后, 柳天骄的情绪好了不少,到家的时候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张罗着过年要做什么好菜。


    “年夜饭就要丰盛,咱们鸡鸭鱼都准备齐全,鸡就直接加干蘑菇炖,鸭就做卤鸭子,鱼的话你们想吃酸菜鱼还是麻辣鱼?”


    小包说:“酸菜鱼。”


    江闵说:“麻辣鱼。”


    他们弟兄俩无亲无故的,柳天骄便喊了他俩一起过年。现在都混熟了,他俩也没以前那么客套,一口答应了,来年干活更用心就是了。


    卫文康提议道:“不如鱼就做成酸菜鱼,小闵喜欢吃辣,炒猪肉时可以多加辣椒。”


    兄弟俩对这个方案很满意。


    大菜定下了,余下的便也简单,不外乎是白菜豆腐汤、炸萝卜丸子、爆炒土豆丝这些寻常的菜色,东西虽还没吃到嘴,几人口水早已流了一地。


    柳天骄把年夜饭的大饼给大家画完,第二天睁开眼却还是得先干活,尽管今天已经是年三十了,家里还有些东西没有准备齐全。


    卫文康被指使着写春联,小包兄弟俩打扫卫生,柳天骄自己则是就在院子里架了口大锅,炸萝卜丸子、炸小糖饼。


    把白萝卜削去外皮,切成细丝挤掉多余的水分,放入剁好的肉馅,再加入葱姜碎、香菜碎、盐、酱油、花椒粉、玉米淀粉、鸡蛋、面粉,搅拌均匀,制作丸子的馅料便算是好了。另外锅中倒宽油,加热至五成热,拿起一坨先前准备好的馅料,在虎口一团食指一捏,一个个圆润的小圆子便落入了油锅里,然后中小火炸一会儿香味儿就飘得老远。


    卫文康吸吸鼻子,感觉肚中已经唱起了空城计,偏偏柳天骄那边还没有停。


    一大盆焦黄酥脆的丸子除了锅,柳天骄又做起了小糖饼。


    面粉里加入开水烫面,再加红糖和凉水搅拌成棉絮,然后抓起一小团,放手里随意搓几下便成了一个小圆球,再两手拍成饼,利用刚刚炸完萝卜丝丸子的油锅一炸,甜香味儿就出来了。


    以前还有外乡人说他们这儿的小糖饼不正宗,里面都没有糖,做法也敷衍。然后有家做了请他尝一个,那人就什么都不说了。外皮酥脆、内里软绵,关键是里面没有加红糖馅,就不会有纯糖的腻人,和在面里的甜度刚刚好,让人吃了一个还想吃另一个。


    本来过年还要炸肉丸子的,年前肉铺的生意太好,剩下的肉不多,柳天骄就没舍得,只炸了这两样。


    瞧见那三个已经往大锅边瞧了许久了,柳天骄大方地捡了三个糖糕,一人发了一个。


    “少吃些香香嘴,晚上还有大菜呢。”


    可三人现在哪里还听得下去他在说什么,一口下去,整个人都香迷糊了,接着便跟饿狼似的,三两下把一个小糖饼就啃了个干干净净。


    卫文康咂摸了一下嘴巴,有些不甘心,轻咳一声,“这东西冷了不好克化,要不还是趁热再吃两个?”


    小包也跟着起哄,“就是,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骄哥哥你不要浪费了。”


    江闵什么也没说,只眼巴巴地看着柳天骄,就跟个讨食的小狗一样,分外可怜。


    柳天骄还能说什么,只得一人又发了两个小糖饼,“吃吧吃吧,一个个都吃饱了,晚上的肉就便宜我一个了。”


    好在这几个也不是光吃,把春联贴出去,路过的人都要多看几眼,问柳天骄是在哪买的,怎么跟他们那些都不一样,瞅着分外好看。识字的更是稀奇,说那春联寓意甚好,问是出自哪里。


    柳天骄便当着跟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抬头挺胸告诉众人,那是他家夫君自己写的,还要顺便告诉别人,他家夫君已经要升入科考班了,夫子说了,他努努力,明年就可以试着考秀才了。


    卫文康对他的吹嘘感觉有些难为情,又有些隐隐的窃喜,好歹他也是能叫骄哥儿吹嘘的人了。


    小包两个也将家里打扫得干劲,该规整的都规整了。


    收拾完家里接着就是收拾自己。柳天骄一点儿没吝啬柴火,整整烧了三大锅热水,拢了个火盆,招呼大家挨个洗头发洗澡。过年了,总要干干净净的。


    因着晚上的大餐,午饭今日便没有正经吃,饿了的吃些圆子糙米饼子垫肚子。未时中,一家人便开始准备年夜饭。柳天骄负责杀鸡,卫文康负责劈柴,小包两兄弟就洗菜打下手。


    经年的老母鸡拔毛洗净切块,放入锅内焯水,加生姜去腥,也有人说加酒去腥效果更好,不过酒是用粮食酿的,且属于官府严格管控的东西,价格贵着呢,柳天骄向来舍不得放。焯完水的老母鸡放入另外的锅内,加水,放入老母鸡,加生姜、大葱、红枣,再放入泡发的干蘑菇,大火烧开,接着就可以转小火细细炖了。


    柳天骄又腾出工夫来卤鸭子,家里本就是卖卤猪杂的,常年养着一大锅上好的卤水,直接把收拾好的鸭子放进去炖就是了,很是简单。


    剩下的菜都不费功夫,柳天骄并没有急着做,就招呼着小包兄弟两个一起把配菜备好,然后围坐在灶边烤火。


    在昏黄的火锅里,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脸,身上是干净温暖的,锅里煮着喷香的美食,来年又有各自的奔头,再没有比这更满足的日子了,如何不该笑呢?


    炖了整整一个时辰,柳天骄才开始煮鱼炒菜。


    他今天准备的是一条大草鱼,就在村里的一个池塘买的,有六斤重呢,柳天骄怕吃不完,便准备今晚只煮一半,剩下的一半过两天做麻辣鱼,倒是完全把兄弟俩的愿望都满足了。


    鱼洗切好之后要先腌制,用盐、蛋清和淀粉,不大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能腌制好。


    煮鱼的酸菜是柳天骄腌的那种北方酸菜,酸味相对没有那么重,煮好了可以直接当菜吃。


    热锅凉油,放入干辣椒、花椒煸炒出香味,加入葱、姜、蒜和酸菜继续煸炒,直到各种香味能清晰可辨又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接着便是煮鱼,先放入不易熟的鱼骨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煮到汤汁变白,然后再下入腌制好的鱼片,煮到鱼片变白,加适量的盐,便可以捞出放到碗里。


    两双眼睛囧囧有神的盯着,还有一双极力掩饰但又忍不住往锅里瞟,都以为喷香的鱼已经煮好了时,柳天骄在碗里撒上葱花、香菜和干辣椒段,然后在锅里倒了些油,烧得滚烫后舀起,一股脑淋在调料上面,“哧”一声,霸道的香味儿窜得到处都是。


    也顾不上三个人呆愣楞的表情了,怕菜冷了的柳天骄又开始起锅炒肉。他用的是本地的一种长辣椒,辣味中等,切成斜长条,先放进锅里炒出香味,加入适量的盐,翻炒均匀后就可以盛起来。


    另外再起锅烧油,油热先放入肥肉,把多余的油脂炒出来,再加入瘦肉炒至发白,下入葱姜蒜,稍微来些酱油、盐、些微花椒粉,炒匀后,下入辣椒翻炒出味儿来。全程大火,三人就看着柳天骄刷刷没几下,这道菜就算是好了。


    接着就是炒土豆丝。这道菜最考验的其实是刀工,手艺不好的切出来大一块小一块的,不好看不说,可能有些都炒耙了有些还没熟。柳天骄很喜欢做这道菜,因为他从小就耍刀弄枪的,刀工很是不错,眼睛都不用往手上瞧,“砰砰砰”没几下就能把几个土豆切得又细又均匀。切好的土豆丝要在水里多泡泡,才不会炒出来软趴趴的。


    锅里刚刚炒过肉,颜色重,柳天骄怕影响土豆丝的色泽,还特地把锅刷了一遍,难得吃这么一顿好的,自然方方面面都要到位。他炒土豆丝加的调料很简单,就油、盐、干辣椒、蒜末和葱花,翻炒熟了就成,反正只要不是盐放得不合适,想把这道菜做得很难吃也不容易。


    最后是白菜豆腐汤。这个本来就是清淡的,更简单,直接加些盐和葱花就好了。萝卜丸子和小糖饼是早就做好的,热一热就行。


    前后没有半个时辰,丰盛的年夜饭就上了桌。四荤两素,还有一道炸货、一道甜点,整整八个菜,咸的甜的辣的,各有风味儿,叫人完全不知道先尝哪个好了。


    第64章 第 64 章 两位新成员


    柳天骄见众人都不动筷子, 好笑道:“吃啊,还不饿吗?”


    江闵眨了眨眼睛,“骄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小包也有些不太平静, “咱们会不会太浪费了些, 这么多好菜, 还蒸了白米饭, 都够以往吃上几个月了。”


    柳天骄嗤笑一声,“人小鬼大, 今天什么日子?过年。辛苦一年到头,不就等着今天这顿饭?吃,都给我狠狠的吃,不把肚子吃撑今天就不准睡觉。”


    卫文康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壶酒来,给柳天骄倒上,“好菜没有好酒怎么行?”


    柳天骄有些不可思议,“你那点子酒量还敢喝, 不怕晚上醉了抱着我叫娘啊?”


    卫文康咬牙切齿, 跟这小哥儿待久了真是一点儿涵养也别想留下, “我酒量好得很, 而且醉了绝对不会叫娘!”


    “这可是你说的哈, 到时丢人可别怪我。”柳天骄嘿嘿笑, 他就喜欢逗着卫文康玩。谁让他平常都一本正经的样子, 一逗就破功, 别别扭扭的看着特别可爱,关键是还不会真生气。


    卫文康这会儿也如他所愿的表情扭曲,咬着牙挤出一句:“……不会怪你。”


    柳天骄哈哈大笑。


    小包弟兄俩完全顾不得他们在说什么,早已经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该说不说, 卫文康的酒量居然长进颇大,柳天骄都晕乎了,那人居然还没趴下。


    柳天骄有些不服气,“喝,继续喝,我就不信了,今天把你喝不倒。”


    卫文康晃了晃酒杯,“喝就喝,真当我是被吓大的不成?”


    两人说着果真又一杯杯干了起来。


    江闵吸了吸鼻子,悄声跟他哥说:“怎么卫哥哥身上没有酒味儿?”


    瞅了他们一晚上,也奇怪着的小包立马反应了过来,得,还是读书人会玩,原来是拿水当酒糊弄人呢。“行啦,吃好了没有,吃好了我们把碗收了睡觉去。”


    江闵摸了摸快要涨破的小肚子,有些遗憾道:“吃饱了,没吃好,还想吃。”


    小包无奈地拍了拍他弟弟的小肚肚,撑得跟个薄皮西瓜一样,“再吃都要流出来了。”


    江闵抱着肚子往边上侧了侧身子,“别打,哥,真要流出来了。”


    小包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不怪他弟弟没见识,谁让这是他有记性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呢。


    兄弟两个见柳天骄和卫文康还有再喝下去的架势,帮着把菜热了一下,又把自己的碗筷洗了,厨房收拾干净,就洗洗睡觉去了。南方没有北方那么讲究,小孩子向来是不用跟着守岁的,就让他俩自己折腾吧。


    卫文康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见柳天骄已经趴在桌上没了动静,试着推了推,“骄哥儿,起来,我们继续喝?”


    没想到柳天骄听到声音当真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喝,继续喝。”


    难道还没醉?卫文康微微蹙眉,凑近人跟前瞧了瞧,发现对方双眼已经完全放空,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也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早就醉了,卫文康眉眼间的郁色散去,心情一下子就美了起来。“骄哥儿,天色晚了,我们去睡觉吧。”


    他说着就去扶柳天骄,孰料手刚刚碰到柳天骄的肩膀,对方就“腾”一下站了起来。“不睡,我还要去村口等我爹呢。他这人一点数都没有,去年过年就是贪图多挣几文钱,年夜饭都摆在桌子上了还不见人影子。”


    卫文康那些花花心思一下子去了大半,轻叹一声,“他已经走了,我们明天去山上看他好不好?”


    “什么走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爹马上就要回来了,我要去外面等他。”柳天骄说着就往外跑,踉踉跄跄的样子,感觉随时倒要倒在地上。


    卫文康赶忙跟了出去,“骄哥儿,他没在外面,你等不到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柳天骄哪里还管他在说什么,只顾着寻人,“爹,你在哪,回来了。”


    微弱的月光下,哪里看得到人影子,柳天骄把村子都找遍了,都没有看到人,就执意蹲在村口守着,“贪财鬼,为了挣个钱连家都不回了。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再不稀罕你那三瓜俩枣。”


    卫文康好歹是把人追上了,擦擦脸上的汗,也不再跟柳天骄说他爹回不来了,只是柔声道:“外面冷,我们回家等好不好?天太冷了,你要是染了风寒,柳叔会不高兴的。”


    柳天骄不肯,“不会染风寒的,我身体好得很。”


    “病来如山倒,身子再好也没用,你也不想柳叔辛辛苦苦赚的银子都给你买了药吧?”


