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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潮汐


    她跟着静了一会儿, 原以为心中会无比窘迫,此刻却毫无波澜,挽着裤脚一点点向下, 把伤口遮住。


    “我不知道, 岁聿,也有人很珍惜我, 很喜欢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我好像没有朋友。”


    也没有爱人,没有家人。


    明明她那么渴望去爱所有人, 也渴望所有人的爱。


    但她一无所有。


    这好像不是她的错, 又好像全是她的错。


    她迷茫无措,不知为何。


    “所以你当初设计嫁进岁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是在问她,而是在笃定地猜测。


    四目相对, 袖中的手指缝再一次被扣开,隐隐刺痛已经无法分散她的注意力,被乌云割裂开的月光倾照下来, 投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他眼中理智生厌的情绪尖锐清晰,无法忽视。


    “是。”她不否认, 坦诚而言, “岁聿,如果你在井底, 曾见过井外的风光, 这时有一条绳子可以让你向上爬出去, 你难道甘愿放弃吗?”


    破云见晓, 雨后晴空。


    她见过,所以才期待。


    点了支烟, 他看着她没说话。


    岁聿不常抽烟。


    按金秘书的话来说,岁聿的烦恼不靠抽烟解决,需要抽烟的烦恼也不用解决。


    他柜子里有好几种烟,各种各样她没见过的,但岁聿平时只会拿白色软包的七星。


    金秘书曾逗她,这个烟像奶糖,所以岁聿才喜欢。


    她曾经不信,今天却有些心痒。


    “给,给我一根。”主动伸手要。


    她的烦恼,也许需要抽烟解决。


    “啪”一声。


    猛地收回手,被他用烟盒打的掌心隐隐发麻,男人眼神晦暗,唇角轻轻勾起,弯腰缓缓靠近她:“要什么?”


    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借个火。”


    “给你脸了是吧?”


    “……”两个手在袖下搅来搅去,咬了咬唇,“借一只烟而已,不愿意就算了……”


    她看那些老板都是这么借的,明明大家都很好说话,怎么他脾气这么烂。


    “会抽?”


    诚实摇摇头,睁着圆溜溜眼睛回答:“金秘书说你抽的这个像奶糖。”


    “……呵。”


    闷笑一声,他把烟拿出来夹在手中,低头凑到她只需起来一点点就能碰到的地方,檀木香混杂着一股好闻的烟草香,压声低语:“试试?”


    长睫撩动映入黑瞳,右眼眼角的红痣妖冶勾人,这么近,她都能数清楚现在的心跳。


    视线碰到略远一点的烟,又看看了男人的薄唇。


    怎么试?


    脑海中忽然传来金秘书在她入职第一天反复嘱咐的警告:


    “岁总有极其严重的精神洁癖和物品洁癖,千万不要动他吃过用过的东西。”


    不能碰那个……


    她眨眨眼,是这个意思吗?


    大脑完全没跟上接下来的行为,像是下意识的动作,她直接微微抬身贴了上去,舌尖触碰后快速坐回。


    像是羽毛在平静的湖边撩拨一下。


    在一阵诡异的对视后,她抿抿唇迟钝道:“好甜。”


    “……”他完全做不出其他表情,略呆滞站直身子,盯着手中的烟陷入深思。


    然后抬头拧眉:“你特么占我便宜呢?”


    “啊?”她抬手轻轻捂了捂嘴,好像有点儿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一张脸很快红上来,磕磕绊绊解释,“我以为,我以为你是这个意思……”


    她不知道啊……


    她其实进行了冷静地思考和分析……然后想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回事嘴就靠上去了。


    也不能全怪她吧……


    毕竟他都靠的那么近了。


    岁聿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深吸了两口气:“不管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最好给我老老实实,不要惹是生非,否则——”


    “岁家绝不是你的庇护所。”


    她缩在沙发上懵懵点头。


    把手里的烟按死,黑着脸转身去二楼。


    只有拐角的月亮知道他耳根的滚烫。


    果然是混迹情场的老手,差点让他把持不住。


    岁聿扶着楼梯蹲下,觉得自己刚刚准是疯了,而且疯的厉害。


    不然怎么在她亲完退回去的时候,他竟然会萌生欺身而下,狠狠把她压在沙发上亲到腿软的心思。


    给了自己清脆的一巴掌。


    果真疯了。


    第二日景昭是被一通电话吵起来的。


    “喂。”睡眼惺忪地拨通电话,一边戴助听器一边努力清醒。


    “嫂嫂,我托人把衣服和饰品送到你那里了,我爹不让我开车没法去接你,一会儿白元祁路过你那边会带上你。”董思阳不知道在哪里,身后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她不想清醒也被吵得不得不睡醒了。


    “等等,白元祁?”揉了揉眼睛,镜中的女人刚刚睡醒还有些微肿,细白清透的脸上透着红晕,一双懵懵的杏圆眼瞪大,难以置信问出。


    “对啊,就他有时间,车子是破了点儿,你凑合一下。”


    “等一下,我和他……”


    她还没说完就被挂断。


    景昭无语地看着手机,她和白元祁就见过一面,而且他和岁聿关系现在似乎也不怎么样,坐在一起不敢想会有多尴尬,还不如自己打车来的自在。


    下楼把放在邮箱的物件取出来,上面那个是自己昨天亲手选的礼服,经过专业人员的打理,这件齐胸羽毛裙绽放出独属于它自己的光彩,每一簇羽毛翎好像有生命般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曼颤动,安静又充满生命力。


    她打开另一个包裹,上面附着一张字条:「嫂嫂,艳压全场!」


    盒子打开只看了一眼就被无情的合上。


    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她把里面这套无比耀眼的深蓝色珠宝套装戴上身,入场之后会有多少人盯着她。


    景昭并非一点常识都没有,这套珠宝她前几日才在某个知名杂志上看到过,当时作为最具期待的宝石系列只展示出一个小小的边角,连价格都未公开。


    而今却出现在她的房间,倒也过于魔幻。


    她在首饰盒选了一套普通的珍珠项链戴上,不是很明艳的一身装扮,估计会辜负董思阳的期待。


    两声鸣笛,回过神,她无所谓地喝了口水,慢悠悠下楼,本来就是陪他们玩游戏,要不是因为最近事太多,她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一辆黑色的埃尔法停在家门口,她没有墨迹,提着裙子打开车门走进去。


    里面的男人和那天几乎一模一样的装扮,只是灰色西装换成了更沉闷的黑色,见她进来微微抬眸,怔了一秒很快移开目光,从旁边拿过一张小毛毯递给她。


    “辛苦。”


    她鼻子红通通地轻轻吸了吸,感激接过,语气轻松:“谢谢,裙子实在太冷了。”


    她之前没参加任何聚会,但看景寻昭去过,每次冬天回家她都会发烧好几天。


    这次虽然贴了好多暖宝宝,但露着的地方还是冷得不行,要不是想着宴会里面暖和,她真的很想回家拿件大衣穿上。


    一路二人无言,如果不是杜明君,景昭不会知道他叫白元祁,她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却不是第一次看见他。


    在很早之前,他和岁聿还有景寻昭经常走在一起,恒阳高中很有名一个团体,她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她不曾了解却暗自窥视了很久的过往。


    凯撒斯林娜酒店门口铺着柔软的红毯,陆陆续续有人拿着邀请函入场,这些上层人物之间大多相互认识,即便不认识也眼熟,相互.点头致敬。


    唯有他们下车时,那些本来笑意盈盈的商人脸上僵住,白元祁他们都认识,多少打过交道。


    但他身边这个女人实在陌生,此前也没听说过白元祁有女朋友,难不成是刚刚交往的?


    女人下巴尖尖,巴掌大的瓷白小脸上几乎不施粉黛,羽毛翎长裙在一众五颜六色华丽裙摆衬托下反而格外不同,如同圣月下的一捧清池水,洁白寂静,无形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有莫大的吸引力。


    她的相貌并不出众,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一入场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众人在她身上打量,一部分在探究她的身份,还有一部分因其不同的气质隐隐垂涎。


    注意到周围的目光,景昭主动松开挽着的臂膀,轻抬眼眸低声道:“谢谢。”


    身边位置空出来,白元祁扫了眼,明白她是不想和他牵扯过多,也就没多说什么,任她随意,毕竟董思阳只是要他把她带到会场而已。


    觥筹交错、金碧辉煌的社交场所让她有些无措,拿了一块草莓蛋糕就走到无人在意的角落小口吃起来,奶油香甜,草莓微酸香气怡人,面包胚里还有打碎的坚果与奥利奥饼干屑,出奇好吃,她站在角落认真地一口一口品尝。


    怪不得景寻昭这么喜欢参加聚会,每个聚会都有好吃的小蛋糕吗?


