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阿龙隐隐不安。


    “我、我哪个班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凛风抬眸扫了他一眼,目光冷冽,阿龙只觉得眼前的人不好招惹,尤其还是学生会的成员。


    “算了算了不跟你们计较了,儿子,走!还要赶着去报道呢!”


    阿龙妈妈让阿龙爸爸去把书包捡起来,几人念念叨叨地离开了这里。


    人走后,姜然松了口气,她都已经做好了闹到班主任那里的准备,眼下有了魏凛风的帮忙,一切都息事宁人。


    “这次谢谢你了。”她诚恳道谢。


    魏凛风皱眉:“你的胳膊……”


    姜然伸出胳膊,做了个大力士的造型:“没事,只是表面上看着有些红,其实一点也不疼。”


    “那个……同学,你和会长是一个班的吗?”学生会的成员因为刚才的事情有点不安,他想着巴结一下会长的朋友。


    在学生会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成员之间不会相互扣分,对于成员的眼熟的朋友如果有违反校纪的行为,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我们是朋友。”她回答道,当“朋友”两字说出口时,她悄悄瞄了魏凛风一眼。


    “哦哦好的……”


    成员只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魏凛风向来铁面无私,对自己班的同学也不手下留情,该扣的分一分都不会少扣。


    正说着,姜然的目光忽然被不远处的女生所吸引。


    女生留着一头短发,穿着灰色的卫衣蓝色牛仔裤,肩膀上背着书包,手上提着一个布袋子,正在楼下来回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眉目清秀,看着文静,右脸的下颌线处有一颗黑色的痣。


    姜然在内心回想无数次,那颗痣让她更加认定不远处的女孩就是她要找的祝真真。


    “抱歉,我有点急事,下次有空一定请你吃饭!”她轻轻地拍了拍魏凛风的肩膀,语气匆忙。


    魏凛风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像一阵风似的从他眼前溜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走到另一个新生面前,才缓缓收回视线-


    “同学,你是新生吗?”姜然指了指自己胸前志愿者的标志。


    “我是志愿者,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祝真真闻声抬眸平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摇头。


    “谢谢,我不需要。”


    她冷淡地拒绝,双眸里没有新生那样好奇与期待的眸光,只是在孤独地完成一项任务。


    姜然继续追问:“同学,你是哪个班级的?或许我知道你的班在哪里,这样更节省时间。”


    祝真真在犹豫,眼神有些动摇,片刻后谨慎地接受了她的帮助。


    “……我是高一十七班的新生。”


    柏杨一中的每个楼层五个班其中一到四班是实验班,一般都是在顶楼五楼,最安静的位置,也最不容易受其他班级打扰,四楼是六班到十班,三层是十一班到十五班,所以十七班应该在知新楼的二楼。


    “跟我来吧同学。”


    她走在最前面,上楼梯时微笑着跟她搭话。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祝真真。”


    “真是好听的名字呀,你的书包重不重,我帮你拎着这个袋子吧!”姜然转身伸出手准备接过她手中的布袋子。


    “不用了,我自己拎着就行。”祝真真果断地缩回手,语气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帮助。


    两人推让间,姜然的手无意碰到了她卫衣的袖口,袖口微微上滑,露出了小臂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祝真真眉头一皱,迅速将衣袖拉下,试图掩盖那刺眼的伤痕。


    “你的胳膊……受伤了?”姜然的目光紧紧锁住她。


    “不小心碰到的……”祝真真避开她的视线,语气敷衍,脚步加快,似乎不想再多说一句。


    姜然神情凝重。仅仅一瞥,她便确信那伤痕绝非简单的磕碰,但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和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她无法追问,只能追随她的背影大步上前带路。


    很快两人走到了二楼,她将祝真真带到十七班班级门口,门口处十七班的班主任正和其他学生的家长寒暄攀谈着,见有新生入班,老师礼貌地打招呼。


    “同学,你是十七班的吧。进去后找个座位坐着……你的家长来了吗?”


    听到“家长”二字,祝真真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新生开学,大部分学生的家长都会选择送孩子来学校,顺便交个学费,因为上次有学费被偷的事情,学校更加强调了保管随身财物的重要性。


    所以老师默认了大部分学生的家长也会陪同。


    “抱歉老师,我的家长有些忙。”祝真真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班级中。


    姜然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开始有些头疼,这个同学不太好相处,她似乎对所有人都有防备之心,要真正接近她很难——


    新学期,一个新的起点,高二的课程要比高一的轻松一点,为了给高三的备考增加时间,各科老师会增加讲课的速度,会提前学习高三的教材。


    “高二是高中学习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在学习上掉链子,尤其是数学学科上,这也是你们文科生能够拉开差距的一课……”


    讲台上,梅老师开始没完没了地训诫大家,四班里有不少同学就是因为理科不好才选择文科的,数学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个致命的学科。


    “姜然,你没发现梅老师好像变瘦了吗?”杨雪低声说道,她对于女性外表细微变化的捕捉能力可谓一流。


    姜然仔细打量梅老师,她身上的衣服上学期也穿过,当时还是正合身,现在穿在身上有些松松垮垮,虽然面部表情依旧坚韧有力,但挡不住的是眼神中的疲惫神色。


    “是瘦了不少……”


    其实缘由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高二开始梅老师爱人


    的身体状况开始越来越差。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梅老师爱人佝偻脆弱的身影,曾经高二时,她从未察觉梅老师的异样,只是觉得她身形越来越消瘦,从未想过她在爱人病重时仍坚守在讲台之上。


    此刻,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为梅老师做些什么。至少,她不能像曾经一样无知,或像此刻一样袖手旁观,坐以待毙-


    晚自习,班上的同学们吃完晚饭,窗外是一片红色的晚霞,蓝调的天空和明艳的晚霞形成鲜明的对比,学生们挤在走廊内倚着栏杆,在忙碌之余偷点片刻的惬意的时光。


    直到铃声响起,大家出奇一致地没有回到教室。


    唐果替姜然抢占了一个好位置,两人吃着雪糕,边解晚夏的暑意,边赏眼前的霞光。


    “要是每天都能看见这样的景色就好了。”唐果叹息,难以想象吃完这个雪糕,等着太阳落下,等她的只是没有解完的习题。


    而姜然在一旁静静地欣赏,默默不语,也许只有在学生时期,在手机还没有那么流行的年代,大家才会这么聚在一起欣赏同一场景色吧。


    所有人都欢喜与欣赏,唯有班长着急犯愁。


    “自习铃声响了,大家快点回教室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没人挪窝,自己也就没动静了,毕竟法不责众,等老师过来催促再跟着大部队回班也不迟。


    “班长,再看一会儿呗,反正一会儿太阳下山了就没得看了——”


    “是呀,班长……”


    ……


    祁书无力又无奈,打算自己一个人垂头丧气回到班里,正要回去之时,看到远处有几个男生走来,他脸色忽然大变,惊呼道:“学生会的来了!大家快走!”


    说完,他一溜烟跑回了班中。


    晚自习,魏凛风会带着学生会的人来楼层代替老师巡视,主要抽查有没有游手好闲的学生,比如抽烟、在走廊打闹、谈恋爱等。


    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轻巧地夹着一支黑色中性笔,左手则稳稳托着计分名册。每当他迈步前行,右手的笔便在他指间灵巧旋转,当他停下脚步,笔尖轻触纸面的那一刻,便是班级分数被扣除的瞬间。


    不少同学们私下将他手中的名册比作“阎王手中的生死簿”,而他本人,则被戏称为“玉面阎王”。


    “玉面阎王”看着乱哄哄的走廊,难以置信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确定是自习时间后,他开始默默在生死簿上写写画画,而身后的学生会成员跟在他身后维持秩序。


    等大家都意识到什么事情发生时一切都晚了。


    “妈呀!那谁来了,赶紧回班吧!”


    “走吧走吧……”


    ……


    唐果切了一声觉得有些扫兴,准备拉着姜然回班里。


    姜然望着魏凛风的身影,落日的余晖降临在他的侧脸上,霞光是通透的光,染红了他一半的发丝。


    自从他当上会长之后,他的身影越来越忙碌,在不同的职位中周旋,还要抽出时间学习,姜然与他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


    魏凛风的眸光微微一颤,少女站在霞光下,微微低头,将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抬眸,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碰触,她似乎有话要说,微启双唇,随后又紧闭,欲言又止,转身拉着旁边女生的手腕后意犹未尽看了一眼最后的晚霞。


    她想要说什么呢。


    他手中的笔尖碰触着纸面,迟迟没有下笔。


    “这次先不记名了,大家快回班吧,一会儿主任会来巡查。”


    魏凛风的话音刚落,仿佛一道赦令,众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纷纷快步返回教室。


    片刻后,走廊恢复往日的安静,天色渐渐暗下,已看不见落日的景色。


    “会长……这次不记名了?”成员上前一步再确认一下。


    “每个班都记名的话,意义不大。”


    他收回笔,准备解散回班。


    成员有些不解,但也没说什么,他偷偷瞥了一眼会长的计分名册上,上面空空如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扣分的打算。


    第42章


    班会上,张定水公布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同学们,下周五学校会举办校园义卖活动,大家可以从家里带一些用不到的东西进行义卖,具体活动细节到时候班长来安排。”


    只要不是关于学习的内容,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涨,张定水消息一公布,讲台下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自己要买什么东西。


    “咳咳……因为是义卖,咱们班共用一个摊位,分小组轮流经营,文艺委员可以设计一下咱们的摊位……对了,大家不要带太贵重的东西,最好是文具、旧书之类……”他继续叮嘱着大家。


    “老师,可以卖没写完的作业吗?”


    此言一出,台下满堂哄笑。


    张定水淡定地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可以,但是如果没人买的话,作业要拿回去自己写哦。”


    “好吧……”


    杨雪掏出小镜子放在书前反复观察着额头前冒出来的一粒青春美丽疙瘩痘。


    “姜然,你打算卖什么?”


    姜然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比起卖东西,她有个更好的想法。


    “我还没想好……”


    “你觉得我把自己的自拍打印成照片会有人买吗?”


    “……”姜然沉默了一下。


    “你觉得呢?”


    杨雪补了一下口红,她在年级里有不少异性追求者,只不过她十分颜控,没有看得上的。


    “我决定了,我还是卖我的化妆品吧。”


    年少时大家对大牌化妆品没什么概念,所有的化妆品都是在学校门口的精品店里购买的,唇蜜两块钱一支、bb霜十块钱一支、眉笔两块,虽然都是“三无”产品,但年轻底子好,怎么用也不会烂脸。


    下课,姜然拦住了班长祁书,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她详细地向祁书讲述了梅老师的家庭境况,随后坦陈了自己的想法——她希望将这次班级义卖所得全部捐给梅老师。


    祁书轻轻推了推眼镜,对梅老师的家庭状况感到十分震惊,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抱歉这件事我无法替大家做决定,况且还需要说服班主任那边。”


    姜然咬咬牙。


    “班主任那边我去来说。”


    “嗯,如果班主任那边没问题的话,我相信大家都会同意这件事……”祁书同意这个想法。


    “对了,姜然……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细心,抱歉,作为班长和梅老师的学生,我对这件事居然一无所知……”


    姜然:“也许梅老师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你没发现很正常。”


    如果不是重来一次,她报了梅老师的补习班,恐怕她这辈子也不知道-


    姜然趁着送语文作业的空隙跟张定水提了这件事。


    张定水闻言,先是感慨她的细心善良。


    “姜然,老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并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说完这句话,他抬头张望了一下办公室附近,确定周围没有别的老师后,压低音量继续说道。


    “如果梅老师需要帮助,身为她的同事,大家都不会坐视不管,但如果她什么也没有提起,那么我想我们就当作不知道好了,也许这也是一种善良。”


    姜然抿唇,显然,她不是很赞同张定水的看法,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才会发现,生死之外,一切都是浮云。


    “老师,关乎生死的视而不见其实并不是一种善良,有可能是一种冷漠。”


    张定水听到她的回答,小小地诧异了一下,随即释然微


    笑。


    “也许你说得对,这件事老师会好好考虑,因为这次义卖学校已经跟了指定的基金会合作。”


    姜然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好好感谢了班主任,转身离开之际,张定水叫住了她。


    “不过,只是班级的话,我想只要大家都同意,这件事还是很有希望的,姜然,好好准备这次义卖吧。”


    他唇角上扬,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好好……准备吗?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班级,唐果来到她的跟前,热切地跟她讨论着义卖的事。


    “如果这件事成了的话,我就要把我家欧巴的周边拿出来卖!”


