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对家 “绝对不能上他这条贼船!”……


    后来蒋昭南已经记不清这场讨论会究竟是怎么结束的了, 唯一的印象只有游嘉木走后董姐在椅子上缓了很久的气,陈兴邦在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结束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我也能理解小游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无非就是越有钱的人家, 背地里腌臜事儿越多,尤其小游家里那背景, 除了他一个明面儿上的大少爷身份外,私下才不知道他爸给他生了多少个对那家产虎视眈眈的‘弟弟妹妹’。”


    “所以啊, ”陈兴邦打开保温杯抿了口早上泡的热茶,盖上盖子感叹道, “这也真不怪他那么讨厌私生子, 以及像朱导这样婚内出轨的男人。”


    “我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董姐重新翻开桌上的文件,无奈地把其中几页折来折去,“出轨的渣男谁不讨厌?可现在的问题是霍易泽究竟该怎么办, 朱导那边已经在催我们尽快跟他签约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 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嘶—”陈兴邦听到这儿不禁也是犯了难,听说过老戏骨塌房的、出道几天塌房的,这连约都没签还没进入演艺圈就塌房的还是头一回见。


    不过要认真说起来其实霍易泽也不算塌房, 毕竟他年纪轻轻的只要交好税不乱睡,在娱乐圈就能至少再多活个七八年。


    但他父亲就不一样了,人设是假的, 对亡妻的深情是假的, 只有那颗虚伪贪婪的私心是真的。


    可是说实在的, 又能怎样呢?


    如果没人把这些事爆出来,霍易泽的星路估计可以在这朱导的支持下走得无比顺畅,运气好的话, 说不定没过几年这小子就能跻身流量小生,到时候谊莱也能跟着打出些名气。


    只可惜……


    就像游嘉木说得那样,谊莱到底该不该趟这趟浑水?


    “唉,”陈兴邦长叹一声,脑袋转向蒋昭南,头疼地问,“蒋总,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字的蒋昭南手里还握着钢笔在纸上列了一大串信息,董姐闻声也看了过来,蒋昭南只好皱着眉头放下笔问,“朱导那边的意思是要霍易泽死磕谊莱了么?”


    董姐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神色如常地说,“这倒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因为朱导给了霍易泽很多选项,这其中他最看好的就是咱们谊莱,但是由于霍易泽身份特殊需要专人对接,总部那边肯定没办法把大部分精力都倾注到他这么个新人身上,所以……”


    “所以他就想让我们这个分公司把霍易泽当‘一哥’培养,顺便的话,如果实在不行还能挡挡刀?”


    蒋昭南用的是问句,话里却没一点儿疑问的意思。


    “我……”董姐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猜可能是这样。”


    “这已经用不着猜了,不愧是业界名导,对娱乐圈一贯喜欢推脱责任那套了解得是清清楚楚。”


    蒋昭南面无表情地点评完后,又不辨喜怒地问了一句,


    “知道霍易泽身份的还有哪家公司?”


    “星和。”董姐很快答道。


    “对家?”这下蒋昭南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看来这朱导还挺会选啊,对他那儿子是真用了心思。”


    陈兴邦听罢却是从鼻腔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一点儿也没诚意的老东西,就只知道用利益进行捆绑,咱谊莱绝对不能上他这条贼船!”


    “话也不能这么说。”董姐忍不住合上文件劝道,“霍易泽咱可以不签,但得想个好办法,至少要做到和平解决,不能跟朱导交恶。”


    “确实,”陈兴邦连连叹了好几口气说,“咱也不知道朱导这档子事儿会不会被捅出来,要是被爆出来全民唾弃大家也高兴,可问题是这要爆不出来,以朱导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和名气,咱这个分公司完完全全就是不够看的小虾米。”


    “要是一个没搞好,总部随时都能放弃咱们……”


    “还没盖棺定论的事情,就不要先说丧气话。”


    蒋昭南喝了口完全冷掉的咖啡,面容沉静地说,“说实话,现在大众对出轨这件事的接受度可能会比我们想象中高,而且这件事还是二十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随随便便一句‘年轻气盛’就能一笔带过。”


    “甚至就算到时候被炒起了热度,只要有心的话,稍微花点钱就能撤掉热搜,对朱导影响不大,对霍易泽的影响更不大。”


    “所以不要寄希望一个出轨就能扳倒这位‘著名导演’,不然他这前二十几年算是在业界白待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董姐关掉ppt走到蒋昭南正对面,忧心忡忡地说,“霍易泽那边到底该怎么处理,不管怎么样,都拖这么长时间了总得给个交代吧。”


    “自保。”


    蒋昭南将身旁的咖啡挪远了些,缓缓起身把桌上的文件推到董姐手边。


    “我们要做的只是自保,因为朱导不信任我们,我们也必须对他怀有戒心。”


    “我相信一个道貌岸然的深情种身上一定还有其他可挖的猛料,但谊莱赌不起那些东西经不经得起查证,又能不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况且说到底我们也只是经纪公司,不闹到撕破脸下不来台的程度就根本没必要主动出击。”


    “可是照目前来看,就算咱们想自保脱身也很难啊。”


    陈兴邦把手攥成拳头敲在桌子板上说,“现在朱导明显更倾向我们这边,不论我们找任何理由拒绝,大概率都会得罪他。”


    “嗯?”


    蒋昭南勾起唇角神色不明地笑了笑,“谁说我们要拒绝他了?”


    “像霍易泽那么好的条件,对现在各家娱乐公司而言,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香饽饽。”


    “蒋总你是说?!”好像明白蒋昭南意思的陈兴邦惊得身躯一震。


    “没错。”


    “我们不能拒绝霍易泽,但如果是霍易泽拒绝的我们,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蒋昭南站定的地方正好面对看得见夕阳的落地窗,柔和的暖光斜斜倾洒在这位年轻男人挺括的西装上,刚好把他劲瘦的身体弧线描摹得愈发标致。


    “该开的会照样开,给星和放消息,就说我们一定会签霍易泽。”


    董姐闻言心头一喜,而后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那游嘉木那边怎么说,他要是知道这消息不得当场发疯,咱们要不要提前跟他……”


    “不行。”


    蒋昭南眼神坚决地道,“如果提前告诉游嘉木的话,凭这家伙毫无天赋的演技绝对明天就穿帮。”


    “所以这件事只能我们几个知道,尤其董姐。”蒋昭南深深看了一眼面前打扮得极为干练的总经纪,郑重地说,


    “估计过不了多久你和游嘉木就有得吵了,到时候还希望你……”


    “放心吧蒋总,”董姐微微一笑,从容说,“我手下带出过不知道多少影帝影后,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您托付的这件事绝对砸不到我手里。”


    “好。”


    蒋昭南抱着手走回刚刚坐过的椅子上,顺手从桌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后说,


    “那这件事就这么办,会开得越多声势搞得越浩大越好,一定要让朱导跟星和看到我们谊莱的‘诚意’。”


    “明白!”


    于是时间来到现在,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游嘉木非常不满最后的决定,从经纪部门发出消息将会和霍易泽签署独家经纪合同的那刻起,他整个人就像被点燃的炮竹似的直接炸开了。


    不仅蒋昭南本就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得被他强行霸占用来“据理力争”,董姐那边更是不胜其烦,毕竟谁也受不了游嘉木隔三差五就来踹门,要不是公司装修确实没有偷工减料,不然那办公室的大门早被游嘉木给踹烂了。


    蒋昭南猜测这回游嘉木来找他还是因为霍易泽那档子事儿,但之前都是他单独过来一个劲儿列举跟霍易泽签约的“十大坏处”,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桩无伤大雅的小事,根本丝毫影响不了霍易泽未来的星途。


    所以蒋昭南觉得这次董姐跟着过来应该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做戏得做全套,要是游嘉木闹得起劲儿她却熄了火,那就太容易穿帮了。


    “蒋总……?”


    “蒋总!”


    突如其来的大吼震得蒋昭南思索中止,手心毫无预料地一颤,屏幕还在不断闪烁的手机差点没拿稳掉了下去。


    蒋昭南:“……”


    很好,感觉再来这么几下都得犯心脏病。


    “……没聋,有事说事。”


    蒋昭南深呼吸一下后重新握稳手机,另一只手底下给祁砚知处理伤口的动作不停。


    手机没开外放,但饶朔那边的音量不小,两人又挨得近,祁砚知稍稍低头就可以听到一点断断续续的声音。


    于是祁砚知慢慢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抵在蒋昭南右手的虎口上,低声说,“你工作忙,我自己来吧。”


    “一点小事而已,很快就结束了。”


    蒋昭南头也不抬地继续完成手上的动作,因为需要用镊子把棉球夹出来,单手操作不方便,于是蒋昭南很自然地把手机搁到祁砚知腿边打开了外放。


    “喂蒋总,你还在听吗?”


    饶朔的嗓门儿很大,声音又粗犷,外放的动静立刻就传遍了整个客厅。


    于是蒋昭南取完棉球立刻就头疼地调低了音量,“在听,但我现在有事,等会儿给你回消息。”


    “不是蒋总,董姐和总经理都已经在办公室等很久了,他们都说找你有急事,想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蒋昭南单手打开碘伏瓶盖拿棉球蘸了进去,然后轻轻放到祁砚知手腕的伤口上一点点擦拭。


    “快了。”


    蒋昭南盯着祁砚知手上的伤口,嘴上随便朝电话应了一句。


    手机搁桌上开外放的饶朔:“……”


    已经差不多等了半小时的游嘉木:“……”


    被迫等了差不多半小时的董姐:“……”


    眼见这位最近精神状态实在不妙的总经理快忍不住爆炸了,饶朔不得不赶紧按掉外放从桌上提溜手机小声说,“蒋总,你得给个准话啊,不然我身后这二位……”


    “得把这办公室给掀了!”


    第72章 手机 “疼都不怕,怕脏?”……


    蒋昭南:“……”


    事情有这么严重?


    电话那头的饶朔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祁砚知侧耳听着不时笑出了声。


    “嗯?”


    饶朔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蒋总,是你在笑吗?”


    “!”祁砚知赶紧敛了笑拿左手抵在下巴上假装认真看沙发, 正低头认真给伤口消毒的蒋昭南明显感觉到了他手腕的颤动。


    于是就在饶朔那头吵吵嚷嚷的动静里,蒋昭南将祁砚知的手腕搁到自己的手心, 低声问,


    “疼么?”


    “不疼。”祁砚知没再装模作样地看沙发了, 稍微摇了摇头后,就缓缓凑近蒋昭南耳边, 小声说, “可以重一点的,我很耐疼。”


    蒋昭南听罢蓦地抬头望向祁砚知,祁砚知不明所以,但也还是停住身体与蒋昭南对视。


    “……耐疼。”


    蒋昭南立刻攫住祁砚知眼里那抹纯粹的蓝, 手上镊子紧紧夹住蘸满碘伏的棉球,心情复杂地问, “为什么会耐疼?是什么东西让你……”


    “啵”的一下,蒋昭南的唇肉忽地感受到了一阵短暂的柔软。


    “不要问这个好吗?”怕被电话那头听到声音,祁砚知一边把沙发上的手机推远, 一边与蒋昭南鼻尖抵着鼻尖,叹着气说,


    “我不喜欢刚才的问题, 因为它总会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是祁砚知, 你说过会让我看到‘完整’的你。”


    蒋昭南慢慢挪开鼻尖, 将自己身体的所有轮廓都印进祁砚知眼眸。


    “可那些东西……!”


    “嘶—”镊子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这下祁砚知实打实感觉到了疼,不得不一个劲儿抽气。


    蒋昭南见状不自觉皱着眉头拿干净的棉球覆在伤口给祁砚知缓劲, 幸好这人左手的指甲不算太长,蒋昭南发现得又及时,不然这道横在腕骨上的口子还真不知道会有多深。


    “……脏。”祁砚知一脸委屈又难受地往下瞥了瞥,只见深褐色的液体正顺着伤口的正中央一滴滴蔓延到蝴蝶的翅膀上。


    蒋昭南掠去一眼后转身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将它一把抹去,然后“咻”的一下,顺手扔进了沙发另一头的垃圾桶。


    “疼都不怕,怕脏?”


