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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宁温书见萧益忍得额头青筋都出来了, 继续卖力介绍:“方沙城是飞来医馆给的图样设计,由大郸工部全力重建的,公厕都是飞来医馆样式……”


    “萧主使, 使团诸位,男左女右, 请便。”


    “人有三急”“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一眨眼的功夫,萧益和使团不少人都去了公厕, 确实按“男左女右”进的。


    宁温书赶紧候在公厕外, 介绍:“飞来医馆的医仙们说, 便后用纸, 便后洗手,洗手有皂液, 洗完自然晾干。”


    说实话, 宁温书也想进公厕看个究竟, 飞来医馆安排得实在太精妙了,这波配合天衣无缝, 萧益根本感觉不到冒犯, 反而生怕轮不到。


    公厕外有宁温书,里面有神卫长恭敬指点。


    三刻钟后,使团一行人依依不舍地离开公厕,每个人都受到亿点震撼,这公厕可比以前都亭驿的好上一百倍!


    宁温书等人到齐,又殷勤带路:“萧主使,客舍就在前面,请随本官前往。”


    在他们察觉不到的地方,无人机悄悄跟随,虽然飞行时有嗡嗡声,但方沙城内车马声等响动很大,根本无人在意。


    ……


    医院西门,文浩实时向检验科钱主任报告进展:


    “钱主任,他们进城南的公共卫生间了,宁温书在外面守着,神卫长在里面盯着……是的,全程非常愉快。”


    “他们去城南的旅舍区,神卫长已经戴了口罩帽子和手套,在搜集样本。”


    “钱主任,神卫长一共搜集了两百十一份样本,正骑马送过来。”


    “钱主任,我撤无人机了。”


    “文浩,我们也准备好了。”钱主任看着严阵以待的同事们。


    两刻钟后,神卫长把样本箱送到医院西门,检验科乔雅把样本箱放在小推车上,推回检验科。


    魏璋拿着手机向国都城发了一条消息:“采样完毕,开始检验。”


    邵院长和金老同步接收消息,多方第一次配合,效果却出人意料地好。


    当初在规划方沙城时,考虑到大郸疫病多,各区屋舍都通风透气,城南屋舍的排水系统按消化道传染病房设计,还有便于消毒的各项设备和设施。


    没有疫病,就当成病人家属短租房,减少病人和家属的奔波往返;如果发生疫病,就把国都城的传染病人都安置在城南屋舍里。


    设计者当初也没想到,第一批住进城南屋舍的竟然是北狄使团。


    不仅如此,城南区还设有大食堂,为疫病患者和家属提供餐食和熟水,现在刚好为使团提供餐食。


    原都驿亭的厨师和帮厨们已经在食堂忙碌起来,只觉得这里择菜、分切等等功能区分明确,使用起来特别顺手。


    北狄使团把车马都安顿好,走进屋舍一看,每间屋舍都有独立厕所,房前屋后都有树苗,真就是住得舒适又方便。


    宁温书带领礼部官员,把使团安排妥贴以后,正式告知:“陛下有旨,北狄使团车马劳顿,先在城南驿站休整,待身体调息如常,再商议国事。”


    “另外,陛下有旨,为保证使团安全,城中有巡逻,使团可以在城内活动,但不能上飞来医馆叨扰。若有违背,后果自负。”


    萧益又泻了一次,还是翻江倒海地不舒服,听宁温书说“后果自负”就不爽:“宁侍郎,这是何意?”


    宁温书知道飞来医馆的战斗力爆表,好言相劝:“飞来医馆的医仙们喜静,对待病患温和有礼,但如果清静被扰,有些医仙的脾气不太好。”


    “他们救人与伤人也只在一念之间。”


    “大郸魏国公曾因为无礼吃过闭门羹。”


    萧益着实怔住,就是当年魏国公举大郸之力与北狄殊死一搏,是他真心敬重的大郸重臣,飞来医馆连魏国公都不放在眼里?


    心里再震撼,萧益这种老谋深算的重臣,脸皮都不会皱一下,打趣:“魏国公性格暴烈,他能忍?”


    宁温书浅笑着回答:“魏国公就回国都城了。”


    萧益第一反应是魏国公老得快死了,所以没对飞来医馆发怒;再一想,魏国公这脾气到咽气前都不会改,只可能服软。


    一想到魏国公那个老不死的服软,萧益心里一阵恶寒,怎么可能?


    宁温书继续:“萧主使,请稍歇片刻,吃食很快就会送来。”


    ……


    两小时后,检查科的大便常规报告出来了。


    一百八十二份发现有寄生虫卵,一百七十三份大便隐血阳性,隐血检查项容易受饮食影响,所以只能当作参考,只能说使团的大多数人都不健康。


    这一点,与大郸百姓的数据库相当,北狄的寄生虫病更普遍。


    而检出伤寒需要做细菌培养,需要1~3天时间。


    守在检验科的魏璋又把结果发给了景佑帝,现在能做的不止等待。


    北狄使团被严密监视,限制活动区域。


    景佑帝已经派出一拨人手与带上手机的太医同行,沿北狄使团的来时路,寻访有没有伤寒病人,如果有会在第一时间上报国都城。


    同时,太医会严格按照飞来医馆发布的伤寒防治方案,治疗并隔离病患,并且可以用腰牌和密旨督促当地官员做好传染病的防治。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为了照应方便,宁温书率领礼部官员也住在城南,表面上是殷勤接待,其实就是盯住他们。


    事实上,作为日常迎来送往的礼部官员,什么样的使团都接待过,什么样的外邦人都较量过,做什么准备都不过分。


    不出所料,夜幕降临时,使团主使萧益开始作妖。


    萧益先是在房舍内转悠,之后就在小院里,没一会儿就走出房舍区,抬头望着高高矗立、光芒四射的飞来医馆,皱眉凝望。


    白天看的时候已经足够震撼,夜晚仰望时的震撼再加倍。


    大郸也好,北狄也好,想要发光全靠火油、蜡烛和灯笼,总要防止跳跃的火焰烧了灯笼的纸,或者烫了旁人。


    可是……飞来医馆是如何做到整座建筑都能发光,还不用火烛的?


    难道说,医馆连墙壁都是夜明珠做的? !


    荒谬!太荒谬了!


    萧益百思不得其解,生性多疑的他,忽然就有了隐隐的不安,比怀疑自己染上疫病更加不安。


    北狄针对大郸国情设了长达二十多年的阴谋,安插了五百多细作,环环相扣的阴谋堪称天衣无缝,为何会一朝失败?


    挑动秦王和晋王争斗多年,为何坐上帝位的是早年被驱逐的赵鸿?


    尤其是针对大长公主、魏国公和郑国公等人的多次下手,却屡屡失手,不,明明已经身受重伤,怎么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死?


    不只他们,就连已颓废数年的戚修明、梅敬竹和晏敦都精神抖擞,这些老不死的团结一心只为了托举景佑帝。


    怎么会这样?


    萧益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流光溢彩的空中花园,难道说,这些人不死都与飞来医馆有关?


    不说其他,就这座建筑,大小铁马,重建后的方沙城……飞来医馆是令萧益毛骨悚然的存在。


    为何大郸国都城有?而北狄的高更高,草原更开阔,为何就没飞来医馆落下?


    萧益不甘,甚至有些愤懑,此次出使是为了挑起祸端,哪能这样安稳渡过?


    可偏偏这次派出的宁侍郎,安排得非常周全,房舍布置得极好,无论坐着躺着,洗脸或沐浴,都让他挑不出错处。


    但是,鸡蛋里挑骨头,谁不会啊?


    没多久,宁侍郎就听到萧主使的传话:“夜深人静,不安排歌舞解乏,就是存心怠慢。”


    宁侍郎拍了拍手,从国都城送来的舞伎、歌姬、乐师等等就进入房舍的小园里载歌载舞。


    萧益边看边嫌弃:“乐器不够多,乐师吹奏的技艺略差,舞伎的舞姿不够妙曼,歌姬的歌喉逊色,晚食种类不够多……与去年出使时的没法比。”


    “这不是存心怠慢又是什么?”


    宁温书边听边记录,拿出所有的耐心来解释,实在不巧,国都城内顶尖的舞伎歌姬和乐师病的病,倒的倒,还有些不在城内。


    萧益年龄与魏国公相仿,身体却健壮得多,平日骑马赶车都不会觉得疲惫,但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下午越歇越累,看歌舞都有些厌烦。


    不上萧益,随行的其他官员也是一样,个个没精打采。


    宁温书留在这里当人形监视器,观察使团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今天的晚食准备得很丰盛,按以前的标准,应该要上三次才能吃饱喝足。


    但是今晚,他们每个人的胃口都不太行,去年痛饮的玉冰烧都只喝了几碗,菜吃了两口就饱了,饭菜还有剩。


    这就和飞来医馆评估的一样,使团这些人都不太健康,长途跋涉后更觉疲惫,可能是生病的前兆。


    所以,宁温书边致歉,边让舞伎歌姬乐师一行人就退出房舍回马车上待着。


    眼看着熄灯的房舍越来越多,宁温书已经做好萧益闹腾整晚的准备,看他们这么早就散了,总觉得还会整什么妖蛾子。


    意料之中,后半夜时,安静的城内屋舍溜出一队人,黑布蒙面,黑衣夜行。


    换成以前,宁温书一定会害怕甚至恐惧,可现在,憋笑都有点困难。


    目前,方沙城能通往飞来医馆只有一条路,是从城西经大斜坡进入医院西门,但现在西门上锁。


    虽然飞来医馆各种各样的门,都防君子不防小人,但是“回溯重现”(医院监控)的力量可太强大了。


    这群人从城南摸黑到城西,就要用不少时间,但飞来医馆的“黑眼”(摄像头)延伸到了方沙城。


    只怕他们还没走出城南,飞来医馆的门仙们就已经看到了。


    唉,宁温书一声叹息,就算是北狄枢密使又怎样?在飞来医馆众医仙面前,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宁温书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好想笑有没有?


    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萧益一行人吃瘪的样子,如果他们撞上了王强门仙,那就更精彩了。


    ……


    萧益一行二十人,为了避开神卫的巡逻,没有骑马,硬是贴着墙根急走,赶到方沙城西时,累得呼哧带喘,再看向长长的斜坡道,双膝一阵阵地发软。


    “萧主使,走不动了。”


    萧益汗如雨下,蒙着布巾更加闷热,厉声喝斥:“住口!本官已经六十有三,你凭什么喊走不动?”


    正在这时,无人机闪着红色和绿色的灯,呜呜飞近:“警告,不要上斜坡!否则后果自负!”


    “你们已经被发现!请立刻后退!”


    萧益和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个找宁侍郎的东西在说什么?


    忽然无人机又传出压低的交流声:“哎,魏璋,大郸和北狄的语言相通吗?他们听得懂吗?”


    “他们只顾着盯无人机,明显听不懂啊。”


    “那怎么办?”


    “把妙音摇来。”


    很快,无人机的声音由男变女,嗓音清亮,重复刚才的提醒。


    这下,萧益听懂了,但和随从们更加惊慌,这声音还能变男变女?这到底是什么神仙法器?


    “斜坡上通了电,别上来……”


    萧益和随从面面相觑,通电又是什么东西? !


    但身为北狄枢密使多年,位高权重,优越惯了,根本听不进去。


    于是,这一行二十人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斜坡,滋滋滋声响,一阵刺痛后就人事不省。


    无人机传出汇报声:“黄工,都倒了。”


    “天热,也不怕他们着凉,就这么躺着吧,顺便体验一下方沙城的大蚊子。”


    ……


    第二天一大早,斜坡上撒满阳光,照着每一个昏睡的人。


    萧益被阳光照得眼前一片鲜红,下意识伸手遮眼睛挡光,醒来后惊恐地发现,昨晚偷溜出来的人都昏在斜坡上。


    怎么会这样?


    发生了什么?


    萧益回忆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昨晚只有一个会飞的传声器,会变男声和女声,以及不顾劝阻冲上斜坡,然后就意识全无。


    如果在北狄昏死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萧益一阵后怕,偏偏就在这时,宁温书带着官员装模作样地在附近找人,喊得还特别大声:


    “萧主使?您在哪里啊?”


    “萧主使……”


    第132章


    昨晚,宁温书一直不停收到神卫传来的消息,连萧益一行人谁先晕倒都知道,只是确定他们人事不省以后,他带着随从美美地睡了一觉。


    天刚蒙蒙亮,宁温书就带着随从,一路特别吵闹地找人,找得那叫一个“演技炸裂”,那个忧心忡忡啊,那个心急如焚啊……


    不出一刻钟, 整个方沙城都知道北狄使团有人夜半出逃。


    萧益作为使臣自然听得懂大郸语,见宁温书越来越近,立刻爬起来,可万万没想到,伸手一撑,撑的不是随从的肩膀就是腿,二十人乱七八糟地倒了一斜坡。


    即使北狄民风彪悍,不像大郸这样守礼, 但人都怕比较, 相形之下,这副模样还真是粗鲁无知。


    萧益伸腿连踹三人, 吼道:“再睡老夫剁了你们喂狗!”


    忽啦啦一下,所有人都被吓醒,懵懵地半坐着,有些人能回忆起来,有些人就像痴傻了一样。


    宁温书看到斜坡上的人,演技又上了一层楼:“萧主使!找到萧主使了!”


    礼部官员从没觉得接待使团能这么有意思,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等他们看清斜坡上奋力起身的“夜行二十人”, 一个个憋笑憋得咬牙切齿,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但肩膀还是颤个没完。


    是的,方沙城虽然相对缺水,但奇怪的是有蚊子,而且蚊子个儿大,叮人也特别厉害。


    “夜行二十人”,凡是外露的皮肤,清一色全是大红疙瘩,额头、脸颊、鼻尖、手背、手指……唉,都肿了,个个像猪头。


    二十人感受到礼部官员异样的眼光,后知后觉地有些痒,痒这个念头一起,视线再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刹那觉得全身都痒,越来越痒。


    所有北狄人都开始猛抓,配上半脸大胡子和蓬乱的头发,再加上手背胳膊上过长的汗毛,活像一群大马猴挠痒痒。


    “啊呀呀……”宁温书惊得瞪大了双眼,赶紧奔上斜坡双手掺扶,“萧主使,啊呀,呀呀呀……您是萧主使吗?”


