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壮汉们面面相觑,领头的问:“要多少米面粮油?”
秦主任拿起手机打给皮肤科主任:“老熊啊,我老秦,国都城有个低温烫伤的, 面积不小,完全治好大概要多少钱?折算成米面粮油要多少?”
救护车里的医生们内心咆哮,全车没有皮肤科医生,大家还靠着自己残存的非本科室知识猜测,银屑病?鱼鳞病?非特异性皮炎?
秦主任已经确诊低温烫伤了?要不要这么全面?
手机里传出主任梗到的声音:“老秦, 不知道低温烫伤的面积和部位, 病人的体质, 我哪知道要多少钱?”
秦主任沉默, 就在大家以为谈崩的时候,又继续说:“病人营养不良, 轻微驼背, 消瘦, 之前染上风寒差点没命,低温烫伤面积大概有体表的四分之一……”
手机那边直接沉默, 大家又听到手机里传出询问的声音:“哎, 你,你, 你……对,就是你,问一下会计, 没有医保十万起,折合米面粮油是多少?”
“啊,熊主任,稍等, 我马上问。”
手机那边不时传出声音,但都非常琐碎又嘈杂,还夹杂脚步声。
禁军们不是第一次见到手机,但仅从这么多或近或远的声音就能猜到,“千里传音”的范围有多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大郸也有这样的技艺该多好?
就在大家等得有些焦灼的时候,熊主任终于回答了:“起码十车米面粮油……因为低温烫伤在消瘦老人家那里,会越来越严重,这还没算可能的抢救费用。”
“谢啦,老熊,”秦主任直视领头的壮汉,一字一顿,“先备十车米面粮油。”
壮汉们几乎同时后退两步,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秦主任:“十?十车?我们哪来这么多米面粮油?”
“不是说,贫苦之家到飞来医馆求医都不用花销么?”壮汉像被人骗光家产那样悲愤,“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 ? ?
医生们有点懵,起初是以为他们被“化蟒”封建迷信荼毒,才没带老娘去看病,可是现在,他们明知她生病也不带去,还一副飞来医馆骗钱的样子。
这副嘴脸在现代见了不少啊,
“放肆!岂可对医仙不敬?!”禁军兵长怒喝一声,“里长何在?!”
“某是这个街坊的里长,见过兵长,”一名干瘦小老头儿,“这是做米粮生意的刘家四兄弟,以前是街坊的富户,不知为何,现在亏得厉害。”
禁军们一听,眼神都变了,怎么不知道这个街坊还有米粮商户?
老妇满是皱纹的脸变了又变,望着儿子的眼神从伤心难过到悲愤难当,抬手指着他们,手指直哆嗦:
“我……一个人把你们拉扯大,现在病重需要救命,你们却这样推脱?”
“十车米面粮油而已,我们家出不起吗?”
“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是不是?!”
兄弟四人扑通跪下,不断磕头痛哭流涕,就是不说回家筹粮的事情。
老妇的手瞬间垂落,浑身无力地瘫倒,却猛地抓住禁军兵长的衣摆,颤着声音问:“是报应吧?一定是报应吧?”
报应?
医生们一脸懵。
老妇苦笑着捂嘴,然后又说:“我家在方沙城下面有那么多米粮,却不肯拿出来给我治病……” ? ? ?
禁军们的四肢比大脑更快地摁住了四兄弟,兵长从袖子里拿了一截小炮凑着火把点了,用力扔到半空。
兵长正色道:“医仙请上车。”
秦主任和丁娇互看一眼,立刻回到救护车上,关车门前,兵长补了一句:“禀明陛下后,若情况允许,自会将妇人送去飞来医馆。”
救护车门关上后,禁军们一直护送到万胜门,与候在门外的黑骑们交接后,原地掉转马头急驰而走。
黑骑们又把救护车送到方沙城西门。
累得东倒西歪的大家互相搀扶,爬上移动梯看到了熟悉的医院西门,忽然就有了回家的感觉。
不容易啊!
终于到家了!
邵院长站在门边,挨个上下打量,确定大家除了少几根头发哪里都好,长舒一口气。
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洗手间。
皮肤科医生拉着推车过来,望着呼啸而过的人群:“哎,那个特别严重的病人呢?”
魏璋头也不回:“病人没来。”
“啊?怎么回事?”皮肤科医生看着已经跑没影的一群人,莫名其妙。
邵院长招呼:“走,去食堂等他们。”
皮肤科医生求之不得:“邵院长,那我回去交个班。”
欧耶!没有新病人就可以愉快地下班啦!
两刻钟后,邵院长和金老一起进了食堂,等“放松身心”的大家都到齐,已经晚上八点半。
食堂大厨可太知道在国都城趿坐和上洗手间的滋味了,特意加了硬菜,给每个人的餐盘都装得满满当当。
大家围坐在一起,埋头狠吃。
大厨又抱来两大罐金桔青柠水,用一次性纸杯装好,放到桌子上。
十分钟时间,一秒都不多,餐盘“光盘”,纸杯“光杯”,大家舒服地叹一口气,这又忙又乱但好歹没出大妖蛾子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秦主任看着魏璋:“那个女病人,你知道什么?”
魏璋故作惶恐状:“秦主任,您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对她没有半点想法。”
秦主任直截了当:“你当我三岁?”
魏璋和王强互看一眼,不得不得迎上大家炽热的视线,不紧不慢地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水:“还记得之前移动医院里的侏儒和机关师吗?”
“特别听话配合,除了治疗,就是吃和睡,很省心的那群,后来被囚车接走了。”
大家点头,这群病人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他们被迫看守方沙城西南地下的优质米粮,数量庞大,赵鸿知道以后就在米粮的真正主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的,反正一直查不到。” ? ? ?
刚吃饱饭、全身血液优先供应胃肠道用来消化吸收食物,再加上奔波了一整天,都处于“饭饱+疲惫”的状态,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大概就是,国都城以前一直缺粮,这群人囤积米粮,高价限量销售,赚了很多黑心钱。可能是他们家,也可能是他们联合了其他卖家。”
“不仅囤在方沙城下面,出米还掺沙子,米非常贵而且还很难吃。”
“赵鸿把国都城米价打下来以后,他们囤的米粮就砸在手里,所以说最近有点穷。”
丁娇补充:“这位老妇人也是帮凶,所以才会觉得这是报应,被儿子们追的时候,她大概也只是想到这里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才突然拦车。”
小查无语望苍天:“差点吓死!”
“国都城查米粮案查得非常紧,高门大户皇亲国戚都折了好几个。儿子们怕她嘴巴太快,故意借“化蟒”想烧她灭口,没想到撞上我们。”
“老妇人想活命,四个儿子却坚定地要她死,双方撕破脸,谁都别想活。”
大家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应对,在“饭饱+奔波”的作用下,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眼神也有些木然。
秦主任轻轻摇头:“她的脉相忧思悲恐惊过度,气血两亏……来这里还能多活一阵,不来,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
“好啊,你个老秦,给我挖了这么大的坑?!”闻讯赶来的皮肤科熊主任先是生气,然后就是释怀,嗯 ,幸好没送到医院里。
秦主任微微一笑有点神秘:“放心吧,我知道他们不会送病人来,只是请你问一下医药费,低温烫伤面积这么多,我不会坑你的。”
熊主任呵呵。
丁娇既敬佩又好奇:“秦主任,您怎么能迅速诊断低温烫伤的?”
秦主任撸起左胳膊的袖子,露出手肘附近的陈旧疤痕:“我小时候烫过,治了很多时间才好。”
低温烫伤大多不起水泡,有些甚至烫伤部位都不明显,但其实因为“低温慢烘”的方式,烫伤处的皮肤组织甚至更深处都已经被烫熟了,所以治疗起来很有难度。
“那妇人畏寒时,冲着儿媳们大发脾气,命她们取来六只铜壶装热水裹了衣裳放进被子里,这样才能入睡。一觉醒来,烫了不少地方。”
邵院长却饶有兴致地问:“你们这次最后选了多少学生?”
“明天早晨才能知道结果,反正,不太乐观。世家子弟不论男女都很拉胯,都不如大郢。”
“那行,你们都早点休息。”邵院长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
与此同时,国都城的某处大牢,关押着刘母和刘家四兄弟,各部联合夜审才刚开始。
而国子监的考试隔间里,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放下镊子,眨着犯酸的眼皮,望着大海碗里刚过半的杂粮,只觉得眼前一黑,这要分到什么时候去?
不仅如此,完全分好还要全部粘上,拿什么粘?如何自制?
孟鸿才绷着脸在考场里巡视,望着这群学生,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他们以后都是自己的学生,刀针科后继有人了。
担心也是真担心,陛下交给自己这样艰巨的任务,能否好好完成?
孟鸿才又转了两圈,嘱咐考场杂役们将夜宵呈上来,每人一份,吃完赶紧继续,明早医仙们要来核查。
第122章
夜深人静,国子监外的大幕帐中,大长公主和魏国公两人望着案上堆积的试卷和考核成绩,双双掩面。
大长公主满面倦容, 语气冷漠还暗藏怒意:“阿弟,飞来考官们的脸色从最初的杀鸡杀鱼开始就没好过, 明明给了时间准备, 为何一个个都不知珍惜?”
“阿弟,国子监和太医院报名的学生, 已经是大郸最拿得出的人才了, 你看看现在还剩几个?”
魏国公纵使闭上眼睛, 川字眉头仍然深得能夹死蚊子:“若是邻国如此, 我们能大笑一场,庸才遮蔽良才, 国运危矣。可偏偏是大郸, 嘿呀!”
桌案一角被魏国公掰断后随手扔掉,当啷啷地撞了矮柜低足,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秒, 帐门掀起, 修长的手指捡起“倒大霉”的桌角,景佑帝走进来:“大长公主, 魏国公,选拔得如何?”
“你们不用起身,孤也要随意些。”
景佑帝在早朝结束后就知道了选拔不顺利的消息, 但飞快翻完试卷与考核结果,整个人都有些阴沉。
三人相顾不言,却不约而同地双肩微垂。
片刻后,景佑帝拿出手机与魏璋视频通话:“考官们什么反应?”
魏璋干笑两声, 给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无可奉告。
景佑帝单刀直入:“孤听说你不是飞来医馆的人,老师也提过一嘴,你身份家世惊人,说实话,孤受得了。”
“并无君臣关系,无需这般小心。”
魏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
“以前我也经过这样的选拔考试,当时是另一种丢脸,但至少世家子弟不论男女都刻苦求学,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持续了将近两个月。”
“大郸太刻板守旧了,我听说国子监有不少神童,自幼记忆力惊人,现在看来都是徒有虚名。”
“英雄不问出处,既然国子监和太医院的学生不行,就从百姓百业中选拔,至少杀鸡杀鱼他们不用学,如果能有学习的机会,他们一定拼命抓住。”
这话也许在现代人听来,只算是实话实说;但对景佑帝、大长公主和魏国公三人来说,这不是刺耳,这是生剥脸皮,颜面尽失。
魏璋说的是大郸语,所以三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魏国公的眉头夹得更紧:“百姓多愚昧……”
魏璋毫不客气地打断:“魏国公,您可以无差别选择各行各业皇亲国戚中的同龄孩童,一样读书认字,一样教习礼仪,最后公平选拔,您看谁家孩子更出色?”
大长公主看向魏国公,又看了一眼景佑帝,三个愈发沉默,但是……
魏璋继续:“我有个朋友姓殷名富,是个大商户,他自小受尽欺凌,在十五岁以前完全不认识字,更别提写文章。”
“我俩阴差阳错有同一位老师,国子监卢祭酒,殷富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字写得比我好,心算比我强百倍,学什么都只是一瞬。”
“我五岁开蒙,练字绘画学棋骑马……”魏璋回忆起来相当心塞,也是在那时候他意识到,百姓愚昧粗鄙只是借口。
忍饥挨饿,不让读书认字,不教礼仪,换谁不愚昧粗鄙? !
如果殷富是世家子弟,肯定受到家主的全力栽培,可他偏偏是个随时可能饿死或被打死的孤儿。
可即使殷富成为国都城首富,仍免不了被官府欺压。
“陛下,大郸不缺人才,孰轻孰重,您心里很清楚。”
结束通话后,景佑帝把手机搁在案上,五彩丝线编成的铜钱手机链小幅晃动,像他天人交战的内心。
大帐内安静极了。
许久,大长公主重新挺直腰背:“陛下,虽然世家子弟不行,但还有不少人愿意跟着孟太医学刀针。”
“现在反倒是女子生育和生病,缺女医和好稳婆。世家子弟不行,不如把全城稳婆召集起来,择优选拔,请飞来医馆的女医来教习。”
“稳婆们有实操经验,有胆识,将此前种种疑问向女医请教,提升起来比从未做过的人要快得多。”
魏国公不同意:“稳婆下九流,粗鄙贪财搬弄是非的很多,听怕飞来医馆的女医们瞧不上。”
大长公主反而笑了:“阿弟,你老了也变得古板,让稳婆也参加医师年试即可,考核结果公布于众。”
“好稳婆,让更多人知道,接生多,收入也多;技艺低劣的稳婆,不准再接生,或要经过学习提升才能继续接生。”
“这样一来,好稳婆才能越来越多。各行各业皆是如此,不再把出身框死,做得好尽管做,做不好就另寻出路。”
魏国公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行,只是考官们到国都城很是辛苦,不知他们会不会愿意……”
大长公主问妙音:“飞来医馆的谢礼可曾送到?”
妙音恭敬回禀:“大长公主,小巧的白玉青玉雕正在制作,小金饰也在打造,五日内必定完工。”
“今日大早,梅、戚和晏三家管事,已经把国都城三月三的特色小吃,送到飞来医馆,邵馆长已经派人收下了,并送了一筐绿蔬作为回赠。”
“绿蔬不多,三家都未私自带回,连筐送到司农寺去了。”
“绿蔬内有书信,说此作物名为红薯,茎叶根都可种植,旱涝保收,产量高,根茎叶都可食用,人畜皆宜。”
“梅家管事说,途中有辆牛车坏了,停下修缮,马匹争相抢食,幸好发现得早,不然都吃完了。”
“刚传来消息,司农寺已经带到农田里栽种完毕。”
大长公主、魏国公和景佑帝喜出望外,旱涝保收对大郸来说可太重要了!