    待到吃完最后一口,正打算再去餐桌换个口味试试时,一个精致的芒果班戟出现在眼前,顺着递过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白西服不认识的男人眯着笑眼站在她身边。


    “要尝尝这个吗?”


    声音温和明朗,淡淡的白玉兰香给人一种亲和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过:“谢谢。”


    见她毫无防备地直接拿过去,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笑意却更深,歪头审视她:“不客气,请问小姐尊名?”


    景昭低着头,她可不想节外生枝让别人猜到她和岁聿的关系,生硬扯开话题:“芒果班戟好好吃。”


    这是实话,合理怀疑这个会场所有甜点都很好吃。


    “啊……”男人愣了一下,低头看她像只仓鼠似的不停吃着甜点,又乖又暗含叛逆,注意到她耳间的异常,手指伸过去碰了一下,“你这是?”


    耳垂被不经意刮了下,吓得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对上他惊讶的眼神,景昭完全不敢多耽误,把盘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提着裙子匆匆跑开。


    被留下的男人手中还留存属于她身上的清淡的花香。


    聋子?


    脑海翻遍整个平海市,没有谁家的孩子是个聋子,除了那个人……


    脸色猛然变化,原本和善的面容严肃起来,径直走到与一楼人来人往完全不同的二楼,某个房间檀木香缠绕,几个富家公子哥偶有嬉笑,目光却集中在桌上的那份股份合同。


    “周平生你怎么回事,下楼拿个吃的怎么拿了这么长时间?”


    周平生,平海市最大金饰集团家第二个儿子,虽不是掌权人,却也在某些意义上代表周家意愿。


    他没回答那人的问话,而是走到坐在最里面此刻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旁边,压低音调以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开口:“岁哥,我好像看见嫂子了。”


    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易参透的情绪,幽深的眼睛缓缓撩起,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半浴耀眼的光影中,无法忽视。


    “就在……”


    他的手指刚往下点了两下,半开的门突然被敲响,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手扒着门边,怯生生开口:“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卫生间怎么走?”


    景昭慌里慌张跑到二楼,本想找个厕所先避一避,但绕了一圈全是禁闭的房门,只有这一间不仅开着,还传来谈话声。


    房内因她的声音陡然安静下来,眨眨眼,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事,探出头刚想道歉,在看清里面情况之后所有的话堵在嗓子里。


    那个刚刚给她芒果班戟的人在里面,不仅他,透过一屋子意味深长盯着她的有钱公子哥,坐在最里面的那个人冰冷的视线正一动不动打在身上。


    心虚忐忑的脚步下意识后退,很快移开对上的目光,她弯了弯腰飞快道:“对不起走错了。”


    起身还没来得及溜,手腕被押住,靠近门的一个男人起身邪笑道:“你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不会看走眼,这个女人不是他们圈子里的,就算套了件价值不菲的裙子也没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那些娇养女的气味。


    好痛!


    景昭痛得拧了拧眉,憋着一口气闷声道:“我走错了,放开我。”


    家世不大,脾气倒不小。


    他刚想伸手碰她,身后传来淡淡的声响。


    “过来。”


    屋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大概过了五六秒,抓着她的那人率先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无声说了句:“我靠!”


    打死景昭现在都不想过去,昨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想起昨天掉进游泳池的助听器,她止不住浑身打了个抖,不敢想岁聿要是因为这事生气,今天会不会真把她扔进去。


    绕过各种眼神复杂的人,她站在中间如同做错的孩子,不敢抬眼看他,低着头看向自己今天换的高跟鞋,水晶琉璃蝴蝶沿着绑带缠绕到脚腕上,因为站的时间太久,脚腕被磨出许多红印子。


    沉闷的会议厅,只有她不同。


    岁聿撑着太阳穴歪头恹恹地看着面前精心打扮的女人,声音几乎不掺杂任何情感:“目的。”


    “听说这里的蛋糕很好吃……”


    “噗——”周平生没忍住,没想到他家甜品师这么牛b,竟然完全俘获岁嫂芳心。


    不耐烦地抵了抵后槽牙,警告声起:“一个问题我不想问第二遍。”


    这下彻底没声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都看出岁聿似乎是动真格了,顺着低下头假装看不见听不见。


    景昭也跟着腿软了,一瞬间脑海中滑过他之前打人的种种片段,手段血腥残忍,她感觉牙疼,手疼,腿也疼。


    “我带她来的!”


    一道变声期的少年音打破困局,董思阳罕见穿了件正装,身后还跟着临时被拉来一脸不明所以的杜明君。


    董思阳找了个空位子拍了拍,自顾自坐下,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意思,朗声道:“哥,是我带嫂子来的,一个小聚会而已,再说了大家都带家属,为什么嫂子不能来?”


    岁聿斜睨了眼他,轻挑唇角:“小聚会?你以为这是什么聚会。”


    不问还好,董思阳不傻,这一问让他瞬间警觉起来,难道景寻昭敢耍他?


    收起脸上的笑意,转头看向努力朝一旁挪的男人:“你说。”


    男人绝望地闭了闭眼,开口:“Sliwed收购拍卖会。”


    根本不是什么慈善会,而是大型公司收购拍卖会。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都是平海市或是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还好刚刚景昭只是不小心跑到这屋,要是敲响别屋的门,或是在楼下就被盯上,那后果简直不可设想。


    “操!”董思阳狠狠咬了咬牙,他怎么把她带进这种局来了。


    景昭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隐约从他们的交谈中了解到他们好像弄错宴会的性质了。


    周平生搓了搓鼻子,想缓和一下现在的氛围,微笑和煦道:“原来是嫂子啊,是我们这些小辈眼拙没认出来,实在抱歉,今日我周家坐庄,嫂子喜欢这些甜品,我周平生做个小表率,这位甜品师从此后就是嫂子的私人甜品师。”


    “刚刚是我冒犯嫂子了,我自罚一杯,嫂子见谅!”


    靠门的男人立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嫂子一会儿拍卖会上喜欢什么告诉我,我给嫂子买!”


    阿谀的声音四起,却不见她扬起半分笑容。


    因为景昭看见面前的那个人眼中没有半分笑意,只是冷漠地盯着她的脸,像一颗钉子把她狠狠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岁哥,我去给嫂子安排一个好位置去。”周平生都要哄的冒汗了。


    整个平海市谁不知道,岁聿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生,竟会在这样的女人身上跌了一脚。


    岁聿讨厌像污点一样的景昭,这是公认的事。


    “嫂子?”玩味的语气勾起在场人的心,一个个默默闭上嘴,只见他半撩眼皮,淡漠如冰山上的苍兰,红尾戒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到桌上,轻笑,


    “一个岁家的人情罢了,岁家的人情又不止她一个。”


    第18章 潮汐


    “哎呀岁哥说笑。”


    “高攀, 高攀而已。”


    众人顺着岁聿的态度一同嘻嘻哈哈起来,毕竟没有犯蠢的,大家来这里是来做买卖的, 不是爱情保卫战, 不会因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惹上头这位太子爷不高兴。


    只有她站在暴风中心,听到满堂哄笑, 眼神如同一根根尖刺戳在身上, 连同他戏谑的眼神拔不出扎不透。


    喉咙好像被人扼住,她几乎是狼狈慌乱地提着裙子逃了出去。


    董思阳猛地站起来, 把面前桌上的复印合同扔了一地, 低吼:“哥!你这么对她太过分了!”


    恶狠狠看了刚刚所有笑的人,眼尾猩红可怕,踢开桌子快步跟了出去。


    目睹了一切的杜明君两边太阳穴突突作痛, 蹲下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好放到岁聿面前,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岁哥,我也觉得话有点过了。”


    岁聿黑瞳沉了沉, 收回追寻背影的目光,又回到方才她没进来时理智到可怕的语气:“有关Sliwed收购及股份分配问题……”


    景昭不知道她是怎么冲出来的,拐角处碰见景寻昭和陈媛媛朝她高举红酒杯, 眼中的嘲讽与不屑与刚刚那帮人如出一辙, 今日黑裙红唇大波浪的景寻昭如同大获全胜的胜者一步步靠近她,万般风情如同真正的贵女。


    “妹妹, 你怎么在这?就这样过来, 岁聿不会生气吗?他今日喊我过来, 我原以为我来你就不会来了。”


    她靠近一步, 景昭便警惕地后退一步,直到脊背撞到墙壁退无可退, 逼仄的角落里,耳朵被狠狠揪了一下。


    “妹妹,少出来丢人了,惹急了岁聿,我和景家都救不了你。”


    被扯得地方红成一片,景昭瞪了她一眼,伸手使劲把她推开,不顾场内其他人诧异的目光跑出酒店。


    “昭昭,没事吧?”陈媛媛扶住差点被推倒的人,止不住扯开嘴角,“没想到你这招还真挺管用,她果真会来。”


    景寻昭站直身子,笑得得意:“当然会来,她当初不择手段夺走岁聿的人,今日也会这般不要脸想要在岁聿面前刷脸,只可惜她太高估自己了。”


    她们正想要庆祝胜利,身后传来阴冷的声音。


    “滚开!”


