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Heart Rate公司总部,一身白色的负责人站在巨大屏幕面前,凝视着屏幕里的画面。
远处宾客欢呼雀跃,人群中的男孩一脸木色,而再远一点的地方,女人肩头坐着布偶人,幽幽地望着婚礼。
夕阳下的小镇,黑发新娘似是羞涩地低垂下脸,纤细修长的手指被缓缓牵起,等待着面前看不清脸的新郎为“她”带上戒指。
这几帧画面重复播放了好几遍,最后停留在新娘羞涩低头的那一幕。
刘海垂落的阴影下,新娘的神色模糊不清,带着不符合人设的冷漠与脱离。
屏幕外的男人皱起眉,这个NPC不该是这副表情。
——
华新市,夜晚。
高楼大厦林立,外立面的智能玻璃闪烁着五彩光芒,或明或暗地跳动,如同城市的脉搏。
在城市的中心地带,高达621米的新绿大厦巍峨耸立。大厦的外墙上,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正循环滚动播放着画面,那是“ Heart Rate”公司投放的恐怖游戏宣传片。
五彩斑斓的光线从显示屏上散射开来,照亮了周边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名为《婚礼之夜》的宣传片缓缓播放——
暗藏秘密的小镇,诡异的无脸雕塑,被黑雾笼罩的树林,以及看似美好却气氛诡谲的婚礼,紧接着画面一转,满脸狰狞的镇民高举火把,被绑在木架上的男孩眼神怨恨……
显示屏中展现出的宣传片阴森恐怖,然而一道转瞬即逝的画面却吸引了不少行人的驻足。
“这是什么宣传片?刚刚那个新娘好漂亮……”
“恐怖游戏?最近没听说哪个游戏大厂出新游啊…… Heart Rate ?这是什么公司……”
而与此同时,凭借着巨额宣传资金,各大网站平台上关于《黑雾镇》的内容迅速冲上热搜前十,被网友们热烈讨论着。
某个房间里,刚赶完画稿的八爪鱼准备上网冲冲浪,没想到一点进网站,便看到了几乎占据榜封面的宣传片,以及那张摄人心魄的脸。
八爪鱼傻眼了。
“我靠,这是真人?!”
此时的宣传片正好再一次循环播放到婚礼的画面,黑发新娘的脸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实质意义上的美颜暴击仿佛近在咫尺般,让熬了好几个大夜的八爪鱼彻底迷了眼。
在观赏了数遍宣传片后,八爪鱼决定,这就是他的新任老婆!并随之将新老婆的美颜暴击图截下保持,顺便转发至划水交流群里给那群没品位的家伙瞧瞧。
群聊里,不少潜水人员点开了闪图,然后措不及防地亮瞎了眼-? ? ?-
我靠!这谁啊? !长成这样! !-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限你三十秒,立刻把我新老婆的所有资料发给我
……
不理会那群搞怪的群友,八爪鱼在群里郑重宣布,这!就是他的新老婆!-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滚啊,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我老婆,发出来给你们看一眼而已
底下很快便弹出新消息-
嘿嘿嘿,你老婆就是我老婆「色」「色」-
嘿嘿嘿,你老婆就是我老婆「色」「色」+1-
嘿嘿嘿,你老婆就是我老婆「色」「色」+10086
……
一堆应声虫在底下叠楼,气得八爪鱼脸都红了,但还没等他破口大骂,群里有人发现了闪图里的人物身份-
这不是《黑雾镇》宣传片里的NPC吗?-
《黑雾镇》?就那个半小时占据热搜第一第二第三的那个? !-
真有钱啊,这得花几百万新币了吧「有钱人怎么不能多我一个.jbg 」 -
话说有谁知道这游戏哪个公司的?-
游戏大厂不就那几个嘛,不是绿海就是星际-
还真不是那几个,叫什么HR公司,前身好像还是个生物公司 -
HR ?什么破名字,比绿海的名字还奇怪。 -
……是Heart Rate,这还是个VR版的恐怖游戏,你们敢玩吗? 「怀疑」「怀疑」-
「握拳」有什么不敢的,为了老婆!冲啊—— -
「握拳」有什么不敢的,为了老婆!冲啊—— +1
……
群聊很快又变成了应声虫的天下,而八爪鱼一脸忿忿地关掉了群聊,顺着宣传片摸到了官网链接,准备进游戏近距离欣赏老婆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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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恐怖游戏NPC ,阿诺十分擅长随机应变。
看着眼前彻底相信他精神有问题的奥狄赛,阿诺露出充满爱意的表情,立刻把男人迷得忘记了性别的问题,只记得他刚刚说肚子饿了,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亲手制作早餐。
阿诺翘唇一笑,洋洋得意。
不愧是他,可爱又迷人的阿诺大人,无论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只是,玩家什么时候上线呢?
阿诺倚靠在身后的石桌上,身上的绿裙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身后鸟笼中的夜莺歪着脑袋,豆大的眼睛倒映着绿色身影。
——
“阿诺,尤莱亚回来了。”
奥狄赛领着熟悉面孔的男孩来到阿诺身边,男人的表情略微僵硬,却还是对着阿诺露出笑脸。
他推了推身前的男孩,示意对方喊母亲。
面前的男孩长得和罗埃尔一模一样,完全就是罗埃尔本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布偶人。
阿诺眼前一亮,注意到对方脑袋上顶着的标识,象征着玩家的绿名从进门便远远地亮着,这让阿诺完全忽略不了。
他欢快地来到“尤莱亚”的身前,弯下身给了男孩一个大大的拥抱,笑容洋溢。
“早上好,我亲爱的尤莱亚,昨晚睡得怎么样?”
完全不像对待之前尤莱亚的态度,这是属于NPC的双标行为。
阿诺微笑着撸了撸玩家的脑袋,心里充斥着对游戏发展的期待——他该给玩家一个怎样的游戏体验呢?
这是个恐怖游戏,作为一个精神失常的NPC ,那他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而八爪鱼只觉得眼前新老婆摸脑袋的力度像极了撸狗,他抬头了眼老婆的表情,那柔和的笑容就像每一个向孩子道早安的母亲一样,充满了慈性的光辉。
老婆好美嘿嘿嘿……撸狗什么的,一定是他的错觉!
八爪鱼痴汉的表情立马转变为坚定。
眼前的男孩表情一愣,随后脸色立刻变得涨红,结结巴巴地回道:“早、早上好……母亲。”
他身后的奥狄赛面色微顿,无论是结婚之前还是结婚之后,他都不喜欢任何人离阿诺太近。
男人伸手搭在男孩的肩,在其耳边低声警告:“尤莱亚,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推至离阿诺数米远的位置,手下强制地将人按在座位上。
“罗埃尔”一愣,这是张数米长的餐桌,而他与阿诺分别坐在相隔数米的餐桌两侧,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阴森森的奥狄赛走在阿诺跟前,亲亲蜜蜜地挨着他坐下,并给阿诺倒了杯甜甜的蜂蜜水。
八爪鱼一把攥紧手中的刀叉,才和老婆近距离接触不过半分钟的他心中忿忿不平。
可恶的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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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在游戏正式开服后,八爪鱼迫不及待地带上快递加急送上门的VR眼镜,进入了这部名为《黑雾镇》的恐怖游戏。
在短暂的黑屏后,他看到了在等待过程中观看过无数遍的游戏宣传片,比大屏幕还要清晰的画面仿佛映射在视网膜上,更令人心中一窒。
他仿佛就站在这对新婚“夫妇”的面前,近距离见证他们的婚礼。
视线在新娘纤长食指处的戒指中停留,这段短暂的宣传片很快便结束,而当眼前的光亮再次出现,映入眼前的是漆黑的“天花板”。
经过很长时间努力后,八爪鱼推开眼前的天花板,从那狭小的空间里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是个棺材——不得不说,这部恐怖游戏的惊悚效果已经出现了。
有什么能比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更吓人的事情?
反正八爪鱼不能,他本就是个心衰体弱的死宅,平日里就是窝在小小的卧室里赶画稿,一年到头来出门锻炼的次数屈指可数。
游戏的开头就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VR眼镜配带的耳机正平稳地发出警告,八爪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好不容易克服心理恐惧走出放着棺材的房间,便碰上了一个肩上顶着布偶人的女人——对方的头顶出现文字,【阿梅丽·镇长夫人】
模样艳丽的女人惊恐地看着自己,就像是看到死去的亡者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
而与此同时,八爪鱼得知了自己的身份——【罗埃尔,镇长之子】
——
阿梅丽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罗埃尔”,本该好好躺在棺材里的尸体莫名其妙活了过来,而占据了罗埃尔身体的不知名东西却像是看到了救星般,慌乱地朝着她扑了过来:“妈妈,我为什么会躺在棺材里?”
冰冷的体温冻得阿梅丽头皮一麻,那双手如铁箍般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
阿梅丽的手心不由微微出汗,肩上的布偶人抓着她的肩膀愈发紧疼。
此刻此刻,她的脑中想到了很多东西,诅咒,恶魔,幽灵……但最后,她表现出刚见到罗埃尔复活时的神色,情绪激动。
“太好了,罗埃尔,你能醒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阿梅丽将手搭在“罗埃尔”的肩上,紧紧地抱着对方,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女人的表情逐渐扭曲恐惧。
——
“……我可怜的罗埃尔,等我发现你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好在有你叔叔……你放心,那个伤害你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罗埃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阿梅丽眼神闪烁,她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
八爪鱼表示这很正常。
恐怖游戏嘛,没有隐瞒才奇怪。
视线瞥过女人肩上一动不动的布偶,玩家并未觉得异样,认为那是这个NPC的特殊设定。
“别担心妈妈,我感觉我现在好极了……”
正当男孩笑着回复着,门外又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
——
“阿梅丽,把那条项链给我。”
奥狄赛走入屋内,一眼便看到了本该躺在棺材里的“罗埃尔”,但他并未向其投入过多的注意。
在他看来,不过是阿梅丽的愿望实现了——据说那个雕塑一直很灵,只是需要付出点代价,实现的愿望也有可能和许愿人心中的愿望有些偏差,但一切都是正常的。
视线掠过“罗埃尔”,奥狄赛看向阿梅丽,他知道项链就在她那。
阿梅丽表情难掩焦色,她想要询问奥狄赛关于雕塑许愿是否会召唤未知幽灵的事情,却又碍于“罗埃尔”就在身边,只好咽下口中的慌乱。
这个时候她也不在意那条精致昂贵的怀表了,直接将项链递给了奥狄赛。
“奥狄赛,你和那个疯……阿诺昨晚度过得怎么样?”阿梅丽笑容勉强,试图寻找话题。
奥狄赛则一顿,表情略微不自然:“……很好。”
脑中记起床榻间妻子氤氲水汽的眼,男人苍白的脸上快速飘过一点红晕,但很快他眼神微敛,沉声道:“没事我就先离开了,阿诺在找尤莱亚。”
听到尤莱亚的名字,阿梅丽神色一愣,下意识道:“尤莱亚不是……”
奥狄赛眼神一凛。
阿梅丽立马收住嘴,惊慌地瞥了眼一旁的“罗埃尔”。
八爪鱼并未注意到这一眼,他的注意力全在奥狄赛口中那个陌生的名字上——“阿诺”。
直觉告诉他,那便是宣传片上新娘的名字。
八爪鱼一脸激动,暗搓搓地准备找机会和眼前的“叔叔”搭上话。
——
奥狄赛瞥了眼“罗埃尔”,他并不在意对方的存在,眼下对他而言,阿诺想要见到的“尤莱亚”才是最重要的。
他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怀表,冰冷的质感无论握着多久都不会变得温暖。
正当奥狄赛准备离开寻找一个男孩时,“罗埃尔”开口道:“叔叔,难道那个疯子真的像镇上流传的那样,精神有问题,认不出来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只认得怀表?”
男孩抬起脸,表情困惑地提出心中的疑问。
在场的另外两人都不知道,对于这个谣言,罗埃尔已经亲身实践过了——而结果也确实如此。
倚靠在阿梅丽肩上的布偶人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小圆手,它微微偏转脑袋,漆黑的纽扣眼睛直直盯着尚未察觉的男孩。
真正的罗埃尔藏匿在由棉花和铜丝制成的布偶人里,无人听见它内心的叫嚣——【没礼貌的冒牌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离夫人远点! ! 】
但他却不敢在“罗埃尔”暴露出自己的异常,生怕那不知名的幽魂发现身体的主人并未死去,只能在心中发泄着自己的嫉妒与怒火。
没人关注不会动的布偶人心里在想些什么,除了阿梅丽,她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布偶人,然后转头看着“罗埃尔”若有所思。
而面对“罗埃尔”的疑问,年长的男人只是低下头,像是意识到什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孩。
“罗埃尔”长得和尤莱亚并不像,毕竟他们是两个不同年龄的人,且身形大为不同。
奥狄赛本该找个和尤莱亚身形差不多的孩子,这样暴露的风险会小上很多。
但和镇上其他男孩相比,不管是保密方面还是心理方面,“罗埃尔”是个不错的选择。
面前的男人盯着自己忽然没了声音,眼神锐利阴沉,看得八爪鱼不由心里发毛,以为自己触发了眼前NPC的杀意,即将迎来开局的第一次死亡。
“你说的没错,罗埃尔,阿诺确实生病了,但我希望你能对他保持应有的尊敬……”
面色苍白的男人缓缓说道,他望着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作为我的侄子,罗埃尔,你应该知道把一个没气的人唤醒需要多大的代价,而现在,到你付出的时候了。”
“弟弟!”一旁的阿梅丽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她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在奥狄赛警告的眼神中悻悻闭嘴。
肩上的布偶人扯了扯她的头发,示意着什么,阿梅丽虽然有些犹豫,但在奥狄赛带着“罗埃尔”走之前,她将布偶人塞给了他。
“我亲爱的奥狄赛,这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玩偶,带上它……”
男孩接过了布偶人,在奥狄赛不耐的目光下乖巧地回道:“好的妈妈。”
——
数米长的餐桌上,阿诺美好地结束今日的早餐,推开一旁试图继续投喂的奥狄赛的手,他终于有机会将目光放在“尤莱亚”的身上。
“尤莱亚,早上你去哪里了?也不见人影,还得让你父亲去寻找。”
被叫到名字的八爪鱼一个激灵,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让他眼神无比幽怨,再加上餐盘里比石头还难啃的面包,原本怀揣着和老婆近距离贴贴的心情在此刻简直不要太美妙。
触发选项,他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面包,在前方“继父”冰冷的目光下擦了擦嘴,回道:“别担心妈妈,我就在镇上转了一圈。”
男孩说着,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在来之前,奥狄赛已经跟他详细地讲述了注意事项。
只要带上怀表项链,那他就是尤莱亚,是阿诺与前夫的孩子。而奥狄赛,则是他的继父。
在前夫因为遭遇盗贼死去后,阿诺遇到了富有且英俊的奥狄赛,他们一见钟情,相知相爱,和和睦睦地在一起生活了数年,而最近因为收到奥狄赛姐姐的来信,他们搬来了小镇准备在这定居。
回想到数分钟前奥狄赛的交代,八爪鱼忿忿不平,这个NPC果然对阿诺不怀好意,婚姻充满了谎言与欺骗,他怎么能做老婆的丈夫呢? ! !