    “我才不吃药。”柳天骄神情有些松动,吃药要是有用,他小爹就不会走了,还又苦又贵的,就他爹那个傻子最喜欢买,把大半家当都耗完了也不心疼。


    卫文康松了口气,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好,不吃药,咱们回家等。”


    柳天骄醉得狠了,脚下没力气,趴在卫文康的身上,跟着人一步步往前挪。卫文康想要背他,他还不让,说卫文康瘦得跟竹竿似的,没力气。


    也不知道他这酒醉的思维到底是停留在哪,瞧着幼稚,气人的本事却是一点不小。


    卫文康对着一个气人的醉鬼,打又不舍得打,骂又骂不过,只能咬着牙拖着人往回走。


    “啊呜,啊呜……”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是个什么动物,听着就可怜。


    柳天骄直了直身子,伸长脖子望,“什么,什么东西在叫?”


    卫文康只想赶紧把背后的醉鬼弄回家去,只晓那可能是什么动物的小幼崽,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没什么,你听错了。”


    “啊呜,啊呜……”


    声音再次传来,柳天骄踉跄着往草丛边走去,“没错,东西就在里面。”


    “小心里面有蛇。”卫文康只能跟上去。


    柳天骄用脚把草丛拨开,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一条大黄狗,个头不小,胸口那里不知道叫什么划拉开一个口子,流出来的血都已经凝结了,狗头耷拉着,显然已经没了呼吸。它肚子底下还有两只小狗,黑乎乎的,眼睛半睁着,见了人也没什么动弹的力气,只偶尔发出微弱的叫声。


    柳天骄蹲下身子,轻轻碰了碰那两只小狗,见他们身上凉得很,就一手一个捞了出来,放在月下仔细瞅了瞅,然后道:“可怜虫,你们亲娘早就死了,叫有什么用,不如跟我回去?”


    卫文康不太赞同,“这么小的狗崽子哪里是能轻易养活的?还是把它们放回去吧。”免得养死了反倒惹人伤心。


    柳天骄却是把两只小狗往怀里揽了揽,“不,我就要养他们。”


    “它们太小了,还要吃奶,咱们家哪里有奶给它吃?”


    “喝米糊糊就行,我小的时候没奶吃,爹就是给我喝的米糊糊。”


    “你看它们狗娘个头那么大,肯定以后吃得也多,咱们哪里养得起?”


    “狗又不要吃多好的,饿了菜叶子也吃的。”柳天骄说着声音里带了怀念,“以前我爹也养了只大黄狗,可惜后面打猎的时候为了护着我爹,叫狼咬死了。我爹说了,狗这东西是最灵性的,比人可靠多了。”


    卫文康也不好再说什么。算了,先带回去吧,反正也未必养得活。


    好好的夜晚全叫浪费了,卫文康一手把柳天骄拖着,一手把两只小狗扣在胸口,好不容易到了家,柳天骄又吆喝着要给两只小狗弄吃的做窝。


    卫文康哪里放心他一个醉鬼,只能找了些干稻草,在灶房给两只小狗弄了个窝,又弄了些剩下的白米饭,煮成糊糊,稍凉了些才端过去。


    屋里的温度跟室外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两只小狗缩在干稻草里,很快就恢复了些。闻到米糊糊的香味儿后更是来了精神,使了吃奶的劲儿朝着那个破碗里拱。


    卫文康看着都替他们难受,拧着眉把破碗又拿近了些。那俩小狗就“吧唧吧唧”吃个不停,要不是有人在边上压着点,整个脑袋都得栽进去。


    一碗迷糊叫吃了个干干净净,那俩小狗崽还伸着脖子张望,估计是还没吃够,卫文康摸了摸他们的肚子,感觉都要炸开了,再不敢喂。那俩小狗见再讨不到食物,也泄了气,重新缩回干稻草了。


    柳天骄摸了摸他们露在外面的小脑袋,问卫文康:“能活吗?”


    卫文康诚实道:“我不知道。”


    柳天骄也不失望,“就看他们的命吧。”


    又看了会小狗崽,卫文康终于把人弄回了卧房,伺候着人洗漱完,又把桌子和厨房收了收,累得够呛,那些花花心思早就荡然无存,自己再简单洗漱下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柳天骄身体素质不愧是最好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已经不见了昨晚醉酒的痕迹,也没有再提等柳老大回家的事情,只默默又把祭品收拾了一下,跟卫文康说初二上山去拜见一下他爹和小爹,又问什么时候去祭拜卫文康的爹娘。


    卫文康想了想说,就初二那天一起去。


    两只小狗崽倒是生命力顽强,柳天骄推开灶房的门,就听到“哼唧哼唧”的声音,估计是又饿了。


    柳天骄摸了摸小肚皮,果真已经瘪了,就少弄了些米糊糊喂。喂完又嫌他们脏,拿了干抹布来细细擦了擦。


    “瞧你们埋汰的,好好的抹布黑得哟。”要不是狗崽子太小,柳天骄都想给他们洗个澡了。


    俩小狗崽自然是听不懂柳天骄的话,丝毫的愧色都没有,还以为柳天骄稀罕他们得很,一个劲儿地往他手心里拱。


    第65章 第 65 章 围炉吃锅子


    “难怪都叫你们狗腿子, 也太殷勤了,叫卖了都不知道。”柳天骄嘴上嫌弃着两只小狗崽,眼睛却是悄悄地弯成了一条缝。


    都叮嘱了多少遍让那俩老东西至少托个梦,结果还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柳天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 估计只顾着在阴间缠绵了。那也别怪他要慢慢把他们从家里驱赶出去了, 以后就拿这两只小狗崽弥补空位吧, 也不知道他们长大后能不能像他爹养的那只狗一样忠心。


    喂过两只小狗崽,柳天骄让卫文康带着去找了昨天捡狗崽子的地方, 那只大黄狗早就已经凉透了,还算它运道好,没叫什么野兽之类的叼走。


    柳天骄扛着锄头挖了个深坑,把那只大狗埋了进去,然后问卫文康,“你说要不要给它搞个木头碑,不然以后想带两只狗崽子来看它们亲娘都找不到地方。”


    卫文康想了想, 回道:“不用了吧, 那么小的狗崽子, 哪里会记得它们娘。”


    柳天骄沉默了半晌, 轻叹一声:“是啊, 哪里会记得。”


    卫文康又说:“大狗也不在乎它们会不会记得, 只要它们过得好就行了。”


    “也对, 所以我就成全它一下。”柳天骄还用一惯轻佻的口吻问卫文康:“我是不是个大好人?”


    卫文康一点也没犹豫, “你当然是。”


    两只小狗崽彻底在柳家住了下来,江闵嫌他们每天吃米糊糊太浪费粮食,不知道从哪寻摸来一条才生了崽的母狗,一到饭点就把它唤进灶房, 把两只小狗崽喂得饱饱的才出来。


    柳天骄很是惊奇,那么大的母狗,又是刚生完崽最凶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听江闵的话呢,每天都按点来,见了人也表现得很温顺。


    后来磨了好久江闵才告诉他诀窍。人为财死,狗为食忙,没有什么是一个糙馒头解决不了的。


    柳天骄就很奇怪,一个糙馒头,它不是一天来三回吗,怎么一个糙馒头就解决了?


    江闵说掰成三块啊,要不是瞧它饿得可怜,一天喂半个馒头都成。


    得,看出来了,原来他们这些人里头最狠的是小江闵,简直是周扒皮啊。


    别说,周扒皮人是黑了点,法子却特别好使,没几日那两只小狗就瞧着大了一圈,性子也皮实了些,满地爬,害得大家进灶房时都得小心些,生怕踩到了。


    说回过年,柳家现在就剩下柳天骄和卫文康两个正式人员,小包和江闵两个临时成员过了初一下午就回自己家了。用他们的话说,虽然破些,却也是自己家,过年总要回去暖暖屋子,再去各位叔伯家走一走。以前年纪小只能白占人家便宜,现在能挣钱了,怎么也得送个年礼,叫人知晓他们还是记恩的。


    柳天骄和卫文康初二那天去山上上坟,先是祭拜了柳老大夫妻。也没什么特别的,两个各点了一炷香,磕了三个头,柳天骄就跟他两个爹说了说话。先是照例又怨他们为什么来梦里看他,然后又说他现在过得很好,不来看他也没什么,只记得自己投个好胎,下辈子双双生在富贵人家,有父母心疼。


    说到父母,柳天骄问卫文康:“你说他们投胎能不能投成我的娃儿,以后我给他们当爹。”


    卫文康觉得这当真是一个大胆又荒谬的想法,只能说:“你还挺会想,让你爹给你当儿子。”


    柳天骄倒是觉得自己的想法绝妙,“你不觉得很好吗,我欠他们的这下就可以还清了。”


    卫文康说:“你是想让人家夫妻变兄弟吗?”


    柳天骄犯了难,“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要让他们成了兄弟,我爹能劈死我。算了,还是让小爹投胎到咱们家把,我爹那么烦人,一点也不听话,就让他去祸害别人。”


    卫文康:“……”


    好在儿子不靠谱,儿婿总算是靠谱的,卫文康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他们汇报了一下自己和骄哥儿的生活情况,又悄悄在心里对柳老大表示了深深的感激,幸亏有他,自己才有幸和骄哥儿在一起,也向老丈人许诺,自己会努-力上进,让骄哥儿过上更好的日子。


    给柳老大夫妻两个上了坟,卫文康领着柳天骄去了卫老爹和卫老娘的坟前。成亲时柳天骄也来过,当时还奇怪,两人为何没有合葬。卫文康说卫老爹的坟是他爹生前自己选的,风水特别好,只一样,地方太小,埋不下两个人。


    至于是真的埋不下还是不想埋在一起,卫老娘没敢细想,卫文康也觉得没有细想的必要。


    不同于柳老大夫妻俩的早逝,卫老爹和卫老娘去的不算太早,因为卫文康是他们的小儿子,其他几个都在逃难途中没了。生他的时候卫老爹四十三岁,卫老娘四十岁,老蚌生珠分外高兴,卫老娘觉得这是卫老爹对她情意的证明,不然谁家媳妇四十岁还能生子的?


    对着爹娘,卫文康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跟他们说了一下自己现在过得很好,书念得也还不错,如果哪天有幸中了秀才就来告诉他们。


    柳天骄跟他们也不熟,只拍了拍胸脯,保证自己以后会罩着卫文康,不叫他挨饿受冻叫人欺负。


    初二其实是走娘家的日子,村里一大早就进进出出的,颇为热闹。他俩没有娘家可走,便待在屋子里耍。


    天冷,柳天骄也不愿多折腾,午时干脆就吃了锅子。当然,他们是舍不得买富人用的那种专门吃锅子的铜锅的,只在灶房里放了炖卤猪杂的炉子,上面架了个以前烧水用的小铁锅,因为边上破了个洞,烧水的时候总是不得劲,叫淘汰了下来,如今少放些水煮锅子倒是合适。


    准备的菜也简单,大白菜、干豆角、土豆片、红薯片、豆腐,唯一的两个荤菜是年前杀猪剩下的猪血和猪杂。柳天骄还特地强调了一下,不是他小气,实在是吃锅子放肉太浪费,本来可以吃一顿的肉,锅子里一烫三两口就下去了,实在是划不着。


    说来锅子也是近些年才流传开来的,说是一个军队里一个伙夫对战的时候太勇猛,直接拿着锅把敌人的头拍扁了,自个儿也叫那力道把手伤了,短期内是提不了菜刀。


    可当兵的都还等着吃饭呢,伙夫干脆把各种菜洗了洗就扔进锅里一块煮。有些人嫌没啥味道,自己找个碗放了些佐料蘸着吃,结果一尝,居然比炒的菜还香。


    后来,天下太平了,当兵的都回了家,还会时不时这样煮来吃,因着味道好又方便,很快流传开来。特别是冬日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个锅子,别提有多香了。


    锅子这东西还有个特性,那就是富人有富人的吃法,穷人有穷人的吃法。柳天骄以前瞧人家富人吃过,锅底有两种,一种是用油和辣椒等各种香料炒出来的,泛着红彤彤的油花,香辣勾人;一种是用各种肉炖的,清凉滋补。


    柳天骄自然是喜欢重油重辣的,可惜家底子不允许他掏出那么多油来浪费,便干脆捞了几勺卤猪杂的汤进去,再加辣椒、花椒、大葱之类的,翻滚出来的香味儿也很诱人。


    佐料则是他的一绝,白花花的猪油加上盐、姜蒜末、小葱、香菜、糊辣椒、些许朝天椒,舀上一勺锅底,细细拌开,香辣刺激,直接拌到糙米饭里头都能让人多吃几碗。


    卫文康跟柳天骄混了这么久,倒是从来不知道他还藏了这种好东西,很认真地跟他说:“骄哥儿,以后若是我挣了钱,咱们就赁个铺子卖锅子吧。”


    柳天骄哈哈大笑,“虽然我也很得意你的赞赏,但锅子这东西不用啥手艺,早就开得遍地都是了。”


    卫文康不死心,“他们都没有你做的好吃,特别是这个蘸料,绝了。”


    “那是你没吃过别人做的,味道比这还好呢。”他们这片儿的人本来就看中吃喝,手艺好的人多着呢,想凭做吃食搏出个养家的路子来,挺难的。要不是机缘巧合遇到了那个厨娘,柳天骄也不觉着自己能把吃食生意做起来。


    两人正吃得高兴,柳天骄感觉到脚上一暖,低头一个,两只小奶狗滚到了他脚边,正吭哧吭哧想找个好地方勾着爪子往他身上爬呢。不知道是不是被逮得次数多了,这俩狗现在不爱叫唤,想干啥直接就上。


    柳天骄逮起一只小狗崽,龇着牙作出恶狠狠的凶相,“干嘛呢?”


