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间接 那双唇亲起来,一定是柔软的。……


    暮从云这头刚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里, 一转身,就见越笙已经打理好了衣物,牵着林妙妙在门口等他了。


    越笙随时要推门离开的模样, 语气轻快道:“走吧。”


    暮从云一时之间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哥,不休息一会吗?”


    越笙摇摇头,他眼睛亮亮的, 看上去比他这个提议出门的人还要多几分期待, 全然不见刚才犹豫的样子。


    在他的眼神催促中, 暮从云只好快步过来换好鞋, 弯腰时他递给林妙妙一个疑惑的眼神,得到小女孩一个求夸奖的表情。


    ……看来是他去厨房的时候, 她和越笙说了什么。


    暮从云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


    电影院周边不好停车, 于是青年骑了辆小电驴出门, 坐在他身后的越笙显然有些拘束,却还是下意识地靠近了身前的热源。


    背上贴过来一具冰凉的人形降温贴, 暮从云拧着车把的指尖微僵, 连带着眼睫都不自然地多眨了几下。


    一时间,他思绪万千, 最担心的却是——


    这么近的距离,越笙会不会听见他的心跳声?


    好在直到下了车, 越笙都没有说些什么,林妙妙身上有着异象局的徽章,刚到商场就懂事地自个玩去了, 在越笙无声的注视中,暮从云先带他到一楼点了两杯奶茶。


    “这是看电影前的仪式感。”


    他介绍得头头是道。


    所以越笙也根本没看出,面前的青年只是个临时查了攻略的约会半吊子。


    他似懂非懂地接过奶茶,被暮从云领着到了三楼的电影院外边。


    又被如法炮制地往怀里塞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爆米花, 越笙拈起一颗尝了尝,在青年了然的目光里,果不其然被爆米花的甜味俘虏了。


    因此直到电影开场后,暮从云才惊觉他随手选的居然是部恐怖片。


    “……”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谁家好人第一次约会来看恐怖片的?


    攻略上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越笙却对屏幕里上演的故事很感兴趣,抱着青年给他买的爆米花看得津津有味,荧幕上的血浆特效和声响一惊一乍的,却丝毫没有减少他初次看电影体验的乐趣。


    但深谙恐怖片套路的暮从云只坚持了十分钟不到,就举白旗投降了。


    ——好经典的开头,不用看他都能猜到这电影后面的走向。


    他尝试看看越笙的侧脸止住困意,但电影院里昏暗的光线下,他几乎只能看到越笙半边专注的表情。


    而在他昏昏欲睡间——


    面颊忽然挽上一阵凉意,像是谁人的指尖,这股温度本应该让他恢复几分清醒,但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熟悉对方的体温——


    暮从云不但没醒,反而还顺着那股力道倒了过去。


    直到电影播放到尾声,好像有人摇了摇他,青年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他靠在越笙的肩膀上回神片刻,才惊觉自己靠着他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而一开始明明是他提议的看电影。


    越笙不会误会他其实根本不感兴趣吧?


    青年沉默片刻,还是决定为自己解释一句:“哥,我就是、买错票了。”


    “……你知道的,我怕鬼。”


    男人喝着奶茶的动作轻滞,拿着奶茶杯的手不可察地微顿,他侧眸看向青年,眼底泛出细微波澜:


    “我以为你醉奶了。”


    他看了一眼暮从云才喝了一口的奶茶。


    但醉奶这个理由听起来实在有些不符合他的形象。


    暮从云下意识反驳道:“什么醉奶,我不……”


    一个紧急刹车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


    初次和越笙见面,他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就用了这个理由。


    而自己现在还是个失忆人设。


    ……都是当初造的孽啊!


    但顶着对方探究的目光,他沉默片刻,只好为以前的自己背上了这口黑锅:“……对,我是有点醉奶,哥怎么知道的?”


    越笙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摇摇头没说什么,谈话间二人已经起身出了电影院,见越笙的奶茶杯已经见了底,暮从云试探道:“那,哥把我这杯也喝了?”


    越笙茫然片刻,才拿起他送到自己面前的奶茶杯。


    暮从云本人其实并不爱喝这些,但他妈妈喜欢,那天越笙遇见他拿着杯奶茶在小巷里晃,也只是他在接触陌生执念前,下意识的习惯罢了。


    青年给自己点的奶茶不仅没有加糖,甚至还是少糖,越笙接过去喝了一口后,轻微地蹙起眉来,像是小猫喝到了不喜欢的饮料,他抿抿唇,消化了片刻新味道,才又重新地试了一口。


    而暮从云见他咬着唇沉思的表情,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给越笙换根吸管!


    眼见着那双血色淡薄的唇从他嘴唇接触过的吸管上离开,暮从云的心跳瞬间如鼓点一般躁动起来。


    他眼尖地注意到,越笙喝完一口后,还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


    越笙舌尖的颜色和全身的冷感仿佛并不在一个图层,甚至比那双血色淡薄的唇色,还要艳上几分。


    青年僵在原地,下意识咬了咬唇。


    ——而被他注视了整整两分钟的越笙,终于回以了他一个疑惑眼神。


    “……”


    暮从云别开眼,喉结滚动,“哥有想去的地方吗?”


    越笙思考片刻,摇摇头。


    “那我们带妙妙去游乐场?”


    “好。”


    注意到对方匆匆别过了脸,越笙迷茫了一瞬,他正将视线向上一抬,就对上了青年再次看过来的目光。


    那双深邃眼眸像是浸了墨,克制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在无人的转角处,二人的呼吸交缠了一瞬。


    越笙下意识止住了脚步,试图弄明白刚才一瞬间的暗潮汹涌,而暮从云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对他轻笑道:“哥去找妙妙,我在门口等你?”


    那点无端的暗潮随着他重新露出的轻笑散去,越笙默了片刻,点头应下了他的提议。


    他停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手里攥着的奶茶杯。


    他有些奇怪地蹙起眉来。


    总不能是因为暮从云把自己的奶茶给他了,于是就不高兴了吧?


    直到领着林妙妙赶到游乐园,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越笙本就是个话少的,二人之间一向是暮从云开启话题的次数多些,但青年一路下来都沉默不语,于是他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了。


    遇事不决,越笙决定求助一下他的军师。


    正和两位队员为了队长的事忙得昏天暗地的余桃枝一点开手机,就见正被他们惦念的人发来了新的消息。


    【队长】:[和他看了电影,出来之后他不说话了,是为什么?]


    【桃子】:[…………]


    余桃枝深呼吸。


    【桃子】:[展开讲讲。]


    凑上前围观的两位队员也看到了她手机上的信息,一时间表情微妙。


    【队长】:[他睡着了,出来之后就这样了。]


    ……那不就是和自己闹小脾气吗?


    说到底,他们怎么这个关头约上会了?


    余桃枝心情复杂地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半晌才憋出一句:[小问题,哄两句就行。]


    虽然他们队长到底会不会哄人这事,确实还有待商储。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半晌,一时间竟然没人有心情吃瓜,也没人有心思高兴,贺平和山子晋对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一直瞒着,对那小男生也不公平。”


    “……嗯,”余桃枝沉默片刻,摇摇头,“队长说会亲自和他说,这事我们管不了。”


    感情的事情,外人本来也插不上手。


    只是越笙在异象局形单影只惯了,身边忽然多了个人,又变得有活气了些——却偏偏是最后的这段时光。


    贺平烦躁地“啧”了声,抓着头发又坐回了那一堆实验器材里,连带着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一起,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而这头收到余桃枝[哄两句]指令的越笙沉思片刻,走上去搭上了青年的肩。


    一抬眼,却见暮从云面色已经不似刚才的晦暗,而是覆了一层薄薄的粉,青年眼神躲闪,支吾问道:“……哥,怎么了?”


    太罪恶了!


    暮从云默默唾弃自己。


    在刚才商场里,他看见越笙喝着奶茶的样子,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什么间接接吻,而是——


    想要代替吸管真的亲上去时候的景象。


    越笙也许会很惊讶,也许会抗拒他的接触,但……


    那双唇亲起来,一定是柔软的。


    而对方恰好凑近了脸,他耳尖一时间红得几近滴血,越笙没想到自己只是拍肩对方就有这么大反应,他一时呆愣原地,好半晌才有些无措问道:


    “你还好吗?”


    又想到余桃枝的指导,他默了几秒,主动提议道:“你想玩什么,我请你。”


    出钱……也算哄人的一种?


    暮从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头忽然响起了一道高昂的声音:“暮哥——!”


    他咔咔转过脑袋,就看见黎子宵牵着顾希走过来,二人手里还一人拿着一个冰激凌球,穿的情侣衫也能够从远处就闪瞎他的眼睛。


    “暮哥,你怎么自己一个人——”


    话音未落,黎子宵就看见了他身边的越笙,他卡壳片刻,“哦、哦,小越警官也在啊。”


    但这句话说出来前,他震惊地发现了一件更加恐怖的事。


    ——他哥的耳朵怎么红了!


    显然发现这点的不止他,顾希打完招呼后,也和他一起愣怔了片刻,直到一团冰冷的冰淇淋流下手臂,她才开始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纸巾。


    “你们好。”越笙向他们颔首,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二人手里的冰淇淋球。


    见他感兴趣,顾希一脸魂游天外尚未往返的模样,靠着本能向他指指不远处的冰淇淋车。


    越笙的眼睛亮了亮:“谢谢。”


    就要动身前,他又偏过脸去,眉目认真,神情自然地问道:


    “你要什么味道的?”


    第52章 鬼屋 献予了他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直到越笙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黎子宵才回过神来,语气艰涩:


    “你、你谈恋爱了?”


    暮从云默了几秒,没有接话, 于是对方的反应更激烈了。


    黎子宵颤巍巍地竖起一根手指,指向越笙离开的方向:“你谈恋爱了也不告诉兄弟?!”


    他失魂落魄般喃喃自语:“……还是个男的,那这么多年我为哥你拦下的男桃花算什么。”


    “——我没谈。”


    暮从云终于应了声, 虽然他现在是有那个心思没错, 但越笙还不知道他的心意, 没必要让朋友误会。


    黎子宵狐疑地看他一眼, 顾希更是幽幽地插了一句:“是没谈,还是没谈上?”


    暮从云:“……”


    看他这样, 二人不用多问就知道了答案。


    眼见着黎子宵和顾希使了个眼色, 就开始咬耳朵, 青年暗暗磨了磨牙,似笑非笑道:“你们呢?来约会啊, 衣服挺好看的。”


    两位刚互相表明心意的热恋期小男女垂眼一看, 颇有些不自然地红着脸分开,恰巧这会越笙已经买好了东西回来, 黎子宵轻咳一声,趁机提议:


    “不如我们一起逛吧。”


    暮从云没要雪糕, 于是另外三人一人手上拿着一根冰淇淋,或是八卦或是好奇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


    暮从云败下阵来,主要他觉得就算自己不答应, 说不定也能和黎子宵时不时“偶遇”一下。


    于是两个人的游乐园之行很快升级成为了四个人的游园活动。


    黎子宵和顾希走在前面,他则偏过脸去,看越笙小口地舔着冰淇淋。


    “哥,你的奶茶还没喝完。”


    青年指了指他手上拎着的包装袋。


    越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沉默片刻,不满道:“这是你的。”


    这是暮从云的奶茶,他自己的那杯早就喝完了。


    前头的黎子宵回过头,抛给暮从云一个哥们都懂的眼神,青年一时间无言以对,好在游乐园里琳琅满目的游乐设施占据了越笙大部分的注意力,拿着冰淇淋的越笙很快在跳楼机面前看走了神,青年叹口气,拉起他的手走到一边。


    暮从云指指他的冰淇淋:“化了。”


    越笙轻滞,接过青年递来的湿巾想要收拾干净,暮从云却凑上前来,替他挽起了风衣的长袖,将那张湿巾从手腕开始,缓缓擦拭到了他的手肘处。


    湿巾被拿着它的人温柔地按压在被冰淇淋打湿的皮肤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将白璧无瑕的冷玉推动,荡漾起一道波澜。


    湿巾是湿冷的,他的体温是冰凉的,但青年的指尖——却是滚烫的。


    越笙被他攥着一只手腕拉高了手,冰淇淋换到了另一边,他愣愣看着青年垂下眼来的认真神情,良久,才注意到在他发呆的时间里,那支冰淇淋已经在阳光下彻底融化了。


    但他却没有来得及遗憾。


    因为一种太新奇的情绪很快笼罩了他的整一颗心,在暮从云逼近时,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他偏过脸,试图弄清心跳的异常,可前头的二人恰到好处地回过身来,远远地叫住了他们。


    顶着太阳逛了一段时间的黎子宵率先投降,问道:“要不要去鬼屋里玩?”


