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夫子的奖励
“哦, 原来是他啊。”柳天骄对秦百宣这个名字还是很熟悉的,也知道对方的厉害,摸了摸鼻子,尴尬道:“除了他, 你不就是最厉害的?”
柳天骄还想问问何招娣他夫婿考上没有, 但转念一想, 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晓, 只得作罢。
他俩不想宣扬,村里却是早早就知道了消息, 家里有读书人的总是会关注这些。见柳天骄和卫文康从县城回来,脸上的笑意都热络几分。当然,也仅限于此了,卫文康又不是没考中过县试,结果不还是都在府试落榜了?还是正儿八经地挣上了个童生功名,才能叫人觉出些不同来。
先前商定好了这次不张扬,但自家人关起门来庆祝庆祝还是有必要的。
时间晚, 也来不及炒菜, 柳天骄干脆还是做了锅子。只是与上回不同, 这回的锅子他可是实实在在备了些好东西的。鲜肉片加盐、干辣椒面、葱姜水、花椒粉、胡椒粉、淀粉和一点点油, 腌制入味。
杀好的大草鱼刮麟、去腮、破肚, 鱼骨剁成块, 鱼头一分两半, 清洗干净, 控干水分备用,鱼肉片成薄片,加多一点的盐和少许水抓匀,后头煮的时候不容易散。过会儿再洗干净挤干水分, 加盐、胡椒粉、葱姜水、淀粉、少许油抓至粘稠。
柳天骄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吃一顿的,寻思着两个肉菜绝对不够,又洗了不少的猪下水,肥肠、腰片、猪肝,都简单做一些去腥的处理。另外就是猪血,前几天宰猪时留下没吃的,冷天倒是不容易坏。
牛羊肉是吃不起的,牛就不说了,耕地做活的大宝贝,随意处置都是要被官府问罪的。羊也只有北方的大草原能养,运过来光路费都贵得很,只有大户人家吃得起。
可这几个肉菜看着还是磕碜啊,柳天骄想了想,就着铺子里炸萝卜丸子和神仙肉的油,又炸了些小酥肉。
所谓小酥肉,就是猪肉切条,用加了花椒粉、辣椒粉、盐、葱末、姜末、醋、酱油等调料的淀粉水挂糊,然后跟萝卜丸子一样炸出来的东西。吃起来外酥里嫩、麻辣解馋,既是餐桌上招待客人的一盘好菜,也是孩子们最爱的零嘴。
只是这玩意儿除了外面那一点淀粉,就全是肉,哪个平民老百姓家轻易吃得起。柳天骄今日里肯拿出这种硬菜,可见也是真的高兴。
炸完酥肉的油柳天骄也没有浪费,将就炸了一盘子馒头片。因为油已经用的有些浑浊了,炸出来的馒头片色泽没有那么黄亮,可味道还是一样的香,一口咬下去,香酥脆爽。
余下的就是豆腐皮、大白菜、豆芽、土豆、莴笋、粉条这些常见的菜了。
锅底也没有像上回一样拿卤猪杂的汤来对付,而是认认真真用油炒的,加了盐、大葱、姜、蒜、一些醪糟,大把的干辣椒、花椒,炒料的香味儿飘出去老远,把邻近的几家都馋得肚子直闹腾,不约而同地出了门,盯着柳天骄家的袅袅炊烟,说着闲话。
“这骄哥儿日子还过不过了,一天天的就是闷吃闷喝,也不怕哪天把家底都吃空了。”
“这点东西算什么,你没瞧见,他家生意有多好,就那卖得死贵的神仙肉,一份接一份,生意就没有停过。”
“那也不能这么张狂,才挣了几日大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家夫婿念书不要钱了?”
“不是说卫小子这回县试考得好吗,说不定人家就成了童生,再不差这一点东西。”
“童生,哪有那么容易的?也不瞧瞧他都考了几回了,我看悬。”
嘴上闲话说了一大箩筐也止不住心里的馋意,闻着那越发浓烈的香味儿,众人也觉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悻悻地回了家。这个天杀的柳天骄,做东西还真是有一手,以后他家请客,高低也得拿上几个鸡蛋去吃一顿。
一家人围坐在炉子旁的时候,也被柳天骄的大手笔震惊到了。
金泉头张了张嘴巴,“乖乖,这吃法,我活了几十年也没有见到啊。要不,吃完我还是赶个礼?”
柳天骄笑骂他一句,“现在谁要你的礼,把钱攒着,等我们家文康考上童生,我再狠狠敲你一笔。”
金泉佯装委屈,“啊,我就随口说一句,你还当真啊?”
柳天骄道:“收礼的事情自然要当真。”
众人哈哈大笑。小包心里暗想,骄哥哥和卫哥哥对他们这么照顾,到时自己也要备上一份厚礼。
鲜香麻辣的汤汁把每样菜都裹上了火锅特有的浓烈口感,细细咀嚼却又能体会到每样菜独特的美味,鱼片的嫩滑、酥肉的油润、蔬菜的爽脆……
众人吃得头都抬不起来,愣是把柳天骄准备的东西都扫荡了个干干净净,一片白菜叶子都没放过,后头还嫌粉条不够,柳天骄又给他们煮了一大把,把锅底最后剩的那点汤汁都用粉条吸了个精光。
柳天骄看着再干净不过的碗碟,觉得今晚洗碗的金泉当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能花大价钱在王夫子这里念书的,都是有心科举的,不然王夫子管得那么严,有钱没处花也不至于来这儿给自己找罪受。因而每年的科考情况大家伙都是紧盯着的,这不刚刚出了县试成绩,私塾里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
自打上回在县老爷组织的会考里拿了个好名次,私塾里的人对卫文康便有些改观。但还是有人觉得他再聪明也不至于短短时间内便进步如此神速,想来还是运气占了八成。这回的县试成绩一出,就再没有人觉得他是运道好了。
这回参考的另外两个同窗平日里在私塾的成绩也是属于顶好的那一波了,大家事前都估计他们能中,只是没想到名次都挺不错,更没有想到卫文康能在他们前面。
要知道全县可是整整三四百号人参考,能有这成绩,不说今年一定怎么样,日后只要还有向学的心,一个秀才是跑不了的。转念再一想,卫文康才正儿八经念了半年书,他们科举班其他人少说也是在私塾待了三年以上的,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把人气死。
卫文康对那些自以为隐蔽的眼神瞧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里面除了单纯的羡慕外,还有人混杂着嫉妒和不甘。不过他也没当回事,羡慕嫉妒都是人之常情,甚至偶尔的冷眼他也并不放在眼里,只要不影响他安静念书就成。
王夫子自然也知道了卫文康的县试成绩,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特意夸了他和另外两个同窗几句,说表现不错,没有给他丢人。接着画风一转,说县试只是个开始,府试在即,让他们一定戒骄戒躁,好生准备。
卫文康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下学后被王夫子叫住,让他去跟着书房一趟。
王夫子其实算不得很仔细的夫子,除了上课和留堂,他并不常和学生们私下交流,每回叫学生到书房也必是正事。卫文康心里大概有谱,自己县试表现不错,王夫子应当是想着私下再勉励自己几句,便大大方方地去了。
“坐吧。”王夫子表情一惯的严肃,眼神却还算温和。“这回县试你表现很好,老夫初听消息觉得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你天分高人也勤勉,有这样的成绩倒也正常。”
卫文康并不敢自得,对着王夫子作揖,“还是夫子教得好。”
“不说那些虚的,我心里有数。”王夫子摆摆手,“刚刚课上我也说了,府试就剩两个月,你要戒骄戒躁,全力以赴。”
卫文康点头,“自然,学生一定潜心学习。”
王夫子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然后停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辞开口,“你夫郎那边,对你科考还算支持吗?”
看来是先前入学的事情给王夫子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这会儿想解释也不好说。卫文康只是道:“我夫郎是个明事理的人,听说我中了县试很是高兴,还叫我日后只管专心念书。”
王夫子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松了口气,“那就好。只是你家毕竟情况特殊,科举之路不易,你有天分,我这个当夫子的就多支持些。四月的府试,你若是能成功取中,我就免除你接下来几年的束脩,直到你考上秀才为止。当然,若你日后念书不用功,就别怪我直接将你撵出去。”
卫文康心头大震,霎时间就红了眼眶,“夫子,您的好意我领了,只是学生万万不敢受。”王夫子一年收他五两银子的束脩已经是格外照顾,直接免除束脩的他从未听闻,毕竟夫子都是靠束脩过日子的。
王夫子见他知晓好歹,心里也熨帖,“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出息,既然干了传道授业的事情,就不愿人才被埋没。你那点束脩银子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对现在的你却着实是个大负担,只要你争气,我拉你一把也没什么。”
卫文康还待再推辞,被王夫子拦住了。
“现在只是给你说一声,让你心中有个谱,到底能不能免除束脩,还要看你自己的努力结果。日后有什么不解的多来问,万万不可懈怠。”
卫文康只得深深鞠躬,“您的大恩大德我会始终铭记于心。”
有了王夫子的鼓舞,卫文康念起书来更加废寝忘食。柳天骄时常劝他多休息,卫文康就起来走动几圈,然后屁股又黏回了板凳上。至于王夫子的许诺,卫文康并没有讲,到时若真成了,告诉骄哥儿,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成不了,倒是让人白白高兴了。
就在卫文康埋头苦读的时候,柳天骄也忙得不可开交。铺子里的事情就不说了,还要抽空去田间地头走一走,看看有没有什么草木复苏的迹象。
都要到往年春耕的时间了,天气一点转暖的迹象都没有,村里人起初都还沉得住气,如家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心情就难免有些浮躁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要是出了岔子,一年的生计可都要出问题。
柳天骄还抽空去见了何招娣,他深思熟虑了一段时日,实在是不愿意错过那么好的赚钱营生,决定还是跟何招娣把种蘑菇的事情筹谋起来。
何招娣听到了他的决定后自然是高兴,两人说定了待三月中旬便开始仔细筹谋此事。
柳天骄还见到了何招娣的丈夫蓝正清,对方跟卫文康一样,都是在家一心温书。何招娣说他也要参加今年的府试,意思是蓝正清同样通过了今年的县试。柳天骄为何招娣高兴,问蓝正清是第几名。
何招娣淡淡地回了句:“第三名。”
柳天骄当时就不好了,有点想不开是怎么回事,那人瞅着也没比他家卫文康强到哪里去呀,板着个脸一点都不讨喜的样子,居然县试成绩比他家卫文康还好。当然,柳天骄纯属是觉得他家卫文康那样的聪明才智活该天下第一,并没有轻视蓝正清的意思。
“恭喜何姐姐,童生娘子可是稳了的。”
何招娣语气里一丝高兴都没有,“有啥好恭喜的,以前春耕还能使唤着人好歹动一动,今年我公婆怕是死活都不会让他从书房里挪出一步来了。”
说白了,夫君发达固然是好,可也要发达了还是情深义重的夫君才行。不然,糟糠之妻也不过是白跟着受落魄时的苦楚,好处一点儿也没得沾。
柳天骄回家跟卫文康说起此事,对方沉吟了一番道:“何姐姐倒是个通透的,只是如今这世道女子不易,她若想活得恣意,并不容易。”
柳天骄也觉得是这个理,只是她与何招娣关系好,到底希望她能顺利做好新营生,得偿所愿。
第72章 第 72 章 懒懒的小幸福
“小包, 带着你弟弟回来了啊,今个儿怎么这么早?”靠山村,一个大娘叫住了小包兄弟俩。她包着头巾,身上的棉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洗得次数太多看起来硬邦邦的, 手里抬着个木盆, 里面装着才洗干净的衣服, 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冻得通红。
小包笑道:“骄哥哥说看着天上像是要下大雪的样子, 就叫我们早些回来。”
“那感情好,你们每天早出晚归的, 是该歇歇了,早放工扣工钱不?”
“不扣。”
大娘有些惊讶,“那小哥儿人还怪好的哩,像他爹柳老大。”
小包脸上笑意更深,“骄哥哥自然是好人,要是没他,我们两兄弟还不知道怎么过这个冬呢。”
“也是, 连房子都给你们修了。”大娘说起来有些羡慕, 短短几个月, 小包兄弟俩的变化村里谁不是瞧见眼里。个头高了, 身板结识了, 连脸上的笑意都多了, 一看就是不缺吃的。身上的棉袄虽然旧, 却实在是厚实, 没看到兄弟俩走路都没像村里那些孩子一样被冻得佝腰耸肩的嘛。
再想想自己那几个瘦得全身上下都没有几两肉的孙子,大娘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儿,有爹有娘的,倒是不如人家两个没爹没娘的过得好。
“小包啊, 你骄哥哥他那铺子还缺人不?我家大坤最是老实肯干了,去了定能帮你大忙。”
小包知晓如今肉铺并不缺人,就是缺人也是要找金泉那样年纪大顶用的。她家大坤年纪跟自己相仿,个头却是远远不及,平日里也多是在村招猫逗狗的,地里活干不动,家里活也不干,自然不是什么好人选。小包道:“现今不缺人。”
大娘有些失望,“不是说他家肉铺生意挺好的吗,连你弟弟都要跟着帮忙?”