    景寻昭吓得跳到一边,看清人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董思阳你有病是不是?”


    他着急找人,暂时没时间和她多计较,努力咽下这口气,桃花眼微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浮现出恼意:“景寻昭,上次断了一条胳膊,下次我就能弄断你一条腿,你给我滚的越远越好。”


    “疯子!”她在背后掐着杯子暗骂,就因为小时候一件事他竟然记到现在,对她敌意这么大,最关键是竟然对景昭格外关照。


    一月的平海市落日后的温度已经趋于零下,她没有带外套出来,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马路上连辆车都看不到。


    早知道继续在酒店找厕所了,就算蹲到白元祁他们结束也比在大街上蹲到出租车经过这里舒服些。


    “嫂嫂!”


    回头,董思阳朝她跑过来,满眼愧疚与担忧:“你听我说,我哥不是那个意思……”


    “随便他怎么想。”景昭现在不想和他探讨这些,她冻的脚都快没知觉了,麻木地沿着马路走,只想快点走出这块地方,然后打车回家洗个热水澡睡觉。


    “嫂嫂,这次是我失误了,都怪景寻昭,要不是她撒谎我根本不会出错,下次……”


    “下次?”她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你们戏弄我一次不够还要有第二次吗?”


    “谁戏弄你了,我都说了是景寻昭,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真心为了你和哥!”


    “真心?董思阳你说话的时候不怕咬到舌头吗!你怎么好意思全推给景寻昭,是,她是撒谎了,她把我当成小丑,你又好到哪里去!”


    她咬着牙,风一阵阵吹进眼中将眼眶逼得泛红,瞪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喊道,“你不也是把我当成对付她的工具吗,你和她的区别是,她把我当小丑,你把我俩当小丑!今天的戏你看的开心吗?下次要不要我继续努力再给你演一场?”


    后面她吼的没力气,只是嘶哑无力地自嘲。


    被她说的话呛住,注意到她冻的通红的脸,无声脱下外套想给她披上。


    “谁要你的施舍!”她把衣服抡回去,倔强开口,“你们能不能别看谁都可怜,把你那点儿同情心用在少来烦我行不行。”


    “你跟我吼有什么用!”他就像怎么也做不对被骂崩溃的小孩,蛮横把衣服裹住她,“你这么有脾气怎么刚刚那么怂,有本事和我哥也这样啊!”


    她被裹得要断气了,铮也铮不开,索性直接这样吵:“你哥有病,他会打人你知不知道啊!”


    “怕什么!我当时不是在吗,我罩着你啊!”


    “你能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又怎样!”


    大眼对小眼,后知后觉现在这副模样二人有多滑稽,两个人瞪着瞪着不知道谁先没忍住笑出来。


    董思阳尴尬地挠挠头:“我哥打人……确实挺疼。”


    景昭扯了扯身上的外套:“对上你哥……我确实不太敢。”


    二人对着站了一会儿,董思阳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一辆黑红配色的摩托从一旁压地驶来,停在她身边,董思阳把头盔从前面拿出来戴到她头上,这个头盔是为他定做的,她戴着实在宽松,扣到最紧帽子还是歪了歪。


    黑红配色的帽子戴在她头上衬得人更加甜美白净,像个陶瓷娃娃,短促吹了声口哨,还挺配。


    扬扬眉:“上来。”


    景昭皱皱眉,头上的帽子都要重死了:“你送我到市区马路就行。”


    “到马路干什么?”


    “回家。”


    “算了吧,回岁聿那个临时落脚点?还是偏心景寻昭那个养女的景家?”


    她“哼”了一声,小声拔帽子:“不送我自己走。”


    一只大手把帽子按回去,董思阳痞痞露出白牙笑道:“走吧嫂嫂,反正现在也没人管你,干嘛不去肆意一下,我又不会把你卖了,带你吹吹风而已。”


    前后看了看,偏郊区的地方要是靠走估计高跟鞋走断都出不去,她妥协一步,把高跟鞋脱下来,努力爬到摩托后座坐好,糯糯威胁:“吹完风要把我送回家。”


    “遵命嫂嫂!”眼中笑意更甚,董思阳把自己的皮鞋脱下来,弯腰握住她的脚踝。


    “等……”景昭瞪大眼睛,因为帽子太重只能小幅度晃头,“你穿什么?”


    他穿着一双袜子毫不在意在地上走,指了指她的高跟鞋:“信不信我穿这个也能带你飙车?”


    “啊?”她眼睛瞪的更大了。


    看她仿佛真信了的模样,董思阳笑得前仰后合,夺过她的鞋,长腿一迈骑上摩托,大喊:“抓紧我,准备出发!”


    腰间衣服被揪住一小丢,他嘴角扬了扬,拎鞋的手用力一挥:“去他.妈的!”


    “我的鞋……啊啊啊!”即便有头盔她也能感受到疾风略过脸颊的感觉,吓得她已经顾不上其他,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衣服,闭紧眼不敢睁开。


    “嫂嫂!睁开眼看看!”


    “不——要!”


    “展开双臂试试!”


    “不——要!”


    “喊两声玩玩!”


    “不——要!”


    飞驰一路,一下车她差点吐出来。


    在董思阳不停地劝说诱惑下她最终睁开眼学小鸟在胸前扇了两下手,然后再也没敢做第二次。


    小脸煞白,更别提四肢了,跟飞走了一般。


    “这是哪儿?”她虚弱道。


    “秘密基地。”


    他拉着她走进这个破破烂烂的仓库,里面简单地搭着一张床,一床厚被子,就没有别的了。


    董思阳走到一根废弃的钢管前,先是趴在地上看了看,然后伸手努力去里面捞着什么,不一会儿怀里抱着一团占满灰尘的小毛球朝她走过来。


    “嫂嫂快看。”


    是一只巴掌大小刚刚睁眼的灰色小蓝猫。


    她惊喜地看着小猫:“你的?”


    “我捡的。”


    那天河边飙车差点碾过去,出于同情把它带回秘密基地,本想着这么个小东西没了猫妈妈应该活不了多久,结果三天后再来看发现它不仅活着,还很聪明的把他留在秘密基地没吃完的米粥喝光了。


    他把小毛球放到她怀里:“送你了。”


    “送我?”


    “对啊,当作我的赔礼道歉,反正我也养不活这玩意儿,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养,我看它待在你怀里还挺听话的,不哭也不闹,应该是喜欢你。”


    “……”景昭哭笑不得,她摸着这个软乎乎又温暖的小毛团,这种东西一旦落到手上就舍不得放下去了。


    喜欢归喜欢,但她还是有一丝理智的:“董思阳,不是我不养,而是我在岁家或是景家都寸步难行,不一定能护住她。”


    “没事儿。”董思阳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今天没带着烟,看了眼站在面前的一人一猫,混不吝开口,“你那边要是遇到麻烦来找我就行,实在不行我回趟家,养个猫我们董家还是养得起的,论起来你算它妈,我也算是它亲爹了。”


    被他这个“爹妈论”说笑了,她两双眼睛弯了弯,像个小月牙,戳了戳怀里的小猫,逗弄着说道:“听到没,你有靠山喽。”


    “又不止它。”


    “什么?”


    “啧”了一声,董思阳觉得就是因为今天不带烟出来所以脑子才坏掉了。


    他朝摩托那边走去,等景昭磨磨唧唧坐好后发动引擎,天边若隐若现飘起来雨点儿。


    “董思阳,要下雨了。”她出声提醒,把怀里的猫往衣服深处藏了藏。


    后轮卷起尘沙飞扬,靠在身后她听见前面的少年大喊:“董家也养的起一个人!”


    “什么?”


    “没事儿!抓紧点儿!”