    他向暮从云挤眉弄眼,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几乎在向对方诉说着他的请求。


    鬼屋啊!多好向小希展示他男子气概的地方!


    青年沉默片刻,又看一眼身旁不知为何开始走神的越笙,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直到几人来到鬼屋面前,听着播音里的注意事项,他才小心贴近越笙的耳朵,悄声道:“哥,里面的鬼都是假的,是人扮的。”


    “……”猛然回过神的越笙先是下意识点了头,而后奇怪地看他一眼。


    越笙默了默,抿了唇道:“我能分清。”


    他又不是什么笨蛋。


    这么显而易见的区别,只需要肉眼就可以辨别。


    他只是没分清自己心脏那股莫名的悸动来源何处,又为什么三番两次在青年面前突兀出现。


    说话间几人已经先后被领着进入了黑漆漆的鬼屋里,黑暗的角落里,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伺机而动,开始提议要来玩鬼屋的黎子宵已经闭嘴了,他紧张地左右打量,牵着顾希的手也微微发抖。


    四人在狭窄的通道里前进,直到前方看到一点暗红色灯光,黎子宵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按照鬼屋定律,一般这个时候,就要出来吓人的NPC了。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回头打量,确认后头是否安全——


    却率先注意到,身后二人牵在一起的手。


    “……”


    ——不是说没谈吗!!?


    黎子宵一时间如鲠在喉,好在NPC的出现把他的一腔悲愤转为了恐惧,回头一瞬间的贴脸杀,让他惊声尖叫了起来。


    身穿白衣的“恶鬼”朝他扬起了一个血淋淋的笑。


    “啊啊啊啊——!”


    慌乱中,他牵着顾希闷头就跑,直到周遭安静下来,确认将那鬼甩在身后,黎子宵才敢撑着膝盖大喘粗气。


    同样喘着气的顾希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她又回头看了看,才无奈问道:“……我们是不是跑太快了?”


    暮从云和那位小越警官,早不知道被他们落在哪个疙瘩角落了。


    “……”


    还留在原地的二人方才在黎子宵身后,齐齐被他的高分贝尖叫声吓了一跳。


    越笙身体下意识一颤,右手下意识就想去摸腰间的长刀,却在动作的前一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的手正被谁攥在温热的掌心。


    进门前暮从云说以免走丢,就牵上了他的手。


    黎子宵撒腿就跑后,二人也终于得以看清刚才吓得他大惊失色的到底是什么。


    鬼屋的NPC心酸地扶正了被黎子宵逃跑时薅了一把的头套,边感叹着钱难赚转身,却发现后头还有两个人。


    他和两人尴尬对视片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工作,例行贴近二人的脸怪笑几声,稍高一些的青年欲言又止,另一位却是好奇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好像是在观察什么没见过的生物,又像是对他的演技报以了赤裸裸的蔑视。


    工作人员老泪纵横地退下了。


    于是暮从云牵着越笙继续往前走,半晌,他才听到越笙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原来普通人眼里的鬼是这样的。”


    恐怖片里的女鬼,和鬼屋里的NPC,都是人们对心目中鬼的模样最直观的刻画。


    暮从云轻笑了声:“那哥会觉得无聊吗?”


    越笙摇摇头,意识到对方在黑夜里看不见,开口道:“不会,挺有意思的。”


    看不见执念鬼魂的人们,都把他们想象成可怖的怪物。


    但大多数执念,不过都是像林妙妙那样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刻模样的人类罢了。


    不过虽然和真正的“鬼”有所出入,他还是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其实只有很少的执念会像它们一样吓唬人,大多数执念都没有那么坏。”


    “不过能知道他们眼中执念的样子,也很好。”


    这倒是暮从云没在他口中听过的。


    越笙也认为大多数的执念都是好的吗?


    他执刀履行着异象局的一个个任务时,也会对那些被污染的恶念们有所犹豫吗?


    斩杀恶念无异于消融灵魂,还极其容易被那些消极痛苦的情绪反噬,在那些时候,越笙也经历过吗?


    就和他一样,就和……他的父母一样。


    他们在鬼屋中闲庭信步,在越笙左右观察着四周时,青年忽然攥紧了他的手心,越笙轻愣间,面前贴上一具温热身体。


    其实大多数正常人的体温,对于越笙而言都是偏高的。


    但是从来没有人,有试图将温暖分享过给他。


    于是在这一方黑暗角落,他莫名被抵在墙角,圈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越笙睁着一双眸,茫然地眨了眨,试图在黑暗中看清对方的表情。


    “怎么了?”


    想要像普通人一样体验鬼屋,所以他没给自己画上能够夜视的符篆。


    青年的怀抱非常温暖,哪怕在开了冷气的鬼屋里,对他而言也足够炽热。


    但片刻之后,他只感受到了那具身体又很快没事人一般离开,顿了顿,他听见青年说道:“刚才踩到了一点东西,吓到了。”


    他这薛定谔的怕鬼模式,实打实地让越笙也沉默了一会。


    但越笙最后也只是动了动他被握着的手,反过来牵起暮从云的,他拉着青年,兀自挡到了对方的身前:


    “不用怕。”


    身后的暮从云因为他的动作,安静了许久。


    直到快要牵着对方走出鬼屋,腰上才忽然传来一阵力道,而后后颈被一道温热触碰,如同蜻蜓点水般,隔着他垂落颈后的发梢,如同蝴蝶拂过,却也仅仅只在他背上停留了一秒。


    ……那是什么?


    越笙不解地转过头去。


    就见青年无辜地起身:“不好意思哥,我没走稳。”


    暮从云轻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是在等着他的回答,越笙顿了顿,茫然应道:“…没事。”


    只是摔倒……会刚好碰到他的后颈吗?


    青年在看见出口的光亮前松开了他的手,笑意盈盈:“谢谢哥保护我。”


    越笙嗯了声,见他高兴,心想——


    这样应该是哄好了吧?


    但如果他再敏锐一些……


    他就会意识到,在后半段路程里,不管是遇到那些扑上来的NPC又或是贴脸杀的鬼怪,青年的目光始终没有一刻是落在他们身上的。


    被金色流光覆盖的视线,一直垂落在他随着行走而起伏的洁白后颈上。


    而后,在即将行进到出口前——


    青年弯下腰来,隔着发丝,献予了他一个一触即分的……


    吻。


    第53章 气球 是我觉得,哥很像这只小猫咪。……


    二人走出鬼屋时, 黎子宵和顾希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被女朋友嫌弃也就算了,就连好哥们出来后,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多少话语尽在其中。


    黎子宵:“……”


    黎子宵:“暮哥, 你听我解释。”


    他也知道自己那一嗓子和撒腿就跑的举动显得十分没有义气,但是被一个血呼啦的鬼面贴脸,他没当场撅过去已经很给面子了!


    好在暮从云在鬼屋里偷了个香, 也没多揶揄他, 几人凑一块讨论了一下, 最后目光纷纷落向跟在青年身后, 一言不发的越笙。


    越笙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顾希问道:“小越警官,你想去玩哪个项目呀?”


    黎子宵替她补充:“暮哥说你没来过游乐园, 今天咱就当带你体验了!”


    还可以顺便吃吃瓜, 这趟门出得可实在太值了!


    ——这放学校论坛里, 多少得让那些暗恋他哥的那批男男女女心碎一地。


    说话间,黎子宵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他拿出来随意看了眼, 而后面色怪异地抬起头,犹豫再三, 还是伸出手指戳了戳暮从云的手臂。


    他顶着三人莫名其妙的视线,把青年拉到了一边去。


    见越笙还没开口就被这混小子打断, 顾希心底暗骂,赶忙赶地把他俩的印象分刷回来,凑到越笙面前和他介绍起游乐场的项目, 男人似乎有些不太习惯她的热情,但很快听了入迷,时不时地认真点头赞同。


    等暮从云被他拉到角落里,黎子宵才表情微妙地问道:“暮哥, 你是不是和陈一白吵架了?”


    听到这个名字,青年的眸光微不可查地冷漠了一瞬。


    而后他垂下眼,漫不经心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诶呀,不是突然!”黎子宵拿着手机给他看,“他前段时间老给我发消息问你在哪,我被烦得不行,就让他自己来问你。”


    “结果他说他被你拉黑了,那我寻思着你去邻省旅游这事指定不能告诉他啊!”


    “我就随便编了个谎,说你回老家了,结果谁知道他还真追过去了啊!”


    黎子宵见他翻看聊天记录的面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声音也不由弱了两分:


    “所以暮哥,你真和他掰了?为啥啊?”


    暮从云将黎子宵老实上交的“犯罪证据”从头到尾查看了一遍。


    亏得黎子宵也不知道他老家在哪,随口编了个地名,离H市十万八千里远,等到陈一白千里迢迢地赶过去时,暮从云已经回到家里了。


    他盯着陈一白最开始询问的时间点,若有所思。


    真巧。


    他那头刚上了山,踏入驱灵人的阵法里,这头陈一白就来兴师问罪了。


    把聊天记录截了个图发给自己,他将手机还给黎子宵,拍了拍他肩膀道:“干得好。”


    “那是!”被他哥夸了一嘴,黎子宵利落地接过手机,面露喜色,


    “咱俩谁跟谁啊,那我肯定向着哥们啊!”


    说罢,他又有些犹豫:“呃……那,他这消息我还回不回了?”


    陈一白刚刚给他发来短讯,说自己已经回来H市了,暮从云根本就不在黎子宵说的那个地方。


    “没事,我已经回过了,”暮从云随口应道,“以后他再问,你别理他就是了。”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机,把黎子宵手机里传来的聊天记录全部发给了萧晓。


    【日落时】:[时间点对上了,往驱灵人的方向查一下]


    【日落时】:[还有他的女朋友。]


    【X】:[收到.jpg]


    【X】:[好嘞老板!]


    黎子宵重新打开聊天软件,就见自己的头像已经给对方发去了一条……新消息。


    足够让陈一白见面后把他暴揍一顿那种。


    [不知道啊,那他可能又回来了吧。]


    黎子宵:“……”


    不愧是他哥!面对敌人永远这么干净利落!


    那头顾希已经和越笙讨论出了去向,正在招呼他们过去,二人默契地把手机收好,但路上黎子宵仍然不死心地追问:


    “那你俩到底咋了,不能告诉我吗?”


    暮从云偏过脸瞥他一眼,思考片刻,忽然发问:“你觉得他平时对我的态度怎么样?”


    “啊?”


    黎子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和对我们一样呗,噢不对,他对你好像还更不客气一点,拽得跟咱欠他百八十万似的!”


    “我看他就是仇富!”


    很好,看来不是他的问题。


    换了别人,也看不出陈一白像有什么泼天的隐情。


    暮从云点点头,话音一转:“所以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说出喜欢两个字的时候青年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又担心被前头的越笙听见,所以将声音压得极低。


    就连那个“我”字,也被含糊地带了过去。


    但好在黎子宵还是听清楚了,不用他费心再说第二遍。


    “啊,”黎子宵茫然应了声,随后又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尖叫道,“啊??!!”


    声音之凄厉,比他在鬼屋里叫的还要响亮。


    这下不止走在前面的二人,就连路过的行人也纷纷侧目。


    “……”


    暮从云嫌他丢人,快走几步回到了越笙身边,他看向对方的侧脸问道:“哥刚刚和顾希聊了什么?”


    只是靠近了越笙,方才的低气压就近乎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一扫而空。


    暮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鼻息之间都是萦绕的幽香,一时间,被对方身上哀灵花的气味浸清醒了大半。


    越笙疑惑地瞥了一眼身后被石化的黎子宵,又转过来端详他,好一会儿,才回道:


    “在说我们要去玩跳楼机。”


    怎么又是跳楼机?