正在这时,又有内侍来报:“启禀陛下,工部传来三条消息,第一,按飞来医馆图样烧制的下水管道已经造成,请陛下明日拨冗一望。”
“第二,方沙城重修已完工七成,待下水管道安装完毕,三月底就能峻工。”
“第三,三月底,帝陵亦可峻工。”
“太好了!”景佑帝用力握拳,看向大长公主与魏国公,“孤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大郸国富民强,百姓不用把许多钱财都用在看病和丧葬上。”
“按飞来医馆提议修建的国都城熟水铺,也都建成并使用,价格低廉,百姓们也愿意一试,因为不需要在自家劈柴生火,反而方便得多。”
大长公主与魏国公相识一笑,他们都老了,大郸的未来已经在景佑帝的双肩上,能为他多分担一刻都是好的。
景佑帝豁地起身:“走,去看看考生。”
布置考场时,没想到会考这么久,临时添了许多烛架只为了考生们能看得更清楚。
孟鸿才在考场来回穿梭,满脑子都是在飞来医馆学习的画面,因为被医师们教导过,忽然就明白临时增加考核内容的原因。
飞来医馆不论医师还是工匠,技艺精湛得甩大郸好几条大街,所以工部仿制飞来医馆的器械太有难度,需要结合实际,打造适合大郸的工具。
不让用浆糊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孟鸿才又想到了麻醉科手术室里的一幕幕,医师也分许多种,面对不同的病患,分工明确又配合默契,尤其是郑国公剖心手术那天的记忆,此生难忘。
另外,当考官前一晚,邵馆长曾经来找,飞来医馆的考官有自己的侧重项,作为大郸名医也要有培养外科团队的意识。
孟鸿才原地转悠了三圈,高声宣布:“分捡完毕的考生可以相互合作,共同破解最后一项试题。”
考生们一人闯这么久,个个身心疲惫,听孟师这样一说,立刻寻眼缘好的考生组队,组完以后就开始讨论并动手做浆糊。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
因为考生来自不同的家庭,而家庭各有所长,很快就琢磨出了具有自家特色的固定方式。
从天亮到天黑,又从繁星满天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学生们终于交出自己的考卷。
孟鸿才晃动学生交上来的纸页,使劲晃动,杂粮铺成的鱼真就是纹丝不动,怎么样都行。
学生们考试时全神贯注,越战越勇,眼睛瞪得像铜铃,却在孟鸿才一声声“通过”里,先是觉得眼皮有些沉,五秒后觉得四肢沉重,再走回考室就直接躺倒。
大长公主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径直走向正在收拾纸笔材料的嘉宁县主赵凝,轻声问:“如何?”
赵凝瞬间被吓醒,急忙禀报:
“大长公主,我用米粒熬煮做成了浆糊,然后把杂粮贴成了鱼的形状,干透以后,孟师随意挥动,一粒未掉。我通过啦!”
大长公主牵着赵凝的手:“走,去帐里歇息,飞来医馆的考官们应该已经出发了。”
“谢大长公主。”赵凝刚迈出三步,忽然听到孟鸿才的“未通过”,扭头就看到未婚夫正蹲在地上捡杂粮。
大长公主轻笑:“走吧,男子汉大丈夫,还需要你我操心么?”
赵凝在走进大帐前,向未婚夫挥了挥手,笑颜如花。
又困又累的未婚夫,忽然双眼就有些发直,未来娘子家世相当,冰雪聪明,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不对,凝儿会不会嫌弃自己? !
第123章
三月二十四早晨六点
国都城万胜门的城楼上,军士们迎着晨光在巡逻,远远看到熟悉的救护车,先是惊讶怎么这么早,仍然迅速大开城门。
而救护车上,医生们正在闲聊提神。
丁娇翻开手机相册, 欣赏照片:
“昨天上午国都城有马车队送了许多小点心来, 护士长给我留了,那些花朵做得太精美了, 我拍了照都没舍得吃。”
心外科的夏至主任也拿出手机:“哎, 我拍完照就吃掉了, 还挺好吃的。也不知道是谁家送来的?”
秦主任的消息总是特别多, 但说不说取决于心情:“是之前在抢救大厅的晏敦、梅敬竹和戚修明三家厨子一起做的,据说备料都准备了不少时间。”
“哇……厉害。”
“金老以前说,古代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落后,穿越以后我信了。”
“哦,对了,我们今天早晨为什么要从医院东门走?不生病坐悬吊系统总觉得怪怪的。”丁娇不是很明白。
主任们的消息格外灵通, 心外科夏主任接话:“说是医院西门的长斜坡快收工了, 所以从东门走。”
“啊?我们昨晚从西门回去只看到堆了很多石块,一个晚上就这么快?”
“像我们一样三班倒, 今早出发前我去看了一眼,确实快完工了,建得又宽又稳固。”
大家在心里第N次感叹, 基建狂魔,名不虚传。
秦主任提醒:“到万胜门了。”
大家立刻正襟危坐。
而围绕在救护车四周的黑骑们掉转马头离去,城内禁军已经作好迎接准备。
让禁军们奇怪的是,救护车没有直接进城, 而是停车拉开了车门。
军士和禁军面面相觑,这是要做什么?
车门打开,王强和驾驶员小查抬了三个大保温箱和一个不锈钢大桶下来。
魏璋下马介绍:“这是飞来医馆的早食,请大家尝一尝,鸡蛋饼包油条,茶叶蛋和豆腐汤。”
“请列队来取。”
虽然已经是初夏温度,但早晚温差还有些大,军士们在冷风中巡了半夜,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可还需要撑一个时辰才能吃早食。
怎么也没想到,飞来医馆竟然会送早食来,所以才这么早来?
军士们齐刷刷看向自家领队,可以吗?可以吗?飞来医馆都没过去呢,好想知道早食什么样?又是什么滋味?
领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好事,搓着手,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犹豫片刻:“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拿自己的碗来,列队!”
于是,军士们轮流走到魏璋面前,领鸡蛋饼包油条和茶叶蛋,再看着大碗里装满的豆腐汤,一直忍不住深呼吸,好香,真的好香。
魏璋招呼:“趁热吃,凉了味道会差一些。”
军士们站得笔直,努力想坚持到换岗。
这意思很明显,救护车里的大家也都明白,于是,又把保温箱和不锈钢桶抬回车里,关门上车,驶进城门内。
军士们立刻关闭城门。
魏璋上了马背,再次招呼:“城门都关上了,赶紧的。”
“还有,饭前洗手!”
军士们平日里糙惯了,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咬上一大口,哎哟,这满满的鸡蛋、这肉、这浓郁的酱料味儿……
哎,这鸡蛋真有茶叶味儿,好吃不噎。
还有,这豆腐汤,明明只喝了一口,怎么就半碗没了呢?
军士们吃东西向来风卷残云,早食吃完,被冷风黑夜冻透的肠胃,开始温热回暖,精神都好了许多。
列队在城门内的禁军们眼睛都直了,一门之隔而已,飞来医馆不会区别对待吧?每个人都想好吃有没有?
救护车缓缓驶入城门后,越过列队的禁军们,又开了十米远才停车。
魏璋乐呵呵地招呼:“你们不饿吗?”
禁军们非常耐操,饿肚子是家常便饭,眼睁睁地饿肚子也不是没有,就是吧,今天怎么这么难忍?
“不饿!”
“咕噜噜……”每个人的肚子都抗议口是心非。
魏璋一拍手:“列队来领啊,我们特意提前出门,预留了你们的早食时间。”
王强和小查又把保温箱和不锈钢桶抬下来,昨天进城已经打听过了,城门守军自带餐具,禁军们一般不带,所以又拿了一次性塑料大碗出来。
魏璋分发保温箱里的,王强盛豆腐汤到大碗里,小查发塑料汤勺……合作默契,井然有序。
禁军们挨个领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开炫速度同样惊人,边吃边感慨,飞来医馆果然一视同仁。
救护车里的丁娇把分类垃圾袋取出来,告诉禁军们该怎么放。
而魏璋又从车上拿了一大包麦芽糖,撕掉包装纸,喂给禁军的马儿们吃。
禁军们惊了,连马匹都有。
较弱的晨光已经变成明亮的阳光,照亮国都城每个角落,万胜门城楼上军士们来回巡视,城内禁军们正往垃圾袋里放鸡蛋壳和塑料碗勺,魏璋喂马……
等候的时间,大家都下了车,古城墙可以,阳光可以,蓝天也可以……拿起手机就是一通拍。
秦主任扭头问:“小丁啊,你今天带自拍杆了吗?来张大合照?”
魏璋催促禁军们:“快,准备拍照。”
“啊?”禁军们懵了,虽然不理解但支持。
秦主任看了看小丁的手机镜头框,心血来潮:“还有马!”
禁军们又一通忙乱,牵马列队,整理仪容。
魏璋向城楼上招呼:“快点,拍照啦,都站好。”
城楼上的军士们都见过手机,完全不明白但还是停了脚步配合。
丁娇上车拿自拍杆儿,装好手机,看好阳光方向,调整角度。
魏璋熟练地指挥:“哎,你,左边一点,喂,上面的,都看这里。”
丁娇很大声:“一,二,三,茄子!”
以城门为背景的大合照就拍好了。
照片最前面是半蹲的丁娇,第二排是站着的考官们和小查,左右两边是魏璋和王强,第三排是牵住马头的禁军,最后是城门楼上的军士。
每个人都在笑,有的紧张,有的慌张,有的懵圈傻笑,连正在大嚼麦牙糖的马儿们看起来都是笑的模样。
最搞笑的是,有匹特别高壮的马儿把大脑袋搁在魏璋肩膀上撒娇,还想再要一块糖。
丁娇把大合照发朋友圈,配图:“又是美好的一天。”
合照完毕,禁军们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眼巴巴的看着丁娇。
丁娇手机联Pad,把照片放大了给他们看。
禁军们看照片也很节制,但看得特别认真,尤其是看照片上的自己。
……
救护车停在国子监广场外,夜禁正式结束。
考官们下车时发现,广场外停了不少马车,还围了不少百姓。
禁军两边开道,考官们直接走进考场,孟鸿才正窝在一个考室里呼呼大睡,留下的考生们也睡得不省人事。
啊这……
今天来得太早了?怎么大长公主和魏国公一个人都不在?
孟鸿才那么拘谨的一个人,四仰八叉地睡成这样?
大家左看右看,也不知怎么回事,直觉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约而同想到了“上巳节旅游”,第一反应不会又出事了吧? !
医生们的默契很神奇,互看一眼,分头行动。
秦主任率先走到孟鸿才身旁,探鼻息把脉。
丁娇直接走进大帐,意外的很暗,烛火全灭,还闻到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以为火盆燃到了什么,走近一看火盆已经熄灭。
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掀开更内层的门帘,一脚进去差点踩到人,妙音趴在靠门帘的地方,其他人都睡在榻上,嘴唇樱桃红色。
丁娇立刻拿出口罩戴上,随手挂起大帐的所有侧帘和门帘,让外面的空气进来,同时跑到外面喊:“小查,一氧化碳中毒,要氧气瓶。”
禁军们听不懂飞来语,诧异地看着驾驶员小查一路狂奔。
丁娇又看向围在附近的禁军,用大郸语喊:“快,帮忙把人抬出来!”
禁军兵长随手向空中掷出一个响炮,又派一名禁军快马去长信宫报信,再派一半人驱赶围观的百姓,其他人冲进大帐把人抱出来。
而早早停在附近的马车,其实是郑国公夫人和惦记家中考生的贵女们,听丁娇这么一喊,立刻在仆妇们的簇拥下走来。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贵女们,家仆把考场周围守住,不放走附近任何一名可疑之人。
郑国公夫人安排妥当,才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考场,看到被搀扶着吸氧的大长公主、妙音和赵凝等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狠掐了手心才勉强支撑住。
走上前去,瞧了这个瞧那个,越看后颈越凉。
如果医仙们没有提前来,他们是不是就都没命了? !
秦主任连把了六个人的脉搏后,招呼同事们:“他们也中毒了。”
医生们望着眼前满满当当的病人,脑瓜子嗡嗡的,就背包里那点药,检验和抢救仪器一件没有,这可怎么救?
秦主任深吸一口气,嘱咐小查:“你把车窗都打开,先把煤气中毒的送回飞来医馆,越快越好。”
魏璋看向禁卫兵长:“救人如救火,这里离哪个城门离城西最近?”
现在外面大小街道都是人车马,就算禁军开道也要不少时间,最快的方法就是出城,城外开车能快一些。
禁军兵长不假思索地回答:“万胜门,我们现在就去清路。”
秦主任见缝插针地要求:“魏璋,你想办法把太医院郑院使和他们信得过的太医调来,多带灸针。”
“他们只能就地抢救,我一个人来不及。”
“收到。”魏璋微一点头,拿起手机发出视频邀请。
……
长信宫文德殿
殿内的气氛比平日更加阴沉上几分,因为景佑帝一大早宣布“国子监和太医院,要加收百姓子弟”这个决定,遭到了诸多大臣的反对。
反对方的观点非常正义“高门生而尊贵”“百姓愚昧麻木,不可教化”诸如此类,甚至用长此以往大郸危矣这种言论来对抗。
景佑帝脸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昨日国子监学生被飞来考官们淘汰到只剩几人,生而尊贵在哪儿?”
“除了日常目中无人,才情品性勤学苦练一样不沾!”
“大郸颜面都快丢净了!”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因为被淘汰的学生们,基本都是众臣子孙,从他们灰溜溜走进家门,而郑国公家的嘉宁郡主却留到最后,就已经颜面扫地了。
景佑帝发出连招:“即日起,国子监将招收女弟子,择优而录,不论男女,学业懈怠就立刻清退。”
一瞬间,文德殿里炸了锅。
“祖宗法制”被反复强调,不少大臣跪地请“陛下三思。”
你来我往,双方僵持不下,景佑帝不得宣布再议。
谁也想不到,他又传下口谕:
“全城稳婆将与医师一样,实行每年考核,优胜劣汰。”
“只要稳婆愿意,五日后都可以报名参加飞来医馆的妇科学习,提升接生技艺,以便有更多的母子平安。”
这两条群臣们倒是没有异议,毕竟受益的也有自家人。
对群臣来说,景佑帝其实是太难猜了,日常出奇不意,让人防不胜防。
万万没想到,景佑帝又宣布:
“连续三年全城稳婆考核最优且品行良好的稳婆,可以进入太医院,参与教学,以及医书编写。”
这一石又激起了千层浪。
太医院这个全是男医的地方,怎么可以让下九流的稳婆进入?这是不遵祖宗礼法的极恶之事!