    “哎呀,不好,认错了,您是副使吧?”


    “萧主使啊,本官昨日离去时再三嘱咐,不要离开城南,更不要进飞来医馆,您这是,哎呀……”


    “哎呀,就是因为方沙城晚上蚊子多嘛。”


    “诸位,诸位,听本官一言,不要抓,不能抓啊,越抓越痒,方沙城的蚊子相当厉害,红疙瘩抓破会溃烂的……”


    已经晚了,“夜行二十人”脸上胳膊上手背上都抓出了血痕。


    “萧主使,副使,请跟本官回城南区,那里连蚊虫叮咬的药都备好了。消肿止痒非常快,走吧,请上马车。”


    昨天被刁难得够呛的礼部官员,内心别提多爽了,一会儿啊,等着,上药水的时候再好好怠慢一下。


    ……


    五辆马车停在方沙城南的屋舍区,“夜行二十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车。


    把使团留守人员吓了一大跳:“主使,副使,你们这是怎么了?!中毒了吗?!”


    “宁侍郎,方沙城是如何待客的?若主使副使身体有恙,你们该当何罪?!”


    宁温书装了一天一夜的孙子,面对使团这样的无理指责,瞬间挺直腰板:“使团诸位,是宁某招待不周么?”


    “方沙城夜晚蚊子厉害,屋内薄纱轻帐防蚊极好,所以才请诸位深夜不要离开屋舍,你们不听劝阻,半夜离开。此是其一。”


    “其二,本官昨晚也再三嘱咐,飞来医馆的医仙喜清静,不要冒然进入,医仙救人杀人只在一念之间。你们半夜离开想上医馆,不听劝阻。”


    “这也是大郸怠慢?!”


    “你们颠倒黑白,事非不分,这是污蔑!”


    “本官从天亮找到现在,把萧主使和副使一行人送回来敷药,你们还要如何?!不要欺人太甚!”


    若是以前,萧益早就一脚踹翻宁温书,可是从昨日到现在都被飞来医馆种种震惊,尤其是斜坡上毫无防备晕了半夜。


    也就是说飞来医馆想杀他们易如反掌,没动手还是留了余地,敬畏之心就这么生出来。


    被宁温书这样一通抢白,只觉得老脸都没地儿放,转而怒视随从:“住口!”


    候在街上的使团集体闭嘴,小心地搀扶“猪头二十人”回屋舍。


    宁温书转身低头的瞬间,眼神变了又变,随后命人取来郑院使亲配的“花草浆”,亲自送到萧主使和副使的房内,还体贴地送去刚磨好的铜镜,方便他们上药。


    五分钟后,屋舍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是的,这些蚊子包没抓破上药,那就是清清凉凉,消肿止痒。


    但如果抓破了,啊,那就不好意思了,很疼的。


    宁温书和随行官员默默在心里骂,活该!


    很快,厨子们又往屋舍里送早食,种类繁多,还复刻了飞来医馆的豆腐汤、茶叶蛋、赤豆元宵……


    “夜行二十人”倒是吃了不少,尝了一份又一份。


    但是,有十几人只吃了半碗就说吃不下,躺榻上休息。


    “昨晚偷溜、昏睡、咬得满脸红包”,北狄使团用完早食,全都窝在屋舍里。


    宁温书演技收放自如,不断派人去问“是否需要茶点,是否要逛方沙城,是否需要歌舞,是否需要沐浴更衣,是否……”


    简单来说,就是找个理由继续当“人肉监视器”。


    昨晚的闹腾非常有效,每个人都服贴了,包括老当益壮的萧益,躺上榻上一觉睡到下午。


    第二天还是窝在屋舍里休息,每个人都处在长途奔波以后的疲惫期,安稳得让宁温书都有些不适应。


    可越是这样,宁温书越勤快地观察他们的身体状况,记录每个人的食量、精神状态……每隔两个时辰,神卫长就带走一份送到飞来医馆。


    第三天,城南屋舍区发生了更离谱的事情,萧益等人从吐泻变成了便秘。


    与此同时,飞来医馆检验科的细菌培养报告出来了,十九人确诊伤寒,包括萧益和副使。


    魏璋第一时间把消息发去国都城。


    景佑帝又把消息发语音给一路寻病人的太医们。


    太医们收到消息,立刻加快速度进沿途州府郡县,召集当地医师,询问腹泻病患的数量和情形。


    各种消息不断往返国都城、方沙城和沿途州府郡县,碾压大郸最快的消息传递系统。


    飞来医馆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发挥重要作用。


    ……


    方沙城,守在城南的宁温书收到“确诊伤寒”的消息,立刻带人按照飞来医馆给的预案,把屋舍区团团围住。


    萧益和副使听到消息,勃然大怒:


    “宁侍郎,你好大胆子!竟敢派人围使团?!”


    宁温书不紧不慢,拿出神卫送来的书信:“飞来医馆,确诊使团中有十九人得了伤寒,包括萧主使和副使。”


    “伤寒,是大郸最忌讳的疫病之一,请你们配合大郸管理。”


    “陛下有旨,请北狄使团配合飞来医馆的查诊和治疗,若有违背,格杀勿论!”


    萧益和副使两人身形一晃,近乎本能地撑住廊柱。


    晴天霹雳!


    不止大郸,北狄在伤寒也是九死一生的疫病,可是自己出使前身体都很好,怎么会? !


    难道是在大郸染上的? !


    萧益老谋深算,只是倒吸一口气,就恢复镇定:“宁侍郎,我们出使前身体安康,一路行来也无任何不适,怎么到这里就染上伤寒了?”


    “北狄诊治伤寒也是有良医的,伤寒易泻,我们可都有两天不泻了。”


    “你们这是以伤寒理由禁锢我们?!”


    “大郸这是打算与北狄开战?!”


    宁温书早就知道萧益会来这一说:“萧主使,副便,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拒绝飞来医馆的救治。”


    “医仙们说,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你们确实老当益壮,可伤寒病来如山倒,你们已经在屋舍里躺了两日,身体到底如何,自己最清楚。”


    “到时候,只怕飞来医馆的医仙们都无能为力,那可怨不得别人。”


    说完,宁温书拿出一只录音笔,把刚才这段对话重播了一遍。


    萧益和副使惊骇莫明,差点站不住,这怎么可能? !


    这,这,这……又是飞来医馆的器物? !


    宁温书收好录音笔:


    “萧主使,人证物证俱在,大郸仁至义尽,若北狄颠倒黑白,执意进攻,大郸也可以像二十多年前那样殊死一战!”


    “我们有飞来医馆的帮助,你们北狄有什么?!”


    偏偏就在这时,三辆马车从屋舍区经过,不是别人,正是地坑院大病初愈的孩子们去飞来医馆复查。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帷裳忽然掀开,头发眉毛脸庞都白如月光,双眼粉红色的小女孩子,诧异地望着萧益和副使,惊讶地问里面的潘婶:


    “这就是使团吗?”


    潘婶赶紧放下帷裳:“月儿,不要随意张望。”


    三辆马车离开城南,向城西驶去。


    萧益和副使瞳孔地震,硬撑着廊柱的手抖个不停,身不由己地瘫坐在地,望着马车的眼神都呆滞了。


    怎么会? !


    怎么可能? !


    萧益绝望了,派人怂恿秦王晋王夜袭地坑院,收到的消息是月儿身中两箭必死无疑。


    她怎么还活着? !


    真的天助大郸? !


    宁温书知道北狄使团里有不少响当当的狠角色,萧益是主使,副使是耶律侪,萧氏和耶律氏是北狄最负盛名的两大家族。


    但很明显的,宁温书看到了他俩脸上掩藏不住的震惊和绝望,奇怪,刚才过去的三辆马车是回飞来医馆复查的孤儿,这有什么能让他们惊恐的?


    北狄重臣怕大郸孤儿?


    离谱到说出去都没人信的程度。


    思来想去,宁温书作为人形监视器,还是把这个意外记录下来,交给定时来到城南的神卫手里。


    觉得不可思议的不止宁温书,还有北狄使团的其他人。


    萧主使和耶律副使都是征战沙场的北狄壮士,驰骋沙战出生入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是他们为什么一副惊恐绝望的神情?


    主使副使是使团的主心骨,他俩慌成这样,使团众人也跟着惊慌失措,因为不知道为原因,反而更加慌乱,很快就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宁温书趁机正色:“这是飞来医馆的号牌,每人一个,一个时辰后,飞来医馆的医仙们会来城南为你们诊治。”


    “当然,如果你们拒绝也行,但横死大郸的罪责,我们不担。”


    “同样的,如果你们拒绝治疗,自签一份重责免除文书,签字画押即可。”


    “来,左边领号牌,右边有纸笔,可以来写免责文书。”


    使团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主使和副使……


    萧益和耶律侪犹豫再三,还是去领了手环牌。


    使团其他人早就被伤寒吓得够呛,见主使副使都领了手环牌,一拥而上,生怕领晚了就没了。


    早有文书按使团花名册逐一登记,填写号牌,方便抽血和治疗。


    号牌领好后,宁温书又重申了一遍号牌不要交换,回各自屋舍躺好,等待飞来医馆医仙们的检查。


    ……


    查出十九例伤寒,医院检验科算不上如临大敌,也格外小心。


    而扎根在检验科的赵凝,经过这些日子的旁观和学习,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三千小世界”有了真实的具象。


    接下来,检验科面临的问题就是派谁和消化内科结成“伤寒诊疗组”,去方沙城南治疗北狄使团。


    钱主任正对着排班表点兵点将。


    赵凝自告奋勇地要求参加。


    钱主任难得严厉:“你在这儿才几天?不行,你不能去。”


    赵凝不开心。


    魏璋恰到好处地飘来一句:“钱主任,北狄和大郸的语言不通,我昨天问了老爸,他也不太懂。”


    “目前,整个医院懂北狄语的,能活动的,只有妙音。”? ? ?


    检验科全体傻眼,这怎么办?


    赵凝在检验科扎根,偶尔去看小朋友上体育课,学会了说话先举手,把手举到钱主任眼前:


    “钱主任,我,我会说北狄语,真的!魏国公也会!我阿耶阿娘都会!”


    “钱主任,您派我去嘛……”


    事实上,软萌甜妹男女老少通杀,古今中外都一样。


    钱主任没招:“行,你跟着乔雅一起去城南,保护好自己。小陈,小刘,你们俩和乔雅三人组队。”


    “是。”赵凝喜出望外。


    乔雅悠悠地补充:“你的发型和衣服都要和我们一样,不然隔离衣套不进去。”


    赵凝没反应过来。


    乔雅拿出全套装备:护目镜、口罩、帽子、隔离衣、手套、脚套……


    特别明显,赵凝这身郡主常服和夸张的发髻饰品,根本罩不进去。


    赵凝无语。


    乔雅好心提醒:“飞来医馆里四季如春,方沙城已经很热了,你这一身就算能套进去,半小时内一定中暑。”


    魏璋打电话给周洁:“钱主任派赵凝去城南当译语人,你帮她把头发收拾一下,再教一下穿脱防护服?”


    “行,你让她到急诊值班室来。”周洁利落地结束通话。


    乔雅塞了一套检验科工作服给赵凝带去:“学得不行,你就去不了城南。”


    半小时后,赵凝梳着麻花辫,穿着工作服,特别轻巧地回到检验科,兴高采烈地回来了:“钱主任,可以出发了吗?”


    钱主任嘱咐:“小乔,小陈和小刘,你们三个带着赵凝,按北狄使团三百五十人的数量准备采血器、采血管和垃圾袋……”


    “最重要的是先保护自己,你们每个人都好好的,才能救治病患。”


    “是!”检验士们开始清点物品装箱。


    赵凝这时候才发现,大家取用的物品有很多自己都没见过,这……这是不是意味着在检验科的这些日子,根本算不上扎根,只能算参观?


    一瞬间,赵凝满腔热忱受到了沉重打击。


    与此同时,消化内科正在动员。


    因为消化内科主任出去开会,副主任当考官去了,所以,消化内科推选廖医生代主任,也对着排班表点兵点将。


    半小时后,廖医生带领三名医生和三名护士,“消化内科出诊组”就此集结。


    医护们的反应都一样,将需要使用的药物、一次性医疗器械、防护装备等等装箱打包,在规定时间内到门诊大厅集合。


    而保科长和工程师志愿者们,把发电机、小型医疗设备装在皮卡上,在王强的带领下,离开医院,停在方沙城南屋舍旁的空地上。


    守着城南的礼部官员们又一次惊呆了,这,这,这些又是什么?


    一小时后,所有设备安装完毕,随时可以使用。


    两小时后,检验科和消化内科出诊组,魏璋和妙音,坐着救护车和电车离开医院,到达方沙城南的屋舍区。


    在大郸,成为礼部官员熟知礼法是根本,另一项重要技能就是熟悉邻国语言,比如宁温书等官员,就精通北狄、南越等国语言。


    虽然礼部有专用译语人,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限得很,尤其在两国暗流涌动之时,官员们个个能要学邻国语言,只为以防万一。


    宁温书等人面对设备组是看都看不明白,更别说帮忙了。


    但检验科和消化内科出诊组一来,礼部官员立刻有了用武之地。


    医护们先给他们发了口罩、护目镜和手套。


    官员们虽然知道飞来医馆对病患一视同仁,但医护一到,先保护他们,仍然很感动,然后就努力成为沟通桥梁。


    北狄使团再怎么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等阵仗,飞来医馆的医仙们这是要做什么?


