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妻子再三提醒。
又知道姑娘是大侄子的意中人, 狄承望十分重视。
在衣冠镜前龇牙咧嘴练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个不那么显凶相的笑容。
结果——
缪芳洲:“……算了,还是别笑了。”
夫妻俩生活久了, 看顺眼了, 什么表情都还好。现在这样刻意的笑反而别扭。
更奇怪了。
缪芳洲想了想, 说:“我想岔了, 人家姑娘眼明心亮性格也敞亮, 不至于怕你这张黑脸。”
“还是自然点更好。”
狄承望:“……”
诶嘿!
一会儿这一会儿那, 嫌我凶怕我吓人的是你, 夸姑娘胆子大的还是你。
怎么着都是你有理。
他心里嘀咕。
面上却很自然的表情松弛下来。
“看吧,我就说没必要,那是老詹外甥女, 老詹那脸不跟我差不多吗?她都看惯她舅舅的还能被我吓到呀, 你说是吧, 芳洲同志?”
缪芳洲笑:“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老詹的相貌不甩你十条街啊, 你俩只有一个共同点——爱板脸。”
不是她故意埋汰自家人。
詹巡年轻时是典型的浓眉大眼、书生意气,搁古代他往那儿一杵,一看就是文官集团的。
她先生狄承望嘛……
名字倒挺文气, 放水浒传里怕是能跟鲁智深当兄弟, 典型不是兵就是匪的长相。
没想到跟老詹走了同样的路子。
当初狄承望跟詹巡派到一个地方干基层工作, 事多麻烦多的永远是詹巡。
因为他一看就是讲道理的那种人, 所以不仅能沟通的愿意找他,耍泼打滚的更爱找他。
谁也不找狄承望。
谁让他长得就像是要揍人的样子呢。
后来两人熟络起来, 配合愈发默契,遇到难沟通的部门、群众,詹巡就推他上。
一开始两人属于互相挖坑。
挖着挖着, 挖出革命情谊了。
缪芳洲说詹巡相貌比他好看。
狄承望不认:“我这种叫男子气概,看外表就很可靠。”
“别打嘴仗了,去老黄家卤味店买只卤鹅。”
安排完丈夫,缪芳洲找家里阿姨拟晚上的菜单:“邱姐,晚上搞几个本地菜,再弄两道茗城菜色……”
另一边。
钟元让孔婕和马芮到到深蓝科技考察,让二人先跑一趟其实是为了给顾老师吃颗定心丸。
也是给深蓝剩下的员工一颗定心丸。
让他们知道合伙人离开不意味着深蓝要倒,公司依然是一支被看好的潜力股。
不需要提前跑路。
毕竟熟悉公司情况、研发进度的老员工很多时候能省不少事。
这类初创公司拢共就这么些人。
前期基本不可能出现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现象,属于已经经过初筛、值得加大投入继续培养的骨干。
而在孔婕前往深蓝的同时,真正处理收购事宜的游芝已经接到命令,上飞机了。
把涟城的后续工作安排好。
确定由谁来接手后钟元抽空做了一轮理疗,四点半从绿晶出发。
身边只跟了凌峰和李嘉。
车子到达永乐路,二人留在外面。钟元一个人拎着袋子去拜访。
袋子里装着缪芳洲出借的外套。
永乐路71号就是市委大院,之前叫福禄花园。
这名不是正儿八经的名,也不是住里面的人祈求福禄寿。而是因为小区花坛基本种的福禄考。
喊着喊着就成福禄花园了。
钟元刚走近大门,缪芳洲早在那儿等着了。
到长辈家里拜访,对方亲自到大门口来接,待遇属实过于隆重。
钟元心头猛地一跳,感到受宠若惊。
但很快又淡定下来。
心想应该是大舅提前跟对方通了气。
自己要送的东西对狄叔叔来说确实算得上重礼,他们亲切些也在情理之中。
习惯以利益为导向来思考的钟元短短几秒完成了自洽。
她莞尔一笑。
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缪阿姨,我来叨扰您了哦~~~”
钟元今天穿搭十分休闲,活脱脱一个朝气活泼的在校大学生。
一看就是哪家的晚辈。
跟游轮上那个锐气十足、精明强干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她扎着个毛茸茸的丸子头。
白色背心搭配香芋紫圆领针织罩衫,浅蓝色宽版牛仔,腰间用浅褐色皮带作分隔,脚踩一双柠檬黄矮小皮鞋。
很清新很阳光的撞色。
搭配上笑盈盈的脸蛋,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缪芳洲笑眸中便满是喜爱。
这简直是她做梦都想生的女儿呀,大方自信,言谈举止打扮就没有哪儿不妥当。
被她这么一喊,心里诶跟喝了蜜茶似的,太熨帖了。
“说什么叨扰。你狄叔和你大舅是老搭档,就当回自己家。”
各市市委大院大差不差。
基本是六七十年代建造、八十年代再扩建的产物。那年头建筑结构基本差不多,也就绿化里的花卉不同。
狄家住一楼。
院子打理得很漂亮,花儿开得很好,看得出来主人家非常用心。
钟元跟在身后进屋。
迎面跟一个虎背熊腰、“老大”款很足的人对上视线。
心跳骤然慢了两拍。
瞬间懂了蜡笔小新里为什么每个看到园长的路人都会被吓一跳,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视觉冲击确实有点大。
脸凶,气质也很重要。
就像眼前的狄叔。
相貌带来的压迫感很强,只有细看他的眼睛才会发现里面并不带恶意排斥,反而意外的温和。
“狄叔。”钟元回神很快:“您好。”
狄承望定定看了钟元一会儿。
天庭饱满,眼神清正,胆子还挺大,不错,很不错!
他缓缓点头:“元元是吧,坐坐坐,别拘束。”
“马上就开饭,你先吃点水果看会儿电视。”
狄承望不常跟小辈聊天。
他儿子跟他同款糙汉,心思比碗口还粗,父子俩很少细致沟通,每次都用吼。
因此他不清楚现在的年轻人对什么感兴趣。就把钟元当小孩儿一样,招待她吃水果吃糖。
“你去帮邱姐端菜,我跟元元说话。”
缪芳洲把他赶走,自己坐到钟元旁边跟她说话。
她修养极佳,谈吐非常有分寸。
心里把钟元当大侄子对象看但面上一点没表现出来。聊的都是寻常话题,热情但不会让人觉得没边界。
从旅游到珠宝设计到养花,二人聊得热火朝天,甚至连游戏缪芳洲都能说几句。
当然,说的都是她儿子玩过的那几款。
那些其实钟元玩得不精。
只不过本身做游戏就会考虑市场同类型的优缺点,几乎每一类最典型的她都简单了解过。
缪芳洲欢喜得拉着钟元直喊囡囡,全程氛围都非常不错。
吃完饭。
钟元没提到书房谈,只随手往装外套的包里一掏,拿出一个U盘:“狄叔,这个我想你用得着。”
狄承望狐疑。
“听说调查组在这边。但我一个做生意的跟这个组那个组掺和不好,思来想去交给你更妥善一些。”
听调查组三个字,狄承望眼底的狐疑转为吃惊。
“你说的是……?”
钟元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但果断点了下脑袋:“嗯。”
狄承望顿时激动坏了。
蒲扇似的巴掌猛地往茶几一拍:“好!”
缪芳洲没好气地斜了丈夫一眼:“手轻点,我亲自做的茶几你敢拍坏试试?”
狄承望这会儿可没空管媳妇儿。
不过动作很乖觉地放轻了,又拍了两下,连说几个好字。
没问U盘里具体都有什么。
在打开之前他根本想不到U盘的含金量有多高。
他以为就是拍到谁跟谁见面,或是无意中录到了谁跟谁的对话。
毕竟钟元态度太淡定了,看着就不像是捏着关键证据的表现。
她一走,他回到书房便开始看U盘的内容。
这一看整个人当场石化。
他脑子一片空白,忍不住怀疑起文件的真实度,不得了啊,这种东西都能搞到手?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狄承望,大半夜你还出门?”
缪芳洲见他急匆匆往外走,连忙喊住人。
狄承望头也没回:“我突然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需要办,今晚可能不回家,你早点睡别等门。”
缪芳洲瞪着“嗙”一声甩上的门,跟电话那头的宴凌空抱怨:“不知忙些什么。”
“大姐我跟你说呀……”
他们夫妻俩一直喊宴凌空大姐的。
狄承望亲爹是宴外公的战友,执行秘密任务时遭受告密壮烈牺牲。
狄承望便由战友们一起养大。
他小时候在宴家养过一段时间,虽然没正式收养,但感情上跟宴凌空就如亲姐弟一般。
今晚钟元刚来家里做客,缪芳洲便忍不住给宴凌空通风报信。
宴凌空年前就猜到小儿子有了意中人,这会儿听缪芳洲讲总算知道是谁了。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各方面都优秀。不过我看离修成正果远得很,人家姑娘更热衷事业上的成就。”
宴凌空闻言笑道:“这样很好。”
“年轻就该多拼多奋斗,这个阶段精力、脑瓜子都在巅峰期,拼一拼容易出成绩,我就是起步晚了。”
他们这辈人结婚都早,结完婚就生孩子、养孩子。
三十岁开始寻找家庭之外的意义。午夜梦回偶尔会遗憾自己错过了黄金期。
所以小儿子何时谈对象、何时结婚宴凌空确实不着急。左右孙辈都有了,不差一个。
不过听到儿子喜欢的女孩子被一顿猛夸,宴凌空心里也很高兴。
她知道缪芳洲的脾气。
要被她夸其实不是那么容易。
她这人特别挑剔。
温柔的她觉得小姑娘没脾气,容易被拿捏,抗风险能力差;太要强的她又觉得人家在人际往来方面肯定出问题,塑造不出好的家庭氛围。
这是她从前对狄行那些恋爱对象的评价。可见钟元确实方方面面都很优秀。
才见两面就把如此挑剔的人给俘获了。
“既然还没追上那我们先装不知道,免得让女孩子感到困扰。”宴凌空叮嘱。
如果互相有好感,外人揶揄一二,聊A说到B无伤大雅;
可若人家姑娘目前没想法。
一群人见面就往异性身上提,在那儿暗示敲边鼓,将心比心那得多糟心,多讨人嫌啊。
缪芳洲跟着笑。
很赞同:“大姐,你放心,我保管不多嘴。”
****
钟元从永乐路回到绿晶后没有多做停留,把孔婕留给游芝。
还留了两个保镖。
自己则连夜飞回茗城。
她知道,U盘一旦交出去,涟城今晚就该闹起来了。
发展也的确如她所料,当晚涟城直接翻天了。
刚得知儿子被鄂昌海警局带走的季市长还在跟鄂昌拉扯捞儿子,次日便迎来了调查组。
接下来几天各部门都被调查。
首都跟着又派了一批专员过来,各个部门加起来高达五百人进驻涟城,武警也照样出动了。
一直到国庆前足足三个多月才关的关,抓的抓,整个涟城官场的蛀虫被彻底肃清。
彼时钟元收购深蓝的事尘埃落定。
而季家被彻底拔除,柳家也废了一半,柳行跟季昊焱哥俩情深,隔着铁窗等待判决。
查出那么多,自然拔出萝卜带出泥。
还牵扯到早几年他们曾仗势抢了一个叫“喜荣”的茶饮品牌,对方不愿廉价出售,他们便找人恐吓威胁。
老板被打瘸了腿,妻子怀胎六月流产。
一听季家出事,躲回老家成了养猪专业户的小两口连夜北上找调查组告状陈情。
因此杭舟舟也逃脱不了了。
他们在晚间新闻露了脸被通报后,次日股票开市,梦鹿集团狂跌15个点。
截至收盘,相比昨日的最高点跌了34%。
市值蒸发整整六十亿。
集团当天下班前发表了跟杭舟舟脱离关系的公关稿,还宣布杭舟舟的堂弟才是梦鹿未来的管理者,以此稳定股价。
为此,全网开始推杭家另一对兄妹有多优秀,足见梦鹿要跟杭舟舟切割的决心。
可惜效果实在不怎么样。
而互联网上,曾经跟他们仨交好的富二代富三代们也都默默删掉了感情好的凭证。
就怕被打上一丘之貉的标签。
毕竟,谁想跟人尽皆知的法制咖沾上关系?