众臣们又是一番反对,无非是“头发长见识短”,“违背祖宗之意”等等,吵得不可开交。
正在这时,坐轮椅的戚修明慢悠悠出来:“飞来医馆,女医数量众多,且德行兼备,对待病人和善,同样医术精湛。怎么?大郸女子就不行?”
“别忘了,生老病死无可避免,能好好活着,谁想死?”
“半截小老儿支持陛下。”
不出所料,三名大臣将火力集中在戚修明身上,偏偏他虽然只剩半截,战斗力却很强,以一敌三毫不示弱。
忽然,不属于大郸的“嘟嘟声”在大殿内响起,群臣们循声寻找,却发现声音在高处,最后看到景佑帝从朝服宽袖里取出手机。
“暂时退朝,”景佑帝起身,走入内殿屏风后面,刚听了两句话,又高声嘱咐,“且慢!”
群臣们又回到大殿内,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陛下又有什么意外之举?
下一秒,景佑帝吩咐:“除万胜门外,关闭所有城门,所有人不得离城,开启攻城防备。”
“是。”内侍官立刻下去传令。
群臣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
景佑帝又吩咐:“梅敬竹,你亲自带人去国子监门外考场走一趟。”
“是!”梅敬竹立刻带着下属离开。
“来人,传孤口谕,太医院郑院使立刻带领太医赶去国子监门外考场,多带灸针,越快越好,到达以后一切听飞来医馆秦医师的吩咐。”
“是!”又一名内侍飞奔出去传令。
景佑帝下令完毕,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被透窗而入的阳光照得宛如神祇,但眉宇间带着杀意的杀神。
文德殿内的群臣,每个人都有种被景佑帝盯住的错觉,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令人内心惶惶不安。
景佑帝努力平复内心翻腾的情绪,强忍着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砸烂的冲动,原以为上巳节出游的意外,已经把晋王党羽清洗一空,从此高枕无忧。
刚才魏璋打来的视频电话,等于狠狠地扇了景佑帝的耳光。
景佑帝俯视群臣,已有半数换过,更别说捧日军,神卫等等部门的防御力量,怎么还能防不胜防? !
是啊,只要赵洑不死,这种事情还会发生,永无宁日。
“来人,将死囚赵洑带到万胜门边,戴重枷绑在拒马之上。”
阳光下,景佑帝非常平静,连脸庞的皮肤都没有任何改变。
群臣们倒吸一口气,赵洑可是晋王殿下,这……
“陛下,”戚修明推门轮椅出列,“请三思,否则史官记录在案,可能影响后世对您的评价。”
皇室颜面最重要,手足相残虽然是日常,但都不能摆在明面上,更不能让百姓看到。
景佑帝朗声继续:“直到有人把毒害孟鸿才太医和最终当选学生的毒药和解药都交出来。”
戚修明没有双腿都在轮椅挣了一下:“下毒?!”
“是,昨晚监考的大长公主、魏国公,郑国公家的赵凝,夜宿考场大帐,被人蓄意烧炭毒害。”
群臣慌乱,这可如何是好?却没人敢问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因为他们明显感觉到景佑帝平静得可怕,没人敢发出声音,更没人敢问。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毒害皇亲可是诛灭全家的重罪!
一刻钟后,文德殿内仍然静悄悄。
景佑帝再次出声:“来人,去锯掉赵洑一节手指。”
“如果没人交出毒药与解药,每隔一刻钟,孤就让人截去赵洑的一部分!”
大殿内又是一片死寂,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比一年更难熬。
很快,内侍端着一个蒙了布的漆盘走进大殿,极淡的血腥味随着他的行走,钻入附近人的鼻翼,当众掀了布,盘中赫然装着一截人指。
“让众卿见一见,此人是何等歹毒?!”
内侍端着漆盘在每位大臣面前停留一分钟,不快不慢,脚步刚好。
每位大臣都屏住呼吸,竭力控制住仪态与表情。
景佑帝又毫无征兆地打破死寂:“参知政事何在?”
新上任的参知政事扑通跪倒:“陛下,臣在。”
“孤方才见你几次欲吐,是身体不适么?”
“多谢陛下关爱,臣惶恐,身体无恙。”参知政事高声回答,中气十足。
“一刻钟到了,”景佑帝不紧不慢地吩咐,“烦请你去带回赵洑的一只眼睛。”
大殿内再次鸦雀无声,群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 !
“陛下!”参知政事保持端正的跪姿,“赵洑即使贬为庶民,终究是赵氏血脉,怎可当街屠戳?!陛下,三思啊……”
景佑帝冷冷一瞥:“今日起,他便不再姓赵,宗谱无他姓名,连同他的阿娘一并剔除。”
“陛下?!”参知政事的跪姿不再端正。
“还不去?”景佑帝追加一句。
“是,陛下。”参知政事连续两次挣扎着起身,都没能起得来,终于在第三次才晃晃悠悠站直。
“且慢,孤改主意了,要一双眼睛。”景佑帝此刻如同地狱出来复仇的恶鬼,与平日判若两人。
“陛下,大郸以仁孝治天下,您如此作为不怕被后人耻笑么?”参知政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陛下,皇家颜面,天家威严!”
“御史台的诸位为何不劝阻殿下,你们这是渎职!”
“你抗旨?”景佑帝的语气更加严厉。
“非也,臣要忠言逆耳!”参知政事径直走向景佑帝,满脸悲愤,“御史不言,臣不可不语!”
被左右内侍拦住。
“陛下,您无视祖宗礼法,专断独行,对手足当众行刑……您……”参知政事的话还没说完。
群臣却听到他同时说了其他话:“孟太医,你与考生们都辛苦了,某特意带些宵夜来,趁热吃……”
“多谢大人,这么晚了,小医惶恐,实在不敢当。”
“孟太医,这是哪里的话?”
这段对话是景佑帝手机里传出来的,众臣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拿下!脱掉官帽官袍,押入大牢!”景佑帝一声令下。
参知政事瞬间就被摁倒在地,被扒了官帽官袍,掉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清脆的落地声,激得群臣浑身一激灵。
“孤给了你三次机会,拖出去。”
“赵鸿,我宁死不交毒药与解药,你又能拿我怎样?你不是要遍选贤才吗?选谁死谁,看谁还能为你卖命?!哈哈哈……”
景佑帝拿出手机播放一段视频:“飞来医馆的秦医仙,已经带着郑院使和太医们,在国子监考场内施针救治,孟鸿才已经醒了。”
“那又怎样?大长公主、魏国公、郑国公的掌上明珠都死了!如此年轻的你,拿什么和群臣斗?”
“拿什么和我们斗?”
景佑帝微微一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机关算尽,却没想到飞来医馆考官们今天提前进城,大长公主一行人从已经坐救护车离开国都城。”
“他们没死。你一个邻国奸细,就别在文德殿上装忠肝义胆了。”
“押走……”
参知政事双眼暴睁,怎么也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拼命挣扎却被堵了嘴。
群臣们望着地上闪着寒光的匕首,又望着被拖走的同僚,每个人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参知政事是敌国奸细?
这怎么可能?
可偏偏飞来医馆的手机视频证明一切,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景佑帝继续:“戚尚书,你带人清查余党。”
“是!”
……
国都城的百姓日常为生计奔波,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刚开始,就要清路,听到禁军的长鞭声立刻避让,却第一次听到飞来医馆救护车的“嘀嘟嘀嘟……”
禁军平日严厉的吆喝也改成了:“有病人,让一让!”
“病得很重,让一让!”
是的,禁军按魏璋的要求喊话,总觉得今日清路比平时更容易也更快一些。
“嘀嘟嘀嘟……”百姓们悄悄抬头,原来除了声音,救护车还闪□□,即使阳光下都这样醒目。
救护车顺利平稳地驶出万胜门。
万胜门再次因禁令而关闭。
一出城门,小查瞬间提速,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闪灯加鸣笛向方沙城急驰。
……
时间倒退一些,邵院长接完魏璋的电话,就跑到急诊抓了上班的文浩:“快,像上次一样拉个车队群。”
文浩立刻照做,同时回答:“院长,一共有多少病人,我已经在医院大群里发征车和驾驶员的消息,他们正在接龙。”
邵院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二十七人,小查先送病人回来。”
“邵院长,还要做什么吗?”文浩自己也加入车队群,同时找保科长要车内铺垫用品。
“文浩,你跟我去医院西门。”
两人一路狂奔,找到正在西门做斜坡加固的工匠。
文浩问:“你们管事呢?飞来医馆有急事商量!”
工匠一听,立刻把他们带进方沙城,找到管事。
邵院长问,文浩翻译:“这个斜坡还要多久才能用?”
管事光着膀子,满头大汗地要行礼,被邵院长拦住:“最快,半个时辰,已经完全架好,还要等泥水再干透一些,更牢固。”
邵院长很急:“是这样,救人如救火,国都城有一批病人急需转运到飞来医馆,共有十三辆车要下斜坡。”
“只要下去就行,病人从医院东门接上来,十三辆车可以和救护车一样停在方沙城外。”
管事的一听,原地转了两圈:“邵馆长,等我们一刻钟,您放心,保证铁马平稳下城。”说完就吹了声唿哨。
正在做事的工匠们立刻围拢过来,听了管事的话,迅速散开,沿着斜坡点燃柴火,等柴火全都烧尽,再用扫帚清扫干净。
一刻钟后,十三辆车,每辆车都有一名驾驶员和医护人员,带了铺垫等物品,以及秦主任要求的药物,缓缓驶出停车场。
文浩开着自己的车,率先驶入斜坡,缓缓向下,控制好速度,顺利通过停在方沙城临进营地旁,下车指挥后面的车辆。
工匠们站在斜坡附近仰望,每个人都瞪圆双眼,生怕错过每个瞬间,本以为红白蓝的救护车已经很惊人,没想到飞来医馆有这么多大铁马? !
白色,黑色,朱红色……闪着很亮的灯,顺利下斜坡,停在临时营地区。
半小时后,十三辆车集结完毕,在文浩头车的引导下,径直驶向国都城。
……
国都城万胜门城楼,值夜的军士们还没来得及换岗,就收到消息要管制城门,任何人和马车都不得随意进出。
一名军士叹气:“幸亏飞来医馆的医仙们惦记,不然得饿成什么样儿?”
领队咳嗽一声,让他们心里有数,不要乱说话。
没多久,轮换的军士们来了,听说他们吃到飞来医馆的早食,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没多久,就有禁军快马送来消息:“飞来医馆车队要入城接病人。”
车队?
军士们面面相觑,很快反应过来,有更多救护车要进城? !
天呐,更多是多少? !车与车,会像马车那样都差不多吗?
不对!接病人?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
两名领队都一言不发,脸庞紧绷,视线不断瞥向城门内,绑在拒马上的半死不活的重囚。
第124章
国子监广场上, 考试大帐内“考官组”忙得不可开交。
秦主任带着郑院使和太医们,在给昏迷的学生针灸、灌药催吐等。
夏主任和丁娇搜集学生身旁可疑的含毒食物或药物,采样入箱, 努力给秦主任打辅助,同时与飞来医馆保持联系。
魏璋和王强在帐外警戒,发现禁军们与广场东侧的百姓起了冲突,咦?大郸等级森严,百姓怎么敢与禁军动手?
魏璋向王强使了个眼色,就溜达到附近察看,走近以后才知道,这些怎么也轰不走的百姓们,是爱子心切的考生家人。
他们满心欢喜地等着放榜消息,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孩子竟然中毒了? !
考生家人们听到消息急着进考场找自己孩子,偏偏禁军收到消息不得放人进入,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大帐内具体是什么情形,就这样起了冲突。
魏璋站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忽然就有百姓跪在他面前:“飞来医馆的医仙,我家孩子还活着吗?请救救他,我们现在就回去拿米面粮油……”
“啊,对,对,对,我们家孩子怎么样了?”
“我家是渔夫,孩子是不是没人管?”
百姓们与禁军的冲突瞬间化解,全都围到了魏璋面前,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魏璋举起双手:“安静, 听我说!”
百姓们立刻闭嘴,眼巴巴地看着。
魏璋指向附近靠墙随意乱溜达的马匹:“你们看到郑院使和太医们骑马赶来了是吧?”
“是啊,是的。”
“飞来医馆的考官们都是医师,他们和太医们一起抢救中毒的考生,目前为止,还没人中毒而亡。”
“因为这里治疗条件有限,他们正尽量保命,飞来医馆的车队正在赶来的路上,不会等太久。”
“还有,中毒是选拔突发事件,陛下会承担治疗所需的药费诊费和食宿,你们不用担心,更不用回家拿米面粮油。”
“某不是医师,只知道这些。你们若实在心神不宁,就回家给孩子取一套干净整洁的衣物来,他们到飞来医馆可以穿。”
“哎,好,我这就去。”
“我也去。”
“多谢。”
“……”
考生的家人们纷纷离开,硬撑着摇晃的背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禁军们原本已经做好强行驱赶的打算,没想到魏璋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冲突,就是……反正目的达到了。
魏璋给景佑帝发了消息,得到回复后去考试大帐里,取出孟鸿才熬夜写出来的录用名单,拿了一本便利贴和中性笔,站在禁军旁边安静地等。
两刻钟后,考生的家人们带着装了衣服的大布包陆续赶来。
魏璋先问考生姓名,然后在录用名单上寻找,在便利贴上写“屠九”,“王十一”,“张七”等,把名字贴在大布包上,再把布包放进蓝色塑料袋装好。
每人一袋,清清楚楚,不会出错。
考生亲人听到自家孩子录用自然高兴,可眼下孩子中毒生死不明,既揪心又难过,活了半辈又第一次被这样认真对待,心情复杂地向魏璋道谢行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很快,魏璋脚边的周转箱里整齐地码放着所有考生的替换衣物布包,惟独没有孟鸿才的,连来问候的人都没有。
哦,对了,据说孟鸿才是孤儿,还是单身狗。
正在这时,魏璋的手机响,摁了接听键传出秦主任的声音:“孟鸿才醒了,你那儿有没有容易消化的吃的?”
“秦主任,我这儿还有一保温杯豆腐汤,能喝吗?”
“可以,拿进来。”
魏璋走进考试大帐,望着满头大汗、嘴唇发白的孟鸿才,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喝吧,热乎的,慢一点。”
孟鸿才怔怔地望着魏璋,直到手里被塞了不锈钢勺子才反应过来,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不知不觉地就吃完了,还下意识地想舔碗,还是忍住。
“车队应该快到了,你要不要躺一会儿?”