小包道:“小本生意,再好也有限,我弟弟是帮的白工,不给银钱的。”
大娘不死心,“不给工钱能包饭也行。”反正她孙子在家也是玩,去了随便干俩下,能混口饱饭吃也挺好。
“哪里会给他包饭,江闵吃饭的钱都是从我工钱里扣的。”
大娘彻底失望了,嘟囔道:“这柳天骄看着宽厚,心怎么这么黑呀,小孩吃个饭都要扣钱,他怎么不去抢?行了行了,不跟你们说了,我洗衣服去了。”
“那好,大娘,回见啊。”小包目送着人走远,摇了摇头。
这个大娘就是柳天骄和卫文康第一回来靠山村时碰到的那个。人不坏,以前瞧见他兄弟俩日子过得艰难还会偶尔搭把手,如今看他俩日子过好了,倒是时常有些不是滋味儿了。说到底,都是人之常情,穷闹的。
从头到尾都没发一言的江闵拉了拉小包的手,“哥哥,快回去啦,我想躺在床上吃糖果子。”
小包回过神来,无奈道:“不是才在骄哥哥家吃了饭吗,怎么又要吃糖果子?”
江闵义正言辞,“饭是饭,糖果子是糖果子,糖果子不能当饭吃,饭也不能当糖果子吃。”
小包不知道他弟弟哪来那么多歪理,“我看你就是叫骄哥哥宠坏了,以前能多吃几口饭都能高兴一整天,如今倒是越发事多了。”
江闵挺着小胸膛一脸的得意,“谁叫骄哥哥愿意惯着我,哥哥你不愿意惯着我吗?”
他这样才吃了饭就要零嘴吃的,搁村里谁家不是要被大人打嘴的,小包这样干巴巴的随便说两句那是叫把人惯上天了。
偏偏他家弟弟除了馋嘴些,样样都乖巧懂事。不,他弟弟其实也不贪嘴,以前家里吃不上饭的时候,别说零嘴儿,糙馒头都要省下来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多吃几口。这样的弟弟,小包又怎么可能不惯着呢。
“那你不能在床上吃,被子脏了不好洗。”
“被窝暖和,在被窝里吃东西,多享福啊。不会脏被子的,我拿手接着,掉在手上的正好还可以吃第二回。”
小包做出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江闵,你怎么这么恶心啊。”
“就要恶心你,就要恶心你。”江闵说着故意往小包身上蹭,平常沉稳得像个大人的他如今笑起来终于有了小孩子的天真无邪。
兄弟俩笑笑闹闹地回到了自己家。不大的三间屋子,却是好生收拾过的。墙是土墙,不好看,却厚实保暖。房顶前些日子补过,就算外面狂风大雨也丝毫没有影响。窗户是用木板做的,白里日撑起来采光,晚上就放下,为了防寒,如今又在里面挂上了茅草做的防风帘,非常密实,靠近了也不会感受到冷风钻进来。
地面是用土夯的,上面的坑坑洼洼也叫兄弟俩又运了些土填实了,扫得干干净净。家里唯一的家具还是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两个木箱子。
床不大,好在不摇不晃,冬日里兄弟俩蜷缩在一块儿也暖和。床上铺着厚实的干稻草,还整整齐齐地铺了褥子、床单和被子,一看就很软乎。
桌子用得太久,微微有些晃,兄弟俩如今不在家吃饭,也没有多在意。两个箱子都不大,一个放着兄弟俩的衣服,一个放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整个房间唯一的亮色是墙角高凳上的几枝腊梅花,是江闵昨日回家时路过一株野梅摘的,用一个豁了口的破花瓶装着,在冬日里显得分外生机勃勃。
到了家,两人烧了一大盆热水,好生洗了脸,又把双脚放在木盆里,泡到脚底有热意涌上来,才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里。
江闵果真拿出了他的糖果子,小小的一个在嘴里细细品尝半天,咽下去的时候带着不舍又带着幸福。
江闵感叹,“哥哥,你说我们怎么会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啊?”
小包说:“遇上好人了。”
“那我以后也要当一个好人,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行,哥哥相信小闵会的。”
小包细细盘算着家里的银子,想着再攒上几年,也送江闵去念两年书,不求能跟卫哥哥一样考童生、秀才,能认识几个字多长些见识,将来也能过得更好些。平民百姓,没那么多追求,只要能一天多赚十几文钱,吃饱穿暖就够了,时不时能吃上肉就是天大的福气。
至于江闵亲爹家的家产,小包早就不去想了,争也争不过,没得浪费心思,反正他们也过得挺好的。
暴风雪终于来了,吃完东西乖乖簌了口洗了手的江闵,紧紧贴在哥哥身边,被窝里的暖意哄着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到了平常该起床的点了,小包撑起窗户,凉意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他赶紧又把窗户放下。
看来今日是不用上工了,好久没有休息过的小包也难得犯了懒,回到床上和弟弟一起继续呼呼大睡。早饭等起来再吃吧,骄哥哥过年时给的米面都没有什么机会吃,到时掐些白菜煮个面疙瘩汤就香得很。
柳天骄之前就说了的,若是暴风雪的天气,铺子就不开了,反正没几个人,还不如好好歇歇。只是这里毕竟是南方,天气湿冷,下暴风雪的日子却是极为罕见,今日可算是让他等到了。
舒舒服服地在被窝里睡到自然醒,柳天骄却还是不愿意起来,睁着眼睛感受着被窝里的暖意。他自己不起,还看不得别人起,把衣服都要穿好了的卫文康往被窝里扒拉,“下大雪呢,你们私塾今日肯定不开门。”
卫文康想掰开他的手,“不去私塾也要温书,练字读书是一日都不能断的。”
“断一日又怎么样,你背过的书会一下子全忘光还是写的字一下子就变得跟狗爬的一样?”
“自然是没有那么明显,但一日学一日功,一日不学十日空,稍有中断,懒惰懈怠便会击垮人的意志。”
“那你晚上别睡觉了,你想想,这会儿你最多再躺一个时辰,晚上可是要足足躺够四个时辰的,岂不是白日里学会了,晚上睡一觉又都忘干净了?”
能把歪理邪说讲的如此冠冕堂皇也就柳天骄了,卫文康无奈,“你睡你的,我学我的,又不影响。”
柳天骄把人外衣解开,然后一把将人又拉回床上,坏笑道:“那不行,哪有两口子不一起睡的。”
卫文康:“……”人家如此撩拨,他要能忍得住他就成圣人了。罢了,世间已有一个孔圣人,犯不着再多一个,他卫文康这辈子注定就是一个凡夫俗子。爱吃肉,爱睡觉,还爱与夫郎一起……睡觉。
回笼觉睡到日上三竿,柳天骄摸摸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终于舍得起来了,穿上衣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跟拿后脑勺对着他的卫文康说:“别生闷气了,早上请你吃肉?”
对方闷闷地回了他一句:“不吃。”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我就事看你可爱,没忍住捏得重了点,至于吗?”某人恬不知耻地诉说着自己的无辜,“你要是实在想不开,我给你个机会捏回来?还是不消气你就咬我一口?”
第73章 第 73 章 小流氓柳天骄
卫文康被他气得够呛, “这事儿能这么算吗?”
柳天骄理直气壮:“不然你要怎么算?我也很后悔,深深唾弃自己一时手贱,可事情都发生了,我也没法回到过去重头来过啊。不对, 重头来过也没用, 捏都捏了, 你还是吃亏。”
卫文康:“……柳天骄, 你能不能要点脸?那地方,你怎么, 怎么好意思下手的?”卫文康自己说着都臊得慌。
柳天骄喊冤,“我也不好意思啊,可谁叫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勾引我的?软软的,又暖和,他还会变,多好玩啊,我就捏了那几下, 已经很克制了。”
卫文康脸色红得差点儿发紫, “柳天骄, 你能不能要点脸?”
柳天骄:“我一直很要脸的啊。”
把人刺激得太狠的后果是, 卫文康直接把人哄出了门。柳天骄还有脸嘟囔着抱怨, “平常我不也被他摸来摸去的, 也没这样啊。真是的, 一个大男人, 怎么就这么小性儿呢。”
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把人得罪狠了。柳天骄寻思着做点好吃的哄哄,没办法,谁叫卫文康是个小气鬼, 他柳天骄大度呢。
如今挣了银钱,柳天骄在吃饭上面也不像刚成亲那会儿节省了,想着家里还有点肉,天气又冷,不如包些馄饨,汤汤水水的,吃了也暖和。
包馄饨主要是两样,一个皮,一个馅儿。馅儿好弄,葱段加姜片和花椒用热水泡个二十分钟,弄出味儿来,放凉备用。然后肉剁成大颗粒状,加入葱花和生姜沫沫,再加些酱油和胡椒粉,一点点油,顺着一个方向搅匀。接着少量多次倒入葱姜花椒水,再次搅匀上劲,鲜嫩多汁的肉馅就调好了。只要不往里头乱放东西,多半难吃不到哪里去。
关键是馄饨皮,面粉里加盐,再加些凉水,揉成光滑的面团,醒面半个时辰后再次揉光,接着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一张圆面皮,把手伸到后面都能看到手的影子。柳天骄对力道的把控很有天分,他擀出来的面皮比外面卖的是一点儿不差,而且速度很快。
“剁剁剁”几下把擀好的面皮切成正方形的小块儿,放入调好的肉馅,接着拿根筷子再里面裹两圈,然后双手一个对折,把面皮两个角捏在一起,馄饨便算是包好了,一个个肚大圆润,跟元宝似的。
今天调的馅儿有点多,柳天骄看着面皮不够了,又揉了团面醒上,准备等吃完饭了再慢慢包完。
除了皮和馅儿外,馄饨好吃的另外一个关键便是碗里的作料了。他们这边的人口味都相对偏重,煮馄饨决计不会只加盐调味儿,柳天骄也是这样。香菜、小葱切成小段,分别装入两个大碗里,再放上一点猪油、酱油、醋、干辣椒面、花椒面、盐。
把灶房的火点上,烧一锅开水,下入包好的馄饨,一边煮一边用勺子慢慢推动防止粘锅,待水再次烧开后放入少许清水继续煮,直到一个个圆鼓鼓的馄饨放起来,装入事先放好作料的大碗里。
再烫上几匹菜叶子,点缀在碗边,倒入煮馄饨的汤水,一碗香气四溢的馄饨就算做好了。
柳天骄端着碗进卧房,见某人还缩在被窝里,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拼命忍住脸上的笑意。
“好啦,吃馄饨,香喷喷的馄饨,肉大皮薄,一口咬下去全是汁水的馄饨。啧啧,那味道美得哦。”
被窝里的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忍着没动。不行,决不能轻易就叫柳天骄哄骗了。再不治治他的脾气,以后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真不吃啊,行吧,我自己吃。可惜了,这么好吃的小馄饨,有些人没福气。”柳天骄说着竟是真的起身要走的样子。
卫文康咬了咬嘴唇,觉得这个小哥儿现在不仅脾气差,耐心也越发差了。改天当真要……
唔,这个小馄饨真好吃。不对,哪里来的馄饨?
柳天骄看卫文康鼓着眼睛一脸蒙圈的样子哈哈大笑,“怎么样,吃了吧?吃了我的馄饨可就不能再生气了,不然你就叫不讲道理。”
卫文康觉得嘴里的馄饨很烫嘴,又舍不得吐出来,最后恨恨地瞪了柳天骄一眼,然后一把将他手里的碗夺了过来,喝了口酸酸辣辣的面汤,再来上个肉质鲜美的小馄饨,再大的怨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吃过饭,两人算得上和好如初。卫文康继续温他的书,柳天骄瞧着雪停了,准备出去找人耍耍。路过柳家老宅,发现门大开着,柳金儿正坐在房檐下绣一件大红色的衣服,他眼神好,一眼就瞧出来是一件新嫁衣。
难道柳金儿要嫁人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柳天骄有些好奇,念着两家的关系,终究还是没上前问,准备直接当什么都没瞧见一样走过去。
哪料柳金儿却是叫住了他,“柳天骄,你站住。”
得,是有人上赶着让自己听闲话,柳天骄也没客气,立马便停住了。“怎么,有什么事?”
柳金儿随手把那件嫁衣扔到一边,然后走了出来,“没什么事儿就不能找你耍了?”
就他俩的关系,耍什么耍,怕不是找他麻烦吧。不过就柳金儿那点子战斗力,体格赶自己差得远,嘴皮子也不如自己利索,柳天骄压根就没带怕的。“当然可以找我耍,你想耍什么?”
柳金儿瞧了瞧四下无人,上前拉着柳天骄往他家走,“去你家耍。”
柳天骄不乐意,“喂,谁同意你去我家了?”
柳金儿显然深谙柳天骄的爱看热闹爱听闲话的脾性,直接道:“我下个月就要嫁人了,你不想知道我嫁的是谁吗?”
