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小说 > 青春校园 > 潮汐法则 > 40-50
    第41章 法则


    “真扫兴。”巴特用力把门摔上, 拿起他刚刚留下的棒棒糖扔进垃圾桶,做完这些才拍拍手,“碍眼的人不在了, 我们好好吃饭吧。”


    冯媞媞安九山眼观鼻鼻观心, 最后她大笑夸这道空心菜炒虾仁绝了,他啧啧感叹那道咖喱鸡秒了, 硬生生把两个孩子勾的筷子忙不过来, 那方作罢这方来夹。


    景昭时不时应和一声“对对”,给小苹果擦嘴巴, 给小福宝喂水, 跟着一起热闹。


    只是那盘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没再夹一块。


    巴特注意到,没点明,表面开开心心吃完这顿, 把剩下四个人送出去。


    安九山抱着吃饱犯困的小苹果,冯媞媞拉扯着想要同款抱抱但是被拒绝而郁闷的小福宝,四目相对,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如一百扇扇形统计图般复杂的眼神。


    冯媞媞:“呃那个……”


    安九山:“你最好别问。”


    冯媞媞:“……好吧,明天上学见。”


    安九山:“上学最好也别见。”


    冯媞媞:“……”


    这个刻薄尖酸的臭富二代。


    她就说她仇富是有原因的。


    门内又是另一番天地。


    为了防止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巴特去厕所打开换风机抽了一支烟, 才出来。


    他乖巧懂事的妹妹已经快把桌子都收拾好了, 正从厨房准备戴手套洗碗,被他阻止了。


    拿过手套, 巴特自己戴上, 让她站在墙角。


    景昭沉默了一下, 看着墙角, 还是站过去,和小时候一样, 她做错事,巴特总是会让她站在墙角,听他教训,听进去迈左脚,然后获得一颗糖,听不进去迈右脚,然后…站到听进去为止。


    水流打开,他弯着身子刷碗,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


    她这里是一楼,前面小区里的中心花园,没有遮挡,采光很好,阳光溜进来偷偷牵过她的指缝,很温暖。


    “娜仁。”他叹了口气,撑着水槽,明明话很轻,可手背强忍凸出的青筋暴露了内心,“你什么时候见的他?”


    他不是傻瓜,刚刚满屋人,只有他和冯媞媞的反应看起来是正常,甚至两个孩子都比他冷静。


    他只是走了一个星期,才一个星期,怎么就把这座瘟神招来了?


    低头看着脚尖,她说:“昨天。”


    甚至还捅了他一刀。


    但她不敢说出来,不然解释起来更复杂。


    “你,什么意思?”巴特现在脑子乱的很,他刚刚是想杀人,换句话说,要不是因为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和父母,他真的会动手。


    那个宽大的背影一下子变得很脆弱,偏头看向她:“娜仁,你对他,什么意思?”


    “哥哥。”抬眼,声音温和,“我只想像现在和大家在一起。”


    盯了她几秒,巴特才松了一口气:“娜仁,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他这个人我不多说,你比我要清楚,如果需要,哥哥会为你做任何事,听懂了吗?”


    透过窗户吹进来的风也因为这点阳光变得没那么寒冷。


    伸出左脚,迈了出去。


    巴特笑了笑,有些烦恼地叉着腰:“哎呀,可惜现在手里没糖果。”


    她也跟着笑出声:“那我换右脚?”


    巴特转笑为怒,朝外面指了指:“从俄罗斯给你带的糖果放你屋了。”


    景昭眼睛亮了一下,飞快跑进屋里,然后巴特从厨房就听见卧室传来的惊喜叫声,刷碗刷的更开心了。


    —


    杜明君一下一下敲桌子不说话,撇嘴看着镜头那边又一次进院的男人,心中已经无痛打了一万字如何精准侮辱病人且不带脏字的腹稿,尤其是在看到岁聿打着吊瓶还靠着沙发风轻云淡看报纸时,又在每一段巧妙地增添了五百字的恶毒诅咒。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岁聿眼都没抬:“没有,挂了。”


    “岁!!聿!!!”对面暴怒,奈何隔着屏幕,一拳过去损失的只有自己,把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放在手边,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开口,“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两天进了两次医院,上次你跟我说是自己捅的我不愿意拆穿你,这次别跟我说是因为你想念香菜的味道所以又采取这种脑残方式把自己送进医院。”


    “啊,是。”


    完全没有把他的愤怒放在眼中。


    杜明君没话说了。


    因为他在吃速效救心丸。


    “也不全是。”


    又吐出来,静静听他诡辩。


    “我遇到景昭了。”


    再度塞回去,兑水猛猛灌入。


    杜明君:“我是不是说过,不及时治疗你的病情会加重。”


    岁聿:“她还活着。”


    杜明君:“她要是活着,那我算什么?”


    岁聿:“算神经病。”


    他说完这句话,直接掐断了通话设备。


    手机上是日历提醒功能不断发来的信息,他现在本该在平海处理这些事。


    金秘书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低头稍显落寞的男人。


    尽管他现在内心收到的冲击也不小——毕竟看到死去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谁也不能平静地接受不是吗?


    那天在缴费处看见景昭,他差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也生病了。


    直到后来调查时,才确认了自己没看错,那个火化了三年的人,没死。


    “岁总,平海那边我可以先回去,您要不要在这……”


    “不用,安排今天下午的飞机。”


    打断他的话,垂眼看着掌心,巴特说得对,他这样做,什么也讨不来。


    景昭讨厌他,甚至连恨都不愿意和他扯上关系。


    他做的一切不过是卖可怜给自己看。


    啊,也不对,他自己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


    他没有办法,他只是想和她回到从前,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她,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时候。


    可他真的不明白要怎么做。


    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看见岁聿,也没了消息,就像是在乌鲁市蒸发了一样。


    那天晚上她蹲在垃圾桶面前看着那两根糖,盯了很长时间,最终什么都没干,抱着冰冷的双臂回房间睡觉。


    他那么骄傲的人,被这样羞辱,没有当场报复回来已经很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现在,被泼了一盆冷水,估计真的回去继续当他平海市的小霸主了。


    他们之间,真的该再无牵连了。


    不过景昭没时间去考虑这些,因为冯媞媞那边又出大事了。


    那年拿了她所有存款一走了之的男人突然回来,西装革履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向冯媞媞求婚了。


    这也不是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当初发誓再见要扒皮饮血的冯媞媞同意了。


    “什么?!”


    倒水的壶被巴特的吼声吓得差点脱手。


    景昭站在原地慢了半拍,才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同意了?”


    冯媞媞咬唇在吃人的目光下点点头。


    安九山鼓掌:“你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佩服的女人。”


    她自暴自弃地坐在沙发上揉着头发:“你们根本不懂,我和他高中就认识了,彼此是初恋,他陪我从高中到大学,只是毕业进了传销组织才做错了事。”


    安九山啧啧称奇:“你还上了大学,竟然顺利毕业了?人间奇迹。”


    景昭大脑转啊转,忍不住开口:“可他当初骗了你所有的钱,而且你当时还怀着孕呢!”


    现在小福宝都五岁半了,这个狗东西走了快七年,突然回来,怎么想都有问题。


    “我知道,但是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从我家门口跪了好几天,并且发了毒誓,我也不是非要他不可,但毕竟是小福宝的亲爸,我实在…实在不能放下。”


    怎么可以相信他!


    景昭瞪大眼睛:“你就不怕是个阴谋?”


    冯媞媞哭哭啼啼:“他都坦白了,在外面欠了十万。”


    安九山佩服的五体投地:“祝你们百年好合,多子多福,永不相弃。”


    巴特学不来安九山阴阳怪气那套,听了这么久直言:“冯媞媞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冯姐,你最好冷静一下。”她揉着太阳穴,这分明是走投无路回来找前女友骗钱,就算是个瞎子也看的出来。


    她却说:“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说的我这些天也来回考虑了好几遍,可我真的还放不下他,那天我一看见他就想起之前在一起的时光,我还爱着他,而且也想给小福宝一个完整的家,你们能懂吗?”


    三人齐齐摇头。


    女人崩溃大哭。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冯媞媞要结婚了。


    这让人难以理解,但阻止为晚。


    安九山说出资给她办婚礼,他实在太期待冯媞媞结婚的后果,景昭被迫请了一天假去陪她选婚纱,至于巴特,当然是负责婚礼当天的餐饮。


    之所以就巴特一个人,是因为男方那边父母很久不联系了,冯媞媞只有一个八十瘫痪在床的老父亲,这次也不会出席,不想被各路吃瓜人马嘴上一句,因此选择只邀请了几个玩得很好的朋友。


    比如景昭,比如巴特,比如不请自来不来就要绑架小福宝的安九山。


    婚礼前一天他们见到了那位传说中被坏蛋传销组织洗脑,后改过自新的男主角“军哥”。


    一头劣质黄毛发色,长得不算特别帅,但也挺有个人特色,单眼皮透着一股精明,偏黄的皮肤看起来平时也不是很重视保养,整个人高高瘦瘦蹲在外面等着冯媞媞。


    刚刚试完婚纱的女人瞬间脱手,跑着过去,站在男人身边挽着他的臂弯,朝他们这边笑意盈盈地介绍:“这是军三,也是我未来的丈夫,以后和大家就是朋友了。”


    虽然她一直叫冯媞媞“冯姐”,但是她也就比她大了半年,平时嘻嘻哈哈,就算面对小福宝也是一副“我可是女孩子你要让着我哦”的态度。


    但这一刻是不一样的,她扎着斜麻花辫,温柔的光环在身上散出来,从发丝到裙摆,都有股甜滋滋的味道,景昭知道,那是,幸福的味道。


    她释怀了,刚刚愁眉苦脸欲言又止的想法通通消失,只要冯媞媞幸福就好。


    婚礼那天有非常温暖的太阳,特地选了室外,还没到春天,没有绿草没有鲜花,安九山调了一块大草坪,小福宝和小苹果一起叠了好几晚上的纸玫瑰。


    现场来的人不多,不过这样更方便。


    伴着婚礼交响乐,两对新人携手走上红毯,在业余婚礼主持人巴特先生的带领下,二人宣誓誓言,互换戒指,好友起哄鼓掌。


    不管之前有多少隔阂,至少此时大家是真诚希望他们能够好好过下去。


    到了新娘扔花的步骤,女孩子们你推我我推你,这个年纪这个时代她们对手捧花早就没了期待,纷纷拿来打趣。


    但冯媞媞没扔。


    而是转身拿着精心插好的手捧花走到一直坐在角落默默喝水的景昭面前,把花递给她。


    景昭惊慌起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冯媞媞:“这花我给不了别人,因为我所有的祝福都想给你,娜仁,很感谢你的出现,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眼看新娘子就要落泪,落泪就会晕眼妆,晕了眼妆一会儿拍照就不漂亮了,她赶紧接下,并安慰:“冯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最后半推半就站到了话筒前,大脑一片空荡荡,底下是一道道过于期待的目光照过来。


    她今天穿的很简单,外面裹了一条长长的奶黄色羽绒服,基本把整个人包起来,站在话筒面前小小的一条。


    景昭好想装晕,这种大场合让她手心冒汗,现在给她一个稿子都要颤声,更别提现场即兴发挥了。


    扣着指缝,在巴特眼神不断鼓励下,她直愣愣盯着话筒开口:“我小时候很爱吃糖,总希望要吃到全世界最好吃的糖,但全世界最好吃的糖在哪里呢?哥哥告诉我在糖果工坊,然后他带我去了糖果工坊,把我差点弄丢,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欢吃糖了,一想到糖果牙就又疼又酸。”


    她语速很快,过于紧张导致每句话说的时候都面无表情,有种滑稽的搞笑感,话音刚落,底下果然有人笑起来,一个人还好,几个人一笑,其他人也会跟着笑,本来有些心酸的巴特也忍不住笑出声。


    他的妹妹是真的很可爱啊。


    看大家开心,她怔了一下,也跟着咧开嘴角。


    婚礼之内高朋哄笑满堂,婚礼之外有人偷偷红了眼眶。


    落寞转身,剩下尚在震惊中的杜明君一时缓不过神来。


    老天爷,除非是他和岁聿一起精神分裂了,不然为什么能看见这么鲜活的人站在这里。


    酒吧里,他猛灌了两杯Whiskey,拍着脸颊喃喃:“景昭真的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法医报告明明说人死了,而且他们亲眼看见了骨灰……


    太让人觉得诡异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能相信。


    不过,偏头看了眼情绪一直很压抑的人,从平海忙完他就匆匆赶回来,要是按照岁聿的性格,肯定要闯进婚礼或是婚礼后把人带走,其实上次岁聿说遇见景昭他不相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没把她带走。


    这些年他的心结是什么,杜明君比谁都清楚,现在景昭就在眼前,岁聿可不是什么君子,把人抢走是很轻松的事。


    试探性问:“你打算怎么办?”


    对面不说话,一杯酒仰头全灌进去,指骨点点吧台,服务员立刻上前续杯。


    杜明君嘬了一下牙根,扶着额头:“岁聿,你现在也看见了,人活着,还活的挺好,强买强卖这种肯定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也不是没路走,她没死,法律上属于犯法了,当然我不是说要把她怎么样,你可以用这个吓唬她一下,把人骗回去。”


    稀里糊涂,他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又喝了一杯,然后扇了自己一巴掌,咬牙:“别,这事还得再商量。”


    和岁聿干不正当的事干久了,遇事都想不出好主意来了。


    杜明君酒量算不上好,喝几杯就到极限了,很及时停下,盯着越来越少的酒瓶拧眉思考。


    忽然,身后传来骚动。


    回身,原来是几个混混儿在调戏来这兼职的女学生服务员。


    这事见怪不怪,社会嘛,总得有阴影才能突显太阳的伟大。


    刚想举手报告老板,余光就瞥见身边那人把手里的杯子向身后一扬。


    玻璃杯碎在瓷砖上,碎片四溅,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连那边吵闹的画面都静止住,朝这边看来。


    杜明君默默放下手,嗯,看来得换一种方式,改成打救护车报警了。


    不过出门在外,没有金秘书他还是要凭仅剩的理智劝道:“岁聿你身上有伤口且现在喝醉了,虽然我知道你很能打也很耐打,但对面用我有重影的双眼简单数了数至少八个年轻力壮不要命的雄激素超能体,我觉得……”


    剩下的半瓶Whiskey被他一口气倒在地上。


    真是资本家无情的浪费方式。


    不过他没说完不是因为岁聿倒酒,而是比倒酒更早一步,岁聿已经冲上去了,酒也倒在为首的黄毛头上。


    “你妈……”


    “砰——”地一声,随后是酒吧内的尖叫声。


    鲜红的血顺着黄毛侧脸滴在衣服上,岁聿瞥了一眼吓傻的服务员,那个女生用最快的反应跑开了。


    杜明君是想上去帮忙的,但是起来没走两步就偏到一边,所以为了不捣乱,他决定还是乖乖坐着等岁聿忙完。


    顺便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金秘书打小报告。


    几个混社会的说到底也没经历过几个大场面,以为是见义勇为的勇敢青年,所以才冒冒失失嘴里不干不净地冲上来,准备给这个看起来不醉的正义酒鬼一些教训。


    只不过打着打着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怎么做到打也打不着,还力气这么大的,更重要的是,下手这么狠。


    收拾的差不多了杜明君才摇摇晃晃上前,从那个和他同款“乖巧”坐着的黄毛口袋里拿出一条烟,点着:“行了,发完脾气该走了。”


    给人家酒吧整成这样算什么样子。


    害的他刚刚默默掏卡多刷了两万做赔偿。


    注意到他手上的小刀口,皱皱眉,看着趴下的那群人:“你们动刀了?”


    一群人装死,没有回应。


    岁聿盯着那点儿小伤口,点了支烟,在黄毛衣服上擦了擦,扯上外套走出去。


    冷冽的风也让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杜明君本来想叫代驾,但是看他大步不停快走的模样,又赶紧追上去,“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反正人活着比什么不强,实在不行就保持这样呗,她过她的,你过你的,谁没了谁不都能好好活着?”


    脚步顿住,杜明君差点儿没刹住。


    才发现他的烟一口没抽,燃到尽头的火星灼伤皮肤,他恍若未闻,冷风把衣角吹得沙沙作响,头发搅在一起,他低着头,说:


    “不行的。”


    “嗯?你说……什…么……”


    被风挂飞的泪珠像是错觉,杜明君揉揉眼,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喉咙反酸,他咬着牙根:“不行的。”


    他试过了,他不行。


    “我想要见她,我控制不了,想把她绑在身边,日日夜夜监视她,想把她永远占为己有……”说着说着,他捂住双眼痛苦地弓着身体,轻轻颤抖。


    “我真的……不能没有她,我不想要别的结果,我只想要景昭……我只要她……”


    杜明君一直觉得岁聿是有病才对景昭这件事越来越偏执,越来越执着。


    但是现在,他迷茫地看着从小玩到大不曾示弱的男人。


    猛然发觉。


    也许是执着的思念与偏执的后悔才让他病得越来越严重。


    从婚礼回来,安九山把她送下,又去送喝醉后一直哭哭啼啼的巴特。


    挥别了他们之后,才松懈下来,打了个哈欠,困倦地往楼里走。


    迷迷糊糊没看清脚下,一下子被绊的差点儿腾空起来。


    惊叫之余心脏狂跳,一下子没了睡意,转头又把她吓了二跳。


    “啊……!”短促的叫声止于看清人脸的那一刻,她愣了一下,“……岁聿?”


    他坐在她家门口,像是不小心睡着了,被她踢了这一下才睁眼,撑着墙站起来。


    景昭是下意识后退一步,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手微微抬起,眼中警惕。


    自我保护和抗拒的动作全落在他眼里,宛如一把看不见的刀在心口一片片凌迟,不致死,但痛得让人清醒。


    “我和你说过,不要再来打扰我。”她尽量保持平静,今天稍稍喝了一点儿酒,有些分不清二人间的酒味是她的还是他的。


    手心攥紧,他低着头:“嗯,我没想打扰你。”


    他就是想见见她,于是在小区门口站了很久,怕错过她,才来这里,他没有坏心思,就只是想见一眼她。


    但他的行为和他的话完全不一致,景昭也不可能相信他。


    她了解他,说话是没有任何信誉可言的,只和自己的利益挂钩。


    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冷声:“那你让开,挡着我开门了。”


    他真的退了一步。


    景昭以最快的速度开门然后进去,正要关门,被一只脚挡住,紧张迅速涌上头顶,拔高声音:“你想做什么!”


    无意识的应激反应。


    “我没有……”他手足无措,抓着门框的手泛着青白,长睫低垂,声音发抖,“景昭,我就是,想见你,我不知道怎么办,可我真的很想见你,能不能让我远远的见到你,可以不说话,可以不接触,就见一见……”


    好奇怪啊,她看见他猩红的眼尾染上痛苦,轻颤的唇不像能表演出来的。


    但是,她只是迷茫眨眨眼,平静开口:“岁聿,不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吗?”


    第42章 法则


    是她记错了吗?


    在船上, 海风拍在她的脸颊上,卷起的浪花跃到脚踝。


    窒息、黑暗、冰冷。


    是我记错了吗,岁聿?


    做出选择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心脏猛地一缩, 他失了力气, 下意识缩回脚。


    灌进来的北风不会给他思考的机会,直接“哐”地合上门, 把二人隔绝, 就像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谁也听不清谁的声音。


    呼吸乱到他不得不用手捂住鼻息, 堵住所有接触空气的地方, 药不在身上,瞳孔一阵一阵疏散,只有半跪在地上才能稍微感受到自己的身体。


    颤着手放在门上, 没有温度,没有回应,只有一声声属于他的心跳。


    门的那边, 她只是淡漠地站了一会儿,内心空荡荡的,如同站在浓雾面前什么也摸不到。


    她应该有什么感觉呢?


    皱皱眉, 景昭突然感觉很困, 困到下一秒就要晕倒。


    疲惫的意识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思考任何事了,扶着墙回到卧室, 躺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上, 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可她却觉得害怕。


    于是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还是害怕。


    推开每一扇窗户。


    还是害怕。


    打开电视, 把声音调到最大。


    缩在沙发上,被子盖过头顶, 指缝不断扣来扣去,破皮、出血,不曾停下。


    她请了几天假,说身体不舒服,巴特来家里看她,就只见到缩在被子里偷偷发低烧的人,跟着照顾了好几天。


    景昭身体弱,巴特知道,一直很小心她,回来之后的吃穿用度总是手把手看一遍过一遍,因此除非防不胜防的情况,她很少生病了。


    这次他把责任怪在自己身上,听说婚礼那天喝大了,她下车时他扯着她的手一直说胡话,准是那时候着凉让她发烧的。


    巴特在耳边给她量体温,念叨着道歉。


    道着道着就闭嘴了,本来闭眼的人脸上多了一条泪痕,抓着他的手小声说:“哥哥,是我的错。”


    她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手心滚烫。


    巴特温柔地拍着她哄睡,同样小声:“我的娜仁是不会有错的。”


    他的妹妹,他亲手一点点养大的宝贝,是永远没错的。


    她好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听安九山找她来吐槽八卦。


    “所以说那个军三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亲眼看见他和那帮人混在一起,你也知道吧,徐平可是这一带的地头蛇,多少人想连根拔起都除不了他。”


    还是他买菜的时候意外看见的一幕,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军三和一帮□□混在一起。


    她惊的橘子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忙说:“这个事冯姐知道吗?”


    “不清楚,我知道后只和你说了。”


    “那我们赶紧去和她说!”


    “娜仁。”拉住正欲起身的她,安九山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连我都能这么轻易知道军三的事,你觉得冯媞媞一点儿不知道的概率是多大?”


    她沉思了一下,然后又坐下来,看向他:“你是说,冯姐也知道,但是不打算闹大?”