孟鸿才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想对魏璋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挤出四个字:“有劳,谢谢。”
自从养父去世以后,第一次生病醒来有这么多人守着,有人提着热腾腾的吃食送到面前,好开心!
孟鸿才望着忙碌的秦主任、郑院使和太医们,却看不到躺在隔间里的考生们,捏着衣摆的指节泛白,终于鼓足勇气问:“学生们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死人,其他的要问秦主任。”
魏璋话音刚落,手机传出新消息提醒,点开是文浩的语音信息:“看到万胜门了。”
……
国子监到万胜门最短的路,都已经清干净,只等车队进城。
万胜门城楼上,伸长脖子张望的巡逻军士们像一群大鹅盯着远处,兵长忽然大吼一声:“来啦!”
“天爷啊,这么多?!”
军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都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原以为救护车大铁马已经够惊人了,远处的车辆颜色不同、大小各异,速度却非常快,真的是车队!
真就是眨就几下眼,车队已经停在城门外。
除了日常的巡逻军士,还有紧急调来的捧日军杨功,作为到过飞来医馆,见识过停车场的大郸人,觉得他们真是少见多怪。
杨功拿出腰牌:“开城门!”
城门很快打开,杨功翻身上马向文浩挥手:“跟我来!”
文浩的纯黑新能源车缓缓驶入城门,一辆又一辆。
城楼上的军士们觉得再多长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这些大铁马太好看了!为什么没有马匹还能前进得这么快? !
站在大街两旁让路的百姓、茶肆酒馆的掌柜和小二、马车牛车里的人,望着纯黑色、天蓝色、白色甚至还有彩色画的大铁马,无法形容心中的震撼。
其中有些百姓,是刚给自家孩子送完衣服的考生家人,个个热泪盈眶。
自家世代平民,家里牛马都没有,命如草芥地活着,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有这样的大铁马赶来接自家孩子。
道路清得彻底,车队很快开到了国子监附近。
文浩下车,在杨功的带领下走进考试大帐:“秦主任,我们到了。”
秦主任正在针灸,一心二用:“甲帐、丙帐、丁帐里的考生最严重,先把他们抬上车。”
“好!”文浩袖子还没撸起来。
大家通力合作,按“重病人优先”原则,上车即走。
很快,令人难忘的铁马车队装好病人和更换衣物,半小时内走得干干净净,一起带走的还有秦主任、郑院使和孟鸿才。
三月二十四这天,国都城大街小巷全都在讨论“大铁马车队”进城接病人的义举,城内的画师们迅速回家开始作画。
这太值得画了,不,值得大画特画!
……
中午饭点,抢救大厅6床,帝师贺延年左胳膊输着营养液,右手拿着汤勺在吃今天的第三顿。
因为贺延年弯曲变形的脊柱,日常蜷缩的体位使内脏受压严重,胃口很小,所以营养师为他安排一天七顿,高蛋白高热量富含纤维素的营养餐。
在静脉输注营养液和营养餐的加持下,瘦骨嶙峋的贺延年长了不少肉,身体的各项关键指标也在好转。
他还很要强,坚持日常自理,虽然慢,但保持了每天不小的运动量。
但事情总有意外,这不,当啷一声响,贺延年手里的不锈钢汤匙掉在了地上。
护士时萱刚替他捡起来,忽然就听到蒋主任接电话的声音:“什么?!一氧化碳中毒?!好,知道了!马上准备!”
医护们只觉得当头一棒,谁中毒? !
“上巳节出游”变成了生死营救,这次只是去核对考试结果,怎么又有中毒? !
蒋建国大声说道:“大长公主、妙音、赵凝、魏国公和他家管事,五个人一氧化碳中毒,救护车还有一刻钟到达医院东门。”
医护们悄悄松了一口气。
蒋主任继续:“另外,孟鸿才和考生共二十七人中毒,秦主任带着郑院使和太医们在急救,中毒原因暂不明确,邵院长组织的车队已经到达国都城。”
“准备!”
医护们迅速散开,准备抢救设备和各种器械,一切就绪又拉着推车到医院东门等病人。
半小时后,五人被安置在抢救大厅,医生飞快地下医嘱,护士用最快的速度建立静脉通路,放置吸氧管,上心电监护,抽血气……
所有采样管第一时间送到检验科加急。
呼吸科、神经内科的医生赶来参加会诊。
然而检查结果却让医生们直挠头,这五位病人不止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和体征,似乎还有其他的致病因素。
蒋主任打魏璋电话:“秦主任有没有查出来,考生们中了什么毒?”
魏璋找来秦主任接电话:“考生中的是大郸特有中药的毒,症状和体征类似于肌肉松驰剂过量,怎么了?”
蒋主任骂了句脏话:“他们五个不止一氧化碳中毒,还中了其他毒,生化指征异常项很多。”
秦主任沉默片刻:“我马上叫我们科里的中医去急诊,他会对症处理,你们稳住病人,等我们回来。”
“行!”蒋主任结束通话,“先治疗一氧化碳中毒。”
一声令下,医护们再次忙碌起来。
谁也没注意到, 6床贺延年的手指握着床栏发抖。
第125章
国都城大牢刑亭
相较于其他刑亭的凄厉惨叫和咒骂,这个围了最多人的刑亭却很安静,刑架上的参政知事整个人都在淌血,却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蔑视所有人:
“你们能查出来的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那又怎样?”
“陛下, 飞来医馆就算他们能救孟鸿才和考生, 也救不了大长公主他们,您知道为何?”
“因为他们同样是昏迷不醒, 但中的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毒;更何况, 大长公主身体本来就不行, 更加救不回来。”
“赵鸿你从小就是个软弱的哭包,就算穿着帝袍也改变不了,怎么?还不哭吗?”
“哭啊, 怒吼啊, 乱刀扎死我啊……”
高低不等的火把光亮照着他瘦削的脸庞,同样照着景佑帝。
刑部尚书梅敬竹连大气都不敢叹,行刑手和狱卒们也一样,景佑帝处理政务再怎么干练果断,毕竟才十六岁。
谁也想不到,景佑帝能如此平静地说话:
“为你提供药的黄太医、放你进入考试大帐的禁军、日常跑马的车夫以及其他的同伙, 传递消息的幕僚,悉数被抓,一个都没逃出城。”
“另外, 你家中藏匿的密信也都被查抄,这几日奏章大力举荐的官员也都抓入大牢。他们已经把密信说得清楚详细。”
“你们费尽心思安插在国都城内的所有人,都已缉拿完毕。”
“孤自小就不断看人离世一直到现在,生死不分善恶忠奸, 都是命中注定。如果大长公主和魏国公就此离去,孤自当按国礼厚葬,铭记他们对孤的照顾。”
参政知事的微笑有了明显的裂纹,谋划了这么多年,却在一年之内接连败露,这么年轻的景佑帝是如何做到的? !
景佑帝仍然平静,只是眼角偶尔会稍稍皱一下,吩咐:“来人,带赵洑。”
很快,赵洑被带到刑亭,一见到景佑帝就怒目圆睁,在被绑的时候嘶哑着嗓子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如此轻贱本王?!”
景佑帝随手抽出禁卫挎在腰侧的短刀,架到了赵洑的颈项上,却看向潜伏在大郸整整二十三年的参政知事:
“你挑动秦王晋王对立,将大郸政局搅得势如水火;策划上巳节出游火攻;这次又策划毒杀国之重臣和未来名医。”
“若孤是你的君主,不论成败,必定给你记上大功无数。可是啊……”
参政知事的笑意消散,面上不显,眼神里暗藏的恐惧无法掩饰,原本油盐不浸的模样,现在却显得比纸还要脆弱。
景佑帝开始诛心:“你现在受刑而死,消息传回去,哪怕任务失败,仍是国之功臣,惠及亲朋子嗣。”
“孤想知道,设置在大郸的细作们被一网打尽,你的君主会如何看待并处置你甚至你的家族?”
“毕竟,殚精竭虑策划,耗费无数财物和人的打点,硬推的晋王没了,三次暗杀都失败……孤还活得好好的,大郸也在好转。”
“你,你,你……想做什么?”参政知事被景佑帝盯得毛骨悚然。
“孤会把劳而无功的废物还回去,买一送一,赵洑也和你一起回去,还有你严苛培养的细作们。”
“啊,为了防止你们半路逃跑,来人,手筋脚筋全都挑断!”
“是!”行刑手立刻执行。
景佑帝安静地看完全程:“十日后,你们的使节会到国都城,到时孤就把你们当作回礼送出去。”
说完,景佑帝离开大牢,改换马车,在仪仗的簇拥下回到长信宫。
当晚,景佑帝与魏璋、邵院长、金老打了一个时辰的视频通话,最后正色:“拜托了。”
……
急诊在车队回医院以前,再次清空了二楼留观室,做好了迎接新病人的准备。
等车队回到方沙城时,意外发现,大郸工匠们用砖石在城东和城西都铺出大面积的停车场。
这样,车辆不论是外出还是回城都非常方便。
晚上六点,急诊的抢救大厅和留观室再次满满当当,病人多,医护更多,检验科再次忙出了新高度。
郑院使和太医们坐在抢救大厅外的候诊椅上,先是焦急又无措地看着医师们不断走进大厅,又有护士提着试管盒走出大厅……没多久又看着大长公主、魏国公、赵凝和妙音先后推去了其他地方。
太医们只觉得双眼都不够用,围坐在郑院使旁边,忧心忡忡地问:“郑院使,真的能救回来?”
郑院使对飞来医馆有盲目地信任:“大郸最有希望把人救回来的就是这里。”
抢救大厅里,秦主任和中医科的医生们有针对性地调整治疗方案,从化验报告和拍片结果来看,这种植物毒素单纯影响神经系统。
先给病人们使用了肌肉松驰剂的拮抗药,等他们的身体机能不同程度恢复后,在没有针对性特效药的情况下,加快身体排泄出药物的有效成分。
这套系统地治疗方法,效果最明显的就是孟鸿才。
因为他只顾着核对学生名录,又实在困得不行,吃着吃着就睡过去了,是中毒症状最轻的,在国都城就被救醒了,半夜十一点已基本恢复,可以下床走动。
其他考生们无一例外,都在医护们的精心照料下,呼吸、心率、肪搏等等指标,都在逐渐恢复……
这次病情最严重的是一氧化碳和药物双重中毒的,大长公主、妙音、魏国公、国公府管事和赵凝五个人。
因为秦主任坚持“望闻问切”结合生化指标,回到医院就发现,大长公主他们中的植物毒与考生们的不同。
甚至于,两者的治疗方法也截然不同。
所以,给他们做了最详细的全身检查后,才与夏主任、蒋主任一起制定了治疗方案,原理也是加快身体代谢。
夜深人静的凌晨一点, 6床的贺延年一直侧躺着,双眼看着5床仍然昏迷的大长公主。
心里很清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是急得一夜无眠。
……
三月二十五凌晨5:10
平日里身体强壮的平民考生们陆续醒来,睁眼又闭眼,心电监护的报警声此起彼伏。
医护们迅速查看以后,发现他们应该和大郢第一批进医院的村民一样都是纯紧张,于是,蒋主任找孟鸿才和他们解释。
经过孟鸿才的讲解,效果立竿见影,他们不是死后到了另外的境界,而是被飞来医馆的医师们救了。
没多久,过度的紧张又变成了雀跃和惊喜,考生们努力控制情绪,不至于显得太失礼,可是当他们看到自己身上干净的换洗衣物时,又忽然怔住。
孟鸿才指着放了脏衣服、贴了名字的蓝色塑料袋:“你们家人守在考场外,听说你们中毒就急着进考场看,与禁军起了冲突。”
“是魏璋安慰你们家人,让他们回家取干净衣服,又贴了名字装入袋中,不至于混装出错。”
考生们劫后余生,又有些诧异,既然是下毒,为何他们都还能被送上飞来医馆并获救?
孟鸿才把秦主任、郑院使和太医们联合施救,飞来医馆铁马队进国都城接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完。
还额外补充一句:“下毒之人已经悉数被抓,大家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考生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关注重点却是天爷啊!他们竟然是坐大铁马来的? !
一瞬间,考生们的心态崩了,为什么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啊,明明坐过了,完全不记得! ! !
孟鸿才继续安抚:“考核通过以后就是艰苦的高难度学习,没有强壮的身体可支撑不住!”
考生们努力平复着崩溃的内心,考核通过就是正式的太医院学子,很期待有没有? !
孟鸿才安抚结束,又躺回自己床上沉思,以前觉得刀针起效快、根治彻底,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当初确实偏颇。
正在这时,躺在12床的妙音大喊一声“大长公主快跑”,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大汗淋漓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这里是……飞来医馆?
池敏快步走过去,看着妙音恍惚的眼神,轻声细语:“这里是抢救大厅,大长公主在5床,魏国公在9床,嘉宁郡主在11床……”
妙音的提问断断续续:“大长公主,他们,他们……还活着么?”
池敏点头:“都活着,只是因为中毒较深,醒得会比你晚。”
丁娇送人来的时候提到过,一氧化碳无色无味,而大帐中还有刺鼻的味道,妙音就在帐门边缘,最接近流通的空气,可能醒得比较早。
果然,妙音第一个醒来,而大长公主还没任何动静。
池敏安慰自己,急不得,并且要赶紧准备交接班的内容,这么多中毒病人,床前交接班的时候,各科主任轮番上阵,准备不充分肯定过不了关。
事实上,七点还没到,邵院长和金老就到了抢救大厅,因为他们接到王强的消息,又有一个规模庞大的马车牛车队,正向方沙城驶来。
第126章
半小时后,改扮成禁军的景佑帝坐在食堂第一排,顶着俩硕大的黑眼圈,充满期待地望着正在现包小馄饨的大厨,忍不住直咽口水。
魏璋端着新出炉的热腾腾的小笼包,搁在景佑帝面前,招呼:“趁热。”
景佑帝立刻两眼放光, 倒醋,蘸小笼包, 轻咬一小口啜里面的汤汁, 虽然烫, 但真的人间美味。
食堂大厨急了:“当心烫!”
魏璋又端了抱蛋煎饺、豆腐汤过来一看, 桌上只剩空空的小蒸笼,忍不住问:“不是, 你饿几天了?”