尤其还是跟毒品挂钩。
要知道,国内人民群众对毒品绝对零容忍。
小偷入室盗窃无意间摸到开心粉都不忘跑公安局报警呢。
至美当然没闲着。
麻振之前拍到的房产料终于可以拿出来了,录音带视频,妥妥的一手料,独家料。
不过爆料的号不是雷神工作室的,原因非常简单,“麻烦二人组”不想担事儿。
但至美不怕担事儿啊。
左右举报是大舅干的,季家那一派其实心知肚明;
调查主力有狄叔叔一份,她去涟城时又正好去过市委,看见的人多着呢,怎么看都脱不开关系。
季柳杭几家未必知道账本是自己给的,却可以推导出另一个结论——
她能够拿到内幕消息。
到了这个地步,属于举着砖头突了对方的脸,再示弱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也不能掩盖自己已经成了彪形壮汉。
完全藏不下去了。
所以钟元不仅让至美放,还专门漏了一段蒙娜丽莎庄园里的打码画面。
就算马赛克直接糊成一片。
季昊焱那标志性红宝石耳坠也展示得清清楚楚。
【卧槽,瓜叔太敢了,水表圈的料都敢发】
【瓜叔还是不够勇,看视频里两个女的穿着打扮明显是春天,现在都入秋了,太能藏了。】
【我只想吃个富二代官二代毒品瓜,没想到瓜里还夹着林冉冉。刚吻上就爆黑料,真够可以的。】
【同没想到,前几天粉丝夸她上部剧演得好,她说得多动听啊,辛辛苦苦面了三轮才争取到的,还说她想做有追求的演员。厉害了我的冉,都追求到贪官饭局上去了,闺蜜当二奶就拥有一栋楼,馋坏了吧。】
【都这么有钱了还违法犯罪,真是不理解】
【贪欲没有尽头。有钱有势还抢小老百姓的品牌,真是恶心。念书时我挺喜欢喜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着味道就变差变廉价了,我们都说老板赚钱后开始做黑心奸商,偷工减料,没想到这么惨。】
【之前就猜这群人要爆雷,没想到爆得这么快】
【楼上详细说说】
【指路蓝鲸社区搜盛世抄袭,再指路微博钢笔侠有时间线,两个游戏公司打抄袭嘴仗时这群富二代的身影出现过,但删得太快,号也注销了,网友们没继续扒。】
【……】
董银河看着互联网对涟城圈大起底,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蹿到脊背。
钟元比她想象的更狠毒。
“爷爷,账本肯定是钟元提供的。”
“您看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
“糊涂!”
话还未说完,穿着唐装的老人厉声呵斥:“既然已经跟另外几家闹出龃龉,再多添仇人是图什么?”
董银河有自己的理由:“杭柳两家咬着咱们不放,不如将始作俑者透露给他们,转移怒火。”
董老爷子眼神锐利。
如刀子一般射向孙女:“到底是转移怒火,还是想借刀杀人报仇,我人老了但眼还没盲。”
董银河嘴唇紧抿。
双眸闪过怨怼,钟元将自己和董家置于尴尬境地,全然不顾自己在船上的善意,她不该报复吗?
董老爷子叹气。
银河还是太骄傲,在同辈中时常被夸能力出众,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接班人了,然而世上能力出众的人很多。
受一次挫折就稳不住,看来得继续磨炼。
“不管账目是不是她给的,杭柳两家都不会立刻对她动手。产业不搭边是其一,其二钟家的公司在茗城属于支柱企业,他们是纳税大户,那边能让外地集团跑过去下黑手?”
“你想借刀杀人,可这刀还够利吗?”
各省各市都保护本地企业。
费九牛二虎之力却只能给对方造成一点皮外伤,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都不傻,打钟元自然不如借题发挥打董家。
至少三家同在涟城,利益牵扯更大,从前合作的也多。人已经进去,捞是捞不出来了。
不妨借着由头逼董家让利才更符合两家最大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
“银河,如你所说账目是她捅出去的,她能捏着这么要命的东西,你就没想过她手里可能还有别的?”
董银河脸色变了变。
董老爷子继续道:“你看到了,连续几场舆论战她都赢了。”
赢得很漂亮。
“第一次能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第二次能说低估了她产品的硬实力;第三次呢?”
“你看她手中媒体每次放消息的时机,引导风向的能力,还知道反复翻旧账让记忆只有三天的网友再次把去年的事记起来,你还觉得这是运气吗?”
一点坏大家看过就忘了。
可处处坏、将多个黑点全叠一团……
“一夜之间段子打油诗、调侃涟城金蛋蛋的图全出来了。”
董正停顿片刻。
语气尤为赞赏:“该出手就出手、该缩着就缩着,狡猾又果断。她对舆论游戏规则的悟性很高,这点很值得你学习。”
商场如战场。
领队的将军不一定需要聪明过多少人,但一定要有决断力。
论见识,董正不认为对方赢孙女多少。
但论心态,银河却差得太远。
董银河沉默消化爷爷的训诫。
半晌。
她哑着嗓子说:“爷爷,等下我便跟公关部开线上会议。”
董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提点道:“做过的好事还是得让大家知道。”
董银河愕然。
“可是爷爷,我没有——”
唐装老人手掌竖起,示意她不用多说。
谆谆教诲道:“警民合作,怎么不算是好事呢?”既然已经得罪了,何不得罪到底?
老人停顿片刻。
恍若无意般提起乔海生:“我看乔家人很喜欢你,你跟乔海生最近相处得还融洽吗?”
董银河立刻明白爷爷的用意,连忙摇头:“爷爷,乔家不适合。”
乔董两家人丁稀少,均只剩独苗苗,她不认为两家联姻更好。
而且乔海生心眼子太多。
她怕他缓过劲儿后调转头来算计自己,董银河承认这方面自己的确不如乔海生。
“爷爷,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自己不靠联姻也能让撑起唯意,让集团蒸蒸日上。”
董正定定看着董银河。
倒没泼冷水,只是缓缓点头:“好,爷爷再给你三年时间。”
“如果三年还不能完全掌控唯意,不能让集团比现在发展得更好,就必须把婚姻这项筹码重新算进来。”
董银河咬着唇。
随后郑重点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次日。
唯意官网便发了一则集团继承人跟海警合作的消息,字里行间一点没提季昊焱三人。
吃瓜群众却都知道在说他们。
稍加引导后董银河获得了“理智姐”称号,夸她有底线,坚决不跟犯罪分子同流合污。
唯意公关部又顺势营销集团最近研发了哪些新型材料,什么抗水性、防火性,适合消防或水下探险的料子,为企业树立新形象。
一时间,一片绿意盎然中唯意竟还涨了两个点。
当然。
这个举动也把杭柳两家人得罪狠了。
本来她一个人置身事外已经让人不舒服了,还敢跳出来踩着几家营销。
尤其是报海警这事……
所有人都以为报海警的是钟元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没想到是儿子\女儿的好朋友。
董银河身份特殊,外人看了公告只会说:
——看,几人多垃圾啊。
——关系这么好的董小姐都看不下去主动报了警!
直接成了压垮几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钟元也在时刻注意着舆论走向。发现董家沉默三天后想出的破局办法是强行要背锅。
顿时笑开了。
她忽然“咯咯”笑出声,湖里原本上下轻晃的浮标受到惊吓,缓缓退回到水面。
鱼儿跑了。
宴修元笑意未改,边收竿重新补饵儿边说:“记你欠一条鱼。”
钟元此刻心情好,没反驳,大手一挥:“行,欠你。”
彷佛欠的不是鱼,而是欠了一座城池。
宴修元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佯装讶然:“什么事这么高兴?”
钟元起身。
搬动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
把平板递到他眼前:“董家被逼急了啊,为了股价不继续跌,居然直接跟另外两家对着干。为此不惜抢着吸引火力,这得失可不好说诶。”
宴修元满眼促狭:“不是正中你下怀吗?”
钟元点头:“所以,我得助她一臂之力。”
“我去一趟公司。”
钟元利落起身,把平板从宴修元手里抽回来:“鱼我就先不钓了,反正它们精得很,回见。”
好好的周末,好不容易约到的人……
宴修元眉心蹙了蹙。
垂眸,鸦羽遮住眼底一瞬间的黯然。
下一秒,再抬眸时又浮起柔柔的笑意,透露着隐约的,没那么浓重但对钟元来说却刚刚好的情意。
“如果钓到了,晚上就请你吃独门秘制的烤鱼。”
钟元望进他的双眼。
里面的情绪她看得很分明,旋即粲然地笑了笑:“好呀。”
应完转身就走。
背影那叫一个潇洒果断。
走出老远,宴修元还直勾勾看着她的背影。
光是看着,他心里便彷佛被氤氲的热气笼着,膨胀,不断膨胀,挤得胸腔满满当当,似要透不过气了。
又快乐、又压抑。
那刻意压制得淡淡的,缺乏侵略感的情意不再掩饰,刹那间比深海还要汹涌,还要浓烈。
宴修元望着一动不动的浮标,微微走神。
突然,来电铃声响了。
——狄行。
“听我妈说你谈恋爱了?”
宴修元:“……”
当然没有,但他会承认吗?
“有你什么事?”
宴修元避而不谈,反问。
狄行哈哈大笑:“我看新闻了,听我爸讲那姑娘手段蛮高啊。生猛得很,悄悄咪咪就把天给捅破了。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喜欢厉害的?”
“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就是觉得意外。你这人假得很,跟谁交流都戴一张温和面具,其实根本没把人家当回事。我以为你喜欢那种会撒娇的女孩子。”
宴修元无语:“她什么样我都喜欢。”
说完。
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她不会撒娇有什么关系,我跟她撒娇不就行了?”
“噗!咳、咳咳——”
电话那头的狄行刚插了梨子入嘴。
嚼了两下就听到宴修元说他可以撒娇的话,猛地一噎,而后便是一阵巨咳!
吞咽下去的梨子汁从喉咙里往上涌,继而喷入鼻腔。他眼泪花子都被呛出来了。
“靠!”
那家伙是听到自己在吃东西,故意报复吧。
宴修元懒得搭理他。
把电话挂了继续钓鱼,若到了四点依然钓不到一条大的,他打算买两条作弊。
而回了公司的钟元立刻召集高管开会。
让宣传部赶紧弄一个拱火方案出来,董银河不是要稳股票强行抢“功”吗?
那说好了。
抢走就不许还回来了。
“孔婕,你不是拍过几张游轮风景图,还有拍卖现场图吗?给杨主管他们。”
“钟总,那些照片没有拍到海警相关啊?”
滕华月主动提点:“不需要拍到海警和董银河交流的照片,放拍卖会现场图只是为了证明爆料者当然在船上。”
只要坐实现场知情人身份,真假消息掺着放。
多发几条。
每条说点不一样的,共同点就是夸董银河安排周到,发现问题后处理得很及时,没有给大家带来恐慌,再补几个慈善夸夸贴……
反正把游轮上的一切都坐实在她头上。
毒品是她发现;海警是她报的;善后也是她做的……银河很棒,银河完美!
就算董银河发现自己暗算她,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至于牢里那几个会不会扯出自己?
扯呗。
她不怕。
他们刚动手就被凌峰打晕了。
谁说不存在董银河提前出卖他们,告诉了自己他们的计划,她的人才能提前把他们控制住呢?
一个敌人,一个背叛自己的朋友。以人性来讲,董银河都首当其冲。
等外面的消息被带进看守所……嘿嘿!
所谓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咳咳,新闻学的魅力时刻又到了。
开个玩笑。
钟元安排完这边,又问了一遍逐光科技大楼的设计招标进度。反正来都来了,索性正常上个班。
“出来了,由嬅瑞设计和CBB设计联合负责。”
游芝最近到涟城出差的时间更多。
深蓝员工虽少,但内部需要重新调整组织架构,职权岗位都要更加明确。
毕竟不可能永远做一家二十人的小作坊。
她向钟元汇报了深蓝目前处于测试中的农用无人机和智能家庭管家的情况。
“智能家庭管家的功能还要进一步升级,捕捉的各项数据有延迟,测试不够准确,人员也不够……”
“那就招人。”
“但那处办公点——”
“换大的。”
游芝品出老板鼎力支持的态度,立刻欢喜地应了声:“好,马上换。”
“对了钟总,还有一件大喜事。”
钟元好奇:“什么?”
游芝:“顾尔曼有清醒的迹象了。”
钟元微微一怔,旋即朗笑道:“确实是大喜事,等她一醒你就通知我,我要亲自探望。”
顾尔曼的研发能力,钟元需要听专业人士的判断;
对方是什么脾性却得亲自聊一聊才知道。
虽然顾老师嘴里的她很让人喜欢,但爱孩子的父母多半戴了滤镜。
真实度多高不好讲的,得多瞧瞧。
钟元忙到八点回家。
车子刚停进车库,宴修元就喊吃饭:“如果蔡阿姨做了饭,打包过来?”
钟元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
眨眨眼说:“叫我吃饭还让我自备干粮,过分啦~~”
宴修元闻言,瞬间明白了。
嘴里好似被塞了一块麦芽糖,一路甜到心坎里。他短促地轻笑一声:“那你快点过来,鱼在架子上烤着,就等你吃它了。”
“嗯,马上来。”
钟元换了件宽松的T恤短裤,趿拉着夹板拖,不慌不忙跑去隔壁吃鱼。
隔壁就他一个。
烤架装在后院,一看那鱼她就知道是买的。
“宴老师厉害呀,钓了这么大几条!”钟元弯着腰翻了下烤架上细长的鱼,语气浮夸。
宴修元摸摸鼻尖:“看出来了?”
钟元翻了个小白眼,取笑:“谁家淡水湖里钓出秋刀鱼呀,你弄虚作假也不走心一点。”
宴修元笑眯眯的任她吐槽。
架子上放着两条,他给剩下的改花刀,忙的同时还不客气地使唤钟元干活:“把柠檬切成片,会吧?”