    不然以冯媞媞的性格,不可能不来找他们商量。


    摇摇头,拧着眉:“这太危险了,徐平不是一般人,军三和他们勾搭在一起,我怕……”


    安九山同款忧虑:“我懂,这才过来找你。”


    抓着她的手腕认真叮嘱:“你和冯媞媞对门,平时上下班回家一定要注意,门口有动静也要有所察觉,过几天我给你俩买个监控装上,不过娜仁,不管发生什么千万别自己处理,我就在楼上,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点点头,一再保证自己肯定会注意安全。


    冯媞媞的事确实成为这几天的困扰,经常疑神疑鬼门外传来的动静,偶尔两人下班回家会碰到互相打招呼,景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然后在看见女人开朗的笑容后又生生咽下去。


    军三这个混蛋到底在干什么?


    没用她多思考,很快就给了她答案。


    这个城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她现在住的地方属于闹市,什么样的人都有,市井气很重。


    那天突然很馋鲈鱼,想着买一条回家尝尝,附近没有海鲜市场,她得从小路穿很久才能走到。


    拎着鲈鱼往回走,平时热热闹闹的地方今天显得有些冷情,几个孩子尖叫着从身边跑过,好奇地转头,以为是孩子们玩闹。


    “就这么点儿钱?”粗声喝停了她的脚步,景昭站在拐角处,透过两面墙中间露出的视野,清晰地看清一堆人中间熟悉的侧脸。


    军三?


    一帮吊儿郎当看模样就知道不正经的小混混提棍子围着中间那个人,或许是为首的人,一个身宽体胖的男人从另一边墙角站起来,把烟头踩死,大嗓门嚷嚷着:“搞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他妈把钱给爷爷们拿出来!”


    几个人让出一条道,这时景昭才看到被围到中间的人脸上青青紫紫完全看不出模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地上还有血污,忍不住呼吸加重了几分,掏出手机,对着这一幕录下来。


    听他们的意思,这应该是放高利贷。


    “军三。”


    听到这个名字,她抬头,目光跟着移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身上。


    “你把他裤子脱了,挂在他老婆家门口。”


    黄毛男人闻言皱了皱鼻子,明显对这个提议不是很满意。


    为首的人见他不动,面色跟着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军三弹了弹烟灰,眼角下拉,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开口:“不如把他老婆裤子脱了来的有用。”


    刺骨直白的语言让人一震。


    为首的人先是一愣,很快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摇头:“不愧是徐哥看上的人,格局就是大!”


    其他人立刻跟着应和起来,嘻嘻哈哈开着不正经的玩笑。


    景昭要受不了了,胃里翻江倒海得想吐,她得把这些告诉冯媞媞。


    证据保存好,脚步缓慢后退,没人注意到她这个角落。


    如果手提袋里的活鱼没有突然跳动的话。


    几个人齐齐转身眼睛精准锁定她的时候,景昭感觉全身上下血液都凝固了。


    跑!


    等她反应过来时手里的鱼已经不知踪影,大抵是后面嚷嚷的声音让她觉得这条小巷过于空旷,并没有特别复杂的街道基本无处可逃,只能用尽力气一直往前跑。


    冷风冽入鼻息涌入肺中,喉间好像被撕开般难受,跑的她四肢都有些发麻,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近,根本不敢回头,最后一个转角,来不及多想,她认命般拐了进去,如果是死胡同,那她……


    眼前一黑,撞上某个人,人被一把拉过去,正要开口尖叫,那人先他一步叫出声。


    “啊!竟然真的是你?”


    这个声音…她惊愕地缓缓抬头,一张很久不见但没什么变化的人脸出现在眼前,身上是清冽的草木香,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在各自眼中都看到了震惊惊悚之意。


    “天啊。”杜明君还在难以置信中,抬手十分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她的侧脸。


    两人一起往后跳了一步。


    “活的!”


    耳听不如眼见,眼见不如身受,毛爷爷说得对,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才是人类社会的本质。


    他发自真心感叹了:“景昭,你真行啊。”


    硬生生在他们眼下跑了,还一躲能躲三年。


    要不是身后有人,她现在肯定转头往回跑。


    等等!


    身后的人怎么还没追来?


    诧异转头,才发现原本追逐的声音也不见了,只有一条斜斜的人影朝这边不紧不慢地靠近。


    不会有别人了。


    杜明君都在这,还能是谁。


    岁聿把断成两截的木棍扔到一边,拍了拍身上粘的灰尘,在巷口站定,没再靠近。


    虽然杜明君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事想打听,但都用力忍住了,眼下的事比那些更重要。


    “景昭,这都是怎么回事?”她被人追,没什么意外的,但被这么多人拿着棍子叫嚣着追,就很值得重视了。


    “你欠债了?”杜明君合理推测,甚至隐隐带着期待,如果这样,至少岁聿的优点就要派上用场了。


    她吸了一口气,默默往后退,谨慎地看着他们:“这和你们没关系。”


    生疏的话语将他堵回去,杜明君一噎,随后摇摇头很受伤地笑出声:“景昭,旧友刚见面就这样说,是不是太伤人心了?”


    还有,干什么摆出一副对待坏人那种的防御表情。


    她没说话,只是抿着唇保持沉默。


    杜明君耸耸肩,敛去玩气,严肃开口:“虽然你不想和我们探讨这些,但我得提醒你,刚刚这群人不是你能对付的,他们在你家附近已经待了快一周了,被岁聿吓走一次,下次就用更恶心人的方式出现,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


    更确切来说,是一帮不要命只要钱的疯子,对上这种亡命之徒,就算是他们也当成一种很棘手的事情,毕竟法治社会,这群人可以什么都不顾,他们不能。


    景昭怔了怔,在听到他的话后垂下眼细细回忆了一番,怪不得她最近总觉得附近不对劲儿,还以为是自己太紧张造成的错觉。


    “你们监视我。”


    除了那群人,不舒服的目光里肯定也有他们一份。


    被戳破,杜明君咳了一声掩饰慌张,摸摸后脑勺解释:“别这么说,还不是因为总看见这群人在你家附近转悠,要不是天天守着,都不知道这群人撬几次锁了。”


    余光看见隔很远靠墙的男人,趁机说:“岁聿可熬了好几个大夜。”


    他没夸张。


    这群人就跟蟑螂老鼠一样,冒出来一个,底下会跟着密密麻麻一堆,而且除不尽,只能忍着恶心看谁熬得过谁。


    他们可是带人和这群流氓缠了好久。


    一开始两人轮班制,他带一天晚上,岁聿一天,结果乌鲁太冷,他一夜都没坚持下来就发烧了,一连三天都是岁聿盯着,就算有保镖在周围随时注意,他仍不放心。


    尤其是一开始,那群人格外明目张胆,他必须高度集中在这群人身上,再加上白天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务,杜明君都没见过他合眼。


    景昭蹙了下眉:“我会报警。”


    杜明君淡淡接:“你最好别。”


    报警是没办法处理的,只会打草惊蛇,调查也是极其困难的,他们太过散乱,属于社会边缘人物,关系链十分复杂。


    他说:“你不想说原因我也不逼问,但今天你已经被发现了,里面但凡有一个长眼的就会知道你是谁,他们的手段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要是不想出事,你最近最好别出门,或者出门给我们发条短信……”


    “不用。”她虽然听懂了他话里的危险,但他们和那群人在她眼中大差不差,都是同样危险的人,“我会自己看着办。”


    “你怎么办?”


    这次不是杜明君说话,而是不远处的另一道声音,他插着口袋隐于阴影下,摸不清语气:“里面那个黄毛我们遇见两次了,上次酒吧调戏女服务员,手脚不干净得厉害,里面几个人都玩刀,你是能打还是能抗,如果我没看错,这个黄毛就住你家对面。”


    景昭一下就听出来他在说军三,手心紧握,她说:“不用你管。”


    她的排斥把他拒于千里之外。


    杜明君还想劝两句,就看见岁聿抬步离开,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跟上去。


    胳膊顶了一下他,小声:“不管她了?”


    “嗯,不管她。”


    杜明君还在惊叹这句“不管她”的含金量,很快就明白,“不管她”是指不管她的态度。


    那辆黑色埃尔法停在小区里许多天了,就算她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知道里面是谁,她假装看不见,继续每天正常上下班,顺便把安九山叫下来商量有关军三的事。


    安九山看着看着视频大叫一声“畜牲”,然后准备报警,景昭还没拦,人又冷静下来,踮着脚尖说:“报警估计不行,会打草惊蛇。”


    和岁聿他们的判断一样。


    他说:“娜仁,我们得和冯媞媞好好谈谈。”


    以前他觉得军三最差不过是没个正经工作,在外结交不良分子,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到法律不能容忍的地步了。


    他自己死没事,别拖着冯媞媞和小福宝一起下水。


    他们两个蹲守在门口严阵以待,这次势必将冯媞媞从苦海中捞出来。


    结果俩人到黄昏之后都没等到人,打了电话也是未接状态,安九山拉着刚放学的小苹果回来,脸上彻底没了表情,沉着脸和她说:“今天小福宝没去上学。”


    “什么?”她蹲的有点儿腿麻,琢磨着这几个字,然后说,“我现在去冯姐工作单位问问。”


    安九山拉住她摇摇头:“别去了,我回来路上已经问了,今天冯媞媞也没去工作。”


    “不会的,我今天早上还碰见她……”说到这她停住,她今天早上去上班还碰见了冯媞媞,她跟她打招呼时,是有那么点儿不对劲儿,但以为是上班太累才精神萎靡的……


    “我们报警吧。”她说,这事已经不是他们能自己处理的地步了,军三现在和那群人混在一起,冯媞媞和小福宝明显有危险。


    安九山抱着小苹果,犹豫过后重重点头:“好。”


    手机刚拿出来,已经困了的小丫头突然指着后面叫出声:“冯姨!小福宝!”


    二人齐齐转头,果真看见冯媞媞拉着小福宝朝这边走来,不过他们两个人神情都没放松,因为就在他们身后,跟着军三。


    景昭神经瞬间绷紧,她不确定跑的那天军三有没有认出她来。


    感觉到她的紧张,安九山把小苹果放下,懂事的小丫头自动跑到景昭身后站好。


    三个人在楼道门口看着另外一家人过来。


    “冯媞媞,今天小福宝怎么没去上学?”安九山上前一步,那边顿住。


    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产生的错觉,景昭感觉冯媞媞今天的发型意外凌乱——那么在意外表的人从不会这样。


    她没开口,说话的是身边的人:“这和你没关系。”


    诡异的气氛中,她搂着小苹果强扯出一个笑,尽量平和道:“冯姐,我今天做了很多苹果派,你来拿一点儿回去给小福宝吃吧。”


    冯媞媞看着她,似乎在用余光寻求对面的男人,景昭也是硬着头皮与她对视,因为她能清晰感受到来自对面军三灼烈的目光,那种眼神,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像是下一秒就要撕碎她。


    军三不经意点点头,冯媞媞才一步一步朝这边走。


    昏黄的灯光下,她终于看清女人眼里的泪光和无助地请求。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搂着小苹果的手也在微微发抖,那个笑容没敢放下去,越过她看向身后没跟过来的孩子:“小福宝也来吧,我这里……军三!”


    刚要跑过来的小福宝被一把扯住领子,小孩子力气小,这么一扯整个人向后仰,勒的眼泪瞬间流出来。


    “你住手!”冯媞媞惊慌回头,几乎要重新跑回去,“军三!那只你亲儿子!”


    安九山及时过来扯住她,瞪着对面的人:“别伤害孩子!你要什么你就说!”


    “五十万,冯媞媞你给我钱我立刻就走。”那人脸上是毫不在意的表情,冷酷无情的话语完全没把手里的孩子当成生命,而是一个利益交换的工具。


    冯媞媞几近崩溃:“我跟你说了我没有!”


    “那就别怪我了。”


    “等等!”安九山大冬天急得满头大汗,“五十万就五十万,你把孩子还回来,我们给你。”


    军三瞥了眼男人,冷笑:“冯媞媞,我就知道你和他有一腿,说实话,这狗崽子不会就是你和他生的吧,用来套老子。”


    “你混蛋!”冯媞媞气得浑身打冷颤,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把小福宝还给我!”


    他低头看了眼男孩,“先给钱再交人,这就是我的底线,没钱或者少一分你都别想见到他。”


    “军三!!”


    他扛起男孩就要走,没注意到从旁边悄无声息靠近的男人。


    “啊!!!”


    一脚将人踹到在地,手里的孩子没拿住扔了出去。


    “操!”这一脚踢在腰上,疼得他眼皮都在跳,哪里有心情管孩子,回头恶狠狠看向偷袭者。


    岁聿插着口袋站在原地,冷风撩起碎发,略显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声音透着刚刚睡醒的哑意,淡漠出声:


    “差不多得了,欺负孤儿寡母挺屑的。”


    他朝摔倒的小哭包昂昂头,“自己起来跑回去。”


    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人:“没事吧?”


    虽然面对四个人,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他在问谁。


    小福宝扑到冯媞媞怀里,两个人哭成一团。


    冷风下,她那颗不安的心终于慢慢回暖,刚想舒口气,眼睛猛地瞪大,她还没开口,安九山大喊:“岁聿……!”


    艳红的鲜血从头顶缓缓滴落,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第43章 法则


    “嗒——嗒——”


    粘稠顺着鬓角落在地上, 他眼前黑了一瞬,在第二声惊叫响起时,反手握住再一次挥来的棍子。


    “岁聿!”


    杜明君本来好端端坐在车里, 等岁聿英雄主义耍够后再出来, 结果怎么也没想到那小子这么耐揍,趁着他们不注意竟然爬起来了。


    几个保镖瞬间把人按住, 杜明君想过来看伤势, 被岁聿挥挥手推开。


    抬腕擦了擦糊在眼皮上的血迹,走到被擒住的黄毛面前, 吐了口白气, 问:“徐平现在在哪?”


    军三自然认出他来了,打了两次交道,就算死之前也能把这人的脸完完整整复盘出来。


    他咧嘴一笑:“五十万, 我告诉你。”


    下一秒一拳抡过去,明显听见骨骼断裂声,岁聿歪着头, 眼中没有半分情绪波澜,依旧淡定道:“黄毛,我现在问你是在给你机会, 一个徐平, 我能把他腿打断,让他这辈子爬不出乌鲁。”


    “……那你问我干什么?”他被打的舌头都没了知觉, 一张嘴满口血腥味, 啐了一口到地上。


    头发被拎着向后拽, 高大的男人慢慢弯下腰, 毒蛇一般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因为我没有时间等待了。”


    一股凉意顺着脚尖一直到头顶, 他不自觉打了个颤,关于这个男人,他一无所知。


    即便这种关头,他还是颤颤巍巍拽着他的裤脚:“我要钱…我要钱……”


    睥睨地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得:“可以,说出来,我给你一百万。”


    卑微如爬虫的人顿时愣住,呆呆抬头看向他:“一百万……真的?”


    他没回话,就这样挑着嘴角看着他,军三眼睛都亮了,立刻说:“澳港!他前几天去澳港赌钱了!后天就会回来!”


    “澳港?”杜明君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怪不得怎么也查不到这混蛋的踪迹,合着跑到澳港去了,真是会享受啊。”


    这种黑户,不能乘国内的交通工具,还能跑的这么快,自然有自己的门路,看来这几年是混的挺不错。


    看了眼地上没什么用的人,杜明君扯了个明晃晃的笑,拍着手颇为期待:“既然你已经没用了,不如交给我做人体实验,为建设医学做点儿贡献。”


    军三惶恐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想去抓岁聿再次被身后的人牵制住,不甘心喊出声:“你不是说给我钱吗?!”


    经他提醒,岁聿好像才想起这回事,摸了摸下巴很敷衍道:“啊,就当你陪的医药费了。”


    军三还想开口,就被杜明君一块破布塞住,拍着那边被打肿的脸无情开口:“你真幸运,打伤这家伙竟然只赔了一百万,要知道他可是睚眦必报的黑心商人。”


    他呜呜叫着,杜明君偏头:“怎么处理?”


    岁聿瞥了一眼那边,自觉走开。


    知道他的意思,杜明君耸耸肩,闪到一边。


    目睹了全过程的冯媞媞把小福宝交到安九山手里。


    景昭握住她的手腕,满眼担忧。


    她擦了擦眼泪,还是转身走过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原本汹涌的眼泪却因为靠近慢慢停止,看着地上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喉咙痛得发不出声。


    他似乎在向她求救,一直叫不停,一声比一声凄惨。


    良久,她笑了一下,摘下左手无名指上一百块的银戒指,扔在地上。


    这次,她真的没有留恋,顶着撞破南墙的头,咽下混着血的泪,再也不回头。


    杜明君撇撇嘴,一把拎起同样心灰意冷的男人,嘻嘻哈哈道:“好了,别难过了,你的人生马上就要解放了。”


    不放心冯媞媞现在的状态,景昭把她带回自己家,让安九山带小苹果和小福宝去他们家待两天。


    做了一壶开水,给冯媞媞冲了一碗姜撞奶。


    抬眸,隔着窗户,那辆距离不远的埃尔法内车灯开着,看不出来里面的状况。


    抿了抿唇,给冯媞媞端过去带好房门,又从自己的医疗箱里找了一些纱布和碘伏,抱着拿了出去。


    车内开着暖气,刚刚那点冷意很快缓过来,拿着纸胡乱按在头侧,这傻b下手是挺重,还好没打到关键地方,也就破了皮,早知道刚刚就不该这么轻易放过他,看着后视镜,好像没伤到脸……


    车门被敲响,以为是杜明君处理完人赶回来了,没有过多准备一把拉开车门。


    四目相对,他动作僵在半空。


    景昭自然注意到他捂着头的卫生纸,上面斑斑血迹看着触目惊心,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到车里,快速道:“谢谢你救了小福宝,你那个伤最好去医院看一下。”


    说完就要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她怔怔回头,刚刚还看起来没那么严重的男人面色苍白,半跪在车内,扶着椅子,缓缓抬睫看向她:“你可以先等一下吗?”


    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景昭拧眉:“怎么了?”


    他说:“我自己可能……处理不了。”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景昭淡定道:“岁聿,你刚刚打人那力气不像装的。”


    “……”


    哎呀。


    忘记刚刚的事了。


    他重新坐回去,捂着头不说话。


    景昭再次好心提醒:“你最好去看一下医生,明天我们都要上班,没时间关心你。”


    揣着兜往回走,她听见他沉沉地开口:“我得看着你。”


    踢了一个石子,垂眼,没停下脚步,“你的保镖不是都在。”


    她刚刚数了一下,冲出来八九个人,别说保护她了,这个架势整个小区的人都不会受伤。


    “我不需要你保护,回头我会养只狗。”


    月光照在她踏进楼道口的鞋尖。


    他说:“景昭,我比看门的狗忠诚。”


    裹紧羽绒服,身影没入楼道中。


    进房间,耳边回荡着他的话,幻灯片般的记忆在脑中播放,一闭眼就是那夜模糊的月亮,满头冷汗地坐起,大口喘着气。


    打开柜子,把药倒出来,只剩最后一颗。


    她最近吃药的频率好像又高了。


    昂头兑水咽下。


    没事的景昭,没事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安慰着自己。


    不会有人把你推下去了,不会掉进海里了。


    他靠在车座上,冷冽的寒风一股脑涌进来,看着一楼的灯由亮到灭再到寂静,才把目光落到她送来的东西上,点了支烟,红星在黑夜中忽明忽暗,细烟无处遁形,绕着风的方向吹向四处,慢慢偏过头,渐渐止住的血和缓缓变红的眼角。


    冯媞媞第二天准时起床,甚至更早一个小时,给大家准备了早餐,放在景昭桌上又跑到楼上给安九山送上去,之后拎着包匆匆忙忙赶去上班。


    太过正常的行为让两个人都觉得不放心。


    直到下班,冯媞媞左手拉着小福宝右手举着好几串糖葫芦,又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串。


    安九山和景昭面面相觑。


    安九山:“……她是不是疯了?”


    景昭:“……别这么说。”


    听见他们谈话内容的冯媞媞转身清了清喉咙,红肿的眼睛还没消下去:“只是死了个该死的丈夫,没必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颇有几分翻身为主走独立路线大女主的神韵,让人啧啧称奇。


    没管两个人看鬼一样的眼神。


    她拿着另一串糖葫芦朝不远处的车走去,车门没关,杜明君给岁聿处理完伤口靠在后面睡觉,只留下还在不停打电脑的男人,察觉到她靠近,下意识合上电脑,朝这边斜过来。


    冯媞媞是想笑眯眯试图以拉近距离的方式和他交谈,但看见他头上的纱布,浓浓的愧疚涌上来,最终还是摆着一张做错事的脸低头哄小福宝:“你把糖葫芦给哥哥。”


    小福宝还小,接过糖葫芦眨眨眼,巴巴走过去伸手:“哥哥,给你。”


    岁聿没接,只是说:“我不吃。”


    小福宝没办法,回头看妈妈。


    妈妈也没办法,只能招招手让他回来,搂着小福宝鞠了一躬,真诚道:“谢谢你,是你救了小福宝,让你受伤真的很抱歉。”


    “嗯。”他应了声,没多回复。


    冷淡到让人根本找不到拉进的办法,他就像是不属于他们这些人世界的一般,甚至连关系都不想有所牵连。


    冯媞媞当然知道,昨天岁聿之所以及时出现,是因为娜仁的关系。


    所以即便她认为十分有必要的道谢,可能在他看来也不值一提。


    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值一提,并非因为他高尚的人格或是乐于助人的品质。


    在今晚她第三次出来扔垃圾时,他站在垃圾桶旁边,像是早有预料她会出来,看着她手里空荡荡的垃圾袋:“我还以为你在抛尸。”


    “……”好冷的天,好可怕的笑话。


    抬头,小区里的路灯不算完全明亮,但也差不到哪去,能看到他头上已经被精心包扎好的伤口,再默默移开眼。


    蜷了蜷手指,他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塑料袋在手中被吹得沙沙作响,她盯着路上的影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明天你去找徐平?”