景佑帝竖起三根手指, 向煎饺发起猛攻。
魏璋咽下其他话, 又去拿来一根油条和一枚茶叶蛋,桌面又清空了。
大厨最见不得人饿,给小馄饨大碗里撒了葱花、榨菜碎、小虾皮和香菜,端到景佑帝面前:“慢点吃,当心噎着。”
景佑帝吃了整整半小时,给什么吃什么,直到再也吃不下,才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魏璋。
“靠!”魏璋就知道,“大长公主他们的病情还算稳定,虽然还没醒,但情况比昨天好。”
景佑帝忍不住瘪了嘴, 也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大厨又端了两份蛋黄烧麦,直接打包放在景佑帝桌上:“带着路上吃。”
景佑帝的眼泪夺眶而出,瘪着嘴问:“唐师傅,你愿意跟我回国都城当厨监吗?食材餐具都随你用,直接封尚食局管事,手下两百多个人。”
“咳咳咳……”
不止大厨,其他吃早饭的医护们也呛到了。
景佑帝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大厨却惊恐地看向魏璋:“什么监?太监?!”
天雷滚滚啊,我把你当可怜孩子照看,你却想让我去长信宫当太监? !
魏璋白了大厨一眼:“大内御医总管,最高级的厨师,不用阉。”
“噗……”吃瓜群众有人没忍住,勉强忍住的全都肩膀发抖,这早饭吃得太有意思了。
大厨清了清嗓子,在围裙上擦了手:“啊,那个谢谢,我不去。”
事实上,套着景佑帝外壳的赵鸿从不轻言放弃,拿纸擦掉眼泪:“唐师傅,你愿意去长信宫教御医吗?”
大厨一想到之前去大郢国都城的情形,立刻摇头:“主要是那里的东西吧都用不惯,我这人认死理,离开这些,我连菜都不会烧。”
“那我派御医到这里来学行吗?”
“那要问邵院长。”大厨回答得特别干脆。
魏璋提溜着打包盒:“走吧,去找邵院长。”
景佑帝闷闷不乐地跟着离开。
……
院长办公室里,邵院长、金老先是看到了保科长拿来的超长收货清单,现在食材每天源源不断,燃油电源网络全都不用操心。
加上大长公主府、郑国公府、魏国公府每月定时送的米面粮油,以及这次送来的,正式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了。
邵院长只觉得肩膀上的重任卸了不少。
没多久,魏璋又带着吃撑的景佑帝进了办公室,这样那样一说。
邵院长表示同意,但有条件:“最多十人。”
景佑帝点头示意提着打包盒起身:“多谢,我走了。”
邵院长惊了:“不用探望大长公主?”
“今日早朝已经迟了,”景佑帝头也不回地离开,“魏璋,你也不用送,我自己走。”
三人站在窗边,目送景佑帝消失在医院西门。
魏璋叹气。
邵院长有些不解:“怎么不去急诊打个招呼?”
魏璋乐了:“大长公主像他妈,贺延年像他爸,郑国公魏国公像他大伯二伯……看了根本走不了。”
“他已经在食堂哭过了,化悲痛为食量。”
邵院长和金老不约而同地笑了,这孩子可太不容易了,大郸有这样的少年天子实在是运气不错。
不得不说,贺延年经历了那么多至暗时刻却没黑化,还把赵鸿教导得很不错,是个内在温暖又阳光的人。
邵院长忽然想到另一桩事情:“贺延年虽然体重还没增加到预期,但生化指标都符合要求了。”
“因为我们不知道会在大郸待多久,贺延年的术后康复需要很长时间,所以,崔主任考虑提前手术的可能性。”
“今天查房应该会说到。”
“我去看看。”魏璋离开办公室,直奔抢救大厅。
……
抢救大厅里, 6床的贺延年像块望妻石一样注视着拉着床帘的5床,看不到人,就听心电监护的嘀嘀声。
即使这样,在魏璋走近时,贺延年忽然开口:“今天你晚了。”
魏璋切了一声:“为了哄你家哭包和饿死鬼。”
贺延年放松的神情明显一僵:“他的确爱哭,但也很容易哄。”
正在这时,脊柱外科崔主任带着医生们来查房,开门见山:“贺延年,今天开始做牵引,为手术做准备。”
“好!”贺延年半个疑问都没有,同时伸手,“据说有很多纸要签,给我。”
“一会儿给你。”崔主任还打算亲自解释一下牵引的方法、注意事项,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
“崔主任,我已经看完所有手术相关的视频,知道牵引是什么,开始吧。”
是的,贺延年这个天生学霸,躺抢救大厅的日子里,先把普通话学得七七八八,还嫌无聊,又找了查房医生想了解更多。
医生们都很爽快,给贺延年调整好体位,放手术前后的科教片、也包括手术影像。
崔主任知道以后有些哭笑不得。
半小时后,贺延年先签完厚厚一沓同意书,然后把术前检查都做了一遍,吃完第三餐后,就开始做牵引。
反正,贺延年记忆力惊人,只要医生说过的就不会忘记,配合度特别高。
秦主任下午来巡查过两次,发现贺延年还眼巴巴地守着大长公主,安慰:“她身体本就不好,又大病初愈,到国都城忙活了好几天,让她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被牵引架固定得像提线木偶的贺延年“嗯”了一声。
而相对症状较轻的孟鸿才和考生们,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治疗后,身体已经没有大碍,考虑到他们后面有非常紧张的高压学习,所以再留观一天。
与此同时,门诊药房开了四个窗口,有很多病人等着领药出院。
这些日子,心外科完成了地坑院先天性心脏病患儿的手术。
穿越以后一刻都不闲的骨科,终于可以出院一批病人。
晋王母亲寿宴无辜受牵连的舞伎、歌姬、百戏和乐师们接受各种手术后,在飞来医馆静养了这么长时间,今天统一带药出院。
对医护们来说,救治病患是工作,最大的愿望就是病人痊愈出院,自己下班后能睡个安稳觉。
他们送来时,每个人的状况都很差,治疗起来更加费心。
好在,都在稳定康复中,包括一直在妇产科的舞伎陈茵茵和韩乐师。
他们排队领药以后,药剂师还要教他们日常吃药的时间和方法,并在一个月后复查时把药的包装都带回医院。
医护们救了他们性命,而他们也利用自己的人脉提醒了“上巳节游船”的安全问题,属实是双向奔赴了。
每个相关科室都派了一位代表把他们送到医院西门,因为有了又宽又稳固的大斜坡,所以去方沙城不再需要走移动梯了,对他们反而是好事。
医院里的分别一般不说“再见”“后会有期”,但有很多人都不在乎,比如今天出院的这些“艺术家们”,站在方沙城还执着地向上面挥手。
医护们也笑着挥手,看他们奄奄一息进医院,现在脸色红润、活动虽然受限但在康复,成就感油然而生。
附近的高楼上,邵院长和魏璋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由感叹:“以后不管大郸有什么活动,我们都不要参加!”
每次去国都城都遇到危险,经受了两次惊吓的邵院长实在受不了了。
魏璋微微一笑:“哦,今天赵鸿临走前说,过些日子会有外国使臣去国都城纳贡,他希望邵院长或金老可以赏脸去一趟。”
“我?”邵院长惊了,连连摆手,“不行,我没学大郸语,换个人。”
金老很淡定:“邵院长,你不去就只能我去了?”
邵院长立刻看向魏璋:“还是你去。”? ? ?! ! !
魏璋哭笑不得:“邵院长,您别忘了,我都不是医院职工!我不去!大郸的国都城还不如大郢。”
说完,魏璋逃也似的溜走,直奔门诊大厅,金护士长和导医们正在给国都城的病患戴号码牌,分诊,并带他们去对应科室。
魏璋抬头看向大厅里的巨型电子屏,红色字体显示:“飞来医馆第七项任务完成进度, 137/10000 ,完成率1.37% 。”
大家心知肚明,如果国都城不发生点什么惨烈的大事,这个任务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成?
这样一起,魏璋拿起手机:“邵院长,我去。”
“啊呀,这可太好了!”邵院长的开心都快从手机屏幕里溢出来了,“到时,你想带什么都可以。”
“一言为定。”魏璋等的就是邵院长这句话。
第127章
三月二十八抢救大厅早晨六点
最年轻、恢复得最好的妙音,下床去盥洗室,回来时路过赵凝的床位时,发现她睁开了眼睛,正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郡主醒了!”妙音喜出望外,太好了!
“妙音,好饿……”嘉宁郡主虽然还没明白为什么又在飞来医馆,但执着与这里各种好吃的,来都来了,应该能吃点吧?
床位医生邵忆秋立刻走过来, 确定赵凝已经清醒, 刚要说话, 就被赵凝拉住了手,条件反射想抽回手。
赵凝可着急:“医生,考试通过了吗?!”
“过了。”邵忆秋知道国都城选拔的事情, 因为紧急运回来的都是通过考核的学生。
赵凝献宝似的伸出满是划伤的手:“我把库房里的鱼和鸡都杀了。”
邵忆秋看着伤痕累累的纤纤玉指:“既认真又勤奋,所以呢,我当然不能让你的手指留疤对吧?”
赵凝两眼放光:“真的?”
邵忆秋退后一步:“先靠坐一刻钟, 然后再下床去洗漱, 很快就有吃的。”
“好。”赵凝在飞来医馆特别自在,这里没有礼数束缚,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洗漱完毕后,赵凝因为中毒而变得有些迟缓的大脑,终于以平时的一半速度开始转动, 问妙音:“大长公主呢?”
妙音把中毒的事情简单说完:“大长公主,魏国公还没醒。”
赵凝瞬间僵住,然后慢慢下床,掀开床帘,看到脸色苍白的大长公主,想握她的手,可是左手和自己一样打了留置针,右手夹着血氧仪,浑身都是管子。
“妙音,我要找陛下!”
妙音安抚:“陛下已经处置了,无需多问。”
赵凝想了想,搬张凳子守在大长公主身边,静静地守着,好不容易回神,才意识到旁边6床有个特别奇怪的人像提线人偶一样被架着,正往这边看。
大长公主岂可被人这样窥视?
赵凝直接拉上床帘。
邵忆秋在护士站下医嘱,谁都看出贺延年的挣扎和失落,但感情这种事情,谁都帮不了。
七点,食堂送来了病患的早餐。
赵凝吃上了心心念念的桂花赤豆元宵,还有糯糯的肉松青团,吃完以后就对大长公主絮叨:
“大长公主,赤豆元宵甜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腻,您要不要尝尝?”
“大长公主,青团也好吃,哦,对了,还有,悄悄告诉你,旁边那张床,有位男子挂在架子上,像百戏团里的人偶,可怪异了。”
“他一直往这边看,烦人。”
“大长公主,我刚才去问了,那个人要准备手术,据说手术很大,您知道是什么样的手术吗?我能不能去看?”
赵凝的嗓音清亮,声音不大但刚好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贺延年因为长年缺乏阳光而格外白晰的脸,一点点地泛红,最后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走来走去的医护们被赵凝逗乐了,她这是故意的呢?还是无心的呢?
反正,崔主任带人八点准时走进抢救大厅时,贺延年已经是全身都红的状态。
崔主任拿了特护单一看:“脸怎么这么红?身体不舒服?”
贺延年只能摇手表示不是:“我挺好的。”
崔主任和医生调整了牵引架,然后嘱咐:“循序渐进,不要心急。你坚持得很好,按这样的调整进度,再过七天就可以做手术了。”
“有劳了。”贺延年慢慢地开始吃自己的早饭。
忽然,床帘里传出赵凝惊呼:“大长公主,您醒了?!”
呼啦啦一下,医护们都围过去。
大长公主的床头摇高以后,第一眼看的就是挂着的贺延年,明明两人都没说话,眼神似乎诉说过千言万语。
赵凝后知后觉地发现一桩了不起的大事,刚想说什么,就被妙音示意离开。
两人走到了魏国公的床边,说来也奇怪,这老人家脸色红润,心电监护的指数健康得不行,就是不醒。
今天连身体虚弱的大长公主都醒了,魏国公还没醒。
事实上,一氧化碳中毒可能造成大脑功能损伤,以防万一,医生连脑电图都查了,一切正常。
是的,魏国公除了不醒都挺好,身体素质也比大长公主、郑国公强得多。
来查房的医生们讨论过后,除了等,也没其他办法。
赵凝坚定地要留在大长公主和魏国公身旁,完全不想回家。
大长公主虽然醒了,但本就有病根的身体又伤了一些,身体更加虚弱,也实在没力气与赵凝纠缠,也只能随她去。
赵凝在抢救大厅待得久了,就去了急诊大厅和门诊大厅,毕竟上次来去匆匆,根本没时间好好逛。
谁也没想到,赵凝从门诊大厅转悠到检验科,被里面琳琅满目的设备吸引住了,尤其是放大镜和电子显微镜。
因为好奇,所以想了解,再加上她本身就是选拔出来的学生,所以不管她问什么,检验士乔雅都会回答她。
……
三月二十九,抢救大厅里的大郸考生们完全康复,经过各科医生确认,他们可以出院回家,连药都不用带。
考生们按孟鸿才的要求排好,恭敬地向秦主任、夏主任等医护们行礼,怎么也劝不住。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孟鸿才接到邵院长通知,是景佑帝用手机直接发送的“方沙城重建完毕,带领录用考生住在城东的学舍内,每日学习与苦读。”
孟鸿才立刻带领考生,从医院西门走下方沙城,规划整齐的街道,全新的屋舍,宽敞平整的石板路,以及一口又一口加锁的水井……
方沙城东是特意规划的学舍区,有食堂、教室、教学实验区和宿舍,宿舍每间四个人。
学舍区像国子监一样,配有厨子和杂役,食宿全免,学费杂费也全免,全年无休。
从考生变成学生,莫名其妙中毒又获救,学生们望着比自家条件好太多的学舍,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孟鸿才又补充一句:“飞来医馆的考核多如牛毛,如果有三次考核不通过,立刻退学。”
学生们倒吸一口凉气,好严格!真的不是为难人吗?
孟鸿才不紧不慢地继续:“某也是学生,都一样。”
“是!”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事实上,景佑帝比任何人都更心急,他们入住当晚,就让孟鸿才教他们识字。
高强度学习正式开始。
下班后的医护们偶尔会站在窗边俯视方沙城,再也不是黄沙漫天,也看不到断壁残垣,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街景和屋舍。
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大郸工匠们是怎么做到的,在街坊的屋舍前后都种了小树苗,虽然看起来瘦骨伶仃的,只有几片小绿叶,但就是看起来生机勃勃。
邵院长站在窗口指着城内的小树问:“魏璋,这是什么树?”
魏璋诧异地扭头:“杏林春暖里的杏树……”
邵院长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全是?”