    到岁家门口时雨已经很大了,董思阳撑着衣服把她送到门口,又把衣服给她裹上,看着面前这人浑身湿透的模样用手毫不怜惜的蹭了蹭她头顶的水珠:“回去吃个感冒药,洗个热水澡,明天去找杜明君看看有没有事。”


    景昭确认了下怀里的小猫没淋着,抬头半开玩笑:“孩子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


    “想揍你。”董思阳顺着摸了摸猫头。


    景昭:“还没问你小猫的名字?”


    董思阳想了想,开口:“日日。”


    “……日日?”好绕口。


    “对啊,你也有我也有,我们俩的猫得各随一点儿。”


    她笑出声,点点头:“那行,就叫日日。”


    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进屋待会儿吧,等雨停了再走。”


    他扬扬眉:“嫂嫂,你知道半夜邀请一个男人进屋待会儿是多危险的事吗?”


    景昭瞪:“爱进不进!”


    虽然也很想摸摸她的脑袋,但他还是克制住了,随散笑了笑,拿过头盔套上:“不了嫂嫂,我哥知道可能会扒了我的皮,我先走了。”


    “雨这么大……”


    “就算下闪电我也不怕,嫂嫂,下次见日日养的肥一点儿!”


    他笑着向她挥挥手,跨上摩托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像是着急逃避什么。


    “知道了。”


    打开门,出乎意料的是他比她先回来。


    屋内是罕见的烟草气味,细细的一根烟随意地叼在嘴角一侧,男人靠在门槛旁,距离她五步的距离,一点点从头到脚凝着她。


    浑身湿透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好像十分爱惜,指尖和关节都被冻的发红透紫,顺着下移,眸色愈加幽深,一双并不合脚的男士皮鞋被她拖沓进这个家。


    随着冷笑,烟气吐到她脸上,一阵寒风窜到脊梁她才发现自己还没关上门。


    后退一步顺便带上门,靠在门上,她头一次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既不想解释也不想哄,就这样平静地对视。


    “去哪了?”沙哑磁性的声音飘出,这似乎不是他本来想问的问题,还没等她回答就被下一个问题带过,“和董思阳?”


    “嗯。”她没打算瞒他,打开臂弯把小毛团露出,轻声,“他拜托我养只小猫。”


    看清她怀里是什么东西后,他皱了皱眉,嫌弃地侧了侧身,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她的意思:“养在这里?”


    “嗯,我想养它,养在这里。”


    岁聿的反应几乎在她意料之中,金秘书曾和她说过,岁聿这个人有很严重的精神洁癖,尤其讨厌各种活物,所以不管是他住的地方还是公司,极少能看见盆栽动物甚至是工作人员。


    他还说,是她来了之后家里和公司才慢慢充满活力。


    当时景昭只是应和般笑笑,没有当真,她知道岁聿不会为了她而改变任何习惯,人总是会变得,她更愿意相信是他没那么排斥这些东西了。


    拧眉看向她怀里那个脏兮兮的小灰毛团,她浑身湿透,它却睡的很安稳。


    “不要让它进我房间。”这是他的退步。


    景昭点点头。


    他顺手扯过毛巾递给她:“擦擦。”


    “不用。”她没接,而是低头自顾自换鞋。


    平海市最近潮的厉害,之前没发现,今天换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双小兔拖鞋开胶了,似乎没法穿了。


    她在这栋别墅就放了一双她的拖鞋,要是不穿这双,光脚进去会被说吗?


    思绪全在拖鞋上,没看见被拒绝后男人微微沉下的脸色。


    “今天你不该来的。”


    “我没想来。”她今天还丢了一双高跟鞋,那双鞋明明是她最喜欢的一双,今天第一次穿,还没好好欣赏……


    “景昭。”


    一本正经地被叫到名字,她也慢慢重新集中到他身上,关于今天的事她真的不想再提,而且她自认为他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不管是发泄也好,还是拿她取乐也罢,都已经足够了。


    靠在门上歇歇,安静地等他开口,裙角湿答答往下滴水,门口早就湿漉漉一片。


    “你去哪我不想管,你要干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有关岁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贸然闯入会带来很多麻烦,不仅对我,对你自己也是,比如今天,你应该提前通知我。”


    他平静地陈述,语气间没有责怪斥骂,也不是公司那种命令,好像在念一份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合同般。


    景昭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二人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谈话,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岁聿。”抬起眼眸,明亮又坦诚地看向他,“你的话我同样还给你,我不会也从来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我承认我需要你……的钱,可我也没有空手套白狼,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个阻碍,我们——”


    “可以离婚。”


    惊雷轰鸣,怀里的小猫嘤了声,大雨噼里啪啦地落在身后的门上,逆着光,她低头一下一下扣着手指。


    景昭觉得她疯了。


    岁聿也觉得她疯了。


    “这应该等你拿完赞助再提。”他没有表明态度,而是含糊地盖过去。


    却让她更加不舒服,她再一次抬头,这次更加坚定:“岁聿,离婚我可以净身出户,赞助也可以只有这些……”


    “你以为离婚这么简单吗,你把这里当什么,把岁家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旅馆吗?”他烦躁地把烟按在烟灰缸中,不明白这个当初想进办法要嫁进来的女人发什么神经。


    “如果这段婚姻对你还有价值,那我也有我的要求。”她上前一步,主动拉进距离。


    望着她透彻的眼眸,刚刚那股躁意逐渐消失,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入她的盘算中,是刚刚她的威胁,还是她的请求,亦或是从进门那刻起自己就掉进去了。


    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等候她的下文。


    能一次次给他下套,还能让他肯同意的人,只有她一个。


    “岁家和你我都不会拖累。”她一步步靠近,身上的冷气也越来越凛冽。


    “但是岁聿,我们要先平等。”


    如果得不到这份承诺,她情愿不计成本的放弃一切。


    岁聿常常觉得景昭像只猫,却忽视了她这只猫的尖爪有比普通家猫更甚的傲气。


    “平等?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平等。”他嗤出声,觉得可笑,“你看清楚现在的处境,我花钱,我出力,不是买你,是收留你,因为你没有任何价值。”


    第19章 潮汐


    他说的对, 于他这个身家千亿的商人来说,她没什么价值。


    “岁聿,你为什么娶我?”


    她确实什么都不是, 但她还是嫁给他了, “要是我毫无价值,你不会娶我, 我不会刨根问底你的原因, 但作为你的妻子,岁家的人, 我有权力和你谈这些。”


    “怎么谈?”他一步步紧逼, 看着她浑身湿透的模样觉得碍眼,尤其是她现在还穿着别的男人的鞋子。


    手机振动,二人同时看去。


    「Joker老师」显示在屏幕上。


    刚想去碰手机, 手腕就被一股蛮横的力气钳住。


    “景昭,你在外面玩的不够,手都伸到我身边了, 下一步呢?”


    “你在说什么?”她蹙了蹙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板着脸, “我和董思阳……”


    “我不想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冷漠打断了她的话, 檀木香强势逼近,他抓住她的脸, 戾气顿生, “我想你还不是很清楚, 你该服务的人是谁。”


    “我……”


    喉间的话被堵回去,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靠近的眉眼。


    电话铃声还在旁边响个不停,压去了她挣扎的声音。


    “放开我!”


    被扔在沙发上, 她摔得直接懵掉,还没等她坐起来,那人仅用一只手就把她整个人按在沙发上不能动弹。


    “你要做交易,和我最合适。”松下两粒扣子,眼中明明如春潮情.欲十足,可话语依旧冷静,“你做你的妻子,我做我的房东。”


    她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下,抓着他的小臂鼻子泛酸,咬牙开口:“这是你说的,你不能后悔。”


    冷哼出声:“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很快景昭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雷声滚动,在看清他的尺寸后,她第一件事就是翻身逃跑。


    “唔!”脚腕被精准攥住,生生拉回来,手往后一撑就摸到男人的腹肌,整个人更是因为滚烫染上一层薄粉,怯生生啜泣,“我,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他哑声在身后咬着她的耳垂,很明显,没准备好的只有她一个。


    欲哭无泪:“太,太大了……会死的……”


    已经完全突破她的心理承受底线。


    听到她这话,男人挑挑眉,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声音微微上扬:“他不行?”


    “算了。”提那个晦气东西干什么,他随手套上,看她还是怕的不成样子,干脆拿领带绑上她的眼睛。


    “干什么!”


    “看不见就不怕了。”


    “……”


    姑且信……信个屁啊!