    “蝴蝶不能脏。”


    祁砚知说得很认真,目光却一直朝手腕望,仿佛是在确认蝴蝶没被一点液体覆盖。


    “为什么不能脏?”蒋昭南从兜里掏出个刚从箱子里找出来的医用创口贴,“啪”的一下盖在祁砚知消过毒的伤口上。


    “我没办法回答。”祁砚知垂眼盯着自己瘦削的手腕,轻轻施力,将微微有些发麻的右手从蒋昭南怀里抽离出来。


    蒋昭南不说话,祁砚知抬起右手撩开衣袖确定血渍没沾到衣服上,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对不起。”


    祁砚知放下手腕拨回袖子轻声说。


    “我该回什么,没关系?”蒋昭南蹲得有点久,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小腿又酸又胀,但他还是试着朝前走两步去拿搁在沙发上的手机。


    祁砚知比他更先一步,指尖摸到手机一把就攥起举到了蒋昭南眼前。


    “手机。”祁砚知说,“不过好像对方已经挂断了。”


    蒋昭南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已经变成全黑,看样子饶朔那边已经挂断好一会儿了,当然这样也挺好,至少说明他那头的情况还真没紧急到快炸办公室的程度。


    只是……


    蒋昭南忽然想到刚才他和祁砚知几乎都没收声,不知道电话那头有没有听到,又或者说,听到了多少。


    于是蒋昭南接过手机按亮了屏幕,果不其然,头顶的显示框弹出了好几条来自饶朔的微信消息。


    【饶(有事打电话)】:蒋总你旁边是不是有人?


    【饶(有事打电话)】:男人还是女人?情人还是恋人?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本以为会看到一堆工作对话的蒋昭南:“……”


    果然,八卦是全人类共同的爱好。


    蒋昭南对此忍不住回头望了祁砚知一眼,只见这人跟突然转性似的乖乖坐在沙发上,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受伤的手腕上,漂亮的唇角朝下弯着,似乎是在嫌弃手上突然多了个不怎么好看的创口贴。


    不知道为什么,蒋昭南忽然就很想把这个画面拍下来。


    怎么想就怎么做,蒋昭南不动声色地打开相机,装作给人回微信的模样举起手机侧了侧身子,角度不太好找,蒋昭南就假装若无其事地挪了好几个地方。


    终于,一张把祁砚知整个身体都容纳进去的照片出现在了蒋昭南的手机相册。


    饱满圆润的头颅,晃荡不停的十字架耳钉,垂在脑后纤长柔顺的淡蓝色发丝,以及发丝围绕住的精致白皙的侧颜。


    墨笔描不出来,油彩调不出来,只有相机或许可以在这转瞬即逝的光影里,将这帧画面,


    捕捉下来。


    角度合适,灯光合适,人也很合适。


    蒋昭南盯着手机这张照片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祁砚知察觉到了不对劲转头看过来,这才匆匆熄灭屏幕把手机塞进兜里。


    “你那边的工作都处理好了么?”祁砚知问。


    “差不多吧,”蒋昭南说,“不算很紧急,待会儿开车赶回去就行。”


    “嗯。”祁砚知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哑着嗓子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你怎么又跟我道歉?”


    蒋昭南缓缓朝祁砚知走近了两步,然后弯下腰将手伸了过去,祁砚知以为他要摸自己的脑袋,于是身子稍微朝前挪了挪,假装不经意地把头靠过去,试图让蒋昭南摸得更轻松。


    然而蒋昭南此刻的目标却并不是祁砚知的脑袋。


    “?”祁砚知莫名有点愣地盯了盯已经伸到自己脖子下边的指尖,玉白的吊坠被几根手指松松地揽在手心,又被带着两三分暖意的指腹缓慢而细致地揉捻了几下。


    “幸好没碎。”蒋昭南松开吊坠,欣慰地说。


    “这才第一天,怎么会碎?”


    祁砚知觉得有些好笑地抬眼看向蒋昭南,蒋昭南刚把左手插回兜里,视线还落在祁砚知胸口轻轻晃荡的吊坠上,像看什么宝贝似的生怕它缺了一个角。


    “不会吧,”祁砚知见此多了几分打趣样,轻笑道,“蒋总怎么把条吊坠看得这么重要,一个玉坠子而已,要是蒋总喜欢的话,我可以找……”


    “不一样。”蒋昭南收回了停在观音手中净莲的目光,转眸移向祁砚知的面庞,平静说,“玉好找,绳子不好找。”


    “绳子?”祁砚知整个身子忽地一顿。


    “庙里求的。”蒋昭南言简意赅。


    “你……你亲自去的?”祁砚知不自觉缓缓摩挲脖子那一圈的红绳,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轻视了蒋昭南的真心,明明是第一次收到他送的礼物,可自己却……丝毫没有多问一句。


    会很难过吧,祁砚知心想,可这,


    明明本不该的。


    “本来是想去求个无事牌之类的东西,谁知道那天莫名其妙多了条红绳子。”


    蒋昭南站在祁砚知身前,低头看了看他那好几个耳洞上的钉子,轻轻叹了口气,用刚刚摸过吊坠的指尖弹了弹祁砚知坠在耳后的发丝,


    “大概是有点佛缘吧,这条红绳子正好和这块儿玉很配,串在一起应该比较吉利。”


    “虽说我其实不信这些,但也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亦或者,不要好运,


    保佑你这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原来……原来是这样。”


    祁砚知当下这刻是真觉得说话很费力,因为当未知的隐秘揭露一角,慢慢袒露出藏于海下的万丈冰川时,那种陡然一惊的震荡会堵滞大脑组织语言的能力。


    “不过也没什么,”蒋昭南慢慢蹲下来,高度恰好与祁砚知相平,“碎了大不了就再买一条,反正玉没了绳子还在,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本来我以为这玩意儿邪乎到见了血就得碎,结果看来也没那么神乎其神。”


    祁砚知闻言这才轻轻抬头望了蒋昭南一下,轻声问,“真的么?”


    “真的。”蒋昭南的唇角勾起了一道很浅的弧线,眼睛很认真地弯了弯,自然道,“对我来说它更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心理慰籍,但于你而言,”


    “祁砚知,我希望它能时刻提醒你,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哪怕是为了这条红绳子,玉坠子,或者我刚刚说过的,真的可能存在的,”


    “一点点佛缘。”


    “……好。”


    祁砚知的指尖从后颈的绳子一路摩挲而过,直到挂在胸口的玉坠躺进手心,才浅浅勾起唇角认真说,


    “我尽量控制好自己,下次不会再……”


    “别随便承诺下一次。”


    蒋昭南笑着伸手帮祁砚知把挂在毛衣外层的吊坠塞进他的衣领,然后顺手理了理脖颈边堆起褶皱的领口,盯着唯一露在外面的半截红绳打趣说,


    “还是这样藏起来比较好,不会遭人惦记。”


    “嗯?”


    失去了衣物的阻隔,玉石天然具有的一点润泽与光滑微微刺激着祁砚知的皮肤,尤其客厅里的空气还泛着若有若无的几丝凉意,塞进胸口的吊坠也就适应了这抹冷凉,稍稍渡给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祁砚知。


    “这都什么年代了,但凡谁有点贼心都不敢当街明抢,更何况这东西还戴在我脖子上,被抢或是偷走的概率基本为零。”


    短暂的两三秒过后,来自祁砚知的体温慢慢占领了高地,用热气将冷白的吊坠重新覆盖。


    “我什么时候说是要把这条吊坠藏起来了?”


    蒋昭南轻慢地挑了挑眉,眼神意有所指地扫了扫祁砚知的脸庞,尾音带着翘地说,


    “你不是说过吗,一条玉坠子而已。”


    “怎么跟你比啊,祁砚知。”


    冷风途经的某个瞬间,眼睫轻颤的刹那,祁砚知听见耳边忽地传来一声,


    “明明你才是最应该被我藏起来的,”


    “宝贝。”


    第73章 留饭 不过,好像还不赖。


    蒋昭南离开后好几天祁砚知都感觉像仍活在梦里, 只有手腕那道切实存在并慢慢长出新肉的伤疤不断提醒他,蒋昭南送过的玉是真的、去庙里求过的红绳子是真的,以及……


    他说过的那些话也是真的。


    一直到了正式搬家这天, 蒋昭南让饶朔帮忙找的搬家公司已经把公寓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搬了过来,剩下一小部分有的没的生活用品基本也就是个当垃圾扔掉的结局, 于是蒋昭南当即决定等过几天有空的时候再回趟公寓处理这些东西。


    至于饶朔,蒋昭南回公司的时候这家伙就已经快被游嘉木烦死了, 于是微信消息里那几个还并排躺着的八卦问题就彻底忘到九霄云外了。


    虽说蒋昭南才刚回国两个来月就要搬家这事儿的确奇怪,但他饶朔是人秘书又不是保姆, 蒋昭南为什么要搬, 又到底要搬去哪儿,闲下来问他又不回答,反正都是个二十六七的成年人了,只要饿不死冻不着, 搬到月球火星都随意。


    所以饶朔完全没有把蒋昭南突然要搬家这事儿放在心上,蒋昭南也乐得自在, 一股脑儿投入近段时间累积没处理的工作中,为的就是争取在搬家这天空出时间跟祁砚知一起出门逛趟超市。


    然而“倒霉的人生不需要任何理由”,哪怕是搬家这天蒋昭南都实在脱不开身, 因为之前定下的计划颇有成效,星和那边已经慢慢盯上了霍易泽这块儿“肥肉”,私下派出了手上好几个一线艺人的“王牌经纪人”进行接洽, 大有种势必把霍易泽拿下的劲头。


    说幸运也幸运, 说不幸也不幸, 虽然加班这事儿板上钉钉,但至少蒋昭南跟董姐这边都还满意现在的局面,尤其据说老陈那朋友可能还“不小心”挖到了猛料, 如果未来哪天霍易泽出事,朱导想拖谊莱下水的话,蒋昭南也不介意再送他一程。


    当然,这一程得用脚踹。


    “今天什么时候下班?需不需要我来接你。”


    最近谊莱的天气越来越冷了,祁砚知忍不住打开了一楼的中央空调,现在整个人就陷进客厅中央的沙发里,一边写词一边时不时扭头望望来往的搬家师傅。


    “接我?”


    蒋昭南的目光从电脑上的文件一点点落到最下方的时间。


    距离正常的下班时间已经只有四十多分钟了,但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待会儿还得跟合作公司的几个高层开个视频会议,蒋昭南之前没跟他们单独接触过,所以对这些老油条的开会风格没什么了解,也就对到底什么时候下班真没个估计。


    想到这儿,蒋昭南不禁长叹了口气,深深仰倒在背后的椅子上,阖上双眼说,“可能会有点晚,不用来接我了。”


    这样啊—


    祁砚知握紧手机,低头停了笔,纸上离手腕最近的那排歌词已经被他深深浅浅,涂成了几道黑圈。


    “那需要给你留饭么?”


    祁砚知垂着眼睫,低声说,“我今天煲汤,应该很好喝。”


    蒋昭南蓦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落在办公室天花板的吊灯上。


    这叫什么?又或者说,


    这在一般情况下的正常家庭里叫什么?


    留……留饭么?