    越笙对这种很多人一起坐在上面尖叫的项目似乎都格外感兴趣,一路来他的目光就没从那些云霄飞车和高空项目上离开过。


    黎子宵一时半会看上去不像是能消化完的样子,于是青年拉了拉他的手:“那我们先去玩?”


    越笙眼睛亮了一瞬,转而又有些犹豫着看向身后。


    “可是……”


    “黎子宵恐高,顾希又穿的裙子,有一些项目我们没法一起玩。”


    暮从云道:“我们先去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越笙在这些事情上一向很听他的,就像在局里处理工作上的交接,近乎都是由他的队员们决定一样。


    他点点头,于是暮从云又回过头去问了一嘴,得到黎子宵忙不迭的摆手拒绝,黎子宵面色如土,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这么大的消息,现在才给兄弟讲!


    顾希也无奈表示还要照顾身边这个大龄儿童走不开,二人只得“遗憾”地独自踏上游玩的道路。


    他们一路买着票,接连从跳楼机、海盗船、大摆钟上都打卡了一遍,最后的云霄飞车上,已经有些兴致缺缺的青年转过头去,认真观察起越笙的表情。


    ——从越笙的面上分辨出不同的情绪,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在游客们刺耳的尖叫声中,越笙却只是微微睁大了眼,身体连着胃一同下坠的感受并不算新奇,反而让他感到了几分熟悉。


    但暮从云还是从他面上看出了一些不同往日的细微差别。


    第一次尝试游乐项目的新鲜、对游客们尖叫声的轻微疑惑、以及……转过脸来看他时,轻愣之后,唇边弯起的一点温柔笑意。


    青年的心跳没有因为滞空感加快,却在此时此刻落下了一拍。


    不是因为安抚执念,也不是因为别人。


    只是因为他。


    在风声呼啸而过中,越笙偏长的黑发被带着吹起,露出一双形若花瓣的桃花眸,灿烂阳光下,一双花瓣宛若被泡在金色的光晕中,熠熠生彩。


    那一丝温和笑意,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冰雪消融,在与他对视的一瞬,化成了满地的春水。


    似乎是没想到暮从云会一直看着他,越笙轻愣之后,也回视了过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弯了唇,所以也弄不懂——


    为什么盯他一路的青年忽然红着脸转开,又不看他了。


    ……真奇怪。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也跳得那么快?


    明明这些游乐项目体验起来,和多年前在实验室里被迫进行的那些训练并无二致。


    可是和青年在一起,又让这些熟悉的感受……蒙上了一层新鲜的色彩。


    他眨眨眼,忽然伸出一只手,牵住了青年的手背。


    暮从云转过脸来。


    在风中他的声音被吹散,在游客的尖叫声中,他们的对视静默而无声。


    但他知道青年看懂了他的口型。


    因为暮从云弯起的眼眸中,一点一点地,也蓄满了和他面上如出一辙的笑意。


    暮从云也学着他的样子说:“不用谢——”


    等到下了云霄飞车后,越笙就再没有什么想去试玩的项目了,顾希和黎子宵在附近的一家餐馆等他们,但在过去汇合前,二人只是肩并着肩,在诺大的游乐场里漫无边际地散着步。


    越笙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去,看了看青年落在身边的手。


    上次散步的时候……他们是牵着的。


    就在他下定决心伸手拉住青年前一刻,暮从云忽然转身,很快地对他说了一句:“哥等我一下。”


    随后越笙眼睁睁看着他挤进一旁卖气球的小人堆里,和阿姨交流了几句,在小朋友们羡慕的眼神中,牵出了一只白色的小猫。


    直到气球被递到他手里,越笙才后知后觉道:“给我的?”


    青年轻笑着指指上头的猫咪:“觉得这只小猫很像哥,就买下来了。”


    越笙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


    他疑惑地蹙起眉,正想问自己和这只猫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却见青年走近了一步,似乎是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说错了。”


    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他的耳尖。


    “是我觉得,哥很像这只小猫咪。”


    第54章 “保护” 连他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尽管说着没有工作, 越笙还是没赶上他们的晚餐。


    二人牵着气球正走了一段,就遇上了林妙妙……和她牵着的另一个小女孩。


    ……什么女孩?


    暮从云没忍住疑惑:“这谁,哪来的?”


    陌生的执念愤愤抬头扫了他们一眼, 复又低下头去,语气纳闷:


    “活着不给玩就算了,怎么死了还要被大人抓走!”


    林妙妙无辜眨眼:“我在旋转木马上见到她, 就把她带过来了。”


    “越笙哥哥说没有小徽章的都要带回局里去!”


    说罢她一挺胸膛, 露出衣襟上的异象局徽章。


    “……”暮从云沉默片刻, 转过头去, “哥?”


    越笙一时也犯了难。


    按照局里的工作条例,遇到游荡的、意识完整的执念应该第一时间上报, 但——


    他实在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气球。


    实验体守则的第一条, 老师教导他的第一课, 都是万事要以命令为先。


    他生是异象局的刀,连死亡都应该遵从这道条例。


    可是……


    他又迟疑着, 偏脸看了一眼身边等着他回答的青年。


    最后, 还是暮从云叹口气,先一步开口道:“哥先带她回去吧, 她在外面逗留久了不好。”


    越笙点点头,却压根没有被解围的如释重负, 而是问道:“那你呢?”


    “我去和黎子宵他们说,”青年伸出手来,眉眼带笑, “哥补偿补偿我,让我抱一下?”


    话音未落,他就被上前一步的越笙主动拥住。


    越笙鲜少做这般事情,抱着他的双手也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猫咪气球的长线绕啊绕,一时把他攥着气球尾巴的手和青年的手臂都缠在了一起。


    他正要偏头过去解开,暮从云却低下脸来,埋在对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这股只有他能闻到的气息,冰冷却足够缱绻氤氲。


    ……不能太过。


    青年缓缓直起身来,将缠住他们的气球线绕开,越笙怔了怔,瞥一眼半空的小猫,忽然将那一截拉在手中的线,郑重递向对方。


    “……我不能带它回去。”


    他在异象局里的宿舍,并不适合放上这些不属于“刀”的物件。


    暮从云接过气球时,福至心灵地感受到了越笙的那点依依不舍。


    像第一次得了玩具的小孩,有些迟疑地抱着心爱的玩具不肯交出。


    上挑的眼尾轻眯,他忽然伸出手,坏心眼地将气球径直“接”了过来。


    暮从云轻弯了唇,背起手笑着看他:“那就算押在我这里了,哥打算什么时候带它回去?”


    越笙垂眸看看空荡荡的掌心,又看一眼对方藏在身后的气球,思考片刻,抿唇道:“……明天?”


    青年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于是他站在街口,目送了越笙带了两个小执念,一路走到了游乐园门口。


    在叫的车到来前,男人远远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暮从云向他挥挥手里的气球,做了个口型:“明天见——”


    越笙向他点点头,隔得太远,担心对方看不清楚,他还加大了些点头的幅度。


    青年不由失笑,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不见,才拖着那一个会飘的的小猫咪,慢悠悠来到约好的主题餐厅。


    一进门,黎子宵和顾希就目光整齐划一地往他身后看去,见他一个人来,二人异口同声问:“小越警官/越哥呢?”


    “……”


    暮从云把手里的气球牵进包厢,在椅背上绑好,随口应道:“有工作,先回去了。”


    二人齐齐露出失望目光,但没多久,黎子宵又迅速抬头:“行啊暮哥,我就知道那月老殿的桃花灵!”


    顾希和他一唱一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速速从实招来!”


    送别前来点餐的服务员,暮从云托着脸轻笑一声:“有什么好坦白的,你们都看到了。”


    黎子宵皱起鼻子:“我还看到你们牵手了呢,不是说没谈吗?”


    “没谈人也愿意给你牵啊,”他指指点点,“说吧,到哪一步了?”


    青年仔细想了想:“还没表白。”


    “没了?”


    “没了。”


    黎子宵:“……”


    黎子宵:“行,那说说陈一白的事。”


    他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暮从云,见对方脸色还算正常,才语气弱弱道:


    “那个……我没想着告诉小希的,但是我刚刚上卫生间的时候,陈一白打电话过来,小希接了。”


    女生颔首,面色有些奇怪地接过他的话头:“……嗯,录音还是你自己听吧。”


    她熟练地拿过黎子宵的手机开锁,找到那一段对应的通话记录。


    暮从云刚点开,就听见陈一白劈头盖脸的一顿诘问。


    “黎子宵你什么意思?你在逗我玩吗?”


    接电话的顾希茫然:“什……”


    “他根本就不在D省!你给的那个地址就是假的!根本没有这个地方!”


    “你知道这个信息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我努力了三年多,这一切都要被你破坏了你知道吗!”


    这时候洗完手出来的黎子宵接管了手机,他先是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顿,几次想要开口解释也没找到机会,于是他也跟着急眼了:


    “不是哥们,你神经病啊!”


    “谁知道你真找过去了啊!你是什么跟踪狂吗!”


    “那暮哥都把你拉黑了我管你干毛线!谁管你什么重不重要的,滚啊!”


    通话记录在这里中止,像是被谁愤愤挂断,黎子宵抬起头来,略有心虚地挠了挠脸:


    “……所以他在说什么被我破坏了?”


    他骂人的时候是来劲了,缓过来后就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毕竟骗陈一白飞了一趟D省这事,做得确实不人道了点。


    顾希也跟着不解:“暮哥,你把他拉黑了?他到底咋了?怎么和之前比起来变了个人似的。”


    她和黎子宵这段小学鸡一样的爱情长跑跑完了大学四年马拉松,也多少清楚些他们宿舍里的弯弯绕绕。


    不管怎么说,被舍友偷拍了三年这事还是太超标了些。


    青年囫囵两句搪塞了过去,见顾希也开始跟着惊讶起陈一白都有女朋友了居然还暗恋他这事,他缓缓摇匀了手里茶杯,沉下的目光一瞬息变得晦暗。


    回去的路上,他给萧晓打了通电话。


    “啊?”正值周末,萧晓在校外的小公寓里捣鼓着他的电脑设备,闻言也愣住了,“真的假的,他还去找过你?”


    他沉思片刻:“那我们假设他认识驱灵人,也就是说,老板你上山的时候,驱灵人就知道了?”


    暮从云声线冰冷:“或者更早。”


    “他是在三年前开始跟踪我的,”电瓶车带起的风声连同他的声音一起吹入耳机里,“三年前,是我们捣毁据点的时候。”


    “怕是那个时候,他们就盯上我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萧晓弱声问道,“那他说的保护是……?”


    青年的声音隔着耳机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谁知道呢。”


    “——也许他替我打了三年的掩护吧。”


    不然早在三年前,驱灵人就可能确认了他的身份。


    毕竟有那样的能力镇压他们的恶灵,又敢孤身一人闯入据点的,在异象局的系统里,他的信息并不难查。


    ——而异象局里偏偏就有和他们勾结的高层。


    萧晓那头安静了好一会,良久,他语气艰涩道:“呃、老板……那他……?”


    他其实想问,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但话一出口好像又变了味道。


    这样的话,他们提防了这么久的人,岂不是还算是他老板的救命恩人?


    电话那头,在风声呼啸中,忽然夹杂进一缕清晰的嗤笑声。


    青年的声音随着减弱的风声变得逐渐清晰:


    “继续查,都有人把答案送上门来了,还挖不出他们的老窝?”


    暮从云停下车,面无表情地按着耳机说道:“托他的福,不然我们早三年,就能找到他们了。”


    他压根不怕驱灵人的报复。


    如果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三年前就不会落荒而逃。


    而如果他们早就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根本不需要陈一白给他打什么掩护,这三年里,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能够一把铲除掉他这个心头大患的机会。


    陈一白自作聪明地替他们监视了自己这么久,其实反过来,也是在将他和萧晓的行动轨迹告知驱灵人。


    ——好让他们提前做好防范,转移据点。


    末了还要自我感动一把,说什么保护他为他好。


    萧晓默默听着那头老板声线平淡的分析。


    他咬着下唇,缓声问道:“可是……如果这三年里,他们真的想出了对付老板你的办法怎么办?”