    第二天清晨领带上的口.津和眼泪还没干。


    一想到昨天两人从都找不到位置,再到找不对位置,最后竟然把她助听器弄得不知所踪。


    想不明白岁聿是怎么一下就被点通的。


    她昨天除了闹就是叫,哭着求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以晕过去结束了她的记忆。


    他走之前,勉强睁开眼,看着门口盖了一个小毛毯的小猫:“它能留下吗?”


    嗓子哑得不像话。


    他没说话,当着她的面又点了一支烟,透过不真切的烟雾缭绕,她看见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松了口气。


    他知道她不是在问这个。


    “这玩意儿怎么称呼?”


    “日日。”


    悬着的心刚放下就听见楼下缓缓传来慵懒的语调:“赐个姓,入了这个门就姓岁了。”


    “岁日日。”她小声嘀咕了一遍,这样喊着倒像个人名了。


    不出意外她还是发烧了。


    吃了退烧药刚想请假一天,金秘书就打电话过来。


    “喂,金秘书有什么事吗?”


    “是我。”


    “岁总?有事吗?”


    没想到是岁聿亲自打电话,她下意识找出纸笔准备记下。


    “我的生活用品马上到家,你整理一下,今天就不用到公司来了。”


    “生活用品?”景昭迟疑片刻,没反应过来,“岁总的意思是让我帮您整理行李箱,您最近要出发去外省了吗?”


    “……”对面只有一段呼吸声,许久那人才缓缓开口,“景昭,你很盼着我走吗?”


    她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一边下楼一边说:“不是的岁总,我是怕我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岁聿又不走干嘛要买这么多生活用品,总不能是打算在她这个地方长居?


    “咦?”走到门口她左翻翻右翻翻,最后不确定开口,“岁总,我昨天带回家的鞋子您看到了吗?”


    “嗯,扔了。”


    “扔了?!”景昭以为自己听错了,扬起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那双鞋她根本买不起,还想送到保养店保养一下再还给董思阳。


    岁聿不爽地掰断办公桌上的杜鹃花,在手里毫不怜惜地捏碎,沉声开口:“他就是个破鞋,你这么在意?”


    她气得不行,直言:“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那是他借给我的鞋,我和人家交情也没有特别深,当然要还回去,可你知不知道那双鞋多贵,我不光买不起,我也没有途径去买,你不是刚答应我,我们之间要平等吗,为什么今天就随便丢我的东西!”


    “原来你们的交情不深。”对面似乎心情不错,连尾调都在上扬。


    “……这不是重点。”她苦口婆心说这么多,他究竟在听什么啊。


    打开门签收了第一批快递。


    “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让金秘书处理,有事联系金秘书。”


    挂的倒快。


    本来以为会是一些洗漱用品,打开一个个包裹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印满红色小花的小衣服,带着老虎帽的连体衣,小铃铛,逗猫棒,猫砂盆……等等!好像全是日日的东西?


    可她还没来得及买啊?


    像是知道她的心事,手机很快响起。


    金秘书:「夫人,这些东西是我给小猫买的,送给夫人ovo!」


    「谢谢金秘书!」


    她摸了摸这套蚕丝小猫被子,又很快打字过去:「谢谢岁总!」


    又是敲门声,她打开门,全身灰色工作服戴口罩的工人师傅朝她点点头:“您好,我是接到岁总委托来打造猫爬架。”


    她立刻让开,给师傅引路。


    “不好意思,四楼有些高,需要我帮你拿东西吗?”


    “不是四楼,是二楼。”


    “二楼?”她站在二楼楼梯转角处,呆呆眨眼,“可我的房间在四楼。”


    二楼是岁聿的房间和书房所在层,没有特殊情况,她从不主动踏入这层“禁地”。


    “是二楼,岁总特别嘱咐,就建在他房间旁边。”工人师傅肯定地点点头。


    “啊……”明明昨天还说不让日日进他的房间,建在他房间岂不是给日日可乘之机,难不成岁聿是想钓鱼执法,好借此把日日扔出去。


    好一个可怕的计谋。


    她蹲在被用来建猫爬架的空房间外撸猫,一边看工人师傅大刀阔斧地改造房间,一边心痛地叮嘱小猫:“一入岁门深似海,荣华富贵是有了,自由猫权怕是保不住了。”


    “喵呜~”


    她一整天都在收拾这间房间,把日日的东西放进去,感觉太寡淡又出门买了几珠小铃兰和蝴蝶兰,铺好最后一块羊毛毯,景昭累的连手指都不想抬,直接躺在地上。


    刚刚会走的小猫对什么都很好奇,绕着她来来回回走,时不时蹭蹭她的脸颊。


    要是这样的时光能长些就好了。


    岁聿回来透过半张的门看到的就是她身穿小浣熊家居服侧躺在地上,头顶还有一个灰色小毛团玩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夕阳透过窗角恰好照在她的鼻梁上,她似乎睡得很沉,睫毛微颤,羊毛毯伴随呼吸轻扫了下鼻尖,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脸颊红彤彤的像个桃子。


    察觉到脚步,混沌睁开眼,看见他才慢慢坐起来,睡得懵懵怔怔:“岁总,今天下班好早。”


    扬扬眉:“打扰到你了?”


    “没有啊。”起身,看了眼时间自顾自道,“董思阳应该快到了,岁总来的刚刚好。”


    “他来干什么?”听到这个名字,语气跟着沉下去。


    景昭指了指地上的小毛团:“来看猫。”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来啦!”


    根本没等岁聿发话,她眼睛亮亮地错开他身旁跑下去开门。


    被冷落在原地的男人和地上的猫四目相对,忽而笑了,咬了下牙:“原来把你留在这是这个目的。”


    “喵呜?”


    “嫂嫂这是猫婴系列零食,还有这个,小柚子肚兜可不可爱?这个这个!霸王花玩具,还有这个……”


    他竟不知道两个人现在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额头都要贴在一起,上楼梯还紧紧靠着,扒拉着那一兜子破烂。


    抬头发现楼梯口还站着个人,董思阳愣了下,笑容一点点消失,中规中矩道:“哥你在家,嫂嫂也没和我说。”


    岁聿看了眼还沉浸在董思阳带来的小肚兜上的女人,此刻完全没发现逐渐弥漫起的硝烟。


    真行。


    “今天和昭昭安排它房间。”余光瞥了眼一旁的房间,示意他可以进去参观。


    过于亲昵的称呼也吸引了景昭的注意力,抬眼奇怪地看了眼不以为然的人。


    “那嫂嫂肯定很累吧,真是辛苦了,下次可以叫我来帮忙。”他转头笑嘻嘻地说道,言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攀比意味。


    “其实也还好……”她刚想跟进去,肩上一沉把她定在原地。


    岁聿整个人都快靠在她身上了,景昭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像他这样的人,就算穿着西服正装也没有一点儿正经模样。


    “在家穿这么厚,不热吗?”


    她的衣服紧紧包裹到脖子,看起来确实不太正常。


    “不……”


    “热”字的音还没发出来,就听见领口的扣子被打开,本该被衣服盖住的青青紫紫顷刻暴露在所有人眼中,那些过分暧昧旖旎的风光让人没法不想入非非。


    “……”


    没想到他会这样,景昭转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着急想把扣子扣回去。


    手腕被遏制,不轻不重地拉着她的手在掌心揉捏:“是我昨天过分了,让表弟看笑话了。”


    他把“表弟”这两个字称呼咬得极重,腰间的手也跟着收了收,被迫半靠在他怀中。


    董思阳的嘴角连硬扯都不想扯了,上挑的眉眼没了来时的喜悦,落在她露出的皮肤上,拳头一点点收紧,冷声:“哥,收着点儿,嫂嫂可不是那么经折腾的。”


    “毕竟我是第一次,太生疏,技巧方面确实不如你,你玩的多。”


    景昭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董思阳,那人很快避开她投来的目光。


    董思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副场景应该是他想看到的。


    但心里就是很不爽。


    索性跳开这个话题,他摸着小毛团的脑袋,逗着:“让爹摸摸,看你在妈妈这长大了没。”


    “一晚上而已,应该摸不出。”说到日日,她的语气也跟着软下来,看起来真像位慈母。


    “……爹?……妈?”岁聿舔舔下唇,在思考先董思阳和这只蠢猫先弄死哪个容易些。


    董思阳颇为得意地朝他道:“毕竟是我和她一起养的,论起辈分日日应该管哥你叫叔叔或者舅舅,你喜欢哪个?”