    似乎,这在他快二十七年的人生里还从未有过。


    不过,好像还不赖。


    “留。”蒋昭南不自觉翘起了唇角,然后微微低头看了一遍手表。


    “好,那就把汤留着,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再热一次。”


    祁砚知缓缓移开写满歌词的废稿,脱了鞋踩在柔软的沙发垫子上。


    “嗯,我尽量早点回来。”电话这头的蒋昭南只将唇角的弧度稍稍加深了些,没发出一丝声音,但满面神色充满了笑意。


    挂断了电话后的祁砚知心情很好,他侧头看了看旁边楼梯跑上跑下的搬家师傅。


    说实话,祁砚知是真的很不喜欢家里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像是划好区域的领地被人突然侵占,要么自己死要么对方滚,反正最终只能留下一方待在这里。


    但今天不一样,如果说前段时间的装修他还会觉得吵,可此刻这么多人搬来搬去的画面他却只觉得有些热闹,这种热闹并不就代表他喜欢人多的场面。


    相反,祁砚知还是很厌恶,所以他到现在都还戴着口罩,只有刚刚跟蒋昭南打电话的时候才短暂地取下来过。


    可是吧,话又说回来了,属于蒋昭南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地被搬进这个自己住了好几年的地方,这对于祁砚知而言真的是一种既隐秘又欣喜的刺激。甚至就像默认似的,地盘自动一分为二,他一半,蒋昭南一半,未来的日日夜夜就似乎有了更多期许。


    这么看来,再多活几年也不错。


    “蒋总,都这么晚了还不走么?”


    办公室门没关,饶朔屈起指节试探性地敲了敲,听到动静的蒋昭南微微将目光移向慢慢走过来的饶朔。


    “刚开完会,再处理会儿工作就走了。”蒋昭南说罢又开始侧头浏览总部发来的几份项目文件。


    “可蒋总你今天不是搬家吗,按理说应该早点回去看看新家布置出没出什么问题。”


    “不用。”


    蒋昭南一眼也没看饶朔,视线继续盯着每页文件的关键款项,下意识开口,“有人看着,出不了问题。”


    “有人?”


    刚把装满热水的杯子推到蒋昭南手边的饶朔忽地一愣,脑子稍稍思索一会儿,忍不住立即问道,“谁啊?你朋友,还是……?”


    “!”


    察觉到说错话了的蒋昭南立刻神色一震,目光从文件上挪开,从手边摸起杯把仰头喝了口水后,平静道,“饶秘,现在这是在公司,随意谈论上司的个人隐私好像并不合适。”


    “可我没谈论,只是在‘询问’。”


    饶朔自觉从沙发旁边挪把椅子在蒋昭南面前坐下,因为经常健身,虽已年过三十六,脸上却没什么皱纹,如果忽略周身常年积聚起来的成熟气,哪怕说他二十八九都没问题。


    “你询问你的,我不回答我的,咱们各干各的。”


    蒋昭南喝了口水就把杯子放下了,此刻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到了晚上八点二十分,他打算再看十分钟文件就开车回家。


    “喂蒋总,你这也太无情了吧,都不知道体谅一下我这个即将迈入中年行列的孤寡下属吗?”


    “嗯?”


    蒋昭南闻言跟看鬼附身似的瞥眼瞄了一下饶朔,确认刚刚那句话是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后,神色一言难尽地说,“据我所知,你孤寡是孤寡,但应该不缺性生活吧。”


    “现在都早过下班时间了,你怎么不去隔壁酒吧看看有没有新艳遇?”


    “我靠蒋昭南!你调查我?!”


    头一回,向来人前不露喜怒的饶朔“噔”的一下起身,瞳孔微睁惊诧地望向正用键盘打字回消息的蒋昭南。


    “先冷静点饶秘,这还在公司,直呼老板大名实在不怎么礼貌。”


    饶朔闻言气得把牙关咬得嘎吱响,开了几颗风衣纽扣就愤愤地坐回椅子上说,“蒋总也说了现在是下班时间,既然都下班了,咱俩也就不是什么上下级关系了吧。”


    “所以我现在要个说法应该也合情合理吧。”


    “合情,也合理。”


    蒋昭南关掉文件丢进某个工作群发完要求就关上了电脑,此时饶朔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阴恻恻的,大有种搞不好一出门就得弄死他的势头。


    蒋昭南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右手握起杯子再喝了口水,直到饶朔快用不满的视线把他戳成个筛子,蒋昭南才慢悠悠开始解释,


    “前两周找人做的调查,既没跟踪也没偷拍,就纯打听而已。”


    “纯打听?”饶朔挑了挑眉,双手环抱着不屑地嗤了一声,“蒋昭南你最近说瞎话都不打草稿是吧,就这种鬼话当我是傻子还是三岁小孩儿?”


    “不对,”饶朔皮笑肉不笑地补充说,“像你这种谎话已经骗不到三岁小孩儿了,因为一听就是瞎话,谁信谁特么就是大傻瓜!”


    “没想到饶秘你还挺有幽默感。”


    蒋昭南憋不住笑地起身,腕骨露出的手表被他指腹轻轻一捏,不紧不慢地藏回袖子里。


    “谁特么跟你开玩笑了?”饶朔实在气不打一出来,愤恨不平地说,“为什么突然调查我,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真的没什么,顶多是想多关照一下秘书的生活情况,免得说我不尊重老人。”


    “嘶—”蒋昭南把椅子推回桌下,拿起椅子上外套的时候眯了眯眼,侧头说,


    “错了,不是‘老人’,是‘中年人’。”


    “蒋昭南你……!”饶朔气得反手抽出背后的靠垫一把砸蒋昭南身上,却不成想蒋昭南早有预料,一个左晃堪堪躲了过去。


    “好了饶秘,别生气了,我这儿真没查出什么东西,毕竟我是个正常人,才没兴趣管你天天跟谁睡觉。”


    “只要不影响工作,你跟……”


    “等等!”


    蒋昭南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即将旋开把手拉门出去的前一刻顿了顿,回头看笑话似的调侃道,“不对啊饶秘,如果消息没错的话,昨天你是不是跟游嘉木出去喝酒了?”


    “好像喝到半夜的时候还开了间大—床—房吧。”


    “咳咳咳咳!”饶朔听到这儿不禁紧急扭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盯面前的墙壁,嘴上却还强行打着哈哈说,“就……就开了间房而已,当时酒店只剩那间大床房了,我跟他都喝了酒开不了车,没办法之下才……才……”


    “没办法?”蒋昭南倚在门边嘴角搭上笑说,“为什么不打车,明明那个地界整晚都不缺出租车。”


    “都特么快喝断片了,旁边就是酒店,谁还想着打那么久车回家啊!”


    “噢—”蒋昭南觉得这回答确实没问题,但又耐不住实在好奇,于是他问,“那你们……?”


    “没做!什么都没做!”饶朔垂下肩膀,双手指尖死死攥住自己的风衣下摆。


    其实都还有点不敢往这方面想的蒋昭南:“……”


    或许,会不会有个成语叫“欲盖弥彰”?


    第74章 开房 还挺爽的。


    饶朔的反应实在有点超出蒋昭南预料, 他本来也没把这俩人喝酒开房当回事,虽说游嘉木是个出柜多年的铁gay,但耐不住饶朔无论身形还是外貌, 都是个板上钉钉的硬汉,其性向笔直程度堪比蒋昭南口中的“钛合金甩棍”。


    别的不敢保证, 至少蒋昭南得到的消息里,饶朔这么多年也只跟女人谈过恋爱上过床。


    如果说昨天, 饶朔真跟游嘉木睡了?


    我靠!


    明天是宇宙大爆炸还是哥斯拉入侵地球?!


    不是这样的话根本想不到这俩家伙能搞到一起啊!


    “所以饶朔,”蒋昭南倚在门边试图慢慢消化这个可能的事实, 即便当下已经做了不少心理准备, 但他还是不禁撑着额头,一脸为难地问,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游嘉木今天没来上班吗?”


    操。


    饶朔已经开始有点后悔踏进这间办公室了。


    “因为他……他突然生病了?”饶朔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哪怕是没把头转过来, 蒋昭南都能从他那后脑勺感受到饶朔的紧张。


    昨天都还能喝酒喝到大半夜跑去开房的家伙,怎么今天突然就病了, 而且一病就病得这么严重,连个假也不请,上班时间玩儿消失?


    蒋昭南实在不敢相信饶朔这家伙刚刚才骂他说瞎话不打草稿。


    所以眼下这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大哥究竟是谁啊?!


    蒋昭南简直要被这人弄得没脾气了, 但出于实打实对游嘉木这个总经理身心安全的考虑,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了一句,“说真的, 他现在没事吧?”


    饶朔:“……”


    一个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性能有什么事?


    但是吧, 饶朔又努力回想了一下游嘉木今天早上的样子, 除了腰酸腿疼还脚软得站不起来以外,似乎也……


    “咳咳,”饶朔拿拳头抵在嘴边, 轻声地咳了咳,小声说,“应该……应该没事。”


    “应该?”蒋昭南挑了挑眉,勾着笑说,“讲讲呗,怎么个应该法?”


    完了。


    饶朔心道不妙,脑子里又想起了游嘉木从床上捞起个枕头骂他混蛋的画面,说真的,昨晚实在喝得太多,很多具体的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了,直到早上被闹钟吵醒准备要去上班的时候才发现旁边还躺了个人。


    因为差不多喝了三四瓶啤的外加一瓶度数很高的烈酒,饶朔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脑袋疼得跟被谁打了似的,所以哪怕旁边躺了个人他也只觉得是昨晚碰巧遇上的一夜情。


    于是他就跟往常一样先下床去浴室洗了个澡,结果过了十来分钟裹上浴巾出来的时候,饶朔差点被眼前的画面吓到当场跪下。


    只见床上的家伙因为不舒服翻了个身,慢悠悠露出了一张无论鼻梁还是眉眼,都跟游嘉木那小子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仅仅是这张脸,饶朔还不会后悔得想要当场了结自己,因为随着游嘉木这么一个小幅度的转身,他那密密麻麻布满吻痕的胸口和小腹立刻就显露了出来。


    “操……!”


    “是我干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饶朔怀疑苍天怀疑大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昨晚那些刺激到不可思议的片段竟三三两两地进到了他的脑子里。


    比如,游嘉木赌他这个死直男不敢上男人,饶朔不服,皱眉说他没什么不敢的,于是他俩开了房打算看谁赢谁输。


    本来饶朔还以为自己顶多“提枪上阵”干进去了就完事,结果莫名其妙他跟游嘉木刚上电梯就亲在了一起,那激烈程度活像要把对方吃了似的,甚至拿上房卡推门进去的时候,游嘉木身上的衣服就已经没得差不多了。


    之后的事情……


    饶朔随便想起个片段都是一阵脸热,但他仍然觉得这也不能全怪自己,毕竟鬼知道游嘉木那小子为什么会有那么翘的屁股,倒床上的时候像个刚出炉的馒头似的,搁谁身上谁不想上去“吃”两口?


    更何况,在那种进一步不是人,退一步不是个男人的情况下,游嘉木还一个劲儿地嚷嚷“到底进不进去,不进去他就去找别人了”。


    这特么谁能忍?!


    于是整个晚上游嘉木就像张始终挨不到床的煎饼,被身后这只醉得以为自己在做春梦的“铲子”颠得翻过来翻过去。


    期间游嘉木实在受不了想要穿衣服逃跑,饶朔就攥住他的脚踝把他拉回身下换个面儿继续颠,游嘉木见状忍不住踢他一脚破口大骂,饶朔听见了也只当是情趣。


    可能是酒喝得多放得比较开,又或者说这俩人本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就这么一通胡搞乱搞下来,一直到接近清晨,床上那动静才勉强彻底消停。


    之后又过了差不多三四个小时,洗完澡坐沙发上思考人生的饶朔还是忍不住望了望床上熟睡的游嘉木。


    年纪差了十多岁,要是自己刚成年那会儿稍微浑一点儿,说不定现在都有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孩子了,更别说游嘉木还是个男人,自己这么多年的性生活里哪儿碰过男人啊。


    简直罪过啊罪过!


    可话又说回来了,毕竟的的确确是把人给睡了,从一夜情的角度上讲,


    其实……


    还挺爽的。


    只可惜,爽是爽了,如今这场面究竟该怎么收场就成了大麻烦。


    对此饶朔不得不从地上捡起自己昨天的外套,从兜里翻出一盒只剩一半的香烟,搁到桌上取出一根就开始囫囵地抽。


    酒店房间的沙发说软也不软,说硬也不硬,但饶朔就是怎么坐都坐不舒坦,抽烟也是,明明是自己这些年最习惯的味道,却偏偏在今天怎么都咂巴不出味儿来。


    “啧。”


    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得上班了,饶朔烦得掏出手机就开始准备给蒋昭南发微信,结果单手打字还没打到一半儿,床上忽然有了动静。


    “嘶—”


    “怎么这么疼……?”