    “嗯。”他懒懒应着,漫不经心回她,“明天他回乌鲁。”


    “哦。”


    “别哦。”他说,“说话。”


    她抽了抽鼻子,说:“虽然我知道你们,但我觉得还是用文明和法律手段好一点儿,动手总觉得是□□打架。”


    她没明说,但骂的挺脏。


    把他逗笑了,扬了扬唇:“景昭,别把我想的手段这么low,我们是正规公司正规企业正经人,又不是拍电影,哪来那么多打打杀杀。”


    被反驳的愣了一下,回忆起昨天的话:“杜明君不是说……?”


    “他随口胡说的。”他解释,也没想到她真的会信杜明君满嘴跑火车的话,指了指车里呼呼睡大觉的人,“你真觉得他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吗?”


    这可不好说。


    咽下心里想的话,别开头:“昨天谢谢你。”


    那点儿笑意渐渐消散,她又开始与他生疏了。


    “我还以为你下来要和我说。”他往前走了两步,视线移向她身后,“你家灯泡坏了,要我帮忙。”


    景昭呆滞在原地,诧异于他怎么知道。


    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他淡定回答:“你今天还没开过灯。”


    “……”她回头看,确实是这样,知道他居心叵测,提前拒绝,“我明天找人修。”


    他还想往前,她下意识后退。


    二人之间五步间隔似乎是最后的底线。


    他不动了。


    她转身。


    站了一会儿,他在原地默默念着:“十,九,八,七,六,五。”


    已经可以靠近到五步了。


    他要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到彼此都察觉不到的速度,然后走完接下来五步。


    徐平刚下飞机就被几个人套住头连打带踹掳走了。


    “……他妈的哪个偷袭老子!有本事出来单挑!老子不把你全家打到叫爷爷!”


    怒吼声在这个废弃的机械厂响了一上午。


    就在他组织语言开始新一波辱骂时,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下子警觉起来。


    “是这个人?”


    清朗的男音从头顶传来,徐平快速在脑海里搜索所有他惹过的和惹过他的,还没想出来,那人一把扯下绑在他头上的头套,顺便扯下一把头发。


    他大叫,给杜明君吓一跳,看到手里的断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忙礼貌:“不好意思,第一次手比较生,下次会注意的。”


    “你他妈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敢绑我,有本事现在给我松绑,我……”


    杜明君揉了揉耳朵,比了个“嘘”,微笑:“现在不是探讨你是谁的时候,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该如何解决你。”


    徐平怒瞪双目,侧脸的疤痕更显狰狞。


    “岁哥,这怎么办?”


    他看向另一个人,徐平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个人,跟着看过去,穿着深灰毛衣的男人随意插着兜站在一边,上下打量了下他,撩撩头发,侧边的纱布异常惹眼。


    “徐平,我们和你不一样,不是流氓,给你两个选择,你来选一下。”


    徐平总觉得这个人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即便这样,长时间在社会混养成的敏锐度告诉他,眼前的男人绝对是个厉害角色,至少能让他一瞬间感到紧张的人不多。


    “一呢,你自己主动进监狱,没个五六十年暂时不要出来,因为五六十年内我死不了,你也打不死我,对咱俩都不好。”


    “二呢,我送你进去,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但对我来说有点儿麻烦,你也不少受罪,不算是一笔好买卖。”


    岁聿觉得他真是一个有商有量的好谈判家,不仅提供了方案,还分析了利弊。


    杜明君应和:“如果我是你,我选二,士可杀不可辱。”


    废弃钢厂里铁皮被风吹的一直叫嚣,徐平忍无可忍,胳膊用力一震,把后面的钢筋都震得发响,怒声:“有本事打死我!不然别等我爬起来,我弄死你!”


    “脾气真大。”杜明君向后跳了一步,生怕这人再往前一点儿咬上他,被这种人咬也是需要打狂犬疫苗的。


    岁聿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徐平,我们都是良好社会青年,不要一天天打打杀杀的喊,都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害的好多人都对我们有偏见。”


    杜明君澄清:“只有你,没有我。”


    他可是去年平海市“天使医生”的荣誉获奖者。


    拿出只有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黑色大哥大,这是杜明君前两天逛集市发现的新奇东西,点了一下,红色灯亮起,他喊:“金秘书,金秘书,带人进来,over。”


    话落,金丝边框的男人带着身后一帮人进来,手里还拿着同款大哥大,看起来是有些气派,但总觉得……他在陪两个孩子玩过家家。


    徐平看着乌压压一屋子人,纵然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愣住,张着嘴说不出话。


    岁聿扯过一旁废弃的海绵椅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表情:“徐平啊,你手下这群人可不好找齐,连住在垃圾站的都有,我可是辛辛苦苦熬了好几个大夜才一个个揪出来的。”


    金秘书抬抬眼镜,这事要不是岁聿亲自出手,怕是还要等半个月才能全都找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徐平慢慢冷静下来,对于自己现在绝对危险的处境有了清晰地认知,就算是死,他也要知道是谁杀的他。


    岁聿撑着下巴,带着一点儿平海市口音的腔调恣睢道:“我这个人,只喜欢做点儿小买卖,你问的这个问题属于大买卖,得付出点儿代价。”


    他转头看向这群参差不齐的社会残渣,半掀眼眸:“也没几个人,全都上吧。”


    二十来号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脸上表情变化得精彩,脚步想抬但又不敢抬,没人动。


    “对了。”杜明君把一个人从后面扯出来扔地上,岁聿补充,“要是我发现你们谁和我耍滑头,这个就是下场。”


    黄毛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躺在地上无意识抽搐。


    这下是真吓到他们了,本就是一群社会边缘人物,对徐平的衷心来自恐惧而不是臣服,现在更大的恐惧笼罩,他们自然会选择安全的道路。


    见过急于迁徙的角马群吗?在通过马拉河时,成千上万的角马自相残杀式过河,被自然界戏称生命的洗礼。


    薄唇勾起,那眼前这一幕为什么不能称作是“洗礼”呢?


    人,毕竟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他走过去,扒拉开几个过于亢奋的愣头青,其他几个人跟着散开。


    被绑住的人嘴角淌着血丝,身上不知道有多少脚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就算这样还是怒视:“有本事…打死我……”


    “啧”了一声,根根分明的骨指摸上一边的铁棒,意味深长道:“徐平,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把我想成和你一样的人。”


    下一秒,凄厉的叫声贯穿钢厂,把身后几个混混吓得浑身一抖,连杜明君都拽着金秘书的衣角没眼看。


    他百分之百确定,徐平那条左腿断了。


    “我不杀人的。”岁聿双手打在铁棍上,对他的话十分不满。


    然后转身,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这样有办法判吗?”


    空荡荡的身后,凭空传来一声叹息,金秘书手机里的人揉着太阳穴,周正的脸上稍显厌烦,“既然现在才进入正题,刚刚就不该浪费我的时间,知不知道我正在按摩,好心情都被你们打扰了。”


    杜明君探出头指指点点:“白元祁,你是真的没良心,兄弟这么大的事不亲自来一趟,咖位这么大吗?”


    白元祁从床上坐起来,扫了他一眼:“我的律师费用很高的。”


    杜明君大惊:“我们之间还需要谈钱?!”


    白元祁:“就是念在我们情谊的份上,一般这种事我要按三倍收取,你们按十倍。”


    杜明君:“?”


    白元祁:“你们有钱。”


    杜明君抓狂。


    这时白元祁才重新把目光投到混乱的局面上,揉着眉心条理清晰开口:“黄毛被打成这样,徐平最多判十年,这群人打了徐平,但看起来没那么重,也就三五年,不过你不是说他和乌鲁市的那个谁有点关系吗,估计你和他说一声,能让他们在里面永远出不来。”


    不知道岁聿又怎么惹上这么麻烦的事,背后的关系有点复杂了啊,他说:“需不需要我去一趟。”


    “不用。”他垂垂眼,思索,“一条腿看来力度不够,要不再来一条?”


    徐平已经疼得意识模糊,咬牙看向这个可怕的男人:“你到底是谁!”


    铁棍照量在下巴处,岁聿抬脚踩上他的胸口,声音冰冷:“你派人去找谁了都不知道吗?”


    被踩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徐平大脑疯狂转动,最终颤着嘴唇开口:“你他妈是安吉的人!”?


    陷入寂静。


    “……你不是去找那两个女人的?”


    徐平大吼:“什么女人,老子去抢安吉那个死富二代的!”


    他盯上安吉很久了,这个招摇撞市的男人来历不明,从到平海市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直到打听到他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徐平这才准备动手。


    抢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富二代公子哥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没想到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拦住了。


    岁聿转头看向爬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黄毛,微微蹙眉,他被这个混蛋给迷惑了?


    伸回脚,突然蹲下,看着那张肿的像猪头的脸,试图商量:“徐平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这条腿我给你留着,你现在去把安九…安吉弄死,我可以给你请最好的律师给你判个无期。”


    刚好他也看那个男人不爽很久了。


    “岁聿,你这是教唆犯罪。”身后“最好的律师”冰冷无情地开口。


    徐平要被他的态度弄成神经病了,神志不清地大喊大叫:“你到底要干什么!有本事松开我!我们决一死战!松开我!不然就弄死我……!”


    “梆”一声,耳边清净下来。


    看来是又谈崩了。


    “……现在估计这群人也能判个致人重伤了。”


    他点点头,扔了棍棒,金秘书拨通电话,走到一边谈判起来。


    杜明君笑着走过来:“可以啊岁聿,这下乌鲁市不得给你颁个扫黑除恶奖。”


    白元祁泼冷水:“恐怕他要被乌鲁市那几个高位人彻底拉进黑名单了。”


    没理会他们的玩笑,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插着兜往外走:“你们等着警察来,处理一下后事。”


    杜明君:“你去干什么?”


    抬头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睫尖轻颤:“修灯泡。”


    —


    景昭下班回家就看见岁聿站在楼道门口,见她来,很自觉地退得远远的,保证她进来不会碰到他。


    其实他不来找她,景昭下次遇见也会问他:“徐平找到了吗?”


    没解决这个麻烦,她始终担心冯媞媞和小福宝,虽然真的想不明白徐平为什么要对这对孤儿寡母下手。


    “嗯。”他点头,等她走到门口才从旁边站出来,“交给警察处理了,估计很快有结果。”


    乍一听没有任何问题,钥匙插进门里,她低头说了声“辛苦”。


    “景昭。”


    门打开,他有些紧张地舔舔下唇,“我给你换个灯泡。”


    说着,把口袋里刚刚买回来的灯泡拿出来,捏来捏去,解释:“我路上看修灯的师傅都走了,这才自己来的。”


    说来奇怪,她今天也沿路找了一圈,几乎所有电工和灯具维修店铺都关门了。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某人一下午绕着半个乌鲁市十几家电工挨家挨户发了一下午的雇佣钱,都派去给他在这边的房子装修家电了,估计现在也快完工了。


    偏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人,明明是熟悉的脸,可景昭总觉得陌生,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只要多看几眼他,她手就忍不住发抖。


    敞开门,又觉得有些头晕了,闷声:“随便。”


    没想到她真的会同意,而且这么轻易,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中灯泡的冰凉让他缓过神,立刻跟上去。


    坏的是厨房的灯,他进屋没多说话,看她脱了衣服直接进卧室,对他视若无睹,未免过于信任他在她家里了。


    搬了个椅子,说实话,他第一次换灯泡,只能凭借刚刚坐在车里学的视频一步步上手。


    蓝线接蓝线,红线接红线,他小心翼翼,最后拧上,下来试着按了一下开关,灯泡成功照亮,舒了口气。


    还好成功了。


    转身,背后依旧没有人影。


    如果没记错,他进来已经十多分钟了,皱着眉走到客厅,这里也空荡荡,只有她卧室的门紧闭。


    安静的屋子只有墙上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透过这扇门传来。


    敲门,没人回应。


    更用力敲:“景昭。”


    还是没人回应。


    烦躁感涌上,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到短暂的窒息,拧着门把手,他说:“如果再不开门,我就强进来了。”


    大概等了几秒,忍不了了,这扇劣质环保木质门根本抵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一脚。


    随着门打开,两股对流的空气涌来,大敞的窗户把窗帘吹得半空飞舞,客厅的灯光照进来,落在地上——


    看清屋内情况的那一刻,心脏顿然被撕开,失去呼吸。


    地上,被剪下来的头发吹得到处都是。


    她坐在镜子前,双目无神,拿着剪刀一点点把头发剪短。


    “景昭……”颤抖出声,他大走过去,握着她又要动作的手腕,“为什么?”


    没了药的空瓶子滚到桌边摇摇欲坠,她缓慢转头,被触到的地方如同烙铁,痛得她难以忍受,艰难喘息:“回…平海……剪…头发……”


    “轰——”地一声,岁聿感觉脑中某根弦彻底崩断了,喉头涩意难忍,他很轻地说:“回平海不用剪头发了。”


    她不说话,努力往回抽手,说:“难受!岁聿!难受!”


    他红着眼眶:“那不回平海好不好?”


    眼泪总比语言先一步到达:“痛!痛痛痛!!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好多水,好黑,好冷。


    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什么也听不见。


    有浪花在拍她的脚踝。


    “我来剪。”他夺过她手里的剪刀,蹲下来,任由她又抓又打,一遍遍抬手摸着她头顶安抚,“景昭,我来剪,你不要动,我来剪,我会给你剪的很好看,我很会剪头发的……”


    激烈的动作慢慢停止,她抱着双膝,眼眶大滴大滴落着眼泪,却没有一点儿情绪,如同坏掉的娃娃。


    可他只是一个无能的工匠,既不是创造出娃娃的人,也不是看着娃娃长大的人,破败的娃娃放在他手中,这里修一点儿,那里坏一点儿,那里修一点儿,这里坏一点儿,他想着把自己的骨头拆出来给娃娃按上,可娃娃一碰到他就坏的更快。


    他是个无能的工匠。


    视线模糊,剪刀握不稳,滚烫的泪珠落在手腕上,如同一把利刃在心口上狠狠剜了一刀,浑身骨血随着剪刀的开合痛彻心扉,镜中,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却把眼泪流到一处。


    她说:“岁聿,我们是在互相折磨吗。”


    她的药,貌似停不了了。


    齐肩的短发整齐地落在脸侧,遮住她苍白的面颊,他把剪刀放下,如同放下身上的刑具,他快没了力气。


    “……对不起。”哽咽的颤音好像错觉。


    那么久连他自己都不敢提起的事终于说出口。


    景昭迷茫抬头,恰好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脸上。


    原来岁聿也会说这三个字。


    “景昭,我做错了判断,我只是做错了判断……”他猜错了他的想法,他选错了时机,他惹错了人,他说错了话。


    可他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让他失去了她。


    抬手遮住双眼,他的声音就要听不清,“那里的水好冷,对不起,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里面,不该和你吵架,不该总是自以为是,不该那么晚发现……”


    最后轻的她差点儿忽略。


    “发现我爱你。”


    就像那天一样,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却看清了唇形。


    都是骗她的。


    “岁聿,我好累。”她低下头,困得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迷迷糊糊说,“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天的水有多冷,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总以为爱是无穷无尽永不消散的,却在那片海里一点点被冲洗,那是刻骨铭心的教训。


    她再也不敢相信了。


    把她抱到床上,掩好被子。


    跪在床边,连流泪都小心翼翼,怕把浅睡的人吵醒,他摸着她的指尖。


    热的。


    活的。


    反复轻触,反复确认。


    双手在床边合十,凄冷的月色下,那个不可一世的人低下高贵的头颅,以最虔诚的态度祈求:


    请让她活着吧。


    请让她幸福吧。


    请让她幸福地活着吧。


    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


    第44章 法则


    等她第二天醒来时, 房间只剩她一个人。


    头痛欲裂。


    揉着太阳穴对昨天晚上的片段恍恍惚惚,她记得她本来应该吃药的,结果药没了, 然后…然后好像情绪十分不稳定, 她做了什么。


    抬眼对上镜中的自己,慢慢瞪大眼睛, 十分没型的齐肩发一看就不是专业发型师做出来的, 那些细碎的片段终于连起来帮她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低头看着干净整齐的地面,桌子上也没了剪刀, 他走之前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苦恼地叹了口气, 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她已经很久没发病这么严重了,怎么昨晚突然情绪波动这么大, 而且恰好赶上药吃完了。


    大概知道自己昨天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岁聿的脸和声音在记忆中太模糊,大概会被她的样子吓到。


    转头,看着窗外的好天气, 一缕刺眼的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眯着眼,深棕色的瞳孔像是一颗漂亮的琉璃珠, 暖意洋洋。


    那天的事好像一场梦。


    徐平入狱, 甚至上了电视,主持人特别说感谢匿名热心市民的举报。


    她重新去理发店剪了头发, 冯媞媞厉声尖叫, 安九山惋惜摇头, 只有哥哥眼前一亮, 直说她好像年轻了十岁,梦回女高。


    寒假结束, 店里的兼职大学生要准备开学,以后只能周末来,并和她说会帮忙注意学校里的单身男教授,景昭倒吸三口冷气,知道又是巴特的授意。


    小福宝和小苹果开学第一周拿了全幼儿园水平测试并列第一,景昭一人包了一个百元红包作为奖励,并许诺下次要是还考第一就带着两人去游乐场,孩子们高兴到一直抱着她亲。


    一切都平静安宁地发展。


    除了突然消失在身边的他。


    自从那天之后,乌鲁市有关岁聿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她不提,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跳过他。


    直到那天小苹果来家里玩,她和安九山一边剥花生准备做花生酥,一边探讨到底是狗更容易训练排便还是猫更容易训练排便时,小苹果的叫声从储物间传来。


    她很少去储物间,里面都是放的不常用的东西,除了孩子们有时捉迷藏喜欢打开,平时都是关着的。


    两个人面色一变,起身同时奔向储物间。


    “怎么了!”


    小女孩蹲在一个纸箱子面前,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惊喜,抬头笑眯眯看着他们:“姐姐为什么藏了这么多糖?”


    “糖?”景昭诧异,除了上次巴特从俄罗斯带回来的糖,她都分给小苹果和小福宝了,家里不可能有糖果。


    疑惑地走过去,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和周围纸箱融为一体的普通箱子里果真装着五彩斑斓的糖果。


    察觉到她的神情不对,安九山靠近,皱皱眉:“你的?”


    她摇头。


    这下给他吓到了,立刻掏手机:“没事儿,先报警。”


    “不用。”打断他按键的动作,眼神逐渐平静下来,“这些给小苹果吧。”


    “啊?”


    安九山全身的细胞都在快速思考,最后大概从她的表情中隐晦得知大概是怎么回事,毫不客气点头:“行,你要是想吃来我家拿。”


    景昭弯了弯嘴角,没答应他。


    她很早之前就不吃糖果了。


    三个人花费一下午做了一篮子花生酥,临走的时候送给安九山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送给得过几天才旅游回来的冯媞媞和小福宝,还有三分之一明天带到店里给哥哥和兼职大学生。


    “好了小苹果,亲亲娜仁姐姐然后说再见。”抱起还想过夜的小丫头,安九山放柔语气。


    小苹果不情不愿地凑过去,在景昭侧脸“吧唧”了一口,可怜巴巴挥手:“姐姐再见。”


    被她可爱的心化成一滩水,她也踮起脚亲了亲小丫头的侧脸,轻声:“下次来玩。”


    安九山抱着挂在脖子上闷闷不乐的小丫头往楼上走,说心里不吃醋是假的,嘟嘟囔囔:“不知道还以为你想她是你妈咪呢。”


    小苹果撇撇嘴:“娜仁姐姐不能当我妈咪吗?”


    “当然不可能。”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可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小苹果反驳。


    安九山严肃:“小苹果,不要人趋亦趋,难道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小苹果摇头,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和爸爸在一起很开心。”


    安九山笑眯眯,像只漂亮的狐狸。


    然后漂亮的狐狸在看见家门口蹲守的另一只漂亮狐狸后,脸色崩盘。


    “大哥哥?”小苹果不懂其中奥秘,懵懂的大眼睛眨啊眨,她知道这个哥哥身上很香,而且很暴力。


    安九山蹙紧了眉,抱着小苹果往后退了一步以保持安全距离,对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喊话:“你在这儿干什么?”


    岁聿抬眸瞥了他一眼,从楼梯上坐起来,或许是连夜奔波,眼中红血丝遮不住,连身上都充斥着外面冷冽的风气。


    没有太多寒暄,直接开口:“你和景昭很好吗。”


    这个问题给安九山问的大脑宕机,看似是问题但语气不像,如果不是在问为什么最后还加上一个“吗”?


    而且,什么叫“很好”,这句话的语序怎么听着怪怪的……


    怀里的小丫头抬头替他点头:“爸爸和姐姐很好哦,我们是一家人。”


    在小苹果过于浅薄的认知里,安九山,景昭,冯媞媞,小福宝和巴特都属于她的家人。


    “小孩子不准插话。”安九山捂了一下她的嘴,对上岁聿这种人可不能随便说话,你永远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长睫难以捕捉地因她这句话颤了颤,身侧的手心紧紧攥在一起,说:“她在你身边会很开心。”


    “?”安九山真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警惕地看着他又要张开的嘴,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以防会因为他的话破防。


    “我愿意成全她。”


    “……”他还是破防了。


    “不是,你听听你说的话,岁聿,我,还有她,这?”


    安九山语言系统和表情管理系统同时混乱,他好像听懂了岁聿在说什么,又好像彻底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双手插着兜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触及到他们手里拎的一箱糖果,眼神更加晦暗,低低沉声:“她以前很喜欢糖的。”


    安九山绝望看天花板,回:“娜仁很久不吃糖了,可能过敏。”


    闻言,那人移开目光,看向另一侧:“她巧克力过敏。”


    “什么?”这他还真不知道,不过很快回过神,忙说,“岁聿,你不要总是和我突然说这些奇怪的话,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懂,孩子明天还要上课,我先进去了。”


    这个疯子,多说两句自己也要被带进去。


    手臂拦在身侧,本就不耐烦的安九山此刻已经临近爆发,正要出声,被他刺耳的话语堵了回去。


    “啊,安九山,我和你之间,不是商量。”


    微微昂颌,冷漠的眼睛打量在他身上:“要不是她看上你,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你!”