    那小狗崽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只伸着脑袋往锅的方向够,看来是闻到香味儿了。剩下那只小狗崽估计是以为它兄弟要独享美食了,急了,扒拉着柳天骄的裤腿,终于“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


    柳天骄哭笑不得,“你俩心可真够大的,奶都还没有喝明白呢,就想着吃好的。”


    卫文康落井下石,“还指望着他们逮兔子吗?早跟你说了,逮的那点子肉还不够他们吃的粮食值钱。”


    柳天骄不服气,“怎么不够,你瞧着吧,我养的狗,以后一定是赚钱的好手。”


    第66章 第 66 章 走亲访友、童生试(二合……


    毕竟太小, 也不能真喂它们吃锅子菜,柳天骄把两只送上门的小狗崽撸了个遍,又放回了干稻草堆里,跟白嫖的流.氓一样, 气得两只满怀期待的小狗崽“哼哼唧唧”抗议个不停。


    好在狗奶妈很靠谱, 没多久就过来了, 也不瞧柳天骄他们一眼, 径直走向两只小狗崽,把它们叼到了平常躺惯了的地方, 就趴下开始喂奶。


    事后,柳天骄想着毕竟大过年的,这狗奶妈又养好几个崽,估计都要被榨干了,便没按照江闵的嘱咐,直接给了它一整个糙馒头。狗奶妈估计是习惯了江闵的压迫,从来没想到还有人能这么大方, 在门口站着看了会柳天骄才走。


    打那以后, 它喂完奶就只在柳天骄面前晃了, 看都不看江闵一眼。一天三个糙馒头, 都够一个大男人吃一顿了, 柳天骄给了两天后, 终于顶不住了, 悄悄把三个糙馒头变成了一个半, 狗奶妈发现了不对,对着柳天骄旺旺叫了好久,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柳天骄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有种大发善心倒叫狗咬吕洞宾的憋屈感,对着家里人都吐槽了好几遍,惹得江闵嘲笑了他好久。


    大年初三,大家就开始相互走动了,清贫的提些鸡蛋米面,阔气的就带上猪肉布匹,你到我家窜门,我到你家做客。这时候大家也不再吝啬饭食,上门的不管好歹总要招呼上一顿。当然,这个招呼有诚心实意的,也有表面客套的,端看两家关系和当家的为人处世。


    柳天骄想了想,还是给邵青他们备了年礼,一家一斤肉、一斤卤猪杂,这算是很拿得出手的年礼了。好东西自然没有偷偷摸摸送的道理,不管私下有什么内情,邵青他们之前还是很照顾柳天骄的,过年该挣表现的时候还是要挣,不然以后说起来,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可不好听。


    因而,初三这天,不想吃暗亏的柳天骄便趁人最多的时候带着卫文康出了门,他们手里的肉那么显眼,见到的都会不由得问上一句:“去哪啊,怎么带了这么重的年礼?”


    柳天骄就会大大方方回上一句:“去某某叔叔家,他家之前对我很是照顾,多带些年礼是应该的。”


    方桂花他们本来是很烦柳天骄的,可瞧着人带了些好东西上门,又舍不得往外赶,只能把人请进屋,别别扭扭地寒暄几句。


    柳天骄也不想大过年的惹人烦,略坐一会儿,喝些粗茶后,便道是给长辈拜个年,还要赶着去谁谁谁家就起身走人了。


    他这么说可不是合方桂花他们几个的心意,既是孝敬长辈就不用还礼,他们也没有孩子,不必给压岁钱,现下连饭都不用留,这肉和卤猪杂就是白捡的了,自然是喜笑颜开,对着自家汉子说起柳天骄来也不黑脸了。


    邵青几个倒是觉着对不住柳天骄,非要喊人再来家里吃饭。可家里做饭的都是女人夫郎,他们不愿意,汉子说再多也是无用,吃饭的事便只能发了一通脾气后作罢。


    因而转了一大圈,也就娇娘他们家留了柳天骄两个吃饭。柳天骄也没客气,带着卫文康欢欢喜喜吃了一顿,第二天又准备了一桌饭食回请。


    汤许氏瞧着他俩一个做饭一个烧火,没多会儿就整治出十个碗碟来,很是欣慰。回家的路上悄悄给许木匠说:“村里这么些成了亲的男人,我看就卫小子最贴心。我算是看明白了,男人弱点家境差点都不要紧,只要能体贴人,日子过得和美就行。”


    许木匠却是道:“你瞧着卫小子弱?人厉害着呢,念书处事都有自己的章法,以后说不定哪天就飞黄腾达了。”


    汤许氏有点不相信,“都是农家汉子,哪会那么容易就飞黄腾达的?”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睁大眼睛瞧着吧,骄哥儿这是选到了好苗子。”许木匠说着又叹了一声,“只是两口子日后境遇差得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好些人混个五六分的样子就恨不得摆出十分的架势,发达了抛妻弃子的到处都是,我不敢给娇娘选这样的就是有这番考量。”


    汤许氏嗤他,“说得好像你已经寻摸到了卫小子这样的人才似的,既然是好苗子,哪里就跟地里的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


    许木匠道:“是不多,可咱们村里也是有几个好后生的。除了卫小子,我瞧着岩小子也不错,年纪轻轻就能靠着自己的手艺闯出个样子来,且不骄不躁的。”


    边上的许娇娘闻言低下头,脸蛋悄悄红了起来。


    汤许氏可是知道自家女儿和岩小子的瓜葛的,见状冷哼一声,“不错什么,他娘那么难缠,嫁进去没多久怕是就受不住磋磨,哪里等得到享福。”


    许木匠不服气,“怎么就受磋磨了,她家大儿媳妇儿不是挺好的吗?你就是对李氏有偏见。”


    汤许氏又道:“她大儿媳能一样,两家沾着亲呢,且你也不瞧瞧她大儿媳是多会做人,把自家夫君笼络得好,婆婆面前也不声不响的。就那样,不还整天捞不到几口好吃食。”


    许木匠不说话了,岩小子他娘确实是抠,明明家里条件不差,非要过得跟苦行僧一样。


    汤许氏嘴上却是没停,“再说了,李氏最宝贝的就是岩小子,话里话外那是觉着天仙也配不上她儿子,我看除了地主家的闺女,谁当了她儿媳妇儿她都不满意。”


    许娇娘还有些期待的心一下子又凉了下去。


    走亲访友是过年最重要的事情,家里亲友多的这项活动甚至可以持续到正月十五以后。卫文康是一个亲眷都没有,柳天骄倒是还有柳家老宅和他小爹那边的人,但他就当没存在一样,接待完许家人就再不提出门的事情。


    初五的时候,白令瑜倒是带着人来了,马车上除了他这个大活人便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年礼,一个个包装精美,想来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柳天骄一个乡野长大的小哥儿哪里见过这种送礼的架势,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上,“白小少爷,你这也太夸张了些。”


    白令瑜悄悄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卫文康,脸上照例是羞涩的微笑,眼里却明晃晃地写着炫耀,“这些算什么,我还收拾了好些呢,可惜马车装不下,下回再给骄哥哥你送来。”


    村里路过的人见了这架势也是被惊得瞪大了眼睛,乖乖,柳天骄这是真的阔起来了呀,人家给他的年礼都是按车送的。


    白令瑜偏偏还不知道收敛,指着那些东西就开始炫耀,“这盒是玉肤美颜霜,我瞧骄哥哥你用着好,就多带了些。那盒是府城飘香斋的点心,桃酥、千层酥、糯芋糕、蛋黄糕、奶香螺,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一样来了些。”


    说到这儿,已经有村民忍不住了,“不愧是府城的点心,光听这名儿就不一样。”


    姑娘家的则是关注点在那盒玉肤美颜霜上,“怪道不说骄哥儿最近肤色这么好呢,原来是用了玉肤美颜霜。”


    “那东西真有那么管用?”


    “怎么不管用,我镇上有个表姐用了三个月,脸上的肌肤都白了一层呢。就是太贵了,我听说一小瓶就要三百文呢,柳天骄那一盒起码有十瓶。”


    这下别说小姑娘,就是那些汉子也都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一出手就是三两银子啊,柳天骄这是发了大财呀。


    可这还没算完,白令瑜又接着道:“我觉着骄哥哥穿绿色和浅褐色的衣服应当好看,因着不知道骄哥哥穿什么尺寸,就买了两匹布。余下的就是些没什么新意的东西了,猪肉,腊肠,鸡鸭这些。本来骄哥哥家就是卖猪肉的,不该带肉上门,可我娘偏说猪肉实在,过年送礼怎么也不敢少的。”


    卫文康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看来那小子已经把爹娘搞定了。


    柳天骄没听懂,围观的群众自然也不会懂,只顾着流口水。要什么新意,肉是多实在啊,就那一口袋,怕是得几十斤吧。


    许木匠家没能傍上的那个姑爷来了的消息一下子传了出去,听说带着好大一堆礼,全送到了柳天骄家里,可把村里人眼馋的哦,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就让柳天骄碰上了这种好事。


    当然,也有人悄悄说许娇娘没福气的,这么大的金疙瘩叫柳天骄截了胡,也不知道这两家会不会反目成仇。


    卫文康见门口聚得人越来越多,白令瑜脸上全是嘚瑟,便明白这人今天来的目的了:是想给骄哥儿展示一下他的实力,顺便叫他卫文康自己知难而退呢。


    可他也不想想,骄哥儿那性子是能随便受了他好意的人吗?


    果然,柳天骄张口就来了一句,“白小少爷,你的心意我领了,这礼咋敢收啊,砸锅卖铁都不够还礼的。”


    白令瑜愣了一下,“为什么要还礼,我就是送给骄哥哥的啊。”


    柳天骄扶额,“小弟弟,你我同辈,又没什么大恩大惠的,平白收你这么多的礼又不准备相应的回礼,我柳天骄成了什么人了?叫你爹娘知道了,怕是非得打上门不成,说我欺负小孩子。”


    白令瑜嘟嘟嘴,“什么小孩子,我都十五了。爹娘也管不着,都是我自个儿赚钱买的。”


    得,自己还在为了年前赚的几两银子沾沾自喜,人家已经不知道攒了多少家底了,柳天骄羡慕坏了,“都是你自己赚的?太厉害了。”


    白令瑜得了骄哥哥的夸奖,又高兴起来,“也不是很厉害吧,就是一般般的厉害,跟卫哥哥比还差得远呢。”


    有生以来就挣了十两银子的卫文康:“……”


    卫文康毕竟是内人,白令瑜是外人,柳天骄帮着自谦,“他哪里比得上你。”


    白令瑜笑得越发得意。


    卫文康再也不想跟这个糟心玩意儿掰扯这些,说道:“我们小门小户的,当真是消受不起,白小少爷还是拿回去吧。”


    柳天骄附和道:“就是,外面天冷,东西都留车上,咱们进屋说话。”


    这是不是就叫登堂入室?白令瑜觉得自己又深入了骄哥哥的生活一分,也不再纠结这会儿能不能把礼送出去,跟着柳天骄昂首挺胸地就进了柳家的大门。要是头上有个红盖头,立马就能叫人瞧出来,那是八抬大轿请进门的架势。


    第一回在家里招待贵客,柳天骄其实有点不自在,想请人坐下,又瞧白令瑜穿的是崭新的白袍子,布料一看就是好看不好洗的那种,赶忙又进屋拿了干净的帕子又把椅子上桌子上的灰擦了擦。他家算是村里最干净的,可如今家家户户都烧柴火,又总是敞着堂屋的门,一会儿的功夫可能就沾上灰。


    白令瑜见他那样,忙道:“我瞧骄哥哥家挺好的,比我乡下外祖家齐整多了,不用忙活。”


    柳天骄哪里真的能放松下来,又忙着去泡茶拿零嘴儿。茶是粗茶,在乡下招待客人已经很好了,白令瑜瞧着却不像是能喝得惯的那种。零嘴儿其实也就是一点瓜子花生,集市上买的,除了咸味儿什么都没有,吃多了还容易弄得手上一团黑。


    总之,柳天骄已经尽力拿出了家里最好的东西,白令瑜也表现得很是接地气,可他偶尔不经意间的犹豫,还是能看出来他不太能适应乡野人家的生活。哪怕做朋友,生活境遇不一样,还是很难真正融合在一起。


    卫文康冷眼瞧着他俩别别扭扭的相处,趁柳天骄去准备饭食的功夫,对着白令瑜道:“怎么样,你现在还觉得你俩合适吗?”