    刚把一只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游嘉木突感一阵不适,这种不适跟以前每回赖床时,身体自然产生的抗拒不一样。因为那个时候的他顶多是脑子不乐意起床,试图再挣扎两下多睡会儿算了。


    可现在完全不是这样,脑子比泼盆水都清醒,可浑身上下是真特么的疼啊!


    前胸疼,后背疼,胳膊疼,膝盖疼,就连不知道拿来干什么的脚踝都疼得要命!


    甚至……


    最疼的地方都还不是这些犄角旮旯,而是……


    屁股。


    “啊啊啊啊!”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龟孙儿干的?!”


    “要是被老子逮到了,看老子不把他全家都……!”


    “咳咳。”


    或许是游嘉木的反应太过激烈,原本默不作声的饶朔冷不丁被烟呛了一口,听到声音的游嘉木立刻“噌”地从床上坐起,一脸愤怒又警惕地朝沙发这边望过来。


    “臭小子看你爹我不打死……!”


    “我靠!”


    “饶朔?!”


    已经在空中抛出一道优美弧线的枕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饶朔刚准备解释的脸上,顺道一起的,还有枕头里面夹着的地上一直没找到的皮带。


    饶朔:“……”


    谢谢啊,这下终于能穿裤子了。


    就在饶朔一只手把枕头从脸上拿开,一只手把抽到快只剩半截烟嘴的烟杆摁灭时,游嘉木迅速从离床最近的地上一把捞起一件卫衣从头往下套,一边套一边嘴里还不怎么清楚地念叨着,


    “怎么是你啊饶朔,昨晚那不要脸的龟孙儿呢,他去哪儿了?”


    正准备把烟灰倒进垃圾桶的饶朔:“……”


    得,这一抖,全给倒手上了。


    “问你话呢饶朔,怎么不说话?”


    游嘉木套好卫衣就下床找裤子,可惜地上东西太乱,游嘉木蹲地上翻半天也没翻到自己昨晚穿的裤子。


    而且吧,在这略显忙碌的翻找过程中,游嘉木随便捣腾两下都能发现到处可见的纸团,大多皱皱巴巴的,提起来展开的时候还有不少干涸的液体。


    “靠!”


    看见这些玩意儿的游嘉木当即炸开了锅,气得想死地大喊道,“怎么这么多用过的纸团?”


    “昨晚那家伙不会没戴东西就进去了吧?!”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他!”


    “戴了。”


    一句低沉的充满磁性的,却又隐隐透着那么点儿心虚的回答,顺着酒店清晨稍冷的凉风重重灌入游嘉木的耳朵。


    “你……怎么会知道?”


    像见鬼似的,游嘉木找东西的指尖一顿,僵硬的肩膀慢慢带动着沉重的脑袋,一齐不可置信地转了过来。


    “因为,昨晚跟你上床的人,”


    “就是我。”


    方才那阵稍冷的凉风,同时吹起了落在男人脚边的一点烟灰。


    原本应该很烫,可现在,


    似乎有些凉了。


    第75章 大卸八块 “怎么……怎么就能这么疼呢……


    “?!”


    “啊啊啊啊饶朔, 我c你大爷的!”


    “你特么是不是早就对老子的肉|体图谋不轨了?!”


    游嘉木反手抄起床上剩下的一张枕头猛地朝饶朔脸上砸去,这回饶朔有了准备,叹口气后侧了下头, 任洁白的枕头“嗖”的一下掉在了他刚刚坐下的沙发上。


    “我靠你居然还敢躲?!”


    游嘉木跟看猴子演杂技似的一脸震惊又愤怒地攥紧拳头大吼道,“好, 很好,把老子整得这么惨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饶朔!”


    游嘉木恨得牙关嘎吱响, “你!死!定!了!”


    说罢游嘉木连鞋也没穿光着脚就朝饶朔冲过去,中途他还撸起袖子亮起胳膊, 大有种不让饶朔活着走出这家酒店的即视感。


    “敢这么欺负老子, 臭饶朔,你就等着……”


    “啊操!”


    只听“哐”的一声,双腿与地板剧烈的碰撞声蓦地在房间里响起,饶朔不忍地低头觑了一眼, 游嘉木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捂着屁股直喊疼。


    “你……没事吧?”


    出于人道主义,饶朔还是缓缓朝游嘉木走近了两步。


    “啊靠靠靠靠, 疼死你爹我了!”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饶朔我要跟你拼命!”


    本来还打算扶这家伙一把的饶朔:“……”


    拼命这事儿可以暂放一边,咱能先不说脏话吗?


    “咳咳。”饶朔走近游嘉木胳膊边, 慢慢蹲下来拿眼神去扫视游嘉木的表情,看这人仍一脸要干死他的神色,饶朔自觉认命地伸出一只手问, “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然后下一秒, 随着“啪”的一声响, 搁在半空的手掌被极重地拍开了。


    就在饶朔还没收起错愕的表情,怔怔地望向已经有些通红的手背时,一句带着怒意的骂声立刻侮辱了他的耳朵。


    “扶你爹啊扶, 现在知道错了要弥补了?”


    “老子告诉你,晚了!”


    游嘉木当即松开捂着屁股的右手,颤巍巍地支着胳膊就要起身,饶朔见他双臂抖得跟蝴蝶振翅似的,作势又要去扶,游嘉木看见了当然不让,一边竭力起身一边避着饶朔伸过来的手掌说,


    “等老子起来你就没好果子吃了,等着被大卸八块挂公司门口示众吧!”


    饶朔倒不担心会被大卸八块挂外面让人瞧见,因为这对于此刻的游嘉木来说实在是一件大难事,就比如现在,


    他耳朵听见“哎哟”一声嚎叫,眼睛则毫不意外地看见嘴比××硬的家伙又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不起来了?”


    饶朔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含着笑地低头问说,“不把我大卸八块了?”


    “要!”“当然要!”


    “只是……不是现在。”


    哪怕游嘉木此刻感觉整个尾椎骨都麻得再也站不起来了,他都还是强忍着跌下来的酸疼硬撑着骂了开来,


    “臭饶朔,混蛋饶朔,居然在我喝醉的时候趁人之危,把我搞得这么凄惨,等我好了,我一定弄死你!”


    莫名其妙就戴上了“趁人之危”帽子的饶朔:“……”


    如果没记错的话,某人昨晚是不是还说过一句“不进就不是真男人”?


    算了,饶朔心想,不是就不是吧,反正当下还有件别的事要做。


    “嘶—”


    “疼疼疼疼疼!”


    “饶朔你特么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听见游嘉木到底在说什么的饶朔不禁满脸黑线,神色无语地说,“我只是在检查你胳膊有没有摔脱臼。”


    “脱臼?”


    游嘉木闻言愣了愣,下意识问说,“这么严重吗?”


    “不给我检查的话,后果就这么严重。”


    直到此时此刻饶朔才觉得那十几岁的年龄差终于有了实感,在游嘉木这么个跟炮仗差不多的“小孩儿”面前,似乎随便胡诌两句都能把他唬住。


    “你说真的?”游嘉木的确有些动摇了,毕竟那胳膊肘是真疼啊,疼得想把整条胳膊都卸下来砸饶朔脑门儿上。


    但他又不能这么做,因为这胳膊毕竟是他自己的,要砸也得换个东西砸,比如蒋昭南办公室那张老板椅,游嘉木觉得那玩意儿就不错,有分量又称手,保证把饶朔那脑袋磕出两三个窟窿眼儿。


    “真的。”


    饶朔不知道游嘉木此刻心里到底在嘀咕啥,他只看到这家伙胳膊肘那块儿已经摔出了一片青紫,脱臼倒不至于,就是不清楚有没有挫伤。


    “那你检查吧。”


    “不过我先警告你啊,除了胳膊,其他哪儿都不准碰!”


    饶朔“真的”两个字落下好一会儿,游嘉木才从这人的眼睛里慢慢品出了几分坦然,根据他这些年阅影视作品无数的经验来看,的确不像是假的。


    于是游嘉木虽说不情愿,却也还是乖乖转了半边身,把那只疼得厉害的胳膊伸到了饶朔面前。


    “那我开始检查了?”饶朔问。


    游嘉木闻言则不屑地嗤了一声说,“就检查个胳膊而已,怎么那么多废……!”


    “啊啊啊疼!”


    游嘉木整条手臂都被饶朔揽在胸前,饶朔皱着眉头尝试弯曲他的胳膊,却发现游嘉木叫得跟谁拿刀砍他似的,饶朔都怕门外有谁路过听到了会拿手机报警。


    “别叫了。”


    饶朔放开游嘉木的手臂,一脸无奈地说,“没脱臼,连挫伤也不是,可能就稍微有点擦伤,抹点药就好了。”


    “只是擦伤?”


    游嘉木仰躺在地板上,满脸生无可恋地说,


    “怎么……怎么就能这么疼呢?!”


    游嘉木上半身就只穿了件套头卫衣,下半身光溜溜的,就这么大喇喇躺地上的时候,双腿尤其靠近大腿根部的吻痕和咬痕立刻就袒露了出来。


    饶朔看得一阵脸热,立即就把脑袋撇了过去。


    “喂,饶朔,昨天晚上的事你到底还记得多少?”


    游嘉木仰躺在地板上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幸好身上的卫衣够长也够厚,不然他得被这地板冻几哆嗦。


    饶朔闻言转回了头,视线自觉移到游嘉木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诧异问,“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游嘉木听罢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侧头避开了饶朔的目光,似乎是觉得羞耻地说,“也不算吧,就稍微……稍微记得那么丁点儿……”


    “哦?”饶朔有点想笑,但又怕发出声音免不了得被游嘉木一顿控诉。


    “所以呢饶朔,”游嘉木迅速把头转了过来,拿眼神去观察饶朔脸上的表情,急切问,“我俩昨晚为什么会上床,而且凭什么我身上这么多痕迹,你身上却连个印子都没有?”


    说罢游嘉木就指着饶朔衣领扣子的方向转了一圈,如他所言,饶朔的上半身从下颌到腰腹的地方,无论前胸还是后背,统统都光洁又干净,对比游嘉木全身上下那堪称“触目惊心”的情况,饶朔就显得好像没参与过这事儿似的。


    然而他却是把游嘉木搞成这副模样的始作俑者!


    “怎么没有?”


    饶朔不禁皱了皱眉,说着就准备起身把下半身围着的浴巾取下来。


    “我靠你干嘛,耍流氓啊?!”


    游嘉木看见饶朔这动作立刻深吸了口气,然后迅速抬起两只手掌盖在自己眼皮上,嘴上大喊道,“臭流氓,死变态,没想到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做那档子事儿!”


    “简直就是衣冠禽兽!无耻之徒!不可理喻!”


    刚把腰上的结给解开了的饶朔:“……”


    这家伙嘴里怎么能冒出这么多骂人的词儿?


    “不是,你这么大反应干嘛?”饶朔一脸无语地揭开挂在自己腰上的浴巾,右手指向自己的大腿无奈说,“我穿了内裤。”


    “你怎么不早说?!”


    游嘉木听到这话跟变脸似的,立刻把手放下缓缓抬头朝上望,只见饶朔单手撑着后腰任游嘉木随意打量,与此同时,为了让游嘉木看得更清楚些,饶朔还特意把腿绷直,用手指了指自己右腿靠近膝关节的地方。


    “看到没,就是这儿。”


    “哈?”游嘉木疑惑地眯起了眼。


    饶朔无语,稍稍屈起膝盖离游嘉木更近了些,“还看不清就戴副眼睛,别成天活得跟个瞎子似的。”


    “你说谁瞎子呢,明明是你站的地方把光全挡住了,我这才……”


    “诶?”游嘉木晃了下脑袋,企图找个光线更好的角度把饶朔腿上这印子研究明白。


    “怎么……是横着的?”“感觉像……”


    “对啊,你踹的,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你一脚就给我怼上来了,差点儿没给我痛软了。”


    “我踹的?”