    见他眼神落在小苹果脸上,安九山立刻把她的头按在肩上,凶狠地瞪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冷笑声回荡在楼道内,“我刚刚说的很清楚了,你和她在一起,好好照顾她,把她那堆病治好,这就是你的任务。”


    他去查了,过去三年景昭有很严重的情感障碍和重度抑郁,去年上半年的用药还在超标,今年只是刚刚稳定下来。


    那天她发病,大概就是因为看见他,再加上药没了,所以才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


    既然她现在生病了,他治不好她,那他就找人治好她。


    歪头看着那张不讨喜的面容:“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做,我不敢保证下场是什么。”


    “疯子……”他忍不住骂出声,把孩子往怀里搂的更紧,咬牙道,“这样撮合我和娜仁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错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压根没意识到他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我只是让你治好她,胆敢你有其他心思,只会下场更惨。”


    “万一她爱上我呢!”


    肩膀被痛捏,他紧紧蹙眉,那人阴郁的压迫感从头顶传来:“不想一尸两命就别说这种话。”


    松手,安九山扶着门,谨慎地盯着他一举一动。


    “别让她察觉,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安九山简直想把这人砍砍砍,剁成肉泥。


    岁聿也差不多。


    在他看见三人门口宛若恩爱的一家人你亲我亲的时候,可怕的嫉妒心几乎要冲上大脑,要不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安九山还有用,他刚刚真的会把他从十楼直接扔下去,伪造一个富二代自杀的假象。


    但他知道他不能。


    当然不是因为他薄弱的人性主义与道德底线。


    路过她的门口,站在门前,手慢慢放上去。


    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治好她的工具。


    和他们待在一起你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只要再幸福一些,说不定病就会好。


    即便你只在他怀里露出笑容,也是没关系的……


    吧。


    ——


    第二天景昭迷迷糊糊打着哈欠出门上班,一出楼门差点把她吓到跳起来。


    安九山一夜没睡,此时眼下挂着两团乌青。


    他一晚上微信步数6000+,就是在纠结这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景昭。


    最后通过牺牲他屋里一盆玫瑰,通过揪花瓣的方式决定还是要跟景昭说一声。


    “你怎么了?”从没见过他这样,睡意全无,担忧地看向他。


    “我……”他刚开口,手机铃声响起,低头是未知号码,以为是诈骗电话,直接挂断。


    再次深吸一口气:“我……”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还是刚刚那个,再次挂断。


    对上景昭疑惑地目光,迫不及待:“我……!”


    《好运来》的歌声三度响起。


    “先接电话吧,应该是急事。”景昭指了指他一直响的手机。


    安九山要裂开了,拿着手机气愤地走到一边,准备把对面那个不长眼的诈骗分子骂到失业。


    “喂,你现在去送她上班。”可惜对面没给他机会,在他接通后直接淡定命令。


    拿开手机看着那串来自平海市的号码,难以置信地喊出声:“是你?!”


    “以后每天都这个时间送她上班,她下班的时候也要去接。”


    “……”安九山试图按住自己被气炸的心脏,哆嗦着唇,“她距离上班地方步行才十分钟不到。”


    而且还是自家的店铺。


    那边似乎在写东西,闻言应该是冷冷笑了声,因为隔的太远他不是很难听清。


    “她只要有一次自己走,你的女儿就有一次走不回家。”


    “你别动她!”卑鄙无耻恶毒的小人!!


    “按我说的做。”


    说完就挂了。


    安九山感觉自己现在麻麻的。


    绝望转身,她还乖乖等在原地玩手机,似乎察觉到他结束了,抬头好奇道:“你刚刚有什么话和我说?”


    脑海中闪过一百种岁聿阴笑着拐卖孩子的方式,心痛道:“……我送你去上班。”?


    景昭懵了,手在空中比比划划:“我们的工作单位是不是……?”


    “对,不顺路。”而且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她更懵了,继续比划:“我们的工作时间是不是……?”


    “对,没关系。”她每天早晨七点去开门,而他只需要下午两三点去店里看一眼。


    她沉默了,眯着眼最后问:“今天不是愚人节?”


    他回:“今天是送你上班的第一天纪念日。”


    “……”嗯,你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开心。


    下班后安九山的车就停在店门口,把她请上车,身后还有大学生咿呀咿呀的起哄声。


    两个人表情复杂,景昭还是忍不住:“你到底想干什么?昨天的花生酥很好吃吗?”


    “……你能不能单纯当我闲的。”


    “很难。”


    连续这样好几天后,景昭问也问不出花来,索性当他真的很闲,而且这样对她也没坏处,干脆享受了。


    直到某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安九山面如死灰地敲开他们店铺,如同上战场一般把西红柿鸡蛋面放在她面前。


    “给你带的午饭。”


    “……”


    这下连巴特也被惊动了,从房间走出来瞪着他:“不对劲,安吉,你很不对劲。”


    安九山扶额,表情几乎要绷不住,恶狠狠瞪回去:“谁让你每天中午压榨她不给她做饭吃的!”


    迎头盖上一个莫须有的大锅,巴特拍着桌子:“是我不做吗!是娜仁不吃中午饭!”


    景昭在一旁点头:“我中午一般不吃饭。”


    “不行!”安九山严肃地盯着她,“你以后中午都要吃饭,我会每天、按时、按量给你送饭,你必须吃上。”


    巴特觉得他有病:“你养一个女儿没养够?”


    就算没养够也不要来碰他妹妹行不行!


    可怜巴巴地看向景昭,安九山都要哭了:“你就吃吧,就当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


    “……”她真的要浑身打颤了,连忙点头,“我吃,我吃。”


    这些虽然离谱,但也在所有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尤其是巴特说安九山可能要更年期了,景昭表示同情后,看他这些奇奇怪怪的行为也没那么排斥了。


    一直到雷雨交加的夜晚,一通电话把好不容易平衡的一幕打乱。


    “大哥。”安九山捂着脸,有些精神衰弱,“你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两点半,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


    从电话里能听见对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应该是站在外面。


    “你去陪她。”


    “???”


    安九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坐起来舔舔唇,发现不是梦,尖叫反问:“你说什么?!”


    “她害怕,你去陪她。”


    “岁聿。”深吸一口气,语气也沉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半夜去敲一位单身独居女性的房门,就算路过的狗听到都要吓一跳,而且谁说她害怕的?”


    楼下,撑着黑伞的男人站在路灯下,雨水沾在衣角上,轻抬眼皮落在刚刚打雷后她开灯的卧室上。


    “她怕水。”


    安九山翻了个白眼,觉得他肯定是自己不困在这耍他玩。


    “岁聿,就算骗也要有根据骗。娜仁不怕水,她去年刚学的游泳,今年寒假还打算去考潜水证。”大概猜出来他为什么这么说,捏着眉心道,“她怕的从来都不是水。”


    电话被挂断。


    雨滴重重砸在伞上发出哒哒声,每一下与心脏的跳动重合,狂动不止。


    他一直以为她的噩梦是那天的海。


    可刚刚安九山那句话像是当头一棒把他打醒。


    如果说景昭不怕水。


    那她怕的,又是什么呢?


    看着卧室里的灯重新关上,一如他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冀。


    景昭,为什么要怕?


    —


    “为什么我也要来?”


    景昭坐在车里浅浅补了个口红,余光十分不解地看着安九山。


    幼儿园开亲子运动会,之前都是安九山自己去,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说什么都要带上她。


    “小苹果看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嫉妒呢。”当撒谎成为日常,他甚至可以思考不超过三秒。


    景昭表示理解,甚至还贴心安慰他,讲了一些前几天在杂志上看到有关这个年纪孩子们颇为敏感脆弱的内心该如何维护。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走进去,过于显眼的一对男女站在一起不免吸引了许多目光,小苹果一转头就发现了两个人,风风火火飞奔而来。


    “爸爸!”


    被安九山抱起来,然后惊喜地转头看向她:“姐姐!你也来了!”


    “嗯,听说是小苹果希望姐姐来的。”笑眯眯回应。


    “咯噔”一声,安九山正思考该如何捂住孩子的嘴,小苹果猛猛点头:“小苹果喜欢姐姐!”


    松了口气,还好他女儿和他一样聪明。


    幼儿园的运动会设计的大部分很简单,其中有个三人两足的活动,他们两个牵着小苹果的手,这个游戏她在电视上见别人玩过,看起来不难。


    只是看起来。


    刚走两步,由于三个人匮乏的默契值,差点儿摔倒三次。


    小苹果甩开他们两个的手,认真开口:“爸爸和姐姐牵着,我带你们走。”


    两人面面相觑,在二人发现对方眼中都是白茫茫一片后,决定听看起来不是很智囊的小团子的话。


    人往往在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会获得意外之喜。


    比如突然健步如飞的六只脚,比如不再绊倒的鞋子,比如燃上来的胜负欲,再比如身体冲过红丝带获得全场第一时振奋的欢呼。


    三个人抱在一起庆祝胜利,连老师都在一旁竖起大拇指,称他们是最棒的一家人。


    只是在温馨画面的不远处,黑色衬衫与这一幕格格不入。


    手里的糖果捏的咯咯响。


    按理来说,看到她的笑他也应该高兴不是吗?


    可为什么。


    他会想把所有的一切撕的粉碎。


    第45章 法则


    后脖颈一股凉意涌起, 她回头,身后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三个人为庆祝胜利去附近一家甜品店。


    因为安九山平时的严格管控, 小苹果摄入糖量都是有限的, 糖果已经是底线了,甜品只有考试满分时才有, 所以刚迈进甜品店小丫头就点了许多小蛋糕。


    “小、苹、果。”


    警告声从身后响起, 小女孩还想点巧克力派的手顿住,怯怯回头。


    “麻烦再加一个这个。”景昭从后面走过来, 指了指她想要的小蛋糕, 然后对安九山说,“不要这么苛刻嘛,小孩子好不容易吃一次。”


    他叹口气:“点的也太多了, 她一个人根本吃不上。”


    景昭摸着她的的头,笑道:“我们一起吃啊。”


    看着抱着景昭得意洋洋的孩子,无奈:“你不是不吃巧克力的吗, 早晚都进她肚子里。”


    没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女人僵住的嘴角。


    她是不是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她吃不了巧克力。


    店里是香香甜甜的气味, 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 菠萝包酸甜度调的刚刚好,咬下去还有大颗大颗的菠萝罐头颗粒, 搭配菠萝果酱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不喜欢吃糖果但是很喜欢吃甜食呢。”安九山抽了一张纸伸过去把她嘴角粘的菠萝酱擦下去, 撑着下巴歪头看着对面全身心享受甜品的两个女人。


    他真的不敢想要是按照岁聿的布局过下去, 自己的日子该有多黑暗。


    景昭咽下嘴巴里的面包, 对刚刚那个略显亲昵的行为没有任何抵触,怎么说呢, 要是别人,她一定会疑神疑鬼,但安九山不一样,就算两个人今天躺在床上,彼此之间的信任也会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娜仁,你害怕下雨吗?”他叉着自己盘里的核桃酥,一口没碰。


    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就必须对这些糖水化合物产生相应的抵触情绪,不然会加快皮肤的衰老与氧化。


    景昭摇头。


    “打雷呢?”


    继续摇头。


    果然,岁聿那家伙那天就是在玩他。


    景昭又拆了一个苹果派放在小苹果面前,抬眼:“安吉,你最近压力很大吗?”


    她实在琢磨不明白他最近的行为,要说压力,他有钱有时间,不去店铺检查时一般会围着美容院、按摩管和健身房享受生活,人际交往上…由于安九山眼光过分刁钻,常常鼻孔看人,基本没什么朋友,当然,他也完全不需要。


    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压力逼疯的模样。


    安九山有口难言,说不好岁聿现在就在哪个角落盯着呢,小苹果在眼前,他可不想拿小苹果的安全去做赌注。


    拿起手边的纸继续给她擦嘴,嘀嘀咕咕:“多吃点,少说话。”


    “……”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不出意外的走到一边接通。


    “你说。”他已经习惯了每天被监视被安排且没人权的生活。


    他听见那边很有规律的敲击,而后轻声:“安九山,如果你的手再不老实,下次我请你的孩子吃‘好爸爸’牌手指面包,滴——。”


    “……”!!!


    愤怒冲刷大脑,安九山怒气冲天地四处张望,别让他看到岁聿在哪,不然一定要跟他决一死战。


    让他干勾引娜仁的勾当,但又不准他做这个做那个,神经!


    黑着脸回到座位上,发现对面只剩一个人了。


    “娜仁姐姐呢?”


    “姐姐说她还有事,先走了。”


    安九山叹了口气,把剩下的小面包打包起来,拉着小苹果回家。


    走到半路,他来来回回拉黑了五十六遍又拉回来的号码再度响起,碍于孩子在场,调整呼吸心平气和接通。


    “喂?又干什么?”


    “她家附近鲜花店进了小雏菊,你去买一些送给她。”


    “……岁聿,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他现在觉得娜仁的病情已经不是首要需要治疗的了。


    谁的病更严重一目了然吧!


    轻巧地吹了声口哨,打开车窗,安九山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去精神病院看看了,语气颇愉快:“需不需要我再写一些小情话?”


    “随你。”


    他笑:“岁聿,你这样真挺无聊的。”


    “嗯。”


    一个字把他堵的哑口无言,他有时是真的能明白为什么岁聿能把公司越做越大。


    一个成功的商人除了需要具备才华与头脑,同样也有有一颗冷漠自利的心以及核弹都打不透的厚脸皮。


    买了束最新鲜的小雏菊,淡雅的香气弥漫在车里,小苹果趴在座椅上,好奇开口:“爸爸,你为什么要听那个哥哥的话?”


    安九山揉了揉头发,伸手把副驾驶的人扶正:“我这不是听他的话,是陪他玩游戏呢。”


    “玩什么呀?我可以参与吗?”小孩子甜甜糯糯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他点头:“你一直参与呢。”


    停到划定的位置,钥匙拔下来,他抱着小苹果,小苹果抱着小雏菊,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向某辆跟了他们许多天丝毫不低调的银色迈巴赫。


    “不过,游戏快结束了。”哄着小丫头,“一会儿在娜仁姐姐家里不要出来知道了吗?”


    小苹果:“爸爸和姐姐呢?”


    安九山:“去约会。”


    “约会?”


    “就是去把老鼠抓出来。”


    “哇!好厉害!”


    “那当然。”


    他们抓的可不是普通老鼠,而是一个不小心玩脱能把人咬死的恶鼠。


    敲响房门,累了一天,景昭正在敷面膜,看见他们还有些惊讶,张张嘴:“还以为是冯姐,她今天也回来……”


    目光落在小苹果怀里的小雏菊上:“这是?”


    “送给姐姐的!”小苹果乖巧地把花送出去。


    安九山放下孩子,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可能给冯媞媞接风洗尘不了了,你收拾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啊?”她的面膜刚刚敷上,指了一下沙发,“你先坐,等我十五分钟。”


    他摇头,轻声:“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地方。”


    岁聿就在门外,虽说这人不至于变态到在景昭屋里或是他身上安装监控监听设备,但也不好说,毕竟他现在看起来极度不正常。


    “那我们……?”


    “现在走。”


    景昭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拉着上了车,小苹果放在家里反锁上门,脸上的面膜都没揭,穿着拖鞋睡衣出了门。


    “我们去哪?”坐在车上,她的心情跟着紧张起来,看向这些天一直不对劲儿且眼下乌青越来越重的男人,“安吉,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他瞥了一眼无论开多快都始终跟在他身后的银车,沉声:“娜仁,一会儿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乌鲁市中心大厦,属于安九山家的企业,只是因为他无心管理商业事务,大部分时候都是别人打理,只占了个股东名额。


    两个人风风火火急急匆匆到酒店办理了入住,中间因为她穿拖鞋差点在大堂滑倒,还好安九山手疾眼快从身后护住她。


    “现在可以说了吧?”她的好奇心在一堆事情的堆积下到达顶峰,如果再不告诉她,她真的会和安九山绝交。


    安九山一口气喝光一整瓶矿泉水,崭新的酒店,封闭的空间,简直是商量大事的绝好地点。


    整个人心情也舒爽了不少,他得好好跟景昭解释这件事,俩人估摸着要彻夜商讨怎么摆脱岁聿的计划,一会儿他在外卖软件上下单点两份炸鸡好了。


    “事情还要从那天……”


    可怕的电话铃声打断他的话,只是这次并非他的电话,而是景昭的。


    她低头:“冯姐诶。”


    朝他这边看了眼:“你先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反正还有一晚上可以准备,倒也不急于一时,他点点头。


    景昭进到厕所去接,他在外面找水喝。


    来的时间有点儿晚,酒店只剩下这一间房,双人情侣大床房。


    本来前台说要给他调VIP,但因为系统故障预计要修复半个小时,他们到倒无所谓哪间房,只要有个安全的地方就好,于是还是订了这间。


    屋内点着刺鼻的香薰,玫瑰花瓣铺撒在床上,连灯光都变得暧昧。


    但安九山没心情欣赏,这么丑的房间,唯一可以慰籍的就是那瓶廉价的红酒,倒了一点儿。


    顺便给前台打了个电话:“一会儿1004号房的外卖麻烦送上来。”


    正坐在床上刷手机,敲门声响起。


    坐起来看了眼手机,他的外卖这么快就来了?


    走过去,没有任何防备地伸手打开门。


    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人脸,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门后弹开,喉咙被抵住压在墙上,过程仅仅用了不到五秒。


    “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安九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胳膊上的重力能把他头和身子的感官分离,拍着他的胳膊忍不住出声:“妈的,岁聿你冷静……”


    抓住旁边的衣架,用力一挥,男人侧身去躲,恰好松开他,求生的本能下安九山以超出往日的敏捷跳到床上,举着衣架大声:“岁聿你疯了是不是!”


    他慢慢走过来,低眸触到那瓶劣质红酒上,一脚踢飞:“你还带她喝这种东西?”


    深吸一口气,安九山没法和他解释,硬着头皮开口:“你说的那些太荒谬了,我做不到,而且如果娜仁知道,她也决不会这么做!”


    “所以你带她来这里开房?”他的眸色更阴暗,拍着手,“安九山,我很佩服你不怕死的勇气。”


    什么和什么!


    “这不是开房!还不是因为你三百六十五度二十四小时的跟踪!”安九山都要被他搞得精神衰弱加疑心病了,“我只是想找个安静安全的地方!”


    现在看来也不是很安全。


    主要是这疯子的错。


    很明显他没听进去,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想想临终前的遗言吧。”


    “我靠!我靠!你别过来!我跟你说,你要是……”


    “哗啦”一声,两个人同步向身后看,原本紧闭的厕所门大敞开,阴影处娇小的身影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有时她会觉得有些事情就像老天爷开的玩笑,比如她明明是听不见声音的,偏偏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被她听到了。


    咽咽干涩的嗓子,她说:“安吉,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事吗?”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哪怕他亲自和她说呢,说他和岁聿在一起骗了她一段时间。


    “……”完了,妈的,忘了娜仁还在。


    他现在顾不上岁聿能不能把他杀了,下床跨过男人慌忙解释:“不是的娜仁,我本来今天……”


    “所以你一直和他一起骗我是吗?”


    手机屏幕时亮时暗,传来冯媞媞惊叫疑惑模糊不清的声音。


    她穿着奶黄色菠萝天鹅绒睡衣睡裤,低丸子随意挽着,就那么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声音不大也没有很激动,可安九山就是害怕了。


    “我不是我没有。”他用力摇头,眼眶泛着红,“我有原因的,娜仁,听我解释好吗?”


    视线越过他,直直看向身后的人,那个始作俑者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与她平静地相视,她有些想笑,但找不到借口。


    “安吉,我今天累了,明天再说吧。”


    她并非是心智不健全的孩子,已经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事情大概是什么情况她也能猜出来一点儿。


    只是今天,现在,她实在没心情和他们任何一个人交流。


    她穿着拖鞋走出去后,本来屋内紧张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安九山颓废地蹲在地上,他同样没了吵架的心情,早知道刚刚还不如让岁聿揍他一顿,这样至少景昭还能听他解释。


    岁聿也是这么想。


    在她走后,他基本上没有犹豫,直接跟了出去。


    乌鲁市是个小城市,晚上十点后大家基本都在暖暖的被窝里休息了,所以此刻大马路上什么人都没有,更别提车了。


    多么熟悉的场景。


    搂着胳膊,沿着马路边走,感受着夜风吹过骨缝的凛冽。


    一件外套披在身上,逼人的木檀香一瞬将她整个人包围,冷风冻的她思想和行为变得缓慢,抬眼,他站在路灯下。


    她没说话,似乎在等。


    “我后悔了。”开口,只说了四个字。


    看着面前这张只要是午夜梦回就会害怕离开而慌张到极致的面容,岁聿确信,他现在后悔了。


    他想要把别人推到她身边,以为自己能够大度无私地看她和别人幸福。


    可他,真的做不到。


    这几天每次看到他们亲密无间地走在一起,坐在同一辆车上,有聊不完的话题,做着暧昧到极致的动作,甚至和正常一家人一样带着孩子玩闹,他就嫉妒到发狂。


    砸碎了所有杯子和屋内所有的一切。


    他说再忍忍,只要忍过去,他就能靠近她来。


    直到今天,他亲眼看到二人抱着进了酒店。


    同样的马路同样的路灯下,他点了一支烟,看着手表。


    11:10,两个人应该进房间了。


    11:20,景昭爱干净,一定会去洗澡。


    11:40,她出来了,另一个人进去。


    11:55,安九山出来。


    冻着手指没有知觉,期间一共点了三支烟。


    缓缓抬眸,手腕用力摔在路灯杆上,表盘碎的七零八落,本来旋转的指针停在12:00不再动。


    他说:“安九山不行。”


    景昭真的笑出声了,看着他的样子,轻轻感叹:“岁聿,你真的疯了。”


    试图靠自己这些天的观察猜测:“你让安九山靠近我,以他的家人做威胁,为了什么?既然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为了你的病。”他倒坦诚,没有欺瞒她的打算,“你和他在一起,会开心。”


    景昭有时和他说话是真的头疼,尤其是碰到这么难以参悟的脑回路,揉着眉心:“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阴影拢下,他黑眸中的阴郁一闪而过:“他带你开房,你和他在一起是不会开心的。”


    “有病。”她实在没忍住骂出声,瞪着他,“岁聿,我和谁在一起用你插手?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我之前说的不清楚吗,我们全无关系了,你利用我的朋友这么恶心的方式来玩弄我,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私自利,像你这种永远学不会尊重人的人,能不能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


    昏黄的灯光下,她察觉到他不经意喘了口气:“景昭,你也许不会想知道我在看见你们相处时是什么心情,所以别把我说的那么像个反派。”


    他想杀了安九山。


    他想把她永远绑在身边。


    “岁聿,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因为你,不论是董思阳还是安九山都被你利用玩弄,甚至还有王业平,你把我所有珍视的一切都在慢慢剥离,却妄想我能与你共鸣,你真的很自私。”


    这是她见过最自私的家伙,自私到让人觉得可怕。


    后牙紧了紧,不经察觉地颤了颤长睫,按住快要爆发的情绪:“别在这个时候提你的老情人,景昭,不提他们,能和你开房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气笑:“你管是什么人,房是我要开的,我想和谁开就和谁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是不是我朋友都和你没关系,还有之前的人,你有相信过我吗,你要是不愿意相信,那我们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岁聿眯了眯眼,风把衬衫吹得沙沙作响,“还是你承认你真的和姓王的有过感情。”


    “有。”她同样抬头与他直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喜欢过他,也欣赏董思阳,更享受和安九山在一起的感觉,所有人我都可以接受,唯独你,过去我在你身边觉得痛苦,现在看到你依旧反胃。”


    顿了一下,她说:“现在,可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吗?”