八爪鱼坚决否定自己绿帽奴的身份,试图找机会揭露奥狄赛的谎言。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搬来这里啊?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镇。”他委屈地皱着脸,企图用眼神告知阿诺真相,只要阿诺问了,他便能说出点事情。
然而餐桌另一头的“母亲”却忽然没了笑容,他放下手中的餐具,抬眼望来时,灰绿色的眼睛像是幽深的湖水。
“尤莱亚,在镇上别到处乱跑,我们才来几天,别麻烦这里的其他镇民。”
“阿诺说的没错……”一旁的“继父”站起身,手轻轻搭在“母亲”的左肩,看向他的侧脸满眼温柔。
接着,他转过眼,注视着男孩的目光毫无情绪,甚至带着一丝警告:“尤莱亚,好好听你母亲的话,别让我们担心。”
被两双相似颜色的眼睛盯着的八爪鱼动作一抖,他操控着男孩站起身,感觉老婆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罗埃尔”乖巧地露出笑脸,被放置在餐桌一旁的布偶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好的,母亲。”
——
注视着男孩乖巧的表情,阿诺拿起刀叉,重新露出温和的笑脸。
“尤莱亚,用完餐便去玩吧,和镇上的新邻居好好认识一下,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男孩推开身后的靠椅,温顺地低眉回道:“是。”转身离开了餐厅。
偌大的餐厅里,又只剩下阿诺与奥狄赛两人。
吓唬完玩家的阿诺叉起盘中的食物,柔软湿润的口感让他的心情逐渐美妙。
奥狄赛不仅是个好丈夫,更是个厨艺精湛的好厨子。
这么一想,阿诺都有些舍不得他了。
等到游戏后期,复活过来的尤莱亚杀死所有人,他便吃不上这些了。
视线瞥过“罗埃尔”遗留在餐桌上的布偶人,阿诺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怜的镇民,马上就要迎来他们最黑暗的时候……对了,还有意外进入罗埃尔身体里的玩家。
是的,那个倒霉的玩家碰上bug,意外停留在黑雾镇的过路人才是玩家们的载体,而本该复活的罗埃尔则应该回到他的身体里。
作为导致尤莱亚被烧死的直接原因,阿诺可以想象,这个因为游戏bug进入到罗埃尔体内的玩家会死得有多惨,游戏体验感绝对很差。
但是……这和阿诺有什么关系呢?
阿诺咽下口中的食物,他抬眼看向身旁的奥狄赛,却意外对上男人始终未移开的眼,对方见他看过来,立马凑过来询问:“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阿诺被奥狄赛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立马扭过头,总感觉眼前的男人似乎在想些什么恐怖的事情。
而奥狄赛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目光从未移去。
他在思考如何巩固他与妻子之间的感情——两人的婚姻急促且充满谎言,即使在阿诺错乱的记忆里两人相爱着,但奥狄赛并不了解妻子的全部,更不知道他与妻子相处时的细节。
他的妻子现在在想什么?
尤莱亚?还是……他那倒霉的前夫?
嫉妒之蛇撕咬着奥狄赛的心脏,他厌恶着那个素未谋面、占据阿诺前半段人生的家伙,阿诺与那人结婚数年,定然什么都发生过,也必然会如他昨晚那般小心地将阿诺纳入体内,亲吻着妻子因过于敏感而落下的眼泪。
奥狄赛向来不是个宽容大方的人,即使结了婚,也依旧嫉妒着一切吸引着自己妻子注意的事物,危机感时时刻刻盘旋在他大脑。
只是经过昨夜之后,他的脑中又多了一件事情——他的表现还好吗?妻子快乐吗?阿诺喜欢吗?他会不会没能满足妻子,以至于对方在自己面前想其他的事情?
于是,他伸出了手,轻抚着阿诺的头发,动作之间似无意般拂过妻子的耳后,话里却是正常的语气。
“真的没事吗?会不会是昨晚太累了,现在还早,不如上楼再休息一下吧?”
阿诺被男人的话说得面红耳赤,偷偷看了眼一旁的仆人,连忙呵斥道:“闭嘴!”
只是在奥狄赛不小心碰到耳后的时候身体不由有些发软,眼尾微微染上红晕。
阿诺觉得奥狄赛是故意的,然而瞪过去时却是男人困惑无辜的眼睛。
奥狄赛敏锐地捕捉到妻子不明显的颤栗,这代表着他昨晚记下的那些部位并没有出错。
奥狄赛小心地掩去眼底侵略性的贪婪,温温柔柔地凑到阿诺身边,表现出一副不明所以的姿态:“夫人,你还好吗?”在妻子方面,他格外耐心。
阿诺憋红了脸,感觉一点也不好。
特别是奥狄赛又无意间碰到他的侧颈,他感觉更不妙了。奇怪的反应像是回到了昨夜。
而身前的男人还在耳边担忧地询问,湿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后,“夫人……?”急得阿诺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柔软的唇瓣印在他的嘴角,急切又气恼,动作却较为笨拙,似乎很少与人亲吻那般。
得愿以偿的男人立刻收拢了手臂,觉得妻子在诱惑自己,毕竟,有过前夫的夫人怎么可能学不会接吻呢?
然而奥狄赛依旧被他所以为的笨拙诱惑迷得头脑发晕。
这大概就是成为丈夫之后的福利。
——
另一边,某萌新玩家正在尝试探索地图。
他穿过前院的草坪,顺着右侧的小道,去往后院,途中走走停停,时不时触碰那些花草建筑。
“真奇怪,这么大的庄园居然没见到过一个管家仆人……”八爪鱼看着一旁整齐漂亮的绿篱,一看便是时常修剪,只是让人意外的是,这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看到,而用餐时的早餐是奥狄赛一并端上来的。
他正嘀咕着,迎面便撞上一个面容恐怖的老仆。
对方面无表情地朝着他微弯下腰,毫无波动的声线让人听着有些不寒而栗:“罗埃尔少爷,请您停下。”
八爪鱼被吓了一跳,现实中他其实有点轻微近视,而这部游戏HR公司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看得特别清晰,连老仆脸上斑驳的烧伤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顿了顿,视线微瞥向一边,咽了咽口水。
【你碰上了奥狄赛的仆人,脸上的烧伤格外恐怖,像是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
八爪鱼试图装作没听见,然而刚走几步,便被老仆拦下。
对方那枯瘦如柴的手臂横在他胸前,看似干瘪无力,却有着惊人的力量,差点将八爪鱼掀翻在地,而那副可怖的面孔在他看过去时显得更吓人了。
“请您停下,罗埃尔少爷。”
沙哑干涩的声音如砂纸摩擦般在耳边响起,名为瓦尔德的仆人语气冰冷,再次重复之前的警告。
面对胸前那双如钢筋般的手臂,八爪鱼只好悻悻停下。
“好的好的,我停下来了……”男孩举起双手,不在意地耸耸肩。
“瓦尔德爷爷,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忠诚。”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嬉笑地夸赞着,在对方毫无波澜的视线下转身离去。
被玩家占据的男孩在AI驱动下渐渐远离了寂静的后院,而在他离开数米后,八爪鱼重新拿到了角色的操控权。
他逐渐放慢脚步,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面容恐怖的仆人依旧伫立在原位,如一座雕塑般。
他似乎一直在望着自己,但因为距离的原因,八爪鱼无法看清此刻对方的眼神,只是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悚感,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回头杀,上一瞬还是正常人,下一眼便会变成怪物瞬移贴脸。
——
离开了被阻拦深入的后院,八爪鱼胡乱走出了庄园的大门,只是没走几步,新的提示出现在他眼前。
【你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试图翻墙。 】
他转头看去,一个矮小的男孩正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攀附在墙上,蹬着脚尖试图爬上去。
对方听到动静,吓得手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然而未等八爪鱼靠近,男孩撑起手臂坐起身,看到他就和阿梅丽的反应一样,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惊恐地睁大双眼,被吓得说不出话,嘴里只发出“啊啊”的破碎音节。
“L、L……”
眼前出现对方的名字,【皮尔登,裁缝的儿子,你的小跟班。 】
八爪鱼对着地上的皮尔登念出他的名字:“皮尔登……”
正如这满是秘密的黑雾镇一样,看似小跟班的皮尔登也有着自己的秘密——他是个小偷,总是克制不住心中偷窃的欲望,时不时偷些小玩意儿,虽然不值钱,却是他最大的快乐。
只是总有失手的时候,曾经跟着罗埃尔来过庄园的他,不慎掉落了某件偷来的东西,那是镇上玛德琳婶婶的手帕。
皮尔登害怕有人发现他偷窃的秘密,在这个镇上,一切犯罪都将收到最严厉的惩罚。
然而当他每次试图翻进庄园,总是会撞见因各种原因出现在这的罗埃尔,就像这次一样——
皮尔登惊惧地瞪大双眼,翻墙被发现的慌乱与见到早已死去的“罗埃尔”的恐惧在此刻交织,令他大脑混乱不已。
而面对他惶恐不已的眼神,对方犹疑地挑起眉,语气极差地质问道:“皮尔登,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里是我叔叔的庄园,离你家隔着一个镇子远,别跟我说玩着玩着就跑到了这里,还把什么东西落在了庄园里面!”高大的男孩轻嗤着,探究的目光让皮尔登一下子忘记了对方曾是亡者的身份,急得跳起来试图辩解。
“不、不是这样的……”皮尔登苍白着脸,他的口舌向来笨拙。
而无论是曾经的偷窃被人发现,还是眼下的翻墙偷窃,对他而言,都是无比恐怖的结果。
“我……我只是走错方向了……”
皮尔登慌乱地辩解着,却完全找不出借口,说出的话语又充满漏洞和可笑。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藏在身后的右手悄悄攥紧,被人发现跌落在地时他慌乱摸索到一块石头,惊慌之下将其紧紧握在手里。
而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罗埃尔”,男孩握着石头的手又紧了几分。
“……行了行了,我也不想去探究你那些小秘密了,无非是看到我叔叔富有想偷点东西……”
“罗埃尔”讥笑着,操控着角色的八爪鱼准备用这个把柄套些话。
“虽然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是,我为什么这样做?告诉给我叔叔说不定还能得到些好处,而你……”
随着“罗埃尔”的话缓缓说出口,皮尔登的表情比之刚才看到“罗埃尔”还要惊恐。
“不!罗埃尔!放过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像尤莱亚那样!”
尖锐的声音因恐怖有些变形,皮尔登攥紧手中的石头,脚下似乎在因慌乱而越发靠近“罗埃尔”。
皮尔登不想落得被火烧死的下场,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他会像曾经那些犯过错的人一样,被猎杀并架在木架上活活烧死——这是黑雾镇的传统“习俗”。
“放过我!罗埃尔!看在我一直听话的份上,别告诉你叔叔……”
皮尔登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尚未察觉的男孩,只要让他再近一点,他便能将手里的石头砸在“罗埃尔”的头上,让他彻底说不出去这件事。
虽然不知道“罗埃尔”为什么活了过来……但,对方已经死了,死人就该好好躺在棺材里——
“不过,我可以当作没看到这一幕……”
皮尔登动作一顿,他站在离“罗埃尔”的一臂距离,直勾勾地看着“罗埃尔”,等待着他未说完的话。
八爪鱼正等待着“罗埃尔”念完词,余光瞥了眼不知不觉中只有一步之遥的男孩,忽然目光一惊,注意到他身后露出来的一点阴影。
“我靠,这小子想偷袭!”
他不由毛骨悚然,然而“罗埃尔”却还在念着台词。
“皮尔登,你觉得怎样?只需要告诉我一些事情……”身形高大的男孩幽幽地说着,站在瘦弱的皮尔登面前仿佛一座小山般,他似乎知道皮尔登不会拒绝,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而皮尔登也确实不会拒绝这个选择。
罗埃尔是镇长之子,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霸王。皮尔登很久之前便跟随着罗埃尔,在他身边当个鞍前马后、助纣为虐的小跟班。
只是惧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皮尔登心里对“罗埃尔”发现他的秘密感到惶恐不安,他想要保护自己的秘密,于是心生杀意。
然而他又是个怯懦的人,一旦发现事情有转机,便又很快畏缩不前,恢复成以往那副胆怯犹豫的模样。
更别提罗埃尔身后还有个更肆无忌惮的镇长夫人,倘若被她发现了罗埃尔的尸体出现在庄园外,势必会找出凶手。
脸上的雀斑微微抖动,像一群褐色的蚂蚁般,皮尔登缓缓松了手,但他依旧握着石头,右手藏在身后,脸上露出一个怯生生的表情。
“什、什么事情?”
他咽了咽口水,慌乱地补充道:“我知道的事情不是很多,但如果是关于你被尤莱亚杀死、不,捅伤之后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阿梅丽夫人在黑雾林找到你后,带着镇民去往尤莱亚的家里,本来是打算那晚就处罚他,但被考斯特先生阻止,之后他独自一人留在木屋里和尤莱亚的母亲说了些什么,第二天便急匆匆地准备婚礼……”
听到这句话的八爪鱼微皱起眉。
当时看到宣传片时,他还以为新娘与新郎相爱结婚,即使奥狄赛让他假扮尤莱亚的事让他察觉到谎言,但也只是以为奥狄赛怕阿诺伤心。
但此刻听皮尔登这么一说,倒像是奥狄赛为了得到阿诺,利用尤莱亚的性命以此威胁。
尤莱亚的下场应该早便向玩家揭露了,那条宣传片上,美好的婚礼之后,是一片狼藉的“刑场”——而那个被架在火上的男孩,便是受所有人蒙骗的尤莱亚了。
他已经死了,死在了母亲与凶手之一的婚礼的当晚,而借尤莱亚与阿诺结婚的奥狄赛还在试图找来“罗埃尔”伪装成尤莱亚进行隐瞒——奥狄赛并不只是害怕阿诺伤心,更是惧怕自己的谎言被揭露,迎来“妻子”的厌恶与憎恨。
玩家的眉头越皱越紧,身前的皮尔登说完了他知道的一切,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而拿回角色操控权的玩家却忽然下了线,失去控制的“罗埃尔”跌在了地上。
还在等“罗埃尔”放过他的皮尔登神情一愣,手中的石头跌落在地,表情逐渐变得慌乱起来。
“罗埃尔!罗埃尔!”
可怜的皮尔登,他现在可没想再杀死“罗埃尔”了,谁知“罗埃尔”自己失去了意识,甚至连心脏也没了跳动。
皮尔登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跪倒在“罗埃尔”身前,大脑飞速转动。
而此时此刻,这里的动静似乎被人听见,踩在沙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这让不知所措的男孩彻底绝望。
「我今晚就要死了吗?」
是谁?考斯特先生还是阿梅丽夫人?
沙沙——
脚步停下,那人停在他的面前,皮尔登惨白的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第24章
另一边, 进入黑雾镇的唯一方向,缓缓驶来一辆外来的马车。
那辆华丽的马车似乎在途中遭遇了盗贼,原本艳丽的漆色斑驳不堪, 车身满是刀痕,连拉车的黑马也受了重伤, 车拉到镇口后便颓然地倒地不起。
好在,车上的幸存者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
矮小的女孩从马车上率先跳下,搀扶着身后捂着伤口的男人,他们停留在路边,惊喜地看着指示牌的标识。
顺着路标的方向,父女俩一步一步地迈入了黑雾镇。
——
镇上来了陌生人——路过镇口的玛德琳最先发现那陌生的父女俩。
「他们看上去很有钱……」
看到女孩身上的衣服, 玛德琳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昨日那场婚礼上的绿宝石项链。
紧接着,她便收拢了那些念头,满脸震惊又慌乱地迎上去:“上帝,你们这是遭受了什么可怕的灾难?!”
玛德琳快步走上前,心疼地看了眼脸颊被擦伤的小女孩,随后看向捂着伤口的男人。
“你们还好吗?我叫玛德琳,是镇上的镇民,你们这是在路上遇到盗贼了吗?”