    一想到,北狄对疫病病患的粗暴解决方式,个个心惊胆战。


    好在,礼部官员按照医护要求逐一说明,反复沟通之下,使团一众人才明白,这是保护医者不被疫病所染的方法。


    一瞬间,萧主使和耶律副使两人再次愤懑,为什么飞来医馆不去北狄?北狄哪里不好?


    首先,按照腹泻与否,将病患屋舍分区;然后要病患配合检查,包括但不限于查体、抽血等等;最后是告诉病患饮食生活日常的注意事项。


    晚上七点,北狄所有人采血采样完毕,检验组坐救护车回医院,一小时带着血生化常规的报告回来。


    医护们先忙完分区和初步体检,根据报告,给腹泻严重的病患补充液体和电解质,观察其他可能处于潜伏期的病患。


    因为有发电机,方沙城南的屋舍区都是亮的。


    被分到传染区屋舍的萧主使和耶律副使住一间屋子,望着高挂的输液袋和胳膊上扎的针,一阵又一阵地恍惚。


    全套防护的医护们着重观察这十九名伤寒病患,魏璋和妙音则负责医护们的安全。


    屋内屋外一片寂静,有对伤寒的畏惧,也有对医护们暗搓搓地期待,北狄使团破天荒地没有再作妖。


    毕竟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


    医院多媒体会议室


    郑院使和其他太医,都在认真观看“伤寒”科教片,非常认真地做着笔记。金老和中医科秦主任为他们讲解。


    金老问了魏璋才知道,大郢也有伤寒,在没有输液和抗生素的年代,每次流行都会夺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伤寒由伤寒沙门氏菌感染引起,经消化道传播,喝了被污染的水和食物,就有可能染上。


    但伤寒沙门氏菌不耐高温,养成饭前洗手等卫生习惯,喝熟水和吃熟食,可以大大减低感染率。


    感染伤寒后,会有潜伏期、前驱期、极期和恢复期四期,极期会有持续性高热、玫瑰疹、肝脾肿大等症状,也是肠出血、肠穿孔多发期。


    在现代可以使用头孢类抗生素治疗,结合补充液体和电解质,加快病患康复的进程。


    而大郸没有抗生素和补液措施。


    所以,第一项就是教他们配制补液盐,及时补充因为吐泻失去的液体和电解质,以免发生脱水和电解质紊乱而失去生命。


    第二项就是,伤寒沙门氏菌会造成肠粘膜的广泛性损害,腹泻常伴有血便等症状,吃清淡容易消化的温热食物,少量多餐,可以减少肠出血和肠穿孔的发生。


    因此,在没有抗生素的前提下,正确的隔离方式和饮食指导可以大大减少病患的死亡率。


    看完科教片,郑院使又和秦主任讨论了大郸现有诊断和治疗方式、药物使用等各方面,最后总结出适合大郸的中医诊疗方案。


    而这套方案也经由手机,发送到了出诊的大郸太医手中。


    ……


    夜深人静时,郑院使和太医们到达方沙城南,望着北狄使团明亮的屋舍,以及忙碌的医护们,内心充满感激。


    同样套上了全套防护服,结合中医诊疗方案,观察病患各期症状和表现,同时考虑预防性服药的可能性。


    现在,只能盼望使团沿途经过的州府郡县,没人染上伤寒。


    第133章


    福宁殿


    矮几上摆着大张舆图,上面勾画了北狄使团在大郸的行进路线,沿途的州府郡县都标了停留时间。


    龙榻上,景佑帝辗转反侧, 忽然听到手机新消息提醒,点开就收到两条消息:


    “贺延年手术已结束, 手术很成功, 现在麻醉科复苏室。”


    “郑国公和赵潜病情平稳,现在从复苏室转到抢救大厅。”


    景佑帝一骨噜爬起来, 从矮柜里拿了一罐可乐喝个了痛快, 太好了!


    畅快地打完嗝, 景佑帝在殿内转悠一圈, 手机又有了新消息,确切地说是刘医丞的语音消息:


    “陛下, 陛下……滑州城外十五个村庄, 有十三个全村都病了, 已病死一百十一人;另外两个村子病倒了半数,病死八人。”


    “陛下, 滑州知州李念谷已经把全城的医师和药师都集合起来, 按伤寒诊治方案,在城西辟了病患治疗区, 可全城医师只有四十九人,病人已有九百余。”


    “陛下……”刘医丞还想说什么,被人喊走了。


    景佑帝在桌案前转了两圈, 拿起手机打给魏璋:“滑州爆发伤寒,明日一早,捧日军护送城中太医和药材去支援,你让郑院使和太医们天亮时在方沙城北等候上车, 孟鸿才和学生们继续学习。”


    “好。”魏璋答得干脆,挂电话更干脆。


    景佑帝一拍矮几:“把所有太医都召集起来。”


    “命他们按伤寒诊治方案准备药材和各种物品,天亮后集结在城西万胜门,向滑州进发,不得有误!”


    内侍官斗胆提醒:“陛下,国都城也有这么多人,把太医们都送走,只怕……”


    景佑帝停顿一下:“且不说还有孟鸿才带学生在方沙城学习,有飞来医馆在,怕什么?”


    “是,陛下!”内侍官立刻传令。


    景佑帝走到殿外,大喝一声:“杨功何在?”


    杨功立刻从暗处现身:“陛下。”


    “滑州伤寒爆发,你带捧日军五百精锐,带上全副装备,天亮时护送太医和药材出城直发滑州。若中途或到了滑州有人劫药劫医,格杀勿论!”


    “是,陛下!”杨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慢着,”景佑帝嘱咐,“天气再热都要喝熟水吃熟食,不要染上伤寒。”


    “是!”杨功退下。


    很快,原本寂静的国都城,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冲向太医院,很快,太医院内又有火把分散向各街坊,没多久,全城的药铺灯笼都亮了……


    天刚蒙蒙亮,太医院门前的广场上停满了装着药材的马车牛车,太医们也带了近日赶制的防护服口罩和帽子,等太医院内的物资也全部装齐。


    捧日军整装齐发,护住太医队从城西万胜门离开,又在经过方沙城北门时,接了郑院使和其他太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飞来医馆还送了防护用品、瓶装矿泉水和方便食品,当然还包括分类垃圾袋。


    杨功率捧日军,郑院使率太医们,特别恭敬地向飞来医馆行了大礼后,继续向滑州进发。


    ……


    文德殿早朝


    景佑帝拨打滑州太医的手机,从昨晚到今天早晨已经拨了第十七通电话,发了十二条语音消息,始终无人接听,上朝时都心神不宁。


    然而,在早朝开始半个时辰后,景佑帝的手机忽然有新消息提醒,是刘医丞发来的。


    “早朝暂停。”


    群臣立刻退下。


    景佑帝点开手机,就听到刘医丞气喘吁吁的回答:“陛下,请恕罪。昨晚微臣正站在大树下与您通话,忽然电闪雷鸣,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现在雨已经停了,李知州已经全城调派人手,将腹泻病人聚集在城南悲田坊,筹措人员去照顾病患,一切都按伤寒防治预案进行。”


    “陛下,微臣去忙了。”刘医丞结束通话前喘得更厉害了。


    景佑帝收好手机,继续早朝。


    可谁也没想到,未时一刻,刘医丞又发来语音消息:“陛下,滑州近日多雨,百姓家中囤的柴火都湿了,熟水铺烧水有些难。”


    “陛下,大郸逝者多是火葬仪,一直下雨也葬不成。”


    景佑帝安慰:“刘医丞,捧日军已经护送太医们和药材向滑州进发,三日内必定到达滑州,你们一定要竭尽所能坚持住!”


    “多谢陛下!”刘医丞的声音里难掩激动,“陛下,太好了……”


    语音忽然就中断了。


    刘医丞把手机放宽袖的小口袋里,兴奋地冲过去,完全顾不上自己被淋湿:“李知州,陛下另外派了太医来,再等三日,三日就好。”


    李知州赶紧作揖到底:“多谢陛下!”


    刘医丞和李知州站在滑州城东门,长而高大的围墙内,病患越来越多,而原本聚集在城门外、等待火葬的病患尸体堆成了一个小坡。


    每次在准备放火时,雨就下个不停。


    天阴沉得像要塌了一样,滑州城内外都格外阴沉。


    李知州咬紧牙关:“刘医丞,走,去州府衙的食堂,去配您说的补液盐。刚才传来消息,又有二十三名病患不治身亡。”


    “走!”刘医丞跟着李知州翻身上马,身上的蓑衣和斗笠都在淌水,补液盐不配,粥铺不建起来,就会有更多人死去。


    与国都城周边不同,滑州地界很大,水域众多,春末夏初雨水充沛,本来春耕春种结束,“春雨贵如油”是好事,但今年雨量特别多,眼看着就要农田不保。


    可是眼下,别说农田,人都要不保了。


    李知州心急如焚,当即命人快马加鞭向国都城送信,怎么也没想到,信还在路上,刘医丞就到了滑州。


    刘医丞虽然只带了两名随从和两名护卫,但他带着据“飞来医馆”才有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把滑州发生的一切瞬间传达给景佑帝。


    李知州不明白但大受震撼,刚才又听刘医丞说三日之内太医携带药材由捧日军护送到滑州,真是边骑马边控制不住地哭,反正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谁也分不清。


    春雨冰冷,李知州浑身是干劲,却意识到更严重的事情。


    现在,滑州城附近村庄几乎全都生病,城内病患数量激增,每隔一个时辰就能听到病患死亡的消息,真的能撑过三日吗?


    滑州城占地不少,城内官员和杂役凡是身体无恙的,全都骑着马在各街坊市集高喊:“太医院刘医丞已经赶到,嘱咐乡亲们喝熟水吃熟食……”


    “凡是呕吐腹泻者,暂时禁食立刻送往城南悲田坊集中治疗,刘医丞带来了太医院的药方。”


    “若家中病患太多无力转运,可将扫帚插在屋门前,将有转运队上门送吃食和水,不能惊慌,不要乱跑……”


    “各街坊里长,召集辖内百姓,收捡干柴堆到各熟水铺,将各家餐具放到熟水铺煮开后再使用……刘医丞会去配药液……”


    ……


    滑州府衙的食堂里,因为处处有屋檐,所以大锅灶烧得很旺。


    刘医丞正拿着瓢和桶,在量取盐和糖,按比例配补液盐,一锅配好立刻烧开。


    另一边烧开的大锅内,厨子们正往里面放餐食厨具,加盖煮沸,虽然不明白这天湿得厉害,这样煮有何意义?


    天气闷热,雨没完没了,这种湿热让人憋闷得慌。


    没多久,就有人絮叨起来,转运病人就够烦够危险了。


    刘医丞举着手机:“飞来医馆医仙刚发来的消息,病原在煮开的沸水很快死去,从现在开始,所有人的餐食具都要在沸水中煮烫过才能使用。”


    “是的,本官也知道大家伙闷热,忍一下。各位大人和各位差役,我和你们都不能倒,全城百姓们都指着我们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见过病死的百姓,知道死时的惨状,听刘医丞这样一说,瞬间安静下来,满头大汗地烧柴,烧一锅又一锅的补液盐。


    刘医丞先是被大雨淋湿,现在衣服被火烧干了,但因为太热又一次汗湿,如此反复。


    李知州又发愁:“刘医丞,这补液盐如何送给城外的百姓?”


    城内经过一番又一番的喊话,百姓们已经聚集在各街坊的熟水铺里烧水煮餐具,但城外的百姓病的病,死的死……烧水是肯定烧不了了。


    刘医丞想了想:“招蓦兵勇或身强力壮的男子,征调城中车马把病患送到城南悲田坊,吐泻污物洒生石灰;若雨天实在无法火化,就洒生石灰包裹尸体。”


    李知州无语望苍天,这雨何时才能停?


    偏偏正在这时,有差役小跑来报:“禀知州,城东地处低洼,积水不退,已经没至百姓脚踝,雨污遍地,无处可躲。”


    李知州和刘医丞同时长叹,这么多年了,每逢水患之后紧随疫病,庄稼被淹,百姓病的病死的死……


    一旦开始淹城,后果不堪设想。


    李知州当官数十年,从未有过例外,天公之力非人能所及,这是天要亡滑州吗?


    正在这时,刘医丞的手机响了,这次是视频通话:“陛下,微臣在滑州府衙的食堂内,正在配补液盐,这位是滑州知州李念谷,这位是判官,是……”


    食堂内每个忙碌的人,为了不中暑,衣服能脱的都脱了,真正的衣衫不整,包括李知州,就这么毫无准备地从“手机”看到了年轻俊逸的景佑帝。


    啊这……一群人呆如木鸡,啊这……这……这……


    景佑帝毫不在意:“诸位爱卿辛苦,天气忽冷忽热,注意身体。李知州,现在你向孤如实禀报滑州情形,越详细越好。”


    李知州慌乱间连官袍的系带都找不着,就这样敞着怀,双腿发软地介绍城内情况,病了多少,病死多少,有哪些难处……


    “陛下,没电了!”刘医丞慌乱地看着手机屏幕变黑,然后关机,小心翼翼收好。


    食堂一大群人再次懵圈,电是什么?


    刘医丞慌了,移动电源也没电了,这可怎么办?


    第134章


    两日后的清晨, 滑州的雨终于停了。


    第三日大早晴空万里,阳光洒满整个滑州城。


    杨功率领捧日军以急行军的速度,将郑院使、太医和各种物资安全送达滑州城东,本以为陛下已经提前通知,会有官员在城门口迎接。


    然而,滑州城西的城门大开,门外没守卫,门内看不到人,既没人赶着牛羊出城,也没车队进城。


    一眼望去, 像个空城。


    风尘仆仆的杨功和郑院使面面相觑,出发前知道滑城危,但再怎么危也不至于三天就空城了? !


