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小说 > 百合耽美 > 金枝与恶狼 > 冬至(8)
    男人脸侧着地, 在梁铮足下如鱼挣扎。


    醉后的咒骂声压入尘泥,传递至李含章耳畔时,已含糊不明。


    可梁铮听得格外清晰。


    他神色未改, 掌下的力道逐渐加重,哪怕男人的骨骼行将碎裂, 也并未停止——直到咒骂变成痛叫, 痛叫变成哀嚎,哀嚎里又夹杂着认错与求饶。


    梁铮抬臂攥拳,猛地击下,将人打晕过去。


    他直起身,一脚踢开那晕厥的醉汉, 笑意荡然无存,双目寒光凛冽。


    抽噎声自身后传来。


    梁铮回过头, 望向娇小脆弱、却义无反顾的身影。


    李含章仍站在柔嘉面前。


    她浑身颤抖,维持着原先的动作。


    梁铮眸间的冷意转瞬融化。


    他向她走去, 将那紧绷到好似一触即折的身躯拥进怀里。


    李含章靠上了熟悉的胸膛。


    她听见沉稳的心跳声,感受到宽厚而温热的掌在鬓侧抚过,拂走徘徊心头的惊惧, 连缀在睫上的泪也被他俯首吻去。


    渐渐地, 她安定下来。


    她脱开梁铮的怀抱, 向柔嘉转过身去。


    柔嘉目光呆滞, 茫然无措地捂着脸,绯红的巴掌印自指缝间冒出,看上去狼狈至极。


    空气比今夜的月色还安静。


    只能听到柔嘉细弱的呜咽, 在风里断断续续地飘过。


    李含章沉默了良久。


    此时此刻,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铮立在她身后, 双臂环胸, 并没有开口的意图。


    他只盯着李含章方才被擒住的手腕,强行压制着心间的阴戾。


    “谁在那里!”


    女子的呵斥声突兀传来。


    巡夜的女官提着灯笼,快步走向四人。


    看见此情此景,女官愣在原地,连礼也忘了行:“二位殿下、梁将军,这、这是……”


    李含章不知作何解释,只好看向柔嘉,却见人依然魂不守舍。


    也不奇怪,柔嘉遭此变故,兴许要好一阵才能回过神来。


    她黛眉微颦,又看向梁铮。


    梁铮与她对视一眼,耸了耸肩,神色事不关己、堪称冷漠。


    他还记得当初与柔嘉在习艺馆内的对话。


    若不是为了护他的小孔雀,他根本不会管这趟闲事。


    二人都靠不住,李含章没了辙,烦闷地叹了口气。


    她同女官吩咐道:“驸马酒醉,不要声张,你寻些人来扛他,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顾及柔嘉的颜面,李含章终是没道破这场醉打金枝的闹剧。


    “另外……”她顿了顿,“将柔嘉送回镇北将军府,道是本宫的意思,自有人接应。”


    提及镇北将军府,梁铮的眉关顿时紧锁。


    小孔雀心肠软,是好事,也是坏事。


    怎么能让李善容来打扰夫妻二人的小日子?


    “卿卿。”他低声唤她。


    以此表示不满,但并未多说。


    女官刚要应下,听见梁铮发声,捉摸不透二位贵主的意图,一时左右为难。


    李含章听出梁铮的弦外之音,柔肩微微一颤。


    她不是故意不征求梁铮意见的!


    只、只是今夜情况特殊……


    家宴过后,驸马也要回长公主府,真要将柔嘉送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况且今夜这事只有她与梁铮知情,除了将军府,柔嘉还能去哪儿呢?


    虽然梁铮没说不行……


    但他都喊她了,就得和他好好说说!


    她转向梁铮,悄悄地凑过去。


    纤瘦的臂搂往梁铮腰间。


    贴向胸膛的身子骨比春水还柔。


    梁铮低头瞧她。


    小孔雀半仰巴掌大的小脸,眼巴巴看着他,颊边满是牡丹似的娇色。


    “一宿。”她道。


    梁铮挑眉。


    他的视线粘在李含章粉莹莹的唇上。


    像惹人咬的一瓣桃儿。


    嗯,真可爱。得抓紧机会欺负。


    他不说话。


    李含章着急,软声央求道:“就、就一宿。”


    梁铮仍不应,点了点自己的下唇。


    李含章的脸唰地红了。


    坏家伙,竟敢趁火打劫她!