“不太好。”伤口正缓缓淌血的男人苦笑一声:“我们是去探亲的路上,遇到了一群盗贼,他们像是疯了一样,挥舞着刀剑朝我们袭来,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满是惊恐的余韵。
玛德琳倒吸一口凉气,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睛却盯着别处。
她并不在意这对父女俩的遭遇:“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侥幸而已。”男人虚弱地说道,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为了逃脱困境,我们的大部分行李都丢失了。”
玛德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表情也不由冷淡了几分,“你们现在安全了,先到镇里休息一下吧,我们会帮你们的。”
男人并未看出她的冷淡,感激一笑:“非常感谢您的善意,我叫艾伯纳,这是我的女儿露西。”
“这并不算什么……”
玛德琳神情有些不耐,这对父女俩并不像她想象中的有钱,这使她心情不愉。
但眼神注意到那个名为露西的女孩脖颈处无意间露出的水晶吊坠,玛德琳挤出笑容:“我相信,无论是谁见到你们,都会伸出援手。”
她说着,收回视线,对着不明所以的男人热情一笑,转身为父女俩带路。
“爸爸……” 11岁的露西略微惧怕地拉着父亲的手,怯生生地望着前方的玛德琳。
艾伯纳看着前方带路的妇人,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我们现在安全了……”
两人跟上玛德琳的脚步,缓缓走进了黑雾镇。
一路上,劳作的镇民们见到陌生人,纷纷停下了动作,一个个向他们投去目光。
镇上的白天依旧是雾蒙蒙的天色,这令刚进入游戏的玩家有些毛骨悚然。
“这群镇民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他嘀咕着,操控着艾伯纳的角色跟在玛德琳身后。
这是一款单机恐怖向游戏,登录VR平台的时候正好一眼就看到了它的封面,价格368币,不算贵,但最重要的是——限时一折。
这让很少玩恐怖游戏的玩家立马点击了付款。
在进入游戏前,玩家只是匆匆看了眼简介,大致是奇怪的小镇上隐藏着秘密,让意外停留在镇上的父女俩遭遇到可怕的事情。
简介内容虽简洁,可当玩家真正进入游戏后,却惊喜地发现这款游戏的建模堪称一绝。
他操控着角色打量着四周,无论是小镇建筑墙壁的斑驳纹理,还是每个盯着他与周围窃窃私语的镇民,面部表情栩栩如生,像是惧怕,又像是贪婪。
“忽略恐怖的气氛……嘿,这还真是个技术不一般的游戏。”他自言自语道,将自己沉浸在这个游戏中。
前方带路的玛德琳停了下来:“到我家了,快进来吧。”她转过头来,招呼着他们进去。
屋内很快亮起油灯,此时不过是正午,太阳最刺眼的时候,而镇上却是一片昏沉,像是拢着一层看不见的雾气。
——
寂静的庄园大厅里,恩爱的新婚“夫妇”消失在二楼走道,独留在一个镶着纽扣眼睛的布偶人瘫坐在餐桌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无人的大厅里,一动不动的布偶人缓缓站起身,它转动着脖子,纽扣制成的眼睛望向高高的楼梯。
二楼的主卧,隔音极好的房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阿诺迫不及待地亲吻着奥狄赛,被撩起的欲望令他忽略了男人不为所动的身体。
然而当他怎么也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夫人,还是交给我吧。”下一瞬,两人位置颠倒,奥狄赛将他压在身下,贪婪地夺取阿诺所有的呼吸。
被咬着舌尖无法吞咽的阿诺忍不住呜咽,难以自制地抓着男人的后背,灰绿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
“不……慢、慢一点……”
卧室里的气氛逐渐变得暧昧又涩情,直到房门无声地打开了一道缝隙,有风从外面灌了进来。
奥狄赛警惕地停下动作,撑起赤裸的胸膛向门口看了一眼。
终于停下的快感令阿诺稍微缓了一下,大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而面对自己因男人过快节奏而落下的眼泪,阿诺不由感到羞恼。
“奥狄赛!你给我起来!”他咬着牙怒视着身前的男人,听见妻子气愤嗓音的奥狄赛立即收回了视线,他认为那只是普通的风。
而目前来看,妻子的情绪更重要。
“抱歉,是我的错。”奥狄赛俯下身堵住阿诺的嘴,连带那些未说出口的拒绝话语。
丈夫以为是自己的突然停下引来了妻子的不高兴,为了证明自己体力充沛,比妻子的上一任丈夫更加优秀,于是更加卖力。
卧室里,夫人委屈的嗓音断断续续,而床具摆晃的节奏却愈发剧烈。
“讨厌……讨厌的奥狄赛……”
而门外,目睹一切的布偶人外表毫无反应,只有寄生在布偶人皮下的罗埃尔瞪大了双眼,脑中回放着刚才看到的一幕,精神收到了强烈的震荡。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夫人……
*
登出设备,一阵拉扯感传来,八爪鱼摘掉VR眼镜,立马上群聊里吐槽-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不是? !这游戏NPC怎么这么恶心啊! ! ! -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他怎么敢的? ! !
有人注意到了他的消息,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 ?-
八爪鱼你终于疯了? !-
八爪鱼你不是去看你老婆了吗?怎么?游戏建模不符合心理预期? -
啧,这些游戏大厂不都这样嘛,放个宣传片告诉我们他有这个本事,嘿但他们就是不干……
八爪鱼实在气不过,但他还是先为老婆辟谣一下-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不好意思我老婆顶美:)-
十根手指的八爪鱼:我要说的是游戏里的NPC ,我老婆的老公,一个不要脸的变态!仗着我老婆脑子有问题欺骗人! !
他滔滔不绝地吐槽着奥狄赛这个NPC的恶劣做法,然而群友们看到他的消息,纷纷炸出水面。 -? ? ?-
你老婆的老公?这是什么新说法?八爪鱼你是绿帽奴吗? -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jpg」-
真没看出来啊八爪鱼,和你在群里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八爪鱼你有这癖好「指指点点.jpg 」 -
……
一下子被众群友调侃的八爪鱼有些恼羞成怒,只是群友们说的也没错,从某种方面解释,他确实有些绿帽倾向。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互联网时代,大家的xp都挺扭曲的。
在与群友们大战三百回合后,被群主冠上“绿帽侠”称号的八爪鱼怒砸键盘,躺回床上带上了VR眼镜,试图忘记那可耻的称号重新进入游戏。
——
庄园门口,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老仆,皮尔登惊愕地瞪大眼睛。
“你、你是奥狄赛先生的仆人……”
身形干瘦的老仆看了眼地上昏迷的“罗埃尔”,注意到对方视线的皮尔登连忙摆手:“不……不是我做的,是他自己忽然晕倒的……”
他跪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倒地昏迷的“罗埃尔”一下子睁开了眼。
“啊——!!”皮尔登被吓了一跳,瘫坐在地。
“罗埃尔?你没死?!”
躺在地上的男孩不耐地皱着眉,他撑起手肘,似乎和之前没有区别。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一旁的老仆垂眼盯着他,注意到视线的“罗埃尔”抬头看去,“瓦尔德爷爷?你怎么在这?”
面容恐怖的老仆看上去如同厉鬼般,让人看了心里不舒,八爪鱼操控着角色转头看向皮尔登,眼前出现提示。
【瓦尔德是个忠诚的仆人,将皮尔登的事情告诉他,有几率获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
刚经历一场屈辱抗争的八爪鱼还未平息情绪,他忿忿地想了想,控制角色做出了选择。
只见男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皮尔登,抬手指向对方,毫无犹豫地说道:“瓦尔德爷爷,皮尔登刚刚想要翻墙进去!”
他的表情恶劣嘲弄,皮尔登面色惨白。
“不、不是的……”皮尔登蠕动着起皮的嘴唇,慌乱地看了看“罗埃尔”,又看了看始终没有表情的老仆。最终,他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结果的判定。
“尤莱亚少爷,我们回去吧,中午饭点要是再没见着您,夫人会担心的。”
老仆并未给皮尔登一个眼神,而是看着“罗埃尔”,念着尤莱亚的名字。
“啧……”
“罗埃尔”厌烦地掀起眼皮。
皮下的八爪鱼也逐渐平静下来,他认真思考了一番,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不冷静。
他可是尊贵的玩家诶,一个NPC能有什么好嫉妒的。
“这可是恐怖游戏,一个NPC而已,他死得肯定最快了……”八爪鱼喃喃自语,这么一通自我安慰,他心里好受不少,甚至沾沾自喜起来。
等奥狄赛意外嘎掉之后,柔软美丽的老婆肯定会感到害怕,而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八爪鱼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哦吼吼吼吼!
而没有得到任何惩罚的皮尔登猛地睁开了眼,还未等他从自己安然无事的结果中清醒,皮尔登忽然记起老仆对“罗埃尔”的称呼,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的男孩。
尤莱亚?
尤莱亚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要叫罗埃尔为尤莱亚?为什么还能看到活着的罗埃尔……
无数困惑在脑中闪过,皮尔登看着“罗埃尔”,他的勇气已经在之前抓着石头靠近对方的时候全部消散,即使自己被“罗埃尔”戏弄欺骗,此时心中也升不起半点反抗。
只是心中哀怨不断叠加,皮尔登隐晦地瞥过“罗埃尔”的后背,倏忽一愣,银白色的链条在男孩后颈与衣领间若隐若现,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一点银光。
皮尔登很快便认出那是尤莱亚的项链,串联起镇上关于尤莱亚母亲的传闻,他隐隐约约捕抓到什么真相。
他不由生出隐秘的怪异情绪,像罗埃尔这样目空一切、桀骜跋扈的家伙,让他代替曾经欺负过的人的身份去喊另一个人母亲,这估计比揍他还要难受。
皮尔登也不知是该窃喜还是讥笑罗埃尔也有今天。
但他面上怎么也笑不出来,脑中忽然想起曾经罗埃尔从死去的尤莱亚手中抢过项链的一幕——或许,这对于罗埃尔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皮尔登表情扭曲,注意到他视线的“罗埃尔”敏锐地转过身,不爽地警告道:
“看什么看!不准再翻墙了!再让我抓到我直接跟奥狄赛叔叔说!这次就放过你了!”
“是、是……”皮尔登似是害怕地低下头,头发下的表情模糊不清。
——————
结束一场身体愉悦、心情不妙的床上运动后,阿诺气恼地爬起身,腿还软着。
而身后顶着巴掌印的奥狄赛心情舒畅,嘴角翘起。
愉快地套上衬衣后,他换了一副低眉顺眼的面孔,羞愧地来到“妻子”面前,理了理阿诺脖颈处繁杂褶皱的荷叶领,表情充满歉意。
“阿诺……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粗暴……我应该想到的,你身体弱承受不住……”
“闭嘴啊!”阿诺被他说得脸更红了,但是是耻的。
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是对方爬不起来,凭什么一夜过后这人就变这么厉害了? !
奥狄赛当然不会告诉可爱的妻子,自己已经摸清了他所有的“弱点”,只是妻子总是露出超级可爱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想要更过分些,于是便不小心把人欺负狠了。
面对阿诺的恼羞成怒,自知理亏的奥狄赛很有眼色地转移话题:“快到雪季了,气温降下不少,平时去花房的时候小心透风,我会让瓦尔德注意一下温度调节……”
对于奥狄赛的细心交代,阿诺胡乱点头。
他看向窗外,天空雾蒙蒙一片,似乎再宣告着什么的到来。
——————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阿诺与奥狄赛一前一后地从二楼走了下来。
“母亲!”男孩站起身,乖巧地喊着。
“尤莱亚?”
阿诺诧异地看着早已在餐桌上坐好的“罗埃尔”,掩去一个“母亲”不该出现的情绪,很有NPC守则的他立刻进入状态。
他来到“罗埃尔”身边,揉着男孩的脑袋,勾唇浅笑道:“好孩子,你回来的很准时……”
奥狄赛在他身后拉开椅子,阿诺随之坐下,在午餐还未上桌前笑着询问男孩:
“小镇怎么样?这里的氛围是不是比之前在大城市里更轻松……”
奥狄赛在阿诺坐下后落坐到自己的位子,一旁的老仆端上午餐,桌尾的“罗埃尔”同时坐下。
“镇上风景不错,人都很好,我遇到了一个同龄人,他叫皮尔登……”
奥狄赛时而补充几句:“那是镇上裁缝的儿子,性格还不错,你可以和他交交朋友……”男人笑着为“妻子”处理好肉食,切成小份轻轻推回去。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气氛温馨和睦,宛若真正的家人。
直到屋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本就阴沉的天空在短时间内快速暗了下来——
所有人都循声看向窗外,半掩着的窗帘在大风的吹动中猛烈晃动,透过其间隙,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雾茫茫的世界。
奥狄赛递给瓦尔德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即刻走向窗户,挽起窗帘观察窗外的动静,而前者则起身站在阿诺身前,目光警惕地看着老仆的身影,垂下的手紧紧地握着阿诺置于桌上的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整个镇子的人也都注意到了这场毫无征兆、弥漫笼罩小镇的黑色雾气。
“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是哪里来的雾?完全看不清路了……”
有镇民竭力远处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方位凝望,那里原本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橄榄树,然而此刻,他却只能看到漫天的黑雾在肆意翻涌。
也有镇民壮着胆子将手探进雾里,却惊惶地发现,自己的手在视野里全然消失不见,仿佛探入了一个毫无光亮的漆黑暗盒。
暂歇在玛德琳家的父女俩惊恐地看向窗外,意识到特殊事件发生的玩家喃喃自语:“这么快?恐怖片里的异常情况不是一般都发现在晚上吗……”
突如其来的黑雾笼罩了整个小镇,包括建在山林边缘的庄园。
“瓦尔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奥狄赛深深地皱起眉头,从仆人身影间透露出的一点缝隙里,他看到了一片晦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奥狄赛不由把阿诺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将人牢牢挡在身后。
阿诺倒是淡定,他知道这是惨死的尤莱亚回来了,瞥了眼窗外,然后向“罗埃尔”招呼着。
“尤莱亚,快过来。”
瓦尔德看着窗外几乎要压入室内的黑雾,眼前的雾气忽然剧烈翻涌了一瞬,面无表情地回道:“先生,外面起雾了。”
听到这个回答,奥狄赛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不安了。
他转头看向阿诺:“夫人,你待在这,我过去看看。”奥狄赛叮嘱着,瞥过一旁被阿诺揽在怀里的“罗埃尔”,目光阴晦了一瞬,但眼下的情况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眼神警告着对方。
而面对叔叔阴沉的眼神,“罗埃尔”虚靠在阿诺身前,和尤莱亚相差较大的身形并不能像尤莱亚那样被阿诺完全搂在怀里。
他对上男人的视线,嘴角上扬,露出乖巧的笑容:“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母亲的。”
奥狄赛眼角抽了抽,厌嫌地移开视线。
转身走到窗前,站在瓦尔德让出的位置上,男人看向窗外一览无余的黑暗,目光逐渐凝重。
这般铺天盖地的黑雾,不知从何而起,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笼罩了整个小镇。
而雾里面会有什么?无人知晓。
奥狄赛看着在窗台边沿缓慢翻涌的雾气,敏锐地察觉到,它像是背后有控制者般,操控着黑雾停止在房屋外,又像是在受限制般,囿于屋外。
“先生,”一旁的老仆从餐桌上取来未吃完的肉食,递给奥狄赛。
男人用刀叉举着肉食,将其缓缓递向雾里,停顿三秒,然后拿出,肉食并未发现变化。
奥狄赛的视线在肉食上徘徊了一瞬,没有看见一点缺少,从目前来看,黑雾暂时不会造成伤害。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他的夫人安抚着感到害怕的“孩子”,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那双忧虑的灰绿色眼眸向他望来,流露出询问与担心。
奥狄赛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身旁的老仆,快步向阿诺走去。
他拉开挡在身前的“罗埃尔”,掩去心中的焦灼,扬起笑容轻声安抚道:“没事夫人,只是忽然起了雾气,应该很快就会散去,这段时间待在屋里就好了。”
阿诺勉强地笑了笑,眼中是掩不去的不安:“希望如此,现在才是正午,这雾一出现,把所有阳光都遮住了……”
“别担心,一切有我……”奥狄赛轻捧着妻子的脸颊,低声承诺道。
——————
小镇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一场猝不及防的黑雾让镇上的一切活动戛然而止。
因为看不见,更怕雾里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事物,镇民们不敢贸然进入雾中。好在幸运的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些黑雾无法侵入建筑物内,他们只需静静等待雾气消散。
玛德琳家点起了蜡烛,红艳艳的烛火照亮了狭小的室内,意外来到黑雾镇的父女俩与玛德琳坐在一桌,时不时聊上一两句。
而此时尚且轻松的人们还不知道,这场来历未知的黑雾象征着什么……
第25章
八爪鱼操控着“罗埃尔” ,紧紧跟随着阿诺在庄园里打转。
庄园的主楼很大,除去大厅和二楼,一楼的玻璃走廊连接着后院的玻璃房,里面的花卉珍贵稀奇,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阿诺带着身后的“罗埃尔”来到玻璃花房,而奥狄赛似乎还对黑雾抱有警惕心理,忙着做防护措施,领着老仆人不知去了哪儿,走前交代着阿诺注意安全。
而被叮嘱着照顾好“母亲”的“罗埃尔”当然义不容辞地紧跟随在阿诺身后。
置于黑雾之中的玻璃花房亮着昏暗的灯,阿诺逗弄着笼中的鸟,一旁的“罗埃尔”注视着他。
这是八爪鱼第一次长时间、近距离地观察眼前的NPC, 只是渐渐地,他的表情逐渐奇怪起来。
额……夫人的胸、有这么平的吗?