    正在这时, 一名探路的捧日军来报:“城南、城东和城北各门外都有浓烟升起, 城内也有炊烟……”


    郑院使吊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胸膛,行医这么多年,他亲眼见过“十室九空”的惨烈瘟疫,城内有炊烟就还有人在,有人在就不会绝城。


    “为何各城门外有浓烟?”


    探路回禀:“郑院使,滑州连日大雨无法火化,今日放晴在火化。”


    郑院使的眉头紧锁,可以闻到隐约的臭味儿,这么闷热潮湿的天气,病患尸体堆积五六日……根本不敢细想。


    此外,滑州城近在眼前,可滑州地界非常大,横跨两百里, 下辖十四个县,这场疫病传播得多广,目前为止没有详细数据。


    郑院使思来想去,看向杨功:“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捧日军一件事?”


    “请说。”杨功回答得非常爽快。


    “能不能派人去打探一下,滑州十四县里有多少出现疫病?哪里最先出现?比如高热不退,身上起红疹,腹泻便血……”


    杨功随手指了一人:“小心些。”


    “得令!”一名捧日军骑马急驰而去。


    “郑院使,这么多药材和物资,打算放哪儿?”杨功知道这些马车牛车装了哪些物品,必须小心保管。


    “先入城。”郑院使从背包里拿出口罩,准备分发。


    正在这时,有人骑着马冲出城门,望着城门外的郑院使两眼放光,大老远就招呼:


    “郑院使!”


    郑院使和杨功好半晌才认出打招呼的二人,身着常服的李知州和刘医丞,两人蓬头垢面,活像在泥地里打了滚。


    “郑院使,李知州。”


    “郑院使,下官刘医丞。”


    伤寒蔓延起来如同大火,郑院使和杨功都是务实又爽快的人,免去双方见面的寒暄与繁文褥节,跟着一起进城。


    进城的路上,郑院使和杨功才明白,李知州和刘医丞这三日都带人在滑州城外的村镇和下辖县里忙碌。


    李念谷从外地赶到滑州上任也才一个月,刚够把滑州城内大事摸清楚,连下辖十四个县的知县都没来得及认识,就遇上伤寒这么大的疫病。


    熬了几宿没睡,又从黄县连夜赶回来,一路上骑着马连摔了好几跤,仅存的干净衣物全是泥浆,但也找不着其他干净的衣服。


    属实是失礼到了极点,又无可奈何。


    简单商议过后,决定把所有物资一分为二,一半放在府衙的库房内,便于管理和分发;另一半直接送到城南悲田坊。


    杨功带一半捧日军先往库房内搬运货物;然后再带另一半直接上马,在府衙主簿的带领下往城南悲田坊进发。


    而郑院使走进府衙时惊讶地发现,食堂里一半大锅都用来烧水配补液盐了,厨子们正往马车上搬装满补液盐的大木桶;另一半大锅里还剩了点粥渣。


    简单来说,炉灶空空,什么吃的都没有。


    李知州望着炉灶尴尬得想挖个洞钻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郑院使从背包里取出压缩饼干拆开递过去:“李知州,一起吃早食?”


    话音未落,李知州和刘医丞的肚子发出高亢的“咕噜噜……”


    半点客套都没有,李知州和刘医丞接过饼干大嚼起来,可明明很饿却有些咽不下去。


    郑院使又取出矿泉水拧开盖,递过去:“慢点吃,别噎着,再喝些水。”


    成人手掌大小的饼干,李知州三口就吃完了,矿泉水一口气喝光;刘医丞也一样。


    等肚子饿得没那么难受了,两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郑院使,这……这……”


    郑院使见怪不怪:“临行前,飞来医馆邵馆长所赠,再三嘱咐先保住自己才能保病患。”


    李知州和刘医丞累得反应不过来。


    “医师在,才能诊脉开方救治病患;医师都病倒了,病患还有什么希望?”


    刘医丞狠掐了大腿一把,明明使了大劲却只有一点点疼,索性撑着眼皮禀报:“郑院使,今日滑州城内和附近村庄没有新增的病人。”


    “街坊,村庄,包括辖下有伤寒病人的县郡,城南的悲田坊和城西的伤寒病人治疗区,都已按照预案进行分诊、补液、退热……排泄物也严格按要求处置……”


    “滑州城内的药材已经用完,李知州昨日下午就派医师和药铺掌柜出去采买……郑院使,悲田坊和城西的病患实在太多……”


    “城中昨天死了一百十七人,老弱妇孺居多。”


    “补液盐……”刘医丞忽然停住,茫然地望着郑院使,脑子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嘴,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前倒。


    李知州眼急手快地伸手,却在用力扶住的瞬间,同时倒地。


    “刘医丞!”


    “李知州!”留在食堂的厨子和帮佣把他俩扶起来。


    “好烫!”厨子惊呼,“李知州起热了!”


    “刘医丞也是,摸着烫手!”厨子和帮佣一阵慌乱。


    “郑院使,李知州和刘医丞也染上疫病了吗?”大厨眼巴巴地望着。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好些人不由自主地退后,染上疫病可不得了!


    郑院使示意大家都退后并保持安静,戴上口罩,独自替他俩把脉。


    伤寒有个特性,高热时脉搏相对较缓。


    而寻常细菌病毒感染引发的高热,病人的脉搏都会变得很快。


    郑院使反复把握后告诉大家:“他俩因为反复着凉和过度劳累而染了风寒,并非伤寒。”


    在场所有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齐刷刷地看着郑院使。


    毕竟这两日的人心惶惶可都是李知州和刘医丞压制的,他们四处奔波的身影映在许多人的心里。


    郑院使拿出飞来医馆的纸笔,沙沙地写了药方,交给随行太医,太医去库房按方取了药材,一并交给厨子:“煎煮成汁,给他们服下。”


    厨子环顾四周,大灶都被占着,一刻都不得空闲,从墙角扒拉出小泥炉,才接过草药包:“是。”


    郑院使又嘱咐:“你们把他们送到温暖又安静的地方,先让他们好好休息,等汤药煎好,再叫他们起来服下。”


    “是!”


    厨子和帮佣把他们抬到书房里,关好门窗,放下帘子,悄悄退出去。


    郑院使又把随行太医和药材分成两队:“来人,带路去悲田坊和城西病区。”


    “是!”


    ……


    郑院使原以为李知州和刘医丞冒雨四处奔忙染了风寒,才起热病倒。


    等他们去了悲田坊和城西才知道,情况比预想得更恶劣。


    滑州城内药铺掌柜、伙计和医师们,将近一百人,都因为看诊、雨天转运病患、分发药材、给病患喂药等等事情连轴转,病倒了一大半。


    没病倒的四十五人,也是艰难硬撑。


    病倒的里面,又有大半起了高热。


    郑院使这次带了三十六名太医,可悲田坊和城西收拢的病患有两千多人,更让人头疼的是,全城还有两百多孕妇临盆在即。


    太医们立刻戴了口罩、穿上仿制的防护衣,接手了两边的治疗,让硬撑的医师们抓紧时间休息吃东西。


    郑院使望着满眼惊恐的病患们,只能默默在心里叹气,这还只是城内的,城外的重病患更多更紧急。


    景佑帝知道智能机的待机时间不长,移动电源充电次数也有限,向邵院长打听到了待机王者——老年机。


    所以,这次郑院使一行人带的全是老年机,反正只需要通话。


    而杨功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带回了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卫河永济渠贯穿滑州城,地势西高东低,因为连续下雨,水位暴涨,城东的四条街坊已经被淹。


    滑州城附近有大河经过,同样因为连续下雨而水位暴涨,伤寒疫病勉强得到控制,水患忽然就近在眼前。


    不得已,杨功只能带领属下去河道旁,准备用河泥灌麻袋,堆筑起更高的防水堤,以免河水泛滥涌入滑州城。


    郑院使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麻了,无奈之下拿出老年机,向景佑帝如实禀报,声音都发颤。


    景佑帝的声音很平静:“孤知道了。”


    郑院使怔怔地望着老年机,还是小心收好,这些都是从飞来医馆借来的,以后还要归还。


    反正人已经在这儿了,医师嘛,看诊治病,救死扶伤,来都来了。


    这样想着,郑院使戴上口罩,捏紧鼻梁两侧,戴上护目镜和防护服,走进危重病患的屋舍。


    悲田坊,城西病区,医师们虽然倒了大半,但被调来的劳力们仍然努力地熬粥、配补液药,不为其他,只希望生病的家人能快些好起来。


    第135章


    月黑风高夜, 方沙城静悄悄,神卫在城楼上巡逻,黑骑在城外营地休息。


    城南屋舍的每扇窗都有亮光, 夜班医护们在临时开辟的治疗室内,看所有人的伤寒报告、血生化和血常规。


    三天治疗下来, 没有新增的伤寒病例。


    萧益和耶律侪等伤寒病人,因为用了退热药和抗生素,又及时补充□□和电解质,日常吃温热流质……身体虽然虚弱,精神却又好了起来。


    虽然四天前在飞来医馆的斜坡上出了大糗, 但不妨碍他们蔑视大郸, 尤其是飞来医馆的医师们全力救治,莫名有了一种优越感。


    而这种优越感甚至让他们忘了神谕显现这样重要的事情。


    萧益和耶律侪躺在榻上闲聊:


    “你看他们住得那般奢华,衣食住行都是何等好物,不照样围着我们团团转?”


    “原以为擅闯飞来医馆, 他们就不给我们治病……不但来了,那叫一个轻声细语, 体贴周到, 没半点血性。”


    “……”


    宁温书就在屋外,听到这些话恨不得冲进去把他们打一顿!


    “哎, 他们虽然从头套到脚,还戴手套,但总感觉有些是女子, 不知道脱掉那些碍事的衣物,是何等美貌模样?”


    “是啊,明日一早就对外面的哈巴狗说,等我们商议完国事, 带几个回草原,既能治病救人,还能取乐……”


    妙音也在屋外,撸起宽袖就要往里冲,被人摁住,扭头一看,惊得立刻行礼,压低嗓音:“陛下?”


    景佑帝一身帝袍,负手而立,俊逸的脸庞在跳动的微弱光线下晦暗不明,但周身的戾气令周围的人隐隐不安。


    景佑帝身后是内侍官,魏国公和大长公主,每个人的眼神都久违地阴鸷。


    景佑帝挥了一下手,分列两队的御前带刀护卫戴着口罩推门而入,内侍官朗声高呼:“陛下驾到!”


    萧益和耶律侪两人先被涌入病房的口罩护卫怔住,很快又懒散地挥了挥手:“陛下,我们病重,就不起身了。”


    不过十六七岁的小皇帝,何惧之有?


    更何况之前听秦王晋王说,赵鸿小时候是个哭包窝囊废,被送出国都城的弃子。


    宁温书在窗外第一次挺直了腰杆,高声说道:“陛下驾到,尔等使臣连榻都不下,这是何等怠慢无礼?”


    “病重嘛,伤寒啊……”


    “哎哟,你们干什么?!”


    两声什么重物掉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萧益和耶律侪狼狈的吼声:“放肆,你们好大胆子,竟敢拽我们下榻?!”


    伴随着“住手”的吼声,萧益和耶律侪被护卫们提溜到屋外,摁在地上,使劲挣扎却挣不开。


    萧益扯着嗓子大喊:“大郸皇帝,你污辱北狄使臣是打算与北狄开战吗?!”话音刚落,忽然就怔住。


    魏国公恶狠狠地盯着萧益,一字一顿:“区区手下败将也敢叫嚣?”


    景佑帝居高临下俯视着在地上挣扎的两人,喜怒不形色:“听说北狄使团在行进途中死去一名随从,你们如何处理?”


    萧益和耶律侪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嗤笑:“死就死了,处理什么?”


    魏国公上前一步,把景佑帝挡在身后,走到萧益跟前:“你们把病死尸体扔在了黄县段的卫河里?安的什么心?!”


    萧益仗着自己是枢密使,耶律侪是皇族,现在大郸势弱,根本不把同样老了的魏国公放在眼里:“哎呀,他去河边取水一头栽进去了,水流湍急……”


    “你们也知道,我们北狄人都不会水,怎么捞是不是?”


    在场大郸人的额头都隐隐爆起几根青筋,包括妙音,只有景佑帝不动声色。


    景佑帝特别平静地吩咐:“来人,把厚礼奉上。”


    很快,四个人搬着两个大麻袋放在他俩眼前,解了系绳露出两个脸色惨白、披头散发的男子。


    一名已经老了,另一名还非常年轻。


    两人看到萧益和耶律侪双眼圆睁,既像白日见鬼,又像见到仇敌,可惜两人软面条似的,瘫在地上。


    萧益和耶律侪也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不停地张大嘴巴又闭上。


    “多年老友见面,不寒暄几句?”景佑帝皮笑肉不笑,“北狄太后也挺舍得,让自己的四儿子到大郸当细作,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北狄副使,你可认得自家皇叔?”


    四个人都以怪异的姿势互相打量,很快又各自移开视线,仿佛互不相干。


    “萧主使,耶律副使,北狄使团送的礼单和礼物悉数收下,来而不往非礼也,大郸的回礼就是这两人。”


    “此次相见,相谈甚欢,”景佑帝略一停顿,“萧主使身为北狄枢密使,老当益壮,必然急着回去处理政务。”


    “宁侍郎?”


    “微臣在。”宁温书应道。


    “孤赐你宝剑一把,命你领一千捧日军,即刻将北狄使团送离方沙城,十日内送出大郸边境。若中途抗命,可先斩后奏!”


    “是!”宁温书跪倒,举起双手接过长剑系在腰间。


    “捧日军就在城外,即刻起程,”景佑帝又停顿一下,“赶路途中,不得下车,一切都在车上自便。”


    “小皇帝!你怎么敢的?!”萧益大吼出声!


    景佑帝俯视萧益,像看将死之人:“你们敢随意抛尸在卫水,造成滑州城内外数千人染上伤寒,孤为何不敢?!”