钟元看着洗好的柠檬和临时料理台。
呵呵哼了声:“切个柠檬我能不会吗?我只是厨艺不好,不是智商不及格。”
她的指甲留得短,抓着柠檬倒是挺方便。
钟元三两下把柠檬薄片切好,侧首一看,另外三条鱼的花刀也改好了。
她问:“接下来呢?”
宴修元递了双手套给她:“把柠檬汁均匀抹在鱼身上。”
“抹这个会更好吃?”
“能去腥。”
钟元专心抹柠檬汁。
宴修元则等她抹完后给鱼肚子里塞柠檬皮,弄完洒上盐、胡椒粉,再给鱼按摩一下。
最后用小刷子刷一层油就可以开烤了。
大概是亲手烤的最美味,钟元兴致勃勃吃了三条,回到家比平时多运动了半个小时。
洗漱完收到宴修元抓拍的照片。
身后湖面粼粼波光,微风把两鬓碎发吹乱了,她举着鱼啃得正开心,夜色下氛围挺美。
拍得不错。
比老早前那张“外星人\女鬼惊现”强太多了,如果忽略鼻子上那一撮晶亮油光的话。
【宴老师,我不想当人间油物,麻烦把油P一P~】
*****
至美煽风点火,拼命捧董银河。
董银河家世好,学霸,长得很有知性美,具有很强的正义感……
各种美好的词都往她身上砸。
本来网友就喜欢在强者身上找优点,弱者身上找不足。
董银河硬件软件都如此厉害。
没过几天,她就成了国内富三代里根正苗红的代表。
董家起初很高兴。
自家公关矩阵欢欢喜喜跟着舞人设,以为全场都是自己人。
可看着看着,有人就发觉不对劲了。
——吹得实在有点过了。
一下子被推上高台很危险的,万一突然有人冲上来拽你,要把你推下去,那摔下来可太疼了。
察觉到中了捧杀计后,唯意的宣传号拼命要把节奏带回去。
可还没等成效出来。
被各种调查因此损伤惨重憋了一肚子火的杭柳两家开始对董家下手。
董银河“绝不拿婚姻做筹码”的决心没能坚持一个月就破灭了。
冬至前后,董家传出跟锡城骆驼物流联姻的消息。
消息放出来后,被杭柳两家针对的局面得到了缓解。
订婚宴她还专程给钟元递了邀请函,钟元不打算出席。但那个点她确实在涟城,因为顾尔曼醒了。
收到消息。
钟元立即让秘书腾出行程,一早便飞往涟城第二人民医院。
她身边依然跟着两个保镖。
之前的任务完成后她找保全公司跟李嘉、卢明朗签了长约。
谁让最近树敌太多。
她实在担心出省出国后被仇人套麻袋,好在目前为止都还挺安全的。
顾尔曼病房在住院部八楼神经内科二病区。
住院部的电梯等得人心焦,一趟一趟等了快十分钟都没位置。
“算了,爬楼梯吧。”
好在她出门基本平底鞋,否则这八楼真不一定上得去。
钟元时常锻炼。
李嘉和卢明朗运动量更是大。
三人爬到八楼还算轻松,孔婕就不行了,爬到六楼她就迈不动腿了。
“你慢慢来,我们先上去。”
左右只是探个病,又不是工作,孔婕到不到场无所谓。
抵达病房外,钟元接过卢明朗手中的捧花和水果篮,敲门。
“钟总!”
“正好,曼曼现在醒着。”
开门的是顾老师。
因着顾尔曼之前是植物人状态,需要更好的疗养环境,顾家特地选了单人病房。
“顾老师,好久不见,最近大家都还好吗?”
“挺好的。”
“对,我们都很好。钟总真是谢谢你了,谢谢你保住了深蓝。”原本坐着的中年妇女迎上来,试图握住钟元的手。
钟元两只手都拎着东西,顺势把花篮果篮递过去。
“不用言谢,深蓝的确很有发展潜力。”
话虽如此,夫妻俩依然满面感激。
原本做好了苦熬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半年不到女儿就苏醒了。
孩子醒来,公司也还在。
老天爷着实厚爱,才让他们在绝路之时遇到了好心人。
但凡那晚没遇到钟总。
此刻深蓝已经易主改名,曼曼醒来便要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得多难受!
两口子感恩,病床上的顾尔曼也很庆幸。
她很庆幸深蓝还在。
但并非是因为自己最在乎名字,而是她知道如果名字保不住爸妈会很愧疚。
往后一直惦记着这事,能惦记到棺材里。
所以——她亦觉得自家运气很好。
一听来探望她的便是钟元,脸上便绽放开灿烂的笑容:“钟总,坐啊。”
她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
面上也没太多血色,跟顾老师说的一样,眼睛很亮,笑起来很能感染人。
跟她说话,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浑身都散发着向上的,充满希望的能量。
难怪一场机器人大赛能拉出二十人的团队。
钟元拉过空置的椅子坐下:“你好,顾小姐。”
“叫我曼曼就好,以后在深蓝我们就是战友,是伙伴。”
“好,曼曼。”
钟元喜欢她的爽快,喜欢她的用词。
也直接报上自己的名字:“你也别叫我钟总,叫我元元就行。”
“好呀。”
两人先是随意寒暄了几句,聊着聊着不知怎地便拐到深蓝的管理上。
同龄人,又都是工作狂。
不投契都难。
钟元:“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深蓝以后仍然由你说了算,我不插手公司的研发和管理,但我要保持55%的绝对占比。”
顾尔曼想也不想便点头:“可以。”
“那我说说接下来的想法……”
“嗯,嗯……我觉得……”
谈事时两人表情都变得严肃了些。不过语气始终很平和,针锋相对的味道几乎没有。
顾老师夫妻俩听不太懂,但从头到尾谁也没插话。
钟元注意到他们表情很认真。
似乎在努力理解其中的意思,彷佛想帮女儿把最后一道关,她有点羡慕父母对孩子这种最纯粹的维护。
离开病房时,钟元忽然感到惆怅。
这么好的爸爸妈妈,怎么自己没遇到呢?
第82章
这种念头转瞬即逝。
钟元毕竟已经过了对亲情强烈渴求的阶段。羡慕别人有, 可若是换成自己她又会摇头。
说句自私的话——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也享受自己拥有所有事情的百分百决定权,要什么,不要什么, 全都出于自己的考虑, 并不希望其他人的意志凌驾于自己。
就算是给她一对顾老师两口子般的父母也不行。
若打个形象的比喻, 大概就是好不容易登基, 傻了才会想头顶再冒出个太上皇太后。
她可以偶尔畅想一下。
——如果有……但最好不要真的有。
从医院出来, 钟元跟游芝汇合跟中介看写字楼。
深蓝拢共二十来人。
前期投入是顾尔曼支撑的, 中期加入另外两个合伙人, 两年总投入其实不高。
大家的工资开得也低于市场水平,为节省开支办公室选在一处老小区。
简单说,深蓝有点为爱发电的意思。
在经济发达的涟城, 科技类研发人员工资居然只有6~7K。
踏浪逐光最基础的研发人员都拿16薪。
月薪10K~12, 这里面不包括单独的项目奖金和年度奖金。
“旧版合同怎么签的?”
刚刚在医院时忘记问顾尔曼有没有承诺给元老福利了。
“旧合同没有提到相关, 但顾总之前承诺过产品改良到4.0版拉到投资就把之前少拿的工资补上。”
“没涉及股份?”钟元问。
游芝摇头:“没有。”
深蓝整个团队都非常年轻, 年轻人对梦想实现的热忱超过了物质。
“嗯, 按市场薪资将前面两年少的那部分补发下去。”
解决好物质方面,追求梦想的过程才能更有动力。
“钟总放心。”
“已经吩咐文员统计好了,月初发薪时一块发下去。”
中介带着一行人看了四处办公楼。
钟元挑来挑去, 选择了工业园。选定后便不再管, 她要飞东杭的服装厂考察。
还没来得及离开, 先接到了乔海生的电话。
“跟厂里说一声, 晚两天过去。”
“好的。”
乔海生要谈什么电话里没讲。
不过钟元隐隐有所猜测,看他约在赛马俱乐部钟元就猜绝对不止他一人。
果然, 董银河也在。
“钟小姐贵人事忙,既然我的订婚宴你来不了,我只好找人帮忙约一下你。”
钟元品了品, 怨气冲天呐。
她似笑非笑。
瞥了乔海生一眼,没接董银河的话。
而是直接点乔海生:“乔总,我是看在咱们俩合作的份上来的,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
乔海生自知理亏,爽快道:“算我欠你。”
保镖和助理被支开。
三人进入会员休息区谈事。
大概看出钟元态度冷淡并不热情,董银河也有点拉不下面子。
乔海生主动承担桥梁作用。
“……冤家宜解不宜结。钟总,董银河对你没有恶意,在游轮上她也配合你的行动。”
“我觉得对抗不如合作。”
“听说你对唯意的某几类创新材料感兴趣,董家愿意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跟你合作。”
钟元目光转向董银河。
她眼中是有一丝不甘的,但还是沉着脸点了点头:“对。”
钟元眼眸微垂。
八折,这血不大不小,勉强算意外收获,但目前那种材料给她也没多大用。
不对,等一等——
再想想……
她眼珠儿转了一圈。
抬头问:“无功不受禄,董小姐希望我做什么?”
董银河冷哼:“我不希望你管着的媒体再提及我。”
钟元眨了下眼。
佯装无辜:“抱歉,最近我刚收购了一家涟城的小公司,没太管至美。”
“不过媒体嘛,不管传统的还是新的都追热点,最近股市不景气,涟城的事闹得轰轰烈烈,至美肯定没有故意针对你,如果他们的某些报道损害了你的形象,你知会我一声就好,我让他们以后注意点。”
“这点小事不必拿新合成布料来交易,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嗱。”
董银河:“……”
嘴巴都气歪了。
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谁信?不趁火打劫?呸!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笔买卖谈不成?”董银河尽可能稳住情绪,一字一句问钟元。
钟元沉思片刻。
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就在董银河耐心告罄、已经游走在发飙边缘时,钟元缓缓出声:“我想了想,我的厂子生产的是最普通的衣服。防水性、防火性这些创新功能不太用得上,新材料市场价八成对我就成了鸡肋,不如将唯意的几种经典面料七折给我……?”
七折。
董银河脑子里那根弦断了。
“钟元,你这是抢!”
钟元摆手:“董小姐,你别把话说那么严重,不行就不行,别生气呀。”
游轮行自己心理压力大啊,作为主办方,董银河不该负责吗?
该,必须该!
钟元薅她羊毛简直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但薅普通面料的采购价不是钟元的目的,她想要的是……
开个天窗先。
董银河气得腾地一下站起身,眼瞅着要掀桌子,乔海生赶紧拽了她一下。
面带笑容两边打圆场:“银河你这就小气了,钟总就一个厂子能吃掉多少量?七成而已,小问题。”
“钟总,你这个七折应当不会把唯意搬空吧?”
钟元莞然:“怎么会呢,暂时没有扩大规模的想法。”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未来的事难说。”
乔海生笑容开始勉强。
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接发问:“钟总不愿给我一个面子?”
“乔总别急。”
钟元依然四平八稳,笑意妍妍:“生意谈不谈得拢都不影响咱们的交情。”
“我跟董小姐也一样。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管生意成不成,这次我都会交代下去。”
“只是,你们手里也管着那么多子公司,应该明白我的难处,媒体行业这个不能报那个不能说,跟我相熟的人出事后每个我都让他们闭嘴的话,至美就活不下去了。所以……”
她耸耸肩:“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董银河扯了下嘴角。
怎会听不懂钟元话里的意思?这次不提,下次,下下次呢?
没准她说的下次就在后天,大后天。
反正最终解释权归她。
钟元就是在耍流氓!
董银河眼前闪过杭舟舟提起钟元的表情,当时觉得她刻薄,并不认可,这会儿却觉得杭舟舟说对了。
如钟元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家族,没有足够的积累和沉淀,就算本人出生时家境已然算得上优渥,拥有了往上爬的初始资源,骨子里仍然是算计满满,蛮横阴毒。
这种人就像处于文明维度更低一层的野兽模式。
只要逮着机会看到猎物就会狠狠地咬上一口,犹如八百年没吃过一片肉的乞丐。
偏偏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不得不让她咬一口。
董银河眸光隐忍。
她深吸一口气,定定看向钟元。
尽管拼命压制住想要尖叫发泄的冲动,话语间依旧不自觉带着几分讥诮:“钟元,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怎么样才算彻底翻篇?”
“你想让我顶在前面承接柳家杭家的怒火,那么我若是真的麻烦大了,对你有好处吗?”
钟元点头。
认可她的说词。
她的确乐意看到董家跟他们缠缠绵绵。
但这些不能说明她怕那两家,只是觉得有个士在前面挡着对方过河,省事而已。
董银河此时脑子清醒了,但也高估了她的重要性。
“是没什么好处。”
“我希望至美不要再针对我,不仅仅是这一次。”
董银河说出自己的目的,而后继续抛出问题:“我们董家能提供你的只有面料采购方面的便利,你直说要我拿什么换你的承诺?”
钟元双眸深了深。
以一种不容对方反对的语气说道:“董小姐爽快!”