    那一点儿头顶的光亮根本不足以带来丝毫温暖,反而因她的话身体一寸一寸冻住,直至击溃所有的理智。


    在她走到第三步时,他终于开口,只是这次不再带有任何情感。


    “那我就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杀了。”


    脚步停住,景昭还以为风太大自己听错了,只是头顶过去的飞机噪音告诉她,他刚刚真的说话了。


    “你说什么?”带着不自觉的颤意,往后退了半步。


    他插着口袋站在原地,头微微歪了一下,“你不能接受我,但能接受他们,要是他们全都没了,景昭,你愿意回头重新看看我吗?”


    感情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他也忍到极限了。


    嫉妒。


    他得承认那股名为“嫉妒”的情绪已经完全把他吞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嫉妒到无法忍受,过往的记忆与现在的画面不断交叉重合,把她的爱从他身上剥夺的人,是他们。


    他改主意了,那群混蛋不是好人,他也不是好人,他们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那些恶心人的幼稚戏码不适合他们。


    只有把她永远放在身边,她才是属于他的。


    倒吸了一口冷气,拿出手机:“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给金秘书打电话。”


    “你对他也这么好。”手机猛地脱手,从头顶被抢过去。


    岁聿看着她通讯录寥寥无几的人,关于平海市唯一的记忆留存,竟然只有金秘书一条手机号。


    “你们平时也会互相打电话吗?”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划,语气是平静的,话却是让人心头一震的,“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没死。”


    “你说什么胡话呢!把手机还我!”


    “景昭。”扼住她伸过来的手腕。


    她抬眼,这才发现他呼吸的频率十分不对劲,包括他滚烫的手心和过于幽深的黑眸,似乎有一场狂风四起的暴雨即刻降临。


    “我现在决定——”


    “我们还是死在一起比较好。”


    第46章 法则


    恐惧的窒息慢慢攀延上来, 她想动但是腿脚不听使唤,钉在原地,看着他欲渐偏执的双眼, 双唇微蠕:“你真是疯了……”


    无视她的抵触, 在握住纤细的手腕时,她细腻的皮肤、跳动的脉搏和温暖的体温都在他脑海里肆虐叫嚣, 一个声音尖声厉叫——


    她是你的!她是你的!!她是你的!!!


    她是我的。


    活着只能是我的。


    死了也会死在一处, 死在同一把刀下,死在共同流动的血液中。


    猫追老鼠的游戏他不想玩了。


    舍己为人的大爱他完全没有。


    弯身, 附在她耳边, 低哑磁性的声音划过耳尖,伴着令人胆颤的笑意:“好聪明啊我的景昭,很久之前我就疯了。”


    早在她跳海时, 他就不正常了。


    看到她重新站在他面前时,他就觉得自己疯了。


    没人遇见这种情况还能保持正常,不能这么苛刻的要求他。


    直到刚刚, 在心中那颗种子破土而出时,那株混杂着血液与痛苦的芽苗疯狂长大,占领了他所有的理智。


    撕下看似正常的面具, 他就是一个被她逼到绝路彻头彻尾的疯子。


    “啪”的一个巴掌甩过去, 景昭牙齿微微打颤,她现在只想回家, 迟钝的大脑根本没法思考如何对付面前这个人。


    “松开我!”


    被打偏的侧脸上有着明显的五指红印, 闷闷的笑声从胸腔传出, 她能感受到手腕上轻颤的身体, 那人毫不在意地转过来,半抬的眸中没有任何恼意, 反而是一种诡异的愉悦。


    “和我在一起吧。”他步步紧逼,揽住她僵硬的腰肢,把最抵死缠绵的话语说的轻轻飘飘,“永远不要分开。”


    “岁聿你有病啊!快松开我!”挣扎着手腕,可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如同蜉蝣。


    “我就算是死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话音落,他果然有反应,嘴唇抖动一下,腰上的手顺着摸到后脑,把她压在墙上,黑眸低垂,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身影。


    “景昭,我说过,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杀掉,在此之前,你应该亲眼看看。”


    来自上位者的压迫让她喘不过气,尤其是他身上猛然迸发的戾气,像是两把长剑穿过胸腔将她钉在刑具上。


    别人说这种话,她是决定不会信的。


    但岁聿不一样。


    尤其是在这种状态下的男人,他真的有可能会做出来。


    她真的感觉到害怕了,就算今天她死在这里也无所谓,可涉及到别人,尤其是他眼中的杀意,忍不住颤声:“你究竟想做什么?”


    摸着她垂在耳边的发尾,一圈一圈绕啊绕:“你都把爱分给这么多人了,分我一点儿不算难吧?”


    盯着他不言语,那人继续:“和我待在一起,我会好起来,也会让你好起来。”


    胃里一阵阵抽痛,她想吐又生生咽下,惨白着脸:“你会放过他们。”


    “嗯。”他轻轻点头,似乎商量的不是人命,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大事,小声嘀咕,“我只想要你。”


    她知道,她得先安抚下来他的情绪,不能过度刺激他,顺着他的话说:“我们怎么待在一起?”


    垂眸,他似乎真的在很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而后淡声:“把你带在身边。”


    要举目就看见,要抬息就触及。


    “可是岁聿,我没法和他们说清楚跟你离开。”


    他反问:“那我去说?”


    吓得她立刻摇头,抓着衣袖开口:“我,我可以说清楚。”


    舔舔唇,她说:“给我点儿时间。”


    能拖一天是一天,只要现在把他控制住,等找到机会逃离就好了。


    但他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就那么盯了她一会儿,盯得她浑身发毛。


    “我没耐心。”


    还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整个人被抱起来,身上披着他的衣服,他甚至还裹了裹把她圈在衣服里动不了。


    “岁聿!”


    “如果要在一起——”


    今天风很大,她心乱如麻,所有心思都在恐惧与慌乱上,没有听清他刮碎在空中的话语——


    “应该是在现在,立刻,马上啊。”


    她的反抗与乞求不能阻拦这架平海市的私人飞机起飞。


    在飞机上反复撕扯的情绪让她极度不稳定,大声嘶叫甚至动手。


    他就坐在她身后,像搂孩子一样把她搂在怀里,任她打骂,等她累了拿出手机,把着她的手在手机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打给所有人。


    当然,这中间也争取了她的意见,是写去旅游骗骗他们好,还是直接写是他绑走了她更好一点儿。


    他说:“写后者的话很欢迎他们来平海玩,他会做东,哪怕是在地狱他们也是贵宾。”


    累到虚脱而昏昏欲睡的她已经没了力气,红着鼻子:“你绑架我。”


    迷糊中那人垂头吻了吻她的眼皮,要她把揉进骨子里:“没有绑匪会爱上人质。”


    他不害怕她的指责,就算她打他也好,骂他也好,甚至恨他,都好。


    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手心轻轻拍在她身上,哄着怀里昏睡的人。


    景昭,你根本不清楚,我有多需要你。


    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方式,他也要带走她。


    —


    平海市。


    他以她的名义给乌鲁的人发自己心情不好去旅游的短信,巴特一度要坐飞机来找她,后来也是她亲自打电话才平息下来。


    回到记忆深处的地方,她来的第一晚就吐了。


    别墅的布置和之前她在时一模一样,那种眩晕记忆错乱的感觉让她不适,只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窗台上一排养死的小雏菊,他顺着她的视线说:“我养不活,好在你回来了。”


    偏过头没理会他。


    她问:“岁聿,什么时候结束?”


    夜幕下,他坐在她床前,幽深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景昭,什么时候分一点爱给我?”


    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所以就一直在一起互相折磨吧。


    第二天,她醒来依旧坐在床边没有动作,对于景昭来说,回到平海和回到棺材没什么区别。


    她在等,等岁聿失去兴趣的那天,等他们都痛苦到不得不松开的那天。


    毕竟,他也许认为她还是以前那个让他充满期待和兴趣的玩具,但她真的不是了。


    端着香糯的红豆粥和刚刚炸出锅的小油条进来,黑色衬衫卷起袖边露出劲硕的小臂,她才注意到,四月的平海已经要春暖花开了。


    他今天应当是要去公司的,身上熟悉的冷香混杂着木檀香,头发简单搭理了一番,明明都折腾了这么久,偏偏他脸上没有半分疲惫。


    瞥了一眼,全无胃口。


    不得不承认,岁聿这张脸是有些吸引力的,尤其是现在极其温柔地注视,那是一种绝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割裂,要是别人看到只怕要倾心暗动,只可惜她不是第一次认识他。


    把早饭放到床头柜上,柔声:“吃一点,看看能不能吃惯?”


    看着窗外已经冒了绿意的枝丫,阖了阖眼:“拿走。”


    他没有动,又往她身边坐了一些,耐心哄着:“吃一点儿好不好?我亲自做的。”


    说着,他拿起碗,举着勺子一边凉一边说:“之前学的,但是一直没机会做给你吃,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还记得之前在公司,有时太忙,景昭会帮忙点外卖,每次他的都是金秘书安排好的,而她总是捣鼓附近的一些小商家。


    有一家米粥他记得她很喜欢吃,几乎每次有机会点外卖,她都会点。


    有一次因为她工作失误,他说了她两句,两个人一上午因为这事都没说话交流。


    中午金秘书拎着外卖上来放到他桌上,当时她去洗手,等回来就看见那人把她外卖拆了,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那碗粥。


    景昭风风火火跑过去,试图护住自己可怜巴巴的存货,知道她的意图后,坏心的家伙更加过分,打开粥作势要喝,吓得她只能乖乖屈服于“淫.威”下,亲到腿脚发软神志不清。


    冰凉的甲尖锴了锴她嘴角的晶莹,揽住又想哭哭啼啼的她,主动舀了一勺粥,狐狸般狡黠地笑了笑:“张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景昭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明白了这八个字是先人用多么痛的领悟写下。


    刚张开一点点,嘴边的勺子失踪,咬了个空。


    迷茫抬头,大脑尚在缺氧中的她未曾察觉自己不经意间流露的媚态和男人微微滞停的呼吸。


    “张嘴。”第二次这样命令。


    她果真乖巧,再次张开。


    可惜还是没吃到粥,而是交缠不清的软腻。


    那天她一碗粥吃了两个小时,从此再也没在办公室点过他们家的粥。


    甚至后来景昭还在思考,会不会是岁聿也想吃粥但是不好意思说,所以才用那种方式,不然两个小时,她最后都麻木了,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地在“猜猜这一口你能不能吃到”中越玩越上瘾。


    ……


    红糯糯的米粥送过来,鼻尖是清新香甜的味道。


    偏偏头与他对视,他眼神中不免有几分真情实感的期待与紧张。


    期待什么?紧张什么?


    “岁聿。”


    期待她夸他做的好吗?还是紧张她对它的评价不好?


    “拿开这些。”


    戳碎他眼中仅存的薄弱情绪让她舒爽了不少,尤其是看到在唇边的勺子不经意地抖了一下。


    “景昭,尝一点……”


    陶瓷碗摔在木质地板上碎成完整的两半,红豆粥顺着她的指尖一路泼溅到门口,包括他身上。


    “滚。”厌烦地看着他,连最后一点儿体面也不想留给彼此。


    她想,岁聿大概会发火揍她一顿。


    毕竟以前他总是很喜欢发脾气,现在再能装又能装到哪种地步呢?


    但是没有,他很淡定地从旁边扯了两张纸,微微蹙眉抓住她刚刚挥动的手腕:“有没有烫到?”


    能装到她无话可说的地步。


    卫生纸顺着她的指缝来来回回擦着,其实她只沾上一点点米粥,相比于故意摔在他怀里的一大片。


    “……”


    用力抽回手,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叫了声。


    他起身把衣服用卫生纸简单擦了擦,又出门给她端了一碗,回来时也换了一套新衣服。


    果真是一个永远光鲜亮丽道貌岸然的人。


    “我不吃。”就算很饿很饿她也不会碰的。


    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岁聿淡笑着把米粥放在她床头柜上,冷漠的声线滑出:“景昭,你要是觉得味道不好明天我就请阿姨来做,但是如果明天她做的你也不吃…你知道的,我舍不得对你动手。”


    “……”瞬红的眼眶转头怒视站在床边垂眸的男人,一把拿过碗,举着勺子咬牙切齿,“你这个混蛋!”


    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进碗里,她鼓着脸颊咬米粥好像在咬他的筋肉般,明明是在吃饭,却给人一种受折磨的错觉。


    迎着她恶狠狠的目光不在意地撩了撩头发,轻笑:“我这个混蛋做的怎么样?”


    “难吃。”似乎不满足这两个字的伤害,勺子用力敲了一下碗边,更大声,“难吃的想吐!”


    “哎呀。”他还是笑,颇为无奈,“为了这碗粥我可是把手烫破皮了三次,我们景昭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呢。”


    她不说话,闷头吃,对他刚刚说的话丝毫不信任,之前也在平海市待了很长时间,她最喜欢点附近一家的红豆粥做早餐,这个味道,时隔三年也能尝出来,明明就是那家店里的味道。


    “铁面无私的景品鉴员也很让人喜欢。”


    景昭直接当着他的面把嘴里那口粥吐进垃圾桶,皱眉抬眼:“岁聿,能不能别在别人吃饭时恶心人。”


    挑眉,低头挽起松垮的领带,“我要去公司,说句实话,我完全不想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甚至想把你带过去。”


    “不要!”


    十分抗拒地出声,那里面有不少人见过她,只要她一出面绝对会被认出来。


    最重要的是,眼神暗下去,她没打算长待,早晚都要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系好领带他点点头,他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想和别人共享她的一丝一毫,哪怕是活着的消息也不行。


    就在她以为他要离开时,滚烫的气息靠近,身体瞬间僵硬,手悬在半空,在她眼前,那双淡漠的眼中隐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让她根本看不透。


    “景昭,好好待在家里,你要清楚,只要我不想,哪怕你逃到月球,我也能把你抓回来。”


    手心一点点紧握,她没有回应他,但沉默说明了一切。


    他说的不是假话。


    她也找不到其他办法反抗。


    不止她一个人,悬在她头顶的人实在太多了。


    岁聿这个疯子,她从未见过他手下留情。


    日日是下午三点多到家的,小家伙已经成长成大家伙了,但比以前懒了很多,再加上日夜颠簸,虽然有心和她玩闹,最后还是在黄昏中趴在她床上沉沉睡去。


    摸着软乎乎的猫,当初她以为日日会被董思阳带走,毕竟岁聿那么讨厌它,董思阳的话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景昭总觉得董思阳算得上很有担当的那类人,对日日是不会差的。


    没想到最后还是留在平海,留在岁聿身边。


    轻轻伸手捏了捏大猫的脸颊,未免养的太好了。


    转头看着阳台上衰败景象,连个小雏菊都养不活,竟然能把你养到这么大,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叹他运气好还是猫运气好。


    她的房间格局基本没什么变化,连衣柜里都塞满了衣服,风格还是当初她上班那些。


    倒是门口空了一块出来,过了好久她才记起来,那里本来是她堆巧克力的地方,不过被岁聿扔到哪去了无从得知。


    晚上他回来时她已经拉灯准备入睡了。


    当然不是因为困,在四层看到他的车灯后,她就关了灯,居心一目了然,他们现在没什么可说的,只需要不停消耗,把彼此耗光而已。


    裹在被子里,听见他缓缓上楼的声音,门打开时发出细微的动静,刻意放轻脚步,最后停在床边,叹了口气,把她床上的猫抱下来扔地上。


    床边一沉,静默的人再也装不下去,警惕地搂着被子坐起来,缩到角落:“你干什么?”


    早晨走时神采奕奕,回来难免带着疲倦,他坐在床尾,她坐在床头,两个人之间好像划了道不能跨越的红线。


    悬停的手落空,掀了掀眼皮,勾唇笑道:“睡觉啊。”


    日日重新跑回来,大概是个聪明的孩子,明白现在谁说了算,三步两步飞奔到景昭身边窝好,尾巴扫来扫去,多少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景昭一手摸着它一边冷漠地拒绝:“这是我的房间。”


    “我晚上看不到你睡不着…”


    “岁聿。你出去。”


    她才是晚上看到他睡不着的那个。


    退了一步,他指了指床边:“我就睡这里一点点。”


    “不行。”


    手指移动,指着软地毯:“这里呢。”


    “不行。”


    再移,指着单人沙发:“那里呢?”


    “不行。”


    “床底呢?”


    “…不行。”


    “柜子里呢?”


    “……不行!”眼见他还有开口说话,景昭直接炸了,大声,“我不想看见你!滚啊!”


    在她眼里现在他的行为和耍流氓没有任何区别,她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暂时寄居在这里,但不代表他们之间关系发生变化,就算是有变化也是在不断恶化。


    被吼了一声,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难免落寞:“你要是害怕,可以找我。”


    她说:“岁聿,我最怕你。”


    抱着猫,明明那么凶,可还是在看不清对方的黑夜中红了眼睛。


    她的喊叫与打骂从来不是示威,而是恐惧。


    很多话是淬着血的,吐出来伤人,咽下去害己,岁聿想,恨吧,恨吧,恨到有一天忍不住杀了他,死之前他也不会放手。


    后面几天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岁聿请了一个做饭阿姨,每天定时定点来做饭,楼下喊一句“夫人,饭做好了”就走,她在四楼鲜少下来,饿的饥肠辘辘才把凉了的饭菜吃上。


    他的车灯亮起,她就准时关灯。


    景昭一直知道,关灯之后他总是会在她的床头站一会儿,不知道在看什么,就那么站着,一开始她还熬着等人走了才睡,后来发现他什么也不做,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那天出门遛猫,小院里不知道谁打理的,一片春光,隔着很远就看到那抹消瘦挺拔的背影,脚步停在门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人察觉到视线,转身对上她的目光,金丝眼镜下一向沉稳冷静的面容也发生了变化,嘴唇蠕动,他先笑了下:“夫人。”


    那个在平海市唯一一个一直把她当成岁家夫人的人,也是为数不多在她“死”后真正为之悼念的人。


    “金秘书。”


    没有多余的话和解释,两个人默契地叫着以前的称呼,时隔三年,大部分事情都变了,但这个时刻,他们就像是站在了三年前的原地。


    他怀里还抱着一堆文件,往日金秘书进别墅和进自己家一样,没什么太多规矩,现在站在冒着新枝的树下,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她把猫放下,穿着公主服的灰猫迈着懒惰的步伐踩爪。


    走到他面前,还是说了句:“好久不见。”


    两个人看着大猫围着一朵蔷薇嬉戏,金秘书的目光柔和下来:“这些年辛苦夫人了。”


    “金秘书,我已经不是…算了,你怎么喊都行。”


    风吹过,掀起她的头发。


    平海的风一如既往的潮湿。


    “这些花,岁总年年种,年年都活不过明年,想来只有夫人能种好。”


    小院里总共没几种花,还都是好养活的,她扬了扬唇,摇摇头:“不喜欢自然养不好,强求不来。”


    是说花,也不止说花。


    金秘书扶了下眼镜,这些年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得知岁聿把人强行拐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劝。


    两个人,一个不愿意问,一个不乐意说。


    拧巴在一起,和每年种每年死的花有什么区别,总归是折磨。


    “夫人,给他点儿时间吧。”金秘书叹了口气,很多话本不该他说,但有些误会要是一直不说清楚,就会不再是误会,而是心结。


    “岁总是没有种花的天赋。夫人房间里第一盆小雏菊他就折腾了很久,后来每个月买一盆,每个月都死,说来奇怪,一盆花,只要按时浇水和晒太阳,总不至于死掉,但他可能就是运气不好,一直养不活。”


    那个时候他就和一个耍脾气的固执小孩一样,买花死花然后脾气不好。


    “说出来夫人可能不信,岁总现在的白头发就是被这事气的,听起来很幼稚吧。”


    变幻莫测的天,鼻尖是湿漉漉的味道。


    她偏偏头,愣了一下:“什么白头发?”