    虽然之前她已主动吻过梁铮许多次,但那都是在将军府里,一个外人也没有。


    现在,柔嘉和女官都还在这儿呢!


    她越想越羞,连忙朝柔嘉瞄去一眼,见对方掩着面,又瞟向女官。


    女官早已识时务地低下头去。


    梁铮轻咳一声,催促于无形,甚至向她低弯脖颈。


    似是怕她亲不到。


    李含章又羞又恼:这时候怎就如此贴心!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梁铮这架势,不吻就是不准。


    她横下心,踮起足尖,往梁铮唇边凑去,轻而薄地印了一下。


    双唇相接的瞬间,李含章的后首被人扣住。


    是梁铮在抚着她。


    他将她按入怀中,不准她逃走。


    交换的呼吸炽热又仓促。


    梁铮似乎也想她想得极了,罔顾她能否承受,只将爱火向她悉数宣泄。


    女官默立在旁,听那唇齿纠缠的微动,羞得耳后通红。幸好在余光之中,她瞥见梁铮垂手、比划了个离开的手势,便逃似地将柔嘉带出小花园。


    李含章被吻得头晕目眩。


    她松松地攥拳,向梁铮肩头捶了两下。


    不准再亲了。


    再亲她真要没劲了。


    见她不好再受,梁铮终于放过了她。


    李含章通红着脸,软得像片红锦帕,轻飘飘地盖在梁铮胸膛前。


    她身子无力,怕自己摔在地上,忙乱地去抓他的衣襟。


    “嘶。”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梁铮讶然,隐约觉出不对。


    他扶稳臂弯间的李含章,轻轻捉过她小臂,低头查看。


    月色之下,白嫩细腻的手掌刮痕遍布,正向外渗着丝丝血珠——那声痛呼,应是她方才抓他衣物时,不小心剐到伤口所致。


    梁铮沉默片刻。


    李含章莫名有些心虚,不敢看他。


    她蜷指,想将掌心遮盖起来。


    可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腿弯一紧、身躯骤然失重。


    梁铮将她打横抱起,向着附近的火光走去。


    “先找个地方。”


    他皱眉,口吻满是自责与心疼。


    “为你处理伤势。”


    -


    梁铮与李含章被途中偶遇的女官引进配殿。


    这配殿距离小花园最近,是供内侍筹备宫宴用的,因为如今家宴正行,几乎无人出入。只是陈设相对简单,怕宫人偷懒,连座椅也不设。


    梁铮环顾四周,没找到合适的地方,索性让李含章坐在桌上。


    女官本要唤太医,却被李含章制止,只好为二人送来温水与绵帕,便徐徐合上门扉、退出殿外。


    李含章始终低垂脑袋。


    哪怕喊住女官时也没有抬头。


    小孔雀闷声不响,连指尖都透着微红。


    她是被梁铮一路抱入殿内的。


    真是……羞死人了!


    虽然来时没遇见太多人,但宫人们的嘴有多碎,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怕是不到明日,整个燕宫就会疯传,玉清长公主与镇北将军落跑家宴,在小花园里酱酿时受了伤,跑到配殿里来处理伤口。


    这都算好的。


    还有可能传得更夸张。


    李含章不欲再往后细想。


    脑袋里却不受控制地浮想联翩。


    小孔雀的脸越来越烫。再红下去,就要熟了。


    梁铮读懂了李含章的心思,只轻轻一笑,并未点破。


    他可是巴不得和小孔雀传出什么逸闻。


    越香艳越好,最好能让人脸红心跳、终生不忘。


    得叫旁人都记住,他梁铮才是李含章的驸马,谁也别想来惦记或冒犯她。


    梁铮拧干濡湿后的绵帕,牵起李含章的手。


    他埋首,一壁为她轻柔地拭掌,一壁开口道:“怎么伤的?”