    唐果听闻了梅老师的事,十分支持姜然,甚至要拿出她如数家珍的明星周边。


    这个年代,大家对周边没有太多的正版盗版的概念,基本上买的周边都是精品店批发的印有明星照片的明信片。


    “对了,然然,你打算卖什么?”


    这才是姜然最头疼的事,她回想家里,似乎没有什么受欢迎,又可以拿出来卖的东西。


    “我还没想好,可能会拍照卖照片吧?”


    她有一台相机,准备着现场给大家拍照再打印出来。


    不过打印一张照片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估计大家都不愿意消费。


    有些头疼。


    “有了!”唐果灵机一动。忽然压低音量,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可以卖魏凛风的照片,肯定有很多人买!”


    “……”


    先不说侵犯肖像权,怕是魏凛风本人知道了不得用眼神杀了她……不过这倒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


    姜然忽然低笑一声,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我知道了——”-


    熟悉的老街十字路口,姜然一放学就冲出教室,骑着车来到这个地方,为的就是等待某人。


    停好自行车,她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两瓶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


    毕竟是有求于人,她肯定要有求人办事的准备。


    五分钟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她没有刻意叫住他,知道自己只要站在这里,魏凛风肯定会停下车子跟她寒暄两句。


    谁知魏凛风戴着耳机,胸口夹着mp3,像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路过。


    她伸在半空的手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


    “魏凛风同学!”


    他背对着自己,左脚撑住地面,摘下了一只耳机,回眸望向她。


    少女站在路灯之下,手里拿着两瓶冒着冷气的汽水,眼神殷切,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跟他说。


    “有什么事吗?”


    姜然喉咙微微滚动,小跑上前,给他递过去一瓶橘子汽水。


    “上次多谢谢你,诺——这个给你。”


    魏凛风低头接过汽水。


    “谢谢……”


    “那个……上次不是说请你吃饭吗?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


    这是姜然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邀请男生吃饭,她开口时还有一种不自然的别扭感。


    “咳咳,如果因为上次的小事,就不必了。”他轻咳两声,声音低沉。


    “啊?好吧……”姜然坦然接受,也没有继续客气,只是她没有注意到魏凛风的脸色变差了几分。


    “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等等!其实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


    姜然心中忐忑,担心魏凛风会拒绝,便先寻了个借口试探一下。


    “听说上次月考,你语文考了一百一十分。”她故作轻松地说道。


    一百一十分,在实验班不过是中等水平,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总分稳居年级榜首。


    “……那又怎样?”魏凛风语气淡淡,目光却微微闪烁。


    姜然深知魏凛风对成绩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于是顺势抛出诱饵:“我的语文从高一开学就没低过一百三十分。周末要不要一起补习?我教你语文,你教我数学。”


    魏凛风的眼神微微一颤,沉默片刻,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轻叹一口气。


    “随便。”


    “那周六上午十点,书店见!对了记得带上你的笔记!”姜然得逞后,语气轻快了许多,一跳一蹦上了自行车,挥手和魏凛风告别。


    “周末见!”


    魏凛风点点头,重新戴上耳机,双手紧握车把,刚才的他居然没有拒绝。


    看着姜然蹬着自行车欢快的背影,看来自己周六早上的家教课只能另改时间了-


    周六上午,姜然来到上次他们相遇的书店的茶吧,这里属于休闲区域,允许自习和办公。


    她花重金点了两杯咖啡,占了一个临街冷气充足的位置。


    这次她可是下了血本,以前喝奶茶和咖啡犹如喝白开水,眼睛眨都不一下,现在她的零花钱有限,十几块钱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刚坐下没多久,她透过落地窗看见了正在锁车的魏凛风,很巧,他抬头两人对视。


    姜然面带笑意在玻璃的另一头比画着桌子上给他点好的冰美式。


    看着桌子上的冰美式,她有些得意,婚后的相处让她了解了魏凛风平日的饮食喜好。


    除了茶,其余全喝冰的,就算是在大冬天也不例外,尤其唯爱冰美式。


    她食指轻敲桌面,目光盯着书店入口,看见魏凛风迎面走来,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在这里。


    “我给你点了杯冰美式,你应该喜欢吧?”姜然没有察觉,自己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了如指掌的小骄傲。


    “谢谢。”他坐了下来,将书包放在了身边,从里面掏出了一沓学习资料,准备立马进入正题。


    姜然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那本数学笔记上,那本笔记本记录了他整个高一到高二的数学重要知识点。


    “魏凛风,其实……今天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她的目光直直对上他的双眼,眸中透着一股坚定。


    魏凛风眸色微动,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几分,竟然有些隐隐期待着她口中的“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他的声音被她情绪所带动,略微低哑。


    “拜托……”姜然深吸一口气:“拜托请把你的数学笔记卖给我!”


    第43章


    “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周一再还我。”他伸出手将笔记推到她的面前。


    “你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想在学校义卖活动上卖你的笔记……但是、但是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赚钱!”


    随后,姜然解释自己的想法,她想借魏凛风的数学笔记之名,复印几份在学校的义卖上卖,说着说着,她顺便将自己想帮梅老师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她知道,魏凛风一定会帮她这个忙。


    “你之所以报梅老师的课外班,也是这个原因吧?”


    “嗯,算是,我可以给你笔记,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教我语文。”


    “当然可以!”


    姜然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语文笔记递给魏凛风。


    很少有学生会做语文笔记,大部分人都觉得语文就是背背文言文古诗词,其他的靠日常积累就可以了,但姜然却不这么认为。


    在应试教育下,语文也避免不了模式化,对于阅读理解题依旧可以总结出一套模板。


    况且她的大学和工作都跟语文有关,对于这方面,她的能力足以去当高中的语文老师。


    魏凛风坐在她的对面,翻看着她的笔记,片刻后爽快地吐出两个字。


    “成交。”


    这件事谈成后,两人开始写周末的家庭作业,魏凛风写作业时很专注,似乎没有什么思考的过程,一科接着一科写,除了喝几口咖啡,其余时间都不会停顿。


    反观姜然这边就不怎么顺利了,每做完一道题,她要么咬笔,要么抓一下头发,才能写出下一道,同时练习册上留下了她满满的做题痕迹。


    片刻后,魏凛风写的差不多了,他抬眼扫了一眼姜然笔下的练习册,数学选择题的题目被她做满了标记,然后在旁边潇洒写下一个大大的“C”,片刻犹豫后她又划掉了“C”,默默补上一个“B”。


    可见她内心十分纠结。


    不知不觉,他轻笑出了声,姜然抬头不解看向他。


    “难道我写错了吗?”


    “跟对错没什么关系,这道题完全可以先把选项带进去答题。”


    黑色的中性笔在他的手上


    转了一圈后,笔尖点到纸上,他随便算了一下,答案立即出来。


    姜然点头,用着他刚刚说的方法很快就解出了答案。


    不愧是年级第一。


    她默默感叹,划掉了选项B,重新写上C——


    周五,学生们雀跃,一改上了四天学被吸走精气神的模样,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踊跃,除了他们马上就要迎来假期之外,这天的下午,他们开始了柏杨一中第一届的爱心义卖活动。


    操场被分成了几个占地面积差不多的若干摊位,按照班级顺序分配。


    姜然她们被分到了一处不错的摊位,作为班干部,他们是第一批值守摊位的同学,班级其他学生可以趁着空档去其他摊位观摩。


    一时间操场上像是举办了一个小型的集市,大家热情高涨,热闹非凡。


    “这、这是什么?”丁盼达盯着姜然怀中一大摞A4纸装订成册的笔记,眼神写满不可思议。


    “这个是学霸笔记!”唐果帮着姜然收拾摊位,一脸骄傲。


    他拿了一本翻阅了几页。


    “我说姜然,虽然你的成绩不错,但是数学分数好像没有好到能够卖笔记的地步吧?”丁盼达保持怀疑的态度。


    唐果立即从他手中夺过笔记。


    “你懂什么,这可不是姜然的笔记,这可是年级第一授权的数学笔记哦。”


    姜然会心一笑。


    “老同学购买,我可以酌情打个八折。”


    “真的假的?这是魏凛风的笔记?”丁盼达半信半疑。


    “如假包换,再或者你可以直接去问他本人。”


    要知道魏凛风在柏杨一中就像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传说只要考试时坐了他的座位的人,这场考试必定会考得很不错,而作为学霸的笔记,更是一本难求,只有一班跟他关系比较好的人才能从他的手中借笔记。


    “我买!多少钱?”


    “十五块钱一本,电子版五块钱。”


    丁盼达咬咬牙。


    “咱们不是同班同学吗?真的要收钱吗?”


    姜然思索片刻后,回复他:“其实也可以不收钱。”


    “?”——


    四班的摊位摆得满满当当,其中一摞A4笔记十分显眼,丁盼达从班主任那里要来了小蜜蜂,将喇叭别在校裤上。


    “瞧一瞧、看一看——高二年级第一数学珍藏版笔记大甩卖了!不要九九九,不要九十九,只需十九点九,你也可以成为年级数学第一!”


    丁盼达扯着嗓子叫卖,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学生驻足。


    魏凛风的字迹工整,笔记内容重点清晰,他有点强迫症,笔记里几乎找不到任何涂改的痕迹,往往越完美的越招人怀疑。


    “这真的假的,高二的年级第一不是在一班吗?”


    人群中有学生大胆地提出质疑。


    “如假包换,假一赔十,不信的可以自行去比对字迹。”丁盼达拍着胸脯保证。


    来看笔记的有高一的新生,也有高二同年级的学生,大家翻看了一下,发现这数学笔记确实有点东西,来了几个学生很爽快地付款。


    班长祁书负责收钱,登记卖出去的物品,几人分工合作,陆陆续续来了一堆学生将摊位包围在一起。


    “我们这还有电子版笔记出售,只需九点九元!”


    看着人越来越多,丁盼达越来越卖力。


    而姜然负责维持秩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也许是因为生意过于火爆,消息传到了隔壁三班那里,他们的摊位紧挨着四班的摊位,四班爆火的摊位与他们清冷的摊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班的班长有些不服气,过来打探一下情况,结果发现四班的人打着年级第一的名号在卖数学笔记。


    他从人群中挤了进去,一把从摊位上拿起一本练习册。


    “你们打着年级第一的称号,不会是文科年级第一吧?”三班班长有点不屑一顾,文科的年级第一在他们班里,他十分确定上面的笔迹不是他们班同学的笔迹。


    再加上柏杨一中重理轻文,文科的排名含金量远远不如理科。


    “嘿嘿,怎么可能卖文科年级第一的数学笔记呢?要卖也是卖理科年级第一的!”丁盼达傲气冲天,将三班班长手中的练习册夺了回来。


    “不买别看,这可是数学满分的机密。”


    三班班长脸色瞬间变红,他倒是不信四班有这个能耐能拿到魏凛风的笔记,冷哼一声“冒牌货”不屑地走出人群-


    祝真真和班上的同学一起逛着不同的摊位。


    同学亲密地挽着她的胳膊,看着前面的人流堵塞的摊位,她指了指前方。


    “真真,前面的这个摊位人好多,我们去看一下吧!”


    祝真真将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跟着同学一起过去,人太多,她没有挤进去,便在摊位另一侧随便看看。


    她的目光轻扫摊位,最后落在摊位上实木雕刻的晴天娃娃上。


    “同学,这些是我雕刻的晴天娃娃,要不要买一个?”


    她抬起头,摊位的另一边坐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老师,气质文雅,五官在一众啤酒肚秃顶的男中年男教师中还算出众,仔细一看还有些俊秀,穿着一件水洗棉质白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西装裤。


    说话时会轻轻推推眼镜,镜片下的双眼半眯着,嘴角上扬微笑着,手里拿着一把雕刻刀雕刻手中的晴天娃娃。


    祝真真她很喜欢这种手工制品,便开口问了一下价格。


    “老师,这个多少钱?”


    “同学,这个两元一个。”


    她犹豫了片刻,准备出手买一个,只不过她在选择上犯了难,不知道选哪一个。


    “对于我来说,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真的难以抉择的话,老师可以免费送你一个。”


    “谢谢,我要这个好了。”她反复比较后选择了一个体型比较圆润的晴天娃娃。


    当她伸手递过两张一元钱时,张定水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袖口。他的目光陡然一凝——略显宽大的校服袖口下,一道暗褐色的疤痕若隐若现。那疤痕边缘参差不齐,呈现出不规则的圆形,周围还散布着几点细小的灼痕,分明是烟头反复烫烙留下的印记。


    他的目光在那道疤痕上停留了片刻,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这样的伤痕,不该出现在一个高中生的手腕上。


    祝真真似乎有所察觉他的目光,递过钱接过晴天娃娃后立即将手插进口袋里。


    “真真!快来我这边,这里居然有卖学霸笔记!”