    “啊…”金秘书也跟着愣了下,不确定开口,“夫人不会也认为岁总是自己染的吧……不过也不怪您这样想,外界也是这样看的。”


    毕竟说岁聿因为种花种不出来白了头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又有谁会信。


    “他可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金秘书转头,整个人身上多了几分成熟无奈,“夫人也是,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想想。”


    景昭看着不远处的蔷薇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喃喃:“过去的都过去了。”


    对于岁聿,她的新鲜感还能有多少,就算是现在,他对她到底是愧疚多一点儿还是偏执多一点儿,谁又说的清楚。


    “金秘书。”


    两个人正默声思考,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岁聿穿着大衣,一如当年,除了金秘书提到那些头发,黑发中杂乱的有几缕白发,当初她真的以为是挑染。


    大概是在背后站了有段时间,毕竟车停在外面,但鼻尖隐隐透着红色。


    被喊到,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岁总,这是上个月公司的财务状况汇报。”


    拿过他手里的东西,打开文件扫了一眼,声音淡漠:“下次不要拿到家里来了。”


    “……”


    以前因为岁聿不分公私,只要是任务,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要做到。


    往别墅或是他住的地方跑跟家常便饭一样。


    如今说这种话,金秘书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再抬眼,她已经抱着猫进去了,全程没和他说一句话做一个表情。


    在她眼里,他连地上的杂草都不如。


    毕竟他刚刚亲眼看到她盯着某株花盯了很久。


    缓步走过去,伸手,花瓣被攥成一团,鲜红的花汁顺着指缝流出来,最后葬身于泥土中。


    进屋,她的气息尚存,从厨房里出来的女人自己倒了一杯水,准备上楼。


    “景昭。”出声拦下她。


    睫尖轻颤,她转头,淡淡地看向他。


    只是他往前走一步,她便后退一步。


    一直是他三年未曾靠近她一分一毫的距离。


    那刺痛的距离。


    一旦攀生出占有的枝桠,不需要多少浇灌,就会变得不受控制,可怕地汲取全身的血液,以骨髓为养料,再也无法摆脱。


    “你怕我。”


    骨节握的咯咯作响,他轻飘飘说出的三个字,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但宛若平海市的风,潮湿中完全相信不到接下来它会带来一场多大的风暴雨。


    她不说话。


    是他最讨厌的回应。


    默认是最无声有力的攻击。


    乌云逐渐遮盖住太阳,屋内也渐渐暗下来。


    他突然一只手撑着脸无声的笑起来,身体剧烈抖动,再次抬眼,那双本就不冷静的眸中如同深渊,几乎要把人吸进去搅碎。


    “你怕我什么?是因为我杀过你吗。”


    景昭皱皱眉,觉得他又要犯病了,端着水杯转身要上楼。


    杯子四分五裂的声音发生在一瞬间,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抗在肩上,大步朝外走去。


    “岁聿!!”


    扔在车里,他的速度之快让她根本不足以思考接下来会做什么。


    跑车一路疾驰,开得飞快。


    等到达目的地时整个人都傻了,他直接把她强行抱到船上,大船得到指令即刻开动。


    站在船体上那一刻她腿都是软的,海风咸涩,长裙瑟瑟作响,连带着黑发扬在空中,席卷一切。


    “岁聿!”她甩不开他的手,只能任他拉着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到甲板上,由于危险,她一路走的极为小心,“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几乎要被狂风吞噬。


    握着她的手,他站在对面,过于精致的五官完全暴露在空中,眉眼低压生着锐气,景昭记得他的习惯,当他生气时瞳孔总是尤其的黑,以至于每一根长睫都能映照的很清晰。


    “景昭,你是恨我,还是怕我。”


    她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通过嘴型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但是知道和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回去!”


    说没有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初她就是乘着这架游轮死了一次,哪怕如今已经克服了对水的恐惧也学了游泳,要是掉下去也不能完全有把握完好无损游上来。


    但这么想的只有她一个人。


    暴雨即将降临,乌云狂风之下,他几近绝望地站在对面,咸涩的海风差点让她以为是眼花的错觉,掉落的眼泪飞到她的手背上。


    “景昭——”


    “别怕我,来杀我。”


    震惊地瞪大双眼,手腕被拽了一下,她整个人停止思考,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了,手心滚烫,触到他激烈疯狂的心跳。


    下一秒。


    他从甲板上掉了下去。


    第47章 法则


    水面激荡陷下去一个坑, 也仅有一瞬,迅速卷起的浪花吞噬掉所有一切,拍在船体上发出“咚咚”声, 刚刚那一切如同一场梦。


    消失在海面。


    “岁聿……”


    落在脸上冰凉的水滴唤醒她, 密密麻麻的小雨落在海面画着一个又一个小圈,低头, 船头推开巨浪, 看不见人影。


    他不是会游泳吗?


    不是说,是什么冲浪冠军吗?


    “岁聿!”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怎么会这样?


    拿出手机, 想要打给金秘书, 才发现手机通讯录里早就没了金秘书的电话,他那天把金秘书从她手机里删了。


    尽管腿脚发软,还是努力保持冷静, 跑到船舱找到船员,几个年轻力壮的船员听闻后目瞪口呆,拿起救生衣一刻也不敢耽误跳下去捞人。


    他们是怎么把他救上来, 船是如何停在岸边,救护车来时红蓝交错的警报声响了多久,她已经全无印象。


    唯独记得在医院急诊室外, 看着紧闭的ICU大门失去力气, 沿着墙角蹲下,精神过度紧张后是迟钝的身体反应。


    “好在送来的及时, 他暂时脱离危险了。”杜明君戴着口罩, 帮她换吊瓶, 看着她逐渐恢复的脸色, 问,“你感觉怎么样?”


    要不是今天两个人一起来, 他根本不知道景昭什么时候来的平海。


    当然,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岁聿又一次从海上被捞上来,三年前的历史重现,诡异又吓人。


    隔着透明玻璃,她能够清晰看见里面的人还插着管子,各种各样的仪器围在身边,隔得远,只能看见他苍白的侧脸。


    轻轻摇头:“我没事。”


    杜明君有好多话想问,但其实不问也清楚岁聿现在在做什么,把来之前给她带的药拿出来:“你来肯定没带着,就算现在好多了也要按时吃,定时复查。”


    蓝色盒子的氟伏沙明。


    他解释:“之前岁聿提过一次,他这个人反正是不愿意好好听医生的话,我说东他说西,不知道又做什么去了,你还是先吃药吧。”


    拿过药,垂眸说了句“谢谢”。


    “景昭。”


    外面雨一直在下,只是医院静谧,什么声音也传不过来,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他看着里面的人,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很无奈:“你别怪他,他是真的有病,你离开后他被查出有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抑制和治疗,这次确实是他的问题,但你能不能…试着给他一次机会?”


    拍了一下额头,他皱皱眉:“我没有为难你或是道德绑架的意思,你也是病人,他也是病人,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和我说,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于私,他肯定希望岁聿能够好起来。


    但另一个方面,他也希望两个人都能放下过去。


    这样看起来很矛盾,两个人要是能放下过去,就不会纠缠在一起,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越久越是放不下过去,可怕地拧在一起,岁聿的病只会越来越不稳定,最后两个人都会受伤。


    她始终低着头,没说话也没拒绝。


    要是可以,杜明君宁愿当初绑匪绑的是自己,怎么说他也算有点儿价值。


    当初在船上那个选择……


    那是没有破解之法的意外,可就是这个意外,让两个人再也回不去了。


    他醒来时,只有杜明君在身边,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趁他还没开口,杜明君率先说:“景昭没事,现在在家里,你也没死,但下次就说不定了。”


    缓慢地移了移目光,床上的人毫无血色,太久没喝水唇角裂开一条小口子,却意外显眼。


    他没死。


    “岁聿,你这样太极端了。”杜明君给他量体温,这三年岁聿进医院的次数已经比他过去二十几年都多,每次还都是特别严重的那种。


    “吓到她有什么好处?”


    把人吓得蹲在医院地上好久起不来,后来打了两瓶吊瓶才缓过来,亏他苦口婆心替他说了很多好话,结果他躺在病房这几天人不也是没来一趟吗?


    要么是烦透了,要么是吓死了。


    咽咽生疼到好像撕扯开的嗓子,他说:“我没吓她。”


    杜明君愣了一下:“什么?”


    这时他才看向他,意外冷静:“我死了她就不会痛苦了。”


    眼睛里是清明的透彻,他没有撒谎,没有辩解,没有复杂的理由,风轻云淡的话语里透着绝望,一望无际如同永不见天日的枯井。


    一拳锤到他枕侧,杜明君气的眼皮直跳,咬着牙根一字一句:“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改变了吗!”


    “岁聿,你简直就是一个狂妄自大的胆小鬼,你死了,没人会在意。你有没有想过景昭会怎么办?她要是以后二婚碰见个不怎么样的男人,生了个不怎么样的孩子,和一家不怎么样的人家生活在一起,她该怎么办?”


    目光触动,杜明君冷笑,指着他:“我就这么说吧,你要是死了,我第一个把她介绍给王业平,听说她那个老情人在她死后哭坟哭了七天七夜,总比她嫁给一个拿不准的人好,我看王业平那家伙身体不错,生两个孩子应该没问题,一儿一女,到时候你别觉得孤独,我会拜托他们一家人携手去你坟前给你讲讲幸福的一家……”


    皮肉相撞,杜明君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扶着沙发角,嘴角又麻又辣,歪歪头,颇为赞赏地看过去:“可以啊,刚醒就他妈能打人了。”


    还这么疼。


    早知道刚刚离远了说这些话。


    坐起来的男人瞥了眼正在回血的输液管,淡定地重新自己扎好,头也不抬:“你和王业平应该合葬在一起。”


    “别。”杜明君抬腕轻拭嘴角,笑得不着调,“你要是死了,你老婆就要和他合葬在一起了,据我所知,景昭应该还挺喜欢那小子的。”


    心脏一抽一抽地发胀,不止他的感觉,连电子仪器上的心率也在王业平说完后加快。


    开够了玩笑,杜明君扯过椅子坐下,语重心长像个家长教育道:“你把人家绑回来这一系列行为,要是交给白元祁不知道又要判你多少年。岁聿,其他的我暂且不想管,但是追女孩不是你这么个追法。”


    这样追别说景昭了,就算王母娘娘来了也得被吓跑。


    “你首先得学会尊重,你总得让人家在你旁边感觉到舒服吧,她是你老婆,又不是你买的洋娃娃,总会做出一些和你想法不一样的事,你是不是得体谅?”


    难得的,他没反驳,安静地坐在床上听他讲话,他说:“什么都听她的,她会跑。”


    杜明君点点头,遇上岁聿不跑才是傻瓜,但没这么说,而是继续:“这就是第二步,学会尊重她后,再挽留她,你想想景昭为什么喜欢王业平?还不是因为他一笑二哄三长得还可以,对她也不错,在市场上难免竞争力高一点儿。”


    他只见过几次,小伙子上京的富二代,人没什么架子,再加上只要在景昭身边就笑眯眯的,如果他是个女的,肯定也会留灯。


    闻言,他抿了抿唇,不确定看向他:“我现在丑吗?”


    杜明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张嘴瞪大眼睛,差点为表真诚跪下来:“哥,你放心,你的颜值别说平海上京,就算去世选美不拿第一我都要怀疑评委是不是收钱了。”


    其实有那么几秒钟杜明君怀疑岁聿是不是单纯想听自己吹捧他。


    毕竟从小到大,爱他的恨他的,甚至连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传闻里,都找不到一句对岁聿这张脸的批评。


    就连那年高三毕业他们几个去韩国玩还不小心登上韩热搜。


    当时岁聿在某韩国私立贵族高中和几个男高打球,被星探拍下来发到网上。


    刚染了金发的少年眉眼带着几分青涩,眼角上扬轻傲恣意,鼻梁高挺,左耳打着五个耳骨钉,右耳套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银环,撩起衣角擦下巴的汗珠,精劲的腹肌和人鱼线半露,进球后拳头高举,下巴微扬,那张分外耀眼的脸庞到现在他都记得。


    当时星探拍了一套图,第一次只放出这一张,一个下午爆了韩网热搜,后面又放了一套九宫格,被人扒出是中国人,同时段的晚上爆了中韩两网,后面又放出视频,以千万播放量在那个暑假创造了一个传奇。


    所以不怪他以恶毒的心思揣测他,毕竟那么值得骄傲的一张脸,除非疯了很难产生怀疑。


    哦,差点儿忘了,岁聿现在是有点儿不正常。


    在得到他的肯定后,岁聿好像松了口气。


    杜明君自然希望他能听进去,要是听不进去,皱皱眉,白元祁说的有道理,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绝不是好事。


    哪怕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不会再让两个人像现在这样互相伤害,相互纠缠。


    岁聿出院回家那天,她正在家里学着网上的视频做雪花酥,刚做出来一盘,门恰好开了。


    僵僵转身,除了瘦了一些,他似乎没什么大碍。


    两个人站在原地,一时寂静。


    瞌了下眼,看了看她身后的东西,他率先打破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我能尝一个吗?”


    声音哑的不像话,还带着一点儿鼻音,说完又垂下眼,很快跟了一句:“不能也没关系。”


    他往屋里走,经过厨房时她才往旁边挪了挪,开口:“可以吃。”


    脚步顿住,转头,她没有别的表示,继续看手机去研究第二锅抹茶味的雪花酥。


    空气中都是甜甜的味道,还有她的味道。


    拿了一块,特地走到一个小边角给她腾出宽敞的位置,咬了一口,丰富的口感在嘴巴里爆开,饼干和各种坚果果干与棉花糖混在一起,甜滋滋沾在舌尖。


    他从来不吃甜食,更不喜欢吃这种东西,糖分会让人变得不理智,分泌过多的多巴胺,消耗精力。


    站在不粘锅前,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一下,手里的动作动一下,然后再戳一下,跟着上面的教程一步步来,因为很认真,眉头一直皱着,拿着锅铲来来回回搅拌。


    她拿东西时总是有一个习惯,小拇指微微翘起来一点儿,他总觉得这样拿不稳东西。


    当初她刚到办公室时,有一个送来的八环金铜小象墩,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他让她抱过来,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几步路的距离她还是把东西摔了,给八环象摔成了六环。


    虽说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但他做事一向容不了沙子,当即指出她只要用力拿什么或者握什么都要翘起的小拇指。


    “又不是宫里的娘娘,装什么。”


    女孩子脸皮薄,被他人身攻击了一番脸红耳烫,眼里顿生雾气,梗着脖子说:“不管多少钱我都赔!”


    “二十万。”


    她不说话了。


    他冷笑,少说了一个零都能给她吓成这样。


    还是金秘书进门以“六六大顺”这种毫无说服力的方式缓和开紧张的气氛。


    只是第二天他手机里真的被转入二十万。


    岁聿眼也没眨,指尖在手机上随便点了两下,备注:这个月生活费。


    硬是多给了五十万。


    最后盛出来放进托盘,景昭又要做完一盘。


    转头想问他尝着怎么样,却怔住。


    他低头,很小口地吃着手里的雪花酥,在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红透的鼻尖和一颗颗圆滚滚的珠子落在地上。


    微微诧异:“……很难吃吗?”


    咽下最后一口,他说:“好好吃。”


    是因为好吃才落泪的吗。


    和刚回乌鲁时,她煮了第一碗粥给巴特时反应一样,巴特搂着她夸了一晚上的好吃,衣服都哭透了半截。


    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单独拿出一碗放在旁边:“好吃就多吃点。”


    剩下的还要打包发回乌鲁市,说出来旅游,总要演的真一点儿才好。


    他没提,她也不问,那天的事就像是在两个人脑中一起翻过去了一样,谁也不主动开启。


    看她一个个打包雪花酥,他站在墙角低声:“我明天去伦敦出差。”


    手顿了一下,不由感叹他高强度的工作行程,难怪赚这么多钱,刚从ICU出来就要出国去工作。


    不知道他为什么和她说,景昭只是顺着点点头。


    见他还是不动,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他:“有事吗?”


    盯着她,轻启:“我想带上你。”


    说这句话之前他其实想了很多种劝说的方式和理由,甚至琢磨了很久的语气,连诱惑的礼物和条件都罗列了一大堆,但对上她的眼睛,他也只能干巴巴说出心愿。


    没有想象中抗拒的语言和反应,她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继续包装,淡声:“随你。”


    好说话的有些出乎意料,连自己的情绪都没反应过来。


    只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重新坠入冰窖。


    “只要你开心就好。”


    指节一点点蜷缩,手心刺痛:“不是的……”


    他不是那个意思。


    “岁聿。”她垂眼,声音冷得不像话,“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想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只是别在用那种方式。”


    那些字眼分外尖锐,如同扎进血肉中看不见的木刺,折磨到生疼却无法拔出。


    “景昭,我没有…想威胁你,你也可以不想,我刚刚是在……”


    锅铲扔在锅中发出清脆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她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烦:“我不想就可以不去了吗?”


    没有回应。


    她冷笑:“算了吧岁聿,下次不要再和我说这些了,浪费彼此时间。”


    擦肩而过,空气中棉花糖的香味和她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但原地确实只剩下他了。


    空荡到只剩下他了。


    —


    机场。


    就算她接受了岁聿带她出国办公,但还是接受不了他不带金秘书这回事。


    在她眼里,带上金秘书所有事情成功率会增加两倍不止。


    落地之后因为时差问题她根本打不起一点儿精神,四月的伦敦和平海温度相差甚远,仅仅站在机场她的脚就要冻的没什么知觉了。


    机场吵吵闹闹人来人往,坐在宽大的雾面银灰行李箱上等岁聿办理证件。


    她上面穿了个红格子衫,配了个牛仔裤,穿着奶白色大衣,帆布鞋尖还差一个手掌才会落地,抱着臂缩在一起,昏昏欲睡。


    身上多了一件皮质外套,懵懵睁眼抬头,办理完证件的男人回来,一手揽护着她,一边推行李箱,声音很轻:“先睡一觉,不然会很难受。”


    她点点头,生理需求已经容不得她有其他想法。


    “伦敦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又把自己的鸭舌帽放在她头上,换了个姿势,让她的头尽量能靠在他身上舒服一些。


    景昭之前没来过伦敦,对伦敦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高中地理书上,所以提起来后其实是不想回答的,但大脑迷迷糊糊跳出来似乎有人和她曾经提起的一个地方,顺嘴说出来:“……曼彻斯特。”


    她慢慢沉入睡意中。


    没注意到身后突然僵硬的身体和渐渐慢下来的行李箱,他低头看向怀里睡过去的面容,神情晦暗,冷空气将碎发吹开,露出他不含笑意的眼眸。


    薄唇勾起,透着讥讽。


    曼彻斯特大学——


    王业平的母校啊。


    第48章 法则


    四月伦敦的空气中浮着泰晤士河的冷气与郁金香的甜意。


    她实实在在睡了一整天才缓过来, 脸上都有些浮肿,他们住的地方很安静,二层小阁楼, 墙上攀着蓬勃的蔷薇花, 一路蔓延到窗口,她打开就能看见。


    昨天隐隐约约听到岁聿和金秘书通话的声音, 大概还是在安排流程, 导致她半梦半醒还在抱怨为什么不亲自带上金秘书。


    本来以为今天是岁聿去谈公务,她肯定是自己在屋子里, 结果下楼发现穿戴整齐的男人坐在墨绿色天鹅绒沙发上看报纸, 听见动静合上手中的墨纸,抬头看她。


    “睡好了?”


    穿着黑v马甲,英伦阔腿裤, 简单整理的头发随意不缺乏正式的意味。


    没想到下来能看见他,下意识问:“你不去上班?”


    起身,他说:“在等你。”


    “等我?”景昭眨眨眼, 揣摩着他话里的意图,而后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睛, “你不会想让我做助理?”


    都这样了还要奴役她?


    “……”


    岁聿不知道她哪来的刻板印象, 淡淡掀过她的猜测:“刚好俱乐部有活动,你可以跟着去玩玩。”


    原来是这样, 景昭默默松了口气, 摇头:“我不去。”


    这样的场合她没必要出面, 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引出误会就不好了。


    早就猜到了她的回应, 他眼也没眨继续道:“曼彻斯特大学的邀请函刚送到我手里,从俱乐部处理完事情我可以带你去参观。”


    景昭皱皱眉, 不懂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大学,她并不感兴趣。


    只是他下一句:“好不容易出国,不给你哥哥寄点明信片回去,也不好解释。”


    确实让她心动了。


    看她左右为难的神情,持续加料:“伦敦这边你不熟悉,但我很熟,寄个明信片还是很容易的。”


    “。”她终于知道岁聿为什么不带上金秘书了,这样她所有的衣食住行暂时只能依靠他了。


    这次出门没带太多衣服,打开衣柜发现多了很多件没见过的衣服,最后还是选了她带来的白衬衫和普通的黑裤子。


    出门,发现又是一辆她从来没见过的奶白色布加迪,上车,她主动开口:“我不懂里面的规矩。”


    虽然从来没去过俱乐部,但也懂一些,很多俱乐部都有很多属于自己的规矩,甚至规定了衣着打扮。


    他点头没多话:“你随意就行。”


    余光看见她盯着窗外没说话,他又道:“小地方,不用紧张。”


    点点头,她没紧张。


    只是觉得伦敦和平海一样,空气里是湿润的味道。


    这次会见的是一个英籍华裔,说是华裔,但中文一般般,黑发黄种皮,但眼睛不是正统的黑色,而是带点儿蓝色,据说母亲是英国人,还是贵族。


    “岁聿!”见到他们,那个站在原地等候了许久的英国绅士立刻展开双臂露出上排白牙朝这边走来,“好久不见啊!”


    带着点儿英腔。


    岁聿礼貌地和他拥抱了下,面上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笑意,回:“好久不见,杰克斯。”


    原来是认识的人。


    注意到身后的她,杰克斯怔了下,饶有兴趣开口:“这位是?”


    “带来玩的。”他随口回道,身体挡了下,把她的身影护在身后,跳过她这个话题,“我们今天怎么玩?”


    细微的小动作尽入眼底,杰克斯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身后露出的白袖子,收回目光,笑道:“之前在Hudson National Golf Club输了你,我可记了好多年,今天我们得好好比划一番。”


    岁聿倒无所谓,转身放轻声音:“这里的马很温顺,你要去玩吗?”