“这是赵鸿的意思,等杏树全都长成以后,方沙城会改名为杏林城,就是为了纪念飞来医馆的医师们在大郸救死扶伤。”
“哦,还有,大郸有一种风俗,会为功勋卓著的将领、为百姓着想的官员、修桥铺路开设粥铺的义士建生祠。我替你们拒绝了赵鸿的好意。”
邵院长很困惑地看向金老:“什么意思?”
金老不紧不慢地微微笑:“就是给活人做牌位、修墓、建碑,是扬名的好机会。”
邵院长立刻向魏璋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魏璋假模假样地客套:“哪里哪里。赵鸿这小子还想了很多事情,不得体的我都拒绝了。”
……
事实证明,景佑帝哭归哭,吃归吃,像天降力士率领众人,坚定不移地推进民生事务的进程。
其中,自然也包括稳婆培养和学习计划。
飞来医馆的邵馆长同意女医们到国都城来教学,并且会带着特有的器械和教具来。
拿什么当谢礼呢?
景佑帝把这桩事情交给宁温书办理。
文德殿上的官员们反复撤换了大半,但礼部侍郎宁温书站得稳稳当当。
之所以这么稳当,原因有二,第一当然是他没有贪赃;第二,是他特别能揣摩景佑帝的心思,又了解飞来医馆。
可是,飞来医馆只收米面粮油和吃食,偶尔收些小饰品,其他的还真不知道能送什么?
宁温书琢磨了整整三天,想到上巳节出游时,医护们对舞伎舞服和乐器特别有兴趣,忽然就有了好主意。
国都城三月三十
天已经蒙蒙亮,但国都城夜禁还没开,救护车又悄无声息停在万胜门。
万胜门打开,救护车缓缓驶入,放下三个保温箱,这次在禁军的引领下行驶到太医院门前。
太医院门前也搭了很大的军帐,因为郑院使和部分太医还在飞来医馆,所以这次由太医院丞徐智率人在帐前迎接。
救护车门打开,魏璋和王强先下车,中医科谢瑾,妇产科谭主任和裴莹,三位女医先后下车。
双方互相点头示意,走进帐中,三位女医明显楞住,这么多人? !
飞来医馆在国都城本就名声在外,上巳节无差别救人,前两日又派车队到国子监转运平民考生……对城中百姓而言,是如同菩萨般的存在。
所以,当“飞来医馆女医教授接生术”的告示贴遍城内大街小巷,各街坊的稳婆们争先恐后地跑到太医院报名。
谭主任、裴莹和谢瑾面前,是国都城内所有的稳婆,高矮胖瘦,各年龄都有,除了生病下不床、正在接生的,全都来了,共二百九十七人。
裴莹先在大帐里挂起了妇产科专用的解剖图,摆出了分娩用的模型,护理用婴儿模型以及常用的、大郸也能使用的妇科器械,和木质胎心听筒。
裴莹把器械箱交到徐院丞手中:“尽量请工匠们按实放打造,以后都会用得到,尤其是脐带夹和剪刀。”
徐院丞恭敬接过,直奔太医院专属工匠们待的院落。
三位女医把各种各样的图挂了一面墙,模型摆了整整三张桌案。
因为都是专业人员,所以裴莹先讲解怀孕到分娩时,胎儿的大小和变化,分娩前后的准备物品以及剪断脐带的注意事项。
裴莹有讲课的经验,每到难懂的知识点都会询问,尤其是如何尽可能地保证分娩过程清洁,以及后续处理,对提高新生儿和产妇的生存率至关重要。
如何正确处理脐带、照顾产妇,尽可能减少“七日风”的发生,只这一项就至关重要。
稳婆们从最初的忐忑不安到踏实听讲,一堂课结束以后还能根据自己攒的经验和教训提问。
在国都城讲课有很多好处,比如稳婆们都有预产期临近的孕妇,遇到棘手的可以直接提问,有时候课堂讲不清楚,可以直接去孕妇家中。
甚至有时候正在上课,外面忽然有人来请稳婆,家里的孕妇忽然要生了……
有人严格指导的实际操作,最能提升经验。
不论是产前量骨盆尺寸,还是预估胎儿大小,稳婆们的能力迅速提升。
高兴的不止稳婆,就连最近快要临盆的孕妇们也格外安心,稳婆在学习,飞来医馆的女医仙也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夕阳西下,第一天讲课结束,约定了七日后讲第二课,稳婆们依依不舍地行礼准备离开。
万万没想到,内侍官忽然带人到达太医院,当众宣读圣旨:
“飞来医馆医师的接生学习结束以后,稳婆将与大郸医师一起参加年底考核,连续五年考核为优的稳婆,将进入太医院成为女医,数量不限,列七品。”
稳婆们听完都呆住了,觉得一定是耳朵出问题了,三教九流,稳婆最下流,怎么可能与医师相提并论?
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优胜者可以入太医院成为女医,列七品? !
天爷啊!
这,这,这……是真的吗? !
内侍官高声提醒:“还不快快谢恩?!”
稳婆们七嘴八舌地谢过恩以后,激动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而太医院丞和太医们的脸比锅底还要黑,文德殿的老臣们都不反对的吗?怎么可以让陛下颁布这条圣旨? !
但面对手段凌厉的景佑帝,太医院上下都没这个胆。
内侍官清了清嗓子:“太医院丞徐智何在?”
“徐智在!”
“自明日起,你每日未时正,在太医院门外的大帐内,教稳婆们认字,学不学由她们自愿。”
“微臣谨遵陛下口谕。”太医院丞硬着头皮领口谕,气得快把牙都咬碎了。
国子监从不收女弟子,太医院也从来没有女医,偏偏他这个太医院丞竟然要教稳婆们认字? !
这分明是奇耻大辱!
徐智这样在太医院混水摸鱼这么久的人,立刻暗下决定,每天都能找出理由不教或少教。
内侍官特意走到徐智身旁,吐出几个字:“有人看。”
徐智像被人点了xue位,怔得一动都不敢动,怎么会这样?
内侍官又轻声说:“你不教,有的是人来教。”
为什么是徐智留在太医院值守?为什么不在飞来医馆学习?
这厮如果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太医院丞也就当到头了。
徐院丞面如土色,想给内侍官塞点小意思,没想到他坚决不收,更紧张了。
三位女医点头告辞,上了救护车,小查在夜禁后开车,在禁军的护送下到达万胜门。
出了万胜门,小查一脚油门踩到底,目标方沙城。
谭主任、裴莹和谢瑾三个人坐得歪七扭八,啊,好累啊,好饿啊,好想回家……
小查忽然减速:“你们快看,这是大郸百姓做的路灯吗?”? ? ?
大家贴着窗边向外看,远远看见特制灯笼堆放在地上,三五成群地摆放在官道两旁,一直向方沙城延伸过去。
正在这时,裴莹的手机响,里面传出甄舟的声音:“看到路边的滚灯了吗?”
“看到啦,谁做的?”
大郸灯笼的亮度完全没法和飞来医馆的比,但这三三两两的亮光,让野外的路显得不那么荒凉和单调。
“地坑院的孩子们做的,做了不少时间,今天把灯摆在路边,他们才坐马车离开。”
“他们说这是滚灯,可以被风吹着跑,怎么都不会灭。”
一瞬间,三人心里涌出的感动难以言喻。
谭主任轻声说:“好感动有没有?”
“嗯嗯……”裴莹和谢瑾一起点头。
“快回来,郑国公和魏国公府又送了礼物到医院,每个人都有一份。”
又有礼物?
裴莹眨了眨眼睛:“主任,以后回去上班会不会有心里落差?”老这么收礼物可怎么办?
谭主任拿出手机,望着五彩丝线手机链笑了。
谢瑾指着远处的方沙城:“重修以后的方沙城也很漂亮啊,比现代的仿古城真实多了。”
天还没完全黑,修葺一新的方沙城半隐在晚霞余晖里,古朴里透着祥和。
裴莹看着看着就笑了:“我们刚来的时候真是一片废墟啊,现在……呃……一起拍照!”
“对,拍下来!”
“全新的方沙城!”
魏璋和王强两人枕着胳膊装S ,完全不掺和。
谭主任打趣:“看不上啊?这可是真古城!还不用门票。”
……
也是这一天,郑国公府接到了嘉奖圣旨,表扬嘉宁郡主从选拔中脱颖而出,由郡主擢升为嘉宁公主,并赐七宝嵌玉如意一对,红宝石新娘头面一套。
郑国公夫人率领全家下跪接旨,自家主君、儿子、女儿都在飞来医馆,面对隔三岔五送来的赏赐,也只是强颜欢笑。
今日宣读完圣旨的内侍官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示意郑国公夫人让人都退下。
夫人不明所以还是照办,等人都走远了,就看到内侍官从衣袖里取出一只手机,小心翼翼地点开一个按键,听到嘀嘀声。
郑国公夫人知道这是飞来医馆才有的手机,特别小心生怕摔了。
黑色的手机屏忽然一亮,里面是已经拆了绷带的赵潜,脸虽然还有肿胀,但青紫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胳膊腿上都有石膏,但脸已经无限接近原来的脸了。
“阿娘,儿已经做完所有手术了,正在恢复,医仙说,短则七日,长则半月,儿就能回家休养了。”
郑国公夫人苍老的脸庞微微颤动,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又张了张嘴才勉强出声:“哎,哎,哎……好,真好。”
手机屏幕忽然就暗了,但又很快亮起来,郑国公出现了:“医师说,本王已经脱离危险期,但还需要静养不少时间,这段时间实在辛苦你了……”
郑国公夫人哽咽着:“等你……回来。”
郑国公笑了,有点温柔。
郑国公夫人拿了帕子拭泪,这一生,她总是在很多地方等着郑国公回来,但与许多等夫君回家的妻子不同,她总能等到他,这次……也没例外。
内侍官提醒:“夫人,还有呢?”
郑国公夫人惊愕地问:“是郡主么?”
内侍官也笑了:“夫人,您忘啦,已经是公主了!”
手机屏幕出现了赵凝姣好的脸庞:“阿娘,凝儿没事,阿娘……你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吃饭和休息?阿娘,不要担心我,我在飞来医馆学习,过段时间才回家。”
郑国公夫人一直轻轻点头:“好,好……”
赵凝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温暖:“阿娘,凝儿想你了。”
“阿娘刚收到圣旨,陛下赐了你一对玉如意,还有红宝石头面,封你为嘉宁公主……好好学。”
内侍官等手机屏幕暗了才收回宽袖里放好:“夫人,奴现在回宫。”
郑国公夫人塞给内侍官一个小荷包:“有劳。”
内侍官实在推托不过才收下,带人离开国公府。
郑国公夫人下令紧闭大门,谢绝所有访客。
夜深人静时,郑国公夫人在卧房里准备歇息,贴身女使来禀报:“夫人,国公府外巡视的禁军又换了一批。”
夫人微一点头,多亏了陛下派人保护,不然因为政务树敌太多的郑国公府,只怕早就被烧成灰烬了。
第128章
三月三十晚上十点半
王强在柏油路上巡逻, 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咦?
从来都是国都城方向有车队过来,今晚是怎么了?
竟然有大规模车队向国都城方向进发, 穿越到现在还是第一次。
王强刚掏出手机,忽然想到, 这车队只是从方沙城外经过去国都城, 没必要通知。
可十一点多,车队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似乎是打算进方沙城。
现在的方沙城,城墙高大坚固,城外有整齐的停车场,黑骑们也不用再骑着马绕城巡逻了,只需要在城楼上走就可以。
城楼门不打开, 任何车队都进不来。
然后, 王强就看到车队停在了方沙城西门, 啊这……
不一会儿,神卫长骑着马冲上医院西门的大斜坡,将一封非常厚的书信交到王强手里。
王强拿出手机打给魏璋。
十分钟后, 魏璋走到医院西门,打开信封看完, 直接打电话给邵院长:“院长,上次到医院来请教土地沙漠化的那群人回来了。”
“画了勘探图,那边的土地、水、植物、动物和百姓都带回来了……人车马都在方沙城外面。”
“这么晚了,再把那位病人叫起来琢磨这些不太合适吧?”
王强嘀咕:“怪不得那么多车呢。”
手机里传出邵院长的纠结:“要不然这样,请神卫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什么可疑就让他们到方沙城先住一晚,我记得城北造了很多旅站。”
“行。”魏璋结束通话, 对神卫长这样那样嘱咐一翻。
神卫长骑马回方沙城去了。
“赵鸿和手下官员行动力可以啊,这么快?”魏璋忍不住感叹。
第二天一大早,魏璋和邵院长一起在老年病房找人,那位在大西北待了三十三年的老人家。
老人家睡眠少,醒得早,已经洗漱完毕在吃早饭,见邵院长和魏璋,乐呵呵地打招呼:“院长,早。”
邵院长笑着打招呼:“陶老,您真是太低调了。”
陶老笑得满脸皱纹:“我已经告老还乡了,就不需要太招摇,而且医院条件很好,各方面也挺照顾的。”
邵院长向魏璋介绍:“陶老,参与西北干旱区沙漠化与荒漠化危险性评价及防治技术研究项目,有丰富的治沙和防治水土流失的经验。”
魏璋有一瞬间的失神:“您好。”
邵院长把昨晚马车队住进方沙城的消息,详细地告诉陶老。
陶老一听来了兴致:“走,瞧瞧去?”
邵院长有点为难:“陶老,医院整个都有净化系统,方沙城虽然已经重建,但空气里的沙尘还有些严重,怕您老的身体吃不消。”
陶老是老慢支并发肺心病的病人,日常活动受到限制,有时晚上还要吸氧,不能感冒,去方沙城指导有不少风险。
魏璋作为“英年提前退休”闲散人员,也觉得陶老还是在病房待着最安全:“陶老,要不然这样,我带着笔记本去方沙城,您在病房远程指导怎么样?”
陶老迟疑一下,还是同意了。
……
重建后的方沙城,规划布局合理,街坊墙也非常多,从医院到城东有不少距离。
城内马车牛车也不少,还有骑马巡逻的神卫们,开车肯定不合适。
魏璋向来“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拿起笔记本电脑,直奔急诊大厅找护士长周洁。
周洁无奈贡献了文创布包和电动车钥匙,魏璋还顺走了值班室冰箱里的饮料。
就这样,魏璋拿着车钥匙去了职工停车场,戴上头盔,骑着电动车出发。
神卫们都见过大铁马车队,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粉蓝色电动车。
电动车上还贴满了小可爱动漫贴画(周洁女儿的爱心守护贴纸),电动车头盔还有黑色猫耳朵以及随风旋转的迷你竹蜻蜓,以及完全不符骑车人魏璋。
神卫们一个个盯着看差点扭了脖子。
方沙城里除了日常巡逻的神卫和黑骑,还住了不少国都城病患的家属,粉蓝色电动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次出去探查的队伍管事是工部水利使,带去的也是经验丰富的水事匠人,一大早就盼着再次见到陶老。
万万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魏璋就这样骑着电动车来了。 ? ? ?