八爪鱼有些迷茫。
他注视着眼前漂亮的NPC ,“她”穿着裙子,留着长发,胸脯平坦,相较于女性稍宽的肩,脖颈处凸起的喉结也明晃晃地显露着,可平日里与奥狄赛之间的亲密却也丝毫不避及任何人。
“她”是男性?还是女性?
学过人体美术的八爪鱼拒绝某些真相, 至少在目前,他还无法接受自己一见钟情的老婆是个男性。
但一分钟后, 他短暂地呜咽一声, 为自己彻底弯掉的性取向。
“呜……”
可恶,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每一个部位都准确地踩在他的xp上,甚至还被开发出了一个新xp 。
八爪鱼悲愤地想着,以后画漫画得再加上一个新标签了,女装大佬真的是一个美好的行为。
八爪鱼思绪四处游离,直到不经意间对上阿诺的眼睛——他不禁微愣,眼前的“她”垂眸望着自己,眼中带着打量与好奇,仿佛透过“罗埃尔”的外表看到了游戏外的玩家。
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蹿升而起,八爪鱼像是意识到什么可怕可能,脑中无数想法快速掠过,然而下一秒却又什么也没留下。
他暗自思忖着自己应该是看错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抬眼重新望去,而这一次,阿诺的眼中是熟悉的温柔。
他轻问道:“尤莱亚,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八爪鱼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如何回应,身体的反应还在僵持中。
好一会儿,他操控着“罗埃尔”摇了摇头,抬脸露出依赖的眼神。
“……怎么会呢?我愿意一直陪着母亲。”
八爪鱼谨慎地回道,等待着眼前NPC接下来的话语。
然而阿诺却像是感到无趣般,收敛了笑容不再看他,转头逗弄着笼里无论如何也不开口说话的丑鸟。
玩家愣了一下,手指微动,想要调出菜单寻觅如何回档到上一分钟的方法,只是无论他怎么翻找,也没能找到这个功能。
——
阿诺盯着笼里的鸟,表情瞬间耷拉下来。
工作使他心神疲累,更别提他还得应付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玩家。
而且这玩家看起来还没尤莱亚好逗弄……
玻璃房外的黑雾有些躁动,阿诺知道它快要按耐不住了。
阿诺逗弄着笼中鸟的嘴喙,动作略微不耐,他得找个借口让玩家滚蛋。
八爪鱼还在研究回档的功能,身前的“母亲”忽然惊声喊道:“尤莱亚,那是什么?”
他立马收回了栏目,警惕地看向阿诺手指的方向,一道黑影在花房入口处快速闪过,眼前出现游戏的提示。
【你看到了花房入口处一闪而过的黑影,决定上前查看。 】
八爪鱼:“?”
下一秒,操控着的角色自己动了起来,向着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跑去,留下身后的阿诺。
这番变故让很少爆粗口的八爪鱼心里暗骂。
好在嘴上还能说话,八爪鱼连忙高声喊道:“母亲,待在花房里别乱跑,我去查看一下,很快就回来!”
“好的!那你快点回来,小心些。”
柔弱的阿诺微颦着眉,眼中满是担忧,八爪鱼咬咬牙,暗骂策划不做人。
虽然老婆变成了男老婆,但老婆毕竟是老婆!
老婆是没有错的!
谁不知道恐怖片里单独的人都会出现意外? !
既然必须要过这段脑残剧情,那这游戏策划最好祈祷是虚惊一场,不然他一定要给官方写一千字小作文!
——
注视着玩家渐渐远去,阿诺收起了慌乱的表情,姿态轻松。
他回过头注视着那只怎么也不说话的鸟,等待着已经成为游戏BOSS的尤莱亚的到来。
很快,急促却不显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男孩呼唤着:“妈妈——”
较为矮小的身形扑进阿诺的怀中,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
一条怀表项链从衣领处滑落,悬挂在半空中悠悠晃晃,倒映在阿诺灰绿色的眼中。
“尤莱亚?”
只认得怀表的“母亲”诧异地喊道。
他为自己的孩子前去追寻黑影回来得如此之快而感到奇怪。
“你回来得怎么这么快?有看到那道黑影吗?”
而引得他们注意的黑影本影仰起头,露出那张瘦小熟悉的脸。
他眉毛蹙起,漆黑的瞳孔倒映着阿诺困惑的脸,哀声唤道:“妈妈,我才是尤莱亚!他们在骗你!”
“什、什么……”
茫然失措的阿诺正努力扮演着被所有人欺骗的角色,皱着脸尝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
“妈妈,我才是尤莱亚!他们都在骗你!”
男孩攥着柔软无知的“母亲”的衣袖,试图将自己身上遭遇的一切和盘托出,撕开所有人狰狞伪善的面目。
“妈妈!奥狄赛带到你身边的尤莱亚是假的!他是罗埃尔,是杀了我的坏人,奥狄赛的侄子——奥狄赛也不是仁慈的富商!他个是强盗,是个凶手,是个卑鄙无耻的混蛋!他利用我欺骗了你!编织了谎言——”
他尖声怒骂,对曾经敬爱的老板无比憎恨,可下一秒却被他深爱的“母亲”惊慌打断:“不!尤莱亚!你到底再说些什么?!那可是你继父!这太可怕了,你一定是被外面古怪的黑雾迷惑了心智,我们快去找你父亲!”
阿诺捂着男孩的嘴,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的怨恨与怒火愈发浓烈,心情变得愉悦几分——或许诞生于恐怖游戏的缘故,阿诺总期盼着看到对方绝望的表情。
可怜的男孩,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遭遇只是为了进行之后的游戏,该会是多么绝望?
不过就目前为此,这个可怜的男孩连杀害他的镇民都无法报复。
仇恨使人强大,而作为本游戏中最大的BOSS ,惨死后拥有着强大力量的男孩,可怜的尤莱亚——阿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悲切的小脸,微不可察地弯了弯眼。
你会杀了他们吗?给予那些杀害你的镇民最惨烈的结局——
而另一边,顺着黑影消失的尽头,八爪鱼看到了……一个布偶人。
走廊的尽头,熟悉的布偶人孤零零地靠坐着墙壁,脑袋自然地耷拉着,一动不动就像普通的玩偶一样。
可此时的窗外黑雾密布,走廊上的灯光昏暗沉寂,布偶人的阴影被放大数十倍倒映在地板上,周围安静到只有“罗埃尔”呼吸和心跳声。
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追寻着奇怪的黑影来到这,却只看到一个布偶人——
怎么想都有古怪吧!
看着那靠坐在墙壁上的布偶人,八爪鱼皱起眉头。
他认出了那是阿梅丽给他的布偶人,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八爪鱼记得早上的时候给它放在大厅餐桌上,但中午的时候……他皱起眉,记起中午用餐时并未见到它。
难道是有人把它拿走了?
玩家的第一反应是沉默寡言的老仆。
庄园里加上他一共就四个人,首先排除掉八爪鱼自己和阿诺,虽然很不想承认,奥德赛眼中真的只有漂亮的“妻子”,而作为庄园里最后一个活人,就只剩下瓦尔德了。
紧紧盯着一动不动的布偶人,八爪鱼操控着角色一步步后退,脑中飘过另一个念头。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布偶人自己会动。
“少爷。”
沙哑干涩的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身后。
VR眼镜下的玩家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回头看去。
“瓦尔德!”
男孩惊呼出声,棕褐色的眼中是溢出的惊吓。
“少爷,你在这做什么?”古井不波的眼中倒映着“罗埃尔”强作镇定的面庞。
似乎是觉得丢人,“罗埃尔”在惊吓过后故作镇定地反问道:“你又在这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和叔叔在一起吗?”
老仆毫无隐瞒地道:“先生让我去拿些东西。”
“罗埃尔”顺着他的动作瞥了眼,老仆手里捧着个木盒子,大约数十公分长。
“这是什么?”
老仆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男孩松了口气,他正转头,想要向瓦尔德询问他是不是把布偶人放在那了:“瓦尔德,你是不是……”
八爪鱼心头一跳,靠坐在墙壁的布偶人不见了!
“罗埃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手指着那处有些结巴:“那、那里……”
“刚刚还在那里的布偶人怎么不见了?!”男孩瞪大眼,大惊失色。
“什么布偶人?少爷,您的东西不见了吗?”
“就在那啊!你刚刚来的时候没看到吗?!”他指着布偶人消失的地方。
“少爷,我并没有看到您的布偶人。”老仆一板一眼地回道,他捧着木盒子,向“罗埃尔”表示自己得赶紧将手中的木盒带给先生。
“少爷,我先将东西带给先生,再回来帮您找失踪的物品。”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埃尔”急得想跺脚,可自己又没办法证明刚刚有东西在那。
倏忽,老仆皱起眉,问道:“少爷,夫人呢?”
“先生吩咐过,不能让夫人独自一人带着。”
仆人那张恐怖的脸直直地与“罗埃尔”相对,混浊的眼中倒映着男孩的身影。
“罗埃尔”睁大了眼,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遗忘了什么,立马惊慌道:“对了!母亲!”
终于能操控角色回去的八爪鱼脚步一转,立马把奇怪的布偶人抛之脑后,乐滋滋地冲向玻璃花房,留下身后的老仆站在原地。
视线瞥过阴暗的角落,一道小小的身影探出脑袋,与瓦尔德对视。
“瓦尔德!那个占据了我身体的家伙到底是谁?!”
真正的罗埃尔咬牙切齿,操控着笨拙的布偶人一点点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瓦尔德蹲下身,腾出一只手捧起布偶人放在盒子上,面无表情:“罗埃尔少爷,我并不知晓。”
走廊里,面容恐怖的老仆与会动的布偶人对视,画面显得几分诡异。
——
玻璃花房里,阿诺牵着尤莱亚的手,正要去找奥狄赛。
“母亲!”远处传来另一个孩子的声音。
男孩奔跑着赶来,眼中满是警惕与惊骇,脖颈处的怀表项链在胸口晃晃荡荡。
漂亮的夫人注意到那条怀表项链,犹疑感从心中升起,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尤莱亚,拉着男孩的手微微松了点。
他的孩子怎么会有两个?
但身旁的男孩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角还挂着眼泪,在看到奔来的“罗埃尔”时,眼神瞬间变得狠戾起来。
比起杀死他的奥狄赛与阿梅丽,欺凌自己还妄图抢走母亲的“罗埃尔”,尤莱亚更为憎恨。
——
还未靠近,急忙赶来的玩家便听到那个紧贴着他“母亲”的男孩矫揉造作地喊着“妈妈”。
八爪鱼登时眼睛就瞪大了,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
“混蛋!你再乱喊什么?!!”
虽然说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需要对着另一个男性喊“母亲”有些羞耻。
但是——
这是只属于他与老婆之间的情趣懂不懂喂! !
这小鬼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小饼干,居然敢跟他抢老婆!
八爪鱼操控着“罗埃尔”扑了过去,然而阿诺却挡在了他的身前,将那冒牌货护在身后。
他简直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伤心地看着阿诺。
“所以说,爱是会变的吗?!”
陷入单方面爱恋的八爪鱼悲痛万分。
——
“母亲!他是谁?!”
阿诺抿着唇,看了看“罗埃尔”,又看了看尤莱亚,神情犹豫。
而尤莱亚则紧贴着阿诺,怯生生的眼神看着格外可怜:“妈妈……”
八爪鱼气得火冒三丈,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喊“妈妈”。
他气愤地伸出手,想要将那躲在阿诺身后的家伙揪出来。
“住手——尤、尤莱亚……”
阿诺连忙制止,喊出“尤莱亚”的时候语气微顿,眼神扑闪。
而面前的两个男孩同时停住了动作——他们齐齐望着阿诺,等待着“母亲”的回答。
“罗埃尔”性格暴躁,他受不了阿诺看向他时的怀疑与警惕,急切地上前一步,拉住阿诺的衣袖:“母亲,我才是尤莱亚!这个家伙是个冒牌货!”
他说的理直气壮,就像他真的是尤莱亚一样——这让操控他的玩家都有些心虚。
八爪鱼看了看与他只有一臂距离的男孩,视线在其脖颈处的项链停顿一会儿,他认出那条项链和奥狄赛交与他的项链一模一样,内心大惊。
“我靠,尤莱亚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他还算个屁? ! !
八爪鱼眼神警惕,眼前莫名死而复生的尤莱亚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暗地里使劲扯了一下尤莱亚,而另一只手紧紧拉着阿诺,准备一有动静就带着老婆跑路。
尤莱亚被“罗埃尔”扯得踉跄一下,立马抬眼委屈地看向阿诺:“妈妈,我疼……”
阿诺被他看得嘴角抽了一下,但还是护住尤莱亚,转头怒视着“罗埃尔”。
“你……”
阿诺正准备说什么,谁知道八爪鱼也掌握了示弱的绿茶行为,立马换了副表情——“母亲!我才是尤莱亚呀!您忘了,刚刚是我和您在花房里,还看到了一道可疑的黑影……”他说着,挤挤眼,努力挤出两滴眼泪。
“我追着它,才离开了一会儿,谁知道——”八爪鱼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尤莱亚,撇撇嘴:“谁知道这个家伙是谁,说不定他就是造成外边黑雾的凶手,趁着我离开一阵子,装成尤莱亚、我来骗您……”
虽然八爪鱼这话说得胡搅蛮缠,毫无逻辑,但还真被他蒙住了一点。
阿诺暗暗点头,玩家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于是,他又转头看向尤莱亚——
而这个忽然出现在庄园的男孩面不改色,握着脖子上的怀表项链捧到阿诺面前,弯起眉眼:“妈妈,这是您交给我的怀表,里面还有我们的合照,您看了就知道谁才是您真正的孩子了。”
嗯……这个说得也有道理,还怪聪明的,还知道伪造合照证明自己。
阿诺绷着小脸,心里赞赏地点了点头——至于合照,他是真以为尤莱亚伪造的,毕竟他进来时就在赶路的马车上了,被一路的石头颠得屁股疼,鬼知道怀表里还有隐藏的照片。
眼前的怀表项链完好无损,一如最初还没被尤莱亚与罗埃尔两人争斗摔碎前的模样。
阿诺接过项链,面上露出迟疑与回忆的表情,他摸索着怀表,似乎记起了什么,按下怀表的侧边精妙的开关,下一秒表盖弹开,露出暗格里的合照——黑发的男孩与阿诺亲昵地站在一起,笑着望向画面之外 。
那俨然是眼前男孩的模样。
阿诺了然,果然是他伪造的。
毕竟富商丈夫和孩子都是虚构的,游戏策划根本没给他们建立文档,更别提建模了,连眼前的尤莱亚都是他半路捡的,怎么可能会有合照。
八爪鱼将合照的画面收入眼底的,面色有些难看,他完全没有想到怀表中会有照片这事。
他尝试将自己脖子上的怀表打开,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照片。
八爪鱼有些麻爪了,自己的怀表不仅是残损的,还没合照,这还怎么搞?