    这下连景昭也绷不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叔叔舅舅,明显感到肩膀上的重量又沉了沉,耳畔幽深道:“都姓岁了,日后也吃我岁家的饭,不如叫我——”


    “干爹。”


    “……”


    “…………”


    神经病!


    景昭突然好困,真想回楼上重新睡一觉,不然现实比做梦还像做梦。


    把董思阳送走后屋内的气氛才好一些。


    刚刚那些话,她听着总觉得怪,现在剩他们两个人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你……”


    “刚刚那样行吗?”


    话被打断,景昭懵了几秒,他撩撩头发看向一边,散漫说:“外人面前也算给你面子了吧。”


    原来是这样吗……


    “嗯,这样就可以。”她平静地点头,眼中转瞬即逝的慌张无人发现,释怀又有一点儿说不出来的遗憾。


    半开玩笑道:“没想到岁总真愿意答应我的请求。”


    他轻哼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让你惹麻烦。”


    小虎牙明晃晃挂在唇边,她笑眯眯说:“岁总扮丈夫时蛮刻意的。”


    “第一次没经验,下次……”感觉这么说有些不对,他“啧”了一声绕开话题,上前点点了她的额头快声,“吃饭去。”


    “好的岁总!”


    她本来以为是陪客户吃饭,换了一套短西装,黑色半身长裙的职业装下楼,看见岁聿只简单套了件藏蓝卫衣白色阔腿裤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结结巴巴开口:“不是去见客户吗?”


    等了有一会儿的人听她这样说皱了皱眉:“你一个人跟我吃饭犯忌吗?”


    她赶紧摇头:“也不是,要不要我去换一件……”


    “不用,饿死了。”


    两步并做三步跟上他的步伐,没有金秘书和司机在,历经近一个月的工作经验,景昭已经熟练地先一步接过钥匙,打开副驾恭迎少爷上车,然后再优雅地进入驾驶座,发车。


    “请问岁总想吃什么?”


    那人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真难伺候。


    每次她不得不代替金秘书工作时都要感叹一次,金秘书实在太辛苦了。


    这个时间恰好赶上职员下班、学生放学,中心路段堵得完全走不动,尤其是恒阳高中附近,他们这辆红色法拉利格外耀眼。


    坐车的人自然悠哉悠哉不着急,可她一个开车的人已经受够了这段路,眼睛转了转,试探性问道:“岁总,恒阳附近有很多好吃的,要不要试试?”


    “你定。”


    “岁总之前喜欢吃什么?”


    “没吃过。”


    “?”


    岁聿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淡定回答:“保姆送饭,你不是吗?”


    “……”她还真不是,只有景寻昭高三那年,景母怕耽误学业每个中午来送饭,顺便带上她的那一份。


    沉默地调转方向,拐到学校后街独属于学生的“繁华”地带。


    把车子停在路边,她下车,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也随着阵阵香气勾起她不少回忆。


    她站在他旁边一边走一边介绍:“椒麻铁板豆腐,外酥里嫩;徐奶奶车轮饼,是我吃过馅最多的车轮饼;洪记酸辣粉,酸酸辣辣特别开胃……还有这个,这个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店,亮亮麻辣烫!”


    光是在门口站着她就忍不住流口水。


    “就这儿。”旁边某个总裁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没出息样子,嫌弃地插着口袋走过去。


    现在这个点儿里面都坐满了,只有外面几个小桌没人。


    她扯了几张纸帮岁聿擦干净桌椅,出于他第一次来吃的考虑,点了两份套餐,要的微辣,一份要香菜一份不要。


    即便穿着常服,岁聿坐在这儿也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主要是那副像谁倒欠了他几百万的硬照脸,在一众高中生中实在太出彩。


    从他们下车到现在,就算她想极力忽视,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强烈地注视。


    微分碎盖因晚风时不时扬起,黑色冲锋衣外套严严紧紧拉倒最上面,盖住下巴,沉默寡言地坐在昏黄灯光下,上扬不羁的眉眼微微低垂,阴影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从他身上缓缓释放,连景昭也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天啊,他真的好帅!好想去要联系方式!”


    隔壁那桌女生声音一字不差地落入他们耳中,不知是不是故意这么大声。


    岁聿偏头看过去,就听见那边更为激动道:“看过来了啊啊!”


    那人心情颇好地勾勾唇角,看向她,用唇形道:“说我呢。”


    她刚要点头,坐在女生对面的男生很不屑道:“你脑子没事吧?没看见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我见多了,这种就是标准的男大学生傍上富婆,小心一会儿富婆姐姐找人揍你。”


    “啊?真的假的?”


    “如假包换的真!”


    “噗——”景昭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笑出声。


    对面的男人也显然忍无可忍,气笑开口:“他眼睛瞎了吗,竟然说我傍你。”


    “好啦好啦,小孩子开玩笑而已。”谁让他不让她去换衣服,一个工作装一个休闲装,别人误会也情有可原。


    刚好做好的麻辣烫端上来,把有香菜的揽过来,替他擦好勺子筷子和碗边才弯弯笑颜:“岁总请。”


    “哇,她好爱他,还替他擦餐具诶!”


    “没办法,富婆眼光一般都不太好。”


    伴着背景音,岁聿笑着接过餐具,似乎故意提高音量,慵慵懒懒地说:“谢谢昭姐。”


    “哇!”


    “哇!你看我就说!”


    “……”别说了,再说明天工作就要没了。


    刚要低头吃一口,旁边嘈杂声再次响起,还以为是岁聿又搞出什么动静,抬头发现大家目光同时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


    披着白蓝校服的男高中生脸上还带着明显伤痕,叼着根棒棒糖痞里痞气地朝这边走来,后面一胖一矮跟着两个男生,尽管男生眼角有些青紫,也挡不住狼狈之下那张和行为完全不相符的清秀脸庞,景昭还注意到他手上碎了一片的眼镜。


    “一班的萧盛,这是又惹事了?”


    “怕什么,他爸是恒阳最大的董事,再说了,人家年级第一,老师都装看不见。”


    “……我是怕他牵连我们。”


    原来是风云人物啊,恒阳一高年年有。


    桌子被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压下去,她要到嘴的一筷子也被迫放下,抬起头那个高傲的男高中生就站在她旁边,长睫下垂,看清她长相的那刻犹豫了一下,还是沉声:


    “阿……姐姐,能拼桌吗?”


    独属于这个年纪少年嘶哑又带有磁性的变声期,沉静又乖巧,和脸上的伤反差感极大。


    不动声色移了移椅子,刚想点头,对面被完全忽略的男人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放。


    “滚。”


    “……”


    “…………”


    “………………”


    岁聿脸上就摆着两个字——不爽。


    景昭根本来不及解释,那人抬头撩了撩眼皮淡漠地看着这群高中生,一字一顿格外清晰道:“滚、远、点。”


    第20章 潮汐


    “不是你谁啊敢这么跟我们盛哥说话, 干你信不信!”


    少年总是气盛,刚刚打赢回来自然受不了半点委屈,撸起袖子冲上前, 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萧盛伸手拦下旁边的小胖, 脸上虽有不虞,但还是礼貌开口:“你们的饭钱我出, 可以拼桌吗?”


    “可以。”


    “想死?”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好大的风。


    景昭勉强挤出脸上的笑, 抱歉道:“不好意思,要不你们换一桌吧。”


    萧盛抿了抿唇, 看了眼二人, 嘀咕着:“怎么还有这么不听老婆话的男人?”


    他拖着衣服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冷冷的“等等”二字。


    岁聿把碗往自己那边挪了两寸,扬了扬下巴, 恣睢开口:“坐。”?


    三个男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揣摩不透男人的心思,又看向景昭。


    她低头小幅度摇头, 岁聿的想法她从来没参透过。


    犹犹豫豫坐下来,映着最后的夕阳吃了顿晚饭。


    结账时才发现刚刚那两个人已经帮他们仨结过了,还留下“算你有眼光”的字条。


    萧盛觉得那个自大狂真的莫名其妙。


    逐渐安静下来的学校后街时不时有学生肩并肩说说笑笑走出来。


    “你刚刚总盯着他看什么?”


    他突然出声, 景昭侧头想了想他的话, 反问:“萧盛吗?”


    停下,他敛了敛眼眸, 哂笑:“名字都记住了, 喜欢这种类型的?”


    她跟着停下, 发丝在耳畔飞扬, 轻声:“感觉他和你以前挺像的。”


    “你以前认识我?”


    “岁总,我们一个学校的, 我只比你低一个年级,你以前很出名的。”


    恒阳四子,聿昭祁明,外人面前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她在前面走,他插兜走在后面。


    末了,他在身后开口:“我怎么出名?”