    她的同学在人群中招呼她过去。


    “好的,马上来。”


    祝真真挤进人群,眼前视线豁然开朗,面前摆放着一摞A4纸打印成册的笔记。


    同学往她的手里塞进一本,热情给她推销:“真真你看看,我们要不要一起买一本,回去一起看?”


    祝真真点头,翻阅了几页,看着里面笔记的重点内容写得很清晰,思索片刻后同意了同学的建议。


    “欸?你是祝真真同学吧?”


    第44章


    “欸?你是祝真真同学吧?”


    祝真真的身侧传来清爽悦耳的女声,她略有疑惑转过头。


    眼前的学姐面容干净柔和,眼神明亮,扎着一束利落的低马尾,发丝柔顺地垂在肩。脸上的笑容亲切自然,说起话来,声音轻柔悦耳,十分温柔。


    秀气的模样她似乎有点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在回忆时,学姐又主动上前搭了话。


    “真真,开学的时候我们在知新楼下见过的,我是新生的志愿者。”姜然笑起来时眼睛也是弯弯的,十分明媚。


    “真真,你们认识呀?那学姐能不能给个优惠价?”祝真真的同学


    一听是个熟人,便想着套近乎,能不能让笔记便宜一点卖给她们。


    祝真真想起来了,眼前的学姐是那天帮她的志愿者,只不过她觉得两人还没熟到能砍价的地步,甚至有些诧异她能记住自己的姓名,毕竟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学姐的名字。


    “我们就说过几句话,不是很熟。”她如实回答。


    姜然没有因为她直白的话语而觉得尴尬,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道。


    “嘘——不要告诉其他人,我给你们便宜十块。”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学姐!”同学抢先一步替她道谢,掏出钱买下来。


    祝真真脸颊微微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占她的便宜,不经意间扯了扯同学的衣服,示意买完赶紧前往下一个摊子-


    姜然的学霸笔记计划进展十分顺利,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卖得差不多了,摊位前的学生流量也少了一些。


    这时她的摊位前来了一位熟人。


    楚露跟着同班的两三个女生来到摊位前,她面色有些怯弱,自从上次跟姜然在图书馆说完那些话之后两人就没有了交集,即便是在校园里遇上也只是点头之交。


    “露露,你不是跟魏凛风很熟嘛,你看看这个字迹是不是他本人的?”其中一个女生拿起笔记,随意翻到中间一页给楚露辨认。


    楚露先是和姜然对视一眼,目光短暂接触后她低头躲避看着手中的笔记,片刻后,轻声回应同学。


    “嗯……是魏凛风的字。”


    “切——魏凛风怎么跟四班关系这么好吗?不过他们班为什么不自己卖笔记啊?”女生略有些失望。


    柏杨一中的学生普遍有着优等生崇拜的现象,学习越好的学生在校园里的人际关系里更能游刃有余,如果能和年级前几名做朋友,也会被大家高看一眼。


    所以几乎高二的实验班都在紧盯着优等生身边的位置。


    同时也意味着能得到更好的学习资源。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楚露摇头,将笔记放了回去。


    “那我有点想买了……”另一个女生提出想法。


    “花这冤枉钱干什么,我们想要魏凛风的笔记让露露去找他借不就行了?反正露露跟他这么熟,你说对吧?露露?”


    “诶诶,真的吗露露?你能帮我们要到魏凛风的笔记吗!其实我最差的科目是物理来着……”


    楚露怔了一下,神色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拒绝,如果她找魏凛风去要笔记,一定会给他添麻烦……晃神间她想起了姜然的那句话。


    【你要学会拒绝。】


    “抱歉,我、我没有办法帮你去要笔记。”


    楚露拒绝同学的那一刻,姜然眉毛微微挑起,她能感受到面前女生的一些改变,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真正将自己的感受放到第一位,毕竟她感受不到楚露语气中的坚定。


    “为什么?露露……我们不是朋友吗?而且你不是跟魏凛风以前是同学吗?”女生神色略显失望。


    楚露神色踌躇:“我、我……”


    “你们要是想要笔记的话可以找魏凛风本人去借,我相信他应该挺乐于助人的……或者说,你们连跟他本人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吗?”姜然见楚露话语吞吐,便开口帮她说了两句。


    “才不是……”女生反驳,但又说不出口。


    “楚露,你要是觉得为难,我们不会强迫你的……”


    “是呀,就算你不帮我们借,我们依旧是好朋友。”


    两名女生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神情已经出卖了她们,她们只不过是想让楚露觉得愧疚,从而不好意思再拒绝她们。


    楚露望着姜然,又看向自己的同学,最终还是退缩了。


    “我去问问他……”


    女生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得意。


    “有了免费的谁还买这个,走吧!”


    几人拉着楚露心高气傲地离开了摊位。


    姜然叹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累,一个人要想改变自己的性格,需要很大的勇气和时间,看着眼前的资料卖得差不多了,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这时她的摊位来了一个踌躇的男学生,他戴着一个鸭舌帽,一只手刻意压低了帽檐,迅速从兜里掏出一沓零钱。


    “我要这个。”


    姜然有些疑惑,打量着他,片刻后,认出了眼前的人,她在春游时对他有些印象,是和魏凛风同一个小组的男生,偶尔在学校能在魏凛风身边见到他,只不过这人很少说话。


    “你——”


    男生神色略微有些慌张,时不时用余光打量不远处的一班,将笔记塞进宽大的秋季校服里,行色匆匆,一言不发,立马离开了摊位。


    望着男生离去的背影,姜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转个头,问班长祁书。


    “班长,你知道一班的方启吗?”


    “怎么了?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一班的学习委员。”祁书努力回想了一下方启这个人。


    “他的成绩很不错,平时也能考进年级前十,只是平日里比较低调,其他的我就不了解了,应该跟魏凛风关系比较不错吧?之前看到两人经常在一起来着……有什么事吗?”


    “谢谢,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好奇……”她简单道谢。


    方启……她没认错的话刚刚买笔记的人就是一班的方启,只不过她有些不明白,方启明明和魏凛风是一个班的,两人平日还有往来,为什么他会买魏凛风的笔记呢?


    她实在想不太通,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因为方启的性子比较别扭,不好意思开口跟魏凛风要笔记吧。


    义卖结束,到了各班级营业额的清算时间,班长祁书清点四班的销售额,手里拿着一大把零钱,简直羡煞旁人。


    大家都在为了能卖那么多钱而感到开心,唯有姜然却开心不起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想给梅老师一点帮助,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自己的想法无法实现。


    “这次多亏了姜然,要不然,我们卖不到这个数。”祁书推了推眼镜感谢道,其余的话他没有提。


    “不过姜然,你怎么说服魏凛风的?很可疑哦——”杨雪一点点凑近姜然,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慌乱。


    “我们是朋友。”


    她说这句话时,一旁角落的宋浩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是什么样的朋友?”唐果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戳了戳她的胳膊肘。


    正当姜然要回答时,一只冰冷宽大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过头,班主任张定水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面上微笑着。


    “老师?”


    “我来看看我的手工卖得怎么样?”


    张定水笑容温和,眼角泛起浅浅的皱纹。


    几人一哆嗦,祁书赶紧拿出账本递给他。


    “木雕应该卖了十一个,还剩下七八个。”他如实回答。


    “嗯,大家今天表现得都很不错,剩下的木雕班长拿去分一分吧!”张定水上前一步,拍了拍班长的肩膀,以表示慰问的辛苦。


    “啊——那我先预定一个!”丁盼达第一时间捧场讨好老师,高高举起手。


    “我也要!”唐果紧随其后。


    一时间张定水的木雕炙手可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要是大家喜欢,我可以当作学习进步的奖励送给大家。”


    “好耶——”


    师生之间说说笑笑,张定水很快注意到了姜然的沉默,待着大家收拾物品回班之际,他独自走到姜然面前。


    “姜然,你不用担心,梅老师家庭困难的事校方的几个领导都已经知道了,一中是一所有温度的高中,不会让老师心寒,更不会让学生心寒。”


    他安慰着姜然,语气温柔和气,此时的他完全不像是一名严厉的老师,而像是一位体贴知心的长辈。


    “谢谢老师,我明白了。”她真诚道谢,无论怎


    样,她都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不,这件事老师还得谢谢你,如果你没有点醒老师,可能大家都会沉默。”张定水无奈地笑笑,随后继续补充道。


    “其实,这件事还有一个学生的想法跟你一样,不过他向校长提议用每年义卖的钱成立一个校园基金会,用来帮助有需要的同学和老师,这个提议校方那边已经采纳,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姜然眸光微闪,指尖微颤。


    “老师,我能方便问一下那位同学的姓名吗?”


    “这位同学说起来你应该也认识,他是一班的魏凛风。”


    第45章-


    放学时刻,天色昏暗,祝真真在路口和同学道别,前面的路口再转个弯还有五百米左右她就会到家门口。


    忽然她顿下了脚步,看着自己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影子被路灯拉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那是一个不会说话怪物,即便是在阳光之下,它也能很好地隐藏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在家附近踱步了几圈,抬起手腕看着时间,最后才上了楼。


    老旧小区的楼道内摆满了瓦楞纸壳和废旧的家具,头顶的白炽灯灰尘满布,忽明忽暗,她要不停地跺脚和咳嗽才能不让本就昏暗的灯光熄灭。


    回到家,屋内黑暗,那个女人似乎已经睡了,她松了口气,没有开灯,摸着黑换上拖鞋,将上学穿的运动整齐摆放在干净的鞋柜之中。


    “你回来了。”


    玄关正对着餐桌,眼前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冷漠的女声骤然响起,祝真真背后瞬间冒出冷汗。


    “嗯。”她摸着黑找到灯的开关。


    餐桌前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面色苍白,双唇没有血色,发丝油光亮丽被梳在脑后,面前摆放着的烟灰缸已被烟蒂填满。


    祝真真小心翼翼从她面前经过,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猝不及防,她的后脑勺的头发被人拽住,整个身体重心后移往后仰。


    “啊——”她吃痛叫了一声,眼神与女人如死水的双眸对视。


    “妈……”


    她的声音微弱颤抖,语气中有些恐惧眼前的这个女人。


    “我说了多少次进屋要消毒你还是记不住吗!”


    女人朝着祝真真的耳边大声嘶吼着,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踩在尘埃之中。


    “贱人!”


    祝真真双手捂着头发,来不及反抗,右脸便接了女人的一结实的巴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说了三个对不起,双膝直接跪在地上,想赶紧去玄关处消毒。


    她的母亲有着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但凡她没有按照母亲的生活习惯办事就无法避免一场家暴,从进门那一刻起,这个家对于她而言就是一场大型的试炼。


    屋外的灰尘不允许带进房间内。


    进屋之前要用专门的酒精喷雾全身上下消毒。


    屋内所有的物品都要摆放在正确的位置。


    ……


    但凡有一件事情没有按照她的要求进行,那么她的母亲就会对她发疯,从身体上摧残她,从言语上羞辱她,犹如对待仇人一般。


    “贱人!贱人!”何兰死死拽着她的头发,她紧咬牙关,身上的疼痛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割裂她头皮上的神经,将她给彻底撕裂。


    何兰从桌子上抄起一把剪刀,去剪她本就不长的头发,祝真真很快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立马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头发。


    “不要!妈……我错了!求你不要剪我的头发!”