    “他们韬光养晦了十几年,不管怎么说,老板你还是小心点。”


    “你毕竟是一个人,斗不过他们这一群老狐狸。”


    青年那边刚刚把电瓶推进小院,闻言只是随意垂眸,瞥了一眼左腕手表:“有什么大不了的。”


    “最多,也就是下去见我爸妈而已。”


    “……”


    萧晓那头安静下来,彻底没话了。


    “行了,你继续查,”暮从云把电瓶车锁上,懒洋洋应道,“别管这么多,就从他最近的通话记录入手,那头找得紧,他肯定也会留下点蛛丝马迹。”


    见对面还是没有声响,他把手机放面前晃了晃。


    “那我挂了?”


    在手机的通讯即将挂断的前一秒。


    “那……”萧晓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屏幕那头急急传了出来,“那小越哥呢?”


    “……”


    “连他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


    一时间,只剩二人低低的呼吸声还在手机话筒间流动。


    在萧晓还要试图说些什么前——


    黑屏的手机传来挂断的播报。


    而后彻底归于平静。


    第55章 掉马 如同往日一般,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黎子宵】:[暮哥, 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黎子宵】:[就一点点。]


    【日落时】:[?]


    【黎子宵】:[你不是不喜欢男的吗?大伙都这么传啊!]


    【黎子宵】:[怎么突然就谈上了呢!]


    【日落时】:[……少看点表白墙八卦。]


    对方紧接不舍的疑问接踵而至,正躺在床上刷手机的暮从云无奈地一闭目,把静音的手机扔一边充电去了。


    “……”他兀自发了会呆, 看向卧室角落里挂着的小黑板。


    层层叠叠的A4纸张被订成一沓,上边清晰记录了三年来关于驱灵人的所有消息。


    而黑板下方的纸箱里,类似的资料还有整整一箱。


    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要去寻仇。


    吴姨这么说, 爷爷这么说, 就连萧晓也劝过他不要太执着。


    可是……


    ——怎么能不恨呢?


    六岁以前的记忆被岁月渐渐抹去, 就连父母的面貌有时候也要恍惚一会才看得清楚。


    他在懂事后, 向爷爷打听过很多次。


    爷爷说,异象局花了三年的时间, 已经将他们的残党尽数铲除了。


    于是他又问, 既然局里还有能胜任这个任务的人, 那为什么还要他的爸妈去送死呢?


    那时候爷爷是怎么说的?


    老人向来神采奕奕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疲态,好像那会的姜云山, 并不是什么世家杰出的灵师, 仅仅只是一位老态龙钟的垂暮之人。


    他记得爷爷那会儿看着墙上的照片,轻叹了口气。


    ——然后, 他什么都没有说。


    青年指尖轻叩,在床上仰脸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直到眼睛发酸, 他才垂下目光,视线落下的瞬间,却瞥见一旁被他挂在门把手上的气球。


    他的卧室有禁令, 执念们不会踏足,于是他极为自然的——将气球就这么牵了进来。


    圆滚滚的猫脑袋正对着墙壁发呆,他无端又想起白天的那一个吻。


    暮从云自己都没想到,在那样昏暗的环境中, 他居然真的这么胆大包天——


    在越笙背对着他的时候,悄悄亲了一口小猫的后颈。


    就如此时此刻般——


    只是想到对方,他就下意识弯起了一点唇角。


    “连他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萧晓这样问他的时候,暮从云愣住了。


    他本来想和对方解释,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打算和那些人拼命,只是表达一下并不害怕他们报复的心理,这一切和越笙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这一大段话到了嘴边,又如何都说出不口。


    于是生平难得的,他选择了逃避。


    明明在猜出陈一白做的那些事情时,他心里没有半点触动。


    跟踪、偷拍、自我感动的付出……


    还有之前在小巷里,对他说出的那些话。


    那天从医院回到家后,他就收到了陈一白发来的表白。


    言辞之恳切,说着什么“你不需要知道”、“我会保护好你”的话,然后给他洋洋洒洒写下了整整一篇小作文。


    暮从云看都没看完就把他拉黑了。


    因为在一整晚,他想的都是陈一白的另一句话——


    “他不是什么正常人,他就是个活生生的怪物。”


    而越笙在荒山上也对他说过:“我和他们不一样。”


    从不肯对他开口的身体状况、余桃枝顾左右而言他的屡次岔开话题、以及局里其他人对他讳莫如深的态度。


    青年落在气球上的目光黯下几分,轻轻叹了口气。


    *


    第二天,直到晚饭时间,和他约好了要过来的越笙都没见踪影。


    发过去的消息泥沉大海,无奈,他只好拨通了余桃枝的电话。


    电话在几声忙音后才被接起,余桃枝大概看都没看打来的人是谁:“干什么,有话就说!”


    声音饱含愤怒,像是和谁吵了八百个来回。


    好一颗一引即爆的小炮弹。


    暮从云沉默片刻,尝试在不让她爆炸的情况下和她沟通:“小桃姐,是我。”


    那头安静了一会,他猜也许余桃枝拿开手机确认了一眼来电的人,而后她的声音显然地平静几分:


    “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你们队长在哪吗?他和我约好了今天过来拿东西。”


    “……”


    在余桃枝安静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莫名感到一阵发冷,好像那头的低气压被强行压缩进了电话这头来。


    隔着网线,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不爽。


    “哦,他啊,”青年从她声音里似乎还听出几分咬牙切齿,“忙、着、在现场出外勤呢。”


    “就在我这,你要不要和他说几句。”


    暮从云刚要应下,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话锋一转:


    “算了,你现在有没有空?”


    “有是有……”


    “你直接来现场把他拉走吧,他应该会听你的。”


    说罢,对方匆匆挂了电话,给他发来一个地址,在距离他家并不算远的一所废弃工厂,青年茫然片刻,还是拿起了外套出门。


    认识了这么久,余桃枝是把局里能吐槽的人都和他唠了一遍,倒是从来半个字没说越笙的不是。


    今天这是怎么了?


    汽车在工厂外就进不去了,这是一座连片的废弃区域,肉眼望去的地方都堆满了废料垃圾,暮从云把车停到了附近,发消息询问余桃枝具体地点。


    对方大概正在忙碌,没有即刻回他。


    他叹口气,弯着腰穿过破洞,走入这废弃的工厂区里。


    风声缥缈,夜色之下一片漆黑,毫无人声的动静。


    在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余桃枝在恶作剧的时候,她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你到了吗?”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散,“我可能没法去门口接你,你能自己过来不?”


    “我们在靠里面的生活区,有个执念躲这跟我们玩捉迷藏呢,烦死了!”


    看了一眼手机上对方发来的工厂位置分布,暮从云一边比对着地形,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哥也在加班吗?”


    “……加个毛线!”


    不提还好,他一说到越笙的名字,余桃枝就炸了,“都让他别跟着我们出外勤了休息几天,非要跟来!”


    “反正你一会找着他了就让他跟你回去,别掺和,又不是什么大麻烦。”


    “个熊孩子都出动十几个人找了,还找不到,局里的都是废物吗!”


    她话音刚落,身边弱弱响起一道男声:“桃枝,小声点……他们听着呢。”


    “爱听就听去吧,也不怕长针眼,”余桃枝转过来匆匆和他道别,


    “先挂了啊,地点给你标出来了,这里很多我们的人,有灯也有手电,你到了就能看见,记得把人领走哈。”


    青年看了眼跟前堆积的杂物,爬到顶上往余桃枝说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些微弱的亮光。


    这么大个工厂,大晚上的有个执念躲在这,确实不太好找。


    ……但他还是没懂余桃枝在气什么。


    怎么说越笙也只是跟着他们出来工作了而已。


    他这个被放了鸽子联系不到人的还没生气,怎么她反倒被越笙气成这样了?


    暮从云若有所思地垂了眸,没有多想,绕开一堆废弃垃圾,往方才传来亮光的地方找去。


    “诶?是你!”


    可惜他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几个拦路虎。


    暮从云抬眼一看,是几个陌生的残念。


    残念也是执念的一种,不过并没有什么兴风作浪的能力,大多是灵魂生前的一个投影,就算不管,一般很快也会消散。


    少则几月,多则几年。


    比如拦在他跟前这几个,大概生前就专门做的抢劫一类的勾当。


    混混大哥抱着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而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弟,也有样学样,跟着抱起了臂膀,


    青年只当没看见他们,目不斜视地就要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喂喂喂,别装瞎!”大哥拦在他跟前不给过,“我知道你看得见我们!”


    “你一个月前还打伤了我的小弟们,你这就忘了!”


    小弟们在他身后鹌鹑似的点头,一副等着大哥发话给他们出头的模样。


    “……”暮从云无奈驻足,扫一眼他身后毫发无伤的一群残念,“你谁啊?”


    他手中攀上几缕金线,并不打算和这群小混混浪费时间。


    “看看看!你又来!”拦在他跟前的大哥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动作自然地躲到了小弟们身后,“那天你就是这么震晕我们的!”


    见他目光仍然疑惑,小弟们七嘴八舌解释了起来。


    “就那天啊,东郊的小树林,我们就想吓唬吓唬你,你至于打人吗!”


    “就是!我们都换了个地方,你还要打我们,太不人道了吧!”


    暮从云:“……”


    那天去小石头遇害的小树林里找线索时,他似乎确实是随手震晕了一群残念。


    但他更好奇的是:“你能看见这个?”


    他举起手来,露出掌心盘旋的一道流光。


    很多灵魂较弱的执念都认不出这流光的真实面貌,路边遇上的一个残念怎么还看得清?


    混混大哥似乎很害怕他手上的流光,忙不迭点头。


    暮从云有了几分兴趣,正巧余桃枝那边需要帮助,他随口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有个孩子躲在这个工厂里?”


    几人相视一眼:“知道、当然知道!”


    “还来了很多人找那家伙呢,你跟我们来!”


    见他把手里的流光散去,那大哥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转变,说着就要领着他过去,青年轻眯了眼,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


    随后,金色的流光密不透风地将自己包裹其中。


    也瞬间融断了身后两个小弟偷袭的拳头。


    “啊!好烫!!”


    从拳头开始到手臂,金色的流光逐渐蔓延到脖颈,像是在焚烧一张纸,将两个残念瞬间湮灭在原地。


    随后火势“轰”一声变大,将一群残念都包围其中。


    暮从云轻笑一声,转过来慢条斯理地拧了拧手腕。


    “驱灵人的走狗,对吧?”


    “这演技也能接到戏,他们倒是不挑。”


    见事情败露,为首的大哥眼神一凛,浓如黑烟的怨气从他的身上开始蔓延。


    他五指成爪,恶狠狠向着没有流光保护的青年面门径直抓去——


    而在距离暮从云鼻尖还有半寸的地方。


    一股金色的火焰从他尖锐的指尖蹿起,瞬间将他整个点燃。


    连同空气里黑色的怨气,也随着他一起被轰然起势的金火燃成灰烬。


    暮从云抬起脚,十分不客气地踩在了正在地上翻滚挣扎的他头上。


    “你还挺能抗的,比你小弟有用。”


    “那么,请问一下,”他垂了眸,目光垂落在男人眉心,“你的主人在哪里呢?”


    他循循善诱:“想必,失去了一位得力干将,他肯定会为你报仇吧?”


    “呸!”火焰之中,露出男人一双被怨气浸染通红的恶毒眉目,“你休想知道!”