尤莱亚阴冷地注视着他,他当然知道“罗埃尔”手中的怀表里没有合照,因为那张合照早在他发现的时候便藏了起来。而自己手中的这张照片,包括完好无损的怀表项链,都是假的。
“怎么会……”
一旁的“罗埃尔”神色明显乱了一瞬,对于眼前板上钉钉的合照证据,他怎么也无法证明自己是“尤莱亚”。
但八爪鱼很快从自证身份的环节清醒过来。
无论眼前的男孩是不是真正的尤莱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尤莱亚归来的目的……
一个被镇民残忍烧死的男孩,怎么想他复活的第一步必然是像残害者复仇。
八爪鱼冷静地想着,杀害尤莱亚的凶手不止一个,从宣传片来看,整个小镇的居民都是凶手,而其中的罪魁祸首绝对有奥狄赛。
只是,没人能保证死而复生的尤莱亚能够不去伤害无辜的人,毕竟在恐怖片里,通常复活过来的人都不会是曾经的“他们”。
——————
在奥狄赛将整个庄园主楼的房间都探寻了一遍后,他忠实的仆人为他带来了武器与一个不幸的消息。
“先生,跟着夫人的罗埃尔少爷是个不知名的幽魂,它占据了罗埃尔少爷的身体。”
仆人低眉顺眼,而他手中捧着布偶人诡异地动了起来,发出熟悉的声音,这令刚打开木盒的奥狄赛神情骤变——“奥狄赛叔叔,是我,我才是罗埃尔,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家伙是个冒牌货!”
看着变成着布偶人的侄子,男人几乎快维持不了面上冷静的神色,转身向着玻璃花房奔去。
第26章
“夫人——阿诺!”
隔着大老远,奥狄赛便看到了自己“妻子”身边那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孩。
一个是占据了罗埃尔身体的不知名幽魂,而另一个……奥狄赛睁大了眼,惊慌失措地看着那道早已死去的身影,呼吸乱了一瞬,脑中闪过谎言被对方揭露的画面。
不, 冷静……罗埃尔才是尤莱亚,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他与阿诺才是一家人。
至于已经被烧死的人——
没人能证实他的身份。
奥狄赛深呼吸着,眼看着那两道身影纷纷伸手向阿诺抓去,男人不再犹豫,抓紧从盒中拿出的物件朝着尤莱亚抛去,而后快步奔去,将阿诺拉开护在身后。
银光闪过,一把银制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无误地扎入尤莱亚的胸膛。
那是他曾从教会手中购买的驱魔匕首,行商多年总会遭遇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一把强大驱魔武器,给他带来了许多方便。
“滋啦滋滋——”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凄厉的尖叫声随之响起,像是被火焰烧灼般,男孩的胸膛在顷刻间被烫出一个偌大的洞,而那被抛出的银制匕首则随之落在地上,发出清楚的金属声响。
这突然的一幕令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他们愣愣地看着胸口处不断涌出的黑雾,意识到眼前的尤莱亚已经不算是个人类了。
“妈妈!救救我!”
男孩尖声哭喊着,溢出的黑雾在伤口处扩散,四周的皮肉都呈现出焦黑卷曲的可怖模样。
但他全然不顾那钻心的疼痛,只是一个劲儿地放声哭喊着,朝着奥狄赛身后的阿诺拼命伸出手去,“妈妈!救救我!救救尤莱亚!妈妈——”
尤莱亚仿佛又回到了那被大火灼烧的夜晚,漫长而痛苦的记忆无时不刻在舔舐着他的神经,令他忍不住放声大哭。
“救救我!妈妈!尤莱亚好痛啊!!”
看着那满是泪痕与哀求的脸,阿诺像是被蛊惑般,从奥狄赛的身后走出两步,但很快便被奥狄赛拦下。
“不,阿诺,别过去,那是恶灵伪装的……”男人的面色似是隐忍,抓着他的手格外强硬,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像是恐惧着什么,转眼间又只剩下担忧。
阿诺猛然清醒,他重新看向那还在呼喊着妈妈的男孩,似乎是被奥狄赛的话所惊醒,这一次,阿诺仿佛从男孩的眼中看到了浓郁的恶意以及憎恨。
他被吓得后退一步,倒入男人的怀里,而对方顺势将他搂住,冷眼注视着逐渐消散的“恶灵”。
“恶灵”对上了男人的眼睛,瞬间明白了男人想要让阿诺恐惧自己的恶心心思,抑制不住的恶意令他尖声怒骂:“奥狄赛·克里斯多夫·考斯特!你这个恶心的臭虫,该下地狱的败类!离我妈妈远点——”
那件银制匕首不知附上了什么特殊功能,“恶灵”的伤口逐渐扩大,黑雾溢出蔓延至男孩的下脸,顷刻间只剩下一双眼睛——充满仇恨、憎恶以及扭曲情绪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奥狄赛,他尖叫道:“奥狄赛!我会杀了你!!杀了镇上的所有人!!!”
尖锐的声音随着黑雾消散在空中,只留下刺穿“恶灵”胸膛的银制匕首。
奥狄赛低头看向阿诺,心有余悸地将其紧紧抱住:“还好你没事……”他捧着阿诺的脸,额头贴着额头,睫毛轻轻颤抖,眼底还有残留的惊惧。
阿诺就这么被他贴着脸,神情恍惚,似乎对那消散的“恶灵”还有些念存。
脑海里“恶灵”那满是泪痕与哀求的模样,与最后那浓郁的恶意和憎恨交织的眼神来回切换,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阿诺忍不住攥紧奥狄赛的衣袖,恍惚开口:“奥狄赛,那个恶灵……”
“他说他是尤莱亚,还有怀表和相片……可是尤莱亚不就在这吗?”他慌乱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丈夫,等待着最亲密之人给他的回答。
看着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奥狄赛心中泛起冷意,手上微微用力搂紧了阿诺。
他努力遏制住心中正不断分泌毒液的毒蛇,剧毒的液体腐蚀着他的心脏,引来阵阵抽痛。
奥狄赛轻声唤道:“不,阿诺,那是只狡猾的恶灵,擅长伪装成人们熟悉的模样去诱杀猎物,所有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是它伪造的陷阱……”
“别害怕,你看,尤莱亚不就在这里吗?”他勉强笑了笑,向阿诺展示一旁的“罗埃尔”。
而随着奥狄赛的话,八爪鱼这才从过场动画中脱离,迫不及待地操控着角色来到阿诺身前。
“母亲,你没事吧!”男孩焦急地凑上阿诺跟前,像只小狗一样拉着阿诺上下打转。
从尤莱亚拿出相片和怀表之后,八爪鱼便进入到了游戏的过场动画里,控制不住动作,只能眼睁睁地尤莱亚接近阿诺。
眼看着阿诺便要真的把尤莱亚当作无害的孩子,八爪鱼急得都快上火了,好在奥狄赛及时赶到,将阿诺护在身后。
八爪鱼决定,对奥狄赛投去稍微认可的目光——站在玩家的立场,他是个可靠有力的友方。
他认可奥狄赛的实力,但情敌就是情敌,他是不可能承认男人老公的身份的!
八爪鱼抛去脑中的杂念,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奥狄赛发现不是罗埃尔了,还在乐滋滋地近距离欣赏老婆的美貌。
身后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男孩,竭力控制住想要将其掐死的手,心中生出戾气。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即使眼前占据“罗埃尔”身体的是个不知名的幽魂。
奥狄赛需要一个“尤莱亚”来安抚“妻子”惊慌的心,以及隐瞒尤莱亚被杀害的真相,无论眼前的人是谁——只要对方是安全的,无害的。
男人幽幽注视着男孩的侧脸,那双眼中的担忧毫无掩饰,仿佛真的是阿诺的孩子般,真切地为阿诺感到后怕与担忧。
——————
玩家操控着艾伯纳,时不时看向窗外的漆黑雾气。身旁是正在用餐的女儿露西,小女孩刚经历了一番抢劫,此时再遇到漫天的黑雾,小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惊惶与恐惧。
餐桌另一旁的玛德琳见此,开口安慰道:“别害怕露西,这雾气只是比平时大了点。”
露西胆怯地抬眼看了眼妇人,又很快把头低了下去。
作为父亲的艾伯纳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歉意地对玛德琳笑了笑:“这孩子从小没了妈妈,性格比较腼腆。”
“对了,你说的雾气……平时镇上也会出现吗?”
玛德琳说道:“是的,几乎每天早晨,镇上都会起雾,但一般等到太阳升起时,黑雾便会随着露水消散。”
听着玛德琳的解释,玩家默默思考着黑雾与这部恐怖游戏名字的联系。
很明显,这部游戏和这场雾气有关——只是无论他怎么和眼前的NPC套话,都没能从对方口中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艾伯纳与玛德琳继续交谈着,时不时穿插一些自己年轻时的冒险经历——他是个冒险家,年轻时曾去往过各个罕见人迹的地方。
等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玩家装作不经意间困惑地问道:“最近镇上是有人结婚吗?”
玛德琳的表情一下子淡了下去,“为什么这么说?”
艾伯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到了路灯上残留的花带……很漂亮。”
桌上的油灯被无声的风吹得晃动,男人没能看清此刻这位好心帮助他们的妇人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骤然冷淡的声音。
“昨日是镇长小舅子的婚礼……”
她顿了顿,说道:
“和一个寡妇。”
一个寡妇?
玩家眼神迷惑,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兀点出这个寡妇。
而面前的妇人意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她当初就像你一样,带着一个孩子,路上遇到了盗贼,只不过那是个男孩。”
“可惜,”
她不再看艾伯纳,而是看向露西,语气幽幽:“出了点意外……”
油灯映照下的神情晦暗不清,小露西缩了下脖子,小手在桌底下紧紧地抓住了父亲的大手。
艾伯纳以为是路上遭遇盗贼的时候出了意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感叹遗憾的话,突然一道粗鲁尖锐的叫嚷声从屋里头响起。
“玛德琳!玛德琳——!你这该死的XX,你是死了吗——玛德琳!”
小女孩被吓得短暂的尖叫一声,扑到父亲怀里,艾伯纳连忙接住她,看向昏暗且紧闭的屋内。
而刚刚还一脸阴森的玛德琳表情瞬间变得扭曲,她看了眼面上透露着询问的男人,沉下脸,而后挤出一抹笑,说了句“抱歉,我去看看”,随后站起身急匆匆地向屋内走去。
老人暴躁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即使妇人走了进去,粗鲁的叫骂声也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传来激烈的桌椅摔打在地面的声响。
“爸爸……”小露西从父亲的怀里抬起头,脸上闪过犹豫和害怕的神色。 “我们去看看吧。”
艾伯纳点了点头,叮嘱小露西在这待着,自己的起身靠近发出声音的屋里。
然而还没等他敲门询问,面前的房门便从内打开,露出玛德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额角处还缓缓淌血着血。
艾伯纳大惊,连忙问道:“你还好吗?”
玛德琳掀起僵硬的嘴角,“没事,里面是我父亲,他得了癔症,被噩梦惊醒有些暴躁,喂了药就没事了。”妇人匆匆解释两句,便闭上了嘴,很明显是不愿在谈此事。
她锁上房门,越过男人的那一刻神情变得无比阴暗。
该死的老东西——
第27章
【该死的老东西,喂了这么久的药,怎么还不去死! 】
玛德琳恶狠狠地咒骂着,心里无不期盼着屋里面的老东西能快点去死。
只是惧于镇上的规则,玛德琳并不敢明面上对她的父亲有所虐待,只能悄悄将他的药换成有害物质,一点点蚕食对方的精神和身体。
她捂着额角处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着药。
一旁的小露西看了看艾伯纳, 对方摇了摇头,没能从自己的父亲得到结果,但看了看妇人额头的伤口, 善良的小女孩咽了咽口水, 小心地上前询问:“玛德琳阿姨,需要我帮您处理吗?”
玛德琳抬头瞥了她一眼,似乎从小女孩软柔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她立即意识到,这是个为自己取得父女俩信任的好机会。
于是,她的双眼立即泛起微红,沧桑的脸上迅速被一种悲凉填满。
妇人抱着小露西痛哭了起来,父女俩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父亲……”
玛德琳将自己身上的事情添油加醋,捏造了些谎言,没一会儿便惹得这对单纯愚蠢的父女俩双眼通红,看起来比她还要悲伤。
“米勒夫人……”艾伯纳不知所措地说着安抚的话,被玛德琳紧紧抱着的小露西也学着父亲安慰自己的模样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脑袋。
屋里一片真情流露,而漆黑狭小的卧室里,被喂入过量药物的老人双手无力地在床边摸索,在无人听见的微弱呜咽声逐渐没了生息。
——————
八爪鱼正在看奥狄赛手中那把银制匕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看着匕首被奥狄赛握在手上,眼神恋恋不舍——一把在恐怖游戏中能够轻易杀死“恶灵”的武器,对于目前还没摸清楚游戏剧情的八爪鱼来说,简直就是一件神器。
奥狄赛轻飘飘地瞥了眼他,将那把杀死“恶灵”的匕首收了起来,而后看向阿诺,眼中写着担忧。
“夫人,你还好吗?那只恶灵没伤害到你吧?”
阿诺略微失魂地摇了摇头,思绪还在那道“恶灵”身上。
直觉告诉他那是他的尤莱亚,可眼前的丈夫却告诉他那是害人性命的“恶灵”。
阿诺揪着奥狄赛的衣袖,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那真的是恶灵吗……”
奥狄赛眼神微暗,面色不变:“当然,只有恶灵才会惧怕被神父附过魔的匕首。”
男人肯定地给出回答。
阿诺神情失落,缓缓松手想要离开丈夫的怀抱,但下一秒却被丈夫搂紧。
身后的走廊传来平稳的脚步声,是老仆。
他恭敬地来到先生与夫人面前,向他们汇报屋外的黑雾出现消散的趋势,大约半小时后便会彻底散去。
阿诺愣愣地看向玻璃花房外,才发觉此时屋外的能见度相较于之前有了细微的变化。
天……要亮了?
脸颊处传来一丝微凉,阿诺回过神,身旁的丈夫抹去了他脸颊上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灰,眉眼柔和温情。
——
天亮了,时间却已来到了傍晚。
而当镇上的所有人发现黑雾散去时,一声凄厉的哭喊从玛德琳的家中传来。
玛德琳的父亲老约翰死了。
他唯一的家人玛德琳给出的解释是癔症病发。
没人能证实玛德琳的话,而镇上唯一会看病的,是个手抖眼花的老牧师,平时最多看看发烧咳嗽。
老牧师只是看了一眼,便断定了死者的结局,镇上的人决定将其尸体烧掉——这也是黑雾镇的“习俗”之一。
“习俗?有什么讲究吗?”艾伯纳好奇地问道。
此时的他站在小镇的广场上,周围人忙碌且娴熟,准备着尸体火化前的各项事宜。
看样子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周围的镇民没有一个搭理他,甚至有些漠视和微妙的恶意,而唯一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熟悉友善的玛德琳却在为了父亲尸体的火化做准备。
最后,是一个与露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告诉了他。
“尸体是污秽的,没有及时火化的尸体会被恶灵侵蚀。就像做了错事的恶人一样,会变成恶灵伤害镇上的叔叔婶婶。”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尖声尖气地解释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着天真无邪的光芒,然而她口中的话语却让小镇上的外来者不寒而栗。
“叔叔,你可不能做坏事哦,不然是会被烧死的……”
艾伯纳从眼前可爱的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些许寒意,直到一个妇人急匆匆赶来拉走了女孩,才似回神般缓缓站起身。
手中露西的手掌微凉,现场的镇民对这对父女俩如视若无物般,男人周身几米的范围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屏障,无人靠近这对父女俩。
艾伯纳的心底泛起了毛骨悚然的寒意,数十年的冒险经历在告诉他,这座看似平常的小镇,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男人不由攥紧了女儿的小手,惹得小露西痛呼一声:“爸爸……”
艾伯纳回过神来,慌乱地蹲下身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爸爸捏痛你了是吗……”
艾伯纳吹了吹露西被他无意间捏红的手,眼神不自觉瞥向逐渐搭好的火架,思绪不由飘远——他想起了年轻时穿越一座荒凉丛林遇到的古老部落,他们信奉着一个不知名的神明,同样有着将死者火葬的“习俗”。
而玩家看着那处一米多高的火架,在犹如血色的夕阳下,这座一次性的火葬架逐步搭建完成,火架的木桩在余晖中映出深沉的暗影。
同样,丰富的游戏经验告诉他,今晚之后将会发生大事——
——————
“奥狄赛!”