水利使和匠人们都看傻了,啊这,这,这……飞来医馆的事物实在神奇!
魏璋把昨晚收到的书信还给水利使,同时说明:“陶老不方便离开飞来医馆,所以我来这里开远程,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对陶老说。”
水利使很诧异,陶老不来怎么说?这不是耍人吗?
一行人进了旅舍大堂,魏璋找了个便于展示的位置,打开笔记本电脑,联网,发出视频邀请,然后翻转笔记本,向他们介绍:
“陶老能看见你们,也能听见,说吧。”
“陶老,我已经联好了。”
陶老在笔记本里向水利使挥了挥手:“你们说吧,魏璋会替我翻译。”
水利使和匠人们倒吸一口气,天爷啊,这是什么宝物? !这已经不是千里传音了,这是异地传人啊!
震惊归震惊,水利使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拿出大家精心绘制的舆图,抖开后找两个人举着,向陶老介绍。
探查的结果与陶老估计得差不多,上游因为森林砍伐造成山体滑坡和水土流失,水质浑浊含大量沙石,下游的水比以往少得多。
而上游过度砍伐是因为百姓生活拮据,冬日买不起碳,砍树烧柴取暖;以及赋税太重,百姓上山捕猎。
山体滑坡有一半是因为森林砍伐严重,还有一半原因是过度开矿。
水利使把探查到的情况逐一介绍,然后又让当地百姓抱着家畜一个接一个地展示,之后又把上游各区域的土壤、水样、植物等等逐一展示。
当地百姓又向陶老讲述了最近五年家乡春夏秋冬的变化,风越来越大了,沙尘也越多,土壤不再肥沃,庄稼收成也变少了……
整场汇报从上午开始,一直到下午两点才结束。
就连魏璋都必须承认,赵鸿派出的水利使做事认真而高效,一丝不苟,考虑得非常周全。
陶老在结束视频以前要求:“魏璋,你把土样各带一小袋回来。”
“行。”魏璋从文创包里找出了纸巾,每种包一点并标注名称,然后收好笔记本,带上土样,又骑着电动车回医院了。
水利使和工匠们目送魏璋离开,七嘴八舌地讨论:
“小铁马好看,这样小小的,还挺方便。”
“马要吃草,这小铁马吃什么?”
“小铁马连嘴都没有,怎么吃?”
“好想骑一下……太好看了,这得价值连城吧?”
水利使清了清嗓子,工匠们立刻闭嘴,接下来就是吃饱睡好等陶老的答复了。
魏璋回到老年病房,只见陶老靠坐在摇高的床头,吸着氧,在小桌板上写了很多笔记。
邵院长和金老陪在旁边,劝陶老稍微休息一下。
陶老却毫不在意。
魏璋拿出录音笔递过去:“陶老,您说,说完我来整理。我替老爸整理过很多资料,放心,整理完会给您再看一遍。”
陶老想了想,才点头说好:“我先眯半小时,然后起来再说。”
他们一起退出陶老的单人病房,邵院长再次上下打量魏璋:“你是怎么做到的?”
魏璋不太明白:“什么?”
邵院长压低嗓音:“你怎么能适应得这么好?学得这么快?”难怪文浩说他是六边形战士,太全面了!
魏璋回答得理所当然:“只要想学,没什么学不会的。”
邵院长失笑,谭主任和裴莹在给国都城的稳婆们上课,孟鸿才带着学生们在医院和方沙城学习,赵鸿派了宫中御厨到食堂学做菜做面食,赵凝在检验科扎根,都在学习并努力学得更好。
……
也是这一天,邵院长收到来自国都城的消息,帝陵已完工。
大郸君主的葬礼过程非常讲究,下葬前就有严格复杂的流程,现在帝陵完工,景佑帝要率领文武百官开始繁复冗长的葬礼。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意外,葬仪队伍同样要经过方沙城。
所以,邵院长按金老的建议,准备了各种谷物种子、飞来医馆特有的蔬菜和食物……认真包装,在葬礼队伍经过方沙城时,郑重其事地献上。
这一天,凡是有空的医护们,都在窗边目睹了浩浩荡荡的葬礼队伍。
……
三天后,陶老根据水利使带回的消息,制订了完整的上游水域修复方案,由魏璋整理出来,经过陶老三次小修后定稿。
魏璋和金老把方案转成大郸文字后,装订成册。
这份水土修复方案制订得非常详细,包括了矿坑修复、森林复种、水土保持等等方案,可操作性强,是现代治沙人经验和智慧的结晶。
魏璋总共复印了六份,医院留存一份,一份送给闲得无聊的郑国公,一份给大长公主,一份给景佑帝,骑着电动车把最后一份送到水利使手中。
水利使收到厚厚的塑料抽条夹保护的方案,一页又一页地看完,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由分说率领众人跪倒感谢。
魏璋什么话也没说,又骑着电动车回医院了。
回到老年病房,陶老挺高兴,但又有些担忧:“大郸能把那么多人力物力用在治理和保护环境上吗?”
这项工程一旦开始就需要大量人力物力,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大郸百姓寿命比现代人短得多。
邵院长安慰:“陶老,事在人为,就算他们暂时做不了这项决定,但知道了水土流失的后果,现在开始减少破坏也是好的。”
“您已经为大郸尽力了,接下来就看赵鸿和大臣们的抉择了。”
陶老微笑着点头,眼神里像撒了阳光。
邵院长和魏璋离开老年病房后,收到了急诊发来的消息:“魏国公也醒了!”
太好了!
……
日升月落,时光匆匆。
等景佑帝和百官们再次回到国都城时,收到了陶老的修复方案完整稿,当下又命人送了嘉奖圣旨和三十车米面粮油到飞来医馆。
国都城及附近州府郡县的日常气温已经与夏天无异,天亮得早,黑得晚,白天拉得很长。
景佑帝回到长信宫,还没来得及看完修复方案,又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司农寺试种的红薯苗在农手的精心照料下全部成活,并爬了满地的茎叶。
茎叶可以做蒸菜、可以喂牛马,利用价值非常高。
正午时分,文德殿外的廊下食,文武百官就尝到了清炒红薯叶这道菜,清甜爽脆,味道极好。
景佑帝也吃了,有飞来医馆食堂的味道,难掩喜悦之色。
如果说有什么不顺心的,那就是使团,此前说好十日内会到达国都城的外邦使团,一直都没出现,并送来消息,说是使团成员水土不服,身体抱恙。
对于大郸人来说,去特别远的地方,水土不服可太常见了。
所以,景佑帝收到消息也只是回了“天气多变,注意身体”就算完事。
这已经是明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你死我活的外交颜面而已。
同样收到了使团耽搁的消息,对被迫答应进国都城的魏璋来说,绝对求之不得。天气这么热,医院里多凉快,还有干净的卫生间,各种各样的饮料。
然而,四月初九这一天,出现在了通往方沙城的官道上。
王强穿越以来,巡逻时见过各种规模的车队,外邦使团的车马队还是第一次见,原来使团的规模也可以这么大。
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一辆又一辆马车蒙着厚布,难道车上装的是传说中的贡品?
王强是知道魏璋被邵院长抓壮丁的,一个手机把人摇到门卫:“看,使团来了。”
魏璋没好气地接过望远镜看了又看,吐槽:“这群人搞什么?”
“什么搞什么?”王强不明白。
“我刚看到马车上有人向外面吐了……”
王强皱紧眉头:“晕车?”
其他人不知道,反正检验科钱主任晕所有车,包括马车,所以常备晕车药。
魏璋勾着王强的肩膀:“这群人一路奔波,车马船不知道换了多少,都快到国都城了还晕车?”
真晕车还没晕车药的,只怕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这种事情在出使远地,也是常有的,什么水土不服,什么染上瘴气,什么马车摔下山崖……反正在大郢,出使也意味着生离死别。
王强作为经历过疫情的人,第一反应竟然是:“哎,他们就这样吐在路边啊?天这么热……”
魏璋又拿望远镜看了看:“靠,不止吐,还冲进附近的草丛拉肚子?!”
王强作为家有二娃的爸爸,第一反应:“急性肠胃炎?诺如病毒感染?不管是哪个都有点惨。”
“哟,这么了解?”魏璋打趣。
王强哼回去:“去年一一学校里感染诺如病毒的孩子很多,我那么小心,一一还是传上了,那个上吐下泻啊,一一病好的时候下巴都尖了。”
“一一刚好两天,明明也得了……那两星期,我家卫生间天天消毒。”
“哎,你说大郸会不会有诺如病毒?”
魏璋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哪知道?”
空气忽然安静。
魏璋想了想,拿起手机摇人:“邵院长,外邦使团经过方沙城外的官道,有人不太舒服,又吐又拉的……会不会是什么疫病?要不要去消毒?”
邵院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我准备一下去看看。”
王强纳闷:“不是吧?肠胃炎而已,怎么也算不上疫病吧?”
魏璋结束通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王强:“没有输液和抗生素的年代,剧烈的上吐下泻很快就会死人,如果会传染的话,可能会死成百上千人,甚至上万人!”
“大郢颍州多地发生疫病,仅颍州就死了两万三千多人,其他地方更多。”
王强的下巴差点掉地上。
魏璋又拿起望远镜看了又看:“他们不经过这里,已经往国都城方向去了。”
使团的行进速度还真不慢。
一刻钟后,邵院长穿上了全套隔离衣、戴着N95口罩和防护面具,拿着采样小箱,走到门卫:“魏璋,骑电动车载我去采个样。”
“行,我去拿钥匙。”魏璋一路小跑进急诊,要了周洁的电动车钥匙,骑着电动车到门卫,给邵院长戴了头盔,一路骑下医院西门的大斜坡。
神卫和黑骑都见到医护全副武装的样子,也都见怪不怪,只是有些惊讶,这小铁马还能载人?
不知道为什么,神卫和黑骑看着自己的爱马,心里忽然有了微妙的变化,也不知道价钱不菲的爱马能不能换魏璋的小铁马?
关键是,魏璋的小铁马骑起来很平稳,座垫看起来特别软和,好想试一试。
咦? !不对,魏璋怎么骑着小铁马出城了? !
神卫长立刻骑马跟了出去。
黑骑见状,立刻阻拦:“出城保护是我们的事!”
神卫长勒住马头:“快去!”
刚下马休息没多久的黑骑们翻身上马,跟着小铁马径直驶出西城门。
第129章
黑骑们平日在方沙城外巡逻, 风沙大,骑马速度也不快。
万万没想到,魏璋的“小铁马”速度还挺快, 带一个人都不影响速度,飞来医馆的事物果然神奇。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骑着黑色良驹追“小铁马”并不轻松。
魏璋开电动车正起劲, 忽然听到邵院长大喊:“接电话!”
电动车刹车停住,魏璋扭头一看差点笑出声, 邵院长全副武装的时候, 忘记把手机拿出来, 得, 先脱再穿。
好不容易手机拿出来,铃声已经停了。
邵院长只能回拨,接通后问:“钱主任,什么事儿?”
“邵院长,我们科小乔说你穿全套防护服拿了两个取样杯就走,要留什么样本?”检验科钱主任只是觉得奇怪。
“钱主任是这样,刚才有一个外邦使团路过方沙城,有人不太舒服又吐又泻,魏璋怕是什么传染病,所以我拿了取样杯出来。”
“邵院长,你们是把人拦住了?”
“没,我打算就在吐和泻的地方取样。”
“邵院长, 最好是病人直接取,就地取样本容易污染。”
“这……关系到两国外交,不太合适吧?我们也只是怀疑。”邵院长有些为难。
“那怎么办?”钱主任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
邵院长又问:“魏璋,这样强行拦使团取样本,会怎么样?”
魏璋嘿嘿一笑:“如果大郸够强大,使团就称之为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如果大郸不够强,或两国实力相当,甚至于大郸更弱一些……”
“毫无疑问,就是开战。”
邵院长梗了一下:“都骑到这里了,去看一眼。”
“行,上车。”魏璋等邵院长重新坐好,又开着小电车继续向前。
黑骑听不懂,但始终骑马跟在左右,越跟就越想试坐小电车。
之后,魏璋连停了五次车,让邵院长看个够。
哪知道,邵院长看着就不走了,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院长?”魏璋觉得奇怪。
邵院长忽然问:“魏璋,你确定他们是吐出来拉出来的吗?不是用什么容器泼出来的?”
魏璋被这么一问还真有些楞住,想了又想:“肯定不是。”
“魏璋,你让这些……黑骑,装些生石灰把草丛里的污物都埋了。”邵院长说完又坐回电动车上。
魏璋立刻转达,又载着邵院长回医院,停车的时候顺便问:“院长,是传染病吗?”
邵院长直接找检验科钱主任:“灰绿色。”
钱主任怔住:“这……您怀疑是伤寒?”
邵院长点头:“如果是伤寒病人,就这么一路过来,可能已经感染了不少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拦人采样,但魏璋说相当于宣战。”
魏璋停了车过来,刚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院长,找我?”
钱主任说出严重性:“伤寒是乙类传染病,要上报的。”
魏璋之前和金老一起编教材的时候,知道伤寒的发音,猛地听见吓得一个激灵:“院长,是伤寒?”
邵院长点头:“只是怀疑,需要采样和其他检查。按你说的,我们也不能随便截停使团。”
魏璋摸着没胡须的下巴:“邵院长,这里可以治伤寒?”
“如果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我们应该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伤寒传播开来,现在已经是夏季,怕热喝生水的人到处都是,不用多久就会传遍全城。”
邵院长摇头:“我问过礼部宁侍郎,大郸国都城有近一百三十万人,两条护城河,别说传遍全城,就算只有一万人染上伤寒,都能把医院挤垮。”
“就像上次大郢国都城地震那样,我们从来都是预防在前,不会为了完成任务而不顾百姓死活。”
魏璋直接拿起手机,一键拨号:“喂,陛下,怀疑进国都城的使团有人得了伤寒,需要做检查和采样,您打算怎么做?”