    周围的怨气再次聚拢,想要给站在其中的青年最后一击。


    但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


    暮从云只是抬起手,轻描淡写地挥了挥。


    弥漫的黑气瞬息退散,雾气散去,四周又恢复了工厂的全部面貌。


    “唉,还是个硬骨头。”


    他惋惜地将脚尖碾了碾:“那你就安心地去吧。”


    流光焚起的火焰没有将这里的恶念们焚烧成灰前,永远不会熄灭,他并不担心给自己留下后患。


    拍拍手掌,青年转过身去,一脸遗憾地准备离开。


    只是——


    他稍一抬眼,视线里却出现了另一双熟悉的鞋。


    青年僵硬了一瞬,目光一寸一寸上移。


    不知何时赶来、又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男人目光复杂,最后,他轻轻地,如同往日一般,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暮从云。”


    第56章 我有猜过 变本加厉,搂住了越笙的腰……


    “……”


    暮从云设想过很多坦白的场景。


    也许是在他坦诚心意后;也许是揪出异象局的叛徒后;也许是——


    在他弄清楚越笙身上的秘密后。


    但绝对不会是现在, 也不会是这种场景之下。


    男人静静看过来的视线里,充斥着几分青年一时看不懂的情绪。


    像是茫然,又像是被欺瞒后的难以置信。


    身后的熊熊“火焰”还裹缠着一个哀嚎的执念灼烧, 他有些不自然地往恶灵身前挡了挡,硬着头皮叫了一声:


    “哥。”


    要发现这几个残念的身份实在太过简单。


    简单到他甚至不用去回想那天偶然遇上的几个残念是不是这幅面庞。


    本来就是随手解决几个小喽啰的事,而这里离余桃枝给他标出来的地点还有十万八千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越笙会忽然出现。


    被叫了一声的人如梦初醒般缓缓抬起眉眼, 越笙抿着唇, 漆黑长眉肉眼可见的紧蹙, 他喉结滚了滚, 而后再环顾一眼巷内场景,转头就走。


    步伐之快, 带得那一身黑色风衣都在空中被吹起了半高幅度。


    像是匆匆逃离, 又像是急着去确认什么。


    ……欸?


    青年迷茫地一眨眼, 等到越笙的身影几近消失在街角,才后知后觉追了上去, 跟上对方的步伐。


    他急急牵住了越笙的手, 艰涩地组织起语言:“哥,你听我解释。”


    被他牵着的腕子拧了拧, 从他掌心挣脱了出来。


    但越笙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等在原地垂下眼,没看暮从云, 却安静地等待着青年要说的话。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暮从云低声道,“我本来打算,过些时间就告诉哥真相的。”


    “一开始我确实不想和异象局有上什么联系, 但后来和哥相处久了,我一直想找机会和哥说明白。”


    “想和哥说明白……我是有特殊能力的通灵者。”


    但他说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


    譬如他厌恶异象局的原因,譬如他的身世,譬如一开始……他确实是抱着利用越笙接近异象局的想法, 才编造了第一个谎言。


    到最后,暮从云也只是低了眼,等待着被他拦在转角处的男人给予一个回答。


    1、2、3……


    他在心里数着秒数。


    明明只过去了半分多钟,却好像历经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漫长到暮从云都忍不住开始设想……最坏的结局。


    也许越笙接近他就是另有企图,和异象局忽然开始重新寻找他也是同一个目的,对方现在匆匆赶回去,更是为了向上级报告他的存在。


    他内心那点阴暗的、不安分的、疯狂的念头开始滋生。


    干脆……就像一个人莽进驱灵人老家那会一样,反正越笙也还不太清楚他的实力,现在把人掳走,应该也不会费什么功夫。


    在他已经开始物色起下一步怎么把人关小黑屋时,对方终于动了动。


    男人抬起眼,眸色晦暗,却并没有像暮从云设想好的那般,质询他或是就着他的身份追问下去。


    他眉头久久未能舒展:“你什么时候招惹了驱灵人?”


    “……?”


    暮从云垂眼和他对视了片刻,才无措地动了动因为紧张而僵硬的指尖。


    不是欺骗,不是隐瞒,也不是他的能力……


    这才是越笙最关心的问题吗?


    见他哑巴似的,越笙催他:“说话。”


    青年沉默片刻:“哥不生气我骗了你这么久?”


    越笙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被他的答非所问惹得有些不满,但就在暮从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越笙说:“……有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暮从云,而是稍微偏开了一些视线。


    并不是不生气,而是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在意。


    于是他的问题又绕回了最开始的同一个。


    “所以你是怎么招惹上他们的?”


    “这些恶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之前也遇到过吗?”


    越笙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自从认识他以来,暮从云几乎就没见过他这样咄咄逼人的表情。


    他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惊异,而没有等到答案的越笙沉了沉眉心,扭头就要往来时的方向回去。


    驱灵人豢养的恶灵突然出现,无论如何都要上报给异象局才是。


    目睹他所有行为的青年,忽然在心里生出了一丝难以相信的念头。


    会不会……


    会不会越笙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就是异象局要找的人?


    异象局在找他的事实,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存在。


    就连那个苏燕也透露过,异象局在找姓“暮”的通灵者。


    毕竟越笙接近他开始,就是为了让他加入异象局,所以他也猜测过,也许只是还没有确认他的身份,对方才迟迟没有上报。


    ——但现在看来。


    越笙好像并不清楚他和异象局之间的曾经,也不知道他和驱灵人的恩怨。


    电光火石之间,他上前一步,从后面又一次钳住了对方的手腕。


    被打断行路的男人偏过头来,蹙眉瞧了他一眼。


    “哥,”暮从云靠近了些他,抓着对方的手也不由加大了几分力道,“跟我回家吧。”


    他控诉道:“你说好今天要去拿气球的,我等了你一天,你都没来。”


    “桃子姐说,让我看见你,就把你带走。”


    温热的鼻息几乎是贴着他的脖颈,烫得越笙浑身一凛,但也因着这几句话,他记起了昨天和青年的约定。


    “……”失约在先,他不禁有些愣怔,也因此错过了挣脱暮从云束缚的最佳时机。


    见他没反抗,青年半拉半牵,就要带着他往外头走。


    路过刚刚被袭击的小巷时,越笙才回过神来,但他右手被青年牵着,只是稍稍用了点力道想要抽出来,暮从云便很快松开了手。


    而后他变本加厉地,搂住了越笙的腰。


    地上的恶灵已经被金色火焰焚烧殆尽,只剩下几缕飘忽的怨气还没有散去。


    眼见着就要被暮从云揽着离开,越笙终于出声制止:“出现了驱灵人的事,需要上报给局里。”


    青年放在他腰间的五指紧了紧,却没有立刻说些什么反驳的话。


    暮从云侧过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被青年这样看着,越笙顿了顿,很快又补充道:“说完我就和你回去。”


    暮从云的神色松动了些。


    就在越笙以为他要放开让自己回去时,青年拿出手机,摁着语音键给余桃枝简单说明了两句,而后把手机递给了他。


    “用这个说吧,”他眉眼轻弯,“说完,我们就回家去。”


    越笙一时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却又没能立刻反驳他,只好接过手机,和余桃枝匆匆交代了几句驱灵人出现的事。


    但在最后,他还是隐藏了青年的存在。


    一直在看着他的暮从云唇边扬起笑意,等越笙交代完,他才挑挑眉,接过自己的手机,凑近了问道:“哥怎么不告诉她?”


    “关于我的事。”


    越笙沉默不言,于是似笑非笑的青年又伸出手来,掌心向上地放在他身前。


    青年歪了歪头:“牵手?”


    越笙:“……”


    他迟疑再三,没有作声,但暮从云也不太需要这个,青年神色自然地牵起他垂落身边的手往前走,顺势问道:“哥今天怎么不回消息?”


    “……手机没电了。”越笙闷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暮从云回头瞄他一眼:“那哥现在还生气吗?”


    没有回答。


    看来这个答案也很明显。


    直到被他带着走出黑漆漆的工厂,越笙才注意到暮从云双眸上的流光,那道金色一闪而过,还未等他确认其存在,就消散在夜风中。


    算是被强行按坐在车座上的越笙扯扯安全带,终于在青年上车的一瞬间,声音低了些:“你不一样了。”


    换做以前,暮从云不会这么强势地决定他的去留。


    青年懒散笑了声:“没办法,哥现在是知道我秘密的人了,当然和以前不一样。”


    为什么?


    越笙想问的问题其实有很多,但沉默片刻,他只是望向窗外,说:“我有猜到过。”


    所以他才表现得……并不是那么意外。


    这次意外的人换成了暮从云。


    “什么时候?”


    越笙偏过脸来看他:“很多时候。”


    在对方一次次出现在现场时,在苏柳和李明阳对他奇怪的态度中,在很多……他有所感悟,却又被对方的话术绕过去的时候。


    与其说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如说……是他自愿被对方欺骗。


    所以他对那么多显而易见的事实视而不见,也一次次向上级隐瞒了暮从云的存在。


    青年看向他的目光从打量,一点点的,被温柔的无奈浸满。


    他忽然凑近了些,额头抵着越笙的,唇齿微动:“那哥为什么从来不戳破我?”


    “……”越笙一时间愣怔原地,面前被放大了几倍的脸仍然好看得过分,凤眸里倒映着他的眼睛,像是被谁人珍贵地捧在眼前。


    他勉强动了动唇:“你不想别人知道。”


    所以他也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的青年愣了一瞬,随后抵着他的人,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因为距离太近,越笙一时之间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刚才在小巷里受伤了?


    他头往后仰,双手也覆上青年的脸,想要将他推开看清楚些。


    对方却极为抗拒般一动不动,保持着贴着他的姿势不肯离开。


    “让我看看。”他强硬道。


    下一秒,一双更为温热的掌心却覆上了他的,将他冰冷的十指都包裹在内。


    青年微微抬了头,面上却不是什么受伤后痛楚的神色,而是明晃晃的笑意。


    他止住因为笑意颤抖的身体,笑盈盈地抚了抚对方托着自己脸颊的手指:


    “哥这么关心我呀。”


    第57章 保证 “哥知道……什么是接吻吗?”……


    因为他这一时得意忘形的举动, 加上闭口不谈和驱灵人的渊源,忍了一晚上的越笙默默地爆发了。


    具体表现为——


    男人直到下了车,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而这种情形在进门后更是达到了巅峰, 越笙抬眼就看见了他挂在扶手边上的气球,闷头走过去将细线解开,转过身, 一言不发地牵着气球就要离开。


    他的脚步被守在门边的暮从云眼疾手快地拦下。


    越笙往左他就往左, 越笙往右他就往右。


    几轮下来, 男人抬眼瞪他:“……让开!”


    暮从云这才发现越笙的眼尾不知何时染了殷红, 一双苍白的花瓣尖尖无端添了几分艳色,也……


    让越笙看上去有些“可怜”。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 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大概又会被他哥瞪。


    于是青年沉默片刻, 放缓了语调问道:“这么晚了, 哥手机还没电,怎么打车回去?”


    越笙却丝毫没有犹豫。


    冰冷的长刀突兀出现, 利落在二人身侧劈开一道空间, 刀柄也自然地落入了他的手心。


    被破开一道口子的裂缝乌漆嘛黑,还不时有冷意自裂缝内而外地蔓延出来。


    越笙颇有些扳回一城的自得, 向青年一扬下颔,右手拿着阴森森的古刀, 左手牵着猫咪形状的气球,就要躬身走入隧道里。


    如此不符的两种相性竟然在他身上莫名地融合成一体。


    暮从云:“……”


    在越笙将将要走进裂缝前,那呼呼作响的隧道却忽然糊上了一道金光, 而后繁复的金丝缠绕,还不待越笙看清,就已经将那道口子……


    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越笙一脸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索性也不装了的青年更是一摊手, 无辜道:“好了,哥现在回不去了。”


    “……”


    空气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越笙唇瓣微动,暮从云一度以为他就要冲自己发作了,没想越笙犹豫片刻,竟然主动把那道裂缝关掉了。


    然后他如法炮制地抬手,摸了刀准备再开一道回去的路。


    “我错了哥,”青年一把上前,匆忙按下了他拔刀的手,恳切道,“别生气了,留下吧。”


    被他按住的手背安分片刻,越笙抬眼:“那你告诉我,驱灵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出这个圈子。


    暮从云无奈:“知道以后,哥要做什么?”


    “……和驱灵人有关,你会是局里重点的保护对象。”越笙说道。


    青年垂眸盯了他一会,半晌,弯唇笑了笑:“我有哥保护我不就行了?”


    越笙却因着他面上笑意蹙起了眉:“我不能——”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字句一时没能说得出口。


    青年的笑容很明显地淡了几分,那一双漂亮的凤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能将人全数吞入的黑洞:


    “不能什么?”


    顿了顿,越笙还是没将自己要离开的事告诉他:“……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可是哥明明说了,只要我需要,你就会来的,”暮从云逼近了一步,将人圈在玄关的地方,“哥要反悔了吗?”