“我要唯意签一份十年的采购合同。”
“十年——“
董银河惊呼,“钟元,你别得寸进尺!”
钟元不慌不忙:“经典的几类面料九折,其他新型合成材料我有优先竞价权且不能高于市场0.5个百分点。”
董银河怒容微缓。
钟元意味深长道:“服装不是我的主营,以后扩大规模的可能性也不大。一个稳定的货源换十年内至美绝对不会报道你跟唯意任何负面相关,董小姐,你不亏。”
“当然,如果需要正面报道,那是另外的价了。”
她研究过唯意官网放出来的专利报告,不局限于纺织品,还有别的合成材料。
唯意在国内拥有最完备的材料实验室,从国外挖了许多人。
未来可以用在A组的全息设备研发中。
当然——
钟元不想完全依赖唯意。
而是打算让A组还在组建初期的实验室摸着唯意往上爬,这比面料那点折扣重要多了。
第83章
董银河听到九折时怒容微收, 暗道钟元不敢彻底把董家得罪狠。
但总感觉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
因为一直谈的是那家服装厂,七折也是说的布料,再加上上回钟元找话题时也谈的创新面料。
董银河不知不觉陷入了思维怪圈, 一叶障目了。
创新合成材料几个字一钻进她脑子, 便自动替换成了“创新合成面料”。
她有点儿困惑。
但想了想, 一家服装厂能吃下的量有限, 换舆论上唯意和董家松绑, 这笔买卖不是不能做。
最近爷爷身体不适, 她担心……
她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稳住唯意, 否则集团里那些世叔世伯若是不服,定会借外部压力把她赶下台。
唯意是爷爷成立的。
可是董家股份没有过半,百分之二十二在散户手里, 百分之三十多在另外七个股东那儿。
他们跟着爷爷打江山。
服爷爷的管却未必服自己。这便是董银河跟骆驼物流联姻的原因。
她需要时间。
不仅仅是告诉杭柳两家董家还有盟友。
也是为了给其他股东信心, 赶在爷爷彻底压不住他们前收回一部分散股。
这种情况下若再多个捣乱找茬的钟元……
因此董银河哪怕有那么几秒意识到对方在算计自己, 依然答应了。
乔海生先一步洞悉钟元的目的。
暂时不清楚她准备拿新材料做什么, 但他看懂了钟元的重点确实在后半段。
董银河如果签了, 赚的绝对是钟元。
便是利益往来,这么多年朋友相称多少也有交情。乔海生直觉董银河要吃大亏。
试图暗示她再考虑考虑。
还没来得及说,便迎上钟元满是笑意的眸子:“乔总, 你欠我的人情又打算什么时候还?”
乔海生被问住了:“……”
他试探问:“山楂和亚影要投拍明年的贺岁档, 让你插一手?”
钟元摇头。
亚影?亚影的东西她可不敢沾。
五亿票房能操作成二十亿。
账面好看彷佛赚大了, 结果赔钱赚吆喝, 虚假繁荣,真投资人亏得裤衩都没有。
只有院线和中饱私囊的经手人大赚特赚。虚假的十五亿都是急需漂白的钱, 上辈子都被扒烂了。
是以钟元毫不动心,而是意有所指:“电影算了,不过我好奇是哪个时代的?如果是时尚喜剧片……”
“等我跟董小姐这边的合同签订, 你可以代表剧组订一批新料子做的服装,价钱给痛快点,这人情就算还了。”
乔海生不禁心中苦笑。
明着说拍摄服装是人情,实则提醒他闭嘴,莫阻碍她坑董银河。
乔海生挣扎须臾。
迅速衡量好了利弊,微微叹息一声,似无奈又似开玩笑的口吻选了边:“我什么时候不痛快过,钟总要求高,你搞出来的东西我很放心。”
“和解”达成,董银河松了口气。
钟元心里也美滋滋的。
原本只是试探一二,没觉得一次就能达到目的,没想到董银河敏锐性竟然降低了。
钟元猜是柳杭合力施加的压力太大。
联姻消息很能说明问题。
董银河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她其实不怎么看得起杭舟舟。
游轮上表现得非常明显。
一块玩只是因为她们处于一个阶层,一个世界;但杭舟舟做事不够体面,他们的关系便有一点“塑料”。
说反水就反水。
反完水不愿承认自己凉薄,便迁怒到钟元头上。
其实她所谓的不体面并非指认为杭舟舟他们的做法不对,不过是嫌对方手段粗暴,过于仗势导致漏洞太多而已。
董银河有着那个圈层里天之骄女的清高病。
寻常人眼里的道德瑕疵、违法犯罪在他们眼里属于小问题,不屑的是纨绔。
所以她最瞧不上的其实是各家只能做摆设满足联姻功能的同龄人。
“卖身”这件事,对她来说绝对是耻辱,这才顾头不顾腚。
“采购合同我让人去唯意谈。”
既然初步谈妥,钟元便没打算逼逼太过,毕竟此刻她属于两头堵才暂时丢失了多线处理的敏锐。
但状况稍微转好、麻烦减少,有功夫琢磨得失了,自然会意识到自己被狠砍一刀。
对这种讲体面的人,必须给她喘息空间。
最好再小小欠你一点,让她觉得你确实可恶,但细细一琢磨其实又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为了以后在创新材料方面好沟通。
钟元非常友好地附赠了一项福利:“既然达成合作,那我肯定不吝啬。”
当着面钟元给滕华月打电话。
吩咐季昊焱相关专题不要牵连唯意,又让滕华月放了几个明星塌房瓜。
董银河心情轻松之余,钟元算计的印象再次加深。
她对随时捏着别人把柄的人很不喜。这种人带给她很重的危机感,太阴险了,彷佛随时会被背刺。
“你们做媒体的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移焦点的能力确实让我叹为观止,很是佩服。”
她嘴上说佩服,语气却带着一抹反讽。
钟元优雅地笑了声。
对手下败将的无能狂怒她一向宽容,轻飘飘一句:“ 别的媒体如何我不评价,不过至美从不搞虚构内容那套,发出去的都是真实的,什么时候发……当然看需求了。”
她搞的是企业不是慈善。
没兴趣做纪检委专程给社会树风气,并不会因为爆料而惭愧!
毕竟素材不是她压着那些人的脖子逼他们干的。
既然做过违背公序良俗或是法律的事,运气又不好被人拍到了,那什么时候被爆都用不着喊冤。
钟元自觉底线不说特别高。
但应该在及格线之上,至少比董银河之流像个“好人”。
董银河无言以对。
乔海担心二人一言不合谈崩。
既有一方给了诚意,另一方也该拿出态度。
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至少得化干戈为玉帛。
毕竟又不是在法庭上。
人家退后一步你再往前猛冲,对方上一秒的决策则很可能在下一秒就推翻。
岂不是愈发加深矛盾吗?
“既然都握手言和了,来都来了,要不跑几圈?”他笑笑着开始介绍俱乐部的马。
董银河闻弦歌而知雅意。
谁更着急她心里有数,迟疑片刻便顺着台阶下来,略调整好表情也笑望着钟元:“如果不擅长的话可以选择凯登,它比较温顺。”
钟元看她表情跟说话的语气,便知董银河调解好心态了。
埋怨气儿和攻击性消失了。
“谢谢,我确实不太擅长。”钟元笑眯眯道。
作为一个曾经的旅行博主,草原风光能不看吗?去了不体验下策马奔腾怎么成?
所以——
骑马钟元是会的,只是骑得不怎么样。
乔海生:“没事儿,随便跑着玩,反正不是比赛。”
董银河跟乔海生都有属于自己的马寄养在俱乐部里,钟元没打算跟他们较劲儿。
跟驯马师确认凯恩的确温顺后便选了它。
成年人的世界处处都有面具。
三人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个下午,仿佛割地赔款通通不曾发生。
次日,合同签定,钟元回了茗城。
当董正知晓这份十年合约后,坐在书房沉思许多。次日便将孙女董银河派到状况最差的分公司历练。
并且不允许她透露自己的身份获取工作上的便利。
终究是太顺。
有危机感但对危机判断失误。
万事顺利时她可以做到八十五分;
但稍微面临复杂一点的情况,对方的反应不在自己预期或攻击性超出她的认知,她便只能勉勉强强拿个及格。
而对一个注定要接班的继承人而言,刚刚及格就是失败。
董银河前往分公司前特地跟乔海生碰了一次面。
“你卖我?”她很心痛。
乔海生默了片刻:“并非我卖你,是你没的选。”
他当时认为董银河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她完全被钟元的话术绕进去了。
散场后反复琢磨。
最终发现一个不太美妙的事实,不管她看清与否结果都不会改变。
这份合约的根本不在董银河能否看破钟元的目的,而在于钟元看到了董家合成材料的潜力。
她愿意好好谈。
只提了优先竞价权,还主动以不高于市价0.5的价格买属实是很“和善”的手段。
否则——
她可以跟着杭柳一起打压董家。
如同秃鹫分食腐尸一般,将董银河逼到绝境再直接抄底唯意的材料实验团队。
董银河默然。
乔海生摊手:“你敢赌吗?”
董银河确实不敢。
她爷爷年纪大了。
董家如今没有别的人,只剩下她。
如果对方跟杭柳狼狈为奸围猎唯意,爷爷很可能被气出好歹。
到那时她不仅会失去唯一的亲人,也会保不住唯意。
乔海生说得对。
绕不绕进去都一样,她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
至于新任的未婚夫……
董银河没有天真到以为订了婚,对方家族就会义无反顾帮她保公司。
联姻本就是资源共享。
若她不稳,说不定第一个下手的便是未婚夫。很可悲,但这样的例子身边实在太多了。
想到这儿,董银河难得露出颓丧灰败的模样:“抱歉,是我失态迁怒到你身上了。”
乔海生表示无妨。
反过来劝董银河:“你没必要太忧虑,其实她算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你跟她只是口角之争,怨怼过几句罢了,她不至于那般心胸狭隘,记这个仇。”
董银河先是一愣。
发现乔海生神色不似开玩笑,她忍不住道:“……你认真的?”
乔海生点头:“她有本事咬掉你大腿,最后却只拿了一根手指走,怎么不算好的合作对象呢?”
逻辑其实很吊诡。
被咬了,合着还要感激她咬得没太用力?但放在这儿却显得很合时宜。
董家起家时可不是咬别人手指头那么简单,那是直接挖的国有资产。
手段比起钟元更加暗黑。
都挖国家的东西肥自己腰包,很多厂子明明效益好,赚的外汇不少却莫名其妙申请破产。
然后就被这个谁、那个谁用低到夸张的价格搞走厂子、地皮……
所以有什么好抱怨的?技不如人而已。
董银河再次无话可说。
半晌。
她略带自嘲道:“我没你看得明白,也没你那么冷心冷肺。没想到去年你疏远大家时就跟她接触了,你眼光倒是好,这才多久她就搞得季昊焱他们成了法制咖,赵望旌退回首都,但你就不怕她以后给你一刀?”
乔海生倒是看得开:“你给杭舟舟他们补刀时,她们提前害怕了吗?”
董银河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一抹难堪。
“我是为了自保,逼不得已。”
乔海生挑眉。
fine!
自保就自保,无所谓,他的重点反正不是这个。
他有什么就说什么。
手一摊笑道:“看,谁捅谁其实很难讲。只是目前来看我跟她合作得确实还算愉快。”
***
又是一年冬。
钟元在茗城名声大噪,各种各样的活动等着她。有市里的各项颁奖,也有游戏IP科技探索讲座。
在计启的带领下踏浪今年申请了多个专利。
涉及玩法、人物角色、视觉效果、游戏引擎、物理引擎等多个方面。
这是忙碌的一年,亦是丰收的一年。
钟元以一百一十亿登上国内百富榜末尾。
她名下公司暂时没有上市,这个数额其实是外界对她个人资产的大概估值。
实际上没那么多。
不过钟建华还是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迟暮的感觉。
说话时又有点骄傲,又有点酸溜溜的。
“辛辛苦苦搞实业,今年也就翻三倍;你们搞游戏互联网什么的一年翻五六倍打不住……”
“就~还好啊,老钟同志你别太夸我,我会飘的。”
说着别夸,钟元话里还是挺得意的。
父女俩说着说着,钟建华便说到陆黎:“陆氏制药那谁,不是跟你早恋那黄毛吗?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钟元冷不丁听见这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你问陆黎做什么?我跟他好朋友啊。”
钟建华可不信男女间有纯粹的好朋友。
就说:“前几天陆氏不是被药监局行政处罚了吗?他们生产的红花经省里药品医疗器械检验所检验后,说不符合规定,被定为劣药。出席新闻发布会的小伙子我看着眼熟,好一顿琢磨,那不就是你高中时一块混的黄毛吗?”
“现在看着还挺年轻有为,我就想呢,你也事业有成,是不是该考虑个人的大事了?元元你看啊,你们俩同在茗城,饮食习惯没冲突,各方面知根知底对不对,咱们跟他更是门当户对,你能跟他做这么久朋友说明认可对方的人品……”
钟元翻了个白眼。
呵呵两声:“你要是太闲就多加加班,不想加班那就回家造孩子去,您老老当益壮,正好为国家的婚姻政策出出力,反正罚款你交得起!我呢不用你操心,反正我的事你别管就对了!”