    耶律侪急了:“我们的病还没好!”


    景佑帝抬腿就是一脚:“飞来医馆的医仙为你们治病,是孤的委托。你们居然敢对她们心生歹念?”


    “来人,把北狄使团与回礼按人牲打包,缚于箱内,尽快离城,不得拖延!”


    赵洑歪在地上,气急败坏:“赵鸿,你放肆!我可是大郸皇室!”


    景佑帝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你是皇室?孤怎么不认得?魏国公和大长公主都不认得,你算什么皇室?”


    “哦对了,北狄使团有十九人染上伤寒,你自求多福。”


    “你……你……呜呜呜……”赵洑被人装回麻袋,袋口扎紧,直接抬上北狄马车。


    萧益和耶律侪两人同样被堵嘴套入袋中,封住袋口,和赵洑细作一起,四人在同一辆马车里。


    城南屋舍里,不断传出人挣扎的嘈杂,一辆又一辆北狄马车驶离方沙城。


    阵阵马蹄声冲破方沙城的宁静,火把的光亮在黑暗里连成一线。


    一个时辰后,城南屋舍区开始消杀。


    ……


    景佑帝仰望着高高矗立的飞来医馆,始终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比北极星更亮,可以与圆月争辉。


    魏国公轻声问:“陛下,少女月儿的画像和陛下的亲笔信都已交给宁侍郎。”


    景佑帝微一点头:“孤想在飞来医馆待一晚,您和大长公主先回吧?”


    大长公主不语,只是跟在景佑帝身后。


    魏国公跟在大长公主身后。


    三人从城南走到城西,坐在大斜坡旁的长椅上,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没多久,魏璋打着呵欠打开医院西门:“邵馆长有请。”


    事实上,景佑帝的仪仗行到半路,就被巡夜的王强发现了,只是没想到他直接去了城南。


    起初,王强以为景佑帝是去找北狄使团的,没想到他们在城南忙活完又走到城西。


    来都来了,也不敲门,三个人笔直地坐在长椅上。


    这么晚来访肯定有急事,坐长椅上等天亮是因为知道邵院长和金老早睡早起,不敢冒然打扰。


    所以,王强一个电话把魏璋摇起来。


    魏璋把三人领进医院,开门见山:“发生了什么事?”


    景佑帝眨着酸胀的双眼:“滑州城内有十万人,下辖十四县的百姓更多,现有两千多伤寒病患,还有数百孕妇临盆或却将临盆。”


    “郑院使带去的太医和药材,杯水车薪。”


    “滑州城附近的卫河水位高涨,可能会冲破堤坝造成水患。”


    “孤已经派工部侍郎、水利使携大量物资赶往滑州,也命人急驰通知滑州邻近州府的医师们赶去支援,可是……”


    魏璋睡意全消,恨铁不成钢:“你傻啊?这么紧急的事情,在下面干等什么?”


    话音刚落,魏璋又补了一句:“当我没说。”


    景佑帝苦笑:“魏璋,滑州离方沙城,不停换马也要三日才能到……离得这么远,病患这么多,还有水患危险,孤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是,疫情如火……”


    三个人脚步沉重,从医院西门走到急诊大楼这么短短两百米,感觉像千山万水那样遥远。


    魏璋同样觉得沉重,飞来医馆在大郢时救死扶伤,预测地震,还在地震发生后第一时间进行救助,可那毕竟还在国都城地界。


    当时,妇产科医生唐彬彬和荣华公主在途中翻车,被紧急送回医院时,抢救大厅里的医护从来没那样慌乱过。


    郑院长和金老在麻醉科外面守了整晚。


    现在,滑州城离这里更远,路况更差,被“上巳节出游遇火”吓掉半条命的邵院长,为了医护安全考虑,肯定不会同意救助。


    急诊大厅里的光线很亮,夜晚也如同白昼,景佑帝坐在抢救大厅外的椅子上颓了双肩,把脸埋在掌心,从来都很挺拔的腰背塌了。


    第136章


    邵院长和金老到急诊时, 就看到虾米似的景佑帝。


    景佑帝听到脚步声立刻起身,眼巴巴地望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次求救就是强人所难。


    金老扫了一眼景佑帝硕大的黑眼圈,淡淡地问:“多久没合眼了?”


    景佑帝强撑的不动声色瞬间崩裂:“知道伤寒以后就没睡过。”


    “这几天吃了什么?”


    “三块胡饼, 一点汤。”


    邵院长听了魏璋的翻译后看向大长公主和魏国公:“他们也一样?”


    大长公主解释:“本官与平日一样,妙音监督着。”


    魏国公撇了撇嘴:“本王能吃能睡。”陛下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大风大浪。


    金老看向魏璋:“带陛下去康复科的治疗室里睡一会儿, 把灯都关上, 食堂娃供应早饭的时候再把他叫起来。”


    “走啦,先睡再吃, ”魏璋招呼着,“就你现在这傻样儿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可是……”景佑帝想反驳, 但魏璋说得没错。


    大长公主和魏国公直觉魏璋没说什么好话,但这里是飞来医馆,就随便吧。


    金老又招呼:“茶否?”


    大长公主和魏国公跟着金老走了。


    ……


    三个时辰后,躺在治疗室睡得天昏地暗的景佑帝被魏璋叫醒, 茫然地睁开眼, 根本不想动。


    “吃早饭去。”


    两人去了食堂,一路上医护们都望着格外俊逸的赵鸿,也只是点头示意。


    不出所料,赵鸿又在食堂吃得停不下来。


    魏璋用调料瓶撑着手机,悄悄与贺延年视频。


    是的, 贺延年两天前进了手术室,手术难度很高,创面也大,现在正处于严密观察期, 浑身插满了管子,各种仪器都快把他给淹没了。


    这位把心操碎了的帝师,硬要看宝贝徒儿吃早食,眼神那叫一个欣慰。


    魏璋也是手术后才看清贺延年的全脸,暗搓搓地想,又病又逃地苦了这么多年,也不影响他是沧桑帅大叔的事实。


    难怪当年那么多人想榜下捉婿,连公主们都为了他抢破头。


    赵鸿放下筷子,望着桌上的一撂空碗和好几屉空蒸笼,有些尴尬地望着魏璋和来往医护。


    魏璋关了视频:“走,去多功能会议室。”


    ……


    多功能会议室里,笔记本电脑投屏已经就位,超大幕布上九个人正用某著名会议程序和金老说话。


    赵鸿虽然见识过飞来医馆许多新奇事物,但多人在线会议还是第一次,不由地怔住,但帝袍在身容不得失仪。


    大长公主和魏国公跟在赵鸿身后,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幕布上的九人,各年龄段男女都有,每个人都自带专注气场。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金老扭头问,“陛下,有没有滑州段卫河流域图?要经过勘测后准确绘制的,并标注地形高低落差。”


    “有!孤立刻派人去取。”


    “陛下,过来详谈。”


    赵鸿三人在前排坐下。


    金老字字清晰:“陛下,大长公主,魏国公,这九位是飞来医馆各领域的人才和专家,包括爆破、治沙、治水、修建工程、种植等方面。”


    “他们在看过滑州水域图以后,会给出各自的建议。”


    赵鸿三人立刻起身以示尊敬。


    金老继续:“陛下,大长公主,魏国公,我谨代表邵馆长说一些话。”


    “首先,飞来医馆并非天外飞仙,也不是大郸百姓口口相传的医仙,我们来自某个空间的未来。”


    “是的,如果大郸以后能国富民强,不断战胜外敌,对抗天灾人祸,数千年以后就是现在这样。”


    赵鸿三人倒吸一口凉气,是震惊,还是震惊,只有自己知道。


    “大郸也好,飞来医馆也好,各自的文字相近,许多字形和字意都是相通的。”


    “陛下,自古以来就不缺天灾人祸,疫病水患。您作为一国君主,要做的不是忧心忡忡不思茶饭,而是作为一名棋手布下棋局。”


    “大郸是棋盘,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满朝文武都是您的棋子。”


    “这时候,您擅于发现并将人才收为己用,让术业有专攻的人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并找到相应地限制方法,才能更高效地处理政务。”


    “您之前说,工部和水利使已经派人赶去;但是陛下,据老夫所知,各地驻军才是最有力量最迅速也最能令行禁止。”


    “军士们出生百姓之家,出则抵御外敌,守则护佑百姓,每年的巨额军饷才用得其所。”


    赵鸿怔住:“飞来医馆……不会伸出援手?”


    金老微一点头:“如果路途没那么遥远,飞来医馆可以一试。”


    “飞来医馆的铁马虽然不吃草料,可不间断地行进数千里,但受路面所限。路面越平坦,行驶越快;若遇到坑洼泥泞、森林茂密,往往寸步难行。”


    “稍有不慎就车毁人亡,铁马沉重,救援艰难……”


    金老难得哽住,唐医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去以后没多久就辞职的事情让大家太难过了。


    一个高分考生考入医科大学,短则八年,多则十年博士毕业,见习再实习轮转,毕业后规培,住院医到主治……十几年甚至更多,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医生。


    多年的刻苦学习和钻研,健康的身体,被一次车祸断送。


    邵院长和金老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金老继续:“陛下,飞来医馆收治所有病患,但医护安全最重要。”


    景佑帝眼神微黯,但也明白。


    正在这时,第一次进入飞来医馆的内侍官捧着精准舆图,停在会议室门前:“启禀陛下,舆图已送到。”


    景佑帝接过舆图在会议长桌上摊开,根据标注回答九位专业人士的各种提问。


    很快,九个人轮流发表意见,从各抒己见到发生争论,再集体讨论,最后终于决定可行性最大、最安全的方案。


    但赵鸿、大长公主和魏国公听完金老的讲解,难得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


    想了又想以后觉得,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这套方案就是在卫水流经滑州地界的区域,找一大片荒无人烟的低洼之处,人为将河道炸开,就是泄洪。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滑州城和辖下十四县的百姓性命。


    ……


    赵鸿三人知道飞来医馆堪称神奇的力量,比如电,汽油、灯等等,但爆破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毕竟大郸最厉害的兵器也只是大型弓弩,而最强的三弓床弩,射程远而穿透力强,攻城战时射出的箭矢甚至可以没入城墙,作为军士攀墙的强力支撑。


    但也只是如此。


    可飞来医馆的爆破,竟然能破河道?


    大郸最近新出的“梨花枪”,枪头装有小火药筒,两军交战时可以喷射毒烟,影响敌军视线,引起他们呛咳;也可以烧伤敌军。


    但梨花枪的攻击范围很有限,最多烧伤三五个。


    炸塌河道这样大的破坏力,他们想都不敢想。


    金老和诸多专家见赵鸿三人不明白,就放了一段爆破小视频集锦。


    第一个小视频就是在市中心定向破拆废旧大楼,几声连续的闷响以后,大楼断裂坍塌,巨大的烟尘腾起,但等烟尘散尽,大家就看到一路之隔的其他建筑完好无损。


    赵鸿三人再次严重失态,每个人的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见过的最高楼就在飞来医馆,但视频里的大楼明显更高更大,天爷啊……太可怕了!


    金老示意魏璋暂停视频播放,别把他们给吓着了。


    而提供这段视频的人,是某爆破公司工程郭承力,该司承接各种高大建筑定向爆破、荒山野岭改造的爆破等等。


    郭工四十五岁,本人和团队有丰富的爆破经验,也包括炸河道这种事情。


    郭工清了清嗓子:“金老,时间紧迫,先派我们组里的人带必需物品实地勘察,医院停车场里有我们的专用车辆,里面什么都有。”


    这下,轮到邵院长和金老大受惊吓,什么都有? ? ?


    郭工掩饰尴尬地微笑:“邵院长,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接了一个项目,从南往北赶基本要穿越大半个中国,最近全国天气多变,一路上升温降温太多次,到了C市都感冒了,还是感冒胃肠型,一个个上吐下泻。”


    没办法,搜到了C市第一人民医院,一群人跑来挂急诊。


    胃疼、上吐下泻的事情可大可小,邵忆秋给他们补液治疗,又开了对症的感冒药。


    其实,输液到第三天大家都好得差不多了,准备吃个午饭,再买些干粮零食,就可以继续赶路,忽然……就穿越了。


    邵院长和金老真是啼笑皆非,好吧,至少什么都有,凭空多出一个“爆破团队”,简直像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郭工直截了当:“邵院长,金老,你们说得对,医护们的安全第一重要。我们在荒山野地里工作惯了,也算荒野求生的专业人士。”


    “这样,我们现在就开车出发去刚才选定的低洼地爆破,顺便沿途探路。”


    “我们的车又大又宽,再借我们三辆电动车,一定把去滑州的路探得明明白白,保证医护们出诊安全。”


    邵院长和金老异口同声:“不行!太危险了!”


    郭工却正色回答:“早些完成任务,我们才能穿回去按时到达,不然……”


    一万名病人的任务,就只能暂时搁浅。


    这话说得大家都很沉默。


    郭工再三保证:“邵院长,金老,我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成年人,车辆又扛造,我们一定会高高兴兴出去,平平安安回来。”


    事实上,这是惟一的机会。


    第137章


    邵院长和金老还是不同意。


    郭工笑了:“邵院长, 去停车场看看我们的装备?”