    他长睫轻垂,丝毫没有遮掩眸底晦色。


    指尖捏起那一点莹白如玉的耳垂,在越笙茫然的目光中,他轻声道:


    “说起来,哥也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呢。”


    “就比如……哥好像很久没有用刀了,为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还关注到了这事,越笙半带惊讶地抬眸,青年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够将他从内而外洞穿,他默了默,垂下眼去。


    越笙缓缓地偏过脸,把刀搁到了鞋柜上。


    “哥不走了?”


    “……嗯。”


    总之就是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越笙侧过脸,把自己的耳垂从他手中拯救出来,暮从云垂眸盯着他换鞋动作,而后男人牵着气球,又将那只小猫绑回了扶手上。


    正当他迟疑着下一步该做什么时,青年已经走前几步,领着他走上了二楼。


    “哥今晚就睡这里吧。”


    客房他每周都会让执念进来打理一次,房内整洁明亮,比越笙在异象局住的宿舍房间大了整整两倍有余。


    越笙正探头看着,就听暮从云接着道:“我在楼上,哥有事就上来找我。”


    “一会我给哥拿几套衣服下来。”


    越笙点了点头。


    确认他今晚应该是不打算离开了,暮从云一时也沉默了下来,走进房间的越笙停下脚步,一双黑眸安静地看向他。


    越笙在等他开口。


    开口……该说些什么呢?


    “……哥不用担心驱灵人的事,”青年最后轻叹了声,向他承诺道,“我能解决的。”


    男人眼睫扑扇了一下:“不是能不能解决的问题,”


    越笙问:“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暮从云默了默。


    他一瞬息想起了很多,包括这么多年的追查,包括楼上那成摞的资料,也包括……他和萧晓的那通电话。


    在那样的目光下,他怎么也没办法欺骗对方。


    最终,他还是点了头。


    “我保证。”


    *


    第二天一早,几乎一整晚没睡着的青年早早爬起身来,哈欠连天地坐在了餐椅上。


    左右环顾一圈没看到吴姨,他才后知后觉——


    昨天出门前,他让家里的执念躲好些,别在越笙面前出现。


    “……”


    暮从云也没想到自己的掉马来的这么突然,他叹口气,默默起身到厨房里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端着咖啡杯,他一时有些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楼门前。


    门扉被他轻轻推开一道缝,一道人影还背对他蜷缩在被窝里,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一切都昭示着越笙确实没有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溜走。


    于是他在门口罚站半晌,又把凉透了的咖啡端下了楼。


    一早上暮从云都在给自己没事找事干,包括但不限于视察一下他家的卫生情况,判断是不是有谁悄悄偷懒了;来回点开外卖平台,试图给将要醒来的越笙点个早餐;以及充当一位无良老板,给萧晓转账了一笔工资的同时,催他起床加班。


    但可惜的是——


    家里的卫生很干净,他的找茬行动大失败;在外卖平台犹豫半天,最终因为不知道他哥几点起床作罢;萧晓……萧晓就更别提了,大概是手机开了静音,管他是谁都不能把见周公的黑客叫醒打工。


    直到早上快十点时,越笙才推了门出来。


    他睡得还有些懵,刚到走廊,就见楼下的青年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男人顿了顿:“怎么不叫我起床?”


    卫生间里有暮从云提前给他拆好的一次性洗漱工具,等到他下了楼,才终于和窝在沙发里的青年打了个照面。


    暮从云打量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了他一圈,露出几分满意来。


    他和越笙身形相仿,所以睡衣越笙穿起来倒也不显臃肿,但青年横看竖看,就是有一种越笙被他包裹了起来的错觉。


    ——还是有些区别的,起码他穿起来的时候,腰部的衣物看上去没有那么空荡。


    越笙顶着他直勾勾的目光迟疑半秒,还是在他身边坐下,青年从沙发上支棱起来,托着脸看:“还说自己不用睡觉。”


    “我看哥就是平时睡太少了,才总是这么困。”


    “……”越笙默了默,没想好怎么反驳,只好解释了一句,“局里的工作很多。”


    所以并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不能睡。


    大早上的,暮从云也不太想提起晦气东西,于是青年没就这个话题问下去,而是说道:“我点了外卖,哥今天也留在我家吧?”


    越笙微蹙了眉心,下意识拒绝:“我还有工……”


    “桃子姐可说了,你这两天都归我。”


    青年晃了晃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笑盈盈地看向他。


    越笙还想着就先前的拒绝坚持下去,开口时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青年提到的两天时间——


    是他即将要前往灵坟的日子,也是……


    余桃枝留给他和青年的告别时间。


    即将出口的话又被他吞回肚子里去,越笙默了默,在暮从云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应了声“嗯”。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我们今天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呢?


    指尖敲了敲身下的沙发,青年莞尔:“哥先在家陪我一天。”


    越笙对待他的态度并没有大变,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他打开了面前的电视,拿起桌面上的遥控器递给越笙:“哥来选一部吧,一会我们吃饭的时候看。”


    这次他特意把电影频道调到了感情类,杜绝了上次那样两个人并肩看鬼片的情况。


    越笙皱着眉,认真地在电视上挑选了一阵,直到青年拿了外卖进门,他才在青年精心准备的电影栏目里,挑出一部经典的爱情片。


    很好,这次没出错。


    暮从云满意地在他身边坐下,又将碗筷拆好摆在面前,落地的自动窗帘缓缓合上,一时间只剩二人置身的小沙发上,还剩下些许足够看清对方的光亮。


    越笙倒没在意光线是不是太暗,他抱着腿,和青年并肩窝在了沙发里。


    他也就没有注意到——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连暮从云什么时候贴到了他身边来,他都没有察觉。


    电影桥段演绎到男女主接吻的时候,青年稍稍地偏过了脸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越笙的侧脸,电影晃动的光晕打在男人漂亮的眼睫,顺着眼睫往下,是眼睛、鼻梁、而后是唇。


    柔软的,因为被汤水的热气蒸腾,而红润的唇。


    青年的心里倏然动了一下。


    电视里的水声滋滋交缠,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他的视线,越笙若有所感地偏过了脸。


    二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暮从云低声问道:


    “哥知道……”


    “什么是接吻吗?”


    第58章 分别 “……我很喜欢哥。”


    闻言, 越笙看向他的眼神一时间变得非常奇怪。


    倒不是发觉他心思的那种“奇怪”,而是……不满于青年把他当傻子的嗔怒。


    他先是理所当然地点了头,而后为了证实这一点, 还向暮从云指了屏幕里交缠的男女,以示自己的“博学”。


    经典的外国爱情片,情到浓时, 剧情里的一双主角正在抵死缠绵。


    而屏幕之外, 电影场景中昏黄的光线晕散在他们身上, 影影绰绰在背后的墙壁也投映出一双挨得极近的人影。


    ——是真的很近。


    暮从云轻眨着眼的同时, 几乎错觉越笙的长睫会和他交叠,好似起了一点轻微的、稍纵即逝的风, 被扇动着扑上他的面颊。


    他们之间的距离, 近到他现在只需要再往前几厘米, 就可以吻上那双柔软开合的唇。


    而越笙绝对防备不过来。


    不如说……越笙现在和他挨得这般亲密,还毫不怀疑地留宿在了他家里, 对他根本就是没有任何防备才对。


    他一颗心软了又软, 好说歹说才按捺住了把人扑倒的想法。


    青年变本加厉追问:“那哥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吗?”


    电影里播放的片段已经进行到了下一场,而电影之外, 暮从云逼近了让越笙不得不和自己对视,越笙愣怔地盯了他一会, 忽然一下子扭过了脸去。


    绯红渐渐漫上他的脖颈。


    扑通、扑通……


    那种感觉又来了。


    直冲而下的浪潮汹涌着要找一个出口,却因不知何去,直冲得他一颗心颤动不已, 无处躲藏。


    在重逢时仅仅一瞥,他就记起了巷中偶遇过的青年,而现在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就停留在他面前,不到一寸的距离, 眼神专注而认真。


    见惯了青年散漫或是无辜的神色,他突兀地想起了昨晚的暮从云。


    越笙并不是偶然出现在那里的。


    在暮从云到来前,他便隐隐约约察觉那个方向有阴气萦绕。


    可刚走到巷口,他却意料之外地听到了青年的声音。


    “驱灵人的走狗,对吧?”


    青年似笑非笑地垂了眸,往地上哀嚎的恶念们投下一瞥:“这演技也能接到戏,他们倒是不挑。”


    越笙手中的长刀已然出鞘半寸,而他却在见了暮从云的面容时,愕然愣在原地。


    ——从容的、不紧不慢的、一切尽在把控之中的游刃有余。


    金色的光火中,反扑一口的恶灵目露凶光,浓黑色的怨气甚至已经弥漫到了巷口,若是这时拿出寻灵仪来,上头的数值显示的一定是“极为危险”。


    而在黑金交织的烟雾中。


    青年只是没骨头似的挥了挥手,像是在大街上闻到了不喜欢的呛鼻烟味,瞬息之间,黑雾消散,只剩他站在街口,和巷内刚转过身的青年面面相觑。


    现在,那双漫不经心看向恶灵的凤眸也看向了他,期待、好奇、和着许多越笙说不出口的情绪,被万分认真地递到了他的手中。


    接吻是什么感觉?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在半空中,反问道:“……你知道吗?”


    似乎是没想过他会把问题抛回来,母单的青年沉默片刻,默默撤回了一个话题。


    见越笙半个身体为了躲他都伸到沙发外面去了,暮从云好心地把他拉了回来:“别摔跤了。”


    越笙坐回原来的姿势后,小心地瞥了暮从云一眼。


    见青年的注意力似乎在电影上,没有注意到他,他悄悄地……把身子往远离暮从云的方向移了移。


    旋即他把半张脸都埋进了环抱的双膝里面。


    心还是跳得好快,他露出在外的一双眸茫然轻眨。


    ……好奇怪。


    *


    剩下的半场电影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各怀心思结束了早上的电影时间后,暮从云提议越笙一起到后花园去看看。


    正巧越笙也还没有参观过他家里的庭院,被领了走出小别墅,才发现后头还有一片风光。


    暮从云没好意思说这都是他招的执念给他免费护理的,绕过汩汩流水的假山,越笙正在亭子里坐下,却看见假山旁的一大片菜地。


    小小一片菜地和庭院里琳琅满目的花□□织在一起,倒也不显得突兀。


    他伸手指了指:“这也是你种的?”


    暮从云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是,这是吴姨的休闲爱好。


    但他还没想好怎么和越笙解释自己在家里养执念的事情,幸好越笙也没多过问,只是凑近看了看。


    然后越笙就发现了第二个小意外。


    菜地的边上,坐着一只手工织的布偶娃娃,这还是一只有着岁月痕迹的布娃娃,虽然本该光滑的头发已经有些泛起毛边,娃娃本身却被主人打理得很是干净,还穿着一身花布织的小裙子。


    布娃娃靠在一旁的花盆上,像是在守护着菜地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很是可爱。


    越笙很有兴趣地多看了两眼。


    暮从云:“……”


    他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吴姨大概也没想到她就来看看后院的菜也差点露出马脚,但越笙非常克制地没有动她的身体,而是让她继续坐在花盆边守候着她的菜地。


    幸好暮从云订下的外卖已经送到了门口,他把甜品领进门放在了凉亭的小桌子上,越笙也终于结束了参观,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接过其中一个外卖袋,帮青年一起拆起了外卖盒。


    西米露、双皮奶、红豆派、黑糖芝麻酥、水晶桂花糕……


    都被暮从云一股脑推到了他面前进行投喂。


    越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订的一桌子甜点,不解地一眨眼:“怎么买这么多?”


    不是才吃完饭吗?


    见小桌上已经摆不下了,暮从云颇为遗憾地把剩下的先放在一边:“不多,每样都买了一点,哥试试味道。”


    他揣着一兜的小九九,试图从越笙的微表情判断他最喜欢的甜点。


    但没想到越笙沉默片刻,没吃甜品,却先摸了手机出来。


    “我把钱转给你。”


    暮从云:“……”


    暮从云把他的手机摁了下去:“算我请哥的,不许转给我。”


    越笙却坚持点开了支付:“桃枝说,不能总花你的钱。”


    余桃枝在被四座法拉利震惊后,回去好一段时间还念念不忘,某天还语重心长地向他提了一嘴,说什么要认清自己的心意再做决定,不要被对方金钱包裹的糖衣炮弹攻陷。


    前半段越笙没明白她在神神叨叨什么,后半句他还是听懂了。


    见暮从云执意不收,他默了默,终于被青年一句“哥是客人不许消费”给说服了,收起手机后开始小口尝着青年推到面前的糕点。


    这头暮从云还在打量他神色,越笙却想起了什么似的,极为突兀地问了句:“所以你并不是从小镇回来后才觉醒能力的,对吗?”