……
国都城长信宫文德殿
景佑旁正在殿侧书房里批奏章,忽然听到手机响,接通后将笔搁在笔山上,听完魏璋叙述,只是平静地说了声:“让孤想想。”
大郸刚摆脱风雨飘摇的境地,正是触底反弹的时刻,此时与使团发生冲突,尤其是拦停采样后转去飞来医馆做全面检查,很可能引起整个使团不满,非常不明智。
但“伤寒”是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万一被使团带入国都城,到时会如何传染,传染得有多快,景佑帝完全不敢想。
该怎样让使团改道去方沙城,让使团全员接受各种检查是令人挠头的大事!
“陛下?”戚修明正汇报工作,意外看到景佑帝走神,寻思着也不知道飞来医馆发了什么消息过来,让陛下这样心神不宁。
景佑帝回神:“啊,戚尚书,今日暂且到这儿。”
“是,陛下。”戚修明摇着轮椅到门口,两名内侍把他连人带车抬出殿外。
景佑帝负着双手走到花窗外,穿过长长的游廊,嘱咐内侍官:“宣礼部侍郎宁温书。”
“是。”内侍官赶紧去传令。
游廊的尽头有小景,青竹瘦石碧水潭,潭中有红鲤鱼,一阵风吹过,水波粼粼,红鱼沉底。
景佑帝每日都殚精竭虑,现在忽然得闲,只望着水潭发呆,思忖着自己这一路走来。
总是身不由己,本来有阿娘疼爱,阿娘却难产而死,再三被皇兄欺侮,惶惶度日;被父皇厌弃离开国都城只希望平安度日,却一再遇到暗杀;以为早晚会死在暗杀中,却又被一道诏书送回国都城……
回国都城以前都在失去,失去熟悉的护卫、老师、仆妇……总在追杀中逃命。
国都城没能回,却意外陷落方沙城,更意外地得到了很多,和善安全的环境,一大群仁心仁术的医师,全然陌生又神奇的飞来医馆。
之后,赵鸿拥有了梦想中的一切,健康的身体,大长公主的关爱,郑国公和魏国公以及诸多老臣的支持,甚至连梦里都没出现过的皇位也有了。
坐上皇位后的赵鸿才知道,这张龙椅有多巧夺天工、多华美细致,权力有多大,承载的重任就有多大。
一句话、一个决定或口谕,就能定无数人的生死。
登基后景佑帝每天都如履薄冰,每个决定都思量再三,而现在又一个选择摆在自己面前,使团可能有人染上伤寒。
大郸国库多年亏空,虽然有燎祭的庞大贡品,还有处置的众多贪腐官员的抄家所得,可相形之下,军备辎重欠缺,战马数量不足,军士也需要操练。
军备辎重采买打造,战马育种繁殖,召蓦军士加以操练,各州府郡县还需要忠诚得力的官员们来治理……每一项都需要金钱、人才和时间,急不来。
大郸想与派出使团的北狄一较高下,至少需要十年时间。
所以,景佑帝明知道知政参事是北狄细作,知道北狄就是晋王秦王相争的幕后黑手,也是米粮掺沙大案的元凶之一,也只能命礼部官员用心招待使团。
现在的北狄兵强马壮,两军开战,大郸毫无胜算,只有亡国这一条路。
“陛下。”宁温书匆匆来见。
“宁侍郎,”景佑帝上下打量,“你的身体现在如何?”
“启禀陛下,飞来医馆的医术精湛,微臣身体好得很,”宁温书说的是真话,“微臣听医师的嘱咐,每日按时服药,已经减重十五斤。”
景佑帝微一点头:“确实。”以前宁温书的肚子是个球儿,现在都有腰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升不少。
文德殿内的文武官员,在一波又一波的大力清查、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里,病倒了许多,病逝了十几人,但宁温书越忙精神越好效率也高。
宁温书使劲点头:“飞来医馆的医师们要求微臣每日运动,控制餐食,荤素搭配均衡……见效甚快,现在坐立行走都轻松许多。”
景佑帝微微笑:“方才魏璋打来电话,邵馆长和钱医师怀疑使团有人染了伤寒,所以,孤命你将使团拦在万胜门外,不得进城。”
“使团管事是北狄枢密使萧益,此人智勇双全,对大郸极为了解,是不可小觑的人才。”
“陛下,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宁温书在礼部多年,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使团。
景佑帝的眼神一闪:“你想说,萧益是故意的?”
宁温书垂了眼睫:“陛下,微臣想到此事。但伤寒传染性很强,他们若是故意,只怕已有不少大郸百姓染上伤寒,这可如何是好?”
景佑帝还是有些底气的:
“大郸各州府郡县都已经收到修建熟水铺的文书,按医师们所说,只要不吃生食不饮生水,就可以杜绝许多疫病。”
宁温书点头称是,却还是提醒:“可是陛下,天气渐渐炎热,大郸百姓都有吃冰消暑的习惯,尤其是农田劳作、房屋修葺的这些人,一定只喝生水。”
“国都城内的茶肆已经摆开漉梨浆、皂儿水、乳糖真雪和蜜沙冰这些,每日生意都极好。”
“酒肆的雪泡梅花酒也已经开售,制作时加入冰屑直接入口,清凉解暑,品尝的人络绎不绝。”
“前些日,在飞来医馆的郑院使和太医们,还派黑骑送了书信到太医院,嘱咐他们要特别注意吐泻的病人,一样嘱咐要喝熟水吃熟食。”
景佑帝沉默片刻:“宁温书听令。”
“不论用什么方法,不能激怒萧益,把使团送去方沙城,让里面的病人去飞来医馆检查。若能出色完成此项重任,下一任礼部尚书就是你了。”
“是!”宁温书行礼退出去。
景佑帝又对内侍官说:“备车,孤要去太医院走一趟。”
“是,陛下。”内侍官立刻准备。
第130章
使团一行,马车二十四辆,牛车三十二辆,官员及随从一百多人,马三百多匹……声势浩大。
“萧主使,”在前面探路的护卫来报, “万胜门城门紧闭, 城楼巡防是平日的三倍。”
萧益皱眉,闭门羹?
大郸小皇帝好大的胆子!
“萧主使, 礼部侍郎来了。”另一名护卫来报。
宁温书带着礼部随从骑马绕行到万胜门外,又骑了些路,终于成功把使团堵在进城前。
出使前的萧益对大郸国都城的情报了如指掌, 出发了半个月后,消息越来越少, 反而不断收到细作被抓的消息。
又过了七日, 使团终于行进到离国都城最近的滑州时, 忽然音讯全无,萧益在滑州借口身体有恙休整十日后, 才费尽周折地得到参知政事被抓。
一道晴天霹雳!
参知政事是北狄在大郸埋的时间最长埋得最深的细作,怎么会?
起初是借口,但万万没想到, 消息发出没多久,使团就有人真的上吐下泻。从一人到五人,现在有十二人。
萧益是见惯生死的人, 行军打战水土不服的大有人在,但前日死了一人,昨日晕厥两人,这时他就有些纳闷。
出使大郸不是第一次,随行人员也是精挑细选的,怎么能病得快死得也快?
今日一早,上吐下泻的人更多,临到通往国都城的官道上,萧益也不得不直奔草丛泻了一次。
“疫病”二字就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诸多不顺就这么横在萧益眼前,现在万胜门紧闭,而礼部侍郎明显是从其他地方绕过来拦路的,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
萧益知道礼部尚书位置悬空,礼部侍郎宁温书亲自来接,已经是大郸迎接的最高规制,自己再不下车就有怠慢的意思。
但萧益是谁,堂堂北狄枢密使,也是出使官员的最高阵容,怠慢一下又如何?
宁温书见萧益没下马车,视线在护卫和牛马之间反复打量,客套地说了长篇迎接的话,带着职业笑容等他下车。
但等了十来分钟,萧益还是没下车。
宁温书不得不再次邀请:“主使为何不下车?”
萧益坐在车里,只是派人传话:“国都城万胜门紧闭,这是迎客之道么?”
宁温书平日固执又死板地恪守礼节,但为了大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夫也练得如火纯青,特别恭敬地回答:“主使是这样,国都城都亭驿暂时停用,以后接待来使都在方沙城。”
“今年陛下特意翻修了方沙城,作为新的都亭驿,客舍全新,场地更大,住得也更舒适,还有跑马场。”
“请主使调转车头,跟随本官前往。”
萧益出发前还不知道飞来医馆,半路收到消息,只觉得是细作胡言乱语。
滑州到国都城的官道,离方沙城有些距离,只能远远看见。
方才经过,看到压在方沙城祭坛最高处的建筑,萧益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
这……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作为使团,临近国都城,也没有中途再进一座城的道理,所以只是泻了一下又重新上车。
萧益琢磨着,那高高在上的建筑是大郸能造得出来的?
怎么可能? !
分明是飞落而至,所以才叫“飞来医馆”。
但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又或者是不是人?
不过,那座破烂方沙城确实修得不错,既然宁侍郎如是说,萧益也没有理由反对,刚好去瞧个究竟。
“带路。”萧益传令。
事实上,飞来医馆这座空中花园似的建筑,不论是大郸还是北狄,又是大郸的其他邻国,只要来人都会惊叹。
毕竟,琉璃这物件不论在哪国都是贵重物品,而飞来医馆就是完全无所谓地拿来做窗做门,随便镶嵌。
远远望去,空中花园还闪着玲珑剔透的光,仿佛什么仙人的法器悬空,带着令人向往的神秘感。
使团规模庞大,调头也费了不少时间,等使团行至方沙城东门外,天都快黑了,骑在最前面的护卫们忽然听到嗡嗡声。
一架黑色十字闪着红色和绿色的小灯,正缓缓向使团飞去。
使团全员震惊,这是什么?
使团忽然停住,马车里的人纷纷掀了帷裳来看个究竟,有些直接跳下马车。
护卫们连座骑都吓得够呛,反应过来立刻搭弓射箭。
宁温书知道无人机,立刻向北狄护卫高呼:“诸位,这是飞来医馆的传声器,想来是找本官的。”
“宁侍郎,从城南门进。”魏璋的声音响起。
“是,”宁温书向北狄护卫示意,“请从南门进城。”
不止北狄护卫,连下车的萧益和随行官员们都怔住了,这……这是什么仙人法器?不是……大郸有仙人相助? !
“萧正使,请使团从南门进城。”宁温书更加大声地提醒。
两刻钟后,再次行进的使团又停了下来,北狄护卫盯着特别大的停车场,以及大小各异、颜色不同的“大铁马”发楞。
这……又是什么? !
萧益强忍住肚子里的翻江倒海,硬是踩着马凳下马车,围着停车场转了半圈,这绝对不是大郸能造出的物件!
只能是飞来医馆带来的,到底是群什么人? !
萧益完全不能忍:“宁侍郎,飞来医馆到底是何邦何地而来?”
宁温书温和一笑,朗声且自豪地回答:“飞来医馆的医仙们是大郸挚友,他们仁心仁术,医技堪比鬼神,在方沙城治病救人,深得百姓爱戴,群臣景仰。”
这样的友人,独一无二,仅大郸有!
你们北狄是没有的!
“这些是大铁马,不吃草料,日行千里,还曾入城转运生病的百姓,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宁温书逐一介绍。
“那匹蓝白红色相间的大铁马,又名救护车,专门接送危重病患。”
偏偏正在这时,魏璋戴着头盔骑着小电动车停在宁温书身旁,掏出一封书信和一个塑料袋递给他:“宁侍郎,邵馆长给你的。”
“有劳。”宁侍郎和随行的户部官员们可骄傲了,看到了吗? !这是天助大郸!
魏璋瞬间把小电动车调头,特别安静又快速地离开,没办法,文浩的无人机只能传话,不能运东西。
萧益一行人都看傻了,这,这,这……又是什么?
宁温书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清了清嗓子:“萧正使,这是飞来医馆的小铁马,不吃粮草,也可以日行千里。”
“不论是大铁马,还是小铁马,飞来医馆多的是。”
事实上,宁温书只是见过大铁马,这小铁马是他随口胡诌的。
萧益率领的使团,连牛马都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萧益又问:“方才那人……”
“是飞来医馆的译语人,他精通许多语言,君子六艺件件拿得出手,学识渊博,还是位勇士,常伴邵馆长左右,是天纵奇才。”
“陛下多次诚意邀请,都被婉拒了。”
宁温书实在不想说,陛下邀请飞来医馆食堂大厨到长信宫当御厨,都被拒绝了,唉……就是瞧不上啊。
萧益所在的北狄,与大郸一样有仙人仙境和法器这些说法,但略有不同。
北狄更偏信预言和神迹,神明高高在上冷酷无情,动辙降罪降祸,极少会显灵或帮助平民,只偶尔通过灵婆传递一些消息。
北狄境内寒冷居多,春夏略短,牛羊追逐草木为生,所以平民也好,贵族也好,每年都要迁徒。
每次迁徒前,灵婆都会有一些话要说。
多年前,北狄与大郸一战,两国元气大伤,接壤边境有了数十年的安宁,当时就有流言,也有说是灵婆之说。
北狄想攻破大郸易,想占据难;派细作搅局易,想颠覆帝位难。
若二十六年后,北狄出使大郸,遇眉发皆白之少女,则预示大郸国运昌盛,有异人相助之相。
灵婆留下这些话就跟随平民迁徒离开,再也没见到人。
此次出使,北狄结合神谕细算一下,刚好是停战的第二十六年,此前出使非比寻常,所以派了重臣萧益作出使团的正使前来。
一路行来,尤其是听说了飞来医馆,萧益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难道就是“异人相助”?
但宁温书又说,那个骑小铁马的译语人并不愿意为大郸所用,那所谓“友人”,也只是虚言,“相助”大概也只限于治病救人。
然而,萧益的猜测还没结束,使团到达南门时,就看到一群衣饰样貌都与大郸天差地别的孩童们鱼贯而入,负责看护他们却是大郸神卫。
这些孩童的衣饰和举止,与飞来医馆的译语人很像,就只能是那座空中花园里的孩童。
不论何时何地,一族也好,一国也好,孩童都需要额外保护。
若不是朋友,谁会轻易把自家孩子交付给大郸神卫?
想到这里,萧益只觉得胸口发闷,腹痛剧烈,不好……这是……又要泻?
宁温书观察着萧益的一举一动,看到他在马车内慌乱的样子,赶紧提醒:“萧主使,您可有不适之处?”
“方沙城重建后修了许多公厕,您若是需要,可以下车走过去,这附近二十米之内就有一处。”【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