    然而她无力绝望的呐喊却没有撼动何兰内心一分。


    哭声、骂声、桌椅翻倒的声音错杂在一起。


    而她只听得到发丝分离的清脆响声。


    原本整齐地到脖颈处的短发变得长短不一,凌乱不堪,她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而那个女人优哉游哉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啤酒,将电视机打开,声音开到最大,躺在沙发上,静静地、没有任何情感地看向她。


    “还不快把你肮脏的头发收拾干净。”何兰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拿起啤酒瓶去砸她的脑袋。


    祝真真默默收起眼泪,跪在地上一根根捡起自己掉落在地板上碎发,她越来越麻木。


    光洁的瓷砖上倒映着她狼狈模糊的身影。


    “你真恶心。”


    何兰再次开始咒骂她。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应该过的幸福。”


    “你这个贱人毁了我的一辈子……”


    “你跟那个男人一样——”


    就在此刻。


    “叮咚——”


    门外清脆的铃声响起。


    何兰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她给了祝真真一个眼色,站在门口将客厅内的视角挡得严严实实。


    来敲门的是楼下的邻居王婶,平日她热心乐于助人,经常帮助邻里街坊,也对周边的邻居了如指掌。


    “小何,我刚才听你家这里霹雳乒乓地响,我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


    王婶的目光朝里延伸,但屋内的情景被何兰全部刻意挡住,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客厅里传来电视机超大音量的广告声。


    “能有什么事?刚刚我们在看电视。”何兰敷衍她只想让她早点离开这里。


    “哦,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呢,真真回来了吗?听说真真考上了一中,哎哟,这孩子真有出息,哪像我家壮壮,每次考试那几分我都愁得要死……”


    王婶说着说着就跟何兰聊了起来,何兰语气越来越敷衍和不耐烦。


    “既然没什么事,这么晚了,我们应该休息了,祝真真还要休息明天上学。”何兰明确下了逐客令,她看着邻居没有脱鞋,前脚掌踩在她入门的玄关处,看得有些烦躁,眼神越发冰冷。


    王婶乐呵呵地回应她:“可不是嘛,这都几点了,真真也该歇着了,别让她再盯着电视看了……哎,小何啊,婶儿跟你说,那酒啊,可得少喝点儿。我听说东边三单元那老爷子,就是喝酒喝多了,现在身子骨都不行了,你可别学他……”


    何兰的眼神变得阴暗晦涩。


    “嗯,好。”


    她结束了一场不太愉快的对话,回过头来,祝真真已经将地面收拾干净,站在客厅里怯弱地看向她,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沙发上又开了一瓶啤酒。


    而她的恐惧和怯弱都嘘声于黑暗之中。


    她有记忆以来就是个单亲家庭,父亲没有见过几次面,母亲从小对她要求严格,后来从大人口中得知父母离婚的事情,再后来家里多了数不清的啤酒瓶和香烟,那时起,她察觉到自己的母亲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会因为琐事责骂她,有时甚至对她拳打脚踢,受不了时她会反抗,但每次反抗换来的后果就是母亲的自残。


    她会哭诉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又会突然怨恨她毁掉了自己的人生,在无数次的血光之中,祝真真不再反抗,选择顺从与沉沦,她想着所有的疼痛都由自己来承担,那么母亲会不会好受一些。


    躲回房间内,这里是她的安全避难所,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宁。


    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和耳边参差不齐的短发,眼泪始终没有落下,她从抽屉中拿出一把剪刀,努力将头发修剪得自然一些。


    看着镜子中到耳尖短发的自己有些陌生,发型有些偏中型,此刻的她像更像是个秀气的男孩子,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脑海里浮现着同学们惊讶的表情。


    想起这,她竟然不自觉地笑了,可能因为始终相信,世界上总会有人会将炽热的目光投向自己——


    幸福家园小区位于柏杨一中的西北方向,距离柏杨一中步行只需要三公里,小区里住着大部分以前钢铁厂里的员工,随着厂子迁址,工人下岗,这里的房子也渐渐没落,住满了大量的外地打工人员。


    祝真真的家住在三号楼一单元的顶楼,这间不足六十平米的房子是


    她那个不曾见过几面的父亲留给她们唯一的补偿。


    小区很小,楼宇挨着楼宇,中间的楼层很难见到阳光,七层的楼高没有电梯,不少老头老太太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一下楼在楼底晒太阳一坐便是一天,一直坐到晚上家里人喊着上去才肯挪窝。


    “真真,放学了?”


    老太太几人对这个小区的家庭情况都了如指掌,算得上是看着祝真真长大的,每次看见她背着个书包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祝真真背着书包,点点头算是有些淡漠地回应。


    等她走进单元楼里不见身影,几个老太太才开始小声议论她。


    几乎每一次,议论的话题都差不多。


    她的家庭、母亲还有她。


    “哎哟,你听说了没?这姑娘啊,她爸妈早离了,就她妈一个人带着她,日子过得可不容易。”


    “是不是住一单元顶楼那家?哎哟,那家可热闹了,大半夜的都不消停,瓶瓶罐罐的响个不停,也不知道在折腾啥。”


    “她那个妈呀,整天不知道忙啥,哪有功夫管她?我看这小姑娘大热天的还穿着长袖,怪里怪气的,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不过小姑娘也懂事,据说考上了柏杨一中!”


    “那确实懂事……”


    ……


    何兰很会伪装,在外人面前绝对不会对祝真真动手,并且很少会在她可能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伤痕,就算是留下,也不会让她露出来,所以她的衣柜里没有一件夏天的衣服。


    这对母女在外人眼中很怪,在小区内几乎很少能见到两人的身影,无人关心,也无人在意,即便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只当是错觉,不了了之。


    祝真真就像在人群中隐身了一般,她既渴望有害怕有人能察觉她的内心,每每看到同学家庭幸福美满,心里只会觉得永远不会有人明白她的痛苦。


    所有所谓的幸福都是她的不幸的生活给她捏造的假象陷阱。


    直到她遇到了一个人。


    第46章


    是小雨。


    滴答滴答。


    让她变得潮湿。


    祝真真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找了一处有屋檐的方避雨,如果她湿着身子回到家,弄脏了地板,免不了母亲一顿咒骂与毒打。


    所以一般外出时她会格外小心,只是今天忘记带伞了,只能躲雨等着天气放晴再回家。


    “祝真真?”


    是她熟悉的女声,抬眸之间,她看见了一个雨幕中少女的身影。


    她手里拿着一把明黄色的雨伞,见到她时似乎有些惊喜和意外。


    “你没带雨伞吧?我送你回家吧。”女生向她提出热烈的邀请。


    “谢谢……我家有点远,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雨停。”


    女生上前一步,跟她一起在屋檐下并肩站着:“今天的雨似乎会越下越大,我家不远,一起回去吧!”


    祝真真低头看着雨水朝着她的脚边蔓延,如果要等雨停,似乎还要很长一段时间,而且雨还有要下大的痕迹。


    “谢谢……我还不知道学姐你的名字……”


    “我叫姜然。”-


    雨水落在雨伞面上,顺着伞骨的曲线流畅地倾斜滑落。


    “我的伞有点小,我可以离你近一些吗?”姜然的双眸明亮清透,让人难以拒绝她的邀请。


    祝真真微微点头,目光汇集在眼前的雨路之中,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似乎这位学姐总是在热心的帮助自己。


    学姐上前往她身边挤了挤,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


    她侧眸,用余光去观察身边的女生,姜然的目光平静柔和,见到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面带春风般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似乎只出现在拥有幸福家庭的人身上。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姜然察觉到祝真真一直在盯着她,她伸出手摸了一下一侧脸颊。


    祝真真立即收回目光,脸颊微红。


    “没什么……”


    “这应该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有点冷呢。”姜然将手掌伸出到雨伞之外,掌心向上,触碰着自由滴落的雨点。


    “嗯……”她应声回道,看着姜然穿着一件单薄的夏季校服,她主动将自己的秋季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她的肩上。


    姜然有些意外,看向她:“你不冷吗?”


    “没事,我里面穿的是长袖。”祝真真说这句话时有些紧张,她害怕姜然问她为什么总是穿着长袖。


    然而,姜然只是单手扶着肩上的外套对她微笑。


    “谢谢!”


    两人顺着雨水流淌过的街道一直往前走。


    “我记得我的小学是在这边上的。”


    “欸?是柏杨六小吗?”


    “是的。”


    “我……也是这个小学毕业的……”


    姜然兴奋说道:“怪不得觉得你有些亲切眼熟,原来我们是校友,还记得当时六小的那个校长吗?光头并且脑袋尖尖的,我们班上的人都叫他子弹头,想起来还是很好笑。”


    “这个外号是统一的吗?我们班上的同学也叫他子弹头。”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祝真真从回忆中难得记起几件搞笑的事,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嘴边的笑容。


    姜然微微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祝真真的微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侧会各有一个浅浅的小梨涡。


    两人聊着曾经的小学生活,聊着聊着走到了幸福小区的门口。


    “学姐,前面就是我家了。”祝真真指了指面前的单元楼。


    “嗯好的,那我走啦。”


    姜然与她挥手道别,就像朋友一般亲切。


    “等等——学姐!”她忽然叫住了她。


    勇气要比她想的来的还要早。


    “我……以后可以去你们班上找你吗?”


    “当然可以!”姜然求之不得,有种自己被对方接纳的感觉,既兴奋又有些激动。


    两人像好朋友一般在此告别。


    她目送着祝真真上楼,心底对她身上的伤口的疑问始终没有问出口,保持着成人的敏感,她十分清楚。


    祝真真正在遭受着严重的家暴,也许这也是她要离家出走的根源。


    她的笑容很快消失,随即神情凝重,盯着眼前的楼道窗户透过来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正要转身离开之际,一位大妈的声音从楼道里响起。


    “欸……真真?你怎么不上楼?”王婶手里牵着一条泰迪犬,真准备出门遛狗,看见一个身高跟祝真真差不多的女生穿着柏杨一中的校服站在单元楼前。


    明黄色的雨伞正好遮盖了她的发型,让她把姜然误认成了祝真真。


    待她彻底走下楼,隔着雨幕,才发现面前的女生是马尾辫长头发,和祝真真的短发不一致。


    “抱歉……姑娘……认错人了。”王婶尴尬地笑了两声,脚边的泰迪犬立即滚到了姜然的脚边蹭来蹭去,以示友好。


    她打着伞半蹲着,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没事……我是真真的同学,她没带伞我送她回家。”


    “怪不得觉得你眼生呢,原来是真真同学,一中的学生就是善良懂事儿。”王婶夸赞道。


    姜然微笑着,想着顺便打听一下祝真真家里的情况。


    “阿姨,真真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吗?”


    “唉,哪是吵架,她家就她跟她妈,有什么可吵的,不过这孩子就是性格这样,看起来闷闷的……”王婶恨不得立马把她的家底说出来。


    “她妈妈……对她好吗?”


    “哎呀,有什么好不好的,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啊,尤其真真乖巧学习好……不过小何除了上班好像不怎么出门,我们都多少年的邻居了……就那样呗——”


    她从王婶的话语中大概有了猜测。


    “汪汪——汪汪——”小泰迪似乎见到了什么,开始不停地狂吠。


    王婶拉着狗绳,语气突然变细,像是哄小孩一般:“好了乐乐,不着急哈不着急,咱


    们这就去溜溜……”


    姜然点头道谢,准备离开这里。


    她收起伞。


    雨已经停了-


    是雨。


    哗啦哗啦。


    她早有防备,从那天以后,她一直随身带着雨伞,以防万一,泉乐市的秋雨总是突如其来。


    祝真真走过熟悉的屋檐,想起那日自己与姜然在这里相遇,她说她的家在这附近。


    她停下脚步,收起伞在屋檐下静静等待。


    也许,今天她没有带伞呢?也许自己会再次碰见她呢?


    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她站在屋檐之下,看着眼前的雨幕,这一刻她的脑海之中天马行空。


    自己像是一个屹立不倒的雕塑,经过沧海桑田,四周景象变迁,四季轮换,自己在这默默等待,直到绿色的藤蔓长满她的全身,最后盛开出一朵黄色的小花。


    “同学,你没有带伞吗?”


    这一刻藤蔓枯萎,雕塑崩塌。


    她抬眸,目光凝聚在眼前这个成年男人身上。


    他穿着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虽是正装但仍能看出衣服多次水洗后的时间痕迹,鼻梁上架着一副快褪色的金丝框眼镜,一只手撑着伞,腋下夹着公文包,模样端庄斯文,看起来很像是一名老师,甚至有些眼熟。


    “我带伞了。”她的语气里还有几分警觉,冷淡地指了指被挡住左手上的雨伞。


    张定水很快察觉到了她语气的警觉:“我是一中的老师,我以为你没带伞呢,怎么在这躲雨?快回家吧,一会儿可能要下大了。”


    “嗯,好的。”她踌躇着,想着等着老师走了她继续在这里等着。


    但张定水没有挪动步伐,余光撇见了她书包上的晴天娃娃的挂件,这一刻他记起了眼前这位学生,目光随后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同学,你是被谁欺负了吗?”


    祝真真不太理解他的意思,诧异地抬眸看向他。


    “什么?”


    下一秒他握住他的手腕,衣袖顺着胳膊下滑,露出一点点与周围肌肤不一样的疤痕颜色。


    她有些不悦,立即抽回了手,将手腕背在身后,脸色微微阴沉。


    “没事,这些伤是我不小心弄的。”


    张定水没有着急反驳她,只是低头,嘴角有些无奈的笑容。


    “是家里人在伤害你吗?”