这倒确实是有点想知道,柳天骄没再反抗。
卫文康听到门外有声响,以为是有客人来了,见是柳天骄回来了,本还奇怪怎么这么快,看到他身边的柳金儿,倒是不好露面,直接回了卧房。
柳天骄不过是想听个闲话,也没有认真招待柳金儿的意思,进堂屋后随手指了指一个条凳,“坐吧。”
柳金儿睨了他一眼,“马上就是童生娘子了,招待客人都不会?”
柳天骄“切”一声,“不请自来的算得上客人?”
“什么不请自来,明明是跟你进来的,我就是客人。”
“别磨磨叽叽的,说正事儿,不然把你撵出去。”
柳金儿被柳天骄气得够呛,狠狠瞪了他几眼后才道:“你也知道,柳成器换了私塾,花了不少银子,以后念书也要钱,便撺掇着爹娘把我许给一个老举人当妾。”
“哟,老举人,他哪找的?我记得咱们县好像没出过什么举人吧。”
“十年前不是出了一个,姓吴,中举的时候都四十多了,如今可不是叫老举人。”
穷秀才富举人,哪怕先前再穷,中了举就有人上赶着送钱送地,日子一下就发达了。何况吴举人本身就出身书香世家,有些家底子。且能考上举人,自然是才学出众,以后随便指点一下,柳成器的功课也能大有进益。这是一下子钱和利都要占全的节奏啊,除了牺牲了柳金儿,一点儿坏处都没有。
柳天骄不解,“他一个乡下小子,什么门路都没有,怎么就攀上了举人老爷?”
“你当他那些花酒白喝的,再说还有咱那个好幺叔呢。”
“别说什么咱,我跟你们老柳家可没有什么关系。”柳天骄觉得那家真是一窝子从老到少都烂透了,可怜了底下这些姑娘哥儿。“你都在做嫁衣了,意思是同意嫁?”
“不嫁又能怎么样,错过了这个还有下一个,他们想把我卖钱,怎么躲都没用。好歹这人学识家资都有,且家中独子刚刚去了,我若能生个一儿半女,以后也算得上扬眉吐气了。”
柳天骄就不明白,怎么一个她一个娇娘,都把希望寄托在肚子上呢。“人家正室夫人还在吧,你生的儿子就能归你?小心白给人做了嫁衣。”
柳金儿被养在家中,镇上都没怎么去过,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闻言有些慌乱,“我总归是他亲娘,怎么着也得供着我吧?”
“什么亲娘,人家正室才是娘,到时候正室养久了,谁还记得你是谁?若是遇到大度的正室还好,好歹好吃好喝供着你,只是骨肉分离罢了。遇到不大度的,怕小孩念叨生身母亲,直接把人发卖出去都有可能。至于发卖到什么地方去,你应当也听说过,那就看命了。”
怎么没听说过呢,以前村子里日子难过的时候,多少女孩儿哥儿被卖,颜色好些的都到脏地方去伺候男人,颜色不好的就到各家做苦力,吃不饱穿不暖的,年纪轻轻就能被磋磨死。
柳金儿怕了,脸色煞白,“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柳天骄能有什么办法,她爷爷奶奶亲爹亲娘都在,决议要卖去给人当妾,别说他,就是官府来了也管不了。
眼瞅着人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柳天骄摇摇头,虽然早知道柳金儿定会被老宅那些人拿去卖钱,却没想到他们这么急这么狠。她才刚刚十五岁啊,五十多岁的老头,都可以当她爷爷了,那些人当真没有心吗?
第74章 第 74 章 贵妾
卫文康见刚刚还高高兴兴出去耍的柳天骄一下子变得蔫了吧唧的, 问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天骄叹了口气,“柳金儿你知道吧,柳老二他闺女, 要被卖去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东西当妾。”
卫文康蹙眉, “他家也不是穷得吃不起饭, 太过狠心了。”
柳天骄义愤填膺, “可不是狠心,再怎么说也是他们亲生的, 一点儿骨肉亲情都不顾,也不怕以后遭报应。”
相比他的正义感,卫文康倒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她来找你做什么?”
“满心委屈没地儿说呗,别看她现在整天对老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实际上小时候天天跟在老子屁股后面跑,老子放个屁她都要说是香的。”
卫文康对他时刻不忘自夸的性子还是有些难以理解,说道:“我是不是还要夸夸你挺能耐的?”
柳天骄脸上明晃晃写着“不夸就是你不识相”几个大字, 挺直了胸膛, “老子一直很能耐好吧。”
卫文康无言以对。
柳天骄摸摸鼻子, 识趣地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好了, 不跟你开玩笑了, 你觉得她这情况有没有什么法子?”
“怎么, 你还想多管闲事?”卫文康对柳家老宅没什么好感, 自然对柳金儿的事情没有那么想插手。
“哎,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除了嘴巴臭点,也没有干过什么过分的事儿。当年感情好的那会儿, 她还会悄悄给我糖吃呢。”那时候柳天骄他们刚被分出来,没什么家底,日子过得最苦,柳家老宅仗着柳老大在时攒的家底儿,日子过得还不错。因而,虽说是个不受待见的女孩子,柳金儿还是能偶尔弄到些零嘴儿吃,她也乐意给耍得好的哥哥分些。
该怎么说呢,日子过得好的时候,人总是更宽容富有同情心些,就像现在的柳天骄。虽说对柳老二他们还是恨之入骨,但对柳金儿,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你当真想帮他,哪怕反而受她埋怨?”
“天天骂老子的人多了去了,还怕她埋怨?”
卫文康有些苦恼又有些庆幸,他的骄哥儿一直是心志坚定又真诚善良的人,跟他在一起好像所有的阴暗面都无关紧要一样。卫文康不愿意破坏他的赤子之心,道:“朝廷律令规定,贱妾同买卖,贵妾虽不及正室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却也是有聘书,能上族谱的,自然不像寻常的贱妾一般能任由主母处置。”
柳天骄眼前一亮,“还能这样?那为何人人都说妾当不得呢?”
卫文康耐心为他解释,“因为寻常当妾的都是被父母兄弟卖去的,为了拿到更多银两,签的是卖身契,那些姑娘自然算不得贵妾。”
“也就是说当贵妾娘家人就不能要银子?”
“也不是,要看这银子是什么说法,若是聘礼,就跟平常成婚一样,自然无碍。”
柳天骄不笨,一下子就懂了,“一般主母为了好拿捏,都愿意找个贱妾进门,给的银两也更高,所以我们见到的大多是贱妾?”
“对的。当然,还有另外一点,官府为了生育更多的人口,并不鼓励男子纳妾,但也不能阻拦大户人家蓄养奴仆。我们平常说的贱妾其实也是奴婢的一种,所以才没有被限制。真正意义上的妾,是只有官宦人家才有资格纳。”
柳天骄有些灰心,“那柳金儿这个贱妾是当定了?”
“你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呢。她要嫁的是一个举人,举人之所以被称为举人,便是可以举荐为官的意思。因而,按我朝律令,无论有没有实际上被授予官职,举人都可以算得上官身,他们是有资格纳贵妾的。”
“照你说的,贵妾地位那么高,他家主母能愿意?”
“这便要靠柳金儿自己筹谋了。她家再不济也是农耕出身的清白人家,是完全有资格成为贵妾的。你不是说吴举人独生子刚刚去了吗,柳金儿嫁过去若是能生个儿子,那必然就是他家的继承人。继承人出自贱妾的肚子,听起来总是不那么体面的。若吴举人有心抬举自己儿子的身世,柳金儿又能讨他喜欢,这事儿未必不能成。”
“一旦她成了贵妾,就没人能随意处置她?”
“是的。”
柳天骄心里一松,对卫文康很是佩服,“还得是你们读书人啊,脑子真好使。”
卫文康对他的赞美还算受用,见柳天骄说着就想往外跑,忙叮嘱道:“此事关系甚大,弄不好反而平白招人忌恨,你注意些方式方法。”
柳天骄爽快应了,“好,我会当心些。”
柳家老宅,惨白着脸的柳金儿正在家里大闹。
“你们究竟知晓不知晓,妾是可以像奴仆一样被随意买卖的?别说我将来不一定能为吴家生下儿子,就算生了,可能也会因为碍了主母的眼被卖到不干不净的地方去。”
小钱氏看了看柳老二明显有些心虚的脸,脸色也白了白,但又瞧了瞧自己一向最是贴心有本事的大儿子,还是强撑着道:“哪里有那么夸张,你毕竟是吴家大少爷的生母,他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人,何至于?”
柳金儿瞧她那样,心里更凉,“你愿意儿子有个别的娘?正因为生了儿子,才更容易招人忌恨。”
小钱氏还是嘴硬,“哪有那么夸张,杏花村那个叫花梨的,不也是在大户人家当妾,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都三岁了,日子过得好着呢,每回到家都是穿金戴银的,好不阔气。”
想起了个让人艳羡的好例子,小钱氏又越发笃定自己先前的想法来,“我们也是为你好,你从小就长得漂亮,人又乖巧能干,嫁村里那些穷得吃土的王八羔子些岂不是浪费?”
柳金儿不傻,当即反驳道:“且不说以后还有什么变故,只说当下,除了她你还能找出别的好例子不?咱们村的春花、杏芳,靠山村的小岭、绿瓶、二丫、四喜,还有钱圩村的九妹、秦月,哪个被卖进去后出过门,前些日子四喜她娘不还回村哭诉,说好好的姑娘都快被磋磨死了?”
小钱氏说不出话来,这些事她何尝不知,但谁家不是偏着儿子,为着儿子牺牲一下女儿不是很正常吗?因而小钱氏从不想柳金儿可能会面临什么,只告诉自己她是送女儿去享福的。
柳老二心肠还要硬些,闻言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越发牙尖嘴利了,有些不喜,“好了,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女儿家说这些也不嫌害臊?”
柳金儿现在是越发把她这个亲爹看明白了,平日里瞧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就不是个东西,当即就回怼道:“呵,都要把我卖去还钱了,还不准说几句,你们当我是牲畜还是野草,叫你们随意摆弄就好?”
柳老二何时叫人挑战过一家之主的威严,一巴掌扇了过去,“再胡言乱语别怪老子不客气。”
柳金儿摸了一下自己火辣辣的脸,内心一片冰凉,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冷笑着看向柳老二,“不客气,你要怎么不客气,跟对三叔一样,一杯毒酒毒死我?”
柳老二和柳成器心下大震,柳金儿是怎么知晓此事儿的,她还知道些什么?小钱氏则是看看柳金儿,又看看她的丈夫儿子,心下那些猜测成了真,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来。
柳成器惯会做样子,闻言做出甚为痛心的样子道:“大妹,你在说什么呢,三叔的事儿跟爹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谗言了?他可是咱亲爹,若真叫人泼了脏水,于咱们这些儿女又有什么好处,你可别叫人迷惑了。”
柳金儿现在看到她这个哥哥就想吐,冷声道:“装出这副样子做什么?柳成器,别人兴许能叫人糊弄,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这事儿跟你也有关系吧,装什么无辜?”
柳老二刚刚被柳金儿的话震住了,眼下却是反应过来,拿出做父亲的威严,“诬陷自己亲爹,你也干得出来,不怕遭天谴?”
“该遭天谴不是你吗?诬陷?我可是亲眼瞧见你往酒里面加了什么东西的,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亲爹的份儿上,早叫官老爷把你捉进大牢里去了。”
当初要不是小钱氏弄巧成拙拿走了那杯毒酒,柳金儿也预备偷偷换了,她再看不惯柳天骄,也做不出眼睁睁瞧着人去死的事情来。至于柳老三的事情,她当时着实没有想到,以为拿回家让她爹瞧见了,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再有人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柳成器也就不再装了,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柳金儿,你不想死就闭嘴。”
“凭什么要闭嘴,反正你们都要我去死了,不如大家一起死个痛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要逼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想干脆一起把我杀了?”柳金儿早就想明白了,人怕是因为还有念想了,没了念想谁也不能拿她怎么着。
柳金儿干脆一步步逼近到柳成器面前,讥讽道:“知道你不是个东西,亲妹妹算什么,就是亲爹亲娘挡了你的道怕是也会被料理干净吧?可是你舍得吗,我的哥哥,你还想要我的卖身钱呢,死人可是没有活人值钱。”
柳成器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妹妹竟然也有几分聪明和胆量,准确拿捏了自己的软肋,一时之间倒是不好处置,只得先息事宁人,“都是一家人,妹妹说这些做什么?好了,别置气了,天色也不早了,先回屋休息去吧。”
柳金儿知道让他们打消送自己当妾的念头并不容易,毕竟自己也就这个身子对他们有用了,只警告道:“劝你们先掂量掂量,反正我要是不好过,你们也别想舒服了。”
这头柳天骄急匆匆地跑到柳家老宅,到了门口又不愿意进去,见柳老四家的小儿子在门口玩,从兜里掏出一文钱来,冲他道:“喂,小子,你想要钱不,想要钱就过来一下。”
柳老四家的小儿子最是嘴馋,一文钱都可以跟路过的货郎换麦芽糖吃了,怎么可能不过去?他立马丢下和稀泥的棍子,屁颠颠地跑了过去,朝柳天骄漏出个谄媚的笑来,“骄哥哥,你有什么吩咐的,我一定听令。”
咦,谁说这小子傻了,遇到吃的聪明着呢。柳天骄弯下腰,道:“你进去悄悄把柳金儿叫出来,说我有事找她。只是别叫人瞧见了,以后也不准跟别人说我找过她,听到没有?”,
“听到了。”嘴里答应着,人却是不动,只直勾勾得看着柳天骄手里的钱,意思很明显,先给钱后办事。
柳天骄哪能叫他一个小屁孩拿捏,没好气道:“先把人叫来再说,也没出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声,能少了你一文钱不成?”