    游嘉木一脸惊讶,抬眼望向饶朔说,“我怎么根本没这印象,饶朔你是不是编瞎话骗……”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经说了实话。”


    饶朔现在差不多已经能预判到游嘉木嘴里大概会蹦出些啥了,毕竟自己目前在他心里的形象估计也就是“禽兽”那类,毫无信誉可言。


    “操。”


    游嘉木咬着牙小声懊恼道,“不会还真是我吧,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就只踹了这么小个印子,早知道就该一脚把他大腿给踹断永绝后患啊啊啊!”


    “……你说什么?”饶朔有时候也真希望自己可以随时关闭听觉。


    “没什么!”游嘉木抱着手躺地上气势汹汹地朝上看,因为饶朔还屈着膝盖,双腿下压的时候整个腰腹都倾了过来,作为一个出柜多年的24k纯gay,游嘉木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饶朔大腿根部的正中间。


    我靠!


    昨晚就是这玩意儿进去的吗?这也太……!


    “往哪儿看呢?”


    饶朔直接蹲了下来,双腿挡住最里面的东西,挑着眉说,“你不说我是流氓吗,现在你自己又在干嘛?”


    游嘉木自认丢脸,但他还是强撑着面子说,“都是男人谁没有啊,更何况你这东西,我又……”


    “又不是没见过。


    第76章 同情 究竟是拜谁所赐啊?!……


    饶朔闻言一噎, “你连这都记得,却不记得咱俩为什么会睡在一起?”


    “这有什么不可以吗?”游嘉木抬头颇有些理直气壮地说,“昨晚喝断片儿了, 稍微有点印象的时候就已经趴床上被你……”


    想到这儿游嘉木突然不说话了,眸子一转, 嘴唇狠狠一抿,颇有种说错话的懊恼。


    “被我?”饶朔唇角勾起了一个极深的弧度, 手腕撑着脑袋,低头笑着问, “被我怎么了, 你把话说完呗。”


    游嘉木闻言直接把头扭到一边,满脸愤愤不平地说,“你叫我说我就说?把老子当什么了,你养的猫猫狗狗吗?!”


    饶朔:“……”


    怎么一句话的功夫, 这家伙就这么骂开了?


    “不是,”饶朔不得不开始解释道, “我家既没养猫也没养狗,就算养了也不会把你当作它们。”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游嘉木:“……”


    原来“对牛弹琴”、“鸡同鸭讲”都是这个意思,果然, 古人诚不我欺啊。


    “这特么是养不养猫猫狗狗的意思吗?!”游嘉木还是忍不住被气得一把支起了上半身。


    当他撑着那只没擦伤的胳膊“噌”一下坐起来时,饶朔不禁觉得还是这法子好用,至少不用再看一遍这家伙一顿“蝴蝶振翅”然后摔得爬都爬不起来, 毕竟他没施虐那怪癖, 想着这人惨成这样也是怪可怜的。


    “你看我干嘛?”游嘉木坐起身后的高度刚好跟饶朔的脑袋持平, 于是他就眼睁睁看着饶朔的眼神从刚开始的平静,一点点变成了现在的同情。


    同情?


    游嘉木愣了一下,同情谁?


    不会是自己吧?!


    可他自己变成现在这副鬼样究竟是拜谁所赐啊啊?!


    游嘉木心里已经有了想杀人的念头, 对此一无所知的饶朔却还不声不响地,一个劲儿盯着游嘉木脖子看。


    “我服了大哥,你到底在看什么啊,是不是还对我这肉|体恋恋不舍啊,我可告诉你啊,不要以为我现在打不过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信不信我待会儿出门就报警啊!”


    游嘉木说着说着就又情绪激动起来,脑子里好像真觉得饶朔还会对他做些坏事,于是整个人立刻就如临大敌般把双手环到胸前,完全一副不准饶朔靠近的“战斗状态”。


    饶朔见状心下一阵无语,尤其看到游嘉木因为腿动不了就只能支着胳膊朝墙边挪,搞得自己像个什么洪水猛兽,靠近一下就得被吞到肚子里去。


    “喂,游嘉木,”饶朔抚着额头无奈地喊,“别挪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谁说不会了?万一你表面看着是个人,其实背地里吃人怎么办?”游嘉木一边回话,一边撑着胳膊继续朝墙边挪,可惜他平时不锻炼,手臂力量不够,哪怕感觉已经快把这条不疼的胳膊给用坏了都没移半米远。


    “不是我说,咱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饶朔伸了下腿,一脚就跨过了游嘉木费劲挪开的半米。


    另一条胳膊也开始疼起来的游嘉木:“……”


    有时候努力了,还不如不努力。


    “你要谈什么?”游嘉木尽力维持平静地转头看向饶朔,谁知饶朔竟慢慢倾身朝他靠了过来,游嘉木见状大吃一惊,作势就要抬胳膊去挡他。


    “喂喂喂你干嘛,饶朔,我警告你啊,不许乱来,不许……!”


    “诶?”游嘉木感觉浑身一轻,胳肢窝跟膝盖窝被人从下边环着,整个身子被带着一起举了起来。


    “饶朔你……把我抱起来了?”


    正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被饶朔“抬”着走的游嘉木突感一阵惊讶,他低头望着底下走向床边的路惊奇地说,“真的抱起来了诶,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被一个男的这么抱过来!”


    “嗯。”饶朔低声应了一下,心里只觉游嘉木还是小孩子心性。


    “可是不对啊,你你你……你把我放床上干什么,不会还要……?!”


    被饶朔“哐”一下放到床上的游嘉木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警惕,脚刚沾上被子就开始拎起一角往身上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立刻把自己裹成了一条结结实实的毛毛虫。


    “你脑子里一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回家少看点儿那些十八禁的成人电影,简直危害身心健康!”


    饶朔真感觉游嘉木快把他这辈子的耐心都给耗尽了,但他又明白自己这事儿的确没办敞亮,于是就不得不继续耐着性子说,“如果有时间的话,咱俩今天能不能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今天?”


    游嘉木怔了怔,下意识回答,“今天不是该上班吗?哪儿有……”


    “我靠!今天还要上班啊!”


    说罢游嘉木就一脚踢开被子着急忙慌起身,结果因为那一脚踢得太狠没把自己生生摔出去。


    “操,起不来。”游嘉木“八字状”倒在床上一脸不想活的表情问,“现在几点了,是不是要迟到了。”


    “已经迟到了。”饶朔不忍心看床上这副惨状,于是自动撇过头回答。


    “噢,那今天不上班了,我就在这儿休息一天。”


    也不知道游嘉木是看开了还是绝望了,总之整个身体平摊在床上像条准备把自己淹死的咸鱼。


    “那咱俩什么时候谈……?”


    “今天不行。”游嘉木敞开胳膊,盯着头上天花板说,“改天吧。”


    改天是哪天?


    饶朔怀疑游嘉木这家伙又开始跟他玩儿缓兵之计了,但此刻主动权不在他手里,饶朔根本没办法提要求。


    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饶朔决定得给自己和游嘉木一点儿思考时间,于是他望着游嘉木平躺的侧脸说,“那我走了?需不需要我帮你请个假?”


    “不用。”游嘉木头也不抬地摆摆手说,“你走吧,我自己会给蒋昭南发微信。”


    “好。”


    饶朔低声应下后,静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见游嘉木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说不上什么心情地转身走向沙发穿上裤子系好皮带,然后再慢慢拐回了门口。


    听见房门被“嘀”的一声打开再“嘭”的一下关上后,游嘉木才立刻睁开眼睛,手上揉着自己的后腰嘶气说,


    “真不是人啊,居然做这么狠。”


    回到公司的饶朔这一天都有点心绪不宁,期间他给游嘉木发过好几条消息,类似“吃饭了吗?”、“现在身体怎么样,有好一点吗?”之类的询问,但结果统统都是石沉大海,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过。


    不过情况也不算太坏,至少人还没把他拉黑,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饶朔就这么一边等消息,一边惴惴不安地完成了手头剩下的工作,直到下班时间过了很久,连蒋昭南都开完了今天跟合作方定好的视频会议,他和游嘉木的微信聊天框都还孤零零躺着他单方面发出去的几条对话。


    “所以你是说游嘉木昨晚喝多了半夜在床上乱滚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地上把自己胳膊给……摔伤了?”


    “而且还不是脱臼之类该送骨科休养十天半个月的‘重伤’,而是破点儿皮可能再不包扎就得愈合了的‘擦伤’。”


    蒋昭南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盯着饶朔侧过去的脸颊说,“饶朔,你当我白痴还是傻缺,就这么离谱的理由你说出来良心不会痛吗?”


    “还是说,其实昨晚真正摔地上的是你,而且一不小心还把脑子摔坏了。”


    饶朔:“……”


    这人上下舔个嘴皮会不会把自己毒死?


    此刻时候不早,蒋昭南还急着开车回家找祁砚知,要是再在这儿耗半天说不定又得碰上大堵车,到时候到祁砚知家就不知道得多晚了。


    于是蒋昭南瞥了瞥饶朔紧皱的眉头,屈起指节敲了几下门框,提醒饶朔赶快把这事儿解释清楚。


    “不说的话,等明天游嘉木来公司我单独找他了解情况。”蒋昭南这下似乎是没开玩笑。


    “他……”饶朔拧紧了眉头,神色颇有些为难地说,“他很可能明天也来不了公司。”


    “明天也来不了?”


    蒋昭南闻言身躯一顿,垂眼瞟到饶朔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攥紧的指尖,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不禁带着几分不正经的打趣说,


    “怎么,你把他绑架了,还是把他手脚捆起来不准他出门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的确还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游嘉木一连请好几天的假,难不成还真是你口中的”


    “擦—伤?”


    也许是专门为了调侃饶朔,蒋昭南特意把“擦伤”两个字的尾音拖得极长,落在饶朔耳边就像是两束炸开的烟花,刚上天听了个响就跌成哑炮把他砸了好几个踉跄。


    对此饶朔不得不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蒋昭南的眼睛,略显真诚地说,“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受伤了,最近需要好好修养。”


    这话可没说错,游嘉木的的确确算是“受伤了”,只不过这“伤口”稍微有点多,四舍五入数下来估计占了大半个身子,没个十天半个月还真“好不了”。


    蒋昭南本来一听就觉得饶朔又在说什么鬼话,可当他带着那么点儿探究的意味观察饶朔的表情时,才发现这人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于是他问,


    “你干的?”


    这么直接吗?


    饶朔心脏一滞,但他又明白如果不说真话的话,蒋昭南到时候肯定还会单独去找游嘉木,可他自己都还没跟游嘉木把事情掰扯清楚,如果就这么被蒋昭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说不定问题处理起来就更复杂了。


    没办法,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还不如直接应下来,反正蒋昭南目前仅靠这点儿信息也猜不出个什么东西。


    “嗯。”饶朔慢慢点了点头。


    见饶朔当即承认下来蒋昭南也稍微有点吃惊,但不论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快把饶朔这张脸看出花儿来了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于是蒋昭南只得舒了口气转身重新捏上门把手,语气无所谓地说,“行,我懒得管你俩的破事儿,反正就一句话,公事公办,私事私了,无论做什么,”


    “都别影响工作。”


    第77章 龟速 少一顿不行,少一个也不行。……


    蒋昭南把话跟饶朔说完没多久就下楼开车去了, 虽说昨晚饶朔跟游嘉木之间大概率发生了点儿事情,但这跟蒋昭南关系不大,只要不影响工作, 他就没立场也没资格管这俩人的私事。


    更何况,他蒋昭南又不是闲得蛋疼, 哪儿来那么多时间关心别人的生活,各自面上过得去, 私底下也没嫉恨结仇,这就已经算是万事大吉了。


    至于工作之外, 谁俩还想发展些别的什么关系……


    蒋昭南觉得, 如果玄学点儿讲,那就看缘分,看造化,看老天有没有给这个机会。


    当然, 给了说不定能促成段佳缘,他乐我乐大家乐, 不给也无所谓,反正世上凡人千千万,老天顾不过来也正常。


    而他自己, 蒋昭南,当好老板管好公司,年终的时候努力给大家多发点儿奖金就行, 至于其他的—


    还是交给老天爷吧。


    下班晚高峰总是拥有极为庞大的车流量, 只有这时蒋昭南才会真切感受到怀靖这个一线城市究竟容纳了多少人口, 哪怕他出公司的时候就已经踩在了这轮晚高峰的尾巴上,却也仍无法逃过堵车的命运。


    就在蒋昭南刚踩下刹车在一辆丰田身后堪堪停下时,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于是蒋昭南倾了下身,右边胳膊慢慢去够搁在副驾驶座上的外套。


    震个不停的手机很快被蒋昭南取了出来,亮着的屏幕中央大大地显示着【追求者】三个字。


    “嘶—”蒋昭南没有一丝犹豫地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喂?”