说完钟元直接挂断电话,嘀咕着骂了句:“有毒~~~”
果然。
一个登基的皇帝不需要冒个太上皇出来指指点点!
分分钟想把他发配到宁古塔。
不过,老钟说陆氏被药监局点名……
钟元问陆黎怎么回事。
陆黎嗤了声:“陆辰那个蠢货,把印小雅的舅舅弄去采购红花,为贪钱对药材搞增重、染色,以劣冒优。我让人检举他,被陆辰压下来了,陆太太也说家丑不可外扬,换掉印小雅舅舅就是,我看他们脑子不清醒,干脆帮忙捅出去。”
钟元:“……”
这是一点不怕影响陆氏的名声。
但她觉得很爽,巨爽!
制药公司竟然敢在药材上动手,吃豹子胆了,这种钱也敢赚?
本来医生开的方子该有效果。
却因为药材劣质不起作用,不就是变相害命吗?
该!
第84章
陆氏的事, 钟元是不怎么清楚的。
陆黎如果遇到麻烦,需要援助她当然二话不说就上;但他没提,钟元便绝对不会主动干预。
这些都是对彼此的尊重, 信任。
再者, 说实话——
除了养胎的查欣欣很闲, 他们每天都挺忙。就算钟元好奇陆氏目前斗到哪个地步也只在闲聊时问上一句。
“抽检完只有红花不合格的话, 那陆氏情况还算好。”
如果不合格的品类很多就麻烦了。
说明根子里烂太多了。
大厦将倾, 想割肉剜疮还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简单粗暴的撸掉哪些职位起不了作用。
当然, 如果陆黎不把陆氏当回事, 不是为了救更多的是为了惩罚它。
只需要搞破坏的话就不用考虑太多了。
钟元觉得他应该不是那样想的。
“还有几种也出现了问题,已经安排回收销毁。现在除了必须彻查药材源头还要查账。陆辰进公司这两年很可能在财务上动过手脚,尤其是办事处那些医药代表。”
钟元先是瞠目:“他没事吧?”
职务侵占可是要坐牢的。
早些年除了没事就给陆黎上眼药, 在陆家争争宠, 偶尔自作聪明搞点小动作, 但也没抽象到这个份上吧?
再听医药代表……
钟元都忍不住为他头疼了。
这就不是一家公司的事。
是整个行业灰色地带的问题, 陆黎要把陆氏捋干净, 难度比他创业搞游戏大多了。
“你们家这一摊子真是乱。”
陆黎表示赞同。
语气幽幽:“可不是,谁知道那傻逼发什么疯呢?”
“不过现在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陆太太近来心脏不舒服, 得慢慢来。”
“行吧, 有需要喊我。”钟元说。
陆黎:“放心, 我还能跟你客气?!”
钟元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 两人聊了聊服装厂那笔采购单的事,陆黎惊喜连连:“你这趁火打劫干得好。”
钟元嗤一声:“拉倒吧, 陆氏那边事再多,A组的进度你还得控一控。对了,等做测试的几款游戏上线, 如果流水达标,就准备提交招股书吧。”
目前逐光虽然盈利,利润远超同类公司。
但存在一个问题,过度依赖单品《天命》,《天命》的营收目前占据了总营收七成,这是上市的隐患。
所以必须扩大业务面。
而准备上市也是为了全息开发做准备。
要搞全息就需要加大资金投入,钟元不想抽其他公司利润填给逐光,所以上市吸纳资金是最好的办法。
陆黎:“我知道了。”
谈完工作,两人又吐槽了一会儿查欣欣,她这个旅行结婚是真旅行,小半年了还在国外转圈。
“怀胎六月,不会要生在国外吧?”
“说看完极光就准备回来了。”
钟元啧啧两声。
欣欣这婚结得不算坏,戚津跟她确实很合拍。
两人的事业心都不算强。
运气和天赋又有那么一点,能够借着风向早早实现经济自由。
就像旅行结婚这事……
钟元以为旅行一两个月就不错了。结果他们慢悠悠绕了一圈,最后留在挪威个把月就为蹲一次极光。
结婚消息一公开,两人的粉丝都脱了不少。就这情况,他俩还能隔三岔五发微博秀恩爱,把没脱的那部分也整得快脱了,让人不想说话。
至美这边还好,那么低的抽佣,本来也不靠她赚钱,更割不着粉丝的韭菜。
所以粉多粉少只跟她个人有关。
查欣欣本人能自洽就完全没问题。
戚津的经纪公司意见就大了。
戚津是创作型歌手,结婚就意味着商演变少、粉丝变少、陪老婆全球旅游意味着工作量减少,专辑销量也会受影响。
所以公司三天两头催,结果他岿然不动。
偏偏他那合同也很宽泛。
签的凛冬唱片是他大哥好兄弟的家族企业,他要偷懒,公司也拿他没办法。
劝不动他,经纪人只能跑去劝查欣欣。查欣欣更绝,直接回了句“工作上我们互不干涉的”。
经纪人:……mdzz,还是两个。
劝不动,又不能雪藏。经纪人就想曲线救国,游说查欣欣把她的经纪约从至美挪到凛冬。
查欣欣哪能愿意?
她又不傻。
别说凛冬只是大伯哥朋友的公司,就算是戚津家里的她也不乐意去。
好姐妹比老公靠谱多了。
她在至美好好的,元姐永远不会坑她;万一换到凛冬,哪天她和戚津关系不好人家不得反手就拿捏她呀?!
那不行。
钟元听她得意的语气,以及背景音里时不时停顿的琴音,从这琴声里她居然感受到到了戚津的无语凝噎。
钟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个大聪明。”
换个人就算心里计较要未雨绸缪,也绝对不会当着老公面说自己不相信他……
算了,周瑜打黄盖。
摁掉语音通话,钟元问了于安澜,风水大师算踏浪搬到长甘区大楼时间的事
哎,她也不想迷信的。
但事业越做越大,不自觉就跟风算算日子图个吉利。偶尔甚至都想跟着三舅养鱼了。
果然,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主意,最终逃不开俗气两个字儿。
签完几份文件,快到下班时间了,手机滴滴两声。
宴修元说,外面下雨了。
钟元往落地窗外看了看,雨幕如织。
大雨滂沱中,整座城市彷佛都被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下。
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可以想象出雨水打在路面的嘀嗒声,水花溅射开的感觉。
钟元以为宴修元想提醒她别淋雨。
噗嗤笑了笑。
回道:【嗯,下雨了,但我是从地下车库回家里车库,淋不着雨的。】
而且车里还放了伞。
谁知道对面话头一转:【……嗯,我今天忘了带伞,上课的B教学楼距离停车场一公里多。[可爱jpg.]】
【所以……?】
顺手把他的表情包偷走。
【所以,女王大人有空接一下我吗?】
钟元被逗笑。
真不知道他按下这句话时是一本正经还是嬉皮笑脸,但不管哪一种都有点猛男撒娇的做作诙谐。
【求我啊。】
【嗯,求你了。】
【……】
得。
求都求了,不去一趟就对不起人家平时请的客了。
钟元收拾好东西,取了车。
开进M大后她才想起一个问题——
这个点正好是学生下课跑食堂的时候,B教学楼顺着走一段圆弧形的路尽头是一食堂。
车子顶多在这段路停一停。自己还得举着伞跨越一段五百米的广场接他……
登时她人就傻了,想打道回府了。
思忖几秒。
钟元决定忠于内心做个送佛送一半的渣渣。冬日的雨谁爱受谁受,反正她不想沾。
【宴老师你借了伞没,路上湿哒哒的我不太想下车,我在教学楼正面的红枫这儿,你快过来吧。】
一点儿没委婉。
宴修元点开消息,忍不住轻声哂笑。
【来了。】
雨刷器兢兢业业工作。
钟元听着歌儿,双眼百无聊赖地看着车外撑着伞路过的学生。
以为还得等十来分钟。
没想到发完消息没到两分钟,宴修元就到了。
上车瞬间收伞:“换车了?”
“昂~~”
“帅吧?”
车子是她最爱玩的东西。
钟元不怎么在奢侈品上花钱。除开一些场合用到的珠宝配饰,她基本不会花精力在上头。
一开始还得人靠衣装,毕竟先敬罗裳后敬人嘛。
但现在不一样。
她从初出茅庐的江湖小白进阶成筑基大圆满,戴八、九位数的珠宝和戴七位数甚至不戴,于她而言已经没有区别了。
谁那么不长眼会因为她身上的首饰不够昂贵就怀疑她的实力啊?
没有。
如今钟元更热衷为爱好买单。
每隔一阵子就会买新车,以至于银杏湾车库塞满后,多余的只能被塞到紫光华府。
这还不提被詹安平、詹珍丽打劫的两辆。
“你来得这么快明显早就借好伞了。到停车场取车也就多走十分钟还非得使唤我。宴老师,你知道我的时间多宝贵吗?”
钟元发动车子,故作嫌弃。
宴修元很配合地“啊呀”一声:“嗯,我错了,是我考虑不周。就是突然很想见你一面,说说话。”
“……”
钟元眸子迅速眨巴了两下,这话有点难接。
“咳、哦。”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听他略微失落的补了一句:“上学上班家里人都没空接我,原来这就是有人接的感觉,真好。”
钟元:“……”
不是,这家伙最近是看了什么宫斗剧吗?
茶味儿有点莫名的浓。
“你正常点说话,咦~~瘆人。”
钟元嘴角抽搐。
心脏跟着紧了紧,察觉到他在战略收缩,磨了自己这么久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她内心有点矛盾。
宴修元这个人她不排斥,跟他相处大部分时候是轻松愉快的,或许不会特别刺激,不会让人牵肠挂肚。但同时,亦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他很安全。
他家暗处那些人脉资源她也很喜欢。
犹豫的点非常简单。
她不习惯任何人侵占她的时间、空间。而稳定的伴侣关系就意味着向对方开放自己的领地。
钟元蹙着眉头。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下松开一下握紧,眼神定定注视着远方,精力却不怎么集中。
意识到这儿。
她在拐进主干道前先缓缓停车:“换下位置。”说罢,钟元拿过包顶在头上挡雨,小跑绕到副驾。
宴修元瞬间明白她想捂自己嘴巴,同时也看得出来她捂嘴的心思不是特别坚定。
换到驾驶座后,他先沉默着开了一段路程。
等她开始玩手机,他忽然开口:“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钟元闻言。
扫雷动作微微一顿,身体下意识往椅背靠去,想了想实诚地回答:“有点儿。”
宴修元眸光黯了黯,这次沉默得更久。
一颗心彷佛被两只手疯狂拉扯撕裂。
一半想收回她来接自己下班后得意忘形想进一步的试探;一半又叫嚣着破罐子破摔,既然说出口不如问个明白确定她的想法。
“……是觉得我哪里不够好,还是?”
他想说如果自己让她困扰,那他……然而放手不再打扰这句话他怎么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问出口后等来的是粉身碎骨还是脱胎换骨。一时的放纵轻佻让他不得不提前面对答案。
宴修元纠结了不知多久,选了第二种。
钟元想也不想就说:“你很好。”
“只是我不确定两个人的生活要怎么进行,我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这些跟你没关系。”
那颗沉到底的心突然浮上来。
沉闷缓慢的心脏瞬间焕发活力,怦怦跳动。黯淡的眸光也变得闪闪发光:“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学。”
“钟元,我喜欢你,很喜欢。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钟元以为她会感到烦躁,厌恶。
但此刻她的心很平静。
像是身处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里,他的声音很清晰,清晰到跟森林里风声、潺潺溪流的叮咚声、鸟声融合在一起,让人生不出抗拒的念头。
她张了张嘴,侧首看他。
宴修元让自己专心开车。
但察觉到落在自己侧脸的灼热眸光,他不由得抿了抿唇,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此刻他就是上刑场的囚犯,是死是赦都在她一念之间。
而钟元沉默越久,他内心的紧张感愈发强烈,刚上浮的心头彷佛再次被压上一块石头。
渐渐地透不过气,涌出一种窒息感。
就在宴修元快接受最快的结果时,钟元开口了。
声音传入他耳中,宛若天籁:“近几年我很忙,如果我们在一起很多时候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几乎是不假思索,他忙不迭就道:“没有合格不合格,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一百分。我喜欢你,但你是自由的,你做自己就好。”
他心里忍不住放噼里啪啦放烟花了。
钟元被他的急切逗得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没直接说答应他的追求,而是说到别的。
“翻过年你就二十……九了,家里不催婚吗?”
如果一段恋爱不给自己增添麻烦而是纯粹的快乐,钟元无所谓。
但若是婚姻……
太复杂也太多问题,她不想这么早迈进去。宴修元比自己大五岁,他家里会不会有别的安排?
考虑到晏外公跟大舅的关系;再考虑到这几年两人的交情……
跟他谈恋爱是一件需要慎重的事。
她必须确定两人即便恋爱谈得不顺利,也不会影响到他家跟大舅以及跟自己的关系。
若是因为处对象给自己在未来的工作上弄出一个不对付的对手,她要气死。
钟元倒不觉得宴修元会如此没品。
就怕两人分手而过错方是自己,他亲近的人里要为他出气,在某些阶段卡自己一手!!