在瓦尔德的带领下,阿梅丽一眼便看到了奥狄赛身边的“女人”。
即使阿梅丽很讨厌对方,也不得不承认,她弟弟的这位新婚妻子确实很美丽。
阿梅丽极力忽视对方看来的明亮目光,在从奥狄赛的口中得知对方记忆出现问题,把她当作关系亲密的家人后,心中的憋屈与恶意愈发强烈。
阿诺热情地朝着阿梅丽招了招手,在注意到对方似乎有话要与奥狄赛讲述时,非常“贤惠”地站在了一边没有打扰。
对于妻子的演绎方式,阿诺有一番自己独特的见解——丈夫需要负责对外的一切,而妻子只需要保持美好的外貌与心情。
完美的见解。
阿诺面上装着欣赏花草,实际上正悄咪咪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谈话。
“……那黑雾扩散得快,散去得也快,好在不会涌入屋里……我问过镇上的镇民,那黑雾没有伤人,大部分镇民在黑雾来时都在外边,只有镇东边的裁缝暂时还没找到……”
两人的声音刻意压低,奥狄赛眉头紧皱,他并不在意失踪的裁缝,大概率是死了,只是担心死去的尤莱亚会随着黑雾的降临再次出现。
奥狄赛惧怕美好的家庭会被破坏。
若是阿诺的精神状态没有发生混乱,记忆没有出现错乱,妻子温情脉脉的一面从未在他面前展示——他或许会坦然地面对谎言被揭露的可能,如贪婪的蟒蛇般紧紧缠绕着他的妻子。
但此刻,他的妻子无比深爱着他——这让奥狄赛无法再接受阿诺任何厌恶躲闪的目光,哪怕只是一点想象,都能令他的心如坠冰窟。
男人的视线注视着妻子背对着他的身影,薄绿色的眼眸在偏暗色天色下显得愈发深沉。
阿诺,他的妻子,他的挚爱……
奥狄赛微微低垂眼睑,掩下眼中浓稠漆黑的爱意。
他将尤莱亚的出现告诉了阿梅丽,女人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狰狞。
她依旧是那么憎恶着害死她孩子的凶手,只是和之前相比,女人的神情中带着些微微不安。
“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变成了恶灵,随着黑雾一起出现,甚至变得强大。”
奥狄赛面无表情地说道,阿梅丽无法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阿梅丽焦急地来回走动两步,她的动作引起了阿诺的注意,奥狄赛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挥手让瓦尔德带夫人先进屋——他不能让任何细微的差错引起阿诺的怀疑。
而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最大的错误。
奥狄赛看着阿梅丽,幽幽提醒道:“阿梅丽,他还会再次回来。”
阿梅丽几乎是立即便明白了她的弟弟的意思,微微睁大眼睛,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她面色阴冷,咬着牙齿:“既然能杀死他一次,那就能再杀死他第二次!!”
奥狄赛满意地拉平嘴角。
——
“夫人,外边天快黑了,进屋歇歇吧。”
忠诚的老仆在夫人的面前微弯腰,语气谦卑柔和。
阿诺看了眼正在谈话的姐弟俩,转身迈入了屋内。
——
“罗埃尔”不知去了哪里,跟随在他身后的老仆无声离去,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阿诺一人。
角落里,一道矮小的身影正要把自己藏起来。
阿诺起了逗弄的坏心思,上前抓住了那只试图躲藏的布偶人。
躺在地上的布偶人一动不动,意外注意到它的阿诺捧起它,面上一副困惑的模样,“这不是尤莱亚带回来的布偶吗?怎么会在这里?”
阿诺轻轻拍打着它身上的灰尘,藏匿于布偶人体内的罗埃尔僵硬住身体,吓得不敢随意动弹。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阿诺,心中复杂又悸动。
即愤恨于叔叔仗着尤莱亚威胁欺骗了夫人,又惊愕于对夫人的性别。
可他到底是忍不住靠近阿诺,只是被夫人捧起一会儿,心里便说服着自己这并不是夫人的问题,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今早窥视到的那些画面。
第28章
罗埃尔忍不住羞得脑袋冒烟, 要是他还是个人类模样,怕不是从脖子红到脸。
但此刻的他是个一动不动的布偶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馅吓到阿诺。
阿诺抱着他喃喃自语, “尤莱亚呢?他去哪了?怎么留你一个人在地上?”
孤单单的夫人对着不会动的布偶人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奥狄赛在和他的姐姐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看起来并不想让我听到……”他低喃着,神情略微低落,看得罗埃尔心里一揪,差点抬起软趴趴的手臂。
但阿诺并未过多述说, 他一步步向楼梯走去, 话音一转,提到了数小时前遇到的“恶灵”:“……今天遇到了恶灵,它化作了尤莱亚的模样……不,是拿出了我给尤莱亚的怀表。”
“它说它才是真正的尤莱亚,我身边的尤莱亚是假的,我差点就被它给骗到了,好在奥狄赛及时赶了过来……”
对于认不出自己孩子的病情,夫人自己也十分清楚。
“只是……”上扬的嘴角缓缓拉平,阿诺眼神迷茫,眉眼间带着几分忧郁和困惑。
“那个恶灵并没有想伤害我的样子,即使在快要消失的前一秒,也依旧哭着对我喊妈妈……”
他缓缓说着,带着布偶人来到了他与奥狄赛的房间,将布偶人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侧身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双眼含水般望着那不会动的布偶人。
手指轻轻撩过布偶人的纽扣眼睛:“是我的错觉吗?奥狄赛都说他是恶灵……”
阿诺呢喃着,带着心中的困惑,眼皮逐渐阖上,呼吸变得轻缓悠长。
——他睡着了。
注视着夫人的呼吸声逐渐放缓,布偶人终于动了起来。
它缓缓站起身,站在床头柜上足以俯视床上酣睡的阿诺——他闭着眼,侧头倚靠在被褥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洒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柔软的脸颊被压得微微变形,胸脯也在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
罗埃尔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没有生命的布偶人,屏住呼吸,靠近……
静谧的卧室里,一声沉闷细小的“噗”声传来。
他从床头柜跌了下去。
——————
在说完尤莱亚的事情之后,阿梅丽犹豫片刻,告诉了奥狄赛小镇上死了一个人。
“是谁?”
男人眉头微皱,在这种特殊时期,奥狄赛很难不去想死人带来的后果。
阿梅丽说道:“玛德琳的父亲,据说是癔症病发。”
奥狄赛冷笑一声,完全不用多加思考,便知道死因必不可能如此简单。
他并不能记起玛德琳的模样,但在镇上生活了数年,对于镇民的德行,奥狄赛摸得一清二楚,不过都是些贪婪丑恶的家伙。
“已经在准备火葬了?”
面前的阿梅丽点了点头,问道:“你要去现场吗?”
奥狄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了,你负责吧,我会和阿诺待在一起。”男人只有提到自己的妻子时才会有一点温情。
“好。”
正当阿梅丽准备离去,不远处的灌木旁传来意外的声响。
“——谁!”
阿梅丽厉声喝道,目光尖锐地刺向声音源头。
奥狄赛并没有意外,转头看去,不出所料的话,是那个占据了罗埃尔身体的不知名幽魂。
果然,“罗埃尔”的身影从灌木的阴影处走出。
“叔叔,妈妈。”
八爪鱼操控着“罗埃尔”,冲着阿梅丽与奥狄赛悻悻笑了笑。
阿梅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没有忘记,自己孩子的身体被人占了去。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她的弟弟,奥狄赛眉目淡定,开口道:“既然他都听到了,那就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吧,正好让镇上的人都知道罗埃尔回来了。”
阿梅丽瞬间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笑容,冲着“罗埃尔”说道:“过来吧亲爱的,你躲在那做什么?”
八爪鱼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已经知道了尤莱亚被他们杀害,并蒙骗了阿诺,但他也没能想知道自己会听到这两人计划再一次杀死尤莱亚的
一时之间,八爪鱼不知道是惊叹这两个NPC太猛,连恶灵都不怕,还是为被蒙骗的阿诺感到心疼怜惜。
但很快,八爪鱼便无瑕再思考这些问题,眼前的阿梅丽正计划着让他跟着她去火葬现场,辅助自己处理镇民的葬礼。
“罗埃尔,你刚刚也听到了,镇上死了一个人,我们需要在今晚就把人送走……你爸那该死的老东西从一个月前出门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现在就只能由我们来安排葬礼了,今晚你便和我一起过去,顺便告诉大家你还活着。”
女人神情淡漠,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啊?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八爪鱼一脸懵逼,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反应,眼前便进入了过场动画,眼睁睁看着自己立马答应了阿梅丽,跟在女人身后离开了庄园。
哒哒的马蹄声愈渐愈远。
离开前,“罗埃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庄园。那扇大铁门“铛啷”一声上了锁,他的叔叔站在庄园里,眼神冷漠,转身走进了主楼建筑里。
男孩抬头看向主楼二楼的窗户,那处屋里一片昏暗。直到再走远些,他再次回过头看去,隔着茂密的树冠叶片,那间屋子的灯亮了起来,两道身影倒映在拉紧的窗帘上,隐隐约约。
——————
天气彻底暗了下来,镇上一片漆黑,只有镇民手中的火把燃着光亮,从庄园看去,他们如同星星点点的萤虫,缓缓汇聚在小镇中心。
作为一个曾经的冒险家,好奇心驱使着艾伯纳向玛德琳提出参与这场葬礼的请求。
而死去父亲的玛德琳站在昏黄的光线下,男人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是吗?那就一起去吧,要带上小露西吗?”
艾伯纳看了眼昏昏欲睡的女儿,犹豫地摇了摇头。
——————
镇民们举着火把围聚在木架旁,冷眼注视着简陋的木棺被几个青壮年抬上了木架。
夜风吹过,火把的光亮摇曳不定,无声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为首的阿梅丽面无表情,她的身旁是负责念悼词的老牧师。
老牧师清了清嗓子,开始诵读悼词,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庄严肃穆。然而周围的镇民的表情却与老牧师截然不同,眼中带着微妙的狂热。
艾伯纳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时不时地落在玛德琳身上,只见她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
他不由心中感概:可怜的玛德琳……
操控他的玩家:“……”
不是,这主角脑子没病吧,没注意到现场氛围不太对劲吗? !还有那个NPC,她哪里悲伤了? !她分明是在笑,这都快憋不住了!
“……愿他在死亡的长眠中得到安息。”
老牧师的声音逐渐低沉,站在阿梅丽身后的八爪鱼看了看四周,注意到周围镇民明显怪异的情绪,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蹿升而起。
他是真的很少玩恐怖游戏,连恐怖电影都很少看,让他一个死宅来感受这样毛骨悚然的气氛,简直比让他连续熬几个通宵赶稿子还要煎熬。
好在当老牧师开始念悼词时他便能动了,八爪鱼连忙闭上眼,试图来一波掩耳盗铃。
然而没等他闭眼多久,阿梅丽冷酷的声音便从前面传来。
“罗埃尔,过来。”
……
——“罗埃尔,过来。”
为首模样艳丽的女人开口道。
在听到阿梅丽喊出“罗埃尔”的名字时,早已发现对方存在的镇民终于按捺不住,气氛躁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罗埃尔”还活着的原因,毕竟他们都亲眼目睹了“罗埃尔”没了呼吸。
玩家不明白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操控着艾伯纳抬眼看去,看到了女人身后的男人……不,那是个男孩。
他看起来很强壮,从外表上看完全能称得上是个男人,只是还未褪去绒毛的脸庞与青涩懵懂的眼睛显露出他尚且稚嫩的年龄。
玩家思考着这个名为“罗埃尔”的男孩的身份,而被他忽略的主角艾伯纳缓缓浮出他的心里描写。
艾伯纳:【之前听玛德琳说镇长出了远门,镇上事务全由他的妻子阿梅丽负责,为首的女人应该就是阿梅丽了,还有那个叫罗埃尔的男孩…………玛德琳不是说他意外死了吗? 】
死了? !
看着艾伯纳的内心推测,玩家略微诧异。
他抬眼看向“罗埃尔”的方向,此时的男孩正从阿梅丽的手中接过火把,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活人。
站在木架前,“罗埃尔”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阿梅丽,女人眉目锐利,眼里极其快速地闪过一丝阴冷。
八爪鱼丝毫未察觉对方那缕稍纵即逝的情绪,握着火把的手微微颤抖,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火葬”的第一视角,“ Heart Rate”所掌握的VR技术无比逼真,带给他的游戏体验真实到恐惧。
在这虚拟构建的丧葬情景里,每一丝热度、每一缕烟雾都仿若现实一般。
炽热的火焰在他的脑袋边跳动着,烧得他半边脸颊有些发烫,八爪鱼只觉得自己躺在现实床上的脸也烧了起来。
而游戏中他所操控的角色的母亲,那个眉眼艳丽的女人,她看着他,眼神莫名令他感到一丝不安。
下一秒,女人转过身,高声向镇民们宣告她死去的孩子的归来:
“各位!大家应该都亲自目睹了我可怜的罗埃尔的死亡,但现在——我的罗埃尔回来了!”
第29章
“……是上午那场奇怪的黑雾,将我的罗埃尔带了回来!”
阿梅丽喜极而泣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但八爪鱼却懵了。
——死而复生这事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吗? !
他猛然看向阿梅丽的背影,女人似乎并未察觉到此时现场气氛的不对劲,依旧为孩子的归来而激动欣喜,双腿甚至因为过于高昂的情绪踉跄了一下,在身旁老牧师的掺扶下才勉强站稳。
她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八爪鱼脑中一片混乱, 手心满是汗水,心脏在镇民们逐渐疯狂的目光中狂跳不已。
论智商,他怕是还没镇上的镇民聪明, 更别提心狠手辣的阿梅丽了。这个NPC恐怕在看见他醒来时的第一眼便已经发现了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莫名地, 八爪鱼有种次元壁被打破的惊悚感。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阿梅丽虽然发现他不是“罗埃尔”,但也绝不可能猜到这是个游戏,大概率怀疑是恶灵占据了“罗埃尔”的身体。
他看着四周,那群本就阴沉沉的镇民,在此刻变得更加令人感到不安——他们盯着自己,像是恶鬼盯着垂涎已久的肉食,几乎要生吞了他——他们并不相信阿梅丽的话,更认为这是阿梅丽的谎言。
用以掩盖她复活“罗埃尔”的谎言。
然而这群人又惧于阿梅丽的存在,只能将目光转向“被黑雾从死亡带回来的罗埃尔” ,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出复活的秘密。
没人不害怕死亡, 也没人不思念死去的亲朋好友——
阿梅丽环视四周的镇民们,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这令不慎窥视到的艾伯纳心头一跳。
艾伯纳:【这个镇长夫人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上午那场突如其来的黑雾到底是什么?这世上真的存在死而复生的秘密吗? 】
这些问题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他们只能看向最前方的阿梅丽,等待这个与她弟弟一样贪婪傲慢的女人缓缓道出她所编织的“真相”。
只见阿梅丽松开压着老牧师胳膊的手,一步步走向“罗埃尔”。
她停在“罗埃尔”身边, 右手搭在男孩的左肩,“罗埃尔”能近距离地看到对方的表情,嘴角掀起,眼神柔和,仿佛双方之间都还未露馅般。
阿梅丽转过身,向众人高声道:“就在今天早上,那场黑雾比以往要大很多,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然而当黑雾即将散去时,我的罗埃尔从黑雾里走了出来!”