    “打架,有钱,学习好。”精简地概括了一下,乍一听确实和对萧盛的评价一模一样,说着,景昭的嘴角也跟着勾了勾,“脾气烂。”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特别轻,扫在耳中痒痒的,带着挑逗的笑意。


    “没了?你也太肤浅了。”不满她这么随意的敷衍,故意拿她打趣,“爷要是在高中,甩姓萧的十圈不带拐弯减速的。”


    说到这,他长腿一迈突然走到她身前,倒着走,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如同一只狐狸,弯腰凑到她面前,声音压低魅里魅气蛊惑道:“说不定你会爱上我。”


    炽热的呼吸对撞在冷风中,他凑的越来越近,以至她完全忘了呼吸,缓缓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景昭,高中喜欢我这种类型吗?”


    一语惊醒,她慌乱推了推身前的人,重新灌入大脑的氧气让她反应过来,岁聿现在不过是戏弄她而已,即便一张脸烫的不行,还是一边快步一边强装镇定道:“岁总当时都有女朋友了。”


    看她惊慌的样子他心情也好了不少,语气轻松:“你不就喜欢有妇之夫吗?”


    “谁喜欢了……”她别过头小声反驳,紧紧闭了闭眼,平静开口,“岁总应该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嗯。”他毫不犹豫地应着,高中时期他甚至没看到过景昭,更别提喜欢了。


    这种没情趣的小木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也许。


    答案意料之中,可她还会因为他这个回答莫名失落一下,刚刚涌动的情绪尽数浇灭,只剩下两人之间的沉默。


    不想让气氛这么尴尬,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转头指着即将落下的太阳:“高二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就是看太阳下山。”


    他轻挑眉。


    她解释道:“因为太阳就要落幕,总想再多看一眼。”


    他说:“你高中应该求我,我会在篮球场替你看到最后的太阳。”


    恒阳的篮球场建在后山,是整个恒阳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她摇了摇头:“岁总,我们成不了朋友的。”


    她没去过篮球场,也和他成不了朋友。


    那时候岁聿离经叛道,恒阳一高所有人都知道,即便岁家不是学校的董事,也是所有人惹不起的存在。


    今天红毛,明天灰蓝,高二上学期剃了一学期的光头,高二下学期刺身蔓延到脖子上,她记得期末快结束的时候,他又打了七个耳骨钉,高三上学期砸了校长办公室窗户偷了一份档案,被勒令在家反省一个月,大少爷直接订了票跑到南斯拉夫,隔天电视上就播报着——


    “恭喜中国选手岁聿在‘十米□□’决赛中获得青年射击奥运会组第一名,以640环刷新青年组记录!”


    “请问这位选手有什么想和电视机前的观众说的吗?”


    尚且青涩的面容毫不怯场地直面摄像头,穿戴专业服装,黑色猫眼墨镜,闻言抬了抬下巴,一身傲气淡然开口:“杜明君,下次别往档案袋里塞表白信,不然你死定了。”


    所有人的记忆中岁聿永远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哪怕是现在,十年过去,他还是被人仰望野心勃勃又游刃有余的年轻总裁。


    坐在车上,他突然问:“你的投资还差多少?”


    问及工作相关,她也严肃起来,一板一眼地回答:“对面投资也在增加,目前平台来看,还差70万。”


    他点点头,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滑动了一下:“明天和金秘书陪我去个地方,事成投100万。”


    以为自己幻听了,她惊讶转头确认了一遍:“一百万?!”


    “看路。”


    岁聿倒不像她那么激动,只是伸手揉了揉眉心,仰头靠在车座上,喉结滚动沉声道:“过年还得陪我回家演个戏,你准备一下。”


    去年他借口有事,跑到冰岛躲了一个月才回家。


    今年岁家那边从六月份就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威胁,要是他敢不带人回去,只怕那一家子就要飞回国来堵她了。


    “好的岁总!”景昭完全沉浸在天降百万投资的喜悦中,根本没多思考他说的话。


    回家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被岁聿叫到卧室。


    卸完妆,她套着一件厚厚的睡袍不解道:“怎么了?”


    他的房间和她完全不同,简单贵气的家具,黑白配色为主,床具是海藻绿,整个风格和他一样,深沉干练。


    他还穿着下午的休闲装,见她走进来掩嘴轻咳了声,故作淡定:“给你上药。”


    “啊?”她缓缓瞪大眼睛,“我没受伤。”


    “昨天出血了。”


    “……”


    四目相对,几秒的寂静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体温上升,她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退烧药不管用了。


    “我,我没事儿,不用药。”细弱蚊声含在嗓子里。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岁聿直接把她强行拉到床上,板着脸正经道:“少不识好歹,有没有事看一眼就知道了。”


    他可是因为这事烦了一整天,连杜明君那都没去,偷偷找了平海另一家私立医院开的药。


    “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出声,眼见他蹲下来准备直接上手掀开她的睡袍,景昭整个人差点窒息得晕过去,死死按住绝对领域,“不用看!”


    他“啧”了一声,对她不配合的态度十分不满,严肃地拍了拍她的手,强硬开口:“又不是没看过,再说我又不是变.态,你紧张什么,不给我看,难道要我带你去找医生看吗?”


    她倒是恨不得现在去找妇科医生。


    “带你去找杜明君。”


    “……”绝不可能。


    不情不愿松开手,把头别到一旁,咬着下唇。


    腿间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催促道:“快点儿。”


    “用你说。”


    喉结滚动,他得收回刚刚说的话,这种视觉冲击下,没人不做变.态。


    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按照医生的指示把冰凉的膏体挤在手上,微哑的嗓音低声:“忍一下。”


    她尽量……啊!


    根本抑制不住嗓中挤出的音调,她轻轻颤抖着捂住嘴巴,氤氲不自觉浮在眼中。


    太奇怪了,这样太奇怪了。


    抽抽鼻子,她实在受不了了:“岁,岁聿,好了吗?”


    “别说话。”他的感觉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绷得厉害,手背青筋隐隐爆出,探进去的食指在漫长的努力下终于完整进去。


    左右触碰,最后出来,似乎没有受伤的地方?


    不甘心又伸进去:“昨天是哪里出血了?”


    她真的要忍不了了,膏体一开始冰的她不行,等一会儿又化成热流,难受得她快把手指咬出血,蹬着脚表达自己的不满,迷迷糊糊下着急开口:“第一次出血不正常吗?”


    不老实的手终于顿住,她刚要松一口气,下一秒猛地被戳了一下,直接惊叫出声。


    气愤抽身往床上缩了缩,怒瞪:“你故意的!”


    “你之前……没做过?”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手上还粘着水渍。


    她摇摇头,眼神明亮,不似撒谎。


    “那怎么不说?”


    愣愣看向他,这需要说吗?


    “也不是。”他又想抽烟,摸了摸口袋什么也没有,拿纸一边擦手一边坐到对面沙发上凝着她,“你和手机里那个软饭男没上过床?”


    “没有,我上次说过了。”


    上次……


    他想起天台那次,以为她是害怕才撒了个谎骗他,合着她没撒谎,真是第一次?


    看他坐在沙发拧眉思考的模样,景昭不自觉咬了咬牙。


    他是不是后悔了?


    他是后悔和她做交易,还是……后悔和她有关系了。


    垂眼一言未发,自顾自穿好衣服,心口胀得酸痛,安静下床出了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张张嘴,最后还是咽下要说的话。


    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颓废地躺在沙发上。


    她怎么能是第一次。


    心中是说不出来的烦乱。


    她竟然是第一次。


    倒了第二杯。


    她居然是第一次。


    又倒了一杯。


    她真的是第一次。


    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那他昨天在做什么?


    有些想不明白,怔怔看着窗外的弯月发呆,他现在是不是……在被她牵着走?


    第二天景昭特地提前给金秘书打电话了解情况,才发现岁聿今天是要参加一个拍卖会。


    据她所知,一般拍卖会只需要金秘书去就好了,岁聿这次亲自前往,肯定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或人。


    换了身黑色天鹅绒连衣裙,随手扎了个低丸子头,看起来稳重成熟了不少。


    本来以为自己还要打车去,从冰箱拿了个三明治一边吃一边在软件上打车,一出门就看见岁聿的车停在外面,像是在等人。


    见她站在原地没动静,车窗飘下,男人侧脸没有动一下,放下咖啡:“要迟到了。”


    真的是在等她。


    景昭差点呛到,立刻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男人垂眸看向手中的财报,手边放着还剩半杯的咖啡。


    墨绿的西装沉稳中又有一份恣意,仅仅是坐在这里就贵气十足。


    她坐在一旁安静地吃三明治,时不时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出来的着急,摸了摸包,忘记带水杯了。


    一瓶矿泉水递过来,她顿了一下才开口:“谢谢岁总。”


    不知什么时候看完的报纸,他颇为嫌弃地看着她手中的包装纸:“你每天都吃这个吗?”