    白令瑜把杯中的粗茶一饮而尽,“怎么不合适了,我觉得这茶喝着挺香的。”


    “第一回能忍,第二回也能忍,第三回、第四回呢,你能忍一辈子?”


    “你这人真是搞笑,是,我只能偶尔喝喝粗茶,可我能带着他喝香茶啊。”


    “他连你的礼都不敢收,还能心安理得跟着你喝香茶?骄哥儿不是一般的小哥儿,他有自己的想法,希望靠自己的双手去奋斗,不可能被关在家里等着人供养。”


    白令瑜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刚刚不声不响的,瞧着好说话,其实就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呵呵,跟着我怎么就被关在家里了,不是照样能开他的铺子赚他的钱,我还能给他介绍生意呢。”


    卫文康冷笑,“然后你一天穿得跟个像个开屏的孔雀,吃喝用都精致奢靡,他扛着刀宰猪,灰尘仆仆,省吃俭用?”


    白令瑜彻底怒了,“卫文康,你到底想说什么?”


    卫文康也不遮掩了,冷声道:“我说你把你那点子心思收一收,骄哥儿不适合你,也不会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弟弟有什么想法。下回再这样上门挑衅,别怪我不客气。”


    “你要怎么不客气?还能把我打杀了不成?”


    “我直接告诉骄哥儿你对他心思不纯,以骄哥儿的性子,你觉着他还能跟你来往?”


    白令瑜又是愤怒又是委屈,“你怎么能这么无耻,我就喜欢他一个,凭什么不能争,你跟他在一起不就是贪图他家产吗,我给你银子成不成?”


    说着白令瑜就从衣襟里掏银票,整整五百两,直接甩在了桌上。


    卫文康被气笑了,“你这是干什么?”


    白令瑜相当直接,“只要你愿意和骄哥儿和离,这些银子都是你的,足够你读几十年的书,考秀才考举人的了。不读书也没关系,买几十亩田地,盖个大宅子,再娶个漂亮媳妇儿,只要你答应,立马就能过上多伤人做梦都想过的生活。”


    “说得挺诱人的,只是可惜,我并没有那么喜欢银子。”


    “装什么蒜,你觉得自己很有圣人相吗?”


    “我没有圣人相,但我知道人伦道德,再这样,我不介意直接喊骄哥儿过来评评理。”


    白令瑜要被气炸了,“动不动就叫骄哥哥给你撑腰,你是不是男人啊?”


    “没办法,他就是愿意为我撑腰,要不你试试?”卫文康说着就做出要起身喊人的样子。


    白令瑜还能怎么样,遇上这种不讲武德的,只能把满腹的委屈往肚子里吞。


    好在骄哥哥做的饭还是很好吃的。清甜软糯的红烧肉、酸辣下饭的老鸭汤、质嫩味美的蒜香排骨、鲜嫩酥烂的红烧鱼,入口即化的蒸蛋羹,另外一道西红柿炒鸡蛋、素炒小白菜、青菜豆汤,还有先前做的炸萝卜丸子和小糖饼。白令瑜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卫文康却有些食不知味,饭菜比过年还丰盛,且里面一道口味过重的菜都没有,骄哥儿这也太用心了些。


    吃过饭,又纠缠着柳天骄闲聊了许久,意犹未尽的白令瑜才在卫文康即将发飙的怒火中识相地拍拍屁股走了人。


    见马车消失在村口,卫文康终于忍不住了,“骄哥儿你好像对这个白令瑜格外用心。”


    “能不用心吗,瞧瞧人家白家小少爷带的这些东西,不说钱,样样都是精挑细选,对咱也是用了心的,自然不会懈怠。”


    “是很用心,用心的还有些过了头,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觉得啊。”说起这事儿柳天骄心里也是满肚子问号,“你说他能图咱什么呢,对咱这么好。该不会是看中你的文采,提前押个宝吧?”


    本来在犹豫要不要把窗户纸捅破叫白令瑜以后无机可趁的卫文康,觉得骄哥儿这样心粗其实也是不错的。


    柳天骄见他不说话,忙道:“是不是啊,你倒是想想啊,不然老这样子,我心里都有些不踏实。”


    卫文康道:“不管他什么想法,终究不是一路人,以后还是少来往些吧。”


    柳天骄捶捶自己肩膀,叹了口气,“也是,小白这人真的挺好的,就是两家差得太多,跟他来往压力也大,今个儿可是把我累得不轻。”


    卫文康闻言眼里浮现出笑意来,给柳天骄捏了捏肩膀,体贴道:“晚上好好帮你放松放松。”


    萱草见自家少爷苦着个脸回来,忙上前问道:“少爷,怎么了,可是受委屈了?”


    白令瑜说着就来气,“还不是那个卫文康,不就是运气好早几天进门,搞得我跟个道德败坏的小人一样。”


    萱草默默吐槽,您意图勾搭有夫之人可不就是道德败坏吗?面上却是劝慰道:“他们毕竟是成了亲的人,您老这样,他也没脸。”


    白令瑜长叹一声,“你家少爷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萱草道:“奴婢斗胆,时候不对,自然艰难,就跟那鲜花一样,冬日里再好的条件那也是养不好的,您不如顺应天理。”


    白令瑜为他纯洁的感情留下了一行清泪,“要是能顺应天理还折腾这些?骄哥哥多好的人啊,长得好看,身手又好,人还特别能干,做的饭菜都很是合口味,简直是天生就为我准备的一样,我怎么能轻易放下?”


    萱草再也受不了了,“您不放下又能怎么样,还能硬逼着人家和离不成?人家两口子日子过得好好的,也不怕柳老板以后看着您憎恶。”


    其实白令瑜何尝不明白呢,那两人瞧着不像别的新婚小夫妻一样如胶似漆的,一举一动却是极为默契,必然是心里有对方的,自己又哪里来的胜算呢。


    总之,情窦初开的白令瑜遇到了此番打击,一时之间再提不起什么心思来。


    卫文康却是斗志昂扬,无他,王夫子传来消息,今年的童生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让他好生准备。


    大乾朝童生试共分为三场,县试、府试、院试。大县因参考人员较多,县试一般由县里自行组织,参考人员不够的县,便只能联合起来考,都由知县主持。县试一共考五场,考试内容是帖经、经义和相对简单的策论,通过县试的人便可以参加府试。


    府试由府城官员主持,一共考三场,听起来比县试轻松,试题内容也还是县试那些,难度却是大幅提升,尤其是策论,不说多好,写出来的东西起码得自圆其说。通过县试便可以成为童生,再不是白身,能算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了,也可以在乡间开个私塾招些蒙学的娃娃,基本远离地里谋生的窘境。在清水村,一个童生就够卫文康抬头挺胸做人了。


    府试通过便是院试,由各州的学政或学道主持,难度自然非县试、府试能比,考取者便是秀才。可以说,读书人天资差些,努努力还是能考个童生,秀才却非得有些慧根才行,再不是简单的背诵和套路能应付的。谁要是中了秀才,那是十里八乡都敬仰的。


    今年的县试在二月举行,府试是四月,院试七月。王夫子是个谨慎的人,他能松口让卫文康参考,必然是觉得得个童生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卫文康如何能不激动?


    第67章 第 67 章 赚钱赚钱


    柳天骄听说王夫子让卫文康参加今年的童生试后, 也很是激动,又有些不敢置信,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吗?他虽然不怎么懂读书的事情,却也知晓夫子不让人随便参加科举考试的道理, 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底子差, 去了不光丢自己的人也丢夫子的人。这可不是小事, 像他们这样的大县, 主持县试的就是自己的知县老爷,阅卷完了总是要拆开来看看治下考生的水平的, 到时见了卷子写得乱七八糟的,想起来再问问是哪个夫子教出来的,水平这么差也来参试,对自己的本事一点儿数都没有,可不是连带着夫子也要吃挂落。特别是他们如今这个知县又是尤为在意科举教化的,不可能不看卷子,考得差的自然也无所遁形。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参加科举考试向来是最耗费银子的。镇上的私塾一年不过花费七八两, 顶天了十两银子, 参加一次童生试却是十两银子绝计顶不住的。首先为了防止考生舞弊, 参试人员必须有廪生作保, 这可是顶着大风险的, 若是参考人员不老实, 连带着廪生也要被革除功名。


    再说廪生本来就稀缺, 每年院试前十名才称为廪生, 算上因在州学中考试成绩分外优异被破格提拔为廪生的,整个江东州廪生人数常年维持在四五百人左右,作为江东州二十五个府城中的一个,临安府的廪生人数常年维持在十四五人左右, 可想而知,找一个廪生担保是多么艰难。好在卫文康有一点算得上幸运,他们安泰县有两个廪生,其中一个还是他夫子。


    王夫子同意他去参考,自然会为他作保,但廪生作保的市价在三两银子左右,柳天骄脸皮再厚,也不会让王夫子白白给卫文康作保。因而这里就要算上三两银子,假设准备的十两银子,扣下来还剩七两。


    第二项是考试收取的费用。如今纸贵,科举考试用的又都是好纸,本就造价不便宜,再算上层层剥削谋利,光试卷纸这一项花费就不小,再加上组织考试的人手、膳食支出,考棚的打扫修缮,反正七七八八算下来,一回就要收取考生一两银子,且不是说你只参加县试就能退的。当然,读书人对于不退考试费也不敢有什么意见,自己才学不足以参加后两轮考试已经够丢人的了,再闹不是叫人看笑话吗。十两银子还剩六两。


    第三项是笔墨费用。平时家里穷的用便宜货也就罢了,考试你敢用试试,不说字迹多难看,光那刺鼻的墨臭味就能让阅卷的考官皱眉头,所以再穷的读书人考试前也是要准备笔墨的。这两样加起来算三四两不过分吧?


    柳天骄之前从来没感受到卫文康的笔墨纸砚压力,是因为他爹以前还存了些,虽说经年的不好用,平时将就些也可以,且他用量也节省。不过再节省也有用到头的时候,就算不参加这回的考试,卫文康也要想办法买笔墨纸了,砚实在买不起更好的,先将就。就笔墨纸算下来,十两银子最多还剩三两多。


    第四项是来往的路费和住宿费用。考试的时候这两样都是稀缺资源,特别是住宿,考试入场时间那么早,除了本身在县城里的,谁不得住宿?开客栈的老板也精明,考试期间房费十倍不止,且你总得住个小单间吧,就是在县城,没有几百上千文钱顶得住?再加上平时吃饭,考棚里买些热水这些,十两银子多半一文不剩。


    有幸考到府试、院试的,路费、住宿和饭钱这三样成倍往上涨。所以为什么读书人那么能赚钱,怎么还有穷秀才穷秀才叫的,除了自恃清高啥也不干还奢靡浪费的,就是不甘心境遇一直考试考的。


    想着这些花销卫文康就很是头疼,能参考的喜悦去了一大半。柳天骄也头疼,可他知道什么重要,豪气地拿出十五两银子来,跟卫文康说:“考,放心大胆地考,如今家里生意稳定,赚的钱够你每年都考一回的,担心什么?”


    卫文康再不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知道这十五两银子赚得有多艰难,每天起早贪黑,刮风下雨的都没有停下来过,心里自是愧疚。可他看着绵软,内里却极为坚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勇往直前不辜负骄哥儿的期待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如今距离二月份的县试也就两个月的样子,赶着温习功课都紧张,柳天骄再不让卫文康帮他干活。家里人手紧缺,他就咬咬牙又雇了一个。为着方便,这回雇的人是清水村的,叫金泉,跟邵壮他们几个一样,都是从小跟在柳天骄屁股后面跑的。他家家境不好不差,家里四亩水田六亩旱田,算上他一共三兄弟。以后靠着父母攒的这点家底子,自己素日里再做些短工,饿是饿不死的,要想过多好也决计不可能。


    柳天骄找他一个是看在从小的情谊上,一个是这人还算老实肯干,还有一个就是他家已经在清水村定居好几代了,在村里的关系错综复杂,遇到事了少不了人帮衬。还有就是他爹也是个会来事的,在村里还算说得上话。


    夫郎考虑得周全,卫文康再吃味,这回也不好再反对。雇小包的银子是三百文,柳天骄一视同仁,给金泉的工钱也是三百文。当然,金泉年纪长些,更加顶用。可个子力气方面,还在发育中的小包也不差什么,再加上江闵这个小帮工,算来还是公平的。


    好不容易过个新年,他们这儿镇上开工开业的一般都要十五过后,买东西的也都会提前把过年期间的东西备好,所以这个时候开了铺子也没有什么生意,柳天骄便专注着家里活。


    话说见天气没有转暖的架势,村里人又坐不住了,年前弄的那些柴火顶多烧到年后,不想把一家老少冻出个好歹,就非得再上后山砍柴。其实村长人品不好,组织砍柴的法子还是不错,要不是有人懈怠,应当也出不了茬子,众人便还想着跟先前一样干,只是开路的人要好生选选。


    前些年打仗的时候日子过的差,如今村里长成了的大小伙子些就没几个特别健壮的。邵壮、金泉他们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村里人自然便一下子把注意打到了他们身上。原想着还跟以前一样付三倍的待遇,邵壮他们该争着抢着去才是,没想到,话才刚出口就叫人堵回去了。


    “后山开路?不成不成,太危险了,去的人又不团结,出个啥事,别好处没捞着,反倒把我们怨怪上了。”


    带头来游说的那几个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开路的本就报酬丰厚,怎么可能不担风险?再说只要你们小心些,能出什么问题?”