    景昭本来以为他带她来蹭蹭饭或者陪他们一直到处跑,没想到还能有属于她的安排,而且还是骑马。


    她之前确实擅长骑马,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长大后忙于好多事,都忘的差不多。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看出她隐隐约约的期待,岁聿在杰克斯转身之际主动提道:“这里的马术可以随便骑吧。”


    杰克斯顿了一下,很快勾起唇角,胳膊搭在他肩上:“哎呀岁聿,别和我这么客气,身为Hurlingham的会员,没什么不能招待的。”


    “啊。”触及到肩上的胳膊,眼中不动声色地闪过一抹嫌弃,“麻烦带人照顾好她。”


    听到这句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自己想骑,微微瞪大眼睛想转头看,但想到刚刚岁聿的行为又努力忍住,只不过心里对身后那个东方女人更加感兴趣,激动雀跃的心思几乎压抑不住,打了个响指,一旁的英国助理立刻会意。


    走到景昭面前,用几近标准的中文说:“小姐,这边请。”


    得到岁聿眼神的应允后,她懵懵点头,跟着年轻的男助理去后面换衣服挑选马匹。


    宽广的草坪上没有其他人,手指从桶里划过,最后停在一柄单独放置的球杆上,笑着递给他:“知道你一直用Honma球杆,特地给你备了一杆。”


    球杆没有一丝划痕,似乎刚刚拆开一般,除了附近的球童,这里就他们两个还有后面一个一直跟着的女助,没了景昭,他身上的闲散也敛了不少。


    撩了撩眼皮,精明的眼中有着一眼将人看透的魔力,唇角跟着勾了勾,接过球杆:“费心了。


    杰克斯笑意更深,拿起自己的球杆,在原地做起准备运动,一边做一边呵哧呵哧地说:“想当年在美国,我蹭着你俱乐部身份也玩了很多年,这次你来,我身为…中国那句话怎么说?庄家?也肯定要招待好你嘛。”


    震了两下臂膀,一枚球放在他面前,他说:“岁聿,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挺身,昂头,挥臂,棒子与球发出闷响,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在半空中划过,很完美地和洞偏开。


    手遮在额头上不免惋惜:“技术退步了啊。”


    岁聿带着浅笑同样随便打出一个球,也是很完美跑偏,点头:“手生了。”


    杰克斯偏头看了他一眼,又一个球放在他眼底下,高鼻梁异国长相的黑发男人身上流淌着所谓英国“贵族”的血统,挥动球杆,球童立刻满场飞奔。


    他的眼神却不在球场了,而是盯着某个方向弯了弯眼:“好漂亮的东方美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换好了骑马专业服装的女人坐在马匹上,踩着白色长靴,头戴黑色头盔,鹅蛋脸完美的露出,圆眼翘鼻,过于白皙的皮肤在棕马映衬下显得更加像个陶瓷娃娃,坐在马上让人挪不开眼,忍不住被她吸引。


    所以不怪杰克斯以一种微微震惊的神色盯着她。


    他问:“这位东方佳人会骑马?”


    岁聿打出一个球,淡声:“会。”


    而且骑的很好。


    她在日记里提到过很多次,想必肯定是喜欢的。


    杰克斯来了兴致,忙说:“既然如此岁聿,你可要为她买单,佳人骑马的画面不多见,她走一步就要这个数。”


    举了个“一”。


    岁聿眯着眼拿过旁边倒的白兰地,放缓语调:“杰克斯老板要价很高啊。”


    “玩玩嘛。”他大笑又挥出去一个球,后面的红裙美女离开上前拿着热毛巾给他擦手,“要是不行,也可以让我的女孩上场陪她玩玩,这样我们就公平了。”


    平静地对视中,一场博弈悄然开始,越是不动声色越是压抑难忍。


    轻笑从他胸腔震出,眉眼微微上扬,岁聿放下酒杯,照量着球:“杰克斯,让你的人数清楚,别少了你的钱。”


    球杆用力一挥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一条抛物线扬起,惊动了不远处的景昭,她回首,离得很远,不知道那边的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在看向她这边。


    杰克斯赞叹地看向球最后停下的位置,距离洞就差一米不到。


    “看来是岁聿很重要的人啊。”


    能让这样的狐狸松口,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至少在今天遇见她之前是这样想的。


    把这么明显的弱点展示出来,杰克斯实在想不明白岁聿在想什么。


    好奇地凑过来:“什么人?情人?女友?”


    没等他说话,杰克斯的手搭在旁边的女人身上,点上香烟:“宝贝儿,你先猜。”


    很明显中国长相的女人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抬眼撩眉间尽是媚态,看向远处的女人诚实道:“小姐看起来细皮嫩肉,应该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和我这种肯定不是一种人。”


    一边说一边观察对面男人的反应,见他没有太大情绪波动,才小心说:“和岁总也很般配,想来是女友吧。”


    杰克斯捏着她的脸颊都要捏变形,女人吃痛轻轻叫了声,刺耳的调笑充斥着整个球场:“Sui,are you kidding me?”


    啊。


    真的很碍眼。


    他也只有这种时候会想念金秘书一秒,可以帮他应付这种无聊的傻.逼。


    “No.”


    他在一声高过一声的笑声中垂眼盯着面前的球,调整位置,露出的小臂肌肉紧绷,优雅地挥动球杆。


    “She is my soul.”


    下一秒,球从空中飞出去。


    惹人厌烦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直跑来跑去的球童也愣住,几乎所有见证了的人都呆在原地没了动静。


    岁聿扔下球杆,掌心随意地撸了一把有些松散的额前碎发,那张天生冷漠自私的面容依旧那么令人恨得牙痒痒,歪了下头云淡风轻道:“看来今天又要我包场了。”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总会是胜利的那个。


    只是第一次是一杆进洞。


    今天是哄他玩了三次。


    他说:“杰克斯,你可以去骑马,步数也算在我账上。”


    狂妄自大的让人说不出一句话,偏偏还找不到办法把他拉入泥潭。


    踩着球杆离场,完全把走之前金秘书嘱咐了不下十遍的话抛于脑后。


    当然,也把香烟掐断黑着脸的合作伙伴抛在脑后。


    景昭还在熟悉马匹时就看见他从不远处进来。


    停下脚步:“你谈完了?”


    刚刚她看了几眼那边,好像蛮顺利的。


    “昂。”看见她的那一刻本来不舒爽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牵着她的马,“差不多。”


    不想和她讨论其他人,他问:“这个能行吗,要不要换一匹?”


    景昭摇摇头:“可能是太久没骑了有些不敢。”


    她是真的心动,或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导致她没法儿完全放开。


    溜达着马走了两圈,她也有些累了,想下来。


    骑马之前这里的人已经很细致地教给她怎么下马,一边认真地回忆一边小心下来。


    没注意到身后靠近试图护着她的男人,所以当腰身被抱起时她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猫一下炸了毛,脚尖落在地上转头肢体不受控制挥动出去:“别碰我!”


    响亮的巴掌声把身后的马吓到,跺着脚跑了一截。


    卷起的尘埃里。


    是他沉默的垂眸。


    第49章 法则


    那是下意识的生理反应, 完全不在景昭的预想以内,所以当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悬停在空中的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呼吸加快, 她的紧张与不安交织在伦敦潮湿的空气里。


    冰凉的指尖碰到她的掌心, 她下意识想退缩,却被抓的更紧。


    岁聿只是轻轻揉着她的掌心, 一下又一下, 试图舒缓她的情绪,在掌心偏下的位置能够碰到血管, 那里跳的很快, 所以他动作也更加小心。


    他说:“没关系,你只是病了。”


    轻哄孩子的语气,可景昭分不出这句话, 他是对她说,还是对他自己说。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像是十八岁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睡在平海市的景家, 夏天的平海好潮湿,明明开了空调仍然难受地睡不好,她做了个有悖伦理的梦。


    那个属于姐姐的男朋友, 和她在大雨瓢泼的院子里交吻缠绵, 闪电照亮他的眼眸,轻屑傲慢中带着点点笑意, 明明什么都没做, 漫不经心地勾勾手指就将她带进万劫不复的泥潭。


    她把这一篇写进日记, 那是她见到岁聿的第三次, 在运动会之后的第二天,做了让人心惊胆战的梦。


    后来太害怕了, 平生唯一一次撕了页日记,揉碎扔进垃圾桶,担心被人看见又跑到后院用打火机点燃烧了干净,直到亲眼看到黄色牛皮纸一寸一寸变成黑色灰烬才放心。


    一如她阴暗潮湿永不能见天日的暗恋。


    她喜欢的这个人,本该是她永远不能喜欢的人。


    是十六岁那年来平海市吃到的第一个青梅,酸的倒牙,咽不下吐不出,在反复咀嚼中私藏眼泪,直到身心麻木才消失在嘴中,连她都不知道这口青梅去往何处。


    只是偶尔回忆起来胃会隐隐作痛,上涌的酸水告诉她——


    景昭,不要偷吃没熟透的青梅。


    于是一连十年她再没吃过青梅,却难以忘记它的滋味。


    她奇怪的是,现在再想起青梅竟然恍惚模糊了它的味道。


    就像看着他的脸,她会觉得,好像和印象里不太一样了。


    带她挑选了明信片,景昭坐在椅子上拿着笔一笔一划写给乌鲁市的人,最后还会附上一张小图案。


    比如安吉,她画了一支玫瑰。


    比如小福宝和小苹果,分别画了一个元宝和苹果。


    比如巴特,画了一只小狗和一个爱心。


    比如冯媞媞,画了一只很漂亮的小猫。


    他指着小猫:“是岁日日。”


    她说:“不是。”


    “……”有些不满地别过脸,“你心里有别的猫了。”


    皱眉:“这是露娜,你没看过《美少女战士》吗?”


    写完递给他,发现岁聿看着另一个地方出神,顺着看去,好像是一个邮箱。


    拉着她过去,邮箱很普通,没什么华丽的装饰,上面只写了一句「Ten Years Later」。


    “干什么?”她其实有些困了,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但他不一样,看起来兴致勃勃,拿过上面准备的信封和纸笔对她说:“写一点儿,十年后会寄出去,也算是个回忆。”


    她拒绝了。


    耐不住他一直劝劝劝,再加上她真的很想回去睡觉,接过纸笔和他坐在椅子上很快写了几句话。


    不知道岁聿写了什么,鬼迷心窍地抬头想去看,偷窥的目光被那人抓到,笑意盈盈地盯着她:“要看吗?”


    狐狸精又开始想办法诱惑人。


    “不要。”她收回目光,极力遮掩被发现的尴尬,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又添了一句,“没兴趣。”


    信封粘好,他把两份信放在一起,神情意外严肃,郑重地将两份信塞到邮箱中,摸着邮箱低头轻语:“没关系,十年后你就能看到了。”


    撑着头,闻言,她愣了一下,欲脱口而出的话最终还是咽下去。


    岁聿,我们之间还会有十年吗?


    转头,窗外伦敦又下雨了,人来人往的大都市不少人跑进店里躲雨,和平海不一样,伦敦也是多雨城市,可很少有人带伞。


    她小时候单纯猜测是不是伦敦的伞太贵。


    后来才明白,要是雨伞撑得住,再贵也有人买,只是在伦敦,再好的雨伞都撑不住伦敦的风雨。


    而她就像是站在中心,躲一场不需要伞的伦敦风雨。


    —


    吃完饭回到阁楼已经晚上九点了。


    刚进屋就发现似乎哪里不对劲儿,弥漫在屋内不属于两个人的香水味过于浓郁。


    岁聿几乎是一瞬间眯起眼睛,伸手把她挡在身后,沉声:“你先别动。”


    景昭不是傻瓜,异国他乡,安全本就不受保障,这种时候就算让她随意也不敢贸然动作。


    只可惜两个人各有心思猜测时,浴室的门悄然打开,两个人都下意识退后一步。


    金发碧眼身姿绰约的美女只裹了一件浴巾走出来,刚刚洗完澡浑身透着粉气,光着脚,浴巾堪堪盖住屁股,眉眼如丝……这股丝定格到面前两人时断了。


    景昭嘴巴大的几乎能吞下一颗鸡蛋,眼睛圆溜溜地盯在她身上挪不开眼,糊掉的大脑无法控制沸腾的心情,脱口而出:“好美……”


    可惜香艳的景色只停留了一秒就被身前身影结结实实挡住,对比她的激动,面前的人脸色将至冰点,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谁叫你来的?”


    女人不知所措地撩动大眼睛,刚想上前,不知道看到他手中拿出来什么那张脸瞬间崩裂,惊恐地退后了好几步。


    岁聿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告诉你的上司,不管是谁,再有下次,就一起——”


    手腕轻轻扬了下,把异国美女吓得顿时脸色苍白,连连点头,伸手拿过沙发上的外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匆匆逃了出去。


    景昭看着忙不择路的女人,眨眨眼。


    他转头蹙了蹙眉:“有没有吓到?”


    摇摇头,反而淡定地反问他:“仙人跳吗?”


    轻挑眉,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这种情况下还能分析出来,忍不住夸赞:“我的景昭好聪明。”


    忽略他不适的称谓,诚实道:“我猜的。”


    电视上是这么演的。


    岁聿换下衣服,听她这么说敛了敛眼底的笑意,呼吸慢慢放缓,“之前倒是偶尔会发生,我还记得有次刚进酒店,里面塞了两个女人,连块布料遮盖都没有,金秘书立刻报警,就算这样她们还是趁警察来的空隙想办法追着我们。”


    看似漫不经心地讲出,实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反应。


    景昭点点头,能大概想象出画面,回了个“哦”。


    脚步顿住,他站定在原地,试图在她那张脸上找到破绽,可惜什么都没有。


    “你没有想问的吗?”


    景昭皱皱眉:“什么?”


    从刚刚开始她就冷静得过分,出了这种事,他不指望她能争风吃醋,但好歹……好歹问两句。


    他攥着手心,磕了下后槽牙,开口:“你不想知道那些人靠近我是什么目的吗?”


    景昭想打哈欠,但又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对,这种场合似乎不太尊重人,在要上楼梯的转角停下,配合地问他:“什么目的?”


    无非是想勾引他。


    对上她有些不耐烦的眼神,本来满腹的话顿时烟消云散,喉间好像塞了一坨硬邦邦的棉花,往下咽,是带着血丝的津.液,一寸一寸侵蚀血肉。


    “他们…有想杀了我的……”


    那么委屈的话此刻变得无力,一切的妄想如同泡影破灭,想要宣泄的情绪荡然无存,他好像一个小丑在舞台对着一个并不喜欢喜剧的观众卖力表演。


    可笑又愚蠢。


    落寞地垂下眼,甚至不想对上她的目光。


    他明白,他是承受不住她冷漠的目光的胆小鬼。


    景昭噎了一下,她是真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毕竟她对这三个字的认知只来自于电视剧,而且岁聿身边一直有人保护,暂不提岁家雇的保镖团,就连金秘书据传也是拳击手出身。


    他连吃饭都精心搭配好的人,平时住行也很难出现纰漏。


    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他好像也没有继续和她说话的心思,重新合上张开的嘴,转头慢慢上楼。


    没有看见在客厅站了很久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的男人。


    —


    杰克斯无聊地转笔,平板上放着女人男人粗鄙的叫声,会议厅每个人假装听不见一般,低头干着自己的事。


    直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他才面无表情地按了暂停,转头变戏法般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岁聿,你总算来了!”


    两个人假惺惺地拥抱了一番。


    杰克斯笑道:“昨晚如何?”


    岁聿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歪了歪头语气亲切和蔼:“杰克斯,你应该明白,我最讨厌陌生人。”


    “哎呀呀。”杰克斯惊讶地瞪大眼睛,“我以为这么多年你的习惯已经变了,特地给你选了个最好最干净的。”


    想当初在北美圈,谁不知道岁聿是最难搞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就算有人弄到当时最火的女明星送到床上,还不是被这位心高气傲的大少爷连人带被一起扔出房门。


    美人计这个方法在他身上几乎是永远无法生效。


    “我这个人比较有底线嘛。”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面相看起来更加让人讨厌。


    这话别人或许会信。


    杰克斯是绝对不信的。


    不翼而飞的一亿两千万美金他到现在都记得,桌子底下的大腿忍不住绷紧。


    杰克斯吐了口气,跟着点头:“看来是为了那位东方美人守身如玉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只要自己提到那个女人,岁聿眼神即刻变得锐利,戾气纵生,好像抵了一把刀在脖子上,搞得他有点儿害怕呀。


    下意识抬手搓了搓脖子,识相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高尔夫打的这么好,快赶上职业选手了,有没有什么诀窍给我讲讲?”


    岁聿伸手拿起面前的钢笔,懒洋洋回应:“运气好。”


    “运气?”这真把杰克斯整笑了,忍不住站起来学着他昨天的动作,“就这么,砰,一挥,然后你跟我说是运气?Truth be told, Im a little bit miffed,Sui.”


    岁聿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尽可能保持委婉:“杰克斯,我们之间的训练方式不同,自然不可能一样。”


    杰克斯眼睛亮了亮,期待地看向他:“什么训练方式?”


    钢笔落在桌面上,讥讽出浮在嘴角,撑着笔站起身,脸上是一种“好吧我本来不想说的”的勉强,跟着转了转脖筋脚筋,慢悠悠说:“杰克斯,你知道吧,有很多麻烦的人总是在纠缠我,我呢,又是一个很忙的有钱人,为了能够节约时间成本,那往往需要做到,嘣——”


    随着他最后一个拟声词轻飘飘落地,手中的钢笔被扔出去,什么东西破碎。


    “一击毙命呢。”


    整个会议室寂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有岁聿实在憋不住刺耳的笑声,走过去拍了拍杰克斯的肩膀,斜了斜目光,慵懒的声调里透着浓烈警告的意味:“下次好好找个地方谈合作,别让我绕来绕去的。”


    脚步刚要抬起,又想到一件事,笑意完全消失,低声:“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她,能做到吧杰克斯?”


    冷着脸走出去,看似高级的会议室外是一家吵闹的烟酒歌舞场所。


    踩过地上散落的英镑,不耐烦地推开一直想要往这边靠的醉醺醺的女人,大步往前走。


    这混蛋给的定位一点儿也不准,害他差点儿失去耐心把这里砸了。


    在他走后,杰克斯看着桌面上砸碎他平板的深蓝色钢笔,走过去忍不住摇头:“狐狸啊狐狸啊。”


    昨天那个中国美女走上前,把钢笔收起来,垂眼低声:“狐狸咬人没那么疼的,老板,这是一只凶狠的狼。”


    杰克斯转头笑盈盈地看向她,面前的女人和平板上那个裸体女人一模一样,他爱惜地摸了摸她的下巴:“爱莉,你说对了,岁聿确实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可惜啊,恶狼已经有驯兽师了,你派不上用场了。”


    碧蓝色的眼睛里是精明的计算,就算语气再诚恳,可眼中毫无情感,耸耸肩:“算了,知道我们的老朋友还是这么惹人厌烦我就放心了。”


    还怕太多年不见,这家伙会变得多少收敛一些,现在看,非但没收敛,做事还愈发乖张放肆了。


    感受到一阵冷风,在车里开着暖气睡过去的人动了动身体,揉着眼睛哑声:“开完会了?”


    “嗯。”他坐进来,能闻见身上沾染了酒精和烟草的味道。


    “好快。”


    真的很快,才十几分钟就出来了,谈生意都这么快吗?


    “嗯。没什么需要商量的。”


    听不出结果好坏,她很有分寸地没去打听,而是坐起来,揉着麻麻的左胳膊:“其实不用带我来,我在屋里不会跑的。”


    在平海她都不跑,来伦敦人生地不熟,就算为了自己着想,她也不会跑的。


    车子慢慢启动,他眼也没眨:“我昨天不是说过,这边也不算安全,会有人进去。”


    好像才想起来昨天的乌龙,她慢半拍地点头:“哦。”


    那还是跟着好了,要是像昨天一样,她碰见那么香艳的场景,还不知道会多尴尬呢。


    “你总是在家也没意思。”车停在一条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她,“我们一起逛街好不好?”


    “?”


    景昭疑惑地回看过去,他有这么闲吗?


    那边还在耍赖一般轻声:“去吧,去吧。”


    皱皱眉,她这样和助理有什么区别,不还是要陪他干很多没意义的事。


    然后景助理“被逼无奈”地和岁大少下车逛街了。


    下完雨的伦敦空气分外清新,尤其是这个季节月份,阳光没那么刺目炽热,照在身上很舒服。


    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是多人一起,手勾着手,肩并着肩,脸上带着张扬幸福的笑。


    倒显得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胳膊,景昭无情抱臂,声调清冷:“挨得太近了。”


    她刻意多走了两步,两人又回到一下车就间隔五步的距离,落在后面的人不甘心道:“也没必要这么远吧?”


    下车比坐车上的距离还远,早知道就开车逛街了。


    她没回他,而是时不时看向商场的玻璃确认他没靠过来。


    他很听话,心里不满,嘴上不甘,却真的不敢靠近。


    她买了什么呢?


    买了路口一个老奶奶的三明治。


    买了街边一个首饰店里的珍珠耳环。


    买了便利店的猫条给流浪猫吃。


    她没钱,他有钱。


    她买的很便宜。


    他给了很多钱。


    他想,千金难买景昭开心,多给一点儿,希望她的开心也能多一点儿。


    他是一个好庸俗的人,在付钱的那一刻才深刻体会到。


    因为他在想,为什么景昭的开心没有价格呢?


    要是有价格,他一定要倾家荡产全都买下来,他有很多钱,应该可以买下来不少的开心。


    还好他现在有很多钱。


    从街道到花园再绕到一个新的街道,黄昏绕过郁金香落到她披在身上的黑发上,湖边游着黑黑白白的天鹅吸引了她的注意,歪头看向那些天鹅,盯了一会儿。


    公园里很多人,都是在看天鹅。


    他跟着看去,眼睛落在另一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包糖,和爸爸妈妈互相打趣,挥舞着手中的糖果像个绝对胜利者。


    她看了一会儿,笑了笑,转头继续往前走。


    这么久和平和,好像把他完全忘了。


    不过岁聿不这么想。


    他觉得,是因为景昭足够信任他,知道他不会走。


    伦敦很大,有时候又觉得很小,比如这条街和那条街有什么区别,景昭没分出来。


    说的通俗一点儿,她累了。


    坐在长椅上,冰凉的木椅有些不舒服,还好路灯足够明亮,她是一个很会自娱自乐的人,就算是坐在这把手伸出来玩影子都会逗自己开心的那种。


    “要回家吗?”