宴修元眉宇间的愁云彻底散开,笑意回到脸上:“不催。”
老王家不缺孙子孙女。
他要跟谁恋爱,跟谁共度一生只是自己的事。
钟元想起了他家那两个不同辈分的小孩,松了口气,笑了笑:“他们不催,那你呢?”
“我们差着几岁,三十以前我不会考虑婚姻的。”
宴修元当然想早点结婚。
他怎么会不急呢?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控制不住心里那些疯狂的念头,想名正言顺占有她的一切。
恨不得路边的狗都知道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同时他也明白,两人的感情进度条是不一样的。
她真诚而坦荡,好似在给自己重新选择要不要走向她的机会。
实则,极度的真诚不过是为了哪天结束之后可以心安理得的无情无义。
这就是钟元啊。
这段感情的主动权从来都在她手里。尽管宴修元看得明白,却仍旧情不自禁沉沦。
主动把自己的生杀予夺交给她决定。
而他心甘情愿。
“结婚不是我们的终点,我想从这一刻就陪着你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钟元轻抬眉头。
不经意地眨了眨眼:“专心开车。”
“那……我们在一起了?”
“嗯。”
“所以,我是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
“……嗯。”
“我想牵你的手可不可以,女朋友?”
“……闭嘴吧你,开你的车。”
被怼了宴修元心情依然难掩激动,从M大回星辰里这一路他嘴角就没下去过。
钟元还算淡定。
又不是第一次谈,羞涩这样的情绪也有一点但不太大多,不过嘴角也同款上扬着。
她点开玩到一半的游戏继续,玩到第三把时车子停了。
“怎么了?”
她抬头看了一圈窗外,没到家啊。
宴修元指着右前方公交站垃圾桶旁缩成一团,隐隐看出血迹的一团。
“有条狗好像被碾了。”
这儿已经是银杏湾公园的接驳车的站点,雨天没多少行人到公园游玩。
如果他们不管,狗狗不知道能不能活。
钟元没养过猫猫狗狗,说不上喜欢,连只需要随手撒饲料的鱼她都嫌麻烦。
更别说需要陪伴的猫狗。
可一条命就这样摆在眼前,她也也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迟疑了几秒,钟元便丢开手机,拿了伞下车。
“你抱它吧,我不会。”
小狗黑黑灰灰的。
她对狗不了解,不清楚它属于什么品种。
小小的一团,毛色很脏,腿被碾断了,腹部不知被什么划伤还在流血。
看他们靠近就“呜呜”小声的叫。
一直叫,上半身艰难地支撑起来,又想靠近又想后退的模样,怪可怜的。
宴修元拿了毛巾垫着。
轻轻裹在瑟瑟发抖的狗子身上,钟元为他撑伞让他先上车,自己又换回了驾驶座。
“怎么办,哪里有宠物医院啊?”
“2号会馆好像有一家宠物诊所。”
“确定吗?”
宴修元垂眸想了想。
点头:“是有一家,诊所旁边是渔具店,上回陪外公转悠到那边看渔具时我好像瞥见过。”
二号跟一号两个俱乐部不在同一个门。
钟元绕了一圈。
还好宴修元记忆没出错,两人顺利把狗子送到了医生手里。
“呀,怎么弄伤的?”
“不知道,公园那边捡到的。”
钟元看了眼旁边笼子里的各种小动物,每个状态都不错。
看来诊所水平还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开在银杏湾里面没点本事也不可能。
“那个,需要动手术吗?”
“得多久啊,我们需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它腹部的伤有点严重,做完清创后需要住院治疗观察,腿部骨折了也需要做手术,费用大概一万五到两万左右,得看术后效果有没有增加其他费用。”
医生助理不怕眼前两人不付钱。
都买这里的房子了又愿意送流浪狗来诊所治疗,会舍不得付医药费吗?
所以药物直接选效果最好的,连省钱的方案都没提。
钟元付钱确实痛快。
“它多久能好呢?没有主人的狗狗治好好你们会怎样安置?”
“一般是将宠物照片和信息发布在领养平台,寻找愿意领养的好心人。”
钟元噢了声。
咬着下唇思索片刻,还是没说自己养。
“等它康复,就放我家里养吧。正好外公外婆过几天搬过来,有只狗陪他们挺好的。”
说着。
宴修元主动留了号码,让诊所有事联系他。
“你外公外婆不住市……那边了?”
“年纪大了,爬上爬下不安全。我父母那边孩子太多,寒暑假都吵吵嚷嚷,所以今年干脆搬过来住。”
老两口的老朋友们都搬得差不多了。
一个个去跟孩子团聚享天伦之乐,如今还住市委的大都是年轻干部。
他们跟女婿处得不错。
但几十年各忙各的,突然要住一块还需要彼此磨合互相习惯。
老了,都老了,实在没必要再互相忍受。
不如继续分开住。
钟元一听,顿觉头皮发麻。
晏家外公外婆要住过来,岂不是在长辈眼皮子底下谈恋爱?
嗐,失策了。
她今天不该答应他的,晕头了!!
第85章
“拜拜~~”
车子在C07大门口停稳, 钟元挥挥手。
“不进去?”
宴修元撑着伞,俯身透过车窗看向钟元。
他双眼深邃,有眼镜阻隔钟元也把他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大抵是终于有了名分, 腰杆子硬了便一点都不装了。之前无意间对上眼神时他的总是很温和克制。
现在眼眸更锐利。
也充满侵略性, 她觉得他在很努力地勾引自己。
钟元摇摇脑袋。
笑嘻嘻的样子, 示意他看看衣服:“不了。”
宴修元低头。
方才在宠物诊所洗了手, 没注意到胸口也沾了血迹和污水。
“家里请的阿姨尚未到岗, 方便让我蹭顿饭吗?”
边说, 还边心机地取下眼镜。
搞得一副雨雾夸张到把镜片完全覆盖, 一点儿也看不见了似的。
钟元对上他浅浅灰蓝的眸子眼神微闪。
心底暗笑。
面上却一本正经,彷佛没看出他的小九九,也没被他那双眼睛诱惑一样:“好啊, 我让蔡阿姨晚点开饭。”
有点黏人。
但有人费尽心机黏过来的感觉似乎不算太坏。
拿到登堂入室许可证宴修元这下也心满意足了。
钟元到家就准备泡澡。
从负一楼上来, 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噼里啪啦的枪声, 不用动脑子想她便知道谁来了。
果然。
转过过道就看到詹安平盘着腿坐地毯上, 正对着超大屏电视机打枪战游戏。
“詹安平, 这会儿还没放寒假,你怎么就回来了?”
钟元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你三舅说我在那儿当老师帮不了几个人, 他给学校捐八百万改善孩子们的生活还能提高老师待遇, 这样发挥的作用比我大多了。”
“我一琢磨, 好像没什么毛病, 就回来了。”
钟元冷哼一声。
悠悠嘲笑:“是谁当初说要干出成绩,像别的支教老师一样在最干涸的土地上浇灌出最美的花儿呀?”
“妹啊, 我是认识到一个人的力量太微渺。”
随着游戏界面发出一声被击杀的音效,詹安平放下手柄。
一脸深沉:“如果我有钱就多给穷凶僻壤里的小学砸钱。不信学习条件好了、老师待遇好了还能浇灌不出美丽的花儿。”
“唔,很有道理。”
钟元拍拍他肩膀, “加油,你别今天说了明天就忘。”
“蔡阿姨,晚上有客,再加两道菜。”
“好嘞。”
詹安平以为“客”说的是自己,忙道:“诶诶你也忒见外了,我是你哥我能是客吗?”
“而且就隔一段路,我当然是吃了饭才来的。”
钟元白了他一眼。
懒得解释此客非彼客,而是问:“你到底来干嘛了?就跑我家打游戏?”
“不是。”
“那是来做什么的?”
“我就是迷茫啊,想跟你谈谈心。”
钟元:“……”
“元啊,你看哥现在妥妥一无业游民,你说我究竟是出去找工作好呢,还是到茗建上班好啊?”
“你不是要赚钱资助学校吗?这问题还用问?”
钟元怀疑他就是来演的,演深沉!
詹安平仰倒。
双手往脑后一搭,整个脑瓜子搁在沙发上,望着艺术感满满的天花板:“但我对建筑真的兴趣缺缺,对管理也兴趣缺缺。”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就做什么咯。”
钟元拿来两罐可乐,扔给他一罐。
拧开拉环猛地灌了一口:“如果暂时想不到对什么感兴趣就先到茗建干着呗。等哪天你想清楚了再换赛道,别等在原地一个劲儿琢磨,如果琢磨几年都想不明白呢,人都想废了。”
等待太久,行动力就会渐渐消退。不出三个月便会习惯“等待”。
这不叫想不清楚,叫惯性拖延。
詹安平沉思许久,“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本来就是。”
钟元把剩下的半罐可乐放小巧悬空的圆茶几上,找出跟三舅妈的聊天记录递给詹安平看:“喏,你妈反正特别希望你回来的。”
山里乡间锻炼人。
每次回来詹安平都晒得黢黑,人也瘦很多,三舅妈嘴上不说,私下里怪心疼的,经常跟钟元念叨几句。
詹安平看着聊天记录眼泪汪汪。
再往上一翻,眼泪花子戛然而止,旋即便是嗷地一声跟杀猪一样:“钟元!”
“你个二五仔。”
“难怪我和詹珍丽薅你车时你那么爽快,原来我妈暑假送了你一辆风之子!我靠,到底谁是亲生的?”
“说吧,是不是我和你被抱错了,你才是程松听的好大女,我大的那一岁都是谎报年龄是不是?”
詹安平酸得嘴角流泪,崩溃挠头。
钟元嘿嘿笑。
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趁詹安平干嚎赶紧把手机抢回来,也大声嚷嚷:“怎么了,怎么了,一辆车而已嘛。”
“你还气上了?小气鬼。”
“谁让我陪三舅妈的时间比你多。”说完钟元赶紧补上漏洞:“我说的这两年!”
其实不全是陪三舅妈聊天。
还有未来城、长甘区以及涟城那幅地皮全都交给茗建的缘故。
这几栋楼设计独特,属于区域性地标建筑。
设计工作室和建筑集团相当于得了一块广告牌,钟元名下公司影响力越大,茗建被提起的次数越多。
茗建不属于地产商。
主要领域其实在办公楼和路桥隧道港口建设上,所以它更倾向于建设开发。
而且是国有参股,不过20%。
享有股东权益,并不直接干预茗建的经营。但因为有国家参股,茗建海外的基建项目向来走得更顺。
所以她找茗建属于双赢。
三舅妈送车,钟元当然收得很安心了。
只是这话说出来显得亲情太不纯粹,有些事是那么回事,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显得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清醒似的。
詹安平晴天霹雳了一会儿。
心里跟恰了一斤酸柠檬,倒是没什么嫉妒心,反而殷殷期待:“我在家陪她两年,你说我妈会给我买吗?”
“出息!”
钟元拿起沙发上的玩偶砸过去:“你不会工作两年自己买啊?”
“你小金库富裕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詹安平心里那一丢丢兄长爱彻底无了。不客气地捡了个大抱枕打钟元。
“……哦~肯定又是我妈讲的,你们都是二五仔。”
“……”
大门门铃响起时兄妹俩已经打成一团,挨揍的当然是詹安平。
“……谁啊?真有客?”
詹安平怔愣两秒,突然想起钟元让蔡阿姨加两个菜的事。
“不然呢。”
钟元斜了蠢表哥一眼,没叫阿姨,自己跑出去开门了。
詹安平心生纳闷。
随手扒拉几下想乱都乱不起来的寸头,从沙发挪到面对前花园的八角观景厅。
他半靠在酒红沙发上。
眼睛一动不动瞅向前花园,绷着脸表情严肃,就跟地道里等着打鬼子的游击队一样。
约莫三分钟后。
一高一矮出现了,被花园里的灯一照。
嚯!
……还是个男的??!
这么晚来做客,还能让钟元亲自开门,关系不一般啊。
不是男朋友是什么?
看着颀长的身材,跟钟元并行造成的身高差,詹安平几秒不到就锁定了嫌疑人。
在两人进屋前他赶紧回客厅沙发坐好。
等人一出现,他脸上立刻露出果然是你的表情,他斜睨钟元一眼,递过去一个“我知道你的秘密了”的眼神。
钟元死亡目光直直射回去:你有意见?
詹安平:……
靠,他一定是史上最没威慑力的哥哥!
宴修元也有点失落。
好不容易有了名分想跟女朋友贴贴,结果冒出个拦路虎,想牵小手的愿望瞬间落空了。
“不用介绍了噢,你们见过的。”
钟元让阿姨取了双新拖鞋给宴修元,没刻意留下招呼他,也没郑重其事介绍。
径自跑厨房跟蔡阿姨说可以开饭了。
留下客厅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宴修元先开口:“你好,表哥。”
詹安平被钟元刚才的眼神绝杀后气势落下去了,被这么一喊,瞬间瞪大眼。
不可思议地望着宴修元。
等等,居然喊自己表哥??!!钟元都没这么老实称呼过自己,而且他……
詹安平隐约记得他比他们大几岁来着?