“少不了,少不了。”柳天骄在大人嘴里不是个好东西,在小孩儿群里却是极有魅力的。谁叫他拳头硬曾经打遍村里无敌手呢,在还做着江湖梦的小屁孩们眼里,那都是英雄一般的存在,柳老四家的小儿子也不例外。
听到英雄都这么说了,那小子勉强收起先拿钱后办事的想法,说了声:“等我,马上回来,别忘了我的钱哦”后就哧溜一下往屋头跑。
没多久,柳老四家的小儿子就跑出来了,身后跟着脸色很难看的柳金儿。
柳天骄依言把手里的钱给了他,乐得那小子直喊“哥哥好”。
“走吧,去后边的山坳坳里说。”柳天骄把人打发走,就带着柳金儿往村子后面走。
柳金儿显然是憋慌了,到了地方眼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也止不住。“我是不是捡来的,他们怎么就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死活呢?”
要是捡来的就好了,这样也能想开些。可事实就是,柳金儿是亲生的,村里一茬茬被卖掉的姑娘哥儿都是亲生的。在利益面前,亲生骨肉算什么,儿子才是命根子。
柳天骄早就知道这个残忍的事实,只是道:“甭管他们怎么着,日子是你自己要过的,总要好生筹谋才行。”
柳金儿满心的绝望,“我能怎么筹谋,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命,大不了豁出去跟他们同归于尽。”柳金儿以前还是心存侥幸的,就像她娘说的,妾再差也是一条路,虽说九死一生,可总还有过得好的。听柳天骄一说,那点子希望也一点儿不剩了,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柳天骄道:“我有个法子,你要是愿意就试一试。”
“什么法子?”
“妾分两种,一种是贱妾,一种是贵妾。贱妾可通买卖,境遇就像我先前与你说的那般。贵妾是正式下聘入族谱的,跟正室一样,只要你不犯七出之条,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柳金儿眼前一亮,随即又灰暗起来,“若有这样的好事,他们早就跟我说了,想必不容易吧?”
柳天骄老实道:“是不容易,但你怎么说也是出身清白人家,品貌也好,吴举人若是愿意抬举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怎么能让他抬举我?”
柳天骄把卫文康那番说辞抬出来,“他家没了儿子,你以后生了孩子肯定是要被记到正室名下,但是生母出身太差,以后那孩子也少不得叫人说三道四的。”大户人家明里暗里养了不知道多少人,打探个消息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以后叫人知道他家继承家业的儿子是奴仆或者窑姐儿生出来的,岂不也叫人笑话?
柳金儿似有所悟,却还是担忧,“我整日被关在家里绣嫁衣,压根没有接触吴家人的机会,如何与吴举人谈论此事?”
“你不行,柳老幺行啊,他这人歪点子多,你只要许给他足够的好处,想必他愿意帮忙的。”
“他一向站在我爹和柳成器那边。”
“你真觉得他们关系有多好不成?你觉得以柳老幺的性子,真愿意看着你家压到他头上?”
柳金儿明白过来,“知道了,这事儿我会好生筹谋的,谢谢你。”
柳天骄想了想还是道:“终归都是当妾,你要是豁出去讨个说法,说不得还能嫁个同龄的小子当正头娘子。”
柳金儿摇摇头,“我何尝没有想过这条路呢。只是你觉得,能轻易拿出那么多银子的大户人家能让我进门当正室?小户人家叫他们掏空了家底,以后也少不得给我气受,也算不得什么好归宿。”
柳天骄默然。
“行了,难为你还愿意帮我这一把,这事儿我会尽力一试,成不成的都与你无关。”见识了自家至亲的凉薄,对着柳天骄的仗义相助,柳金儿是很是感激,从前那些怨怼、忌恨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个干净,柳金儿感到自己整个人好像从所未有的清明了起来。
“人都说知恩图报,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第75章 第 75 章 筹谋
柳金儿定了定心神, 才鼓足勇气道:“你成亲的时候,我爹在交杯酒里下了毒。我本来想找许娇娘把酒要过去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叫我娘先拿走了, 她应当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后头又给了三婶儿。”
虽然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听到柳金儿一五一十说出来, 柳天骄还是恨得咬紧了牙,“他怎么能那么狠毒?这可是杀人啊!”
“亲女儿都卖的, 能不狠毒吗?那日酒壶叫三婶摔坏后,我爹怕三婶儿日后想起来算账,偷偷将酒壶碎片都捡起来扔进了湖里。但他不知道,我在他之前先捡了两块儿藏起来,就埋在老宅后面的香椿树下,你哪天有空,去悄悄挖出来吧。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 总归也算是一个把柄。”
早知道自己家人是什么性子, 柳金儿下意识里都在防备, 见到他们偷偷摸摸凑在一块儿就忍不住上前听墙角。别说, 这个小习惯还真帮她知道了不少事。
末了柳金儿又说, “还有一个事情, 我不敢确定真假, 只是听我爹和幺叔谈起过。”
柳天骄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着急, “有什么直接说,真假不要紧,我自有法子判别。”
柳金儿避开了柳天骄的目光,小心开口道:“听说大伯被长虫伤得那么厉害是因为刚打死了一头熊瞎子, 正是乏力的时候。”
难怪,他爹的身手可是能赤手空拳打死一头熊的,怎么会被长虫伤成那样。他爹又不是鲁莽的人,若有猎杀长虫的想法,必是先布好陷阱想好退路,然后一箭把长虫射伤,再上前搏斗。就算有失手,也不至于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听柳金儿这么一说,柳天骄明白了,他爹运气太差了,才猎杀了一头熊就碰上了长虫,毫无防备又力竭的情况下,再厉害的身手也是枉然。
“那熊呢?”
“应当是被幺叔拿去了,我爹也知道此事。”
原来如此,他爹才去世的时候,柳老二闹得那么凶,就差没直接说他家的房地都是他二房的,柳老三柳老四都有意见,怎么偏偏柳老幺稳得住。现在看来他和柳老二是早就商量好的,柳老幺得了熊,柳老二就得田地。没想到两人算盘打得好,结果现在卖熊的钱柳老幺得了,田地还没影子,柳老二心里能舒服?
柳天骄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真心实意地跟柳金儿道谢:“多亏了你,不然我还真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用谢,除了你,也没人会关心我一句了。”柳金儿说得悲凉,心中却无比坚定。既然父母兄弟都靠不住,就不用了再顾及什么了,以后路都靠自己走,好也罢歹也罢,总归都是自己的,不再叫人摆布。
柳天骄阴沉着脸回了家,进了正屋就一把将卫文康手里的书扣在桌子上,然后把人抱进怀里,低沉着声音道:“心情不好,快安慰一下我。”
这是在撒娇吗?卫文康有些不确定地拍了拍柳天骄的肩膀,问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柳天骄气得咬牙,“还不是柳家老宅那群畜生,拿了我爹的卖命钱,还想毒死你。”
卫文康蹙眉,“柳金儿跟你说的?”
“嗯,她说我爹被长虫害死之前曾猎杀了一头熊,那熊被柳老幺拿去卖钱了。还有咱们成亲那日的交杯酒,毒就是柳老二下的。”
卫文康也被柳家老宅的人恶心到了,“不择手段,不配为人。”
柳天骄嗡着声音道:“多骂几句,我爱听。”
这可有点难为卫文康了,村里骂人的话多得很,可他一心读书,又觉得骂人有失君子风范,实在是没有学上几句。但他家骄哥儿正伤心呢,可不能叫人失望。卫文康绞尽脑汁想出来一句:“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柳天骄不满意,“说的什么鬼,听不懂。”
卫文康:“……要不我给你解释一下?”
柳天骄勉为其难,“好,给你个解释的机会,要是骂得不够脏,你改天给我蹲村口好好学习学习去。”
卫文康:“意思是老鼠尚有牙齿,人却不知廉耻,荏弱不知廉耻,还不如赶快去死。”
柳天骄咂摸了一下,“也不能说不好,就是太绕了,你直接说不知廉耻的人赶快去死不就得了。”
卫文康觉得不太对,“这是一种对偶的修辞手法,以鼠衬托人,你这么一改,意境全无,骂人的气势不就弱了。”
柳天骄不服气,“骂人为的是什么,让被骂的人听到了气得脸红鼻子粗,更厉害的直接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你骂个人,人家都听不懂,能有什么意思?”
卫文康不是个执拗的人,被柳天骄这么一解释,也转过弯来,“的确,骂人还是要分对象,话再狠别人听不懂也是枉然。”
柳天骄满意地点点头,“那话怎么说得来着,如此可教也。”
卫文康帮他纠正,“是孺子可教也。”
“不重要,你听得懂我在夸你就是了。”
一番插科打诨,柳天骄心情好了不少,开始琢磨起怎么收拾柳家老宅的人来,“你说要不要今晚就去柳家老宅把碎渣子挖出来?”
“去,夜长梦多,拿到手先去找大夫鉴定一下。”
“都过去这么久了,看不出毒来怎么整?而且就算大夫说有毒,也不能证明是柳老二下的毒呀,总不能叫柳金儿亲自站出来指控她老子。”天下太平了,皇帝老儿就开始讲究仁义道德那套起来了,说什么“以孝治天下”,父母犯了事,儿女出来指责也是不孝,要被打板子遭人唾弃的。
柳天骄有些遗憾,“说到底,当时关氏就应该直接去医馆把毒验了,不行咱们直接上前抢几块碎片也好啊,如今隔了这么久,事情都不好说了。”
卫文康宽慰他道:“柳家老宅那么些人,又都是心狠的,把人逼急了,关氏也讨不到好,只要有人能给柳老三治病、养着他们一家就好了。至于咱们,当时那情形,闹得太过,少不得有人使绊子。说到底,证据只有在讲法令讲道理的地方才能成为证据。”
“照你这么说,咱们现在拿到东西也没有用啊。”
卫文康思索片刻,“我听说有高人不仅能验出毒药来,还能查出下毒的时间来。咱们眼下是找不到这样的高人,但散布一些消息出去,总能让柳老二有所芥蒂。你说要是他知晓有这样的高人,还知晓咱们手里有碎片,会不会想来拿回去?”
柳天骄一拍手,“好主意,柳老二最是谨慎,他肯定不会任由罪证留在咱们手里。如果毒不是他下的,他急于销毁罪证作甚?”
“是这个理。柳老二不上当也无妨,就把这东西交给关氏。如今柳老三没有好转的迹象,关氏手头有了把柄,定然也不会让柳老二好过。”
“那柳老幺那边呢?”
“如今官老爷们最是讲究,觉得熊掌滋补,价格水涨船高,引得好些猎人都去围捕,附近的熊都快叫杀干净了。现在这些一露面,就有的是人盯着。应该无需多少功夫,我们就能打听出来之前谁卖过熊。只要找到卖熊的人,顺蔓摸瓜,很快便能发现一些端倪。”
柳天骄觉得此计可行,“打听消息容易,到时去茶馆转转应该就可以,那里喝茶的人最爱聊这些新奇的事情。”
卫文康怕他期望太大,又道:“就算证明了是柳老幺偷拿了熊去卖,这钱怕是也不一定能拿回来。”
自古要债是最难的,翻来覆去只说钱都没了,实在逼急了还要寻死觅活的,倒惹得要债的人一身骚。柳老幺又是长辈,若真把人逼到要去死的地步,他们两个也讨不了好。
柳天骄倒是想得开,“那钱都没有经过我的手,大不了就当它没存在过。到时我讨不回来就叫别人去讨,柳家老宅那么些人呢,又不都听他柳老幺一个人的,反正不叫他好过就成。”
两人商定了主意倒是不急了,没多久就是府试,总不好这个时候叫卫文康分心。
倒是柳金儿的事情,没多久就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了。
“听说了没有,柳老二家的闺女要去县城里享福了。”说话的是先前诋毁柳天骄和卫文康的王家婶子,她这人嘴臭,偏偏又爱打听,属于村子里很多妇人夫郎都瞧不上她,但闲来无事又愿意跟她说说话的那种,谁叫村里消遣少呢。
“享什么福,就柳老二两口子那性子,还能花大钱给他闺女寻个好去处不成?”说这话的是村长的儿媳妇王长秀。
自从村长失势后,王长秀在这些妇女夫郎中的地位也下降了不少。好在她这人有几分聪明,为人也不算讨嫌的,大家玩的时候还是愿意带她一起,只是不再像以前一样小心捧着了。王长秀倒不是个心眼小的,别扭了一阵也就习惯了,人嘛,起起落落的都正常。
“他们就算想也没法子啊,咱们村近几年也就佟家的闺女好运嫁到了县城,问题是人家佟家的闺女模样好,性子也讨喜。佟家老两口还特别心疼他们那个闺女,出嫁时体面的嫁妆就不说了,成了亲还时时往女婿家送菜送粮的,比人家公公婆婆扶持儿子还舍得呢。”
“也是,不然谁能看上一个村姑。”
众人半天摸不着头脑,便催促王家婶子道:“别卖关子了,你快说说柳老二家的闺女是怎么回事。”
第76章 第 76 章 筹谋二
王家婶子卖了个关子, “你们倒是用脑子想一想啊,除了正儿八经嫁过去,还能有什么法子能到城里享福?”