    这是还记得他最开始编的理由呢。


    青年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在去找小石头线索的小树林里,越笙说过:他和自己一样,所以他并不是怪胎。


    现在想来,说不定越笙更多的是在庆幸——被异象局当作异类对待了这么多年的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可这不过是青年随口编的谎言。


    得到肯定的答案,男人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


    但暮从云却有些坐不住了,他犹豫着问:“所以哥是后来才……?”


    越笙很快地眨了一下眼睫,没说什么,但青年从里面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男人眼睫低垂,一言不发,吃着甜点的速度却慢下了很多。


    他忽然福至心灵般,猜到了越笙在介意什么。


    “和哥不一样,我也不会觉得哥有什么奇怪的,”他看向越笙的双眸,认真道,“更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


    “我和异象局的那些害怕你的,讨厌你的人都不一样。”


    “……我很喜欢哥。”


    真心被他藏在这似有若无的一句剖白中,越笙微微睁大了眸,他有些无措地放下手里的勺子,好像一时间忘记了身体该怎么控制。


    良久,他呆愣着应了一声,热意从耳边蔓延上脸,他抬起指尖,不敢置信般触碰到自己脸上的温热。


    ——他的体温,忽然有了活人一般的起伏。


    眼下就是个打探越笙心意的好时机。


    暮从云正要顺势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就听那道冷泉似的声线在他耳边轻响起,问的却是另一个令他如坠冰窟的问题。


    “那你……愿意和我回异象局吗?”


    越笙看向他,认真地问。


    ——他就要去镇压灵坟了,而普通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灵坟的具体地点。


    见青年骤然冷下的面色,他心里一时也有些发怵。


    他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万一他死后留下了执念,那他的执念是不是也一辈子都见不到暮从云了?


    ……可是青年拒绝过他的邀请很多次。


    可是暮从云……也不应该为他的任性买单。


    没有条律规定活人一定要为死去的执念做些什么。


    他的理智后知后觉回笼,越笙咬了一口下唇,正要收回自己刚才的话,青年就起了身,面上却没有太生气的表情,而是轻叹了口气道:“跟我来。”


    越笙拎起剩下的两袋甜品,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道歉的话语已经含在了唇齿之间。


    然后他有些茫然地发现——


    暮从云领着他,到了大厅那幅白布覆盖的画框之下。


    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他从第一次进屋起就注意到了这处,但青年只说这是一幅没来得及撤走的赝品,于是他也没有再过多询问什么。


    金色的流光从青年的指尖绕出,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他使用能力,越笙不禁多看了几眼。


    而后白布落下——


    露出一副亲密无间的、三人紧紧依偎的、都在笑着看向镜头的家庭合照。


    越笙不由瞪大了一双眸。


    他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哥看到了吧,”暮从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我猜你也在异象局的档案里见过。”


    “这是我父母,以前他们是异象局的研究员。”


    “我知道异象局在找我,”他的声音平淡,却又透露着淡淡的疲惫,“可是……我怎么可能回去害死了我父母的地方呢?”


    “明明有能上前线的干员,却非要让我父母出那次任务。”


    “我知道他们没有犹豫,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他偏过脸来,眸色晦暗地看向微张了唇,还在发愣的男人,“可我过不去。”


    所以……他注定不可能答应越笙的请求。


    也许只过了片刻,又仿佛时间流逝了很久。


    越笙缓缓地垂了眼,他唇齿几次开合,才说出一个:“对不起。”


    他声线有些艰涩道:“……我不知道是你。”


    暮从云安静地看着他。


    越笙以前是不知道。


    可现在知道了,他又会拿自己怎么做呢?


    安静的气氛继续在他们之间蔓延。


    就在暮从云想说些什么主动打破这份平静时,突兀的一道响铃打破了二人的沉默对峙。


    越笙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接起了电话,可随着那头的话语,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点点失去了血色,只来得及说上一句“我现在过去”,就匆匆挂断。


    暮从云蹙起眉心:“你要走?”


    在现在这个时候?


    越笙有些手足无措地将甜点还给他,他神色惶然,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不可待的意外,匆忙赶到玄关换了鞋,才后知后觉看向阴沉着脸跟过来的青年。


    越笙的目光在他面上停留了整整三秒。


    而后他垂下眼,向他承诺:“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的指尖在身边蜷了蜷:“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为了这个,在你身边的。”


    他默了默,最后向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电话又催命符似的响了起来,越笙再抬眸看了他一眼,就要推门离开。


    半个身子都要出到门外前,他被青年攥住了手臂。


    暮从云把那两袋甜品放到了他的手里。


    “是给你买的,带走吧。”


    而后他轻叹一声,目露无奈:“路上注意安全。”


    “……哥。”


    第59章 手杖 还剩下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送走越笙后, 暮从云坐回沙发上发了会呆。


    他和墙壁上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合照安静地对视了一会。


    他的样貌继承了父母的特点不说,就连性格在某些方面和他们也是极为相似的。


    只不过二老的心愿是找到平衡执念心愿的方式,他就简单得多, 这么多年来,只在为父母报仇这事上,从来没有停止过步伐。


    照片上的一双男女仍然对他灿烂地笑着, 凭谁也不难看出——


    他们眼底的爱意。


    被他们搂在其中的小暮从云那会才是牙牙学语的年纪, 被套了一身短手短脚的小熊连体衣, 顶着一双熊耳朵, 懵懂地看向前方。


    都说六岁前的孩子不记事。


    可他对于父母所有的记忆,都来源于六岁前。


    妈妈会温柔地叫他“小梨”, 只因为他在抓周的时候越过一地的物件, 往爸爸手里啃了一半的梨伸出了手;


    爸爸会美其名曰锻炼他小男子汉的胆量, 领他去见形形色色的执念,然后在他害怕大哭的时候搂他入怀, 教导他如何区分善恶;


    就连那时候还不是他“爷爷”的姜云山, 严肃的小老头一丝不苟,却也曾在逗弄小豆丁时开怀大笑, 意气风发。


    吴姨从花园外抱着布娃娃飘了进来,她站在青年身后, 陪他一同看着墙上的照片,目光中流转过几分怀念,她轻声道:


    “也有十几年了呢。”


    她笑笑, 抬手摸了摸自己面上定格的皱纹:“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你见了我,哭得直冒鼻涕泡。”


    “……”青年稍稍抽出几分思绪,无奈抬头, “吴姨……”


    这种陈年旧事就不用提了吧。


    女人看过来的目光却仍旧温柔,她轻而缓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的意思是……”


    “沈姐和暮哥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他们一定会欣慰的。”


    “毕竟他们的孩子,有在好好长大。”


    *


    缓了缓心情,暮从云谢绝了执念们帮他收拾后院的意思,独自走到方才的小亭子里收拾起剩下的甜点。


    一桌子的点心大半都进了越笙肚子里,男人吃得很小心,既没有弄脏桌面,也没有将糖水不小心洒出。


    包装点心的盒子被整齐摞起,看着有一拳头高的一摞点心盒,青年不禁有些失笑。


    对正餐没什么兴趣,倒是爱吃甜的。


    他将餐盒都收到一块,正准备拿去扔掉,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青年怔了怔,很快地拿出手机点开,却发现来电的人是萧晓。


    萧晓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二人的交谈基本都是在交流软件上,暮从云轻蹙眉心,按下接听。


    “老板,你在家里不?”那头的声音很急促,“快开门,我到门口了!”


    “你怎么来了?”


    暮从云向身后的苏柳示意了一下,让她去给萧晓开门,他提着收拾好的餐盒走进别墅,就见萧晓急匆匆地抱着一堆设备从门外进来,铺开在他家大厅。


    萧晓盘着腿席地而坐,还不忘让他把四周的窗帘都拉上。


    等别墅内开了灯,他才抬起头,一推面上眼镜,语气严肃地直入正题:“我查出来一个人。”


    暮从云怔了怔,也坐到他身边去。


    萧晓语速很快地交代了一遍:“高层的资料不好查,我就从那天我们上山时协同的人员查起,毕竟你说纵火者在我们里面,那么我猜他肯定和异象局有着联系。”


    “异象局的这几个我都查了一遍,没有什么异常。”他将电脑调转给暮从云看,上头显示的赫然是魏松几个人的信息。


    “他们都是老队友了,是一个队里的,我查了人员变动,除了副官余桃枝曾经在七年前主动换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剩余的警员我也查了一遍,几乎都和异象局没什么联系,除了……”


    “——除了这个邓不凡。”


    屏幕上出现一个尖下巴男人,正是那天他们在山下见过的特殊事件交接员。


    那天他越过暮从云,只向魏松伸出手随意一握。


    电脑屏幕上滚动着跃动出更多的消息。


    “他好像是专门负责特殊事件交接这一块的,和警察异象局两头打交道,”萧晓指向他的通话记录,“本来是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我查到了他的执勤记录,他当时正在外地出差,这次交接的引见任务正常来说不应该落在他的头上。”


    “在我们碰面的前一晚,他和一位同事交接了工作,虽然表面上看是因为那位同事身体不适……”


    “但我发现了他有两通很奇怪的通话记录。”


    黑客的指尖点了点两项号码:“一通在我报案前,一通在我们下山后,而且都是虚拟号码。”


    暮从云盯着那两串数字半晌,问他:“能查出来是谁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萧晓面色阴沉,“我在追查这两串号码的时候,被反过来捕捉了信号。”


    “老板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查陈一白的女朋友时,也被对面的人反追踪了一次。”


    青年偏过脸看他:“是同一个人?”


    萧晓直视他的眼睛,语气肯定:“就是同一个。”


    “确定了吗?”


    萧晓点头:“同样的手法,我不可能认错的,再高级的追踪手段,只要是同一个人,就会有相似之处。”


    暮从云没再在他的专业问题上询问更多,而是等待着萧晓的下文。


    如果只是查出了同一个黑客,萧晓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上门打扰他。


    果不其然,操作了一会后,萧晓又调出了一张图片。


    ——异象局内部官网的一张截图。


    “这个人很可能和他们有着联系。”萧晓指了指“副局长”的位置,“副局之一,他掌管南方这边的最高指令。”


    异象局的最高层通常都是由一位局长和二位副局长组成。


    青年垂眼看了一眼他的名字——


    “容海道”。


    “一开始我以为他和那位容露只是同姓,因为据我调查,他并没有直系亲属,也没有婚配情况,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


    “但是老板你给我说了特征后,我从一些定做义肢和手杖的店铺入手,倒真被我沿着蛛丝马迹找到些东西。”


    萧晓调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截图里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身边却放着一根尖头的手拐。


    想要分析出男人的面貌不容易,但萧晓很快查到了那根拐杖的型号,于是暮从云也得以一览这根手拐的全貌。


    金木雕刻纹路,上轻下重,敲击起地面来,声音并不会太过轻巧。


    暮从云的思绪骤然在一瞬间回笼。


    电光火石之间。


    ——他猛地抬起头来。


    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他曾经听到过!


    在巷子里第一次和越笙见面时,越笙曾带着“昏迷”的他回到异象局里清洗记忆,当时他的意识还算清醒,隔着仪器,他依稀听见和越笙对话的男人,冷声让越笙去领一周禁闭。


    而后——


    脚步声响起,男人似乎走了过来,和越笙轻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过轻微,他并没有听清。


    但他听见了,随着脚步声一通落在地面的,一道又一道沉闷的碰撞声。


    “老板,你怎么了?”


    萧晓正给他看着监控,就见青年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


    越笙见过那个人,也知道他的身份……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询问对方,但几秒过后,想到刚才二人有些不欢而散的气氛,犹豫片刻,暮从云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等下次见面再问清楚吧。


    证据确凿,目标几乎已经被他们锁定在容海道身上,默了默,暮从云忽然问了一个他一时半会没想明白的问题:


    “官网内部的截图你是怎么拿到的?”