    她点点头:“这个快一点儿,不然要迟到了。”


    察觉到他的眼神,她澄清:“这是我自己做的,很干净。”


    哂哂一笑:“不知道给老板带一份?”


    “你不是不喜欢吗?”她小声嘟囔。


    下了车,果然是高级会所,金秘书早已在门口等候他们,没有走大家都走的那条路,而是从后面另一个通道进入。


    金秘书递给她一张卡,凭着这个卡可以购买会场内所有纪念品,让她先随处逛逛。


    见他和岁聿有事要谈,她识趣地拿着卡开始下楼参观会场。


    距离开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下面无非是一些周边纪念品,景昭是看上些可爱的小玩意儿,但一看到价格就默默放下,随随便便都要四位数,还不如她回去自己捏一个。


    “景昭?”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转头,景寻昭同样惊讶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而后扬扬眉:“你来这里干什么,岁哥带你来的?”


    没想到这里也能和她遇见,上次戏弄她和董思阳的事还耿耿于怀,她可不想在这里坏了岁聿的事,上前一步低声警告:“你最好老实一点儿,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景寻昭愣了下,忽而气笑出声,瞪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果然,在岁家待久了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能爬到她头上说话了。


    景昭本来就不想和她多做纠缠,斜了她一眼就要走,景寻昭却侧身拦下,将她落下的发丝挽到耳后,勾着红唇笑道:“实不相瞒妹妹,我本意不想伤害你,但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实话告诉你,今天是岁总邀请我来的,不然你以为岁哥为什么要亲自来?”


    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清晰道:“你不会真以为嫁给他就能代替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了吧?”


    手心慢慢收紧,她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冷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寻昭低头想了想:“说什么?想说的很多,想让你看到的更多,之前我不争,是因为我相信岁哥,但景昭,要是你再敢使一些下作手段,我保证让你一无所有。”


    “夫……景助!”金秘书从二楼下来。


    女人笑得更肆意:“他在外人都不想承认你的身份,景昭,放弃吧,要是你愿意拱手相让,以后景家我也愿意分一处地方给你。”


    金秘书走近才发现景昭几近苍白的脸色,朝景寻昭礼貌点了点头,忙道:“夫人,要不要送您回家?”


    她摇摇头,才发现手心已经被掐出十个很深的印记,呼了一口气,轻声:“岁总呢?”


    “岁总不出面,夫人和我可以入场了。”


    “好。”


    她点点头,耳边萦绕着景寻昭的话,几度想抬头问金秘书,最后也生生咽下。


    她原本以为拍卖会是很有趣的,参加了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的好玩,会场除了举牌子报数字和打电话,几乎没有别的交流,身边金秘书看的聚精会神,每一件藏品出来后都抬笔记录,她也不好意思插话打扰,舒舒服服坐椅子上都要睡着了。


    直到一件徽章呈上来,金秘书才停下手中的笔,给特助发了条短信。


    “景氏出价五万!”


    她跟着抬眼,发现同样一整局没动的景寻昭把牌子高高举起,心中一紧。


    “王氏五万一!”


    “宋氏五万二!”


    “景氏五万五!”


    “宋氏五万七!”


    “景氏五万八!”


    “宋氏六万!”


    “还有没有继续的了?宋氏六万一次!宋氏……”


    “等一下!岁氏!岁氏十万!”


    “宋氏十万一!”


    “岁氏二十万!”


    “还有没有继续的了?”


    全场一片寂静,只有拍卖员叫数敲板的声音。


    岁氏一整场也没出面,一出场就把价格抬得这么夸张,以专业的角度来看,台上那个镀金徽章除非是真心喜欢,不然顶多万元。


    金秘书笑盈盈看着徽章落入岁氏手中,对身边一脸懵懂的人解释道:“这枚徽章之前是景寻昭小姐,她曾用这枚徽章帮过岁总,这次岁总也是来还寻昭小姐人情的。”


    果真是这样,原来景寻昭这次没有撒谎骗她。


    闪烁的长睫掩去眼底快速划过的情绪,她安静地点点头,接受这个结果。


    结束了前面的热场,接下来就是介绍几样重磅物品,有人退场,也有人此刻才刚刚睡醒活动拳脚。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金秘书弯了弯腰低声道:“夫人要是有喜欢的可以开口,就当是自家东西。”


    “岁总不会生气吗?”


    金秘书轻笑摇头,指了指刚刚给她的卡:“不超过里面的钱。”


    她抬手看着这张黑色底卡:“里面有多少钱?”


    金秘书垂眸:“无限度。”


    准确来说,在岁氏集团新一轮资产未公开前,依旧是6700亿。


    景昭晃了晃卡,以为他在看玩笑,继续看台上的动静。


    他们这个距离离得远,好多东西都看不清,她也只是时不时感叹开出来的天文数字,甚至有一件已经上了千万,她跟着紧张了好久。


    “接下来这一件是万众瞩目的‘蓝色银河’,重约296.52克拉,八角星完美比例切割……”


    宝石被呈上来那一刻,全场灯光黯淡下来,只有一簇白光穿透过来,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灯打光还是宝石发光,深蓝宝石安静地躺在玻璃笼罩中,场内默契的屏息寂静更为它增添了一份神秘和疏离。


    她的目光也在它身上无法移开。


    “夫人喜欢?”


    她诚实点头。


    这么好看的大钻石没人会不喜欢。


    金秘书了然,直接举了牌子。


    “岁氏五百万入场!”


    景昭瞬间回神,禁不住嘴巴微张,睫毛微颤,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阻止:“意思一下就行,不要买。”


    “夫人不必担心。”


    “……”她很担心。


    “冯氏六百万!”


    “王氏七百万!”


    “岁氏一千万!”


    不行不行!景昭快把金秘书袖子扯烂了,一百万一百万上涨已经要把她心脏喊出来了。


    她嘀嘀咕咕在耳边念着:“这种东西给他们有钱人就好了,我们又没用,这么大一个钻石都没地方放,而且岁总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你装一下就好了……”


    “岁氏两千五百万!”


    “……”完蛋。


    “董氏三千万!”


    全场哗然——


    像这么跨越地加法,除了岁氏还没别人,这个董家……


    景昭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顺着看去,果然某个翘着二郎腿不着调的人正坐在不远处,与她投来的目光直直对上,扬眉冲她摆了摆手。


    好,冤大头来了。


    “岁氏五千万!”


    嗯,还是金秘书头大。


    “董氏五千五百万!”


    啧,这两家不是亲戚吗?


    “岁氏出价一亿!今日本场第一个亿元品诞生了!”


    场面完全脱离了掌控,所有人都以为要结束时,董氏的牌子再次举起。


    “董氏一亿一千万!”


    这下连素来波澜不惊的金秘书也露出犹豫,看了眼尚在震惊中的她,默默离席拨通电话。


    “岁总,还继续吗?”


    这场拍卖会本就是岁氏主场,拿自家钱砸自家东西,花点小钱还好,再往上加,这次只怕要往亏了走。


    “岁总,那颗钻石不值更高了。”他出声提醒,身为特助他有必要提前计算风险,做出警告。


    那边静了片刻,吐了一个“不”字,金秘书了然。


    “董氏一亿一千万一次!”


    看着金秘书回来,景昭也大概知道他去干什么了,还好岁聿还是个理智的。


    “董氏一亿一千万两次!”


    手机振动,她低头,董思阳发来短信:


    「嫂嫂,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她:「?」


    最好是在开玩笑。


    “董氏一亿一千万……”


    她慌乱抬头寻找那个身影,想确认这句话的真假,场内忽然寂静下来,拍卖员停止叫数,对着耳麦点点头,眼中的喜悦悄然裂开,震惊之意展于脸上。


    “11号房出价三亿!”!!!


    此言一出,全场喧闹起来。


    “11号房?”她也被这个数目吓到了。


    唯有金秘书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似有不满,低头拨着电话。


    正想跟他庆幸不是董岁两家花钱。


    转头眼神恰好撞上金秘书的手腕,戴着拍卖会特殊电子手环——


    11号特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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