王长秀不愧是这里头最聪明的,想起从前柳天骄骂小钱氏的话来, 蹙眉道:“那两口子把闺女卖到城里做妾去了?”
王家婶子捂着嘴巴笑, “可不是, 听说那男人都五十多岁了, 能当柳金儿的爷爷了。”
众人皆是一惊,“五十多岁, 不是要入土的人了吗,柳金儿嫁过去岂不是没几年就要守寡?”
“就是,你听谁说的,不可能吧?”
王家婶子得意,“哪能有错,你们去县城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吴举人要娶第八房小妾的消息早就闹得沸沸扬扬的了。”其实还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在县城里晃荡听说了消息, 又是羡慕又是埋怨, 直说爹娘姐姐都不争气, 没能让他早些娶亲生子, 不然也能有个柳金儿一样的女儿叫他享福了。
“第八房, 柳老二两口子疯了吧?以后老头子要是去了, 柳金儿可不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啥东西多了都不稀罕, 我看别说老头子去了以后,就是老头子长命百岁,柳金儿这日子也不好过。”
众人一阵唏嘘,又问王家婶子, “那柳金儿愿意嫁?她还不到十六呢。”
“这事儿轮得到她说了算?人家可是举人,多厉害呀,不说别的,银子怕就能给不老少,够柳老二两口子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了。”
王长秀冷笑,“什么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这银子到手没几天就得填到他们那逛青楼的儿子手里,瞧着吧。”
“倒也能理解,女孩儿能顶什么用,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了,还是得靠儿子。我瞧柳成器这些日子都在安安生生念书,说不准以后还真能有些出息,到时候柳老二两口子不是跟着享福?”
说话的是一个干瘦的夫郎,哥儿子嗣都单薄,他成婚之后只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小哥儿,对儿子很是看重,正愁着家里条件太差,哥儿又太小不到能收聘礼的时候,还不知道拿什么给儿子娶媳妇呢。对于柳老二这种卖女儿的行为,他反倒是觉着羡慕,不知道能拿多少银子呢。
越想越觉着心痒难耐,那夫郎便问王家婶子,“想必这种情况,男方给的银子不少吧?”
“自然是不少,听说吴举人娶前面几房妾室,聘礼都是上百两银子呢。”当然,说是聘礼,其实就是卖身银子。
上百两银子,那都可以买上十亩良田了,对方可真是舍得。大家伙也顾不上心疼柳金儿了,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这么高的价钱,城里人纳妾都这么阔气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一个小丫鬟才卖多少?人家吴举人眼光高,家里子嗣又单薄,这才愿意花大钱呢。柳金儿能叫他看上,说来也算是福气了。”
“什么福气,我看是柳老二两口子作孽。”
那个干瘦的夫郎倒是敢说实话,“什么作孽,这样的大好事谁赶上了能错过?”
余下众人再不做声,终归儿子才是靠山,女儿哥儿过得好不好的,反正嫁出去了就当没这个人了。真遇上柳金儿这样的好事,谁能摸着良心说自己不动心?
话题中心的柳金儿倒像是没受什么影响,第二天照样抬着衣服出门,见了人照例笑眯眯地打招呼。“麽麽,才从地里回来,吃饭没有?”
“是金儿啊,洗衣服去?还是你这姑娘勤快,都要嫁人了还不忘帮家里干活。”
“就干这几天了,爹娘养育我一场,总要尽一下孝心。”
都把人卖去给老头子当妾了,需要尽什么孝心?这姑娘可真够傻的,麽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劝道:“金儿,有孝心是好,可也要分情况,你爹娘这样的……哎,听麽麽一句劝,若是以后有了活路,别来往了,你家又不是那种穷得吃不起饭的,作甚要那般糟践人。”
柳金儿不解,“麽麽这是什么意思,我爹娘对我很好啊。”
这傻姑娘,麽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年纪小不懂,给人当妾哪是那么好的,不知道背地里受多少磋磨呢,可别光看眼前那点子吃喝。”
“原来是这事儿啊。”柳金儿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笑得更加开心,“多谢麽麽的好意,只是您估计是不太清楚,我是当贵妾的,就那种有聘礼能上族谱的,才不像那些贱妾一般,被人随意买卖磋磨。”
“当真,没听说过妾还有什么贵贱之分啊?”
“您没听说过也正常,官宦人家才能纳贵妾。我也是碰巧运气好,那吴举人也算得上官身。”
这番说法倒是闻所未闻,那麽麽惊奇之下,遇到人就开始探讨此事。没多久,柳金儿要当贵妾的传言便到处都是了,搞得柳老二两口子在村里都受欢迎了不少,见了人便是被问,他们哪里来的门路,居然能把女儿送去举人老爷家当贵妾。
众人可是细细思量过的,虽说吴举人年纪大,可他给的聘礼多啊,女儿嫁进去又是自由身,在里头好吃好喝待上几年,待人去世后,直接拿着家底子回娘家不就好了?到时年纪又不大,手里还有钱,再嫁人不也挺好?
柳老二两口子这招实在是高明,既给家里挣了大笔银子,让儿子有了好前程,又不至于把女儿糟践得太狠。
家里有姿色还不错的闺女哥儿的便开始打起了注意,遇到柳老二夫妻俩就摆出一副要取经的样子,把两口子搞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若是老老实实说柳金儿不是去当贵妾的,而是跟其他人一样签卖身契,必定是会遭人耻笑。若是认了柳金儿要去当贵妾,到时叫人拆穿了可怎么是好,村里人干别的不行,看笑话的时候有的是法子打听消息,可别想瞒着一点。
两口子为了难,小钱氏就开始埋怨柳金儿,“那死丫头到底是听谁说有贵妾这种说法的,也不瞧自己是不是配得上,就敢肖想。”
柳老二却是存着一点希望,问柳成器,“当真有这种说法,你要不去问问看,就叫吴举人把金儿当贵妾迎进门。”
柳成器为难,“吴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贵妾这种事情必然不肯答应。”主要还有一点,贵妾和贱妾能是一个价钱吗,村里娶个媳妇高的不过八两银子,买个丁点大的小丫鬟怎么也得十几两。柳成器自然不想白白少那么多钱,又不好明说。
柳老二不愿意放弃,“不管成不成的,你去说说看。到时你妹妹是自由身,帮衬家里也要方便些。”自家女儿样貌性情都不错,说不得能讨那老举人欢心,到时金山银山的稍微往家里搬一点,他们二房不就起来了?
柳成器只得答应着,“好,我去说说看。”
在门外偷听的柳金儿冷笑着离开,这样的事儿干得次数太多,她很是熟练,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来。对柳成器,柳金儿是一点都不指望的,只要她爹娘愿意松口让她当贵妾就行。这事儿要想办成,最终还是要靠柳老幺。
趁着天色黑漆漆的,柳金儿敲了敲五房的门。
来开门是柳老幺的媳妇儿孙氏,一边开门一边问道:“谁啊,大晚上的?”
待门一打开,柳金儿一下扑进孙氏怀里,“小婶儿,你可要救救金儿啊。”
孙氏扶住柳金儿,惊道:“这是怎么了,哭得这般委屈?”
柳金儿勉强压制住情绪,道:“小婶儿,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孙氏在外一向是善良温柔的老好人形象,闻言忙道:“好好好,快进屋。”
柳老幺也没睡,见孙氏扶着人进来,忙问道:“金儿,怎么了?”
柳金儿都顾不得坐下,便哭诉道:“幺叔,我爹娘要把我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妾。”
柳老幺自然是知道这事儿,但跟他没什么关系,自然是不会插手,现在柳金儿找上门来,他也只当是不知,做出又惊又怒的样子,“当真?”
柳金儿哭得伤心,“全村都知道了,哪能有假?”
孙氏走过去拉住柳金儿的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可怜的侄女儿,命怎么这么苦呀,你爹娘也太狠心了些。”
柳老幺连连叹气,“二哥二嫂糊涂啊,这么好的闺女,怎么舍得的。”
“如何舍不得,他们心里只有我大哥,只要我大哥能飞黄腾达,管我死活呢?听说那吴举人不仅学问好家里有钱,往来的人也是非富即贵,以后说不定能沾多少好处呢。“
柳老幺和孙氏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意动,这么好的一门亲戚,确实能得不少利,先前两人还有些可惜,自家没个合适的姑娘,只能眼睁睁瞧着老二两口子得利,如今看来得利的倒也未必是老二两口子。
孙氏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金儿,你这话说的,婶婶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怎么才能帮你啊?”
柳金儿抽噎着道:“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也不奢求别的,只是别叫我跟那牲畜一样可以随便卖卖。”
柳老幺想起村里的传言,“你意思是想当贵妾?”
柳金儿点点头,“我听说镇上的何家哥儿就是贵妾。我家虽说不比他家富裕,可世代为农,身家清白,如何就不如他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哥儿?难不成人家堂堂一个举人,还要计较妾室娘家的家底子如何不成?”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吴举人家柳老幺也是知道的,富得流油,只是可惜没有子女缘,如今家里独子刚去,就剩一个孱弱的小哥儿。
柳金儿若是能生下个一儿半女,这个贵妾也不是当不得。柳老幺打量了一番她这个侄女儿,看着是纤瘦了些,但他二嫂能生得很,这个侄女儿也未必不行。再说男人嘛,多大岁数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他这侄女儿长得好,又浑身上下一股子惹人怜爱的气息,说不准还真能讨得那吴举人色令智昏。
柳老幺把厉害关系想了一遍,为难道:“吴举人倒是好说,可他家夫人也是出身大户人家,怕没有那么好说话。”
柳金儿哭道:“父母都是大户人家,就孩子是一个贱妾生的,他们就乐意了?”
第77章 第 77 章 训狗
柳金儿的话倒是一下子把柳老幺点醒了, 对啊,吴家的继承人总不能是个贱妾生的,说出去多不好听啊。再说了,吴夫人再厉害又如何, 单无子一条, 夫家就可以直接把她休弃, 如今只是纳个贵妾, 算得上什么?
若这事儿真叫他办成了,以后柳金儿对他不是感激涕零?到时再帮着柳金儿把吴家的大权拿到手, 那么些财产可不就任由他掌控了?柳老幺越想越激动,难怪算命的说自己不是一般人呢,这不,大富大贵马上就要来了。
把利害关系想清楚,柳老幺再不犹豫,一脸的大义凛然,“好了, 别哭了, 金儿, 这事儿幺叔给你做主。”
柳金儿有些不敢置信, “当真?”
“你幺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柳金儿喜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多谢幺叔, 多谢幺叔, 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说着柳金儿就要给柳老幺跪下。
孙氏赶忙帮着把人扶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你幺叔自然不能眼睁睁瞧着你受苦。”
柳金儿感激涕零,“幺叔幺婶, 我柳金儿必然不会忘了你们的恩情,日后有什么需要吩咐就是,我一定赴汤蹈火给你们办成。”
柳老幺知晓自己这个侄女儿是个老实的性子,对她的话也是深信不疑,越发坚定必要把贵妾这事儿办成。
别说,人家柳老幺还真有几分聪明,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哄得柳成器第二天就高高兴兴进城找吴家说贵妾的事情了。
吴夫人听了自然是不愿意,如今独子没了,唯一的小哥儿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再来个贵妾,日后她这当家主母说一不二的地位还能稳当?对着吴举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伤心。吴举人有些意动,但老妻这个样子,他也觉得为难,便不想费事,只说叫柳金儿委屈一下,日后进了门少不得恩宠赏赐。
柳成器也不强求,只道他妹妹毕竟年纪小,听着大家说贱妾日子如何如何难熬,都要吓破胆子了。
吴举人不悦,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不识相,以他的才学品貌,能看上一个乡下姑娘该是她福气才是。直接对着柳成器就道:“我不喜欢小家子气的女子,你们在家不好好教育,到时就只能到夫人那里立规矩去。”
柳成器心里暗骂这个老东西真不是人,脸上却是赔着笑,“小姑娘嘛,对着成亲嫁人总有许多美好的想象,尤其嫁的又是您这样饱读诗书的大儒,心里正高兴呢,结果叫她一进门就被为奴为婢的恐惧吓破了胆子,一点儿都没了姑娘家的鲜活劲儿,瞧着也烦人不是?”