    突兀的声音把他吓一跳,转头像是才反应过来还有他一般,愣了几秒,才慢慢说:“等一会儿。”


    她重新收回目光,把手缩回袖子里,分外安静地坐着,不知道在等什么。


    直到阴影从头顶投下,她随即开口:“也可以现在就走。”


    不是她站起来,而是他蹲下。


    与国内的灯光不同,景昭只是待了几天就发现了,这里的灯光是偏冷调的冷黄色,不知道是不是对异国他乡的偏见,会觉得这种灯照在身上都是冷的。


    但是照在岁聿脸上刚刚好。


    灰色的毛呢大衣本身看起来就冷冷的,偏白的黄光照着他的发丝,顺着一路倾泻下来,勾勒出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到下巴,再到喉结和整理的一丝不苟的领口,像是艺术品摆在大堂,怎么看都赏心悦目,不是刻意找的角度反而让人更为惊叹。


    他抬头,没敢站的太近,再往后退一步就要到柏油路面上了。


    拿出所有的耐心,用尽力气轻轻说:“景昭,可以和我说实话哦。”


    可以敷衍,可以表达不满,可以耍赖。


    可以说实话。


    那么小的声音,她也能听得很清楚。


    是因为灯光太亮了吗?


    可惜胸口跳的有些快,她怕思考太多会露出她其实没那么聪明的破绽,所以随便想了个借口:“我渴。”


    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因为她看见他听到这个回答后怔了一下,很快四处看了看,跟她说:“你在这等我,别动。”


    她其实很少看见过岁聿跑,连小跑都没有,也只有高中偶尔他们几个逃课,她从五楼走神,能看见一闪而过的肆意身影。


    是她连眼神都跟不上的身影。


    可现在他只是因为谎言去帮她买瓶水,就跑起来了,在她面前、在她所有清晰可见的视线里朝着一家小便利店一直跑。


    很急很急地跑过去。


    然后又很急很急地跑回来。


    急匆匆的,都不像他了。


    大老板的时间很宝贵,可大老板的体面也很珍贵。


    大老板是不会在大街上举着一瓶水跑来跑去的。


    那不符合岁聿的价值观念。


    他把水递给她。


    接过,是温热的矿泉水,盖子已经拧开,她用心品尝,和国内的水一个味道,原来国外的矿泉水没什么值得期待的啊。


    只是贵了很多。


    她现在很想开个玩笑,问他,岁聿,这瓶水的价值是多少?值得你跑来跑去。


    但是她的话还没开口,就被他截了。


    “对不起。”


    手里的矿泉水捏的越来越紧,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背后车来车往,星光点点,他的眼中只有她。


    “忘记给你准备水了。”


    价值是岁聿的愧疚。


    一瓶0.5镑矿泉水的计量单位是岁聿二十八年人生中几乎不存在的愧疚。


    他说,下次一起逛街他会准备好一切。


    其实她只是累了想坐一会儿,不好意思说而已。


    但他不会怀疑她的借口。


    他伸出手:“我们回家吗?”


    那样小心翼翼,明明期待但不敢露出太多情绪,连贪婪都怕被她察觉。


    景昭的犹豫在车鸣响起的那一刻被打破。


    红色法拉利摇下车窗,那张透着美艳面容的男人看向她。


    “娜仁,我送你。”


    只一刻,面前男人眼中所有的神情都一点点碎掉,站起身,冷风把大衣吹得四处摇晃,毫无情感地开口:“你跟踪我们。”


    他在想,仅凭借这条可以把他送进去多长时间。


    安九山张张嘴。


    “我说的。”


    声音不来源于男人,而是身后。


    如果不是指尖传来的刺痛,他都快忘了呼吸。


    转身平和地看着她,只盯了几秒,走向前,声音透着哑意:“我们回家。”


    她退了一步,闪动的弯睫下是同样的平静:“我有话和他说,坐他车回家。”


    头顶的柳枝晃动,荡在长椅之上,扫去空寂,这场无声的对峙中,他率先败阵。


    指甲嵌入手心的软肉,风把眼睛吹得生疼,连眼眶都在泛着不自然的红,咽下涩意,艰难开口:“不选我吗?”


    风很不给面子地把四个字吹得到处都是。


    她把矿泉水放在长椅上,什么话都没说,错开他身边,走到红车前,坐进去。


    背对着启动的车,一直到这辆车开走,再到指示灯又一次变成绿灯,车流不息的来往把所有停在这里的痕迹全都碾压干净,那个一动不动的孤寂身影才有了动作。


    他走到长椅面前,拿过被遗弃的矿泉水瓶,搂在怀里,像是怕掉了又像是怕凉了。


    寒夜没有尽头,也没人停下来听到他小声地哽咽。


    “为什么不选我呢景昭。”


    第50章 法则


    她突然不告而别, 不管是谁都不会不担心。


    巴特两次订票说要来找她,还好冯媞媞苦口婆心劝导:“娜仁已经二十八岁了,你这样寸步不离只会让她感觉困扰, 稍微给她一点儿成人的空间好不好?就是你是妹控也要有分寸感啊。”


    巴特哭着给她打电话, 说,要是外地太冷记得回家拿衣服, 把她逗的在电话这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安吉不一样, 那天他们是吵完架才分别的。


    就算她反复强调她没关系,不是因为生他的气才离开的, 他还是不相信, 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查到她在平海,跑到平海时她又到了伦敦。


    昨晚给她打电话时,在她面前一向吊儿郎当的人含着醉意, 坐在平海不知道哪条街道的马路牙子上。


    “娜仁,你铁了心要和我绝交是不是。”


    她无奈,把书合上, 趴在窗户上感受凉凉的晚风:“安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出来旅游散散心, 没有生你的气呀。”


    他抱头痛哭:“你以为你是什么很特别的人吗!你以为我很缺朋友吗!你以为你在我这里很不一样吗!我告诉你娜仁!就算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好好好。”她慢声轻哄, “我给你叫车,你把酒店告诉我, 男孩子一个人晚上也是很危险的。”


    末了还添上一句:“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那边听她这么说“嘿嘿”了一声, 反应过来立刻收回, 绷着脸:“不要你管!我就算路死街头也和你没关系!”


    闻言, 景昭坐直了身子严肃起来:“那可不行,你最后一通电话是和我的, 警察知道会来找我麻烦的,而且——”


    安九山刚想大骂她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被她这个转折钓的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你和我的聊天记录也会被警察看个底朝空。”


    安九山大惊。


    就算是逗他,景昭也被这个想法吓得大惊。


    两个人不做声隔着手机屏幕同频率摇头。


    那可不行。


    闺mi的mi可是“秘密”的“密”。


    安九山绝望仰头数星星,最后威胁:“娜仁,求求你让我去见你吧,要是见不到你我就要去跳海了。”


    景昭犹豫了一下,犹豫了两下,犹豫了三下,然后捏了捏窗外的蔷薇花,低声:“如果我说,你会看到……嗯,我是说假如的情况,碰见……”


    安九山:“岁聿是不是?”


    景昭:“……”


    安九山:“你放心,我会努力保持冷静不动手杀了他。”


    景昭:“……”


    一个两个怎么都那么极端。


    法治社会的规矩对他们来说都是摆设吗?


    扶额,她说:“我把定位发给你,但是你来了不要惹事生非,你们也不要起冲突,很多事我会和你解释。”


    然后安九山在对面发了三分钟的誓保证自己绝不是岁聿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醒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从平海坐飞机飞来伦敦。


    不过开到这条街纯属意外,他刚提了新车只是想试试手感,伦敦也不算大,恰好碰见他俩。


    本来都算准了位置怎么把岁聿一车撞飞,异国他乡随便找个荒野埋了。


    要不是脑海中浮现出她的警告,刹车会换成油门。


    车刚拐到小路就停下来,那个本来摆着姿势的男人立刻转头吸着鼻子:“娜仁,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哭笑不得,认认真真看着他:“安吉,我真的不生气了,那天没告别就走是因为迫不得已,我也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又是岁聿这个混蛋对不对?!”一想到那几天被他玩得团团转,头发大把大把掉,眼角都出现细纹,还差点把好朋友嚯嚯没,他就要上呼吸机。


    拍着方向盘:“娜仁,我们现在就走,有我在,这次不可能让他得逞!”


    她笑眯眯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安九山一噎。


    她继续:“岁聿可说,要先杀了你哦。”


    安九山二噎。


    她接着:“岁聿打人你见过吧,可是没有底线哦。”


    安九山三噎。


    景昭不忍心这样一直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解释:“安吉,你先放心,他现在没打算把我怎么样,可能就是有点不甘心吧,所以耍小孩子脾气,过一段时间,等他冷静一点儿,我会主动和他谈谈,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


    安九山四……等等,他怎么觉得现在是景昭反过来安慰他?


    咳了一声,他说:“可你在他身边,他这样的人我怎么放心。”


    尤其是。


    他知道岁聿杀过她一次。


    她靠在车窗上,天完全黑下来,流光溢彩映在她的眸中,声音平静:“安吉,要是实在没办法,我有把握离开。”


    只是现在不行,还需要等等。


    等什么呢?


    她告诉自己,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不会伤害到她身边人的机会。


    等一个他能够真正放手的机会。


    湖心天鹅抖动优雅的身躯,白色的羽毛顺着湖面从她眼前飘过,沿着长长的湖水略过柳枝的残影,逃过小狗的舔舐,粘黏在岸边吹干变得轻飘飘,和月亮相辉映约定去追一个看起来很聪明的笨蛋。


    那个笨蛋蹲在阁楼前,没了中心街道热热闹闹的嘈杂,这里只有他一个孤孤单单的背影。


    羽毛落在脚边,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被无情地踩过去,因为他的心思全在门口的蔷薇花瓣上。


    “走,不走,走,不走……走。”


    落了一地的花瓣陪他玩这个残忍又幼稚的游戏。


    看着指尖又是“走”的花瓣,已经是今晚第五朵了。


    他觉得自己不喜欢花花草草是有原因的。


    默默挪到下一朵花前,垂眸又开始:“不走,走,不走……”


    然后又是“走”。


    “……”


    有那么一刻他想去后院拿除草机出来,把这些和他作对的该死的花全都剃干净。


    蹲在最后一朵完全开放战战兢兢的蔷薇前,这是他给它们最后的机会。


    夜风薄凉,月光倾泻,在这片没有强光喧宾夺主的环境里明亮又冷漠,既不是为他专属而亮,却又把他照的那么清楚,看起来更加可笑。


    把呼吸放的很轻很轻,因为那束无情的月光,所以他颤抖的指尖无处遁形。


    他说:“不走,不走,不走,不走,不走……”


    又好像在说。


    她会爱我一点的,她会爱我一点的,她会爱我一点的,她会爱我一点的,她会爱我一点的……


    耍赖有用吗?


    岁聿不确定。


    但被揪了一半的花突然抖动,地上的花瓣纷纷扫过他的皮鞋,他就知道。


    还是有点儿用的。


    不然,她怎么会提着袋子出现在面前。


    景昭看着满地狼籍忍不住蹙眉,她是一个很爱惜植物的人,手里还拎着安九山带她在面包店扫荡的甜品,对上一旁手里还在凌虐花的人,语气不由沉下来:“你在干什么?”


    鼻子有点儿酸,准是这些破花害的,开这么香干什么。


    侵占脑中的想法和废话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完美消失了,起身,哑着嗓子:“回家吗?”


    不然呢?


    奇怪地看着他,都站在家门口了,不回家干什么。


    绕过他,淡定地猜测:“你没带钥匙吗?”


    那也很正常,毕竟这种事之前都是金秘书和她准备,岁聿只需要趾高气昂地走到门前,停几秒,然后走进去。


    她打开门,示意他可以进了。


    然后指了指门口的地毯:“备用钥匙放在下面了,你下次可以自己开。”


    她明明记得之前告诉过他。


    他只是安静地跟在她后面点点头。


    想到什么,她顿了一下脚步:“安吉来的事是我说的,但他没其他想法,你别打他主意。”


    他还是点点头。


    搞得景昭都好奇侧目看了他一眼,还以为回来他会因为这件事和她掰扯一晚上,她又要想办法稳定这人的情绪。


    不过也许是因为生意谈的太顺利,所以他心情不错。


    因为安吉来的原因,她白天的时间成功被掰成两半,一半时间在岁聿去谈公事时安吉接她去游玩伦敦,一半时间在岁聿谈完公事后必须见到她。


    有一次她不小心手机没电关机了,玩商场全息投影玩过了头,摘下头套后就看见气喘息息的男人,不算热的伦敦,他跑得满头大汗。


    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她,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后来才知道,那天他联系不到她,直接开车到最后她发的定位附近一个商场一个商场去找,连车门都没关,要是这个商场再没找到,他就要去绑架安九山严刑逼供了。


    当时安九山在她旁边的店口买冰淇淋。


    最后依依不舍且饱含怨念地把两个抹茶味冰淇淋给她挥手告别,特地很大声和她相约明天还要来玩,而且玩双人全息游戏。


    她拿着两个冰淇淋,总觉得有些奇怪,递给岁聿一个。


    他接过,然后假装没拿稳,不小心“吧唧”掉地上,遗憾地说:“好惨,白买了。”


    安九山气到用眼神把他千刀万剐了一百次。


    景昭:“……”


    吃饭时,他问:“你喜欢玩全息吗?”


    咬着煎的刚刚好的完美荷包蛋,她点头:“之前没玩过。”


    其实是她在商场走的太累,脚边十几袋衣服都是安九山逛街给她买的,她当时实在筋疲力尽,找了个借口说想玩全息。


    看着她小口小口吃荷包蛋,他又问:“你喜欢吃荷包蛋吗?”


    景昭咽下这一口,慢慢抬头:“我大部分东西都喜欢,不讨厌的都喜欢。”


    她不是他,没那么挑剔,从小到大没抵触过什么,喜欢风喜欢雨,喜欢柳树也喜欢梧桐,喜欢光彩夺目的大宝石也喜欢看起来不起眼的街边小石头,连吃饭都不挑食。


    看吧,她就是那么无聊无趣的人。


    没有尖锐的锋芒,没有闪闪发光的优点。


    可他手中的叉子顿了下,声音轻轻:“怎么这么善良。”


    她会觉得这句没头没尾的夸赞很虚伪。


    虚伪的人却在说真诚的话。


    原来她会给那么多东西喜欢。


    有一天岁聿没带她,说让她今晚早点儿回来,他晚上有惊喜给她。


    惊喜。


    景昭一直对这两个字持中立态度。


    小时候过生日,哥哥和爸爸妈妈总会给她好的惊喜。


    后来到平海,景寻昭总会给她坏的惊喜。


    再后来嫁给他,上班总会给她坏的惊喜。


    可出差之后,金秘书又会借岁聿的名义给她好的惊喜。


    这样看,“惊喜”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


    所以她走之前欲言又止,但看到他忙得不可开交的电话,也就没多说什么,出门和安吉玩去了。


    毕竟,还能有什么惊喜是她遭受不住的。


    可惜所有的事超出了两个人的预料。


    她回来吃饱饭,在家等岁聿的这段时间感觉浑身烫的要命,拿体温计一量直接飙到近40℃。


    躺在沙发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马不停蹄回家看到的就是快热成熟螃蟹的景昭,见他来迷迷糊糊睁眼,还不忘问:“什么惊喜?”


    看吧,他就说她很善良。


    那怕对他这种烂人说的话都记在心上。


    摸着她滚烫的额头,眼神触及到桌子上的体温计,说:“我们先去医院。”


    大概是烧糊涂了,她开始扭扭捏捏十分抗拒,说什么,前两天电视新闻说伦敦某家医院遭受恐怖袭击,和最近不太平的国际形势有关。


    断断续续还和他讲上有关哈.马斯和以色.列的事。


    岁聿怕她真的烧傻了,把她抱到楼上,问她吃退烧药了吗。


    她点点头,反问:“你支持哪个国家?”


    “……”


    从药箱翻出一个退烧贴给她贴上,声音清清冷冷:“支持岁氏做大做强。”


    “……”万恶的资本家。


    放了一壶水在旁边,他说:“不想去医院就要听我的。”


    她点头:“你很有经验吗?”


    垂眼,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了下:“你不知道你很容易发烧吗?”


    她知道啊。


    但她不知道某人已经照顾一发烧就迷糊的人很多次了。


    温开水一杯一杯给她灌,热毛巾一条一条给她换,最后她喊冷。


    他趁机诱惑:“两个人在一起就不冷了。”


    于是他进了被子,坐在床上,把她抱在怀里,裹紧被子,给她揉着因为发烧而头疼的太阳穴。


    他身上是让人舒服的木檀香,头靠在结实又不算太硬的胸口,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脸颊。


    舒服到她直接睡过去。


    等再醒来她已经清醒不少了,感觉自己温度也没那么高,意识到两个人现在亲密的动作,不满拍了拍搂着自己的手臂,示意松手。


    那人好像本来就没睡,顺手摸了一把她的额头,嗓音微哑:“还有点儿烫。”


    她想坐起来,被压在胸口的手臂阻拦,他也没有松开的意思,闷声:“我已经没事儿了,睡一觉就好。”


    “还差一点,再抱一会儿。”


    “……”景昭不是小孩子了,是为她好还是占她便宜这两件事已经可以分的特别清楚,身子扭了一下想要挣脱,“岁聿,不要耍无赖。”


    “喂。”被子里的手腕被紧紧握住,他皱皱眉,喉结动了动,滚烫的气息在她头顶喷出,“先别乱动。”


    “什……”么。


    声音断在她清晰感受到背后的硬挺,两具同时僵住的身体以无声的十秒沉默具象化表达了对彼此的震惊。


    还是景昭最先受不了这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气氛,瞪着亮晶晶的双眸回头低声怒斥:“岁聿!你是随地发情的狗吗!”


    他完全没有因这句话而生气,反而低头,鼻尖在她垂在肩头的发尾上蹭来蹭去,很克制地保持理智回答她的问题:“不是,没有随地,只有看见你才会。”


    蹭的她好痒,本来就刚刚睡醒没什么力气推开他,现在还要被这么危险地抱着,直接一个巴掌打过去,咬着水盈盈的下唇:“能不能别这么贱!”


    “呵呵。”


    空旷的屋内传来一阵低笑,景昭简直头皮发麻,而且她很不幸地感受到那个在她转身之后不小心蹭到她大腿边的东西更大了。


    拉过她的手放在脸上,迎着她惊恐的眼神,好听的金属磁性嗓音在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穿透进来。


    “宝宝要不要再多来两下?”


    “……”景昭真要疯了,她极度后悔刚刚那一巴掌,现在想收手都收不回来,支支吾吾憋得脸通红,恶狠狠骂,“变.态!”


    大腿侧跳了一下。


    “……”


    不是这玩意儿竟然还会跳?!


    她要吓死了。


    看她突变的面色,那人眼中笑意更甚,像只色眯眯的漂亮狐狸,慢慢靠近,吐着热气,低声蛊惑:“乖宝宝,我就是变.态啊,而且还有其他本领,你想不想试试?”


    呆滞疯狂摇头。


    完全不顾她的反应,另一只大手搂在她腰侧,继续哄骗:“只需要你呼吸我就可以做到哦。”


    起初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把头搭在她肩膀上,开始不说话,随着她的呼吸一点点加重自己的呼吸,景昭理解后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耳尖都要滴血,直接止住了呼吸。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测,他还在耳边诱惑:“宝宝,呼吸,宝宝,呼吸一下……”


    “不要。”她的声音带着颤意,听起来要哭了。


    肩头一轻,他坐起来,眼中的情.欲还未消散,连带声音都透着不自然的色.情:“怎么了?”


    眼中蒙了一层水雾,她抖着唇:“不行……我害怕……”


    她害怕现在这个样子,害怕他靠的那么近。


    叹了口气,他把她身子抱正,坐在他大腿上,然后双手举起来,与她对视:“别哭,不碰你了好不好?”


    就那么大眼看小眼看了几秒,她又觉得这样有些尴尬,忙扯开话题:“你今晚本来想让我看什么?”


    就算不在意,但还是有好奇心在的。


    他愣了一下,唇角勾了勾:“没什么,现在应该没有了。”


    同一片月光下,在她昏睡的几个小时里,整个伦敦都在沸腾。


    伦敦中心大街上,一场巨大的全息投影从高空投射下来,流星滑落,星体转动,海浪绕着月球卷起放下,整个伦敦的交通和商场被拦下摆停近两个小时,一场极致浪漫奢华的行星在伦敦街头降落。


    伦敦媒体在头条写着“一场漫游在星际的盛大告白”“富商巨鳄一掷千金街头高调表白”“史上最震撼的全息投影——星际追妻”……


    甚至同时段国内与其他国家也开始争相报道。


    一声盖过一声的惊叫、一下亮过一下的闪光灯中,是暗夜下小房子里不为人知的悸动。


    她试图理解他的意思,问:“错过了吗?”


    摇摇头,看着眼前完完整整的她,他说:“还好没错过。”


    幸好,幸好她就在眼前。


    景昭觉得她果然是生病还没好,已经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了。


    想从他身上下来,这样的距离未免太暧昧。


    “景昭。”


    被叫住,以为他又有什么事,抬头。


    他眯了眯眼,月光下眼尾的红痣勾着媚气:“想不想看个魔术?”


    眨眨眼,这是今晚的惊喜吗?


    但也不好说,在岁聿面前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皱了下眉:“什么魔术?”


    狐狸精笑起来,看着眼前坐在腿上红润润懵懵脸的乖宝宝,无意识绷紧了腰身,右手抬起在薄唇比了个“ok”手势,微微张嘴,红润的舌尖伸出来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


    “我的舌头会打结,要感受一下吗?”


【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