    闻言,祝真真的身体颤了颤,这是独自承受痛苦以来第一个人直戳她的伤口。


    他说对了一切,但她没有勇气承认。


    “不是,我该走了,老师再见。”她几近用颤抖的语气回复,紧握双拳。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替她惋惜。


    “嗯,路上小心,如果遇到什么困难请及时跟老师学校求助。”


    “我不需要。”她语气笃定,她从未想过向任何人求助,有时她希望别人看不到她的伤疤,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


    “做了那么多年的老师,形形色色的家长老师都接触过,家长对孩子的爱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同时,作为孩子,不能用这个身份去原谅任何别人伤害自己的行为……”


    “老师,我的家人对我很好,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


    “很好吗……”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手腕。


    “如果是我理解错了,那再好不过了。”


    “谢谢关心,我该回去了。”


    “一路小心。”


    雨幕之中,张定水盯着少女单薄的背影,目光越来越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撑起伞。


    眼前的雨却要下个不停。


    第47章——


    周六上午,泉乐市的中心公园刚开放不久,市政在原来老厂房的地皮上重新规划了一座占地不小的公园,公园将原来城市的小型湖泊包围,有林荫有水,吸引了不少市民。


    大家都沉浸在多了一个日后散步的场所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泉乐市的产业发展的变化。


    从这以后市中心的工厂搬迁的搬迁,倒闭的倒闭,没几年,这里高楼耸立,大批的写字楼如雨后春笋一般悄然立起。


    中心公园内有游船、儿童乐园、城市农场等场所,周末来这里游玩的市民并不少。


    姜然穿着一件灰色的休闲卫衣配着水洗蓝色的牛仔裤,肩上斜挎着白色的帆布包,头发蓬松披在肩头,整个人慵懒松弛站在公园门口等待和祝真真汇合。


    祝真真下了公交车小跑过来,额头上沾着几根流汗的发丝,眼神明亮雀跃,有些期待,她几乎从未有过周末和同学一起出去玩的体验,此刻的心情愉悦。


    两人汇合后先去了城市农场,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这里喂小动物,里面的动物种类虽不如动物园里的种类多,但是胜在能进去跟动物近距离互动。


    “学姐,你看,那是什么动物?”祝真真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紧紧盯着眼前半人高的白色长脖子卷毛四不像的动物。


    姜然定睛一看,这不是“草泥马”吗?


    “草……这是一个比较爱吃草的动物,应该叫……羊驼!”姜然差点脱口而出,这个年代,这个动物刚刚开始流行,不久后这个动物就会席卷国内各个商场。


    “好可爱!摸起来应该软绵绵的!”


    两人从入口处买了一包可以喂羊驼的草饲料,拿在手里可以和羊驼互动。


    “这个动物要小心一点喂它,它会朝人吐口水。”姜然温馨提示道。


    两人小心翼翼侧着身子去喂眼前的萌物羊驼,沉浸在愉悦的喂食之中。


    而在她们不远处。


    魏凛风穿着便装,跟姜然身上相似颜色的灰色卫衣,一条深色的牛仔阔腿裤,听说这里开了一个公园,离他家很近,他和李家旻过来踩个点看看有没有篮球场之类,没想到遇到了姜然,只是一个侧脸,他就认出来了。


    手上拿着的草饲料顿了一下。


    “欸?那不是姜然吗?她身边怎么有个不认识的男生?”李家旻正疑惑,说完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魏凛风,回头尴尬地嘿嘿笑了两下。


    男生吗?魏凛风眉头微挑。


    “要不要去打招呼?”


    “不用了。”


    李家旻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他的别扭,一看这位“高岭之花”“天之骄子”吃瘪,他兴奋至极,不停在他耳边调侃。


    “怎么不去打招呼,平常不是姜然姜然叫得很亲切嘛~”李家旻坏笑道,脸庞一点点凑近魏凛风。


    魏凛风一巴掌把他凑过来的脸盘子推开。


    “你还想不想要英语作业答案了?”


    “哎呀,班长消消气消消气,你看那男生个子矮矮的,不如班长高大威猛帅气……”


    “这招没用。”


    他正要拍马屁,姜然身边的短发小子露出了清秀柔和的侧脸,那稚嫩的模样明明是个英气的女孩子,笑起来时脸颊还带着一个小梨涡。


    “原来是个女孩子……”李家旻喃喃道。


    一中没有强制要求女孩子留短发,所以这样的短发的女生在学校里异常少见,乍见之时,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上去打个招呼吧。”他再次提议。


    见魏凛风点头同意,他才在心里吐槽,刚刚可是说什么也不去打招呼,这川剧变脸没少偷摸学。


    这边,姜然和祝真真正专注地喂着羊驼,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映出一片温馨的画面。姜然从斜挎包里掏出相机,笑着对祝真真说道:“真真,再靠近羊驼一点,这样拍出来更好看!”


    祝真真闻言,微微歪过头,蓬松的短发随风轻扬,双眸如星辰般明亮,嘴角扬起一抹充满生命力的笑容,


    这将是一张完美的照片,姜然按下快门键。


    “咔嚓——”


    她抬头,


    看见眼前本来姿态轻松的羊驼耳朵忽然后压,身上的肌肉似乎也在紧绷着,忽然心里警铃作响,她赶紧将祝真真推到一边。


    只见羊驼上唇卷起,发出一声低吼,一柱透明的液体以最完美的曲线从空中划过。


    好在两人及时躲开,避免了一场悲剧。


    “还好还好……”


    正庆幸着,姜然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个人影。


    李家旻的手悬停在半空中,动作凝固,脸色尴尬,胸前的衣服上有着透明的液体。


    刚刚的他本想着拍拍姜然肩膀跟她打招呼,谁知她一个闪躲,羊驼吐了他一身的口水。


    “好巧啊,四班的语文课代表……”他皮笑肉不笑,一副命很苦的样子。


    “李家旻?”姜然略有惊讶,随后很快注意到他身后的魏凛风。


    他穿的和她类似的灰色卫衣和深色牛仔裤,乍一看很像情侣装,想到这,她的耳根竟有些发烫。


    秋风的凉爽带不走她的燥热,他总是出现在她预料不到的地方。


    “旁边这位不给我们介绍认识一下吗?”李家旻先是向姜然打招呼,随后目光落在站在姜然身边的那个短发女孩。


    她的五官称不上精致,却意外的大气,俊俏的眉眼配上利落的短发,给人一中坚韧不拔的气质。


    祝真真本不想理会,但是想了想是姜然的朋友,便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这是高一的学妹,叫祝真真,也是我的朋友……真真,他们是高二一班的同学,这个叫李家旻,这位是……魏凛风。”


    姜然微笑介绍,她自然希望祝真真能够通过交朋友,变得更加乐观开朗。


    “真真你好。”他脸上笑嘻嘻的,没个一班学霸的正经模样。


    “你好……我这里有纸巾,你擦一下吧……”她从包里掏出手帕纸递给他,皱着眉头看着羊驼在他胸前留下的口水,眼神之间难掩嫌弃。


    “谢谢,你人真好。”


    唯有魏凛风有些沉默,他对祝真真有印象,那日新生入学时,姜然丢下他跑去要帮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短发的女生,他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女生换了发型。


    “咳咳,正好四个人,我们一会儿可以去包船游船。”李家旻提议。


    姜然和祝真真商量片刻后随即答应。


    公园内的人工湖很大,连着立江的一条支流,不少秋游的市民排着队等待游船。


    一艘船一小时游玩的费用是六十元,可以容纳四人。


    很快轮到了他们四人,一个黄色的小鸭子游船,前后各两个座位,需要前面两个人控制游船的方向,后面两个人蹬轮子提供动力。


    姜然扶了祝真真一把,打算两人坐在前面掌管大局,祝真真平稳坐上船,姜然正要紧随其后,李家旻大步一跃抢先一步坐在了祝真真的身边。


    祝真真微微震惊:“我要跟姜然姐坐在一起。”


    李家旻转头狂眨眼睛,示意她有点眼力劲。


    “后面坐两个男生太挤了。”


    她看着他抽搐的眼角,好心提醒他:“请问你的眼角是抽筋了吗?”


    李家旻差点晕倒在游船里,好在此时身后的工作人员催促他们赶紧上船,魏凛风才和姜然坐在了一起。


    他那点心思,姜然一眼就识破了,只不过现在她没那么多心思,如果没能抓到那个凶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现实世界。


    她始终睡不了一个安稳的觉。


    游船上,她心思沉重,望着眼前湖面上荡起的一圈圈涟漪,一层包裹着一层,力量虽微不足道,但仍拼劲全力阻拦着游船从它们身上划过——


    走神之际,她全然没注意到斜前方有一艘失控的游船朝她这边驶来。


    那艘船上的游客划桨的人技术不太好,两人配合毫无默契,身后的游客又往死里蹬着脚踏板,完全不注意前面的情况。


    “啊喂,你们要撞上我们了!”李家旻拼命划着他那边的船桨,然而,他没想到祝真真划得比他还要猛,本来是直线行驶的船只偏离了原有的轨迹,船头朝着另个方向转弯。


    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船只朝着姜然那侧直直撞去。


    千钧一发之际,姜然猛闭双眼,只觉得船体剧烈的震动一下,她没有坐稳,往身侧倒下。


    一双温暖宽大的双手稳稳接住了她的肩膀,姜然睁开双眼,双眸正好与魏凛风清冷的双眸对视。


    魏凛风脸上泛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红光,只觉得自己耳根略烫。


    姜然立即坐起来,清咳了两声。


    “谢谢你。”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想他道谢了,如今两人相处起来总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不自然。


    “不客气。”他淡淡的回答道,脸朝着另一侧望去,试图遮掩他心里的小小波涛。


    “姜然姐,你没受伤吧?你们怎么开船的?要撞上还不知道拐弯?”祝真真立即回头关心她,还不忘顺带教育一下与她们相撞的游客。


    船只上的游客连忙道歉。


    “姑娘,你没事吧?”


    姜然摆摆手,刚才还好有魏凛风接住了她,否则她的脑袋很有可能会撞在船上。


    “我没事……”


    “祝真真学妹。”李家旻笑着叫住她,一本正经说道。


    “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祝真真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


    他冷笑两声,刚想解释,一回头就跟魏凛风“别有深意”的眼神对视,他立马把嘴巴乖乖闭上,一个劲儿的划着自己的船桨。


    前座的李家旻一直在跟祝真真搭话,姜然插不进话,又不想跟他这么尴尬地坐着,便开口因为义卖的是向他再次道谢。


    “上次的笔记,多谢了。”


    “小事……”


    “姜然,不是我说,这绝对不是小事,你不知道事后有多少人拿着笔记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还要解……”


    “可以闭嘴了——”魏凛风无情打断他。


    李家旻有些失落地转过身,继续划桨。


    不过即使他没说完,姜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会给你带来麻烦。”


    “没什么,只是有件事我有一些在意……”


    “嗯?”


    她循着话音缓缓抬眸,望向他。


    湖面波光粼粼,映着他侧脸的轮廓泛着像胶片的柔光


    “你给我的语文笔记里,有几片作文摘抄,都是关于经验与勇气,我记忆中学校没有出过类似题材的作文题目……”


    姜然有些汗流浃背了,学校当然没有出过这个语文题目,因为这是他们当年的语文高考作文!


    对于高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记得的只有当年的语文题目,她本想着在语文笔记本上多写一些关于高考语文题目的摘抄,这样就算她回到现实世界,这个世界的姜然也能提前接触到题目,说不定还能多考几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这个语文作文题目会考……”


    姜然成功说服了自己。


    “是……吗?”


    他只是觉得这个题目他好像曾经在哪里做过,却又想不起来,所以特意向她求证,得知是她的梦,虽然感觉有些奇怪,却又没继续深究。


    “不过我的梦向来很准,你可以也背背相关的素材。”姜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泄露了天机,心里默念两声罪过。


    “梦里还有别的题目吗?”


    “这个……应该没有。”


    有也记不得了。


    “应该?”


    “嗯!就是应该。”姜然无心欣赏湖边美景,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不停蹬着轮子的双脚来回交替着。


    她总不能告诉他,在那个无比真实的梦中,他因车祸去世。


    “今天天气真好——”魏凛风仰着头,将手掌放在额头遮挡着阳光。


    他忽然觉得,这么偶尔放下书本出来走走似乎也不错。


    “魏凛风!”


    “嗯?”


    “我的梦一般很准的哦,你最好记住这个题目,不止是现在,我指的是高考前都不要忘记!”