这话可是说到吴举人的心坎坎上了。男人为什么喜欢年轻的,不就是那股子自己没有的娇嫩鲜活劲儿吗,跟他们待在一起感觉自己都年轻许多。想想自家前面那七个小妾,娶进门之前看着都好,结果一进门到夫人那立了规矩,就板板正正地跟个没了生气的木偶一样,顶着生嫩的脸都瞧不出一丝年轻女娃娃的稚气来,叫人见了都乏味。如今娶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又是乡里的,抬举抬举,叫她每日里跟个小黄鹂一样蹦跶着给自己瞧不挺好?
吴举人想着柳金儿那婀娜妖娆的身子,黝黑多情的眸子,看着人的时候能叫人半边身子都软了。又想着那样的美人入了府就成了前面那些老东西一样的木头,很是心疼。
罢了罢了,自己这岁数,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难不成真为了一个老妻抱憾终生不成?吴举人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叫柳成器回家好生跟他妹妹说说,嫁到他家必然是享福的,别一天作出那副拿不上台面的怯懦样子来。
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的还顺利,看来吴举人当真是很满意自己这个妹妹。柳成器从吴家出来,半是高兴半是悔恨,早知道就不把人得罪狠了,如今倒好,好处全叫幺叔占了,自己这个出力的倒成了恶人。只盼幺叔许诺他的好处能真的给到,否则,别怪他翻脸不认人。柳成器敛下眼中的阴狠,快步往家走去。
没多久,吴家就派媒婆来下了聘礼,一抬抬的把担子都快要压弯了,可想而知里面的东西有多贵重。村里人羡慕得直流口水,一时之间姑娘哥儿们的待遇都好了不少,但凡有点姿色的,地不让下了,吃得也好了,只盼着也能养出一个贵妾来,好叫全家都翻身。如此追求,倒叫人看了不知道该叹还是该笑。
……
“红烧肉、回锅肉,干嘛呢?赶紧给我滚回来,小心叫人踩死了。”
柳天骄话音刚落,就见两只半大的小狗从外面窜进来,身上肥膘一颤一颤的,看着就喜人。因为速度太快,到柳天骄跟前没来得及刹住脚,“砰”一下撞翻在地。也亏得柳天骄底盘稳,否则早就跟着摔了个跟头。
柳天骄给每只小狗脑袋上都来了个钢镚,然后没好气地骂道:“脑袋上的眼睛是摆设啊,下回再撞上来,小心老子直接给你们扔出去。”
两只小狗压根不把柳天骄的训斥放在心上,尾巴摇得跟蒲扇一样,很是欢快,看来今天的闲话听得很是满意。
柳天骄就没见过谁家狗这样的,得闲了就往人群里钻,也不闹人,就是蹲在那津津有味地听人闲聊,激动处还“汪汪”几句附和,人要回家做饭了还急,怕上辈子也是个碎嘴爱听闲话的婆娘。
“你们说说,猎狗要求的沉稳冷静身手不俗,你们有哪样?一天除了吃饭拉屎,就是睡觉听闲话,养你们有什么用?”
卫文康听着他喋喋不休地数落,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说再多他们也听不懂啊。”
柳天骄狠狠瞪了那两只小狗崽一眼,只见原本还懒懒散散的身子一下子坐得笔直,当即揪着它们的耳朵没好气道:“你瞅瞅这是听不懂的样子?我看懂着呢,就是不听话。”
卫文康不知道柳天骄对这两只小狗哪里来的信心,承认它们懒,承认它们皮,就是坚决不愿承认它们笨。不过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卫文康不愿与柳天骄争辩,当然,就像柳天骄不愿承认他的狗笨一样,卫文康不愿承认嘴皮子方面,自己绝不是柳天骄的对手。
眼瞅着这两只小狗每天憨吃憨玩的,还很得柳天骄欢心,卫文康有些不太舒服,觉得是时候让它们体会一下狗生的艰难。便道:“我听说二柱家的猎犬很是不错,要不把这两只狗崽子送去学学?”
柳天骄没听说过狗还能跟着学习的,有些不敢确定,“这东西能学会?”
卫文康信誓旦旦,“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猎犬的规矩本领就那么些,有什么学不会的,你不是说这两只小狗崽聪明着吗?由他们这样混吃混玩下去,可别耽误了。”
柳天骄一想是这个理,便同意了。“明天送到二柱家看看,我养的狗,总不会太差。”
卫文康满意地点点头,真好,终于没有这两只笨狗碍眼了。天知道,每天早起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两只丑不拉几的狗正睡得呼噜声四起的样子有多么伤害人。他坚定的意志绝对不容许两只傻不拉几的狗来摧残。
可惜想法不错,实行起来很是有难度。二柱家的猎犬颇有几分傲气,别说教这两只小狗崽规矩,见了就是“汪汪汪”叫着往外撵,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它媳妇儿在外头生的野种。
二柱凶了几句不管用,又舍不得下手打,只能有些歉意地跟柳天骄说:“二胖这丫性子就是倔,我也没办法,要不算了,你找别家的狗教教?”
柳天骄不愿意,“咱们村就你家的二胖还能勉强算得上猎犬,不跟它学还能找谁,别反倒是把我的狗学废了。”
“什么叫就二胖还算得上猎犬?我家二胖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猎犬,要不是因为我这个当主人的本事差了些,名声早就传遍整个临安府了。”
“你打猎的本事差,吹牛的本事可是一点儿不差。”话是这么说,柳天骄还是眼馋人家的狗。“说不准二胖是守地盘,要不你把它借我牵回家养两天?”
二柱想也没想就抱着狗直摇头,“不借,二胖可是我的命根子。”
柳天骄没了法子,正准备唤着两只小狗崽走人,没想到那俩跟商量好的一样,反倒是冲上前去,冲着二胖就是一阵出其不意的“汪汪”大叫,气得二胖当即想冲出来把它俩撕碎,还好叫二柱子给拖住了。
真是作死,也不看看自己那体型,还没人家一半大呢。柳天骄气得随手就想抄起棍子打,又怕把两只小狗崽惊到了,乱跑乱叫的再激怒二胖。只得忍着气把两只小狗崽唤了回来,然后到家就给两只小狗崽洗澡。
卫文康莫名其妙,“这么冷的天儿你给它们洗澡做什么?”
柳天骄冷冷一笑,“这么脏不洗澡怎么下嘴?”
卫文康惊到了,“你终于舍得把它们炖了?”
柳天骄白了他一眼,“这才几两肉,也值当炖?我就是觉得它俩没叫咬过,不知道滋味儿,决定让它们好生尝尝。”
卫文康慌了,完全难以接受,柳天骄的嘴可是才咬过自己。“我觉得还是换个人咬吧,万一咬痛了记仇怎么办?你不是还要培养他们当猎犬吗,猎犬最重要的可就是对主人的忠诚信任,你一口下去可别把它们吓破胆了。”
“说得是有几分道理。”柳天骄想了想,“要不换你咬?”
卫文康敬谢不敏,“还是给江闵咬吧,他训狗很有一套。”
于是,当天江闵就接受到了咬狗的任务。他倒也不嫌弃,对着两只小狗崽就狠狠来了一口,然后在吱哇乱叫中满意地抹了抹嘴巴,说:“骄哥哥,这样吃着也没劲儿啊,还是炖了吃吧,我要吃狗腿儿,可肥了。”
这副嘴脸实在太吓狗了。打那以后,见着呲牙的,两只小狗崽就夹着尾巴跑。柳天骄还在想是不是教训得太狠了,这两只小狗崽很快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第78章 第 78 章 武功秘籍
“柳天骄, 把你家那两只死瘟狗给我弄回去。”
柳天骄刚端上碗准备吃饭呢,就听到李大娘怒气冲冲地喊,赶忙放下碗出了院子,问道:“怎么了, 李大娘, 你这么激动作甚?”
“我能不激动吗, 好不容易养了只鸭子, 眼看着要到下蛋的时候,叫你家的死瘟狗嚯嚯了。柳天骄, 我跟你说,这狗你要是管不住,就让我带回家炖来吃了算了。”
得,靠闲聊建立起来的那点子微薄友谊瞬间破灭。柳天骄瞧着对方恨不得吃人的样子,无奈道:“李大娘,我家那两狗崽子你又不是没见过,爪子都还嫩着呢。”
“爪子嫩, 牙齿可不嫩, 咬老娘鸭子的时候一口就见了血。”李大娘越说越来气, 拉着柳天骄就往外走, “不信是吧, 你跟着我去看。”
清水村里有条清水河, 从村子前面穿过, 前后蜿蜒几十里后汇入青衣江。因地势和缓水面又开阔, 除了吃水洗衣外,这条河最大的作用就是养鸭养鹅。家家户户一到春天就孵些小鸭小鹅的,圈在家里养熟后就放到河边,它们白日里在外面吃着野草虫子, 晚上再回家过夜,养起来很是省心。
只一样,有些没教好的会把蛋下在外面,然后几家的混在一起,捡蛋时总容易发生纷争。但丢鸡丢鸭这样的事情还是很少的,长毛的禽类都值钱,谁家丢了只非得把全村翻个底朝天,闹起来天王老子也顶不住。
今日的案发现场便是在清水河边上的一个野草丛里。李大娘指着被压得七倒八歪的草丛,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你瞧瞧,这地儿乱的,我那鸭子死得惨啊。”
柳天骄蹲下仔细瞧了瞧,“一点血迹都没有,您老确定没找错地方?”
“哪里能找错,我亲眼瞧见的,那狗开始凑上前闻鸭子,我只当小狗崽看着稀奇,没想到一个错眼的工夫就下了嘴。”
“大娘,虽然我也很理解你丢了鸭子的心情,可现在无凭无据的,我想赔也不好说呀。”
李大娘一听这话就气得跳脚,“不想赔就直说,怎么就无凭无据了,把你那两只死瘟狗给我叫来,咬了我一只鸭子,嘴上肯定还有血。”
“行行行,先把狗叫来。”柳天骄嘴里“嘬嘬嘬”绕着河寻了一圈,才在一个浅水滩里看见了两只小狗崽。
只见那俩货一左一右地蹲着,不时伸出爪子往水滩里的一块儿大石头底下掏。见柳天骄过来只顾得上敷衍的摇了摇尾巴,完全没有平日里见了人就要飞扑上去的狗腿样。
“你俩掏啥呢?”柳天骄好奇地搬开石头,发现里面有只黑乎乎的东西“嗖”一下就跑了,两只小狗崽扑过去要拦,结果因为动作太过一致,“咚”一声撞到对方身上,发出“嗷嗷”几声痛呼。
柳天骄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就你俩这蠢样,还要抓螃蟹,想屁吃呢。”
两只小狗崽机灵得很,听懂了柳天骄的嘲笑,咬着他的鞋,“呜呜呜”骂得很脏。
柳天骄一手一个拎起来,见没什么异样,又掰开它们的嘴给李大娘看牙,“是不是都干净得很?”
李大娘不信邪,“扒开嘴巴边上的毛给我看一下。”
柳天骄依言照做,扒开黑乎乎的毛,漏出里面粉红的皮肤来,“真的什么都没有。黑色的狗崽那么多,兴许是别家的狗干的。”
“难不成真是我看错了?”李大娘有些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现在犯罪分子都跑了,她上哪找去?“不对,两只狗身上的毛都是湿的,你是不是偷偷给它们洗过澡?”
柳天骄无语,“这么冷的天,你按着它们洗一个试试,杀猪一样的声音能吼得全村都知道。”
李大娘瞅着那两只狗崽子也不是好打发的,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柳天骄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把两只狗崽子戳了个趔趄,然后拍拍屁股起身,“走了,回家。”
哪料那两只狗崽子却是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还一边跑一边回头冲柳天骄叫,两只尾巴摇得飞快,想要柳天骄跟上。
“我看你们是性子是越来越野了,改天非得找两根绳子拴起来。”柳天骄嘴里抱怨着,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没多久,两只狗崽子就带着柳天骄来到了村子后面的矮山坡,绕过一片树林子,然后来到一片不高的石壁前。柳天骄正奇怪这里有什么稀奇时,就见两只狗崽子刨开野草,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个小山洞,柳天骄张大嘴巴,想起以前听茶馆说书先生讲过的江湖轶事,脑袋“哄”一声炸了起来。是宝藏吗,江湖深山老林悬崖山洞必备的宝藏,里面藏着数不尽的财宝,随便一样就可以让人几辈子享用不尽。
两只小狗崽见柳天骄没跟上,急得咬他的裤脚,差点儿把柳天骄本就不怎么结识的裤子直接一拉到底。
“别急别急,马上就要发财了,你们就不能允许我好好体会一下这个感觉吗?”