    一听这话,邵壮更是不干了,他外号“傻大个”可不真傻,重点是个高,还有不爱说话瞧着不太灵光,其实他聪明着呢。“报酬那么丰厚怎么你们自己不去,反倒来找我们?算了算了,我没得能耐,负不了责,也赚不了这点柴火。”


    几人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找你是我们这些长辈给面子,你倒好,本事不大就先喘上了。”


    邵壮冷笑,“我本来就是没本事的人。”


    那几人气得拂袖而去,“不干就不干,当谁求你呢。要我说李家也是个没眼光的,看上你这么个不能担事的女婿。”


    邵青皱眉,这几人说话也太难听了,哪有求人不成就污蔑人家人品的。只是他一惯不爱与人争执,想说些话给他儿子撑腰,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方桂花却是再也顶不住,掀开帘子就从里屋走了出来,“大过年的怎么还有疯狗上我家吠叫?”


    这跟直接骂人是疯狗有什么区别,那几人脸色铁青,“邵青家的,你嘴也太不干净了些。”


    全村子都出了名的泼妇方桂花哪里会被这几句话顶回去,立马冷笑道:“我男人都没说我嘴巴不干净,轮得到你们这几个老蒜头说?开路的活那么好怎么不自己去,不叫自家子孙去,一天就惦记我家邵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几家都绝户了呢。”


    “过分,太过分了。方桂花,你等着,我们去找大家伙说清楚,今天非要治一下你这个泼妇不可。”


    “去呀,当谁是被吓大的不成?”方桂花非但没有害怕的样子,反倒是气焰更加嚣张,“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几个怂货嘴里能喷出什么粪来。也是好笑,不敢面对豺狼虎豹,对着我一个女的反倒是抖起威风来。”


    “你,你……”都是大男人,哪里是方桂花这样一个嘴巴无比利索狠毒的女人对手,结结巴巴半天后只能甩着袖子走人。


    他娘也骂得太对心意了些,简直是完完全全说到邵壮心坎上了,叫他连连竖起大拇指,“女中豪杰,娘,当年打仗阵前对骂就应该派您去,非得叫对方主帅都气得喷出三口血来。”


    方桂花瞪了他一眼,“少胡说八道,你当得罪人是好事啊,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孽债。”方桂花虽说蛮横不讲理,但很是会看人眼色,绝不惹村里说得上话的人。今天这几个照她以往的性子,是绝不会得罪的,可对方想拉他儿子去挡灾,还要他儿子感恩戴德的,哪个当娘的忍得下?


    罢了罢了,得罪了就得罪了吧,总归没有那臭小子重要。


    金泉自然也没有答应。倒是不用他张口,那脸色难看的几人刚说明心意,就叫金泉他爹软钉子顶回去了。直说他儿子是个冒失的性子,到时自己出了事不要紧,连累了村里人就罪过大了。其实换在以往,金泉他爹说不得也同意了,毕竟家里人口多,需要的柴火也多,家里这么多儿子,不叫个去开路挣钱不也亏得慌?


    可如今不同了,柳天骄雇了他家小泉子干活,给的工钱高又能长期干,可谓是极好的香饽饽活路。要不是念在小时候的情分上,这么好的事能轮到他家小泉子。


    只是为何之前后山砍柴的活儿搞不下去,其中有个大缘由就是柳天骄,这几个都是当时骂柳天骄最狠的,金泉他爹门清呢,这个时候让他家小泉子上赶着跟这些人干活,可不是明晃晃地打柳天骄的脸,对方能看他家顺眼,说不准活儿就丢了。


    再说了,上回卫小子叫县老爷奖赏的事情可是全村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知道他念书有些本事,这时候把人得罪了,以后人家飞黄腾达了又能有他们的好?要说村里有些人就是脑子不清楚,因着看不惯他家一个小哥儿比男人还能干敢说话,非得逮着他们家对付。


    连着被拒了两次,那几人想要放弃却又无法,家里还等着这些柴火保命呢,如何能轻易就收手。但真叫他们自己或是子孙去,他们也是怎么都不愿意的。先不说危险,真出了事害了人,哪个赔得起,当谁家都跟村长一样能轻轻松松拿出十两银子呢。


    “说来都是于成久那个鬼东西不干人事,平时得好处的时候什么都不说,这回刚出了事就装傻了,也不知道他那种人是怎么当上村长的。”


    “还不是他奸猾,当年悄悄给了县里的官爷不少银子,这些年也搜刮了咱们的钱去孝敬,不然这种好事能轮上他?”


    “可不是,你们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不,吊着两根长鼻涕,流到嘴巴上的时候吸溜几下,不知道吃了多少呢。”


    “咦,你这人真是的,说这种恶心事做什么。哎,想来还是咱们几个太实诚了,以为活干的好,给村子多多谋利就能选上村长,不知道还有这些腌臜主意。”


    “说起来,咱们几个都是家里有田有地,又是有筹谋能干实事的,哪个不比他于成久合适干村长。叫他上了位,真是倒霉,怪道不说咱们村子这些年都没啥起色呢。”


    当然,这些话放在以前,别说当着外人的面说,就自家关起门来说还怕人偷听到墙角告到村长那里邀功呢。如今不一样了,村长叫郑家当家的收拾了,这些话不仅敢说,还要多多说,不然心里几十年的郁气能散去?


    骂完村长,几人心情好了些,又开始商量找人开路的事。村里的壮小伙可不多,一下叫两个人拒了,还叫人骂,几人难免有些不太是滋味儿。


    “要不找柳天骄吧,他整天耍着杀猪刀,又随了柳老大不安分的性子,叫他开路最合适不过。”


    “有道理,之前他不还吵着想要再去吗,想必再叫他也愿意。”


    “定然是愿意的,他家整天不是卤猪杂就是烧水宰猪的,少不了用柴火。”


    其实平心而论,说到上山,邵壮、金泉这些都赶不上柳天骄一半的本事。几人越想越有理,直接就往柳天骄家里去了。


    柳家,把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的柳天骄也正在想着弄柴火的事儿呢。因着那回把卫文康吓了个够呛,他再也没有一个人到山上单打独斗的想法,想找伙伴吧又不知道找谁好,邵壮几个虽说关系跟他好,可才出了陈家小子的事情,大家心里都紧着一根弦呢,现在他主动去找人,感觉就跟存着坑人的心思一样,不太好跟他们爹娘交代。


    见几个老东西上门,柳天骄心里先是一个咯噔,这几个可不是好鸟,空着手脸色不太好看的上门,总不是来给他拜年的。心里想着,柳天骄已经想好了若是对方发难他应该如何先发制人,没想到那几个却是语气还算和缓。


    “骄哥儿,我们要组织人上后山砍柴,你去开路吧。工钱还跟之前一样,三倍的柴火。”


    柳天骄一愣,“你们之前不是不想叫我去吗?”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几家可都是当时叫嚣得最凶的人。


    现在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开口就是一股长辈教训晚辈的意味儿,“胡说什么呢,谁不想叫你去了,不过是想着你家人口少,又已经得了那么多柴火,还是要给村里贫困的人家一个活路。”


    柳天骄想笑又忍住了,“是是是,你们考虑得周全。”


    明明是夸人的话,怎么听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呢,这个小哥儿当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不过现在要人去挡灾,几人勉强说服自己忍一忍。


    “咳咳,如今那些人家也算是能过下去,我们觉着你一个小哥儿也不容易,便想着还是给你一个机会,你意下如何?”


    虽说各怀鬼胎,可这话倒是合柳天骄的心意。有这几个老东西出面,得罪人的事儿也用不着他亲自干了。但做生意哪里一口就成交的,不是叫人怀疑给的报酬太多了吗?柳天骄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几位长辈能瞧得上我是我的荣幸,可……”


    既然没想到柳天骄还不愿意,忙问道:“可怎么了?”


    “可后山的危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小哥儿,到时出了什么问题可怎么办?我家就靠我一个顶门立户了。再说了,流言比老虎还猛,上回去大家就对我有意见,这回再去,不是更叫人逮着骂吗?”


    “能出什么问题,开路的又不光你一个,还有邵壮金泉他们呢。”


    “邵壮金泉他们能去?”


    他们不去谁去,与一点子气愤比起来,命还是更重要,到时再换几个去说就是了。都是一个村的,邵壮他们几家又不是不缺柴,还真能铁了心不去不成?不过是他们开始小看了这几人的气性,说话太硬了罢了。


    柳天骄暗喜,“你们若真能把这些壮小伙子都叫齐,我也不是不能考虑,只要村里人对我没意见。”


    见柳天骄愿意了,几人大喜,忙道:“能有什么意见,我们几个老头子在村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这些事交给我们就成。”


    价码谈好,柳天骄也不再拿乔,“成,我这几日都在家,几位长辈准备好了叫我就成。”


    听说柳天骄要去,金泉家自然再没有意见,方桂花琢磨了一下也同意了,他们家又不是什么富裕的,要不是上回叫人顶着他儿子脑门骂,她何至于拒绝?如今有了台阶下,又有柳天骄这个怪胎,她也就同意了。


    因着家家户户都缺柴,既已经说好,初九那天众人便上了后山。一心温书的卫文康也放下了书本,还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上了山。哪个不怕死,有了上回的教训,大家都小心,加上这回开路的都顶用,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砍得柴也比第一回还多。


    柳天骄把家里的柴房都堆得满满当当地不说,连灶房空地都塞满了,两只小狗再也不能随意翻腾,干脆就试图往屋外爬,寻求更广阔的天地。柳天骄捞了他们几回后也就放弃了,叫他们受些磨难也好,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但他明显高看了两只小狗崽的冲劲儿了,吃得鼓鼓的小肚子往室外冰凉的地面一贴,就被冻得几个爪子都不利索了,路也来不及看,慌里慌张地就往回爬得飞快。


    偏偏为着防水,灶房的地面是比院子高的,两只小狗粉嫩嫩的小爪子不给力,胖嘟嘟的身子又不能离地面太远,直接卡在了灶房门槛上“嗷嗷”叫。柳天骄看了好大一会儿笑话,才一手一个捉回了灶房里。


    高高兴兴分了柴,那几个组织的人一下子在村里成了交口称赞的能干人,把他们好事得意了一番,尤其是瞧着村长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时候,几人神情里的自得更是不得了。


    接着又组织了三回,家家户户的柴火都够烧了,再不用担心寒冬的迫害,那几人在村里的地位又高了几分。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砍柴事件不仅叫牢固把握村里话语权十几年的村长动摇了地位,更捧起了几个与他分庭抗礼的对手,小小的清水村也有了关于权力的派系之争。


    卫文康敏锐感觉到了村里的不同,也乐见其成,虽说两方都不是好东西,可为了争取村里人的支持,他们行事总算不会太过分。


    杂七杂八的一堆事弄完,新年就这么过去了。出了正月十五,村子里再次忙碌了起来。今年天气迟迟没有变暖的迹象,地里的活儿干不了,好些人就缩在家里编竹筐、簸箕、背篓之类的,这些东西不值钱,但总比没有好。


    至于书里常说的织布什么的,可不是一般人能会的,都是家传绝学,轻易不透露给外人。村里人也就能费工夫搓麻线弄些粗糙的麻布,哪里卖得上钱。家里穷又有劳力的就去镇上打零工,照例是扛麻袋当轿夫跑腿这些,都不是好干的。


    年前大家的钱包都瘪了不少,年后的生意自然都差了不少,柳家肉铺算是好的,也明显感受到进账少了。家里正等着花钱呢,如今又多了人手,柳天骄不想坐以待毙,又琢磨着该弄些什么新花样卖。


    第68章 第 68 章 红红火火


    晚上, 一家人边吃饭边讨论该弄个什么新花样。


    小包第一个发言,“我觉得骄哥哥做的包子挺好吃的,要不就卖包子?”


    柳天骄摇头,“不行, 先不说人家对面卖了多少年的包子, 老客户不少, 光味道方面都不够, 白家小少爷做的包子就比我好吃。”


    小包不同意柳天骄的说法,“他放那么多肉, 能不好吃吗?咱们只比镇上别的包子铺好吃就行了。”


    卫文康道:“算了,包子费工夫,得一大早就开始弄,咱们还要宰猪卤猪杂,根本忙不过来,再多请人也不划算。”


    众人点头,有道理, 看来包子是不行了。


    江闵说:“卖饼吧, 骄哥哥烙的饼也特别好吃, 葱香饼, 小糖饼, 还有千层饼。”


    这主意倒是靠谱, 只是揉面擀饼子都要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 柳天骄卖猪肉, 少不得油腻腻的,显得有些脏。柳天骄有些犹豫,想了想问道:“你们觉得我做的萝卜丸子怎么样?”