    “你之前不是说,异象局的保护系统你破不开吗?”


    萧晓的声势一下子弱了下去,他犹犹豫豫,终于向老板举起白旗:“呃……实际上,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第二个事。”


    “我冒着暴露的风险莽了一把,现在我租的那房子已经被异象局包围了……”


    “老板,你看看你方不方便……那个……收留我一两天?”


    一、二、三……


    他老板的呼吸整整停滞了三秒!


    最后,青年垂眼问道:“你租房的信息销毁完了?”


    有希望!


    萧晓狗腿地回应:“那当然!连租房我都用的□□,出入帽子口罩不说,还黑掉了我每一个路过的监控,别人店里的也没放过!”


    他期冀的视线瞟往二楼:“放心老板,我就在客房将就一下,绝对不打扰你……”


    “不行。”暮从云想都没想,不假思索出声。


    看向萧晓震惊且受伤的眼神,他轻咳了声,解释道:“……二楼有客人,你住一楼吧。”


    一楼倒是也有间客房没错,但是久没有人居住,几乎已经成了半个杂物间。


    萧晓大惊失色:“屋里还有别人?!”


    那他刚刚说的话不就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没有,”这次青年的声音低了些,他轻抿了唇,“他现在不在。”


    见他老板的情绪不太对,萧晓又抬眼看看四周的环境。


    和他上次来老板家里没什么区别啊——


    等等。


    萧晓的目光落向那件搭在沙发背上的黑色长风衣。


    那款式、那熟悉的穿搭单品……


    他恍然大悟地看向暮从云。


    青年正在翻看着他豁出一整个出租屋做代价查出的信息。


    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闪着八卦光芒的眼睛。


    “……”


    ——他敢肯定,刚刚就是聊到了自己的拿手领域,萧晓也没露出这样的神情过。


    萧晓不顾他的眼神威胁,凑近了些,贱兮兮问道:


    “老板,发展挺快的啊。”


    “怎么样,你告白成功了没有?”


    暮从云:“……”


    合着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在追越笙了呗。


    ——哦,不对。


    被他暗恋的本人,不仅对此一无所知——


    还吃完他的(甜点),睡完他的(床)后,就这么拍拍屁股跑路了!


    第60章 红色感叹号 越笙把他删了?(文案)……


    简单的一顿晚饭结束后, 萧晓边把手里的最后一个餐碟送进洗碗机,一边悄悄地扭过脖子,试图去窥探客厅里的情况。


    ……诡异、太诡异了。


    他家老板除了下午和他聊工作的时候精神了一会, 剩下时间不是在盯着墙壁上的挂画发呆,就是低头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呆。


    另一位房客也一直没有回来,要不是那件风衣还搭在沙发上, 萧晓还以为一切都是老板为了不让他住在二楼编的谎言。


    走神间, 他一时没拿稳手里的瓷碟, 萧晓猛然回神, 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捞,就在瓷碟将将要落到地上前, 另一只半透明的手忽然出现, 挽救了这一场小悲剧。


    ——他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执念, 女人无奈笑笑,看向他的目光却并无责备。


    见他神色呆愣, 她偏过身子, 将碗碟安稳而熟练地放入水槽中。


    “去和他说说话吧,我来就好。”


    她看向外头的青年。


    语气却是显而易见的温柔:“能有两个朋友上门找他, 真是太好了。”


    萧晓迟疑片刻,到底没去触他老板的霉头, 他下午就多嘴问了一句老板的感情状况,差点被老板的低气压冻坏了身子。


    ……怎么看都是吵架了吧!


    执念熟门熟路地开始清理厨房,萧晓认出她是下午给他们做晚餐的那位阿姨, 他悄悄把厨房门拉上,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阿姨,你知道他和小越哥怎么了吗?”


    女人迷茫地向他歪了歪头。


    萧晓连忙补充:“就是今天在这里的另一位……呃,朋友。”


    闻言, 女人露出了然的神色,但默了片刻,她还是婉言拒绝了他:“你去问小暮吧,如果他愿意说,会告诉你的。”


    那不就和没说一样嘛。


    在他失望地准备离开前,女人却叫住他,轻声道:“至少今天,别去提他爸爸妈妈的事,好吗?”


    萧晓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静步走回客厅时,后知后觉地,他终于意识到了别墅里还有什么不同——


    上一次他来是因为暮从云要独自进荒山,尽管他待的时间很短,却依稀记得……


    大厅里的挂画,好像是用白布盖上的。


    萧晓轻愣片刻,心脏也有了瞬间的收紧。


    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家庭合照,再看一眼沙发上沉默的暮从云。


    最终,他还是选择默默闭嘴,蹑手蹑脚地回去了客房。


    ……还是过了今天再问吧。


    *


    这头的暮从云对他还和吴姨有这么一段对话全然不知情。


    昨晚没睡好,他今个早早洗漱完就躺在了床上,但连着翻了几次身,还是没有任何睡意。


    他犹豫着伸出手,在黑暗中摩挲到枕边的手机,停顿了三秒,才又一次点亮了屏幕。


    聊天界面仍然停在他七点多发去的信息。


    【日落时】:[哥到家了吗?]


    越笙并没有回复他。


    左右睡不着,暮从云又开始在大脑里复盘起今天自己的行动。


    偏偏在他试着表明心意后,说出那种话……


    说不清是被对方临时泼下的冷水浇坏了脑子,还是一时冲动。


    ——总之他在没有预设、没有铺垫、也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向对方揭开了真相。


    而越笙的种种行为也表明了,对于异象局在寻找暮从云这件事,他是知情的。


    ……可到底为什么呢?


    从八岁那年他侥幸逃脱后,不知是爷爷去替他做了什么交涉,还是异象局以为他已经意外死在了垃圾场里,再也没有异象局的成员前来打扰过他。


    也是从那年开始,他和爷爷才算在H市扎稳了根,不用再到处搬家。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不慎露了馅,让异象局发现了他的身份。


    但思来想去——


    如果是那位驱灵人高层下达的指令,那他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


    因为暮从云在三年前就已经去掀了他们老巢,那会他就该确定青年还活着了。


    想不明白,暮从云干脆也不想了。


    他对着渐渐暗下的屏幕沉默几秒,还是点亮了输入法,迟疑着按下了几个字。


    【日落时】:[晚安。]


    直到他沉沉睡去前,被他放在触手可及位置的手机都始终安静如一,没有再亮起片刻。


    *


    于是第二天的萧晓艰难地爬起来上早十时,就发现他家老板心情更坏了。


    他和正在安静吃着早餐的暮从云面对面,半晌,还是没忍住问:“怎么了?”


    萧晓小心地戳着盘子里的烧麦,语气谨慎:“你和小越哥吵架了?”


    青年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抬眼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


    瞬间绷紧了皮的萧晓给嘴巴拉上拉链,火速解决完早餐出门,结果等他晚餐时分回来,就见暮从云还维持着同一副表情,正面无表情地抱着臂在后院监工。


    飘在外头擦窗的苏柳压力山大,还不时伸手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玻璃已经被她擦得分尘不染,但是苏柳在这扇窗前机械地来回擦了多久,楼下的监工就在院子里站了多久。


    说是监工也不然,因为青年既不开口点评什么,也没有让她换个窗擦。


    萧晓这下彻底确定他家老板不正常了,饭桌上,他试探着开口,却没想暮从云这次很快承认了。


    “不算吵架,”青年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而已。”


    “噢……”萧晓说意外也不是太意外,毕竟就他俩这黏糊程度,掉马只是迟早的事。


    于是他换了个方向问:“那就是小越哥要向异象局检举你、揭发你?”


    暮从云放下碗筷,眸色平静:“也不是,他向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萧晓更疑惑了,他抬起半边眉毛,犹豫发问:“那就是老板你……不相信他?”


    青年沉默片刻:“……相信的。”


    越笙既然承诺了,他就愿意相信。


    毕竟之前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能力,越笙就一直没告诉别人他的异常。


    萧晓彻底弄不明白了:“那你到底在烦恼啥啊?说起来,老板你要是相信小越哥的话,我昨天查到的人能不能也向他求证下?”


    他没心没肺地扒了两口饭,畅想着美好未来:“要我说认识小越哥也好啊,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打入异象局内部呢,就上次荒山那事,要是没小越哥来,这呼啦一片二十多个执念我们怎么接手……”


    “他没回我消息。”


    突兀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萧晓茫然抬头:“啊?”


    “我说,”暮从云看向他,眉心轻蹙,“他没回我消息。”


    萧晓目瞪口呆。


    青年神色认真,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赶紧干笑两声缓解尴尬的萧晓沉默半晌,试图挽救:“说不定只是没看见,毕竟异象局那边工作挺忙的吧?”


    合着他还在这分析了半天,也没人告诉他是感情问题啊!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问了句:“之前小越哥也试过不回消息吗?”


    越笙在这方面确实是个惯犯。


    最忙的时候直接失联三两天也是常事,但是暮从云总直觉有哪里不对。


    ——他们才刚刚经历了一场“争执”,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越笙会表现得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就连二十四小时里都不看一次手机么?


    他想起临走前男人苍白的面色,因为震惊而瞪大的一双眸,以及那两句从薄唇中颤抖溢出的“对不起”三字。


    ……不应该是这样。


    他不知哪来的自信笃定,就算再忙,越笙在经历了这种事之后,也不可能完全不关注手机上的讯息。


    因为那是他和青年唯一联系的方式。


    见他还在沉思,萧晓好心支招:“说不定小越哥只是没想好回什么呢,老板你再给他多发几句呗。”


    “就比如说请他到家里做客?请他吃饭这类的?这种一般看到就会回复的。”


    在他面前一向稳重可靠的老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很快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去。


    而后——


    在萧晓还有些期待的目光里。


    暮从云整个人宛若被石化在原地,脸色瞬间阴沉得吓人,片刻的愣怔过后,那双凤眸里的神色一寸一寸暗了下来。


    萧晓茫然地眨眨眼,看着自家老板的神色瞬间从微有波澜切换到惊涛骇浪模式。


    怎么发个信息反应这么大?


    他莫名其妙地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屏幕上的消息。


    但在看清楚那些个小字前,他首先看到了——


    暮从云发出去的对话框前,那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萧晓:“……”完蛋了!


    他一时也顾不上自己还没吃饱,几次试图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放下碗筷,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溜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再待下去,说不定老板就要把出谋划策的他一锅炖了!


    暮从云却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行动。


    不如说,他现在也根本无暇在意。


    在他发送失败的那道消息面前,出现的不仅是红色的感叹号,还有底下冰冷的一道小字,明晃晃和他划清了界限。


    【日落时】:[哥,我买了一些做点心的材料,你要过来吗?]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对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


    越笙把他删了???


    为什么?就因为他拒绝了对方要加入异象局?


    拒绝了offer,所以连朋友也当不成了?


    暮从云身体几次颤抖,死死地盯着那一行小字,面色一时间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几次深呼吸下来,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不、不对……


    应该是他看错了。


    越笙怎么会连招呼都不打,就做这种事情呢?


    ……他不相信。


    但随后再发过去的几条消息都弹出了同样的感叹号,独坐在餐厅的青年薄唇紧抿,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反反复复的,自虐似的点开越笙的头像看了一遍又一遍。


    才终于确定——


    越笙就是把他删除了。


    那微信自带的头像下方,没了备注,又变回了熟悉的【微信用户z701】。


    可越笙昨天还在和他一起看电影,和他一起吃甜点,越笙穿了他的衣服,睡在了他的客房。


    可前一天越笙还在关心他是不是招惹上了驱灵人,还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和他置了气。


    暮从云最终停下了机械的来回确认动作。


    ——就算是被删,他也应该知道理由。


    还是说,越笙昨天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那些曾经承诺过的话,和他在一起经历过的瞬间呢,也都是假的吗?


    一时间,被欺骗的愤怒和被单删的不解齐齐冲上了心头,青年深深地闭了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后,他指尖有些颤抖地点开了和余桃枝的聊天界面。


    简单的一句问话,他重复删除了好几遍才发出去。


    【日落时】:[桃子姐,越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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