柳天骄扯住裤腰带,也顾不得再想七想八了,佝偻着腰就往里面钻。然后没几步就瞅见一只死得不能再死的鸭子,正大喇喇地被摆在地上,两只小狗崽还摇着尾巴一脸的得意。
柳天骄:“……我可真是谢谢你们了。”
再一瞧鸭子身上明显的撕咬痕迹,柳天骄就想不通了,两只狗崽子那几根小米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会去河里滚几圈销毁证据。
发财梦破灭,还摊上了一桩鸭子命案,柳天骄想着自己要赔偿的银子,心如死灰,对着两只小狗崽狠狠吼了一通,“就你俩聪明知道逮鸭子是吧,知道为什么河边的鸭子鹅都活得好好的?因为村里敢逮它们的狗都死啦,死得透透的。”
两只小狗崽瞧着柳天骄发疯,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舔着脸把鸭子叼到柳天骄面前,无辜里写满了能给主人打猎吃的骄傲。
哎,毕竟是小狗崽,能懂什么呢。柳天骄想起江闵那一口,觉得这俩怕是意识到了牙齿的厉害,只是没用到该用的地方,以后还是带在身边多教教吧。
满心期待变成了哀叹,柳天骄低着头正准备往外走,脚踩下去的瞬间却察觉出有些不太对。
这山洞里别的地方土地都暄软得很,怎么单单这一处硬实,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特地压实过一样。等等,山洞为什么会被压实,难道是有动物在这待过?可能压得这么紧实的应该是个挺重的东西,动物体重一般跟身形有关,这么重的不可能只影响这么一小块地方。
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人,真的有人来过,而且在这儿埋下了什么东西?
柳天骄刚刚冷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扑腾热了起来,什么东西也没找,徒手就往地上挖。他力气大,过了没多久就挖出了一个深坑,然后往里摸了摸,果然发现一个硬硬的东西。
难道真叫他柳天骄撞上大运了?顾不得想七想八,柳天骄一个用力将东西掏了出来,然后发现是一本书。
书,怎么会是书呢?柳天骄来回翻了好几遍,试图从里面找出几张传说中的银票来,无果。他不死心地又把周围的土地都翻了一遍,结果一根毛都没有找到。果然,发横财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轮到的。
柳天骄蔫头耷脑地往家走,手里的书藏都不屑于藏一下。就这玩意儿,当柴烧都嫌不中用。要不是看在自己挖的辛苦的份儿上,早就扔了。
卫文康见柳天骄全身灰扑扑的回来,有些奇怪,“怎么去了那么久,身上还脏得不成样子,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柳天骄从一只小狗崽嘴里把鸭子夺了过来,拍了拍狗脑袋道:“还不是它俩造的孽,牙还没长齐了就会咬鸭子了,偏偏还是李大娘家养的,少不得要多出些银子了。”
卫文康嫌弃地瞧了瞧鸭子身上的口水,建议道:“要不还是把这俩狗炖了吧。”
柳天骄绷不住了,“别说了,显得养它俩的我就跟个傻子一样。”
卫文康偷笑,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柳天骄气得又把那两只小狗崽狠狠揉搓了一顿,然后把手里的书递给卫文康,“帮我瞧瞧这是什么东西,没用的话直接扔进灶塘里烧火。”
卫文康接过书,随手一拍,扬起来的尘土呛得他咳嗽了好几下,捏着鼻子问柳天骄,“哪来的,怎么这么多灰?”
“山上挖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品的,埋这种不中用的东西,害得我白高兴一场。”
“是够没品的。”卫文康翻开书随手看了两页,嘴里念叨着,“两臂屈肘,徐徐平举至胸,成抱球势,屈腕立掌……”
柳天骄听着就蹙起了眉,“往后面翻几页念。”
“支手擎天掌覆头,更从掌内注双眸,鼻端吸气频调息,用力收回左右牟。”
见自己每念一句柳天骄就开始跟着摆出动作,卫文康神色也庄重了起来,“难道是什么武功秘籍吗?”
第79章 第 79 章 府试
战乱出英雄, 朝廷几百年的自顾不暇导致天下民不聊生,武林人士劫富济贫声名鹊起。什么武功、江湖之类的与平民百姓没有什么关系,但武林轶事却是被说书先生传的到处都是,柳天骄当年拜师也是受了这些传说的影响。只可惜, 没有什么家学渊源, 也不敢离家独自闯荡, 便始终只有半吊子水平。
如今试了试这书上的工夫, 柳天骄只觉得受益匪浅,但要说什么武功秘籍应当算不上, 反正是不可能练了就能上天入地那种。回话道:“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对我这种半吊子来说也有些用处。”
卫文康难得有些失望,跟柳天骄一个想法,“既如此,何必搞山洞藏宝这种路数。”
“估计是有人觉着好玩吧。”柳天骄长叹一声,“哪天真叫我撞上绝世武功就好了,以一敌百, 量谁还敢轻易欺负。”
至于江湖里所说的快意恩仇, 动辄灭人全家的那种是不可能的。哪怕你是天下第一的绝世高手呢, 一千个寻常的官差就能把人撂倒, 别说颠覆朝廷, 就是惹毛了县老爷都能把人收拾了。
所以江湖传说那么多, 劫富济贫的时候都得偷偷摸摸的, 遇到朝廷招安, 只要没有深仇大恨,那是屁颠屁颠就去了。特别是锦衣卫这种顶尖的地方,能在里面谋个一官半职的,哪个江湖人士都觉得扬眉吐气。
卫文康想起来, “那你师傅功夫如何?”
柳天骄得意道:“路数比我强些,真打起来他还不一定能把我撂倒。”所谓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个道理了,别看柳天骄没学到什么高深的武学,他那把子力气就能让人艳羡。
“你师傅没在本地吗,怎么没见你去拜会过?”
“他本来就是外地人,听说南方的钱比较好赚,就跟着同乡来了这边,后头年纪大了就回去养老了。”柳天骄说起来还是有些不舍,“等我哪天攒够了钱,一定跑去北方见他老人家一面,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还认得我不。他最是糊涂了,教了我大半年才认出我是个小哥儿。”
他说得平静,眸中的孺慕之情却很是深沉,卫文康宽慰道:“会有机会的。”
柳天骄想起来,“以前听说过,他在的回龙州是上京赶考的必经之地,你若能考过乡试,咱们必然得走一遭的。”
卫文康:“……倒是不一定要考过乡试才能去。”
“不一样,这一路山贼土匪多着呢,稍不注意就钱财尽失不说,有些不讲究的还会直接杀人。但上京赶考的举人老爷都是朝廷严密保护的对象,谁都不敢轻易动手的。我师傅还说,他以前护送举人老爷进京赶考,沿途的驿站都能跟着住,能省不少银子呢。”
卫文康:“……”怎么几句话就招来了这么大的压力,有点顶不住。
柳天骄却是越说越来了兴致,“我师傅身体好,如今刚刚五十岁出头,你要是能在十年之内考中,我就可以赶得上见他一面了。到时举人老爷开路,再多带些南方特产,叫他老人家知道,收了我这个徒弟可是天大的福气,别一天就偷偷跟人家念叨,说没看清楚收了个小哥儿,毁他一世英名。”
卫文康瞧他那得意劲儿,好像明天就能见到师傅一样,只得默默拿起了桌上的书。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府试了,要是掉了链子,某些人少不得要失望了。
柳天骄见他又在看书,想起来,“你以后每天早上都起来跟我一起练功吧,往后在考棚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拼的就是身子骨了。”
向来自认为很有书生风骨的卫文康有些抗拒,“不用,我现在身子骨好得很。”
柳天骄照着他背上来了一拳,险些一下把人打趴下,“看吧,我还没用三成力呢。”
卫文康呲着牙痛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柳天骄,你那是一般人的力道吗?”
两只小狗崽默默往后退了退,它们早就记住了,呲牙的不好惹,但主人那力道狗更不敢惹。
柳天骄没想到自己一下把人伤得有点重,赶忙一边给人揉背一边温声哄道:“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弱嘛。”
卫文康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这是道歉的人该有的样子?”
柳天骄讪笑,“那中午给你做肉吃?红烧肉、回锅肉?”
两只小狗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吓得夹起尾巴就跑了个没影儿。
卫文康心情却是好了不少,“今日就做红烧肉吧。”
柳天骄是说到做到的人,反正因着李大娘的事儿,两人午饭都没吃上,干脆直接下厨炒了一大盘红烧肉,又把冷饭冷菜热了,吃了个高兴。
两只小狗崽鼻子灵着呢,闻到肉香味儿就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厨房,绕着柳天骄又是打滚又是摇尾巴的,柳天骄没了办法,只得一只给了一块肉。见它俩吃得没心没肺的,柳天骄倒是不痛快了,想到还要赔李大娘家的鸭子,干脆又捞起一块儿肉来,放到两只小狗崽中间,由着它俩好是一番争抢。
吃过饭,鸭子还是要给人家赔的,虽说李大娘已经不再怀疑他家,但柳天骄不是爱占便宜的性子,估摸了一下那鸭子的斤数,就拿了铜钱往李大娘家去。
出了名的抠门货吃了个大亏,哪里是肯轻易罢休的,李大娘先是挨家挨户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线索,又坐在家门口大骂,什么死瘟狗吃了她的鸭子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养死瘟狗的人生孩子没□□、全家死翘翘之类的,要多狠毒有多狠毒。
本来还有点小内疚的柳天骄攥着钱都有些不想给了,“喂,嘴巴那么毒做什么,又不是故意的。”
李大娘一听这话,“嗖”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两只小眼睛狠狠瞪着柳天骄,“是你家死瘟狗偷的我鸭子?柳天骄,好啊你,刚刚还骗我。”
“谁骗你了,它们藏得好,你不是也没发现吗?你要庆幸我是个有良心的,不然做贼拿不到赃,今个儿你这鸭子就算白白损失了。”他说的嚣张,气得李大娘两个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指着柳天骄“你你你”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
毕竟是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也不行,柳天骄把铜板放李大娘手里,大喇喇道:“好了好了,钱赔你了,别指了。”
钱在手李大娘哪里还顾得上骂人,数了数铜板,李大娘那浑浊的老眼里透出精明来,“这点哪里够,我那鸭子可是足有四斤重,一斤鸭子卖九文,可得三十六文。”
柳天骄见这老婆子还想赚钱,直接翻了个白眼,“见好就收哈,镇上九文一斤,还得是顶好的鸭子,还不说你那个斤数有没有水分,给你三十文你就偷着乐吧。”
李大娘也就是习惯性想多抠点,其实也清楚自己这鸭子值不了那么些钱,努努嘴道:“行吧,就这样,我也不是那等计较的。”
她不计较世上就没有计较的人了,柳天骄也懒得跟她打嘴仗,摆摆手回家了。
李大娘见他没了影子,再也收不住脸上的笑意,原本以为今天损失惨重,没想到反倒是赚了。
她大儿媳妇早就把柳天骄送钱的经过瞧清楚了,只是觉着她娘这样斤斤计较,有些赧然,就没出去。这会儿见李大娘高高兴兴地进来,笑道:“还好骄哥儿是个厚道的,不然咱家这鸭子就白白损失了。”
李大娘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厚道,脾气虽说差了些,人品却是比村里那些面上光的不知道好多少。”
她大儿媳妇便趁机道:“看在他人品好的份儿上,要不咱晚上再光顾光顾他家生意,好久没吃过卤猪杂了。”至于神仙肉,她可是不敢想的,卖得那么贵,吃一块就能挖掉她婆婆半边心肝儿。
李大娘眼一瞪,“吃什么卤猪杂,那柳天骄精得跟猴子一样,臭猪下水卖出肉价来。”
就知道没那么顺利,她大儿媳妇不敢再说话,心里正失望着呢,却听她婆婆道:“去割斤肉回来吧,家里好久没吃肉了,马上要春耕了,吃些好的养养身子。”
卤猪杂香,肉更实在啊。她大儿媳妇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高兴得脸上眉毛都要飞起来。
“说来也不知道为啥,骄哥儿家的肉是最新鲜实惠的,村里人却非要赶着去镇上割,一文钱不便宜,还跑老远的路。”
李大娘嗤笑道:“能为啥,嫉妒呗,自个儿富不起来,就见不得别人家能吃饱饭。”
进京赶考的希望压了下来,柳天骄还要拉着人一起练武,卫文康接下来的日子跟清闲可真是一点不沾边。
当然,柳天骄也没有闲着,种蘑菇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他们家地方也不大,蘑菇自然是不能种在家里。柳天骄想了想,带着小包和金泉两个,就在他家后面的山脚下圈了一块儿地,围了高高的土墙,不叫人看到里面是做什么的。然后跟着何招娣去山上砍了二十来颗大小适宜的柞树、槲树,将枝、干截成段,整齐地摆在围出来的场地中,何招娣说这树要晾一阵才能用。
做完基本的准备工作,柳天骄想起来,“何姐姐,林中的蘑菇都要长在树下,想必是要有遮阴的地方才行。我们这刚围出来的地方,上面啥遮挡都没有,别到时直接把蘑菇晒死了。”
何招娣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我之前都是种在屋檐下的,现在修房子是来不及了,且花费太大。种树也不不行,这周围光秃秃的,长都长不起来。”
柳天骄想起他和卫文康去年种菜的事情,便道:“要不我们弄些木头撑在上面,顶上再盖个草垫子遮一遮?”