    “这算是什么约定吗?”他侧过头,笑得清爽,干净明亮,透着少年独有的朝气。


    “如果你想,这就是约定。”——


    游船结束,魏凛风和李家旻俩人继续去看篮球场场地,姜然和他们简单告别。


    她和祝真真走在公


    园的林荫路上,这里已有秋天的初迹,路边上的树叶已变得有些焦黄,两人正开心地商量着下一个目的地。


    此时,祝真真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对中年男女,女人身材苗条,穿着黑色鸡心领毛衣,配着牛仔九分铅笔裤,脖子上搭配着一条豹纹丝巾,面容化着略微浓艳的妆容,挽着男人的胳膊,正开心地笑着。


    而男人比她矮个十来公分,头发稀疏,穿着正装,看着人也老实敦厚。


    姜然见她站着不动,关心问道:“真真,怎么了?”


    顺着祝真真的目光,她注意到了对面走来的这对中年男女。


    女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神色先是微微惊讶,随后有些慌张,想装作不认识从祝真真面前经过。


    “怎么了?亲爱的?”男人察觉到了女伴的不适。


    “没什么,赶紧走吧。”她拉着男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坏了自己的好事。


    “真真……”


    姜然皱眉,从女人和祝真真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察觉到了端倪。


    那对男女已经走远。


    晃过神来时,她内心的疼痛要比眼泪先一步流出来,抬起袖口,擦干眼泪。


    “没事,我们走吧……”


    姜然望着她单薄的背影,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提起这个话题,对她而言,也许沉默会更好一些。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到岔路口要分别时,姜然还是放心不下,正要开口询问,,祝真真率先开口。


    “刚才那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她的眼神忧郁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那您们……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那个男人,我没见过,应该是她的男友……可是她为什么可以在别人面前笑得那么开心……”


    她的情绪有些崩溃,一直以为自己的忍让可以换来母亲的真心,即便何兰打骂她,她心底里认为荷兰仍旧是她一个人的母亲,谁也抢不走。


    直到看到她笑脸对着那个陌生的男人时,她的世界倾塌成灰土,那一刻她不再只是她的母亲了。


    她能用最甜蜜的笑容去面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


    或者说,正是血缘的枷锁才让她冷漠。


    “真真……”姜然神色忧虑,很想开口安慰她。


    她能猜测到祝真真所遭遇的痛苦,所以才知道,一切的安慰都有些苍白无力。


    “如果你愿意,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姜然姐,我没事,反正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她干笑几声,嗓音微哑。


    “不是这样的!也许我没有资格去告诉你该怎么去生活,但是我不希望你被困在牢笼之中。”


    尤其是,她下定决心离开那个支离破碎的家的那一刻,她享受了片刻的自由,但随之而来的是死亡。


    她站在两个地狱之间,无论朝着什么方向走,都不会幸福。


    “你根本不懂。”


    姜然没有反驳,她立即从斜跨包里掏出笔和纸,再轻轻拉起她的手,将纸条塞进她的手中。


    “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如果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最重要的是如果你要离家出走,务必先告诉我,我去接你,一定!”


    祝真真神情微微一怔,面前的女生猜透了她的心思,她在每个深夜里都挣扎过,想着自己离家出走,母亲会发疯愧疚地去找她,再愧疚地向她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她。


    只是害怕,也许她离开这个家,何兰可能根本不在乎。


    甚至会开瓶酒庆祝。


    泪水如决堤的潮水般从她的双颊无声滑落,这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将深埋心底的秘密倾诉给了一个人。


    *


    寂静的客厅内,何兰随便热了两道剩菜摆在餐桌前。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白天的事。


    祝真真洗干净手,开始吃完饭,吃着吃着,她放下了碗筷,认真凝视着眼前的何兰。


    何兰一手发着短信,一手夹着烟。


    “妈,我有事要跟你说。”


    何兰抬了抬眼皮子,没放在心上:“嗯?”


    “如果你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回乡下跟外婆过。”


    她静静地说道,面上风平浪静,如果母亲认为她是累赘,那她不如早日远离她的视线,回到乡下和外婆相依为命。


    她不再奢望从母亲那里获得爱。


    何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我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现在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对于这个家而言,我可有可无,如果你觉得那个叔叔能给你带来幸福的话,你可以当没有过我这个女儿。”


    怒火不知又从何而来,忽然抬手向给她一巴掌,但这一次祝真真没有退缩,双目与她对视,眼神中没有往日的畏惧,唯有坚定。


    何兰放下手,似乎在她坚毅的目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随便你。”她做回座位上,继续抽烟,夹着烟蒂的手指略有些颤抖。


    “我明天联系外婆,以后你住校吧。”


    她一如既往的冷漠。


    而祝真真原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但在这么一刻,她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远离她的母亲,似乎她能忘记身体带给她的疼痛。


    第48章


    *


    秋意渐冷,姜然上下学已经换上了厚外套,泉乐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但论最舒适的季节,唯有秋季。


    她上学经过的路上,落叶缤纷,出门早时地上的落叶还没有被环卫工人打扫,她会故意骑在落叶上,听着落叶脆掉的声音。


    迎面来的秋风清爽还未刺骨,这是她上学时最惬意的时刻。


    走进校园,姜然作为走读生要跟门口的学生会成员出示走读证。


    一切都和往日一样,习惯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卡着早自习的点走进教室。


    文科班的早自习永远充斥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读书声。


    姜然刚被秋风吹醒的脑子在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开始变得沉重。


    她走到座位,放下书包,掏出政治课本准备今天早上背诵政治。


    没过几分钟同桌杨雪才姗姗来迟,最近的她面色红光,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都在低头玩手机,无时无刻不挂着扣扣号。


    她换掉了老旧的按键手机,换上了一部崭新的触屏智能手机。那时,班里还没几个人用上智能手机,大家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当杨雪拿着她那部挂着粉色串珠手机链的触屏手机在教室里闲逛时,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会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部手机是我男朋友送的,他对我真的很好。”


    这已经是杨雪这周第三次提起她那位送手机的男友了。每当她这么说,周围的同学总会感叹她遇到了一个好男孩,唯独她的同桌姜然从未流露出羡慕之情。


    事实上,姜然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智能手机了,双手早就发痒了,只是杨雪手中的那款并非她想要的智能手机。


    “嗯,真好。”她回答得平淡,本来还想劝说几句不要早恋来着,但转念一想,学校都管不了她,自己几句话也只会惹她厌烦。


    “你是不是嫉妒我?”


    姜然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政治书上绕口的知识要点,语气坚定:“绝对没有。”


    杨雪还是不甘心,比起别人的羡慕,她更想得到姜然的羡慕。


    “听说……魏凛风的学生会会长的职位被辞掉了。”


    不出她所料,姜然的双眸果然颤了一下。


    她神色疑惑,按照事情的走向,在没有任何人干扰的情况下,整个高二,魏凛风都会是学生会会长,而现在还不到一个学期,他的职位被辞,其中的变数,她有些在意。


    “什么情况?”


    杨雪这下心里才骄傲地哼了一声。


    “我认识学生会的人,他们也是听说,应该是


    有人举报他,学校才把他换掉了。”


    “举报?”


    在姜然心里,魏凛风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学生了,学习优异、人缘不错、能力更是没话说,她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可举报的理由。


    “没错,就是举报,姜然,你猜猜是为什么被举报了?”


    “为什么?”


    杨雪卖起了关子,这个消息也是她好不容易从别人嘴里得知的。


    “这事估计没几人知道……据说魏凛风违反了校纪,有人举报他早恋!”


    姜然皱眉,这算是什么离谱的理由。


    “他?跟谁?”


    杨雪不怀好意笑了笑,盯着姜然说:“虽然那人没说,但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魏凛风和你的交集最多!说不定就是举报的你和魏凛风,还有也可能是二班的那个舞蹈生楚露,据说她经常找魏凛风借笔记来着……不过我更相信是和你。”


    “可是我们两个没有过分的接触啊……”她努力回想,除了那次春游自己的受伤,


    “有些事情不需要落实,当所有人都意见一致时,就算你没有做这件事,这件事也是你做的。”杨雪摆出一副讲大道理的样子。


    姜然沉思,无论怎样,她还是和魏凛风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大人对这个年龄的男女关系总是极度敏感着,一点风吹草动都将无限放大。


    “只是不是学生会会长了,居然没给他处分……”


    “可能没什么证据吧。”


    以他的成绩及在老师心中的地位,被撤职已经算很严重的处罚了,此时她想起了之前平安夜的谣言,心里隐隐不安,像是有人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再添油加醋,将事情无限放大。


    她摇摇头,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抛之脑后,看着政治书上圈圈划划的知识点,有些偏头痛。


    杨雪趁着班主任还没来坐班,继续给前后桌的同学炫耀了一下她的新手机。


    “杨雪,你这个手机什么牌子的呀?”后桌男生拿着她的手机左看右看。


    “小辣椒的,虽然不是什么好牌子啦——但是功能还是挺齐全的。”杨雪扬起下巴,看似谦虚,实则炫耀。


    “欸——确实诶,感觉没有宋浩然那款水果四手机好……”男生摇摇头,开始羡慕宋浩然的水果四型号的手机。


    此时水果四手机在国内横空出世,谁要是有一台水果四,基本上在学校可以横着走。


    宋浩然就那其中一位,他家境好,父母放养,只管给他钱,自然养成了挥金如土的性子,什么流行就买什么。


    “水果四?”杨雪从男生手中抽出手机,没有得到肯定的追捧,她心情颇为不悦。


    “你不知道吧?现在最流行的手机就是水果四了……”男生开始滔滔不绝吹嘘水果四有多么多么好。


    “切,有什么好的。”她傲然回头,不再理会男生,但转过身却低着头偷偷在浏览器上搜索有关苹果四的新闻,铺天盖地的新闻映入眼帘。


    再次看着自己的小辣椒手机,她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越不喜欢。


    *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教室里的同学都开始收拾好课本,蠢蠢欲动准备随时冲出教室,但除了一班,——他们是学校冲头部大学的希望,一刻不能松懈,在每天的高压环境下时刻紧绷着神经。


    放学的铃声响起后的十几秒,才有人开始收拾课本准备离开教室,教室里一片死寂,大家总在忙碌自己的事情,有时忙碌一天只为弄清一道物理大题,到了放学的点,对教室甚至有些恋恋不舍。


    魏凛风在座位上专注地看题,等班上的同学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值日生时,他才合上习题,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几乎每天都是如此,倒不是因为他热爱学习,只是作为班长,他习惯了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习惯了从后面看着同学的背影。


    李家旻跟他并不顺路,所以他上下学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


    楼道里清冷,教室的灯一间间熄灭,路过高二四班时,他特意从窗户外往教室里看了一眼,里面三三两两的值日生在做值日。


    “咳咳……”突来的冷风让他的嗓子有些发痒。


    走出教学楼,他来到学校停自行车的地方,寻找自己的自行车。


    “魏凛风。”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他转过头,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生的身影。


    方启背对着路灯,面部无光,看不清神色,身形轮廓透着橘黄的灯光。


    “方启?你没回宿舍吗?”


    魏凛风略微惊讶,印象中方启是住校生,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宿舍楼里争分夺秒地洗漱。


    只见他摇摇头,目光落在停车棚里寥寥几辆自行车,手上拿着钥匙解释道:“我上个月就申请走读了。”


    “哦。”


    他解开自行车轮胎上的锁,自己确实没在意他走读这件事。


    一阵带着秋天凉意的冷风吹过,他想着明天该添衣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我听说你不是学生会会长了……不要灰心,你这么优秀,就算不是学生会会长也没什么。”方启安慰道。


    “我确实心情不太好,但却改变不了什么,有人举报我恋爱,是不是听着有些可笑。”魏凛风装作黯然伤神。


    “怎么会这样?无凭无据的举报,这不是欺负人么……”方启为他打抱不平。


    “所以,你愿意为我作证吗?跟我一起去主任那里说,替我证明。”


    他闻言犹豫了几秒,语气有些为难:“抱歉,班长,我的作证怕是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年级里流言四起……都说你……”


    “都说什么?”


    “都说你在跟四班的语文课代表姜然恋爱……”


    魏凛风的眸子闪烁一下,自己只是三言俩语,他就掉入“陷阱”。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语气骤然冰冷,让方启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举报的是我和姜然恋爱?这件事我已经拜托过老师不告诉任何人。”


    他尬笑俩声,虚心的语气已经出卖了他,但他仍牵强地解释道:“班长,你不会怀疑举报你的人是我吧?大家都看在眼里,才都能猜到,你和四班的姜然走的就是很近啊——”


    魏凛风凝视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从平安夜姜然给他送礼物的那个谣言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这次的举报让他终于明白了不对劲的根源。


    “是吗?我倒是希望有些谣言是真的——其实老师并没有不让我当会长,只是我自己以学业为重为由自己辞掉的。”


    他握住自行车车把,不下看向方启,准备早点回家。


    他没注意到方启已经握紧了拳头。


    方启不相信,不相信学校会对他谈恋爱这件事无动于衷,要知道一中可是对早恋零容忍,一旦早恋被发现三次,只要被劝退的。


    “骗人的吧?”