“我已经验证过了,他和曾经的罗埃尔没有任何区别,他就是我的孩子!感谢黑雾,让我和我的孩子团聚!”
说着,阿梅丽顿了顿,她环视了一遍镇民,无人反驳她的话。
阿梅丽满意地露出笑容,随后她拉住“罗埃尔”的举着火把的手,一同将火把丢向身后的木架。
而她的举动就像是一个信号般,周围的镇民立刻随之抛出自己手中的火把。
“哐啷”的声响接连不断的响起,而随着木材被点燃的“滋啦”声响,整个木架瞬间燃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木棺被熊熊焰火彻底吞噬,赤红的火光照亮了“罗埃尔”的脸,他听到了火焰舔舐木棺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一个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浓黑的烟雾腾空而起,这场大火烧了很久。
——————
次日,又是一场遮天蔽日的黑雾。
这一次,黑雾降临的时间比昨日要早上许多。所有人都被迫待在屋里,等待着黑雾散去。
但连续两日的黑雾让不少镇民焦灼起来,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场黑雾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没有一丝消散的趋势。
他们不由慌了神。
——————
“尤莱亚~尤莱亚……”
阿诺站在楼梯上,手掌撑着楼梯扶手,向外微微探出脑袋。
他看到了单独坐在餐桌上的“罗埃尔”,仆人瓦尔德站在一旁,见他醒了转身去往了厨房。
没能看到熟悉的身影,阿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他今天穿了一条墨绿的丝绒长裙,裙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仿佛一片在幽暗中流动的深潭绿水。
阿诺来到“罗埃尔”身边坐下,借助VR眼镜的嗅觉模拟,极近的距离让玩家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亲爱的尤莱亚,你有看到你父亲吗?”
领口的翠绿色宝石纽扣系上了最顶端,细长的脖颈被包裹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倒映着男孩的模样。
八爪鱼干巴巴地咀嚼了两下嘴里的食物,视线艰难地从面前那双仿佛会陷进去的眼中移开。
他咽下食物,说道:“阿梅丽姑姑早上过来了一趟,她似乎有什么急事,父亲跟着她去镇中心了。”
玩家不敢去看他,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后,八爪鱼觉得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深藏不露”。
阿诺若有所思,他抬头看向紧闭的窗外,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能顶着黑雾跑来庄园找奥狄赛,那一定是发现了出乎意外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转头问“罗埃尔”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
“昨天你父亲和我说,阿梅丽姑姑带你去参与镇上的夜间风俗,怎么样?这个小镇是不是很热闹?”阿诺笑着道,语气中带着些好奇。
这时瓦尔德端来了食物,热汤和蜂蜜面包,并说道:“夫人,这是先生为您准备的早餐。”
阿诺没有看那长相恐怖的仆人一眼,实在是太过丑陋,他从不喜欢勉强自己。
阿诺捧起了还很滚烫的热汤,轻轻小啜了一口。
八爪鱼回想起来昨夜的经历,有些沉默,顿了顿,开口有些艰难:“……应该还行……”
端着热汤的手顿住了,阿诺诧异抬眼:“应该?为什么这么说?你没参与进去吗?”
八爪鱼想起了阿梅丽抓着自己手腕的冰冷右手,还有那宛如邪教仪式的火葬场面,更加沉默了。
“呃……”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很刺激。”
给了一个评价,男孩表情肯定地点了点头。
阿诺失笑,看来昨晚小镇挺热闹的。
只是,这点热闹还不够,让他想想,庄园里似乎还藏着些秘密。
大厅里,两人安静地享用着食物。
阿诺低头喝了口热汤,额前的发丝垂落在眼前,他抬手撩起挽至耳后,对着仆人吩咐道:“把我的发带拿来。”
仆人依旧沉默寡言,微微躬身后转身向二楼走去。
大厅里短暂地只剩下阿诺与“罗埃尔”。
不知为何,八爪鱼有些坐立不安。
他挪了挪屁股,三两口吃完盘中的食物,站起身准备找借口离开,“母亲,我……”
屁股还没彻底离开座椅,阿诺便叫住了他:“等一下。”
阿诺擦了擦嘴,对他恳切地说道:“你父亲不在,多陪陪我吧。”
八爪鱼:“……”
八爪鱼:“!”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
眼前人眼尾微微上扬,白皙的脸颊透着些粉色,期待又羞涩地看着他。
八爪鱼心跳如擂,简直无法拒绝。
他就问!谁能拒绝漂亮老婆的请求! !
八爪鱼决定收回前面对漂亮老婆的怀疑,并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男孩捂着脸,透过指缝间能看到他羞红的面皮,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好……好的,我今天会代替父亲陪着您的,母亲。”
——
失踪的裁缝回来了。
他的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裁缝的妻子和儿子,他们在裁缝失踪后寻找了很久,裁缝能够安然回来令他们喜极而泣。
惊喜的哭泣声传过门缝,有人听见了裁缝洪亮的声音,表情惊恐。
一个死人怎么会在第二天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感到恐惧,因为他亲眼看见裁缝跌入了河里没了生息,可是今天,裁缝又回来了。
隔着窗户,他看着隔壁裁缝家的门被人敲响,屋里传来询问声,裁缝的妻子从门缝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人脸,惊喜地打开房门将人拥了进去,却丝毫忘记了此刻的屋外依旧是一片黑雾。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一个身上毫无光源、失踪一夜却安然无恙的男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直窜上他的后脊——他看见了裁缝进门前瞥过来的眼神。
冰冷,森然,充满恶意,像是来自黑雾的怪物,透过人的面皮饥肠辘辘地窥视着毫不知情的人类。
他感到了惊悚。
——
黑雾笼罩的小镇,一片死寂。
有人惊惧于安然归来的邻居,颤颤巍巍地点起了火把,朝着镇长家的方向走去。
“他一定是恶灵!我亲眼看见他昨天意外掉入了萨纳河,短短一分钟便彻底沉了下去,结果今天早上他又回来了!他一定是恶灵!”
男人惊恐喊着,一旁的奥狄赛皱起眉。
阿梅丽吩咐仆人将人带出去,然后她看向奥狄赛,低声说道:“我让人把裁缝带回来了,还有几分钟就到。”
她说着,顿了顿,声音更压低了些。
“奥狄赛,黑雾不会真的把死去的人带回来了吧?那那些被我们杀死的外来者会不会也……”
奥狄赛轻飘飘地看了眼阿梅丽,女人眉眼间略微不安与烦躁,他知道阿梅丽心里在担心些什么,冷笑道:“怕什么?不过是些死人,能死一次就能死第二次!”
阿梅丽勉强扯了扯嘴角,对于弟弟难得的安慰,低压的情绪稍稍好了些。
“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死人复活,很大可能和黑雾有关系,就像死去的尤莱亚那样。”
“目前逝者归来的例子太少了,仅仅个例找不到复活的规律,我们不能确定是只有镇民才会复活,还是……”说到这,奥狄赛顿了顿,未尽的话语两人都十分清楚奥狄赛说的是哪些人。
晦暗的光芒在姐弟俩的眼神之间流转,他们皆明白对方心中的意思。
如果没有意外,之后会出现第二例,第三例,甚至是所有死去的人都会重新回来。
而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确定裁缝是否还记得他死前的记忆。
——————
“夫人。”老仆带来了墨绿色的发带。
他将发带放在阿诺的面前,还未收回去的手区别于那张恐怖的脸,格外年轻,这让意外瞥见一眼的八爪鱼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怪老头还挺会保养手的哈……
阿诺随意扎起头发,起身冲着“罗埃尔”招了招手。
八爪鱼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来到了阿诺跟前。
那张脸倏忽在眼前放大,近在咫尺的阿诺弯了弯眼睛,“罗埃尔”忽然一疼,脸颊处传来微凉的触感,
阿诺扯了扯男孩的脸,松开后留下两抹泛红的指印,勾了勾唇,丝毫不觉得自己欺负未成年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撸着男孩的脑袋,“走吧,今天我们来探索一下这座庄园的秘密!”
说着,他拉着男孩向未被黑雾入侵的地方走去,留下大厅里站在原地的仆人。
——————
“是的,我的确已经死去,溺死在萨纳河里……”
重新回到家中的裁缝长叹了口气,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缓缓道出。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回来的,死亡的记忆很痛苦,只是突然有一瞬间,我又重新拥有了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了……”说到这,他忽然噤声,小心地瞅着面前这对镇上最不可得罪的姐弟俩的面色。
阿梅丽神色不耐地说道:“躺在哪里?快说啊!”
裁缝诺诺地点头,道出那个地点:“是黑雾林……”
阿梅丽面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奥狄赛。
奥狄赛的面色并未有任何变化,他看了眼裁缝道:“然后呢?外面全是黑雾,你是怎么出来的?”
黑雾林一到夜晚便会被黑雾笼罩,寻常人进入后不出数分钟便会迷失方向,只有点上火把,才能依稀分辨周身一米的视野。
而此刻除了黑雾林,整个小镇都被黑雾笼罩,裁缝醒来后究竟是如何走出了的?
“黑雾?”裁缝诧异,转头看向紧闭的窗户,并不能看出屋外的景色,他回忆起回来时的方向,“我记得,今天的雾不大,我顺着方向,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自己的家……”
奥狄赛皱着眉,雾不大?
他看向阿梅丽,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流露出警惕与困惑。
今天雾气依旧浓郁,他们举着火把才能在雾中行走,不然连一点方向都辨认不了。
这对于奥狄赛来说,这是个坏消息。
几乎能直接将死者的复活与黑雾联系了起来,若是这群死者存在害人的心思,活人一旦踏入雾中,便如入瓮的蝇虫般。
眼前的裁缝有些惴惴不安,他一如其他镇民那般,畏惧着奥狄赛与阿梅丽。
而姐弟俩无法从裁缝的面上看出异样,只能暂且按捺住心中的危机感,离开了裁缝家。
浓稠的黑雾里,橘红的焰火如微弱荧光,跳动着。
奥狄赛举着火把,与身旁的阿梅丽小心走在三两人群中间。
周身的黑雾似有实质般,如墨色的蛇潮在半空中翻涌流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压抑感让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压上了一坨秤铁。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雾里传来,所有人都提起精神,警惕地看向声音的位置。下一秒,火光探照出一只松鼠的模样,受惊的可怜小动物尖叫一声,抱着不知从哪走来的坚果窜入雾里。
阿梅丽的脸色很难看,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他们的任何行动都受到阻碍,甚至无法探测来自黑雾里那些未知的风险。
“这样太危险了!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被动下去……”
阿梅丽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从未体会到如此憋屈的事情,仿佛自尤莱亚死后,她的生活就彻底变了个样。
阿梅丽无法接受这样的现状。
在她看来,这个镇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死去,尤莱亚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该死的家伙就该好好待在地底下。
“该死的!该死的!这该死的尤莱亚!死就死了,还出现干什么?!!他就应该下地狱!”
阿梅丽愤懑地大声斥责,她的声音被黑雾包裹着,离得最远的人也只能听见闷闷的声响。
但离她最近的奥狄赛却是能完全听见她的声音。
对于亲姐姐的破防,这个冷血的男人毫不理会,心里只想着自己待在庄园里柔弱又可爱的妻子。
好在阿梅丽并未抱怨太久,她顿住了脚步,似乎注意到什么:“等等……”
“雾是不是比之前淡了些?”
听到这个消息,奥狄赛步伐微顿,看向远处,视野比几分钟前清晰了些,能够看到四五米外的景物。
“是的……”他肯定道。
黑雾正在消散,远处的树木逐渐清晰起来。
——————
庄园,被奥狄赛惦记着的阿诺正在给他挖坑。
阿诺带着玩家来到了后院,并“意外地”——发现了后院的小木屋。
“一间木屋?庄园里怎么会有这么破烂的屋子?”阿诺困惑地说道。
八爪鱼却变了脸色,直觉告诉他里面肯定藏着某些秘密。
作为一名玩家,他应该前去探索庄园里隐藏的秘密。但看着身旁的阿诺,八爪鱼顿了顿,打消了进入查看的念头。
他果断说道:“那应该就是个杂货屋,里面全是灰尘,又脏又乱,我们去花房歇歇吧……”
在玩家的眼里,面前的NPC脆弱又美丽,遇到危险一定会立马死掉。
为了避免过于弱小的NPC受到惊吓危险,八爪鱼选择带着阿诺离开。
于是,被玩家强硬地拉着手带离后院的阿诺诧异歪头。
那些玩家遇到奇怪的事物不都是上前查看的吗?反正又不会死亡,为什么要避开呢?
阿诺看着身前拉着他的手的男孩,仿佛透过了数据皮囊看到了现实世界的八爪鱼,夹杂着迷惑的眼神逐渐变得趣味起来。
这个玩家不会是在担心他吧?蛤,真有意思。
阿诺任由玩家拉着,一直到回到了前院,男孩松开了拉着他的手,脸色变得通红,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怎样的举动。
八爪鱼羞得脑袋几乎在冒气。
作为一个纯正的纯情直男,母单25年至今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更别说刚刚牵着阿诺的手,足足牵了163秒。
虽然说,阿诺是个男性——八爪鱼选择性忽略了这个事实,并为手心残留着的温凉触感而心猿意马。
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只手握在手里的柔软细腻的感觉。
嘿嘿嘿他拉到老婆的小手了……
八爪鱼痴痴笑着,直到耳边传来阿诺困惑的声音——“尤莱亚?尤莱亚?”
阿诺诧异地看着眼前玩家恍惚的神情,很少近距离接触玩家的他并不知道某些痴汉玩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疑惑着对方为什么忽然不动了。
难道是游戏设备出故障了?阿诺心里猜测着。
他其实挺想见识见识这些玩家生活的现实世界,它该是多么的繁华热闹,才会制造出如此精细又多样的恐怖游戏。
诞生于恐怖游戏的他不得而知,只能在进行游戏的过程中小心探测着玩家们无意间说出的一点信息。
八爪鱼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的他瓮声瓮气,羞赧地道:“怎、怎么了?”
阿诺还在想着外面的世界,思绪回到现在,他眨了眨眼,“你刚刚在想些什么呢?刚刚那间木屋有哪里不对劲吗?怎么走得这么快?”
八爪鱼想起后院的木屋,很明显,里面藏着些秘密,按照游戏正常发展,玩家应该进入查看线索推动剧情。
他小心地看了眼阿诺,他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八爪鱼脑袋转动着,一边回答一边思索着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进入木屋:
“我刚刚在想父亲是不是应该要回来了,他走前叮嘱我不要让您去危险奇怪的地方,那木屋看着就破烂老旧,要是进去后出现塌方,那简直是太危险了。”
漂亮的NPC低头思索片刻,认同了他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那真的太危险了,还好我们没有进去。”阿诺劫后余生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上前给男孩了一个紧紧的拥抱,用着赞扬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是棒极了,我聪明机智的尤莱亚,你父亲说的果然没错,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被猝不及防抱住的玩家僵住了身体,鼻间萦绕着漂亮NPC身上的香味,一下子满脸通红。
“母、母亲,这是我应该做到的……”
阿诺赞赏般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好孩子。
第30章
奥狄赛回来了, 并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阿诺,外面的雾快要散了,只是近期最好还是不要出门,待在庄园里……”男人风尘仆仆地迈入大厅,苍白的面容因匆匆赶路而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绯红,他的衣角翻飞着,眼神没有看向大厅里的男孩和仆人,直直地朝着他的妻子走去。
奥狄赛拉着阿诺的手,告诫着镇上出现的奇怪事件:“镇上的裁缝死而复生了,我怀疑其中和这黑雾有关系,之后恐怕会发生危险的事情。”
“为了安全,夫人,近期不要一个人独处,一定要找人陪着你。”
阿诺显得有些担忧,“死而复生?死人怎么可能会复活呢?”