何招娣眼前一亮,“别说,还真是个好法子,咱们就试一试。”
两人都是敢想敢干的,反正就算不成也不过是多花些力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费了老鼻子劲儿从山上拖了几十颗树回来,央着熟练工徐娇娘编了些草垫子,能想到的准备工作就算是做完了。现下还不到能种蘑菇的时间,两人看着收拾好的地方,只焦急又满是希望的等着,梦里都是山脚下长满蘑菇的场景。
比蘑菇先到来的是府试的日子,考试的人忙着温书,陪考的人则开始准备衣物、吃食、笔墨这些。因着上回县试的成绩很是不错,两人忙碌的同时,心里都有些隐隐的期待。
府试报名、结保的流程都与县试一样,但担保的廪生要多一名,安泰县的两名廪生,一名是王夫子,一名就是柳金儿嫁的吴举人。
吴举人年纪不小了,估计是本着早纳妾早享福的心思,挑了个最近的好日子就把柳金儿迎进了门,说来如今不过十来日的工夫。
柳金儿说是贵妾,说到底也是妾,没有那些三书六礼的繁杂章程,吴家正日子里办得也简单,柳老二两口子却是因着攀上了不得了的亲戚,好生办过一次酒的。
他家办酒,柳天骄本来是不想去的,后来想着柳金儿也可怜,还是去了,并悄悄给了一百文的压箱底银子,这礼在村里人来说很重,在吴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看来不过是打发一回下人。柳天骄也没想那么多,反正他就这点儿本事,权当全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点子微薄情谊。
柳金儿拿着钱却是背过身悄悄抹了泪。柳天骄是唯一一个给她压箱底银子的,她爹娘拿了吴家那么多聘礼,却是一个子儿都舍不得拿出来,完全不会考虑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光生生嫁进去会不会作难。
说回作保的事情,现下吴老爷毕竟是举人,两边又没什么交情,柳天骄就没抱着希望能请对方作保,便想着由王夫子牵线,花钱请临县一名廪生作保。当然,花的银子要多些——五两。
作保的钱再不舍得也是必须要花的,两人也没有多想,不料还没来得及请人,就有吴家下人登门,说是奉柳姨娘的命来给卫公子送担保名帖,还说府试那日,吴举人会按着规矩去府城给卫公子当面作保。
柳天骄蹙眉,这事儿柳金儿不提谁会知道,她才嫁进去几日,就如此劳烦吴举人,就不怕对方翻脸。但现下文书已经送来了,不要也不太好,便只能去问卫文康的意见。
卫文康思忖了一番道:“她既然有心,就应了吧。”
经了这么些事,卫文康再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清高的穷书生,省钱倒是其次,吴老爷愿意来作保,想必除了柳金儿请求外,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结个善缘。既然纳了贵妾,贵妾家中有出息的,对他以后得子嗣也有好处,说起来亲娘也算是耕读之家出身。而卫文康得了吴举人赏识,出门在外也多一层保障,世上势利眼多得是。
柳天骄听他这么说总算是放了心,又叹道:“没想到短短一两月的工夫,柳金儿就能长进这么多。”
卫文康道:“不长进能怎么办,活路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柳天骄想起来又笑,“不知道柳老二两口子知道他们闺女儿一下子给我省了五两银子是什么心情。”
第80章 第 80 章 府试二
府试自然是要在府城考的, 卫文康这个打小被关在屋子里的人不必说。柳天骄算是村子里有见识的人了,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安泰县城,府城对平民老百姓来说那就是一辈子去一回都值得吹嘘的地方。
两人不敢托大,提前一个月就联系了人, 找了个可靠的帮着在考场外预定了一家客栈, 想到上回的遭遇, 也没敢再定下房, 而是咬着牙定了一间中等的。至于花了多少银子,柳天骄想都不敢想, 只安慰自己,好歹省下了大头的作保银子。
其实安泰县距离临安府不过百里,算得上离府城近的,因着商业繁华,来往的客商多,只要肯花银子,有的是法子能把人带过去。
怕路上消耗了卫文康的精气神, 柳天骄特地选了一家专门拉客的商队, 一人五十文, 两个人就是一百文。早上星光点点的时候就要出发, 直到晚上月亮都升起来才能到府城。如此耗时耗钱, 也怪道寻常人家不愿意随便出门。
当然, 到了府城还要交入城费。一队头戴盔甲手拿长枪的士卒矗立在巍峨的城门口, 见有车队到了, 一左一右拿长枪交叉着堵着门,高声道:“入城文牒、路引都准备好,还有入城费,一人十文。”
赶车的车夫忙下车, 赔笑道:“官爷,您们尽管放心,小老儿做了许多年的拉客生意了,自然懂规矩,银钱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说着示意车上的人下来给钱,确实也是提前就嘱咐好的,大家都纷纷解开钱袋子掏出钱来,然后才是掏路引。入城文牒倒是不必每个人都给,一拨人里只要有一个帮着报备就行。赶车的车夫常年做生意,自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柳天骄跟着掏路引,卫文康则拿出考生专用的文牒来,递给官差,“学生是参加府试的,边上那个是我家夫郎。”
老皇帝近几年大肆抬举读书人,定下了许多专门的优待政策,像书生赶考不必缴纳任何入城费就是其中一项。考虑到书生赶考最少也要带个书童,这优惠范围便又扩大了些,除了考生本人,还可以另外带着一人免费进城。
那士卒看过卫文康手中的文牒,拱了拱手道:“公子与令夫郎就不必交这入城费了,我兄弟几个祝公子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边上刚交了钱的行人无不投以羡慕的目光,一下就省了二十文,读书可真好。当然,跟赶考的花销比起来,这点子蝇头小利完全不值一提。不过这会儿没有人这么想罢了,连柳天骄都跟着乐呵。
他总爱悄悄骂老皇帝是个只会花钱玩女人的荒唐货,如今家里有了读书人,偶尔沾了点好处,骂他时也能少两句。没办法,爱占便宜不愿吃亏实在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
入了城,车队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众人各走各的路。柳天骄和卫文康自然是先去找客栈。两人先前商议好的,这回客栈位置不必离考场太近,环境却是一定要清幽,若是太过嘈杂睡不着觉就得不偿失了。
柳天骄寻路的功夫很是不错,随便在路边找了个人打听,便带着卫文康顺利找到了定好的客栈。那是一个三层的小楼,木头建的,每间房都有一扇大大的窗户。小楼旁还种着些花草树木,在冷得缩手的时节,开满了金黄色的迎春花,看起来颇有几分娇俏。
卫文康不禁问柳天骄:“你花了多少银子?”
柳天骄道:“包饭食五百文一日,不包饭食四百文一日。”
“你订的是包饭食的还是不包饭食的?”
“自然是不包饭食的,我听说考场附近就有人专门摆摊提供锅灶柴火的,一日里只要给上十来个钱就可以自己做饭吃。”摆明了是做附近赶考的读书人的生意,可想而知,府城的科举文化有多繁荣。
卫文康蹙眉,“每日里都自己做,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柳天骄摆摆手,“这算什么辛苦?每日里在家不也要做饭,还要干活。我打听过了,省城的肉菜是比咱们镇上贵些,可总比在外面买来吃划算太多。再说了,我还特地带了东西来呢。”
“带了什么?”
“肉和米啊,这两样是最贵的,米我干脆带了二十斤,够咱吃上十来日了。肉怕坏,只带了两斤鲜肉,剩下的三斤都是熏好的腊肉,够你吃到考试后了。烙饼的油和白面也都是一并带足了的,考试那日我早些起来给你烙好,头一顿吃肯定还热乎着。”
卫文康颠了颠柳天骄背着的竹背篓,果真很沉,不由笑道:“还是你聪明。”
柳天骄被夸得很高兴,“这几日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府试自然比县试难度大,考试时间却是要短些,只考三场,分别是帖经、墨义、策论。柳天骄不知道为什么府试考试还要短些,反正只要能给他省钱就好,要多两日光房钱就得多小一两呢。
这客栈表里如一,进了大门就发现比县试住的那家干净整洁许多,连小二都热情有礼,茶水不必说,一进门就端上了,热水也是询问了两人意见后准时送了过来。
柳天骄满意的同时还有些后悔,说:“早知道他家这么好,就定下房了,想必环境也差不到哪里去。”
卫文康也道:“是有些可惜了,要不明天换房?”
“算了,都定好了,你瞧外面这人来人往的样子,估计这会儿早就没房了,哪里由得着咱们挑挑拣拣的。”
果真,到大堂就听到好几个才来的客人问还有没有房,掌柜的都客客气气地说早就订完了。后头才听小二说他家客栈是今年新开的,因着头一年积攒人气,价钱比起同样条件的来说实惠许多,这两天名气打出去后来住的人就特别多。
柳天骄很是庆幸,这回可算是捡着大便宜了。
卫文康也认同,怪道两人都觉着这客栈好得有些出乎意料了,连被子都像是新做的,晚上盖起来松松软软的,一点冷意都感觉不到。
头一日到得太晚,自然不好再折腾着找地方做饭,两人便干脆出门寻些地道的小吃。反正离考试还有四天,只要不吃那些生的冷的,也不怕坏了肚子。
府城与下面的小县城就是不一样,天都黑透了,街上的行人还是络绎不绝。仔细瞧过去,大多身着绸缎细布,脸色红润,一看就过得富足。瘦骨嶙峋、穿得单薄的也不少,只是都佝偻着腰,靠着路边走,生怕撞到了哪位贵人。
瞧着这样的情形,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柳天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还不如咱们县城呢,富的穷的都在一块儿,没得这幅自觉低人一等的样子。”
人总是物伤其类的,他们也不过是最近生意好日子才宽裕些,说到底又比那些佝偻着腰的人好多少呢。
卫文康知晓柳天骄为什么别扭,只宽慰道:“人生境遇时好时坏,转念之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但只要努力往上走,日子总不会太差的。府城穷人低头多,抬头的机会却是不少,你瞧那路边摆摊的一日里就能比县城多赚不少。”
可不是这个道理,柳天骄盯着一个卖猪肉的铺子瞧了瞧,然后转过头就跟卫文康说:“你猜他一斤肉卖多少钱?二十二文。算上比咱们镇上多出来的运货、房租钱,一斤肉少说赚两文,一天要是能卖上一百斤,不出几月就发达了。”
赚钱当然不会只这么简单,但瞧着柳天骄一扫刚刚的阴霾,面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卫文康并没有打破他的美梦,只微笑着看他。
找了个馄饨铺子,两人各点了一碗,味儿还行,分量却是连混个半饱都不够。柳天骄咬咬牙一人加了一碗馄饨,又让店家另外拿了两个糙饼子,和着馄饨汤吃下去,总算是勉强填饱肚子。
柳天骄给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回去的路上一心谋算着什么时候能来府城开个铺子,摆个摊子也行,反正要把府城坑了他的钱都赚回来。
客栈里住的都是赶考的书生,猛一下见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也顾不得赶路的劳累,三五一群聚在大堂里高谈阔论,颇有些彻夜长谈的架势,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卫文康听了几句便没了兴致,跟着柳天骄回房休息。能考的东西那么多,指望着你一言我一语地瞎蒙瞎猜,还不如多睡一会儿觉,把精神养得足些。
关上门,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偶尔能听到几声激动的叫喊,却是完全到不了扰人清梦的地步。卫文康不由得再次感叹,这回的客栈可真是选的相当好。
晚上睡得好,白日里又有柳天骄换着法地做好吃的进补,等待考试的这段时间过得可谓是相当惬意了。
府试正式开始那日,客栈里早早的就灯火通明。柳天骄提前跟灶房的老板说好了要早些用锅灶,对方就特意给他留了门,柳天骄烙完饼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卫文康起床。
把手中裹得严严实实的饼子放下,柳天骄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碟子泡好的酱菜来,招呼卫文康道:“先吃饭,吃了暖和。本来想做粥的,又怕汤汤水水的,你进了考场如厕不方便。”
卫文康不愿他这么辛苦,但又劝不住,只得接受他的好意,把自己吃得饱饱得才出门。
因着以前出过考试那天换人替考的事故,除了县试,作保流程都改在了考试当日。查验文书自不必说,作保的人当天也必须过来当面核验。叫人家特地跑一趟,自然要考虑辛苦费的,因而府试院试作保的花费都比县试的要高不少。
柳天骄看着卫文康拜见过专程赶来给他和几个同窗作保的王夫子,又按着流程检查完文书、衣物、吃食,正想着好像还缺了什么的时候,听到有个娇柔的女儿声叫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对方又叫了两三声后,柳天骄才反应过来,回过头一瞧,原来是柳金儿。【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