表哥……
诶嘿,悦耳!
在臭妹妹那儿失去的兄长尊严一下子回来了。詹安平登时又支棱起来了。
“哦、哦哦,你好,表妹夫是吧?”
詹安平花了点时间消化全家的单身狗只剩下自己这个伤感的消息。
回过神就开始摆哥哥的谱。
又是问职业,又是问小金库丰不丰厚,等钟元喊他们到餐厅,宴修元已经被盘问好几轮了。
但一个表哥、一个表妹夫,都喊到对方心坎里了,都觉得对方很识趣儿,值得结交。
气氛霎时和谐得不得了,片刻后就差称兄道弟了。
完全不需要钟元当润滑剂。
事实上,宴修元想“健谈”时的确很健谈。
知道詹安平之前在乡村支教,便多听少聊,脸上始终保持着钦佩的表情,夸他志存高远,思想和行动都属于坚定的理想主义者。
詹安平嘴上谦虚没做出成绩。
对这段经历他其实是很自豪的,有人看到这点可不就心花怒放,引为知己吗?
至于宴修元本人的事则很少聊,稍微提了一嘴之前关于城管执法的条例最近快通过了。
他有参与其中。
钟元也想到上次去接他的事。
他说车子被摊贩剐蹭了,也说在研究这方面的法规,她以为是要通过法律途径追责。
没想到他的点在于城管执法太乱,需要制定明确的章程法规去指导他们执法。
就……很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
现在她好像有点理解大舅说宴修元不从政不接晏家人脉的遗憾了。
如果他从政,应当也会成长为一个好干部吧。
不过——
当老师也没什么不好。
没有哪条规定说一个人必须要干哪行。在目前的领域里他依然在向前走,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这就够了。
只是去年六月的对话,现在已经十一月末。
钟元忍不住感慨一声:“一年多才通过,好能拖。”
“没办法,流程多,必须得反应社会各方的意见和需求。”
一年其实算快的。
他重新提起前也有人提过两次。加上这几年城管暴力执法的例子太多。
每次都闹上新闻,这才顺利进入到表决阶段。
等颁布后还需要做系统的相应调整。
相关部门执法人员需要新的培训,待正式实行估计还要等到明年下半年。
詹安平顿感不明觉厉。
大舅子的谱瞬间被压了回去,眼神都清澈了,看着宴修元的眼神满满的崇拜。
宛若又回到了教室。
对方是老师,而自己是学生,天然的克制力油然而生。
钟元肃然起敬后态度却自然很多。
他厉害她是早就知道的,可他厉害自己难道不厉害吗?
所以——
她的佩服有,但不像詹安平那样会仰望对方,佩服完就立刻切换到对一个跟自己即将拥有亲密男人的平视:
——哦,他确实蛮不错的,配得上我,我眼光没出问题。
这种念头让钟元面对宴修元时,就显得太淡然了:“宴老师做了件大好事,奖励一个鸡翅~”
她笑眯眯给他夹菜。
宴修元礼尚往来也给她夹了一粒四喜丸子。
夹个菜,两人对视时眼里都带着甜丝丝的笑意,只有旁边的詹安平浑然未觉。
这段饭吃得宴修元有点开心又没那么开心。
因为不管怎么见缝插针想跟女朋友说话都寻不着机会,全程被詹安平这电灯泡拽着。
吃完饭又变成三人盘腿排排坐,联机玩游戏。一直到出门了都没寻到独处空间。
“哎。”
“哎什么哎,快回家去。我准备洗澡睡觉,明早还要到未来城开会。”
詹安平车子停在楼下。
他不是外人,钟元懒得送他,便送了下宴修元。
他这一晚时不时飘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过来,她没功夫回应,想想觉得自己有点渣。
这不,送他出门时钟元主动给了个抱抱。
她抱得很突然。
温香软玉入怀宴修元心神荡漾,微微走神。刚反应过来想回搂,她却又退开了。
“明早我送你?”
钟元一听,赶忙摆手:“不用,最近小绿是我的心头爱,我想每天开着它出门。”
小绿是她今天开的那辆SUV。
这话当然是托词。
本质上是她觉得宴修元黏人,希望他收敛一点。但刚交往一天就说这话太伤氛围,也伤害对方的积极性。
她可以暗暗嫌黏人,但他不能不黏人。
所以钟元选择小小暗示一下,用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劝退他,让他掌握好度。
男女恋爱就这样。
所有话说得太死,恋爱中的情绪价值就会打折折扣。
既然答应交往,哪怕感情没到“说爱”的程度,最好也不要冷冰冰的、高高在上地排斥对方。
这都是钟元的经验之谈。
宴修元的确听懂了。
认真反省了几秒,自己的确太心急,无形中似乎给对方带去压力。
他迅速调整思路。
用轻松的调调消解钟元可能生起的一丝不满:“看来我得了解了解车,免得哪天弄错了你的心头爱,让你恼了怎么办?”
“嗯哼~~~”
“宴老师孺子可教。”
弯弯的笑眼,笑花溅到眼底,凝成一圈圈柔柔的波光,钟元挥手:“我进去了,拜拜!”
“拜。”
跟有分寸的人谈恋爱有一点好,只要稍微表达一下意愿,他便会立刻调整相处模式。
刚冒出一点烦恼,无声无息就解决了。
进了屋,钟元放起一曲激烈昂扬的歌,脚步雀跃着,半蹦跶着上楼泡澡。
刚躺进去就收到了查欣欣发来的极光照,一连发了十多张。
【运气太好了,没想到今天就等到了。】
【真的好美,文字描绘不了的美,元姐,我想跟你语音大喊几声,可惜戚津灵感来了在旁边又弹又唱,为了女儿的奶粉钱,我还是不影响他了。】
钟元看到第二条,原本快发出去的语音被取消了,也换成文字。
【确实很美,等有空了我也去】
挪威的极光她还未亲眼看过,钟元当即决定把这儿放进不知何时到来的旅游清单。
【元姐,陆黎说圣诞印小雅和陆辰要办订婚宴,你要去吗?】
【去。】
跟印小雅有旧怨是一码事,她去也不是给印小雅和陆辰面子。
于私,露面让陆家其他人知道她和陆黎关系好,帮他扫除一些摇摆不定的合作对象;
于公,则是给同为茗城企业的陆氏面子。
别说她要去,她爸钟建华也是要去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合作呢?
医用器械里需要各种各样的管子,也有需要新型材料的。她从唯意薅到的十年采购合同里的新合成材料用处没准大着呢。
如果全息设备成功,关于医用的神经类设备有没有可能研发出来呢?有没有可能用全息去塑造一个模拟环境来治疗医学上的一些心理疾病呢?
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钟元不会因为一点小恩怨就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如果自己不去,外人不会认为自己看不惯陆辰和印小雅。
因为他们还不配出现在让众人凝视的位置。
只会给不知情的各方传达出一个信号:她看不起陆氏,要打陆氏的脸。
【我不想去,但印小雅让高一班上的同学给我发了请帖。】
【而且圣诞前他们还组织了一场校友会,你收到通知了吗?】
说到校友会……
钟元打开企鹅,把设置了消息只接收不提醒的班级群手动打开。
群里确实说了要聚会的事。
所谓校友会,不过是几个班级相熟的人组织的一次聚会,所以横跨了查欣欣和钟元的班级。
【看到通知了,后面再看吧。】
钟元瞄了两眼,暂时没准备回群消息。泡完澡她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床,天塌了。
一醒来钟元便接到各路亲戚的问候。
詹安平依然是那个大嘴巴。
支教两年没被当地人打烂嘴巴真是那儿的人太淳朴太善良了。
钟元咬着牙。
默念终有一天要把詹安平的大嘴巴缝起来。
手上快速且统一回复:【对,谈了,祝福我都收下,意见指导全部打回,爱你们~~~】
到公司开会。
滕华月提交了一份公司关怀女性员工的方案。
“我们招聘的女性员工比例不低,过去几年也完善了休假制度,但细节上我觉得公司还能做得更贴心更细致一些,比方说划出一个专属的休息室给待产的女同志……”
钟元认真听完。
确实有道理的。
“那大家畅所欲言,关于公司女性员工关怀政策上都有哪些想法。于秘书,一会儿散会你记得汇总一份给我。”
目前公司是按照12年的《女职工劳动保护法特别规定》定的各项标准。
钟元上辈子既没结婚也没怀孕。
已婚备孕女职工的真正需求她确实不怎么清楚,也就难免疏漏,她压根没想到这方面还需改进。
但既然提了。
要改进就要改到实处,不能整出个表面功夫。
高管中有一部分是男同志。
国人对谈论生育哺乳这些,似乎都看过听过却羞于说出来讨论,因此会议上“畅所欲言”的程度就很有限。
开完会,钟元立刻吩咐滕华月和游芝:“在女职工里做一下问卷调查,尤其是怀孕备孕和刚生完孩子的职工,详细了解一下她们平时觉得不方便的地方在哪里?”
既然是方便女职工就没必要在男职工里做调研了。
生理构造的不同,遭受的不便完全不是一回事,大部分其实很难感同身受,但这些很正常。
有问题出现,那解决就好了。
滕华月和游芝行动力很强。
毕竟作为女员工,这些也跟她们的切身利益相关。
两天不到,调查问卷就出来了,送到钟元手里的已经是一份可以落实执行的方案。
法定产假98天调整为128天,如果晚婚晚育(超35岁)再增加60天。
如果身体原因或是别的,可以额外增加一到两个月。
又将怀孕员工的上班时间做了调整,除此以外,专属休息室,安排上了。
休息室里还会备上一些女职工用得到的东西,比如发绳、棉签、卫生巾、暖宝宝、红糖姜茶之类。
这些小东西没多大支出。
但真真切切提高了女职工的幸福感。
钱莉就觉得自己能在三年前跳槽应聘进至美走大运了,公司越做越大。
几乎不存在裙带关系,只要有能力又肯拼就有晋升渠道。
唯一缺点是不敢要孩子。
怕至美跟其他公司一样,对孕妇职场歧视,担心怀孕后就给别人腾位置。
但她今年三十三了。
结婚七年,夫妻俩并非丁克一族,本就打算要孩子的。
只不过丈夫是码农,自己在至美创意部做文案。两个岗位竞争压力都很大,这才一直不敢要孩子。
加上丈夫年龄快到了。
今年如果不能再往上升一升大概率要面临被裁。现在公司新规出来,钱莉看到了希望。
她不再怕自己的位置被别人顶替。
因为公司态度很明确。
只要能力在,能给公司创造效益,不会因怀孕抹掉从前的贡献。
除了立刻能感受到休假调整好处的这批。另一批刚进入职场的女职工暂时还没考虑到家庭这一环节。
她们的重点则在休息室的布置上。
公司内部的员工交流区女性版块里就有人敲锣打鼓:
【大姨妈突然驾到,社恐不用开口跟同事借卫生巾的感觉太好了】
【我也觉得超贴心】
【最重要是每个月居然额外增加半天月经假诶,不用扣全勤,我每个月第二天就痛得半死不活,天啦,老板太棒了,我爱钟总!】
【……】
第86章
福利改了, 合同钟元没打算重新签。
新标准公布前她有了解过女职工劳动仲裁案例,也有问宴修元。
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
——想钻空子的不是因为多那每个月的半天生理期假以及产假多的那部分钻,而是人就不咋地。
就跟老人不是变坏, 而是坏人变老了一个道理。
绝大多数钻孔子的案例里, 公司并未给多少额外福利, 仅仅维持法律标准, 但不妨碍她们坏规矩。
这种人骨子里就是贪小利的。
只要有利, 多小都有可能导致他们成为一锅汤里的老鼠屎。
宴修元就说起过其中一个案子。
企业是小企业, 效益不算好。
老板很赏识某个实习生, 觉得对方工作能力出众值得培养,实习期刚两个月就签字让她转正了。
结果转正当月就说怀孕两个月。
一番拉扯小公司直接注销了。
老板重新注册了一家。
别的老员工都到新公司上班,就她一个人挂在已注销的老公司。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她想用劳动法制裁公司, 可法律主体都没了怎么告?最后只能找媒体爆料……
如果老板是男的指不定得脱层皮, 搞一搞男女对立, 说他是歧视孕妇的无良资本家。
可老板也是女同志啊。
又道出事先尝试与她沟通, 公司注销前也按照合同白养了她几个月。
是维权女职工仗着法律护体冥顽不灵拒绝沟通, 电话不接、邮件不回。
结果显而易见,找媒体这招当然不管用。她想“维权”只有证明新公司和旧公司存在关联。
但几乎证明不了。
钟元敢给女职工改福利是深思熟虑过的。
如同宴修元理解的那样:她是一个很真诚的人。极度真诚的同时已经做好了结果不如意便无情无义的准备。
——该给的、该为大家考虑的我都给到位了,既然有人钻孔子坏规矩那就只能收回了。
——不是我不为大家考虑, 是那颗老鼠屎要损害你们的利益。
*****
小狗在宠物诊所治了一个礼拜, 终于出院。
出院当天, 晏家外公外婆也搬到星辰里, 同时隔壁多了两个保姆。
她在大舅家跟晏家外公见过面。
他们搬过来自然要上门拜访,否则就太不知礼数了。
但上门拜访哪能两手空空?可送什么才能送到对方心尖也是一门大学问。
钟元只能喊上宴修元一块参谋。
“你到哪儿了?”