    江闵和小包都是眼前一亮,争着说好吃。


    卫文康和邵壮也觉得主意不错, 跟着点头,“要不就炸丸子?”


    倒是金泉想了想道:“光炸丸子有些单调了,我以前听我爹说起过,北方有人炸肉卖,就是猪肉洗干净腌一下,然后戳些洞用油炸,弄出来外酥里嫩,香得很。”


    柳天骄来了兴趣,“那东西当真那么好吃?”


    金泉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是听我爹说的,吃是没吃过。吃肉就够奢侈了,再用油炸,那是地主家才吃得起的东西。”


    柳天骄有些失望,还是觉得这主意甚好,有些不想放弃。油炸出来的东西本来就香,加上肉,那味道不得引得人的魂儿都没了?“这样,明天我先弄些肉炸来尝尝,若果真那么好吃,咱们就卖炸萝卜丸子和炸猪肉。”


    小包跟着柳天骄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多多少少也懂了一些,闻言有些担心,“又是油又是肉的,会不会成本太高了些?”


    柳天骄咬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别看咱们穷,镇上有钱的多着呢,只要味道好吃就不愁卖。最怕的就是味儿不出众,价钱方面也不没啥优势。”


    众人闻言也不再有意见,做生意方面,他们这几个还真不是柳天骄的对手。


    柳天骄就不是个拖拉的性子,既打定了主意,果真第二天回来就在院子里架上了一口大锅。肉一炸就容易干巴成一块,柳天骄想了想,要想做出外酥里嫩的效果,怕是得靠肉皮,切肉要切得有些厚度。


    割了一块品相不错的带皮五花肉,切成大厚块,洗干净了加些盐、葱姜、酱油、辣椒粉、淀粉、油搅拌均匀,腌制入味,接着就跟炸丸子一样,待油热后放进锅里炸至微黄,然后捞出,再复炸至酥脆。


    一阵阵香味儿往鼻子里窜,院子里的人都没了做活的心思,连正在看书的卫文康都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要不要也起身去捞一块儿吃,然后就被塞进了一块香喷喷的炸肉。


    柳天骄笑眯眯地看着他,“尝尝好不好吃。”


    卫文康抿了一下肉,本想慢慢吃的,奈何牙齿和舌头都有自己的心意,不自觉就咀嚼了起来,然后越嚼越快,不一会儿就吞了下去。卫文康回头神来,对自己的馋样有些不好意思。“好吃。”


    柳天骄把盛肉的碗递过去,“好吃你就多吃点,看书累着呢。”


    金泉啧啧几声,揶揄道:“不是我说,骄哥儿,你疼夫君也别太过了呀,我们这些围着锅最近的一块儿都没尝着呢,你倒恨不得把整碗肉都一股脑端给人家。”


    卫文康脸一下子就红了。


    柳天骄瞪了一眼金泉,“快闭嘴吧你,再说真的一块儿都不给你留。”


    “别呀,我闭嘴还不行吗?”金泉捂住自己的嘴巴,装出一副老实委屈的样子,眼睛却是滴溜溜转个不停,把众人看得好笑。


    柳天骄不是苛刻的性子,做工的三个又都是自己人,素日里就不苛刻,他们吃啥其他人就吃啥,不然金泉也不好意思开这种玩笑。


    给卫文康留了几块,柳天骄又端着给众人都尝了尝,果真外酥里嫩、香辣馋人。


    金泉连连竖起大拇指,“就是这个味儿,难怪我爹念叨了这么多年,果真好吃。”


    小包两兄弟跟着点头,“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好卖。”


    柳天骄放了心,“那就准备一些明天卖看看。”


    炸萝卜丸子是柳天骄先前就做过的,这个简单,只带着众人把萝卜洗了切成丝备着,先不放盐,如今天气冷,几个时辰也不必担心变了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吃惯了柳天骄卤猪杂的老顾客寻过来,没像以往一样先闻到卤猪杂的味道,反倒是被另外一种更为诱人的肉香吸引了注意,以为是哪家新开的店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放弃卤猪杂先尝尝鲜,便被机灵的小江闵热情地打了招呼。


    “李夫人,我家新出的吃食,炸神仙肉,外酥里嫩,老香了,您要不要尝尝?”


    上回被柳天骄带到镇上去林屠户那里打探消息后,小江闵就闹着也要跟过来帮忙,反正如今天气冷,地里没有活,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也不必担心身子骨受不住。小孩子变化是最快的,不过几月的功夫,因着吃得好,小江闵长了不少肉,脸色红润,个子高了些,耐力也跟着好了不少,自个儿跟着走到镇上完全没有问题。


    柳天骄觉着他一人在家也无聊,不如跟着来镇上长长见识,便也同意了。原本没指望着他一个小人干什么,哪料小江闵一出现在肉铺里头,那勾搭嫂子夫郎们的本事可不比卫文康少。


    没办法,谁让他长得好看呢,小小年纪就已经看出了清俊的样子,说话时一本正经的样子与玉雪粉嫩的外貌形成鲜明的反差,看着就像聪明有前程的那种,实在是婶子夫郎们最爱的那一款孩子,惹得人母爱心泛滥。


    这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招来了不少客人。江闵挨个夹了块肉给他们尝,“我们家头一回做这个,免费尝,觉着好吃再买。”


    白捡的便宜谁不爱呢,何况是货真价实的肉。围观的人一个个尝了,然后俱是一震,“怪道不说神仙肉呢,这么香的肉,怕是神仙来了也走不动道。”


    江闵笑眯眯地听完,然后想了想又给刚刚说话的人夹了一块儿,“嫂嫂真聪明,一下子就把我们神仙肉的精髓说到了,再送您一块。”


    别的人不乐意了,“你这个小娃娃,没见周围这么多人吗,怎么单单送她一块,瞧她好看是不是?小小年纪,可不兴这么好色的。”


    众人哈哈大笑,跟着起哄,“可不是,小娃娃,你小小年纪不能学那些大男人的臭毛病啊。”


    江闵是见怪了大场面的,才不虚这点子小玩笑呢,但面上却是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嫂嫂麽麽们说什么呢,我是瞧她夸我家的肉尤为真心,一时高兴罢了。”


    “那我们多夸夸能不能也送一块肉?”


    “我夸人的本事好着呢,你要不要听听?”


    江闵像是被逼得没了法子,咬了咬唇道:“一样,都一样,只要夸得好,每个人都再送一块肉。”


    都是成了亲的人,嘴皮子利索着呢。江闵这话一出,像生怕他反悔似的,立马就有人夸了起来。


    “这肉黄亮黄亮的,咬起来嘎嘣脆,偏偏里面又嫩的跟一抿就化,好吃得让人嘴巴都停不下来。”


    边上的人笑她,“你这说的也太俗气了些。要我说,这肉香飘十里、油而不腻,要能一天吃上几块儿,当真是换个神仙也不做。”


    “我觉得你说的不好,肉谁家没做过,这么香的可是头一份,当称得上肉中老神仙。”


    “这肉怎么还老了,一口咬下去,不是嫩的正好?”


    众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还叫江闵评理,把他搞得很为难的样子,“行了行了,各位婶婶麽麽们说得都好,干脆就一人再送一块肉。只是今日一下子送出去这么多,怕骄哥哥说我,要不各位婶婶麽麽们就帮我到处说说神仙肉的好处,叫骄哥哥知晓我这么多的肉也不是白送的。”


    “还用你说,这么好吃的肉,我们自然是会帮着多说道说道。”


    “就是,小娃娃,你就别担心了,大不了待会儿我们买点就是了,你这肉怎么卖的?”


    江闵高兴了,“谢谢各位婶婶麽麽们捧场。这神仙肉选的都是上好的五花肉,又加了上好的香料腌制后炸的,价钱要比卤猪杂贵一些,五文钱一份。”


    “那一份有多少?”


    “八块,婶婶们看中哪块挑哪块。”


    价钱是不便宜,但挡不住他好吃。这些围过来的又都是吃惯了卤猪杂的,家境都不算差,犹豫了一下,大多数人还是买了。


    柳天骄还想着这东西贵,今日怕是不好开张,没想到转眼间就卖完了一锅,喜得他对着江闵一个劲儿夸,“你这小脑袋瓜怎么长得啊,简直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江闵是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一点子小聪明罢了,还是骄哥哥手艺好。”


    炸肉的香味儿实在是太诱人了,不少人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地循着香味儿找过来,柳天骄连着炸了三锅,想着口袋里的铜板,乐得直发笑。


    第69章 第 69 章 县试第一日


    新品第一日便大受欢迎, 柳天骄忙得脚不沾地的,压根没顾得上把卖神仙肉的钱和猪肉、卤猪杂的钱分出来,大概只知道自己卖了有二十斤肉的样子。一斤肉去掉成本后约摸赚个十文钱的样子,二十斤肉就赚了两百文, 一个月便是六两银子, 一年便是七十二两。


    当然了, 梦是美的, 实际上是不可能的,这么贵的东西, 大家也不过吃个新鲜,日后能维持今日一半的生意就谢天谢地了。柳天骄也不敢奢求,只觉得多赚一日心里都美得很。


    他忙着炸肉,卖猪肉的事情便交给了小包,他年纪也不小了,又跟着干了这么久,开始称重什么的生疏些, 慢慢也就干得顺手了。对了, 早上他还要帮着柳天骄宰猪, 他个子高也能顶用, 不能全干轻松的, 叫金泉想着不舒服。


    江闵则是充分发挥了他活字招牌、招财童子的作用, 柳天骄一到铺子里就什么都不让他干, 只负责招呼客人。怕他年纪小累着, 还特地从家给他带了把椅子过来,站软了就坐着喝喝水。


    有时候卖糖葫芦的路过,柳天骄还会给他买上一串大的,江闵可喜欢这东西了, 一向大方的他只舍得给柳天骄和他哥一人一颗,剩下的就自己坐在椅子上,晃着腿腿吃得眯起来眼,感觉小日子过得实在是美滋滋。


    这待遇把他亲哥哥小包都羡慕坏了,又不得不承认,人家江闵是凭实力获得如此特殊的待遇的,没瞧他来了,铺子里的生意都好了几分吗?


    金泉也是个勤快不计较的性子,念及小包兄弟俩年纪小,除了帮忙宰猪是柳天骄明确说了归小包外,家里劈柴推车这些重体力活都是他主动干。


    至于洗切萝卜这些,那就是晚上全家齐上阵了,卫文康看书看累了也会来帮忙。当然,就他那厨艺,向来只有洗萝卜的份儿,切萝卜是决计不可能的。


    因着人手多,虽然生意好了不少,柳天骄倒也没觉着特别累,每天数银子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的。


    二月中旬,柳天骄攒了接近十七两银子的时候,童生试正式开始了。


    笔墨、住宿这些事早就准备好了的,瞧天气还是没有暖和的迹象,柳天骄怕把卫文康的身子骨熬坏了,又翻出了几张颜色不一的兔子皮。这还是他爹退伍回来的路上攒的,品相好,不怎么值钱,就想着留着给以后的孩子做套小衣服。哪知道柳天骄生下来就壮实得很,穿多了还扭着身子不乐意,便干脆搁那儿没用。


    卫文康身量高,这几张兔子皮做稍长点的衣服都不行,柳天骄便给他缝了个小马甲。丑是丑了些,毕竟是正经的毛皮,穿着自己暖和。不然就这天气,官府为了防止作弊又不能穿夹棉的衣服,不得把人冻死。


    考试时的吃食也是有讲究的,稍不注意就会犯了忌讳,好在经了上回县老爷组织的会考,柳天骄已经很有经验了。照例拿素油烙的葱香饼,怕光吃一种饼腻味,又炸了千层饼和小糖饼,都是剪碎了的。神仙肉也是素油炸的,本来想带炸萝卜丸子的,转念一想,官差们得把丸子戳碎了检查,便作罢。


    主食准备完了,便是喝的,柳天骄准备了两样,一样是能提神解腻的绿茶,特地找人买的好货,一两就花了他两百文。另外一样是找药铺开的预防风寒的药材,里面加了柴胡、白芷这些,万一有什么不对,一剂下去也能好歹顶个用,这些东西又花了他三百文。


    卫文康看他忙得团团转,给人倒了杯热水,说道:“无妨,你准备的已经够好了,快坐下喝口水吧。”


    柳天骄哪里坐得下,“天气这么冷,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你不是提前一个多月就在帮我补身子吗,如今我人都胖了一圈了,扛得住的。”


    “反正还是不保险,你别说话,叫我想想还忘了什么。”突然,柳天骄想了起来,“对了,还差一件考场里盖的东西,这么冷的天儿,没盖的怎么行?”


    卫文康见他果真都急糊涂了,笑道:“你忘了,县试每场都是在黎明入场,天黑之前就交卷出来,不过夜的?”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柳天骄说着又抱怨起来,“这规定真不合理,要是哪天下雨什么的,天黑得早呢,原本该答得完的岂不是倒了大霉?”