    李含章的思绪被打断了。


    她回过神,正要答梁铮的话,又想到什么,便将尚未出口的字吞了回去。


    这是她在追着梁铮跑时弄伤的。


    因她看见他独自走入花园,身影落拓而寂寞。


    她微咬下唇,默了片刻。


    才道:“看不见路,在树上蹭了一下。”


    言罢,她扬眸,望向面前的男人——目光小心翼翼,带着询问。


    平南王与他说了什么?


    二人相处得……还算融洽吗?


    梁铮没接话,仍望着她的手,谨慎地擦去她掌中的尘灰,像在侍弄名贵的花草。


    待到手掌只余红痕、其余白净如初,他才终于抬起头来。


    他确实生得颀伟,身骨也劲挺。


    李含章坐在桌上,也只堪堪与他四目平齐。


    “平南王没说什么。”他坦诚道,“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场面话。”


    交代时,梁铮眉宇舒展,蕴着一点笑。


    与平南王夫妇相遇令人不快,但小妻子眸中的关心足以将这份不快打消。


    李含章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她信梁铮:只要他坦白,定不会骗她。


    不过……


    方才的情形再度浮现眼前。


    梁铮确实是在逃避与平南王夫妇的对视。


    永庆村的经历算是了结,可被生母抛下这事,兴许仍是他的心结。


    李含章垂下眼帘,眸光微暗。


    她思虑再三,最终选择将与平南王妃之间的对话压下不表。


    既然平南王妃说自己心有苦衷……


    那就等弄清此间内情,再向梁铮道来,也不算迟。


    “咚咚。”


    殿门突然被叩响。


    二人皆是一讶,下意识望向殿门。


    还没发问,就听屋外人道:


    “玉清,你在里头吧?”


    是常山侯薛骁。


    梁铮只知薛骁名号、不识对方声线,却也听得出那人是名男子。


    他不作声,只眉峰一挑。


    李含章颦起黛眉。


    薛骁怎么找过来了?


    准是方才的女官嚼她舌根。


    她收回视线,不予理会,权当没听见。


    “玉清,我是薛骁。”薛骁倒是很锲而不舍。


    听见薛骁自报家门,梁铮心绪一沉,狼目如蒙冬霜、愈发寒凉。


    他放下绵帕,若无其事地抚过李含章的手。


    压低声音,同她问道:“这是谁?”


    李含章想梁铮久居边塞、不识上京权贵,又不知该如何总结此人,皱着眉想了片刻,才答:“是个讨厌鬼。”


    梁铮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薛骁仍在呼唤:“玉清,听说你受伤了,可有大碍?”


    好像李含章不给他一声应答,他就绝对不走。


    李含章不堪其扰,也不愿薛骁引来旁人,只好潦草应道:“本宫无碍!”


    “当真?”薛骁惊讶道,“可我听说,你已不能行走了。”


    李含章默然。


    这也太能瞎传了!


    “当真无碍。”她敷衍道,“本宫要歇息,你速速离去!”


    “不好。”屋外的薛骁摇头道,“你打开门,叫我看看再走。”


    看看?看什么啊!


    李含章被磨得愈发心烦。


    上回薛骁来将军府,就是被她给骂走的。


    难不成这回,也非得挨骂才走?


    还是之前的话说得太轻了:什么不出现在将军府,应该是不出现在她面前才对。


    李含章愠恼:“本宫——”


    话刚起头。


    “唔!”


    被以吻封缄。


    她的背脊压上桌案,瘦腕一热、遭人擒过发顶。


    呼吸滚烫如火,在颊间烈烈燎原。


    强硬的吻不容抗拒,不论气息或话语,堵截她所有将出的音声。


    梁铮欺往案间,拇指抵住她腕骨。


    大手向上,顺着掌纹攀爬,同她十指紧扣。


    他的唇很快与她松开。


    李含章有些迷茫。


    她丹唇微开、呼吸乱促,透过水雾朦胧的眼,与身前之人对望。


    梁铮那双皂白分明的眼,此刻光芒郁抑、妒意灼目。


    “卿卿……”


    他嗓音沉哑,咬字清晰,醋劲十足。


    “你非要同他说话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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