    “蒋昭南。”


    对方的声音稍微有点恹恹的,似乎是刚睡醒,听起来没什么精神。


    “怎么了?”蒋昭南单手攥着手机举在耳边,前面丰田开始朝前动了点,蒋昭南就跟着往前开了点。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


    “我想你了。”


    一字一句,一句一顿,犹如惊雷在耳边砰然作响。


    蒋昭南的瞳孔一震,喉结上下滑了一瞬,紧接着,前边车辆突兀地停下,蒋昭南不得不迅速踩了个急刹。


    “快了。”


    推背感还没完全结束的空隙里,蒋昭南将手机贴在耳边,轻声而认真地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真的?”祁砚知显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真的。”蒋昭南听着祁砚知这个语气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你现在在哪儿,下高架了么?”祁砚知把手机搁在桌上,自己则重新躺回沙发上问。


    还在高架上堵着的蒋昭南:“……”


    怎么能这么巧,怕啥来啥?


    “没。”蒋昭南扭头看向窗外,既诚实又心虚地回答。


    “高架都没下,那还得等好久,感觉锅里的汤都快被煮干了。”祁砚知抱着手平躺着,同时嘴上还略显不满地“抱怨”着。


    “没办法啊,刚好被堵在这儿了,退不了进不得,偶尔才碰上几回‘龟速’挪动。”


    说罢蒋昭南就把另一只手搭在了窗户下面,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我也算不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实在太晚的话,你就先睡吧,我晚上自己随便对付两口。”


    “那你不喝汤了吗?”祁砚知从桌上重新拿回手机,贴在耳边近乎可怜般诱哄道,“那是我今天花了很长时间才熬好的鸡汤诶,如果不喝的话我真的会很难过……”


    “喝!”蒋昭南没等祁砚知把话说完就立刻斩钉截铁地承诺说,“哪怕要等到凌晨才下高架,我也绝对要回去把那鸡汤喝完!”


    “噗哈哈好,那我到时候也一定等你回来帮你把汤热好。”


    祁砚知捂着嘴笑得眼睛都快弯成了一道缝,心想蒋昭南实在太可爱了,不经逗不经撩,哪儿哪儿都有趣。


    蒋昭南听见祁砚知的笑声却微微一滞,不过他滞的不是祁砚知,而是刚刚那句话。


    “为什么……要等我?”蒋昭南仰着头问,此刻他的视线正落在窗外闪着七八种光辉的射灯上。


    “万一真的很晚了,你还是先睡吧。”蒋昭南缓缓收回目光,神色淡寞地说,“不用等我,我到时候会自己把汤……”


    “不。”


    祁砚知不自觉捏紧了手机边框,指尖反反复复摩挲个不停,“我就要等你回来,我还要送你我做的乔迁礼物。”


    “可……你不困么?”


    蒋昭南稍微算了下时间,他是真说不准这个地方到底能堵多久,他自己倒无所谓,但祁砚知不一样,总不能因为他这边堵个车就拖着祁砚知等半天,这样蒋昭南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蒋昭南想的是不让祁砚知受罪,祁砚知却觉得蒋昭南没把自己当“家人”,很早的时候,那个人渣还没彻底变成垃圾,几乎每天不管多晚,妈妈总会拉着他坐在饭桌上等“爸爸”回家。


    那会儿他年纪真的很小,在别的小朋友都早早进入梦乡的时候,他还趴在饭桌上问“爸爸”多久回来,妈妈说不知道,但她跟他都必须等,因为一家人就是得坐在一起好好吃生活里的每一顿饭。


    少一顿不行,少一个不行,


    否则结局就是越走越远,越走越散。


    就像妈妈说的那样,“爸爸”从一开始的“工作忙,就不回来吃饭了”到“饭有什么好吃的,天天都一个样”,再到最后的“如果不想挨打的话就别再给我打电话了,看你们娘俩一眼都晦气,做出来的饭还不如倒掉喂狗!”


    于是一天天的,他跟妈妈从“有时候等得到,有时候等不到”变成了“偶尔等得到,偶尔等不到”,再到最后变成了,


    “别等了砚知,吃完饭去睡觉吧,他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张曾经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大人,中间夹着一个小孩儿的玻璃桌,到最后,竟只剩下了那个每天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多久能吃饭的小孩儿。


    好吧,这么说来还真是,


    少一顿不行,少一个也不行。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动静,蒋昭南不禁皱了下眉头,神色莫名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祁砚知面色平静地抬头望天花板,声音很轻地说,“就是想说,别跟我争了呗。”


    “我说过要等你回来,那就一定会等。”


    “哪怕真不小心睡着了,你把我叫醒就好。”


    蒋昭南,我不需要你在乎我饿不饿困不困,我只要你把我当家人,我要你麻烦我,依赖我,离不开我,我要你无论见到什么人,碰着什么事都只能想到我。


    甚至,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情愿你的世界只有我。


    祁砚知话音落下的瞬间,蒋昭南的喉结又不自觉上下滚了滚,不同于一开始因为堵车带来的焦虑,此刻坐在驾驶座仰望月色的蒋昭南忽然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说,“好。”


    眼睫渐渐下垂的祁砚知便在此刻蓦地睁开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地问,“你说好?”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语气欣喜又激动,像是路上捡了好几万,天上又掉了几百万。


    对此开始有点发懵的蒋昭南:“嗯?”


    紧接着蒋昭南既疑惑又轻松地笑了笑,他问,“不是把你叫醒么?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耐不住Q这么要求,我当然还是得听话啊。”


    “怎么是这个?”


    祁砚知听完蒋昭南的解释才惊觉自己误以为那段心里话不小心说出了口,还以为蒋昭南居然真给了他期待的回应。


    结果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蒋昭南不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哪怕真知道了,大概率也不会给出祁砚知想要的回答。


    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俩都还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顶多抱一抱接个吻,别的稍微出格点儿的事情,那都实在不敢想,更别提所谓的“活着睡一起,死了葬一起”,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得,祁砚知没辙,只得不甘地摩挲了两下腕骨上的创口贴,神情挫败又愤愤地想,


    如果脖子上这观音真灵验的话,他不求它能保佑自己平安康健,他要老天忽然善心大发,就算是不可能中的不可能,他也要让天上的神仙把那姻缘线缠死在他跟蒋昭南身上。


    所以……


    神仙,你们听到了吗?


    “不是我说的那个么?”


    “祁砚知,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蒋昭南觉得祁砚知那边又开始安静得过分了,虽说他自己平时都是效率至上,每回不管跟谁打电话都是“有事说事,解决完事”,因而往往沟通效率极高,三分钟一小任务,十分钟一大项目。


    可现在不一样,对方是祁砚知,光“祁砚知”这三个字就跟别人不一样,蒋昭南打小就不喜欢语文,更没什么文学一类的艺术天赋,所以如果非叫他说出个三七二十一,蒋昭南还真有点儿词穷。


    但也就像他之前说过的,祁砚知是“特别”的,不仅是他这个人本身的特别,还有在蒋昭南心里的,跟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特别”。


    所以蒋昭南会关心祁砚知的情绪,会想知道他为什么沉默,会想询问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同时,他也想让这通电话就一直这么接听下去,不为别的,只是单纯听听祁砚知的声音也不错。


    “刚刚去客厅倒了杯水,没拿手机,所以也就没回答。”


    慢慢从沙发上坐起转头看向阳台的祁砚知稍微想了会儿,直到蒋昭南那边的呼吸开始一会儿紧一会儿散,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时,祁砚知才斟酌着,给出了一个差不多还算合理的答案。


    第78章 怀疑 “那你不愿意试试吗?” ……


    “嗯。”


    蒋昭南对此倒没有多在意, 此时前面的车又开始稍微动了点儿,蒋昭南就跟着把车往前开了点儿。


    “多喝水是好事,”蒋昭南盯着前面那辆车的动静说, “尤其你是歌手,应该多注意保护嗓子。”


    “嗯?”


    祁砚知嘴上挂着笑, 低着头弯眉说,“没想到蒋总你懂的还挺多, 连这都知道。”


    好歹也是做娱乐圈生意的蒋昭南:“……”


    “不是,祁砚知, 你认真的?”蒋昭南又刹了车, 黑色宾利稳稳地停在高架桥上,前后方都不停有汽车鸣笛,传到祁砚知耳边就显得有点吵了。


    “认真什么?”祁砚知翻了个身,把手机压在手心里, 轻声说,“开个玩笑都不行吗蒋总, 还是说你现在已经理解不了我们‘年轻人’的笑点了?”


    “‘年轻人’?”蒋昭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磋磨”这三个字,“祁砚知,你是不是又忘记了, 我只比你大一岁!”


    “一岁怎么了,一岁不是一个坎儿?”


    祁砚知拿手机起身准备去厨房给自己洗盘草莓,趿拉拖鞋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比蒋昭南那头的汽笛声还明显, 搞得蒋昭南还以为祁砚知不小心摔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


    本来蒋昭南在那边还有点担心这家伙是不是一个没看住又把自己弄伤了, 结果没过几秒手机就传来了祁砚知看似无辜却极其欠揍的回答,


    “更何况啊蒋总,一岁一个坎儿,逢五更是一个坎儿, 我毕竟才二十五,您这都二十六快二十七了,可不得小心保养点身体。”


    “不然哪天—”


    祁砚知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草莓丢碗里一个个洗了起来,蒋昭南却仍耐着性子在车里听他讲话,因为呼吸有明显的变重,但又刻意在收敛,祁砚知能明显感觉到蒋昭南在紧张,于是他便觉得好笑地打趣道,


    “不然哪天蒋总你花期不再人老色衰,我可得提前好好挑几个年轻有活力的,这样以后也不至于被屋里这‘老人家’闷死。”


    起初蒋昭南还抱着一种看这家伙嘴里能吐出什么屁话的心态,打算就这么稍微听听,不过脑也不入心,结果祁砚知这小子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知道他在意什么就偏往哪儿钻。


    嘴上一口一个要找别人,分明他俩都特么还没在一起就搞这出,意思是提前跟他打预防针,免得他“年老色衰”没人要的时候受不了跳武津江?


    去他大爷的吧,老子一辈子牛逼帅气叼炸天,哪怕活到七老八十了也是一众大爷里最帅的那个!


    蒋昭南边给自己做心理疏导边愤愤不平地在手机这头“威胁”道,“好啊祁砚知,咱俩都还八字没一撇你就想着在外边找‘年轻人’了,那我这车还有必要往你家开吗,要不直接约定作废各回各家吧,反正也没签合同,不然最后还得闹到法庭争得面红耳赤。”


    “嘶!”


    还在这头洗草莓的祁砚知立刻听出了不对劲,他赶紧关了水龙头站在水槽边皱着眉头问,“蒋昭南,你生气了?”


    “没—有!”蒋昭南这动静差点儿没咬到自己舌头。


    “还说没有?”祁砚知这下知道蒋昭南情绪不对了,敢情自己以为只是个调情手段的时候,蒋昭南那头已经开始不怎么高兴甚至有些生气了,所以他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呢,年龄,还是……


    “对不起,蒋昭南,我不该说那句话。”


    甭管是什么了,还是先道歉最要紧。


    “别对不起啊,你说得很好,人都有变老变丑的那天,我也不例外。”


    蒋昭南明明已经烦得单手攥着方向盘想把这玩意儿拔出来丢窗外,但他还是得忍着脾气一字一句咬牙往外蹦,


    “但如果我一变老你就不喜欢了的话,那趁咱俩还没在一起就好聚好散吧,老子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性格就这样,干什么都得从一而终。”


    “如果中途你敢给老子整个外遇找个小三,那老子就算豁出全身家当也得手撕你跟那王八蛋!”