    “所以运道也是科举之路上重要的一项。运道不好的,即便过了考试选为官员,以后各种各样的差事,运道不好办的不妥的不也要吃挂落?”


    “也是,听说咱们县老爷这回能不能去好地方也要看运道。你们这批若不能出个像样的,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不是。”卫文康前些日子听说县老爷又接见了秦百宣,便知晓他也是想看看自己治下有没有出个天才的运道。


    二月十四,江东州统一举行县试的前一天,柳天骄跟着卫文康住进了考场边的客栈。他们家条件在读书人里头算下下等的,自然也住不起多好的客栈,定的房间也是下等的,伙计在他们这种穷光蛋上面赚不着什么赏钱,都不带多瞧他们一眼的,给了房间号牌,连个路都没有指,就把人留在了客栈大堂中要走。


    柳天骄忙把人叫住,“小哥稍等,想问一下哪里可以打些热水?”


    伙计有些不耐烦,“今日要热水的多着呢,估计几个时辰也轮不到你们,就别想了。”


    柳天骄不乐意了,虽说是下房,可也是一百五十文一晚,五晚就是七百五十文,小一两银子了。一两银子就这态度,怎么叫人甘心。“什么叫别想了,知道要热水的人多,你们还不赶紧去准备?”


    伙计冷笑,“科考都舍不得定个中等房的,还臭讲究做什么?”


    “我讲不讲究关你什么事,再怎么也是花了银子的,你一个做伙计的,上来就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是嫌你们家生意太好了不成?”


    “我家生意就是好,有的是人等着住呢,你要不乐意就退房啊。”


    这伙计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确实是有底气的,考场周围的客栈有限,有些家里没什么见识又住得远的书生压根不知道科考提前订房的重要性,这回子到了才知晓没房间可睡,只得去睡大通铺。


    那大通铺什么样,好些汉子躺在一块,有不爱洗脚的,有磨牙的,还有打鼾的,一晚上就别想睡个囫囵觉。平常人也就罢了,书生们明日都要早起赶考,休息不好可怎么得了。因而这会儿有的是给伙计塞钱,想让他想办法腾个房间出来的呢。


    柳天骄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可他脾气上来了也不是个好糊弄的,怒道:“别跟我瞎扯,老子花了钱就要享受到应该有的待遇,今个儿这热水你必须得给我送来,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这么冷的天儿,且不说不泡个脚暖和一下身子睡不着,明个儿早上起来总是要洗漱洗漱喝口热茶的吧,如何能轻易算了?


    那伙计见他态度凶悍,满是不屑,“一个小哥儿这么大的脾气也不嫌丢人,我家那个要是敢像你这样说话,非得好生给他一顿教训。”


    说话的时候伙计眼角余光瞥向卫文康,显然是拿准了现在的男人都好面子,特别是读书人,最是骄傲讲究体面的,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家夫郎大庭广众下撒泼。


    可他明显是瞧错了人,卫文康冷声道:“我夫郎说得难道没有道理吗?客栈趁着科考挣钱本无可厚非,可赚了我们读书人家中的血汗钱,该准备的物什一样不给不说,还出口就是侮辱人的言论,是觉着我们读书人下贱吗?”


    要是家境好的何至于来住这家客栈,有些读书人见那伙计明里暗里瞧不上他们这种穷人,本就恼火,听卫文康这么一说,更是气愤。


    “不过是一个小伙计,也轮得到你狗眼看人低?我们再怎么样也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岂是你一个跑堂的可比的?”


    “汪兄所言甚是,我们都是来考县试的,这么多学子,时运再不济也能中上一两个,到时非得好生宣扬宣扬你家客栈的名声。”


    掌柜的本身也是个嫌贫爱富的,那小伙计又向来最懂孝敬,见一个看着就出身乡野的小哥儿和他吵架,本是打定了主意要不动声响的,这几个读书人的话一出,却是再也不敢装聋作哑了。他们说的没错,这么多学子必然会中上一两个童生,若是再厉害些考上秀才,跑到官老爷们面前给他们客栈上眼药,可如何是好?


    “各位公子息怒,是我管教不严,叫他冒犯了,我回头一定好好调.教。”掌柜的说着又瞪了那个小伙子一眼,怒道:“还不赶紧去烧水倒茶,要是不把各位公子伺候好,一定揭了你的皮。”


    那小伙计不服气,“本来就没热水了,我能怎么着,他们也太计较了些。”


    掌柜的见他还敢顶嘴,气急,直接一巴掌呼在了他脑门上,“没有热水就去烧,锅灶不够就去借,自己懒散不会办事,哪里来那么多借口?”


    小伙计见掌柜的当真发了怒,再不敢言,正灰溜溜地准备走,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叫住了。


    “等等,你对我夫郎多有不敬,还没有道歉。”


    小伙计不愿意,一个小哥儿罢了,叫嚣那么多,被人说道几句不是应该的,凭什么要道歉?


    掌柜的也觉得卫文康有些得寸进尺,一个小哥儿,说话行事如此凶悍,本就不妥。“公子,我刚刚已经教训过他了,这事儿要不就?”


    “要不就怎么着?”卫文康脸色阴沉,“我夫郎本是客客气气问话,叫他一阵羞辱,难道不该道歉吗?还是掌柜的您家中妻儿受了欺辱,就可以轻轻揭过?”


    有女子站出来拍手叫好,“说得对,必须道歉。口口声声瞧不起我们女子哥儿,怎么当初你还不是女子哥儿生,女子哥儿养的不成?”


    她边上的男人见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觉得都像是在瞧他笑话一半,很是羞愧,扯了扯女子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那女子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直接一把甩开男人的手,冷笑道:“为何不让我说,难道我说得有错吗?”


    柳天骄觉得这仗义执言的女子很合他口味,“啪啪啪”鼓起掌来,“说得好说得妙,一点儿错也没有。”


    卫文康也道:“嫂嫂颇有见地。”


    “对,说得好,颇有见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跟着鼓起掌来。他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清瘦,眼睛很大,全身透露着一股没长大的孩子气。他爹不欲让他出这种风头,想要把人往后拉,那书生却是灵活的很,身子一偏便躲过了,气得他爹干瞪眼。


    毕竟也是个书生,跟一个女子叫好的分量不一样,接着就有几个书生声援起来,“道歉,给人家夫郎道歉。”


    掌柜的无法,只得凶了小伙计,“还不快道歉?”


    小伙计无法,只得恨恨地低下头,朝柳天骄道:“对不住。”


    明日里卫文康还要考试呢,柳天骄也不想跟他们纠缠,说了句:“算了,以后老老实实做个人就成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现在不是个人一样,小伙计咬紧了牙,却是一声不敢再吭。心想他倒是要瞧瞧,这么个凶悍的和他那个穷鬼夫君,能有什么好下场,别以为家里有个读书的就以为自己人上人了,出了考场就知道哭了。


    反正管他心里服气不服气,让自家夫郎心气顺了就成。掌柜的又许诺一定尽快把热水热茶封上,卫文康也没再揪着这事儿不放。


    进了房间才知道,这家客栈不光是伙计态度差,房间也很不咋地,桌子上都积了一层薄灰,床上的被子上还有污渍。


    柳天骄叹气,“现在客栈的生意都那么好做了吗,等我有钱了一定多开几家。”


    卫文康笑道:“好,我等着你有钱,以后就可以住自家的客栈了。”


    “你还笑得出来?”柳天骄叹气,“今天人这么多,估计他也不会给咱们换了,幸好从家里带了被子,搭着勉强睡吧。”怕卫文康太累,他们今日是坐牛车来的,还特地带了被子防风。


    把床收拾好,柳天骄把人推到上面躺着,然后自己又赶忙去找了水来擦桌子,要住五晚呢,总不能让卫文康蹭得一身黑去考场。


    掌柜的这回也还算守信用,没多久就把热水热茶送来了,两人稍稍喝了几口,就泡了脚睡了。别说,泡之前脚摸上去都是一片冰凉,少了这点热水还真不行。


    第二天天还没亮,柳天骄把人叫起来,打了热水洗漱后,端了碗肉丝面给卫文康。


    “快吃,听说待会儿检查搜身还要排好久的队了,吃得饱饱的。”


    卫文康瞧那碗面上盖着满满一层肉丝,奇怪道:“怎么这么多肉,你在哪买的,也太实诚了些。”


    柳天骄笑道:“做什么梦呢,我特意花钱让店家多加了一份肉。”


    卫文康心下感动,见柳天骄只买了一碗,问他:“你的呢?”


    柳天骄说:“不是带了饼子吗,我待会吃饼子。”


    卫文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肉丝面本就不便宜,如今正值考试,价钱肯定翻了番,骄哥儿是舍不得吃。“这一碗分量也太大了些,我们一起吃吧。”


    柳天骄不肯,“哪里大了,赶紧吃你的,管我做什么,饼子里都是油香,好吃着呢。”


    卫文康还待再说话,柳天骄直接夹起一注面条塞他嘴里,“赶紧吃,马上就到时间了。”


    无法,卫文康只得把面吃了个干净。别说,肚子里有了热食,整个人确实精神了很多。


    吃罢饭,两人就收拾东西去了考场。他们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前面已经排了老长的队。检查的士兵一边干活一边高声喊道:“排好队排好队,快到了的时候,自个儿先把衣服脱干净,别扭扭捏捏的浪费大家时间。”


    这时候的人都内敛,别说大庭广众下脱衣服给人瞧,就是在家跟妻子夫郎办事的时候也是吹了灯乌漆嘛黑的,可能两口子过了几十年都不知道对方身上究竟长啥样。


    但官府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有些人读书不行,歪门邪道的法子多得很,要是不检查叫人钻了空子,在场的正经考生谁都想不开。因而,虽然觉着羞耻,大家还是很配合。


    因着是大冬天,检查的士兵手脚也麻利,很快就轮到了卫文康。打开文书,检查的士兵目光在“入赘”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瞧了瞧卫文康,许是没想到“入赘”这么下贱的事情,居然还会有读书人愿意做。但看着对方不卑不亢、目光清明的,检查的士兵最终也没有表现出轻视,而是检查完了就客客气气地把人放了进去。


    柳天骄看着一切顺利,也放了心。在犹豫着是在考场外面等还是回家的时候,瞧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高高兴兴上前打了招呼。


    “嫂子,又见面了,多谢你昨日帮我说话。”那女子正是昨日里在客栈仗义执言的书生娘子。


    长得像柳天骄这样的小哥儿可不多,那女子对他自然也是印象深刻,闻言笑道:“谢什么,应当的,我们女子哥儿怎么了,清清白白做人,勤勤恳恳生儿育女、养家糊口的,哪里不如他们那些臭男人。”


    柳天骄也是个要强的,一听这话就觉着颇为对味儿,赞道:“嫂子说得好,我们女子哥儿也一样该被敬着。我叫柳天骄,嫂子怎么称呼,我觉得跟你颇为投缘,交个朋友可好?”


    “我叫何招娣,应当比你大几岁,你叫我何姐姐就成。”


    成了婚的女子哥儿一般不是被叫“谁谁家的”,就是“某某嫂子婶子麽麽”,再不济就是“谁谁娘”,被要求叫她本姓且还是姐姐的,柳天骄还是头一回。说不上来哪里来的感觉,他就觉得这个何姐姐是个不一般的人。


    “何姐姐好,你家夫君也已经进去了吗,待会儿准备回去还是在县里待一会?”


    何招娣说道:“就在县里待着,离家前婆母叫我好生照看她儿子。”


    柳天骄笑道:“嫂嫂这话说的,难道自己不想照顾姐夫?”


    何招娣撇撇嘴,“有啥好照顾的,别让人嫌碍眼丢人就好了。”


    这话一出柳天骄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昨日里他也是瞧见了的,这两口子一个敢作敢为一个讲究读书人的体面,想必平日里纷争不小。他一向识趣,便没有再接这个话茬,道:“考场外待着也无聊,我准备在县里转转,姐姐要是愿意,不如一起?反正他们也要天黑了才出来,在客栈里待着也无聊。”


    何招娣眼前一亮,“好啊,我本就想来县里见识见识,又第一回过来,找不着门路,有你带着自然是好。”


    就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两人都觉着对方很不错,便也不在考场外头待了,相携着就往县里最繁华的地方走去。


    就从同住一个不怎么样的客栈来看,就知道两家的条件都不怎么样。何招娣家是老实巴交的种地的,从她这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很是重男轻女,为着给儿子娶亲攒钱,姑娘哥儿都是一到年纪就收了高价聘礼把人嫁了出去。因着长相不错,人也勤快能干,何招娣面上来看是姐妹中嫁的最好的,家中有几亩良田,丈夫模样不差,读书也好。


    实际上,那么好的事又怎么可能轻易轮到苦命人呢?嫁过去了才知道,她夫家是有几亩良田,但公婆年事已高,又因着偏心把分了家的其他几个儿子得罪了,家里的重活都轮到了何招娣身上。别说洗衣做饭除草这些基本的,就连犁地都没个帮手。何招娣苦撑了两年,觉着再熬下去自己都要废了,硬顶着压力说要在农忙时雇人。


    夫君科考要银子,一家老小吃喝要银子,都雇了人,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全家上下包括他夫君对何招娣都是连连指责,对方却是铁了心,说要么雇人帮着干,要么她也躺床上不干了,他家要是有能耐就去再娶个长工回来。


    娶媳妇哪是那么容易的,何况他夫君蓝正清又是个挑剔的,家里埋怨了一阵子,也只得咬着牙随何招娣了。


    当然,因着雇人的事,蓝正清觉得何招娣忤逆不孝,两口子本就不怎么多的情分更是消耗殆尽。


    何招娣说完又有些担心叫柳天骄嫌弃话多,“你不烦吧,我也是觉着与你实在是性情相投,忍不住多说了些。”


    柳天骄忙摇头,“怎么会,我也觉着姐姐亲切,说出来舒服些。”


    何招娣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放心了些,“我瞧着你夫君挺维护你的,是你的福气。”


    柳天骄道:“我也很维护他啊,怎么不说是他的福气?”