    “骗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你觉得就算我违反了校纪,学校会拿我怎样吗?”


    只要不影响成绩、不招摇、不明目张胆,学校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还是一中与其他学校争夺市状元的头牌,比起他早恋违反校纪,学校更担心的是他的心态受损,所以当年级主任找他时也只是笑着说这件事,从他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没说什么了。


    而他趁着这个机会以腾出更多时间学习为由,辞掉了会长一职,所以老师对外宣称也只是他主动辞职,但不知为何传着传着最后变成了他因早恋违反校纪被卸任会长一职,始作俑


    者的心思越来越明显。


    那个人想拖他入“泥潭”。


    “呵呵……这就是好学生的特权吗?”方启冷冷地干笑两声,自己对他的嘲讽顷刻间都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不,这是现实。”


    他如实回答。


    “还有,你可以造我的谣,但要是再牵扯到其他人,我不会视而不见。”


    这个“其他人”指向尤为明显。


    方启咬牙,他的成绩并不比魏凛风差很多,但是似乎所有的老师更喜欢魏凛风,他长得好看,学习优异,又是尽职尽责的班长,班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喜欢他。


    可是,明明原来他在初中时也是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但到高中时他所有的光辉都被一人夺去,无论是考试还是在选班干部时,他永远都是魏凛风的陪衬,有时甚至查无此人。


    方启越想越不甘心,自己的举报对于他而言不痛不痒,眼见魏凛风没把他当回事,他更是恼火。


    清冷的月光消不灭他肆意生长的怒火。


    趁着魏凛风背对着他,他高高举起拳头,准备随时挥去。


    第49章


    方启的拳头裹挟着风声,狠狠砸在魏凛风的肩膀上。


    “砰!”


    一声闷响在黑夜里炸开。魏凛风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踉跄后退,差点跟着自行车一起摔在地上。他缓缓直起身子,右肩传来钻心的疼痛,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方启的怒火在触及这个眼神的瞬间凝固了。他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拳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打都打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他妈整天摆着这副高高在上的臭脸!”方启的声音开始发颤,却还是硬撑着吼道:”装什么清高!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


    魏凛风用左手按住剧痛的右肩,嘴角扯着一个冰冷的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慢慢直起腰,声音轻得像刀锋划过冰面,“你只是单纯地嫉妒我呢。”


    最后几个字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空气瞬间凝固。方启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拳头攥得指节发青。


    方启二话不说又是一拳挥了上去,但这次的正面攻击却没能得逞,他的拳头被魏凛风用左手掌心接住了。


    接下来是他的反击时刻。


    他的左手扼住对方的右手手腕,而右手给他的肚子上来了结实的一拳,这一拳力度刚刚好,让他闷哼一声。


    “不装了是吗……这次学校还能偏袒你吗?”方启单手捂着肚子,额头青筋暴起,说完往魏凛风身前冲了过去,随意挥舞着拳头。


    一时间两人打得有些难舍难分。


    此时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在旁边观望着两人,纠结着要不要叫保安或者老师。


    刚做完值日的姜然正和唐果结伴朝着学校的自行车棚走去,放眼望去要找自己的爱车,这个点的自行车棚应该学生稀疏,但不远处似乎聚集了七八个学生。


    “那边怎么了?”唐果叼着一根棒棒糖,嘴里咕哝着。


    “……”姜然扫了一眼,看到夜色中,路灯下,一高一矮的两个男生交错的身影,紧接着那个模糊的高个身影将略矮的男生打倒在地,撞倒了几辆自行车。


    “应该是打架,我们远离就好。”


    “打架?”唐果听到这个带有矛盾和激情的词,立马睁大眼睛,提议道:“咱们要不要凑个热闹?”


    姜然沉思片刻:“可以,不过要保持距离。”


    唐果随即拉着她走了过去,往前走了几步,那两个模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也越来越熟悉,手心冒着冷汗。


    不可能吧?那人不可能是魏凛风吧?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加快脚步,很快看清了两人。


    是魏凛风和方启。


    此时方启被打倒在地,两人的脸上均有血迹。


    “然然……”唐果皱眉去看姜然的神色,不出所料,姜然神情有些慌张。


    正当方启从地上起身要还手之时,她大步向前挡在两人中间。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她背对着魏凛风,看向方启。


    “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方启看到横插进来劝架的姜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在他眼中,两人沆瀣一气来对付自己。


    “好一个伉俪情深……”


    这一刻全世界都是他的假想敌。


    旁边的唐果知道事情不能闹大,她在旁边疏散着人群。


    “没什么好看的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啊……”


    而另一边正焦灼着。


    “姜然,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不想你被牵扯其中,咳咳……”魏凛风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他现在发型凌乱,战损感十足。


    姜然微微侧头。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再闹下去,把老师引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呵呵,魏凛风,你就这么点出息?让一个女生护着你吗?别搞笑了……刚刚不还是口出狂言,老师拿你没办法吗?怎么现在——”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骤然打断了他的话。姜然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火辣辣地发烫。停车棚里瞬间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方启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捂着脸。


    魏凛风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姜然你”


    姜然收回微微发抖的手,眼神却异常平静。她轻轻甩了甩发麻的掌心,声音比方才更冷。


    “现在我也参与其中,你要是想找老师理论,我们现在就去!”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她明白魏凛风绝对不是那种会先动手打人的人。


    方启咬牙。


    “你以为事情就那么容易解决吗?大不了我们就一起受处分!”


    三人僵持不下之际,保安拎着个大手电听到动静在不远处扯着嗓子询问他们。


    “你们几个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唐果有些慌张,赶紧打圆场。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马上就回家!”


    “快点!别让我问你们是哪个班的。”保安大爷也算通情达理,催促几句又去别的地方转悠了。


    片刻后方启冷静了下来,他冷静思考着,自己先动的手,就算闹到老师那里他也不占理,也许这样的冷处理就是最好结局。


    “哼——”他冷眼瞪了魏凛风一下,随后转身去找自己的自行车离去。


    姜然松了口气,还好事情没闹大,她转身看向他。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发型微微凌乱,嘴角淤青,眼神有些淡漠。


    “你……没事吧?”她离他很近,看着他需要扬起脑袋。


    魏凛风低头看着眼前的她,额头因为刚刚的焦急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


    “没事。”


    “这个人怎么回事?我记得之前他跟魏凛风关系还不错的啊——”唐果挠挠脑袋有些不理解,怎么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呢。


    “……”姜然有些沉默,她再次抬眸望向魏凛风,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也没必要问。


    “去药店处理下伤口吧。”


    “嗯。”


    两人推着车子来到学校附近的药店,姜然买了碘伏、创可贴和医用棉签。


    魏凛风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他伤得最严重的是嘴角牙齿磕破地方,其他地方都是内伤,和小擦伤。


    姜然走出药店,见他背影孤单,索性跟他一起坐在台阶上。


    “我给你处理下伤口吧。”


    魏凛风侧过头,凝视着她。


    “没事我自己来。”


    姜然不再推脱,将碘伏开好后递给他。


    当沾满碘伏的棉签接触伤口时,她明显感受到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


    他嗓音低哑,带着一丝疲惫和试探:“你不问我为什么和他打架吗?”


    姜然轻轻摇头,目光平静。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她的声音很轻,对于理由,她并不在意,知道他正直善良,不会随意动手。


    “姜然。”他忽然唤她的名字,语气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嗯?”


    “我好像有点看不透


    你。“他低声说道,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捕捉什么。


    “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近,可有时候,又觉得你离我很远……”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些许无奈,“好像……你的目光永远不会为我停留。”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像一层薄雾,既朦胧又真实。


    姜然顿了顿,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


    “哈哈,怎么突然抽象起来了?我不是一直在这吗?”


    “是吗?”他单手撑在台阶上,身体微微前倾,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朝她靠近。


    姜然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加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嗯……有只虫子。”他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发丝,像是无意间触碰,又像是刻意停留,随后轻轻一弹。


    她睁开眼,脸颊微微发烫,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她迅速站起身,语气有些慌乱:“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快步推车离开。


    魏凛风嘴角带着笑意,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掌,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但他偏偏想要握住一些东西。


    *


    最近是泉乐市秋雨比较集中的日子,姜然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书包里随时准备着伞,只要预报显示有雨的日子,她都会刻意制造偶遇和祝真真见面。


    “各位观众,大家好。今天是2012年10月22日。根据泉乐市气象部门的最新数据,本周,我市将迎来一次明显的降雨过程,预计降雨量将达到中到大雨级别,局部地区可能伴有短时强降水。请大家外出时携带雨具,注意交通安全……”


    “这几天好像都有雨呢……孩子他爸要不这周你去接然然放学?”姜妈考虑周到,下雨上下学不怎么方便。


    “行,然然,这周放学你在校门口等爸爸接你。”姜爸很快应了下来,自家女儿上了高中给他们省了不少心,乖巧懂事,从未惹过麻烦。


    姜然看着天气预报入了神,她不能让姜爸接她,这样的话她就送不了祝真真回家了。


    “没事的爸妈,我自己上下学就行,一般下雨学校会提前一节晚自习放学,再说了还有唐果陪着我。”


    姜爸姜妈欣慰对视一眼。


    “那你把手机带着,需要接的话给爸妈打个电话。”


    “嗯!”


    —


    教室窗外,气压极低,乌云密布,秋季的原因,下午四五点时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


    “听说今天有暴雨,要是不用上课就好了!”杨雪心情低落,最近因为手机的事情跟男友吵了一架。


    她的男友是市里一所大学的大学生,比她大上三岁,两人网络结识,平日只有周六日能见上面。


    最近跟男友闹着要把新手机换成水果四,但男友以价格昂贵为由拒绝了她,现在俩人正在冷战,窗外密布的乌云就如同她的心情一般。


    “也许吧。”姜然望着窗外,如果要提前放学的话,她不知道能不能偶遇到祝真真,两人各怀心事。


    此时,张定水从教室外走来,喧闹的班级一秒变得安静。


    “咳咳——同学们,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刚刚年级组开了个短会,这节课上完——”他说到这里时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台下学生期待的表情。


    “这节课上完放学,该回宿舍的回宿舍,回家的回家……”他话音未落,班里欢呼声一片。


    没有什么比突然得知不用上晚自习更开心的了,住校生可以在宿舍里和室友聊天,走读生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咳咳——大家先安静下来,虽然不用上晚自习,但是作业还是要写的……”张定水补充道。


    紧接着台下学生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唉——”


    张定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不是个扫兴的老师:“虽然其他科老师决定不了,但是今天语文老师就不留作业了!”


    “还是班主任好。”台下学生再次欢呼。


    青春的感觉就是一群人一起开心,一群人一起难过,大家的心都被同一件事牵动着。


    也许曾经是互不相识的人,也许以后也会形同陌路,但此刻大家的心情却共鸣着。


    下课,姜然帮着张定水将收上来的练习册搬进办公室。


    “好了,辛苦你了。”张定水微笑着看向她。


    “好的老师。”


    姜然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她得赶紧去制造和祝真真的“偶遇”。


    “对了,我通知了所有家长今天学生们早放学,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家吧,不要在外面逗留。”


    “好的。”


    姜然离开办公室,小跑到教室拿上背上书包,朝着校门口走去。


    她在祝真真回家的必经之路站了一会儿,没一会,很快捕捉到了祝真真的身影,一阵小跑过去打招呼。


    “真真,你们也早放学了?”


    祝真真诧异回头,眼神又惊又喜。


    “姜然姐!”


    她推着自行车,嘴角带着笑容。


    “走吧!好巧,我们一起回家吧!”