    “至于之前那所谓的交易……”


    蒋昭南越说越气,此刻直恨得牙痒痒,“如果你听完后悔了的话,那就终止吧,毕竟都还没开始,我没损失,你更没损失,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


    “停!”祁砚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蒋昭南打断了,因为车外又堵又吵,车内心又不静,蒋昭南狠吸好几口气才攥着拳头猛捶了一下车窗说,


    “总之就一句话,老子现在还没贱到得靠出卖色相挣钱,如果你只是想玩玩儿的话,那就去找别人吧。”


    “老子不奉陪!”


    电话另一头的祁砚知瞳孔不禁开始失焦,指尖的水渍顺着骨节一滴滴往下掉,脑袋开始钻心地疼,他不得不慢慢蹲下来,后背抵着橱柜,攥着手机声音发颤地说,


    “我不同意。”


    “我说,我不同意。”


    “为什么呢?”


    蒋昭南低着头,唇角分明是笑着的,眼神里却透露着说不上来的失落,“你条件那么好,何必吊死在我身上,更别说我一直都不是gay,没情趣也不懂浪漫。”


    “你大可以找个跟你志趣相投每天都有话题聊的男人,他会逗你开心哄你高兴,每天都有大把时间陪在你身边。”


    “不像我,每天都被工作忙得团团转,根本挤不出多少时间跟你谈恋爱。”


    “可我不在乎!”祁砚知几乎是吼了出来。


    “怎么……怎么能不在乎呢?”


    蒋昭南脑袋搁在方向盘中央,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就拿今天来讲,如果换作别人,他可能早就已经坐在你家客厅喝你煲的鸡汤了,而不是像现在……”


    “你要等的人还特么堵在路上回不来,哪怕你困得要死随时都想睡过去也没用。”


    蒋昭南说完就不自觉地慢慢把头瞥向窗边,静静看从河边缓缓升起的一轮明月,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夜色不错月亮也挺圆,如果能添点儿星星的话,就当停这儿看风景了。


    “……蒋昭南。”


    就在蒋昭南以为电话那头再也不会回答,自己要不要打道回府或者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的时候,躺在掌心里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声响。


    “什么?”蒋昭南拧了拧眉。


    “我喜欢你。”


    简短却又不简单的四个字,哪怕之前就已经听过,蒋昭南的心脏仍不受控地漏了一拍。


    “然后呢?”蒋昭南捂着胸口,声音尽量显得平稳地问,“这样就没了?”


    “几个字而已,谁不会说啊……”


    “不一样的,蒋昭南,我怕你会怀疑。”


    祁砚知脑后的皮筋松了下来,整头的蓝发垂在肩上与耳边,将祁砚知同样泛着湛蓝的眼睛藏了起来。


    他说,“我喜欢你,蒋昭南,我不敢用‘爱’这个字,因为我知道它代表的含义对你我而言实在太深刻,我怕现在说太早会显得不够珍重、真诚。”


    “所以我想拿实际行动向你证明,蒋昭南,我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想要跟你好好在一起,从现在,到永远。”


    “当然,如果你觉得‘永远’虚无缥缈的话,那这辈子也行,我想跟你从黑发到白头,不要别人,只能你我。”


    “可是话不能说这么早的啊祁砚知,都还没开始,怎么就能谈这么远的以后。”


    蒋昭南长叹一口气,身体冷不丁地弹起,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仰倒在座椅上,“或者,我真的能相信你吗祁砚知,你知道的,我没时间把真心浪费在不可能的事情上。”


    “那你不愿意试试吗?”


    祁砚知食指撩开落在眼前的发丝,神色忍不住带上了两三分期待,“是愿意的吧,蒋昭南,我知道你肯定会愿意的,我保证先前那句惹你生气的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从第一次见你到现在我一点儿也没有要找别人的想法。”


    “甚至相反。”


    祁砚知说到这儿就忍不住开始轻声笑了起来,“像咱们蒋总这么年轻有为,不仅长得帅身材还好的“男神”,那还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要是一不小心便宜我了,如果找得到祖坟的话,那我高低得去上三炷香,就说祁家那祖宗虽然平时不怎么庇佑它这个子孙,但就姻缘感情这方面还真没亏待我。”


    “这就谈上亏没亏待了?祁砚知,你这家伙能不能有点出息?”


    话是这么说,但很明显蒋昭南的唇角已经扬起了一个真心的弧度,周遭的汽笛声也稍渐停了下来,一切都静悄悄的,不知道是都在赏月,还是单纯接受了现实,反正堵着也是堵着,倒不如静下来好好看会儿风景。


    而这时,祁砚知那头带着调笑的声音重新灌满了这截密闭的空间,他说,


    “我没出息就没出息呗,反正再怎么样我也只要蒋昭南一个,不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生不离,死同穴。”


    其实很难描述蒋昭南在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感觉,他小时候很少看电视,平时最大的娱乐项目无非就是夏天看别人打水仗,冬天看别人堆雪球,说来说去都是别人。


    而他自己,只是偷偷踩在快跟他身高差不多的桌子上,透过那扇重得推不开的窗户,默默窥见属于别人的,寻常却又热烈的,


    幸福。


    那么此刻,如果说曾以为的一辈子不会降临到他自己身上的东西,竟在即将二十七岁的某个寻常夜晚,像偶然撞见的某颗流星自然的运动轨迹,告诉他如果现在许愿的话,或许奇迹真的会出现。


    所以啊老天爷,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命中注定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夜天上看不见的星星,是否此刻已经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又究竟能不能抓住它,


    哪怕只是抓住,


    它一闪而过的尾巴。


    第79章 求婚 “那我真的可能会疯。”


    “祁砚知。”


    蒋昭南的后背轻靠在漆黑的座椅上,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觉得好笑的事,不禁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似叹气又像开玩笑地说,


    “你知道吗,祁砚知, 你的这些话真的很像求婚。”


    “那如果我说就是在求婚呢?”


    祁砚知蹲在地上,胸腔闷闷地笑着, 明明攥着手机的指尖还沾着水汽消失后的凉意,但他整个手心就是一片滚烫, 像是血液逆流撞击脉搏, 骨骼跟着一起摇晃、震颤。


    一时间,左侧脸颊的碎发轻飘飘地坠了下来,祁砚知抬手就将它撩回了耳后,然后撑着胳膊, 视线看向地板,语气不正经却又透着那么点儿认真地说,


    “蒋昭南,我敢跟你求婚,你敢‘嫁’给我么?”


    “什……什么?!”


    蒋昭南惊得半个身子都弹了起来, 宾利前排空间实在不算太大,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蒋昭南这个一八几的个子立刻就撞到了额头。


    “嘶—”蒋昭南用指腹揉了揉刚刚被撞到的地方, 然后重新把手机举到耳边, 语气不敢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我说。”


    祁砚知放平双腿直接就这么坐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厨房窗外一点点升起的月亮,面色从容又沉静地说,


    “如果我敢跟你求婚的话,你敢‘嫁’给我吗?”


    “你……”


    蒋昭南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上不去落不下,像他的惊愕与犹疑,在刹那的冲击里,交织缠绕分辨不清。


    “你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蒋昭南抬手松开领带给了自己一点呼吸的空间,路上仍然堵得厉害,胸口也是,他不得不降下了旁边的半扇窗户,让夜里的几截凉风把自己给吹清醒。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祁砚知收敛了目光,只将视线短暂落在腿边的地板上。


    “刚刚可能还有点儿这么想。”蒋昭南慢慢倒向椅背,胳膊搭在额头上,声音低低地说,“但现在……”


    “我不这么觉得。”


    “嗯。”祁砚知垂了下头,不自觉屈起左腿紧张地问,“那你的回答呢?”


    “你敢么?”


    又或者说,你愿意么?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


    祁砚知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等待总是比想象中更煎熬,因为不知道心理准备是否已经足够,最终得到的答案又是否能够接受。


    本来没想过会这么快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蒋昭南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能够走下去的那秒,祁砚知突然就很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会怎么想呢?


    结婚,一幢房子两个人,三餐四季日暮黄昏。


    没人比祁砚知更渴望这样的生活,但与此同时,他又近乎偏执地认为,这幢房子里的另外一个,必须且只能是,


    此刻正与他通着电话的,不掉毛不发情,脾气爆性子烈,但又极度柔软,无比可爱的,


    蒋猫猫。


    “蒋昭南。”


    祁砚知脑袋抵着屈起来的大腿,显得有些丧气地说,“你还在听吗?”


    “……在。”


    这下倒是很快给出了回答。


    祁砚知心里不免泛起了一丝苦涩,他低着头,拿头发的阴影裹住自己,然后装作开玩笑似的说,“你是不是在吊着我啊,既不给我回答,又要我等。”


    “我能等是能等,但前提是得有个结果,如果等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的话……”


    “那我真的可能会疯。”


    “!”蒋昭南皱着眉头攥紧了手机,他问,“你想要个怎样的结果?”


    “还能怎样?”祁砚知再次放平双腿,单手撑着胳膊缓缓起身,他说,“就像你说过的,不是玩玩儿,要谈很久的恋爱,从一而终,然后结婚过完余生。”


    “不能是我吗,蒋昭南,你应该也喜欢我的吧。”


    这……该怎么回答?


    蒋昭南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遇上了地狱级的难题,因为方才的沉默显然没给他带来很好的解决方案,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回应祁砚知。


    喜欢这个词于他而言还是有些难以适应,可蒋昭南自己心里又跟明镜儿似的,如果不喜欢他特么怎么会跟祁砚知接吻,又怎么会对这么一个男人起生理反应。


    但话又说回来了,蒋昭南自认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比如祁砚知说要找别人的时候,他能直接把想说的话一个劲儿吐干净,可一旦叫他承认喜欢表达爱,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别扭感总会悄无声息地将他包裹。


    就好像,从小没得到过一句喜欢,长大后就不知道,


    究竟该怎样接受与给予爱。


    “我……”蒋昭南滚了下喉结,缓口气举起手机搁到耳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地说,“我喜欢你。”


    “我说,我喜欢你,祁砚知。”


    不是别人,只能是,祁砚知。


    “……什……什么?”


    祁砚知的手腕反撑在台边,当他躬着身子听到蒋昭南的回答时,肩膀不禁猛地颤了一下,左耳的十字架被震得晃来晃去。


    “蒋昭南,你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或许是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了,祁砚知高兴得竟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蒋昭南听到祁砚知那既惊喜又不可置信的声音不禁勾起了唇角,他慢慢坐直,望着窗外头顶那轮发光的明月,态度极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祁砚知。”


    “以前没喜欢过别人,而现在,我只喜欢你。”


    “砰”的一下,从尾椎骨到后脑勺,短暂而又深刻的,酸麻。


    祁砚知沉着腰,整个上半身都笑得颤个不停,左耳的十字架晃得厉害,右耳的素圈也轻轻摇摆了起来。


    “蒋昭南,原来你也喜欢我啊。”


    鹅黄的灯光下,祁砚知笑得跟只狐狸似的,头弯得极低,左手抚着面颊勾过唇边的梨涡,因为发丝垂下来的缘故,配上他本就狭窄的轮廓,愣是徒增了几许平日少见的魅惑。


    电话那头的蒋昭南见不到祁砚知这副模样,却也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喜悦,况且这人作为唱作歌手用词极讲究,一个“也”字代表的东西可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


    于是很快蒋昭南就听到了祁砚知的下一句话,他说,


    “怎么办呢蒋总,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不正好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嘛。”


    “要不你现在就答应我的求婚,我俩下个月先办婚礼,等签证下来再飞国外登记结婚。”


    “哈?”蒋昭南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不好么?”