    第70章 第 70 章 县试放榜


    何招娣愣了一下, 继而哈哈大笑,“对,是他的福气。”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后头说到家里的营生, 柳天骄说他在镇上开猪肉铺子, 何招娣羡慕得不行。


    “还是你好, 光种地哪里有奔头, 我一直想寻个别的营生,刚有点想法,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你见识多,帮我参谋参谋。”


    柳天骄就是个喜欢赚银子的,一听这话忙问道:“什么营生?”


    “我们那边有靠着山,雨后山里面会长各种各样的蘑菇,味道好得不得了,采了拿到镇上往往能卖到一个不错的价格。就是有一点, 山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 蘑菇又只有雨后才有, 能采到的量很小, 我就想说能不能自己种。”


    柳天骄可喜欢吃蘑菇了, 闻言眼前一亮, “真能种活?”


    何招娣点点头, 肯定道:“能, 我以前试过,开始出的不多,后来慢慢调整了法子,现在一回能出不少的量了。”


    柳天骄激动, “这么好的法子,有什么好想的,种啊。”


    “你也觉得这法子不错?说实话,我也觉着肯定能赚到钱。只是说句大逆不道,我信不过蓝家,更信不过娘家,怕这法子叫他们知晓了,白忙活一场。想要寻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又没有合适的。”


    这就是为何明明只是才见面两回,何招娣就能把这些心里话全吐露给柳天骄。她早就想找个靠谱的人一起合作种蘑菇了,她出法子,对方出场地,活就一起干。


    只是男人不可能与他相交,女子哥儿基本上又都听家里的话,可能这营生才开始就叫人夺了去。今日与柳天骄一番交谈,她便觉得对方是个可信的,就想着一起干。


    这可是实实在在送上门的好事,想也知道,种蘑菇花不了什么本钱,种子从山上弄,地方也占不了多少,关键是法子。要不是受制于家里,这么好的营生何招娣哪里至于跟别人一起干。


    柳天骄听着心动,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何姐姐仗义,我对这法子很是感兴趣,但这也不是小事,可否容我回去仔细思量一下?”


    何招娣也爽快,“自然是可以,你决定了再联系我就成。”


    柳天骄在外商讨着赚钱大计,卫文康在里面奋笔疾书。


    县试第一天考的是帖经,先前说过,只要把书本背牢就行。当然,这也不意味着难度很低。县老爷果真是一惯的风格,帖经出的很难,好些边边角角的地方,稍不注意就忘了。有些又是掐头去尾的那种,中间只有一两字之差,想要分辨究竟是讲的哪句都颇费工夫。


    卫文康记忆力甚好,帖经虽难,还是顺顺利利都想起来了,余下只注意把字尽可能写好些就可。


    小心把题答完,检查无误后,卫文康也没有耽搁,直接把试卷交了就走了。反正都已经写完了,涂涂改改也让人印象不好。


    周围的考生见有人云淡风轻地走了出去,好像一点儿压力也没有感受到,恨恨地在心里唾弃了一句:装什么装,搞得好像这卷子不难似的。


    卫文康是不知道他们的怨念的,走出考场,第一眼就瞧见了柳天骄,他手上拿着一个大棉衣,个子高高的,在人群中很是亮眼。


    柳天骄也很快瞧见了他,赶忙迎上去,“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吧,冷不冷,我带了衣服来,要不要披上?”


    卫文康很享受他的熨帖,虽然没察觉到很冷,还是说:“有点,幸好你带了衣服来。”


    柳天骄就笑,“那我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两人相携着回了客栈,柳天骄按着人休息,自己去外面买了饭菜,辛苦了一天,总要吃些好的。虽然客栈里也有饭菜卖,但柳天骄只瞧了一眼,便知道又贵又难吃。


    另一边,蓝正清从考场里出来,找了半天都没见到自家娘子,脸一下子就黑了。再顾不得一天的疲惫,快步回了客栈,然后推开房门,果真,床上的被子鼓鼓的,有人正缩在里面睡得香甜。


    蓝正清一把拉开棉被,怒道:“你还在睡觉,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吗?”


    睡得正香的何招娣被人打搅,气不打一处来,“睡个觉怎么了,非得时时刻刻给你家当牛做马才成?”


    “谁让你当牛做马了?人家出了考场都有家人来接,就我,人影子都没瞧见一个。”


    何招娣觉得他简直再无理取闹,“你是三岁小孩呀还要人来接?”


    蓝正清出离愤怒,直接吼道:“我在考试,考试,考上了就可以成为童生、秀才,你懂不懂,能不能上上心?”


    何招娣嘟囔,“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成了童生、秀才,我也还是干活的命。”


    蓝正清:“……你有没有出息,知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当童生娘子、秀才娘子?”


    何招娣闻言来了性质,“有多少?先说好,到时你要想娶别人,必须与我和离,再多多给我些补偿的银子,毕竟在你家这几年,我青春蹉跎了,身子骨也累得够呛。”


    蓝正清:“……”


    第二天考的是,这个主要是考校对经义的理解。与帖经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不同,这个东西再差的学子也能胡诌上几句,想要答得好却是不容易,很是考验学生的知识积累。


    卫文康有了王夫子这么位好老师,又把各本经义都好生研究了一遍,答得同样还不错。


    第三天是帖经和经义的结合体,只是难度加深了些。


    第四场和第五场都是策论,历来规矩是一个与民生财政有关,另外一个则是朝堂政治。卫文康这种寒门学子,对第一个还能有些了解,第二个则是两眼一抹黑,全靠夫子讲述,夫子要是讲得不好,那就只有自己看书悟。


    卫文康在策论上一向很下功夫,但与先前一样,条件有限,写出来的东西肯定算不上顶好的,只能尽力而为。


    每天都是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五场下来,就没有人不感觉疲惫的。


    柳天骄见卫文康精神头不是太好,想着在县里再住上一晚,卫文康却是觉着客栈条件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回家好好休息,也能省些钱。


    柳天骄想想也是这个理,回家还能做些好吃的给人补补。便也没再坚持,两人租了个牛车连夜回了清水村。


    这几天他们不在,就是小包兄弟俩看家,见他们回来,很是惊喜,“这么快?进来歇歇,我去烧热水。”


    柳天骄叫住小包,“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做些晚食吃。”


    小包奇怪,“这么晚了怎么没有吃着回来?”


    “还不是有些人矫情,非说外面的饭菜不如家里的好吃。”柳天骄嘴上埋怨着,眉眼间却全是笑意。


    因着时间晚了,他也没做什么复杂的,只打了三个鸡蛋,把小包弟兄俩准备留到明日早上吃的糙米饭拿出来做了个蛋炒饭。然后又快手快脚炒了个回锅肉,煮了个酸酸辣辣的白菜汤。这么冷的天儿,还是要有些辛辣的暖暖身子才好。


    卫文康三两口刨完一碗饭,叹道:“还是家里好啊。”


    柳天骄也道:“可不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吃罢饭,两人洗漱一番便上了床了。卫文康见柳天骄闭上眼睛,一副要入睡的样子,把人胳膊拉过来,环到自己身后,然后用手戳了戳柳天骄的脸蛋,“先别睡,陪我说说话。”


    哎,怎么白天的时候正经的不行,晚上就这么会撒娇呢?柳天骄手习惯性地拍了拍怀里人的背,费了老劲睁开眼睛,“想说啥?”


    卫文康对他的敷衍态度不太满意,“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例如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进入下一场?”


    柳天骄老实道:“又不是你说有把握就能进。”


    卫文康:“……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得,看来某人是焦虑成绩又不好意思说。“我对你有信心啊,小小的县试,肯定是手到擒来。”


    “也不能这么说,考试影响因素太多了,万一哪个帖经记错了、那个策论写偏了,或者单纯不是考官欣赏的风格,都可能被刷掉。我听说这回全县一共有三四百人才考,录取名额一共才五十个。”


    “上回不还有秀才参考,你都考了五十名吗,这回参考的都是些青瓜蛋子,你肯定没问题的。”


    “可世上的事情哪有十拿九稳呢,我是说万一。”


    “万一不行就明年再考呗,多念一年,说不定你还能拿个县试小案首呢。”


    对自己的水平很有数,确定今年拿不到县试小案首的卫文康,突然觉得被狠狠安慰到了。


    五天后,柳天骄和卫文康一大早就来到了看榜的地方,像他们这种两个人来看的都是少的,好些考生看榜都是全家出动,周围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压根挤不到前面去。


    柳天骄原本还沾沾自喜,以为凭着他和卫文康的身高优势和不错的眼力,远些也能看得着。哪料前面有些不讲武德的,直接踩了板凳,把后面人挡了个干净。得,这下就老老实实等着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柳天骄都觉得脚都要站酸了的时候,一群配着长刀的官兵终于来了,嘴里吆喝着开路,领头的手里捧着厚厚的一个布卷,显然就是榜单了。


    人群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全都目光灼热地盯着那个布卷,要不是顾忌着官兵们都配着长刀,那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动手抢来看看。


    柳天骄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卫文康的手,呼吸里都透着紧张。


    因着只是县试,并不唱榜,全靠自个儿挤在前面看榜。很快站在最前排的人就晓得了自己的结果,有取中了欣喜若狂的,有半天没找到名字还不死心地来回逡巡的,还有确认了落榜直接嚎啕大哭的。不管中没中,都流连在榜单面前不肯走。


    后面的人都急得想动手推人了,官兵们见状直接朝着前面的人吼道:“看了榜的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终于,人潮开始慢慢往前动了起来,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候,柳天骄终于拉着卫文康走到了榜前。


    他宽慰卫文康的时候说的底气十足,却也知晓科考不是那么容易的,卫文康学了才多久,能挂个末尾上榜就不错了,因而,他挤到榜前就赶忙从后往前找卫文康的名字。


    “哪呢,在哪呢?”柳天骄嘴里焦急地嘟囔着,他不识字,只大概知道“卫文康”三个字是什么样的,从后面都找到中间位置了还没看到熟悉的样子,急得汗都要下来了。


    “在前面,第八名。”


    “什么第八名?”柳天骄皱着眉头,把卫文康的话往脑子里过了一遍,才猛地反应过来,“你考了第八名?”


    卫文康点点头,眼里也带着欣喜,“对,我考了第八名,可以参加府试了。”


    柳天骄简直快乐疯了,一把将人抱住,激动道:“卫文康,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居然考中了,还考了第八名。”


    这书生居然中了,还是第八这样的好名次,周围人纷纷瞧了过来,有些艳羡,有些落寞,还有些就是自家书生没中的嫉妒不善了。


    柳天骄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拉着卫文康就挤出了人群,嘴里一直兴奋地念叨着,“太好了,回去非得好生庆祝庆祝才行。我听说取中的人都要请客,咱们要不要也办一桌?”


    卫文康激动的心情已经过去了,现下冷静了不少,“四月就是府试,还要温书,且现在连童生都不是,就急于庆功,也显得太轻浮了些。”


    柳天骄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等你考上童生咱们再好生办上一场,叫那些整日里算计的小人都知晓咱们现在可是发达了。”


    县试能有第八的好成绩,府试的把握一下子就大了许多,卫文康也不嫌柳天骄说得粗鄙,笑着答应,“好,考上童生咱们好生办一场。”


    柳天骄终于想起来问别的人,“对了,你们私塾还有人中了吗?”


    卫文康点点头,“有两个,华兄和黄兄。”


    柳天骄听都没有听过这两个人,没什么兴趣,只关心一样,“他们都是第几名?”


    “一个十六,一个三十五。”


    柳天骄眼前一亮,“这么说,王夫子这回参考的学生里面最得意的就是你了?”


    卫文康可不敢当,“只是侥幸,优秀的没有参加这次考试而已。”


    “什么侥幸,能考到五十名是侥幸,第八名就是妥妥的实力。”柳天骄今天感觉自己扬眉吐气地眼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你说没有参加考试的是哪个,会不会是光有虚名,不敢一战?”


    卫文康:“……我说的是秦百宣。他已经是童生了,不必参加此次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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