    邵院长犹豫片刻还是去了停车场,三辆特别普通的厢式车。


    一车里面有摆放整齐、琳琅满目的各种工具,包括但不限于登山、上树、潜水等等专业设备。


    二车是个小型工作室, 有好几台电脑和发电机。


    三车,嗯, 这里面装的就是炸药。


    郭承力边带着邵院长参观,边介绍工具的用法,同时安慰:“院长,我们都有十年以上的工作经验,爬过悬崖峭壁、游过湍急江水、走过森林。”


    “放心, 我们可以。”


    邵院长还在犹豫。


    魏璋和120抢人团走过来:“院长,我们跟他们一起去。一来可以当翻译,二来,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立刻救治。”


    邵院长倒吸一口凉气。


    120穆医生气定神闲:“邵院长, 某省水灾的时候, 我们120也去增援过,经验也算得上丰富。我们听程工的调度, 同时守护他们的安全。”


    邵院长又是一阵沉默:“好, 我让保科长准备东西,你们也多带点矿泉水和干粮, 必需的生活用品。”


    半小时后,保科长带着科员们把三辆电动车塞进厢式车里固定好,又放进去六个头盔,还有各种必需用物。


    邵院长不放心,再三嘱咐:“景佑帝会派人带路,你们人多,不要疲劳驾驶……尤其是晚上, 开车一定要小心!”


    于是,方沙城内巡逻的神卫们,忽然看到城西大斜坡上,连续开出三辆大铁马和救护车,咦?医仙们这是要去哪儿?


    郭工开车打头阵,救护车垫后,驶出方沙城时,原以为是一队护卫带路。


    万万没想到,景佑帝派出了五百天武军随行,不仅有备用的几百匹马,还有十六辆满载的马车和牛车。


    天武军指挥使姓焦,率众军士齐刷刷向四辆车行礼。


    爆破组受到了亿点点震撼,大郸军士的压迫感好强!本来还有些担心路上的安全,现在……呵!


    天武军焦指挥使然后骑马到郭工的车窗旁,恭敬地递来一块腰牌。


    郭承力楞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魏璋:“这是要干嘛?”


    魏璋接过腰牌,用大郸语说了声:“焦指挥使这边请!”说完就摇下车窗。


    焦指挥使不太明白,还是骑马换到车的另一边,然后在魏璋的示意下低头,紧接着耳朵里就被挂了一个东西,啊这……


    魏璋浅浅一笑:“顺风耳,前方有任何事,你直说就行,我们这里就能听见,去试一下。”


    焦指挥使有一双大牛眼和半脸大胡子:“是!”


    很快,魏璋就看到他骑到最前面,听到他紧张地直哆嗦的声音:“魏使,听到么?”


    “很清楚,水患危急,立刻上路。”魏璋一直都是惯于下令的人,声音里暗藏威严。


    “是!”焦指挥使立刻让天武军变换保护队形,“驾!”


    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样起程了。


    郭承力望着整齐的天武军士,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太刺激了有没有?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一瞬间,全身肾上腺素飙升,整个人按捺不住地兴奋。


    而焦指挥使原本担心骑马颠簸的时候,顺风耳会掉,前行一段路以后发现挂得很牢,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谁能想到话本子里才有的“顺风耳”,有一天能挂到自己耳朵上,天爷啊,运气太好了!这次任务结束,可以吹一辈子牛!


    就这样行驶了半小时,之前赶制的石板路面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尘土飞扬的官道。


    郭工边开车边和魏璋聊天:“我有个想法。”


    “什么?”


    “方沙城和国都城这么干,滑州那边却一直发水患,我们可以调整炸点的方向,再配合人力物力,把那边的水引一部分到这边来。”


    魏璋诧异地望着郭承力:“你们飞来医馆怎么人人都想造福百姓?”他只在资料里见过“南水北调”“北气南输”的超级大国工程。


    怎么也没想到,只是炸个河堤,郭工竟然想得这么长远?


    郭工颠得声音开始抖:“方沙城最早的样子我们也见过,太惨了!大郸虽然不是我们的祖先,好歹也是华夏平行空间的一段。”


    “而且,治理上游的水土流失需要很多时间,引水相对来说比较高效。”


    “方沙城栽种的小树苗动不动就发焉,这里真的太干了,如果不及时引水,又会变成以前的样子。”


    魏璋拿出景佑帝给的最详细准确的卫水滑州段舆图,仔细地算了一下:“哎,郭工,你还别说,滑州高,方沙城低,有地势差,说不定还真可以。”


    “引水河道修好,滑州一有水患,水就往这边来,一举两得。我和景佑帝说一下。”


    于是,魏璋拨通了景佑帝的手机,把郭工的想法详细说了一下,也把可操作性提了一遍。


    手机连着蓝牙耳机,一只在魏璋耳朵上,另一只在焦指挥使耳朵上,三方都能听见。


    焦指挥使作为祖辈曾生活在方沙城、自己却不得不逃离的孩童,听完魏璋的提议,眼圈都红了,如果真的可以那就太好了!


    虽然飞来医馆的医仙们都自称医师,但他们真的为百姓着想。


    感动的结果就是,焦指挥使的行进速度又提升了不少。


    与此同时,景佑帝在会议室现场草拟了九道圣旨,一道给滑州附近的驻军,一道给赶去滑州的工部官员……


    命令他们全力配合飞来医馆的调度,若有违逆刁难,按不敬上官重罚。


    事实上,天武军在大郸任何地方都自带威压,一路行进,百姓见了自己避让,行商马车队和牛车队远远看到就开始避让。


    所以,一路都非常安全,安全到魏璋和120抢人团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不仅如此,队伍沿途经过的驿站,都接待得非常好,提供热水、相对干净的茅厕和床铺,对第一次见到的四匹铁马既好奇又震惊。


    然后,更震惊的是,天武军护送的竟然不是当今陛下,而是飞来医馆的医仙们。


    更夸张的是,四辆铁马在天黑以后,天武军和驿站都派了专人看守,生怕被磕着碰着。


    就这样,天亮就赶路,天黑就住驿站,以最快的速度向滑州附近的德县荒地进发。


    ……


    时间倒退一些。


    邵院长和金老站在急诊大楼的天台上,眺望方沙城外的官道,直到车马队完全消失才转身,既担心又有些自豪。


    景佑帝、大长公主和魏国公三人和仪仗一起赶回国都城,准备了更多的精美小礼物,和春日食单上的吃食,一趟又一趟地往飞来医馆送。


    邵院长望着满满当当又空了的官道,忽然看向金老:“您说,这医院都穿第二次了,为什么?”


    金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谁知道呢?


    邵院长又想到如果这次也能顺利回去,岂不是又要写很久的报告、开数不清的会议?


    这样一想,邵院长又不那么急着回去了。


    金老见邵院长的神情变了又变,冷不丁有了一个念头:


    “哎,你说,我们帮助平行空间里的大郢和大郸,是不是也有人或者一大群人在帮助另一个平行空间里的我们?”


    邵院长就这么楞住了:“呃……放科幻小说里就是时空旅行,还真不好说有没有。”


    金老又看向国都城:“不知道妇产科谭主任和裴莹教课是不是顺利?”


    事实上,国都城每天都有飞来医馆相关的消息,或夸大或神化,一天传三版不重样,但最近倒不是流言,而是令人震惊的事实。


    国都城的稳婆们都在太医院外上课,飞来医馆的医师们经常现场讲解,以至于最近临盆的孕妇们非常安心。


    因为但凡有人要分娩或难产,家人快马加鞭冲到太医院门前呼救,稳婆就会和医师一起上门。


    短短半个月,所有临盆的孕妇都母子/女平安,没有一例难产死的。


    而大郸之前夺走无数产妇和新生儿性命的“七日风(破伤风感染)”,只要是请了听课稳婆的,都相安无事。


    这是什么样的惊人消息?


    飞来医馆对国都城百姓来说,只有神奇,更神奇,天爷啊,根本找不到其他语言能形容到位。


    大前天,一名请了学假的稳婆接生,孕妇是富户人家,也是第一胎,胎大肚子也大,稳婆折腾了整整一天,就跑到太医院外求救。


    谭主任带上器械箱就上了马车,到了孕妇家中,先判断骨盆和胎儿头部的适衬情况,确定是胎儿偏大卡住,眼看着孕妇的情况变差,直接侧切。


    又一次母子平安!


    稳婆听裴莹讲解如何做侧切伤口的护理,每天都要注意的各类事项……沉着冷静的老师好像会发光。


    新生儿嘹亮的哭声从国都城南的街坊里响起,谭主任在给她做评分,然后温和地对家属说:


    “抓紧时间休息,吃好喝好,孕妇和新生儿都需要观察,好好照顾,我们还要赶回去上课。”


    第138章


    等谭主任一行人回到太医院外面的教室时, 工匠们把按实样复刻的骨盆测量仪送来了。


    稳婆们看到木制的测量仪激动不已,因为谭主任说过,再过两天会有一场考试, 考核优胜的前五名,就能得到测量仪和听筒(听胎心)。


    谭主任和裴莹早就教过测量仪的使用方法, 木制测量仪既能考稳婆们的使用、又能让稳婆们试用出测量仪的准确度, 一举两得。


    一番试用下来,稳婆们的测量方法完全正确, 木制测量仪得出的数值也相对准确。


    稳婆们因为随堂小测顺利通过而高兴,如果后天能通过考试,就能得到奖励,一想到这些内心就忍不住地雀跃。


    正在这时,谭主任的手机响铃忽然响起,看了一眼来电人,只能拿着手机对稳婆们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稳婆们看着谭主任说了不少时间的话,虽然听不懂,但明显感觉到主任的沉重。


    结束通话后, 谭主任又和裴莹说了不少时间,最后才回到教室, 清了清嗓子:“原本定于两天后的考试暂时取消。”


    啊?


    稳婆们脸上的失望太过明显。


    谭主任继续:“滑州发生疫病伤寒,现在城中有三百多孕妇即将临盆或正在临盆,却只有十名稳婆还能接生,完全应付不了。”


    稳婆们在听到“伤寒”两个字就楞住,听完以后面面相觑,这……


    “滑州医师们病倒大半,郑院使和太医们赶去救治病患, 现在征集附近的稳婆六十人,有人愿意去吗?”


    稳婆们你看我,我看她,她看她……伤寒是大郸最可怕的疫病之一,动辙绝户灭村,这谁敢去,不要命了吗?


    谭主任解释:“滑州已经按飞来医馆的治疗方案处置病患,与健康百姓分隔开,那些孕妇也提前保护起来,替她们接生并不会染上。”


    交头接耳的稳婆们明显不信,不会染上就不叫疫病了。


    裴莹补充:“去或不去都是自愿,并不强迫,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后天的课暂停。”


    稳婆们整齐划一地行礼,感谢医师,然后各自散去。


    谭主任和裴莹两人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很能理解。


    在大郸,三教九流稳婆最下流,出身低微,处处被人嫌弃,既没公正平等,还要抽缴不少税,平时也是艰难糊口。


    而且稳婆们也都上有老人要赡养,下有子女要照看,万一染上疫病死了……


    夜禁开始,谭主任上了裴莹可爱风的天蓝色新能源车,行驶在大街上。


    裴莹忍不住抱怨:“太医院的杂役、留守的太医,还有很多人,打量稳婆的眼神像看什么恶臭的垃圾,他们怎么想的?”


    谭主任闭目养神:“我只希望皇帝言出必行,从本质上提升稳婆们的地位,让她们成为太医院的女医,凭实力挣得一席之地。”


    “到时,他们的眼神只会更加精彩。”


    裴莹同意:


    “谭主任,我们给她们编些教材,首先辟谣各种先天疾病,别动不动就归在怪力乱神上;然后针对大郸初产妇瘦弱、年龄小等特点,展开针对性治疗和处理方法……”


    谭主任表示肯定:“结婚年龄太小,身体和心智都没发育全,难产率也高,再加上感染等等因素,难怪初产妇存活率只有45% 。”


    教稳婆们怎么做产前检查的时候,看着一张张稚嫩、因操持家务而疲惫的脸庞,好想报警有没有?


    当然,大郸百姓的平均寿命也比现代短得多,没办法。


    “要是稳婆们都不愿意去,是不是就要我们出诊了?”裴莹想了想,又继续,“滑州在哪儿?离国都城远不远?”


    初夏时节,下雨水灾,外加伤寒大流行,三百多孕妇临盆,滑州真是Buff叠满了。


    谭主任睁开双眼,望着万胜门高高的城楼:“ 120抢人团和三辆爆破公司的厢式车去探路了。”


    “他们探路安全,我们才有可能去滑州。”


    “啊?”裴莹开车驶出城门,瞬间加速,“我们医院还有爆破组?”


    “回去就知道了,专心开车。”


    ……


    滑州李知州缓缓睁开双眼,眨了又眨,发现自己躺在书房里,五步远的地方,刘医丞睡得正香。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躺在书房里了?


    李知州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瞬间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就离开书房。


    正在这时,一身泥水的杨功进来禀报:“李知州,滑州城附近的河堤都筑高了,只要最近不下雨,应该能撑得住。”


    李知州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太好了!


    “多谢!”李知州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望着夕阳余晖,长舒一口气。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最近应该都是晴天。


    “李知州,您的高热已经退了?”杨功小心询问。


    “是。”李知州不明所以。


    “陛下,陛下这两日多次打电话给郑院使询问情况……您还是找郑院使回个电话。”


    “郑院使在哪儿?”李知州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这可是大不敬啊。


    杨功短暂地沉默过后:“李知州,德县县丞昨日来报,新增了四百伤寒病患,郑院使和太医们立刻出发,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要是每个人都有飞来医馆的“千里眼”和“顺风耳”该多好,现在就能知道德县到底是什么状况?


    飞来医馆真好!


    李知州差点跪了,刚清醒不久的脑袋隐隐作痛,眼冒金星,又想到之前与自己一起东奔西跑的刘医丞:


    “刘医丞呢?也去了?”


    杨功摇头:“刘医丞病得很重,咳得厉害。郑院使说,为了避免风寒交替传染不止,把他移到打扫过的厢房里,定时送药送吃食进去。”


    李知州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吩咐照看的杂役,好生照顾。


    杨功看李知州走路都在晃,赶紧拿出一个布包:“这是郑院使留给李知州的,里面有需要煎服的药方,还有飞来医馆提供的强身健体吃食。”


    “郑院使说,李知州必须在滑州府内运筹帷幄,调动周旋,及时应对。”


    李知州望着布包里纯透明的水瓶、沉甸甸的“八宝粥”、能量棒……既惶恐又困惑,这怎么吃?