    “来,坐上我的副驾!”她拍了拍车子后面的车座子,示意她坐上去。


    “可是我有点沉……”


    “没事,我有的是力气。”


    唐果她都能载得动,更何况是身材纤瘦的她。


    祝真真不再推辞,侧坐上自行车的后座。


    头顶,乌云压得极低,好似要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秋风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


    似乎,不速之客即将来临。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姜然静静地聆听。


    “我已经跟学校说好了,下周就可以住校了,正好我同桌她们宿舍还有一个空床位!”祝真真对集体生活充满期待,至少不用回家面对母亲那张阴冷的脸。


    “恭喜!住校的东西一定要准备好,要是想借走读证,欢迎随时来找我。”姜然真心替她住校的事情开心。


    高中三年之后,祝真真将成年,便拥有了主宰自己生活的权力,不论是读大学还是工作都不用跟母亲朝夕相处,更重要的是,住校会帮她杜绝了一大半遇害的概率。


    祝真真望着阴沉灰蒙蒙的天边,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


    “似乎每次遇到姜然姐好像都是下雨天呢。”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她总会在阴天开始期待。


    期待两人一起走过放学这条艰难的路。


    “哈哈……这么想确实是呢,看来雨天是我们的专属天气。”


    其实一切的相遇都是她的精心设计。


    很快,姜然敢在下雨之前将祝真真送到了小区门口。


    “拜拜——”


    “再见,姜然姐,路上注意安全。”祝真真开心地挥挥手,目送她骑车离开,随后步伐轻盈走向单元楼。


    推开家门,她不再胆怯。


    这个点何兰还未下班回家,客厅黑漆漆的,正要关门时,她留意到楼梯间窗户外雨滴点点落下,紧接着越来越密集,雨水打到玻璃上的撞击声格外响亮。


    “……”


    下雨了,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起不知道姜然有没有带伞,思索片刻后她从家里拿了两把伞想试着追过去。


    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之前姜然给她的家庭住址,这个纸条她还未细看过,她单手拿着纸条。


    那一刻她皱起眉头,这个地方和小区的名称,她十分确定,不是在她家附近,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不明白,为什么姜然会用顺路之名经常送她回家……


    雨幕中,祝真真撑着一把蓝色格纹伞奔跑着,她要追上姜然问个明白。


    ——


    雨来得猝不及防,姜然只得一手撑伞,一手扶着车把,勉强维持平衡。冰凉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风将伞面吹得鼓胀,仿佛随时要挣脱她的掌控。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左右摇摆,她索性下了车,推着车子缓缓前行。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泥水。姜然来不及躲避,校服裤瞬


    间被泥水浸透。她低头看着脏污的裤腿,心情顿时沉入谷底。雨天换洗衣物本就难干,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她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心头却莫名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雨声在耳边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场大雨吞噬,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雨势愈发猛烈,即便撑着伞,姜然全身早已湿透,寒意从皮肤渗入骨髓。她再次停下脚步,心头那股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仿佛有什么不祥之事正在逼近。


    她随即将车子停放在路边,朝着祝真真家的小区方向撑着伞一路跑过去。


    这附近的小区都有些年岁,路面早已被岁月蹉跎得凹凸不平,排水系统也不好,很快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她已经很小心翼翼,但还是一个不小心踩了进去,脚崴了一下摔倒在地。


    “嘶——”


    手掌上混合着雨水和泥土擦破了皮,雨伞也被摔到不远处。


    她吃痛地站起身,去捡雨伞时,看到不远处散落着一把蓝色格纹雨伞,雨伞孤零零落在地上,像是等待主人一般,在那里无声地抗议。


    这伞……


    她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大雨时分,没有人会将伞扔到路边吧。


    越想越不妙,她握紧口袋里的手机,拿着伞继续往前走去,准备有什么情况立即打电话报警。


    道路的一侧是老小区,路的两边繁茂的树,将一侧的居民楼遮挡得严严实实,另一侧是废弃的泉乐市老牌印刷厂,因产业转移,这个地方暂时荒废,后面几年会被改成一个集文化、旅游为一体的创业文化园区。


    但此时只是一个荒废的工厂,只有附近的居民停车位不够时才会去那里停车。


    她看着雨伞落下的方向,侧眼看了一下右边的路,这条路左右两边都是工厂的围墙,路很窄,机动车无法通过。


    再看一眼地面,雨水冲刷掉一切痕迹,似乎这里一直都是风评浪静,望向远处,路上空无一人,路灯因为没有到点,即便天色阴沉也没有亮起。


    她壮了壮胆子,走进那条看起来十分阴沉的路,路两边的墙壁上蔓延着密集的爬山虎,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秋雨,翠绿的叶子开始变得微黄。


    这条路估计只有两百米,能一眼望到头,明明一眼看去知道这条路上什么也没有,但偏偏就是有种强烈的第六感促使着她往里面走。


    一阵穿堂风吹过,不远处传来金属铁门嘎吱嘎吱摇晃碰撞的声音,她打着伞走近了些,看见了厂子铁制的后门在风雨中摇晃。


    走近几步,她才注意到铁门上的锁链被人用利器剪断了,断裂处还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显然是不久前才被破坏的痕迹。


    这倒不稀奇——她没少听说有人溜进废弃工厂捡废铁去卖。她正打算离去,目光被一抹鲜红的颜色所夺去。


    低头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雨水顺着斜坡汩汩流淌,却混着诡异的红色,像被稀释的颜料,又像


    血。


    姜然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生锈的合页因常年失修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下一秒,她的呼吸停滞了。


    祝真真就躺在那里,胸前的匕首在雨水中泛着冷光。蓝白红相间的校服被鲜血浸透,在雨水的冲刷下晕染开来,像一朵正在凋零的玫瑰。


    姜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足足七八秒后,她才找回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吸气,如溺水后浮出水面。


    “真真!”她颤抖着拍打她的肩膀——还带着体温!慌忙将耳朵贴近胸膛,微弱的心跳声让她瞬间清醒。


    “坚持住!我这就——”


    她手忙脚乱地摸向口袋,手机却滑落在两米外的水洼里。正要爬过去捡,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呢喃。


    她僵硬地转头,看到她艰难地抬起手腕,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木制的东西。


    “快逃”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没细想,被大雨遮掩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正要回头,只觉得脑袋里传来一声闷响。


    世界归于本属于它的寂静。


    第50章


    床头台灯的暖黄色晕染开一片孤寂,充满梦幻的白色纱帘被窗外的微风吹起卷边。


    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梦里阴冷潮湿,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脚下是甩不掉的烂泥,她无力再泥潭中挣扎,恍惚之际,她看到一只晶蓝色翅膀的蝴蝶,在她的眼前扑闪着翅膀低空盘旋,最后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她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一瞬间,蝴蝶消失不见。


    低头,脚下的泥不知何时变成了粘稠的红色液体。


    她捂着耳朵大声尖叫,她想起了什么。


    那个无能为力的雨夜。


    ——


    她猛地睁开双眼。


    是梦。


    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敲打她的头骨。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手指深深陷入被单。过了许久,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复。


    指尖触到脸颊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些?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能忘记该多好。


    姜然慢慢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已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厉。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看着手边穿回去前的薄荷绿色的信封和信纸,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读下去,她将自己瘦弱的身子蜷缩起来,祝真真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反反复复浮现在脑海之中。


    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不知她蜷缩了多久,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照映在她的脸颊上,她的四肢已经麻木。


    “铃铃铃——”


    手机上班的闹钟乍然响起,犹如一颗定时炸弹,让她浑身一颤,把她从梦中拉回现实。


    姜然抬起疲惫麻木的手去关掉手机闹钟,一眼看见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魏凛风的案子有进展了,要是想知道就给我回个电话。】


    这令人恼火的语气。


    她揉了揉太阳穴,自己对案子已经有些疲惫,准确来说她想逃避。


    正想着删掉这条短信,对面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那一刻姜然手心冒汗,心悸胸闷,快要喘不上气来,她想都没想立即挂掉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发呆。


    此刻思绪混乱,她走出卧室,看到客厅里还有之前搜集的案件资料。


    她在那个世界生活了一年,而对于现实世界来说,只不过是过了一个晚上,不管她遇到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仍要照旧工作。


    换了套衣服,化了个淡妆提了下气色,上班对于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


    她还要继续工作。


    毕业后,她听父母亲戚的建议,考到了市里的某个事业单位,工作轻松,人际关系简单,每天准时准点下班,生活平淡普通。


    直到在工作上一直帮助她的王阿姨要给她介绍对象,当时的她不好意思拒绝,加上父母催的紧,她便答应了和对方见面。


    只是她做梦也不敢想对方是那个她曾在心底见过无数次名字的人。


    姜然走近办公室,办公室虚掩的门缝里,王阿姨的声音清晰地飘出来:“谁能想到呢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这事我一直憋在心里,你看小姜这些天瘦得”话尾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当初还是我牵的线”


    “这怎么能怪你?”隔壁办公室的大姐压低声音劝道,“天灾人祸谁料得到?要不是你介绍,小姜也遇不到条件这么好的对象。”


    姜然攥紧了斜挎包肩带,指节泛白。现在推门进去未免太


    过尴尬。


    “唉其实”王阿姨的声音忽然带上几分追忆,“那天我去凛风家做客,给他家里人看了看我们单位春游的合照。那孩子一眼就指着小姜问这是谁,让我介绍给他。…”


    姜然身体一颤。


    记忆突然回到相亲那天——魏凛风端着咖啡的手微微发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你以前见过我吗?一班的魏凛风同学?”


    原来所有的偶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重逢。


    他记得自己,还记了那么久。


    想要推开门的手又放了下来,她迅速掏出手机给领导编辑了请假的讯息,随即一路小跑回车子里,给早上的未接电话按下回拨键。


    对方秒接电话。


    “姜然?上午你不还是挂我电话吗?”


    她深吸一口气。


    “现在,上次见面的地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电话那头李家旻在单位忙的焦头烂额。


    “换个时间可以——”来不及说完,他听到了电话那头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


    ——咖啡厅


    姜然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李家旻。


    历经上次,他彻底明白,姜然并非一个好惹的女人。


    所以这次他直接坐在姜然对面,匆忙得连咖啡都没有点,开门见山说道:“魏凛风的死不是意外。”


    眼前的女人神情异常平静:“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魏凛风一直在调查柏杨一中女生遇害的案子吗?我们在他的手机找到大量的资料……以及他……和楚露的聊天记录……”


    她眸光一颤,婚后两人平淡甜蜜,自己从未有查伴侣手机的习惯,即便是那次看到了楚露给他发来的消息,她也没有查他的手机。


    或许消磨的是她年少对他的信任。


    “我能看看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吗?”


    李家旻沉默了几秒。


    “不是我不想给你看,也不是他们之间有出格的聊天记录……只是现在恢复的信息没有有用的,基本上都是微信的语音通话记录……以现在的技术,恢复的可能性为零。”


    他破例打开手机里的一个文档,给姜然过目。


    “这是第三方机构所提供的资料。”


    她扫了一眼,确实都只是通话记录。


    “当然不排除魏凛风生前删掉了部分聊天记录,你有什么想法?还有你所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李家旻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但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信息。


    “柏杨一中三名女生被害的案子是你们局里以前办的吗?”


    “是,之前魏凛风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


    姜然双手扶着咖啡杯,静静地看着杯中的四叶草拉花。


    “你们,最好重新查一下这个案子。”


    “什么意思?”


    “很有可能……不对是一定,你们一定抓错了人。”


    李家旻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案子是市局的重点案件,他虽未直接参与侦办,但入职以来,早已在无数次的案例分析和前辈的讲述中耳熟能详。


    “不可能……”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个案子当年证据确凿,凶手因精神障碍杀害了两名一中学生,他自己供认不讳,作案工具也在小卖部的库房里被找到——这案子甚至被写进刑侦教材,怎么可能有错?”


    李家旻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记忆突然闪回学生时代——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刘老头,那间弥漫着零食香气的昏暗小卖部,还有冰柜里永远五毛钱一根的老冰棍。


    “前两次的作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利用监控死角还有受害人身上的某种特质。”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什么特质?她们都是青春期的女生,从力量上来说更容易被压制?”


    “生理上的力量显而易见,但从心理上,或许从未有人真正了解过,她们都是被忽视的存在。”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第一个受害人在学校的人缘并不好,第二个受害人也是但是楚露还是很受欢迎的吧?当时前辈们从这一点判定心理关怀不足的学生发生危险的概率更高……”


    姜然摇摇头。


    “李警官,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李家旻这下真的猜不透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凶手并不是随机作案,而是有预谋的,而且还是挑选学校里的边缘人物,他很会利用人的心理特点……”


    “这一点对前两个受害者还有的说,但是对于楚露却不适用,你跟我同一届,你很清楚吧?她长得好看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姜然皱眉反驳。


    “那请你说出她身边最好的朋友的名字。”


    空气突然凝固。李家旻的喉结动了动,记忆像被搅浑的水——作为正值青春期的男生,他当然注意过楚露。


    那个总是穿着整洁校服、脖颈修长、皮肤白皙的女孩,课间总被女生们环绕着。但此刻拼命回想,那些簇拥着她的面孔却像走马灯般模糊不清,竟找不出一个固定的身影。


    “……”


    “她只是看着受欢迎。”


    光鲜受欢迎的背后实际上都是一群虚伪的朋友。


    “但是……就算如你所说的这样,但凶手又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啊……”


    李家旻说到这时,心底某个角落开始动摇,他开始怀疑一切,从最基本的地方开始推翻。


    “也许,凶手就是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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