    祁砚知笑得蔫儿坏,“还是说下个月太着急了?”


    “我说也是,时间是有点赶,那我们就定在明年三月以后吧,刚好年过完春天也到了,婚礼办在户外肯定很出片。”


    听得眼角直抽抽的蒋昭南:“……”


    这特么跟出不出片有半毛钱关系?


    “停停停!”蒋昭南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他不得不赶紧打断并提醒道,“祁砚知,我是说了喜欢你,可我没记错的话,咱俩都还没在一起吧,怎么就扯上婚礼了?”


    “还没在一起么?”


    祁砚知装得跟自己真忘了似的,一边笑一边放低了声音“蛊惑”道,


    “那要不咱俩先在一起,等生活几年再考虑结婚的事儿。”


    姿态很低,语气诚恳,祁砚知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真的只是在给蒋昭南提建议,可蒋昭南却觉得怎么听都不对劲,就好像如果有人问他能不能把他房子给炸了,蒋昭南肯定扭头就给这人送进精神病院。


    但如果这人说完那话再问他,如果不能炸房子的话,能不能只把他家窗户砸了。


    说实话,蒋昭南真的会犹豫一下。


    祁砚知见蒋昭南又不说话,只好软着语气哄,“怎么样嘛蒋总,和我在一起又不吃亏,我会做饭能暖床,既能照顾你上面还能满足你下面。”


    “况且找男朋友就像投资,一不小心就赔得内裤都不剩,但这次不一样。”


    祁砚知站直了身,手机被他慢慢举到唇边,语气极郑重地说,


    “蒋昭南,你如果选我的话,我保证让你稳赚不赔。”


    祁砚知的态度实在太过认真,蒋昭南愣了很久,直到对方的呼吸时不时开始变重,似乎每个气口都有话想说时,蒋昭南才抚了抚额头,有些为难地说,


    “可我不知道我们究竟能走多久,我没有见到‘完整’的你,你也不了解我的为人品性,如果现在就这么随意地在一起,会不会……”


    “哪里随意了?!”


    祁砚知好不容易这么靠近梦里期盼的答案,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松让它从手里溜走,于是他很快解释说,“你想了解我,我也想了解你,那为什么不能先在一起呢?”


    “像现在咱俩互相摸也摸了亲也亲了,除了还没上床,咱俩也算把恋人间干的事统统给干了个遍。”


    “那所以蒋总,”祁砚知状似无辜地问道,“咱俩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可以拥抱抚摸舌吻的好朋友?”


    “还是互相撩拨点火的暧昧对象?”


    “亦或者……其实可以上床但还没到时机的炮—”


    “停!”蒋昭南越听越脸热,他总觉得祁砚知每当在这种时候永远天赋异禀,尤其说荤话调戏他这方面,蒋昭南每回都招架不住,心里只想知道祁砚知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东西。


    “行了。”蒋昭南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嘴上低声道,“这些我都知道,你……你别说了。”


    “怎么能不说?”祁砚知倒显得有些不依不饶,“我怕蒋总还打算糊弄过去,我自己倒无所谓,反正我喜欢被蒋总占便宜,蒋总想怎么欺负我就怎么欺负我,我不但不会反抗,还会觉得爽。”


    “只是蒋总,你也得为你自己考虑一下啊。”


    祁砚知脊背撑在台角,纤长的身形显得随意又风流,他说,“蒋总,万一你不小心越陷越深还被我吃干抹净了怎么办,到时候哪怕绳索绑着铁链拴着,我可都绝不会,”


    “放你走哦。”


    第80章 男朋友 “凉风永远存在,严寒,只偶尔……


    “?”蒋昭南闻言一怔, 怎么越听越感觉祁砚知这家伙像是要把他关起来搞囚禁那套,可现在分明是法治社会,要是祁砚知真打算干点儿违法勾当, 他可一点儿不惯着,扭头就送派出所。


    “祁砚知, 这种话咱俩私底下当开个玩笑,要是以后有其他人在……”


    蒋昭南手肘撑着方向盘, 指尖则不住地抚平无奈蹙起的眉头,叹着气说, “你那脑子里的东西都得好好删干净。”


    才这程度就得删干净了?


    祁砚知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神色还存着不屑,语气却顺从至极,“好好好,咱们蒋总开口哪儿有不听的道理, 我保证以后这些骚话只讲给蒋总一个人听,决不让除蒋总和我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听到祁砚知究竟在说什么的蒋昭南:“……”


    话是这么个话, 理也是这么个理,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不对劲?


    “行了。”蒋昭南抬眼看了下窗外,面色沉静地说, “你心里有数就成。”


    “嗯嗯。”祁砚知状似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倚着台边低声问,“那蒋总, 你现在怎么想?”


    “嗯?”蒋昭南有点懵, “什么怎么想?”


    “问题!我刚刚才问的问题!”祁砚知听得差点心梗, 敢情蒋昭南这家伙根本没把他先前的话放心上,明明他都那么渴望得到一个期盼许久的答案,结果从始至终还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意。


    也不知道蒋昭南是心大还是刻意逃避, 永远话里话外都顺着自己来,却总在关键地方不听不问不在意,就好像这么做能把麻烦事儿糊弄过去。


    可祁砚知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人,他犟,他轴,他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蒋昭南,你别诓我。”


    祁砚知垂下眼睫,声音很轻地问,“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俩现在的关系。”


    蒋昭南怔了怔,随后莞尔说,“当然考虑过,不然我为什么会承认喜欢你,难不成就像你说的,单纯为了吊着你吗?”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的祁砚知惊讶得忘记了眨眼,他问,“那我们……?”


    蒋昭南的唇角始终带着笑,他慢慢倒在已经调好高度的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边的明月,语气真诚地问,“你希望我们在一起吗?”


    “以恋人的身份相处下去。”


    话音落下的那刻,祁砚知仿佛感觉心脏跳出了胸腔,激烈而又深沉地,划开了左耳属于十字架的,小小的,漂亮的,耳洞。


    心理上的震颤其实只有短短一刹,但祁砚知觉得,若是遍布全身的血管能说话,那它们发出的第一声动静,一定是在他耳边低语,


    爱上蒋昭南,是你这辈子都逃不过的宿命。


    祁砚知承认吗?


    当然,并且,


    毋庸置疑。


    跟心有灵犀似的,祁砚知不自觉也望了望厨房窗外的月亮,唇角卷起一个低幅度的笑,轻声说,“当然希望啊蒋总,我每天无时无刻不想结束这该死的暧昧关系。”


    “我喜欢你,就想随时告诉你,我想亲你抱你,就想找个正当名义,不能总用一个‘朋友’或是‘追求者’的由头,这些不仅让我很没安全感,还显得我很不要脸……”


    “哈?”蒋昭南话还没听完,声音就已经笑出来了,“不是,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蒋昭南笑,祁砚知也跟着笑,他撑着台角笑道,“蒋昭南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坏,每回见面都变着法儿地勾引我,我又没出家,当然没那么强的定力。”


    “可我俩还没在一起,想做些什么都得收敛再收敛,好不容易亲个抱个,说不定心里都还有点负罪感。”


    “这么严重?”蒋昭南拧了拧眉,然后跟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还有,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别给我扣帽子污蔑我啊!”


    “诶,这话我可没说错。”祁砚知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地说,“咱们蒋总长得帅身材好,穿件西装往那儿一站就叫人挪不开眼,更别说我还从上到下摸过蒋总,那感觉—”


    “啧啧。”祁砚知好似意犹未尽地回味了一下,压着嗓子,低低地笑,“对我来说,跟春|药有什么区别?”


    “操!”蒋昭南听得浑身都热,却又不得不攥紧手机咬着牙说,“祁砚知,你特么不说荤话会死啊?!”


    “这也叫荤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祁砚知表现得极无辜似的,语气不解且不屑地回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还有更更更荤的,蒋总你想不想听?”


    “听你爹啊听!”蒋昭南忍不住开骂,骂完又大声提醒道,“祁砚知,我们在说正事,别把话题给我带歪了!”


    祁砚知听罢从喉咙里轻轻堆出一个“嗯”字,然后显得颇无所谓地说,“床上这事儿不急,反正咱俩日子还长,以后可以慢—慢研究。”


    被拖长的“慢慢”搅得再次脸热的蒋昭南:“……”


    行吧,这家伙不要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蒋昭南硬着头皮摩挲了下自己通红的后颈,缓缓平复着呼吸说,“我记得上次在车上的时候,我说过等水到渠成咱俩就在一起。”


    “那你觉得,咱俩现在是水到渠成了么?”


    “怎么是我觉得?”祁砚知抬手撩了根头发绕在指尖把玩,刚才头低得太久脖子疼,现在撑起来才发现其实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


    “蒋昭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祁砚知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自己的肩颈,然后慢慢转身将手机搁在台边,弯腰去够水槽里浮起来的草莓。


    “‘水到渠成’这几个字听起来就跟‘改天再约’差不多,都是为了逃避当下胡诌出来糊弄人的东西。”


    祁砚知把指尖夹起来的草莓一颗颗捻进早就准备好的盘子里,中途有一颗不太听话,悄悄从他的指缝跑了出去,祁砚知也不客气,伸手抓住擦干后,立刻就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蒋昭南。”


    祁砚知一边咽下果肉,一边攥着剩下半边的草莓,声音沉沉地说,“你想了解‘完整’的我,我没意见,但我不接受你走进我的心里又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我很自私,也怕疼,当然,更怕受到伤害。”


    祁砚知一口咬下还在淌着汁水的草莓,没咀嚼两下,兀自咽了下去,他说,


    “蒋昭南,要么不让我疼,要么就一起疼。”


    “没有让我沦陷你自己还清醒的道理。”


    “我……”蒋昭南喉咙一滞,半天才艰涩般开口,“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祁砚知佯装轻松般道,“我不过就是想说咱俩在一起并不影响对彼此的了解,甚至与之相反,你我都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探索对方的性格、三观跟喜好。”


    “再加上你也说不出什么叫做‘水到渠成’,我更没底气去赌那个时刻还会不会来。”


    祁砚知将浮在水上的最后一颗草莓丢进堪堪装满的盘子里,然后伸手端稳盘子朝客厅走,边走他边把顺手捎上的手机搁到耳边,轻声说,


    “蒋昭南,问问你的心,诚实一点好吗。”


    “我说现在,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候,最合适的时机,最符合你口中所说的,”


    “水到渠成。”


    “那所以,蒋昭南先生,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或者说,你愿意让我做你男朋友吗?”


    “哐”的一下,蒋昭南的额头再次重重地撞到了车顶,可他这次却像不知道疼似的愣住了。


    “愿意么?”蒋昭南几乎呢喃般,自己询问着自己,或者说,自己询问着,自己的内心。


    他忽地想到,跟家里闹掰那天,夜色既凉又黯,他蹲在地上,漫无目的地消化着,从小到大蒋令节都不爱他,姜女士也没想象中那么爱他的事实。


    蒋昭南那时候心想,如果这世上都没人爱他,那也没关系,反正就算没有爱,他也不还是活下来了,也不还是成长到现在。


    所以爱与不爱,关心与不关心,统统都没那么重要,从始至终他所拥有的、能倚靠的、不会背叛的,恐怕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可是,事情又好像不只是这样,至少那天晚上,那个没有月亮的天幕下,还有一个跟明月一样皎洁的男人,愿意弯下腰问他,


    “天黑了,要一起回家吗?”


    蒋昭南似乎记得他当时没给这个人答案,因为那会儿他虽然感动,却也警惕,总觉得这家伙闯入他的生活实在太随意,像阵缥缈的凉风,只存在于这个短暂的寒秋,等到入了冬,下了雪,凉风不再,严寒已来。


    但到现在,这阵凉风刮开他的胸腔,埋入他的心脏,用密不透风的爱意,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


    “凉风永远存在,而严寒,只偶尔到来。”


    所以呢?


    愿意一起回家吗?


    愿意。


    愿意让他背你吗?


    愿意。


    愿意……做他男朋友吗?


    “愿意。”


    电话那头传来了蒋昭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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