    杨功熟练地拧开瓶盖:“喝水。”


    李知州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冒烟,咕咚咚地一气喝完还意犹未尽:“这水真甜,一点沙粒都没有,真干净!”


    因为水土流失的关系,整个大郸一年四季都风沙不断,哪怕在雨水充沛的滑州,家家户户都要挂帷幔,喝水也要防微尘。


    杨功掰开八宝粥的塑料盖子,取出折叠塑料小勺掰直,递给李知州。


    李知州不明所以地接过小勺,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问:“这是……勺?和大郸的差别也太大了,怎么能如此小巧轻薄?”


    杨功拽开易拉盖,把罐子递过去:“请用。”


    “这是……”


    “八宝粥。”杨功也给自己开了一罐,好吃又饱腹,再加上能量棒,真的可以撑很久。


    两人风卷残云般地吃完,杨功又把这些装进分类垃圾袋里。


    李知州吃饱以后,头也不晕了,双腿也不发软了,整个人了精神多了,脑海里又浮现出郑院使拿着“手机”让他们见陛下的情形。


    难道说,飞来医馆是神仙聚集之地,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法器?


    就连盛装吃食的器物都如此精美,味道好得令人此生难忘。


    正在这时,一名在府衙做工多年的老杂役,慢慢走来,恭敬行礼:“李知州,杨指挥使,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你们可需要?”


    杨功上下打量泥猴似的自己,李知州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馊味儿,不约而同点头。


    等两人沐浴后,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出人样时,听到另一名杂役来报:“李知州,太医院郑院使回来啦!”


    两人一听,赶紧出迎。


    郑院使激动得语无伦次:“李知州……喜事……大喜事……”万万没想到,走廊与院门之间有两个小台阶。


    杨功和李知州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郑院使绊在台阶上,冲过去只来得及把摔倒的他扶起来,几乎同时,一个什么物件摔得老远。


    三个人循声找去。


    郑院使爬起来下意识摸袖口,瞬间吓得脸色煞白:“手机摔了……”


    三个人像挨了一闷棍。


    郑院使连滚带爬地过去,颤抖着手把摔在角落的老年机捡起来,哆嗦着嘴唇惊恐地望着他们:“摔坏了可怎么办?”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咽了一下口水,心突突地跳,呼吸急促,没人敢说话。


    郑院使觉得别说赔偿,就算拿自己和全家的命都不够抵这个“千里传音器”,欲哭无泪,这可怎么办?


    偏偏正在这时,老年机忽然响起铃声,把三个人直接给吓一大跳。


    “快接啊,没坏!”杨功最先反应过来。


    郑院使只觉得刚才几乎停跳的心脏又活了,赶紧接听:“陛下?魏使?”


    李知州和杨功两人瞬间竖起耳朵偷听,只见郑院使的脸色迅速由阴转晴,很快就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咦?


    郑院使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手机没摔好可太好了,更让他开心的是:“魏使,你们真的来滑州吗?”


    “什么?炸河道是什么?泄洪?”


    郑院使倒吸一口气,走进府衙这极短的时间里,情绪几次大起大落,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现在整个人都听懵了。


    李知州和杨功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炸河道又是什么?


    第139章


    魏璋结束与郑院使的通话,望着明显减速的快马,问:“郭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郭工呵呵:“有话就说!”


    “好消息, 滑州城附近的河堤已经堆高, 只要不继续下雨……”


    郭工反问:“滑州下次大雨什么时候?”


    “反应真快啊,郭工!”魏璋由衷佩服。


    “短则三天, 长则七天, 卫河在滑州上游区域可能再次下雨, 而且是大雨。”


    郭工满脸问号:“我们的天气预报在这里也能用?”


    “不能, 但赶到卫河永济渠上游的水利使一行人发现,附近河塘的蛙类在往高处搬家, 位置很高。”


    郭工一个急刹车:“告诉焦指挥使, 实在不行, 把地图给我们,我们自己走!”


    “我们赶到孝县也不可能立刻炸河道, 要先勘测做评估制定爆破方案, 同时疏散附近居民,时间很紧。”


    魏璋比出知道的手势:“焦指挥使, 有突发情况,你把耳机给副指挥使,你到我们车上来带路, 越快越好!”


    于是,前进的队伍暂停。


    焦指挥使调整保护队形,郑重其事地把耳机拿下来,挂到了副指挥使的耳朵上, 试用顺利后,上了郭承力的车。


    副指挥使呲着大牙花率军士紧跟在后面,行进速度快了一倍。


    行到最后四分之一时,又停车换了电动车带上装备,留一列天武军保护车辆,车马继续前行。


    电动车又开了两小时,终于抵达孝县段最适合布置炸点的狗爬野地,郭工和魏璋爬到大树的最高处,先俯瞰地形。


    紧接着,又放出一架无人机,看更广阔的区域。


    魏璋望着无人机惊了:“不是,当初全院找无人机的时候……”


    郭工嘿嘿:“这个可载重的无人机是公司的,万一坏了,我们要赔钱。”


    “而且,那时候我们虽然好了,但还是一阵阵地想上卫生间,根本没法操纵无人机去察看地形。”


    魏璋乐了:“现在就不怕弄坏了?”


    郭工凑到魏璋耳边:“金老再三说,有飞来慈善基金会,只要我们平平安安的,坏了的设备都可以全额赔偿。”


    魏璋失笑,没错,飞来基金会成立以后第一桩事情,就是给唐医生买了新车和新的无人机。


    无人机飞了一大圈以后,郭工兴致勃勃地说:“魏璋你看,两边是山,中间这一块低洼林地,一户人家都没有,简直是天然的泄洪区。”


    一小时后,天武军骑马赶到,这里树林茂盛、藤蔓缠绕,完全看不到人。


    郭工请魏璋转达诉求:“要在最高处留一片开阔地,可以搭四个露营大帐篷,供人休息、摆放各种设备。”


    在天武军闯林地以前,郭工拿出了野外作业专用的袖套和驱虫喷雾,给天武军们做好了各种防护。


    焦指挥使和军士们既激动又开心,飞来医馆的医仙们太会照顾人了。


    不仅如此,郭工团队还很大方地拿出了油锯,和天武军们一起开路。


    天武军按魏璋的描述,用砍刀硬生生开出一条能供两人并行的路,并在最高处砍出一块大空地,还按照大郸的习惯做了驱虫驱蛇等等处理。


    油锯的威力非同小可,让开路的速度提升了五倍不止。


    不论是砍下来的大树还是小树,天武军都逐一利用,搭树屋、搭大帐,晚上烧树枝做篝火。


    大家有条不紊地忙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似乎一眨眼天就暗了。


    郭工团队,120抢人团,魏璋和焦指挥使聚在大帐蓬里,和天武军一起吃干粮喝矿泉水,分吃牛肉干、果冻和各种零食,吃完以后再把包装袋分类收拾好。


    爆破团队有条不紊地在建爆破模型,计算最佳爆破点和炸药用量。


    帐篷内很安静,账外是天武军搭建的营地,将大帐牢牢护住,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郭工看了看时间,问魏璋:“我记得你说,大郸水利局的人也会来?人呢?他们不是先出发吗?”


    魏璋似笑非笑:“哎,我们开车啊,他们骑马……天武军是天子随扈,骑大郸最好的良驹,才勉强跟得上。”


    “水利使,不是水利局,他们骑的马根本没法比,拼了命也不见得能赶上。”


    郭工已经见识过马队了,只能默默点头:“嗯,有道理。希望他们能亲眼看到爆破。”


    正在这时,副指挥使通过耳机禀报:“禀魏使,水利使一行人星夜赶路,距山下还有十里。”


    魏璋看得郭工:“真的在拼命了。”


    如果没有天武军当最强辅助,只靠魏璋这么几个人,至少三天后才能测探。


    一个时辰后,副指挥使又报:“禀魏使,水利使等人求见。”


    “允。”魏璋很干脆。


    郭工团队悄悄打量魏璋,这家伙活脱脱一个现代人,只要和大郸人打交道浑身上下充满威压,这气质真的独一份。


    120抢人团抓紧时间休息,但也不由多看魏璋两眼。


    连续赶路,不论是谁都非常累,但事情特别多,大家毫无睡意,就日常胡闹提神。


    驾驶员小查看了看魏璋,又看了看,凑过来小声问:“你以前官是不是很大?”


    魏璋打了个哈欠,秒变高深莫测:“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查就这么硬生生地哽住了。


    “噗哈哈……”穆医生给了魏璋一胳膊肘,“差不多了,再装就过了。”


    魏璋一脸无辜,看吧,一本正经瞎说大实话就这待遇:“如果还在那里,你的胳膊肘就没了啊……”


    穆医生抬腿就是一脚:“来,比划一下!”


    魏璋精准格挡,表情仍然严肃,眼神却充满挑衅:“不要拿你的爱好来挑战我的专业,后果自负。”


    三秒!


    穆医生倒在地上,满眼震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 ! ! !


    焦指挥使站在帐外,亲眼看到魏璋一招放倒穆医生,整个人呆住。


    王蓓眼观六路,清了清嗓子提醒。


    大帐内所有人立刻恢复原样,快得仿佛刚才过招是焦指挥使的幻觉。


    水利使一行十六人,恭敬地候在大帐外,万万没想到,飞来医馆的众人年轻得不可思议,一时看不出谁是魏使。


    魏璋掀开帐门:“请问,哪位是水利使?”


    水利使赶紧出迎,双方点头示意。


    水利使姓温,五十不到,须眉皆白,脸色红润,拼命赶路也只是有点疲态,根本不像大郸同龄的老人们。


    魏璋三两句话寒暄完,就直奔主题,请温水利和焦指挥使进帐,按照郭工的要求,一起讨论疏散居民的范围和警戒区域。


    沟通内容跨越千年的时差,涉及社会制度和传统习惯,专业术语不明白的就比划,再不行就画下来。


    因为事关重大,直接从天黑讨论到天亮,记录的纸页厚厚一撂。


    另一边,爆破团队的最终方案也出来了。


    这一大群人,没一个能把眼睛睁到平时的大小,干脆倒头就睡。


    两个时辰后,每人一瓶咖啡外加足够热量的食物,让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地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去。


    终于有空闲的魏璋,拨通手机,把沿途路况逐一报给邵院长。


    确定方案到实施,需要更多的专业人士和辅助,于是天武军再次成为爆破团运送炸药和安装的最强助力。


    事实上,再专业的团队,在树林与河堤附近凿炸药孔,都可能会受伤,常常一天下来,胳膊青大腿肿,这儿划伤,那儿擦碰……


    天气渐热,尤其是正午时分常常热得汗流浃背,受伤再加上汗水浸渍伤口,不及时妥善处理很容易发炎。


    发炎后如果没有对症的抗生素,往往会有局部溃烂,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但在这里完全没关系,因为120抢人团随时随地处理伤口。


    只有一点让人难以忍受,穆医生和王蓓护士手里的消毒液冲洗伤口时,实在太疼了!


    但效果也显而易见,三天下来,天武军挂彩的军士们,没有一个伤口发炎,都恢复得特别快。


    以至于,天武军的焦指挥使数次想索要处理伤口的消毒液,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毕竟,飞来医馆的所有物品都有价无市,不能儹越。


    温水利使带人全程跟随,不论是山顶还是林地最低处,甚至跟到爆破安装点……总之,飞来医馆的一切都前所未见,必须好好记录,到时向陛下汇报。


    日出到日落,天黑到天明,一群人为着同一个目标奔忙,实在困得不行就眯一会儿,吃饱喝足再继续干活。


    不仅如此,爆破区域的隔离、泄洪区域的居民疏散工作也顺利完成。


    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晨光给厚重的乌云镶了一层金边,风很大,每个人都觉得闷热。


    一切都为了安全,水利使众人在附近的山顶上盯着河堤。


    天武军的军士们在附近各高点巡逻。


    郭工要在大雨倾盆前炸开一段河堤,所以飞了无人机做最后的检视,以防有人误入这个区域被大水冲走。


    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能有半点闪失!


    很快,天空落下稀疏的雨点,一切准备就绪。


    无人机在飞到最后四分之一圈时,郭工说话破了音:“魏璋,有人!还不止一个!”


    爆破团队的每个人都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后颈,家人们,谁懂啊,爆破前发现有人闯入!


    天武军,你们一个个浓眉大眼的,到底是怎么做巡视的? !


    魏璋立刻通知焦指挥使和副指挥使:“西北角山林里有人,正往东南方向逃蹿!你们到底是怎么清场的?”


    天武军士们也一身冷汗,怎么回事? !明明巡视至少三遍了!连大型动物都驱赶了,怎么还会有人? !


    郭工盯着无人机显示屏:“六个人,穿大郸衣服,两名女子,四个孩子……”强行咽下一万字脏话,幸亏发现了!


    有无人机的指示,天武军士们憋着一口气在树林里飞奔,足足用了两刻钟才把六人都摁住。


    要不是无人机还在上空飞着,军士们早一顿拳脚伺候了,个个磨着牙,怒火中烧,凶神恶煞地盯着吓得直哆嗦的六个人,大吼出声:


    “各路都已经封了,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从磕磕巴巴的回话才知道,他们是邻县一路逃过来的,完全不知道最近的禁令。


    ……


    卫河滑州段上游,大雨倾盆,水面飘着一阵又一阵水雾,哗啦啦的吵得厉害。


    滑州府李知州,郑院使,捧日军杨功和军士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望着河水慢慢上涨,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再涨河水就要淹没滑州府了!


    郑院使急得原地团团转,飞来医馆向来说到做到,为何还没听到爆炸声?


    不对,这里谁也没听过爆炸声,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地动山摇? !