“我知道的,今天就是尤莱亚在陪我着,但是你也要小心些,离那个奇怪的裁缝远一点……”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丈夫,漂亮的灰绿色深处,担忧的情绪几乎要溢了出来。
“我会的。”奥狄赛抬手抚着阿诺的脸颊,见其认真严肃的神色,忍不住在阿诺的唇角亲了一口。
妻子的嘴唇比之最甜蜜的蜂蜜奶油还要香甜, 令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使用卑鄙的手段来强迫阿诺成为自己的妻子,是他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奥狄赛放柔眉眼, 向阿诺承诺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不知过了多久,雾彻底散去, 露出了昏黄落日的天空,仿佛小镇不曾被黑雾笼罩似的。
然而一些不该存在的“人”却陆陆续续从黑雾林走出,或迷茫或困惑地站在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小镇。
死前的记忆缓缓复苏,他们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陆续向着他们曾经的家中走去。
至于曾经那些亲朋好友,在时间流逝中渐渐适应失去死者的日子,却在今日再次引来他们的家人朋友——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
玛德琳在与暂居住她家的艾伯纳聊天,这个曾经的冒险者去过很多的地方,而他又很会编故事,刺激又精彩的冒险令她不由心旷神怡。
只是一般人羡慕的是冒险故事里跌宕起伏的经历,而她对故事里各个地点存在的宝藏和财富起了贪婪之心。
门窗紧闭着,一旁的小露西正抱着硬邦邦的干面包啃着,玛德琳听着艾伯纳的故事,眼睛忍不住盯着小露西脖子间露出来的水晶吊坠。
操控着主角行动的玩家稍微感到奇怪。
艾伯纳短暂地停下了讲述,笑着打趣道:“我的露西很可爱吧,她是她母亲给我留下的最宝贵的珍宝,也是我这一生冒险生涯获得到的最珍贵的宝物。”
男人的这番话并未让玛德琳感受到一丝甜蜜与温暖,反而感到了一丝作呕。
她虚伪地笑了笑,并夸赞小露西的乖巧与可爱。
屋内一片温馨和谐,直到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砸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艾伯纳表情困惑,他们尚不得知外面的雾已经散去,正奇怪着是谁会来敲门时,玛德琳已经站起了身,一边说着“我去开门看看”,一边打开了房门。
她的动作并不算慢,而屋外的人却已经感到不耐烦了,暴躁地叫骂着:“玛德琳!玛德琳! xxx !还不快给我开门——”
在那声音传来的那一刻,玛德琳的面色瞬间变得惊恐起来,这道熟悉的怒骂声在她耳中如惊雷般轰鸣,她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她想要关上房门,然而在她认出这道声音的时候门已经被她打开了一条缝。
“砰”得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地推开了。
玛德琳被巨大的力道推得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玛德琳!”身后的艾伯纳见了,连忙上前扶住妇人。
等他把人扶稳,还未分辨出门外的人时,身后跟来的女儿已经认出了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爸爸!”
艾伯纳这才看见了那人高壮的模样,接近两米的身形宛若一座肉山,叫人生出恐惧。
而与此同时玛德琳面色惊恐,喊出了对来者的称呼。
——“爸爸!”
屋外,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随着木棺被大火烧尽的老人站在那,眼神凶戾地环视着屋内的人。
*
艾伯纳一脸震惊地看向门口的老人,之前远远地瞥过一眼对方的尸体,躺在狭窄的棺材里如同被挤压的肉块,直到站在面前,才意识到对方的身形如此令人畏惧。
再加上昨日夜里才见到他的尸体被烧掉,今日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这番惊悚的变故令在场人都惊恐不已。
“啊!”小女孩尖叫一声,扑入父亲的怀里,而僵硬在门前的妇人望着熟悉人的脸,表情扭曲了一瞬。
老人冷哼了一声,他的身体像是之前还未病重在床时的硬朗,狠狠地撞开挡在门口的玛德琳,直直冲着屋里走去。
“玛德琳!晚饭呢?怎么还没准备好?!!”他一边大声嚷着妇人的名字,一边眼神狠毒地瞄向一旁的父女俩。
“他们又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玛德琳!快把他们赶出去!!”
侧身对着门外的玛德琳嘴唇抖了一下,目光阴冷,然而在转身之际又换了副懦弱的面孔,“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曾经面对还未死去的老人时,她一惯是这样的表现,懦弱愚孝,让镇上人抓不出什么把柄。只是此刻她思绪翻涌,死而复生的老人令玛德琳的计划全都打乱,甚至不知这死人是如何复活的。
她心里咒骂着一切,计谋着怎么把老人再一次弄死,而面上恳切焦急,生怕老人饿着,连忙赶去厨房,直到在经过父女俩时被艾伯纳一把抓住手臂。
“玛德琳!这不是老约翰,他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艾伯纳急切地喊着,目光警惕地注视着老人。
玩家表情严肃,很显然,游戏剧情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眼前的老人必然不可能是曾经的老人,恐怕是某些恶魔或幽灵之类的非友方阵营。
但玩家并不知道的是,复活的死者确实是曾经的活人,只是镇上的镇民,包括眼前的妇人,都属于非友方阵营。
——
“从我家滚出来,你们这两个小偷!狗xx ! xx !”面前的老人面容狰狞,指着父女俩叫骂着,唾沫四溅,
肮脏的词汇令艾伯纳表情难看,连忙伸手捂住女儿的耳朵。
然而老人的声音实在尖锐,屋外的黑雾也彻底散去,巨大的喧闹声引来隔壁邻居的注意。
“老约翰?!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看到老人的邻居十分震惊,然而下一秒却被老人口中的话吸引——“快把这两个小偷赶出去!玛德琳!去喊来镇长!!”
邻居睁大眼,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几乎是立即转头看向老人所指的方向,那对外来的父女俩。
小露西躲在父亲的怀里,她听见了老人的污蔑,鼓起勇气小声喊道:“不,我们不是小偷!没有偷东西!”
然而这句话没人听见,即使听见也没人在意。
邻居更在意他们的受到□杀时的表情。
——
事情的变化实在过于怪异,明明眼前还有个死而复生的老人,邻居却揪着外来者找来了老牧师。
年迈的牧师目露怜悯,他似乎看惯了这样的事,轻叹了口气,劝慰邻居,“这对父女俩只是初犯,他们并不了解镇上的规矩……”
邻居眼神不甘,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老牧师不耐打断。
老牧师看向老人,他似乎并不奇怪,只是表情有些怪异,说道:“老约翰,镇长夫人要你去一趟礼堂,还有其他……复活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玩家神情一怔。
其他复活的人?
邻居还在试图揪着父女俩莫须有的罪名不放,“那这两个人怎么办?!总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应该给他们点教训!”
他嚷嚷着,比捏造罪名的老人还要激动。
老牧师不耐烦了,直接道:“那就让他们滚出黑雾镇!”
这句话一出,父女俩一脸懵然,他们依旧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迷惑;邻居还有些不甘,但在老牧师的决定下,不得不点头;老约翰表情不满,却一直阴恻恻地盯着玛德琳。
而玛德琳呢——
憔悴的妇人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
只是在庄园里待了一小会儿,奥狄赛便再一次匆匆离开,他又接到消息,镇上似乎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情况变得有些混乱。
离开前,他拥吻着阿诺,向他保证:“阿诺,在家好好待着,放心,我会早点回来。”
——
黄昏渐落,礼堂内,人群如潮水般汇聚,却诡异地寂静无声,隐隐约约能够分辨出,众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一拨人难掩镇定,神色惶惶,而另一拨人表情怪异,眼神低垂。
前者是镇民,后者也是镇民,只不过一拨是尚在人世的生者,而另一拨则是已然逝去却又离奇复活的人。
镇民们看着礼堂里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心中惧意蔓延。
没人能在见到认识的人死去后,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保持冷静,即使那是他们曾经意外死去的亲朋好友,更何况——谁也不能肯定,那些被镇民们诬陷害死的人会不会也跟着复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眉目艳丽的镇长夫人簇着赤红的狐狸毛领,身旁是肤色苍白的镇长小舅子。
两人在镇民的围簇中走进礼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梅丽环视整个礼堂,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有人不安,有人镇定,也有人面无表情。
而很快,便有人第一个开口。
那是一个活人。
“阿梅丽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他神色惊恐,视线瞥过所指向那人面无表情的脸,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
“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死了吗?!!”
这一声呼喊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点燃了礼堂内原本就躁动不安的情绪,不少镇民发出他们的提问。
“镇长夫人!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死人复活简直是违反常理!我们应该……”
“阿梅丽夫人!那是我早死的女儿,她是无辜的,既然回来了……”
“考斯特先生!他们都是一群死人,我要求把他们重新绑上火架!”
“不!我们现在也是活人!活人就应该有活人的待遇!”
……
阿梅丽默不作声,将在场所有人的言论收入耳中。
多数发言皆比较偏执,认为死人不该继续活着,而少数人则认为既然是他们的家人,当初也属于意外死亡,就应该回归家庭回归生活。
阿梅丽比较偏向于多数人,毕竟,谁都无法预料这些死而复生的人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而且安置他们也必然会带来诸多棘手的麻烦。
但是,奥狄赛开口了。
他说:“安静。”
人群窸窸窣窣没了声音。
男人环顾礼堂,喊了声老牧师:“神父,有多少人复活了?”
老牧师上前一步,回道:“一共是13人,分别是艾米莉的女儿柯拉·米勒,玛德琳的父亲……”
他一样点名,被叫到名字的“活人们”纷纷抬头,看向最前方高挑的男人。
奥狄赛表情不变,等待着老牧师喊完名字,他微微颔首,加了一个人:“还有我的侄子,罗埃尔。”
这话一出,阿梅丽脸色瞬变,立马转头看向他。
然而奥狄赛的话语并未停止:“我深刻理解大家的顾虑以及担忧,毕竟大家都有死去的亲属和朋友。大家也见过我复活过来的侄子罗埃尔,他拥有曾经的一切记忆,也记得死前发生的事情,就和未死去一样。”
“当然,”说到这,他微顿一下,说道:“还有曾经那些犯过过错的人。”
男人毫无掩饰地说出令所有镇民变脸的话。
关于那些犯过错的人,关于镇上那些隐秘却又众人皆知的规矩……
“现在,小镇上遭遇了诸多变故,无论是那漫长的黑雾天,还是这令人匪夷所思的死而复生之人,都令我们恐慌困惑。但我们不能仅凭恐惧和偏见就仓促行事。”
男人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阿梅丽。
镇长夫人神色怪异,但所有镇民们都认为她是在担心自己死而复生的儿子会因为弟弟的提议被迫离开自己。
“……这些复活的人,虽然身份特殊,但他们如今也有了新的生机。我们需要时间去观察判断,他们是否会对我们构成威胁,是否能真正融入我们的生活。”
“我建议先把他们集中安置在礼堂的偏殿,安排专人看守。在这期间,我们要尽可能地了解他们复活的原因,以及他们现在的状态。”
话语落下,奥狄赛环视四周,镇民们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很快,无人异议,这群“活人”的安置结果便定下来。
——
小镇正在处理复活之人的问题,而在老约翰前往礼堂之后,艾伯纳父女俩也必须要离开小镇了。
在一片惘然之中,艾伯纳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准备向着当初进入小镇的方向走去。
离别时,露西看向角落里,那个妇人。
虽然感觉这位婶婶有些奇怪,但小露西还是拉了拉爸爸的衣角,决定和玛德琳道别。
她小心地来到玛德琳面前,微微抬头,诚恳地说道:“玛德琳婶婶,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从见到死而复生的老约翰后便一直陷入焦躁情绪的玛德琳咬着指甲,怨恨地想着那个该死的老头子怎么才能再一次死去。
忽然听见小女孩的声音,她几乎伪装不下去和蔼的表情,扭曲着脸,然而下一刻,手心里多了件东西。
还带着小女孩温热体温的项链就躺在她的手心里,妇人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项链。
她看向身前娇小的女孩,对方睁着圆圆的眼睛,有一瞬间畏缩。
露西慌乱地移开视线,有些结巴地说道:“这、这个给您,玛德琳婶婶,感谢您这两天对我和爸爸的帮助……”说完,她便像只受惊兔子一般窜回艾伯纳身边。
而面对着这个一直帮助他们的好心妇人,艾伯纳连忙道:“玛德琳夫人,感谢您的帮助。”
窥视已久的水晶吊坠就这么得到了手,玛德琳握着吊坠,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她说道:“我送你们。”
“不……”艾伯纳还想拒绝,妇人却已然快步走在了前方。
慢几步的父女俩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而游戏外,玩家的视线掠过前方的妇人,他视线冷淡,思索着目前的剧情。
从牧师叫走老约翰的那句话中可以得知,小镇上并不只出现了老约翰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玩家脚步一顿,他记起了昨晚那个高大的男孩。
镇长夫人说,他是被黑雾带回的——他也是死而复生,甚至比所有复活的人要早。
但玩家敏锐地察觉到,这期间一定有什么不同。
只是……
艾伯纳停住了脚步,向玛德琳做出最后的告别:“谢谢您玛德琳夫人,就到这里了吧,我的马车就在那。”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着,玩家皱着眉,看向来时的那辆破烂马车。
就这么轻易离开了?
这部游戏大部分隐秘还没揭露,剧情很明显才进行了一半不到。
难道游戏就这么通关了?
玩家提起了警惕,直觉告诉他并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目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继续待在小镇,玩家只好坐上了离开的马车,和他可爱的女儿驶离小镇……
游戏结束……不,随着艾伯纳越驶越远,直到看不清小镇口的标识,游戏菜单也没有弹出。
玩家皱起眉,但很快,前方出现熟悉的建筑轮廓,以及镇口写着“黑雾镇”的标标识——他再次回到了黑雾镇镇口。
几乎是下一秒,玩家便唤出了菜单,很正常,并没有出现bug。
而他的面前,也确实是刚刚离开不到半个小时的黑雾镇。
“爸爸!”小露西不安地攥紧了父亲的衣服,他们怎么又回到黑雾镇了?
艾伯纳皱着眉,安抚着拍了拍女儿的脑袋,驾驶着马车调头试图离开。
然而半个小时后,熟悉的木牌标识出现在眼前——很显然,他们离不开黑雾镇了。
天色悄然黯淡,气温直降,小露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艾伯纳看了眼揉着鼻子的女儿,眼神担忧。
目前这个情况,他只能重新踏入黑雾镇了。
然而一走进黑雾镇,他们便看到了一群人影,两道高瘦的身影夹在其中,而一旁还有驱赶他们的邻居。
“你们怎么还没离开?!”邻居眼尖地看见父女俩,立马转身向身旁的阿梅丽告状。
“阿梅丽夫人,这两人是小偷!”
阿梅丽不耐烦地处理这点小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但奥狄赛看出了这对父女俩的奇怪之处,他们是从镇外走来的。
“镇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凝视着艾伯纳,玩家被他看得寒毛竖起,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危险。
玩家攥紧了露西的小手,回道:“离不开小镇了,我们驾着马车一直在外面打转。”
奥狄赛面色微微凝重,这是个坏消息。
这将说明无论镇上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人都无法逃离。
奥狄赛并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在说谎,只是必须亲自验证一番。
一番命令之下,他们很快便准备好马车与武器,准备顺着镇子外的道路探寻艾伯纳说的是否正确。【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