    李知州望着郑院使,好几次欲言又止,再看向淡定的杨功,心里七上八下的,飞来医馆物品如此神奇,肯定言出必行对不对? !


    杨功望着慢慢上涨的水位线和开始漏水的麻袋,一咬牙:“飞来医馆说到做到,孝县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他们!”


    “弟兄们,为了滑州府,我们拼了!”


    “拼了!”军士们继续挖土装麻袋,能多堆一包是一包,多一包也是好的。


    在观望的不止他们,还有城中还算健康的百姓们,拿着耙犁和自家仅剩的麻袋,推着独轮车往河堤这边聚拢。


    “李知州,我们也来!”


    “不行!你们都退后!去城中高处!万一决堤,会被大水冲走的!”李知州和郑院使苦口婆心地劝。


    正在这时,大地微微颤动,沉闷的声响一声接一声,仿佛谁在地下放爆竹。


    李知州抓着郑院使的袖口:“郑院使,是这个声音吗?”


    郑院使惊愕地环顾四周:“下官也不知道,但能做出这么大动静,除了飞来医馆,不作他人想。”


    站在河堤上的杨功大喊:“水位不再涨了!”


    李知州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河堤,亲眼看着水位停滞,甚至能感受到脚下的震动,心跳得突突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格外漫长,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个人都盯着水位线。


    直到杨功再次高呼:“水位下降了!真的下降了!滑州城保住啦!”


    围聚的百姓们挥舞着手中的工具,在大雨中欢呼,农田保住了,滑州府的家也保住了,真是太好了!


    杨功望着身旁的郑院使:“好想知道孝县那边是怎么做到的?”


    郑院使抹掉了脸上的雨水,无比赞同:“我也想。”


    ……


    孝县狗爬野地


    浑浊的河水从河堤破口倾泻而出,伴着轰鸣的哗哗声,几个眨眼间,就淹没了低处的林地和坡地,源源不断地淹没更多区域。


    被天武军抓住的妇女儿童,望着巨大的洪流,一个个的脸色发白,满眼惊恐,如果没被抓住,现在早就不知道被洪水冲到哪里去了!


    在安全区的水利使拿着纸笔,努力写画爆破的全过程,太不可思议了,太令人敬畏了!


    魏璋拿出手机,直接拨给郑院使,接通后就问:“水位退了吗?”


    “魏使,水位真的在下降,真的……”郑院使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行!孝县这边多了一个泄湖,湖面正在扩大。”魏璋结束通话,长舒一口气,带着不自知的微笑,内心欢呼雀跃。


    郭工又飞了一次无人机搜巡了一遍湖面,这才放下心来,向同事们宣布:“定向爆破河堤成功!我们可以收工回去了。”


    同事们发出欢呼声,并动作迅速地收拾各种设备,终于可以回去啦!


    郭工和魏璋在山顶空地的大帐内汇合,郑重其事地向水利使交接完毕。


    接下来怎么利用这个泄湖,怎么把这里的水引去方沙城和国都城,这个被炸开的河堤是维持现状?还是做成方便控制的水闸等等事宜,都要看大郸水利使如何接手。


    一个时辰后,滑州大雨停了,乌云渐消,天空渐渐亮了起来,一阵风吹过,空气潮湿带着土腥味。


    而郭工的爆破团队、魏璋和120抢人团,又在天武军的护送下,踏上了回方沙城的路。


    被天武军救下的六个人,由水利使众人代为看管,以后会交给孝县县丞。


    ……


    余晖将方沙城映成火红色,晚霞绚烂极了。


    邵院长和金老,站在大楼天台上,四处张望,没错,他们劝说景佑帝大事当前,一定要吃好喝好休息好。


    这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态度,比如他俩就连续几晚都没睡好,知道爆破团肯定非常忙,魏璋做译语人,也没发消息或打电话。


    毕竟,有些时候,没消息也是好消息。


    正在两人心神不宁的时候,金老的手机响了,接通就听到沙哑而疲惫的嗓音:“爸,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了,一切顺利。”


    “你嗓子怎么了?这几天忙得连水都没喝?还是话说得太多了?”金老一通连环问。


    “老爸,我们都没事,先睡一会儿。”报完平安的魏璋秒睡。


    邵院长高兴地绕着天台走了一圈,没事就好,没事可太好了!


    金老也笑眯了双眼,忽然指着远处的天空:“哎,你看,那是不是鸟?”


    “哎,还真的是!”


    第140章


    四月初六


    爆破组和120抢人团四辆车,在天武军的护送下,迎着朝阳行驶在通往方沙城的官道上,进入方沙城地界时听到庄重悦耳的礼乐声。


    没多久,郭工和魏璋就看到官道两旁搭着长长的棚子,乐师乐工或吹或敲,舞伎或跳可舞,歌姬引吭高歌,百戏们喷火、蹿火圈、舞枪……


    热闹得像路过传统庙会, 当然, 不论是歌舞还是器乐, 包括百戏杂耍, 规格都比庙会高出许多段。


    车辆经过时,他们依次行礼后继续。


    大家一头雾水问谁都不知道,最后郭工看向副驾驶上的魏璋:“百事通,怎么回事?”


    魏璋习惯性摸了摸胡渣乱冒的下巴:“礼乐相迎, 大郸迎接贵宾的最高仪式。”


    “想想也是,泄洪救了整个滑州城, 还有受水患威胁的地域, 发大水时因为被冲走的百姓不计其数,更别说水患以后必有瘟疫……各种损失不可估量。”


    “爆破组首功!”


    魏璋这通语音发到“滑州远行群”里, 没一会儿底下就有“哎呀,这样被夸太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1”开始接龙。


    郭工开着车,和着礼乐,吹起了口哨,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四辆车里的其他人也一样。


    更想不到的是,远远看到方沙城西城门, 门外聚集了大批欢迎的人群。


    魏璋拿出望远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除了邵院长、金老和轮休的医护人员,心脏手术康复的郑国公、国公夫人和赵凝也在列队里。


    魏国公骑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马车牛车队,掐点似的赶到西门,每辆车都蒙着厚厚的布毪,明显都是礼物。


    随着车辆越来越近,车上的大家看到这么庞大的欢迎队伍,内心欢呼雀跃,脸上却略显局促。


    大家只是像穿越以前一样认真准备和工作,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大郸这样感激。


    天武军焦指挥使加快了进度,郭工等一行人把车开进西门外的停车场,望着车外这么大阵仗,一时不知道是待在车上还是走出去。


    魏璋拍了一下郭工的肩膀:“下车啊,你不憋得慌吗?”


    “砰,砰,砰……”的关车门声,大家站在车门边,有点迈不开腿。


    魏璋特别坦然地拱手:“邵院长,老爸,郑国公,魏国公……那个,我们先去更衣。很快回来!”


    “更衣?”大郸人都懂了。


    “更衣?”正在犹豫的大家都不太明白。


    魏璋招呼道:“WC啊……”


    每个人都学魏璋拱手,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西门,向巡逻的神卫们招手。


    “嘿,神卫长,能不能送我们回医馆?”


    神卫们有事是真上,二话不说伸手拉上马背,“驾!”


    神卫们把大家送到医院西门才挥手离开。


    一小时后,大家清清爽爽、毫无负担地走出城西门,想到让人等这么长时间还真不太好意思。


    万万没想到,等在城门外的医护、病人和家属都带着微妙的笑意,特别热情地打招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爆破组牛叉!”


    “120最棒!”


    至于魏璋嘛,听到金老向郑国公、魏国公的显摆:“我儿子!怎么样?厉害吧?”


    魏国公从宽袖里取出第一份圣旨,大郸众人立刻跪倒听读,飞来医馆的大家都站得笔直。


    当众宣读后,魏国公命人送出礼物,爆破组每人一块镶金嵌彩宝的白色玉佩、一盒刻福字纯金小元宝和一盒刻寿字银锭,以及“火仙再世”的匾额。


    爆破组一群人受宠若惊,在魏璋的示意下表示感谢,连同圣旨一并收下。


    魏国公又从宽袖里取出第二份圣旨当众宣读,是景佑帝对120人抢人团的真诚感谢。


    再次送出谢礼,每人一座镶金嵌彩宝的小玉雕、野山参五盒和鹿茸三盒,外加每人一套摆在桌上的玉雕四连屏风,并赐“妙手勇士”匾额与工笔画。


    穆医生、王蓓护士和驾驶员小查三个人,抱着满满当当的易碎贵重礼物,个个心跳太快觉得血压高。


    就在大家以为快结束的时候,魏国公取出了第三份圣旨,刚起身的大郸众人又跪了。


    第三份圣旨是景佑帝颁给飞来医馆的,感谢飞来医馆全体医护医治大郸百姓的仁心仁术,以及魏国公身后的牛车马车上全是谢礼。


    这些谢礼包括但不限于米面粮油、漆器、玉器、古籍、字画……,还有尚食局赶了大半个月做出来的大郸特色糕饼、果子等等。


    出人意料的是,景佑帝既没给魏璋圣旨、也没谢礼,却给了他足足三箩筐的画卷。


    盛情难却的魏璋打开第一个画卷,就看到美女画像;第二卷,第三卷……都一样,景佑帝这是要干嘛?


    魏国公特别大声:“魏璋,这些是大郸适婚贵女画像,陛下请魏璋、文浩医生和飞来医馆所有单身适婚男医生随意挑选。”


    “若你们有意,可在十日后的宫宴上见面,若两情相悦,陛下立刻赐婚。”


    最后,魏国公又补充一句:


    “那边还有大郸适婚贵族男子画像,请飞来医馆的单身适婚女医护随意挑选,若有意,十日后的宫宴上见面,若两情相悦,陛下立刻赐婚,所有嫁妆都从宫中出。”


    趁休息来看热闹的都是单身医护,怎么也没想到一大早当吃瓜群众忽然变成了瓜,被大郸惦记上了,这可怎么办?


    我们只是努力完成任务早日回现代,一点都不打算在大郸过完这辈子啊喂!


    一瞬间,医护们的脸色都有些绷不住,这算什么事儿啊? !


    邵院长听完金老的翻译,脸色变了又变,但就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又似乎不太近人情。


    金老看向魏璋,父子二人非常有默契。


    魏璋婉拒:“烦请魏国公转告陛下,魏璋心领了,这些画像请收回去。”


    魏国公和郑国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就这么看不上吗?


    金老乐呵呵地解释:“陛下有所不知,大郸不论男女十二三岁就定亲,十五就成亲。但飞来医馆的适龄是二十四岁至三十以后,年龄相差得太悬殊。”


    “对飞来医馆的人来说,大郸适婚男女都是未成年,按我们的律法不论是否自愿都是重罪。”


    “君子和而不同,陛下的心意飞来医馆领了,其他礼物都收下,这些画像还都请带回去。”


    在场医护们恨不得大声鼓掌,金老太棒了!金老威武!


    魏国公和郑国公倒吸一口凉气,这乌龙可实在太大了,陛下招揽飞来医馆人才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既然如此,魏国公只能尬笑两声,将礼单交到邵院长手里:“本王告退,礼物请一定收下。”


    邵院长通知保科长带人收礼物。


    魏国公留了管家做交接,就与郑国公一起回国都城,赵凝坚决要留在飞来医馆。


    爆破组和120抢人团捧着贵重礼物回到医院,就收到邵院长“礼物不用上缴”的信息,个个既兴奋又激动,然而终究是熬了好几个大夜,躺平后秒睡。


    邵院长和金老挥手送走两位国公,望着长长的礼物车队,喜忧掺半。


    喜的是,大家平安归来,爆破组和医护的认真负责得到了认可和尊重;忧的是,这么多礼物可怎么办?


    库房里还堆得下吗?


    保科长开着液压叉车到西门外一看,好家伙,这么多? !


    多归多,运还是要运的。


    保科长拿起手机,摇来了科室里的所有人,还有志愿者。


    一群人齐心协力,从早上一直到傍晚,才把所有礼物运回医院。


    邵院长在礼单上签字,只觉得手里的笔有千斤重,三份圣旨,塞满礼物的库房,回去以后要写多少报告,要开多少会啊?


    唉……


    ……


    傍晚时分,补觉成功的爆破组、 120抢人团和黄金单身汉魏璋,又在食堂碰面了,拿着餐盘点菜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大厨,我们在滑州孝县好想你们啊……”


    因为有系统每天及时补给品种丰富、数量充足的食材,大厨们的心情都非常好,做起菜来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听他们这么一说,打菜的大勺挥起来。


    结果就是每个人的餐盘都堆成小山,饶是如此,大厨们还热情地招呼:“不够再来加!”


    当他们端着餐盘围坐在一起时,发现前后左右都不吃饭了,就这么盯着看。


    郭工是个技术宅,被这么盯哪受得了,在桌子下面踢了一下魏璋,怎么办?


    魏璋大方惯了:“说吧,想听什么,能说的绝不隐瞒。”


    忽啦啦一下子,他们被围起来,医护们深藏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七嘴八舌地问:


    “滑州怎么样?你们在那儿吃什么?”


    “定向爆破很成功吗?”


    “滑州的伤寒被控制住了吗?病人都治愈了吗?”


    “……”


    魏璋呵呵:“停!先让我们把饭菜吃完再说!”


    行!


    医护们围坐在附近的座位上,静静等他们吃完,然后听他们回答问题。


    听到滑州城内病患已经基本控制,没有新增病患时,大家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但听到滑州下辖的十四个县,病患数量还在增加,尤其是几个县增加得特别厉害时,一颗心又揪起来。


    偏偏就在这时,魏璋的手机响,来电人是郑院使。


    郑院使的声音有些哆嗦:“魏使,刘医丞和滑州城内的医师们病得很严重,他们染了风寒咳得非常厉害,昨日就开始咯血了,身体很差。”


    “能不能……能不能……”


    医护们心知肚明,滑州的医生们撑不住,伤寒病人数量会不断增加,病情也会越发严重。


    去滑州出诊这个难题,还是摆到了医护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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