钟元从研发组出来, 给宴修元发短信。
今天周六他没课,她则到未来城加了半天班。
至美是双休制。
但踏浪和逐光这类互联网游戏相关公司实施的大小周,一周单休、一周双休。
这个礼拜就赶上单休。
计启带领团队的白熊2.0版移动端社交软件可以进入小范围测试阶段, 钟元去凑个数充当一下测试员。
宴修元:“在地库了。”
钟元拿了包下楼。
“钟总,你到一楼还是地库?”
电梯里有到三楼员工餐厅用餐的,也有外出的,离电梯按钮最近的女生问。
钟元朝她笑了笑:“地库,谢谢啊。”
“不、不客气。”
尽管她日常平易近人、一点儿也不凶,但电梯里还是安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地步。
抵达一楼所有人鱼贯而出。
动作之迅速恍若有种电梯里缺氧的感觉。
钟元:……不至于,真不至于啊。
“亏我还以为自己人见人爱呢。”扣好安全带,钟元小声嘟囔。
宴修元侧身。
动作亲昵地将她被安全带压住的那屡散发拨弄出来:“员工下了班都恨不得离老板八丈远。”
“吃什么?”
“法餐吧。”
先吃饭,吃完再挑两件上门礼:“二老的兴趣爱好都有什么?”
“看看电视喂喂鸟和楼下的猫,种一畦小白菜,喝喝茶,没别的爱好了。”
“礼物不重要。”
他唇角噙着一抹笑。
温和但又显得疏离清冷的面上绽放出丝丝缕缕的温柔:“只要你出现,他们就会很高兴。”
“那也得带上。”
不管是以詹巡外甥女的身份拜访还是宴修元的女朋友,空着手去都不符合“去别人家做客”的礼仪。
“我选套茶具再挑点营养品,你觉得呢?”
“挺好的。”
宴修元没意见。
他方才说的真话,不是哄钟元开心的瞎话。
二老什么都见过什么也不缺,人出现他们就最高兴了。
钟元说的餐厅在市中心。
两人用完餐跑了几个老字号收藏店,知道老两口平日喝最多的是老黑茶,最终挑了一套适配的大紫砂掇只套组。
营养品则问的三舅妈。
三舅妈一听她突然问营养品,就猜到她要送谁了,但她是一个很细致体贴的长辈。
跟大嘴巴的詹安平两模两样。
三舅妈很细心地提醒钟元哪些老人能吃,哪些是要注意不能乱吃的。
这都是给外公外婆买东西买出来的经验。
挂断电话后,钟元小小的反省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对外公外婆不够关心。
对外人尚且能讲究礼仪,对亲外公外婆又何必吝啬那点情意上的付出呢?
过去的拧巴隔阂已经化为托举她走远的石墩,或许有些东西不用算得那般清楚。
钟元给自家外公外婆也买了一份。
又寻了一副花梨木棋具,打算明天给他们俩送去。
“要不要再逛会儿?”宴修元问。
钟元看着他拎满东西的两只手,眉眼间染上盈盈笑意,噗嗤道:“先放回车上,然后去看电影呀?”
宴修元偏头冲她漾起明朗的笑容。
嘴角和眼角细小的笑纹上扬,像是清晨带着露珠的栀子花,空气中浮动着清新又暧昧的气息,令人忍不住遐想。
而钟元遐想的结果便是勾他脖子亲了他一口。
但她有点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毛病。
亲完满足自己的冲动就立马退开,自然得彷佛无事发生:“快点快点~~~~最近的一场在两点五十。”
被亲懵的宴修元:“……”
这个亲亲跟几天前的拥抱一样短促迅速,特种兵似的,被对待的那一方先是懵,懵完一喜,惊喜完刚要回应她已成功撤退。
只余下满满的意犹未尽。
宴修元低头看着双手拎着的东西,缓缓抿掉嘴唇上残留的余温。
眼底一片秾色中迅速闪过一抹遗憾。
“钟总您真是雷厉风行啊。”
半晌,他幽幽道。
钟元对男人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找到车,打开后备箱:“唔,谢谢夸奖。”
话音落下,她转身从宴修元手里接东西,谁知他一声不吭,直接绕过自己把手里的货都卸了。
钟元手僵在半空中。
歪着头,小碎步往他方向挪了两步好奇地瞅宴修元,真不高兴了?
不会吧,就亲一下而已多大点事啊?
莫非——
他是那种恋爱后必须按部就班,一个礼拜牵手,半个月拥抱,一个月才能亲嘴儿,大半年才能睡一个被窝的类型?
钟元眨眨眼,可能性不小。
看外表他挺禁欲的,禁欲的人眼神和精气神不一样,尤其他快接近三十了。
这个年龄对男女都是一道坎。三十以前都青春无敌,靠外表都是帅的,可爱的。
过了这个坎儿就开始讲内里气质和涵养。
宴修元现在就很显年轻。
不是外表的年轻,是气质的年轻,他眼睛里只有偶尔才流露出灼热的情意。
每次都转瞬即逝,很快就归于平静。
一看就是对情欲克制的性格,如果清心寡欲到四五十,绝对是气质大叔一枚。
这么一想,自己确实显得有点老油条了。
钟元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得多多考虑对方是感情经历不多、或者是缺乏的处男一枚,不能太“放肆”。
正嘀咕着呢,眼前一黑。
先是后脑勺传来轻微的力量,随后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让她紧紧往前面贴。
唇瓣倏地滚烫。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是暴风雨般让她这个老手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舌尖摩挲。
由浅入深,攻城掠地。
钟元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本能促使她理所当然地回应着,手臂不知不觉环了上去。
掌控欲和胜负欲让她反客为主,抱住他,抱紧些,再紧些……
宛若绞杀猎物的巨蟒。
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气,这个令人血脉偾张的吻才结束。
唇瓣分开,身躯还贴得紧紧的。
钟元只有一个念头:……我去,看走眼了!!!
他跟禁欲还是存在一点点小小的区别。不多,也就多了一个“禁”字而已。
而宴修元此刻心脏也在噗通、噗通急速跳着。这个吻的激烈程度同样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停车场如此疯狂的亲吻谁。
汹汹的捉弄和爱意掺杂在一起。
他渴望,但克制,那一丝微渺的理智遇到钟元的强势回应后彷佛被加了助燃试剂。
轰一下火花四溅,溃不成军。
“咳、还有二十分钟,不遇到红绿灯停车的话五分钟到,上楼买票刚刚好。”
钟元咳了咳。
先一步松开手,从男人温暖的怀抱里退出来。
转身才迈了一步,手立即又被一把抓住,微烫的掌心温度传过来她愣了两秒。
反手握住,轻轻晃了晃:“快呀。”
“……嗯。”
两人到从前抓过娃娃的那家商场顶楼电影院看了《饥饿游戏》。
看完先回钟元家,把后备箱的东西全挪出来。
随后宴修元回他自个家。
傍晚,钟元拎着给晏家外公外婆的见面礼到隔壁拜访了。
她出门前给宴修元发了消息,他早在门口等着了。钟元一进院子,手里的东西就被宴修元接了过去。
她四下打量一圈,发现庭院变得不一样了。花草都修剪过,院子东南角多了一桩蓝白相间的狗屋。
钟元目光落在狗屋上。
“你确定它那么小一只,养外面不会冻死吗?”
“狗狗在屋里,它腿还不怎么利索,剃了毛不保暖,等春天再把它放外面来。”
“进去吧,外公外婆知道你要来家里都很高兴。”
“哦。”
说不紧张是假的。
别看她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已经开始小鼓咚咚了。钟元进屋前顿住脚,深吸一口气:“突然有点小紧张。”
“噗——”
宴修元一只手拎着东西。
另一只手牵起钟元,温声抚慰道:“你跟外公聊过天,他很好相处的不是吗?外婆呢,比他脾气还要好一百倍,他们呀,老早前就夸过你了。”
钟元侧目:“什么时候的事?”
宴修元:“詹叔前妻出国时……”
说着,两人走到玄关。
钟元就听一道慈爱的嗓音:“是元元吧,总算见到你了哦,快进屋坐。”
晏家外公外婆到门口来迎她了。
第87章
“宴爷爷、宴奶奶。”
几年不见, 宴家外公头发和眉毛更须白了,但气色不错。
宴家外婆也一样。
老人家面相很善,牙口都还好, 这个岁数了眼睛一点儿不浑浊。
“好, 好。”
宴外婆笑眯眯地拉过钟元的手, 亲亲热热带着她往里走:“修元说你爱吃甜的, 特地做了蜜汁莲藕、茄汁脆皮豆腐。”
也是看外孙在厨房忙活还乐在其中, 夫妻俩才搞明白几年前他为何一拍脑门学起做菜了。
合着那会子就惦记小詹家外甥女了。
宴外婆想想觉得好笑。
女儿先前还担心他是不是情感缺失, 别人青春悸动他觉得幼稚不务正业, 待毕业该考虑感情了,问谁都是不合眼缘。
可要如何才算合眼缘,他又说看感觉……
总之给不出一句准话。
凌空哄他跟黄家闺女见了一面, 他警惕心来了就再也不去了。
现在人家蕾蕾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他还没点动静。
就算再开明那也要犯嘀咕的。
这下好了, 不是没动静, 是之前没追到。
宴外婆听过钟元的名字。
小詹差点出事时老伴就说他外甥女做事果断、敏锐度高, 有点可惜成了生意人。
当时还念叨了两句她跟修元一样浪费、没志向。
没想到兜兜转转。
这俩“路子走偏”的凑一块去了。
钟元知道宴修元会做菜。
他还多次拿厨艺勾搭自己,闻言并不意外。只笑嘻嘻地点头:“其实我不挑食的,好吃的都爱吃。”
甜口比例确实高一点。
“外婆也喜欢。”
宴外婆眼睛跟宴修元很像, 是那种又大又长的, 桃花眼和凤眼的结合体。
几层皱纹依然能觑见年轻时的风华。
“别站着说话, 进来坐。”
宴外公和颜悦色, 目光慈祥,他也想跟刚出炉的外孙媳妇儿聊聊。
“元元会下棋吗?陪我下一局。”
棋品看人品。
他对钟元的印象一直很好, 属于很有能力、很有自身见解的小孩儿。
但身份转换成自家人,老爷子就想多观察多了解。
毕竟人好、能力出众未必意味着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也有可能终极的“道不同”而强行凑合一阵子。
不知不觉成怨侣。
两个聪明人如果成为怨侣那杀伤力就太大了。老爷子抱着大家都好的思路想亲自把一把两人的“脉”。
钟元:“会一点,但不多。”
她就是别人嘴里的半罐水——样样会, 样样不精。
没办法,詹雯好面子嘛。
小时候钟元上过这样那样的少年宫兴趣班。有她自己感兴趣的,也有詹雯觉得女孩子学了会变得优雅有气质的。
但每次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也成了两口子从前攻讦对方的点。
——钱花不少孩子却没教好,都怪你,你作为爸爸\妈妈不负责……
宴外公听她说会。
便把宴修元支走:“灶上不还有你的事吗?你忙你的,我们招待元元就行。”
宴修元:“……”
他侧首。
眼神询问钟元会不会不自在,要不要他陪。钟元回以眼神反过来安抚他,自己没关系。
语气也很轻松:“宴大厨,期待你的手艺唷~~”
宴修元眉宇渐渐舒展开,嘴角上扬:“放心,都是你爱吃的。”
钟元心想那可未必。
不过面上还是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一脸信任的模样。
二老观两个孩子互动一眼看出谁的感情放得更多。
宴外婆便在钟元的视角盲区横了老伴一眼,让他一会儿聊天时悠着点。
别动不动上价值教育人,那太事儿了,尽拖外孙后腿。
宴外公无声哼了下,他能不懂?
他又没说要当棒打鸳鸯的恶人,就是摸摸性子。这回承望那边能这么顺利,这丫头可是深藏功与名了。
这么个厉害丫头当然不能局限在“乖巧懂事的外孙媳妇”这个身份中评判。
得把她当宴家未来的当家人来看。
那些需要维护往来的关系修元用不到,现在好了,来了个用得上的。
那就留给这丫头嘛。
但怎么留,留哪些,能不能留……不是两个孩子在一起就能随意决定的。
毕竟维护关系少不得牵扯到你帮我助。
哪些能走动,哪些该远离,都需要判断的智慧。
如果她小事精明大事糊涂,有的就不能提了。
这些问题都很紧要,他当然得先确定两个孩子的性格合不合得来,能不能走得长久。
如果性格合,就算哪方面弱一些两人也能互补,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修元大局观没问题,他的问题在于看得清却不愿。
而詹家这丫头行动力强。
对权力的理解更接地气儿,她不乐意搞,但非得搞似乎也能搞一搞,这就行了。
老爷子这辈子没为争权夺利拉帮结派,但总要护着家人。等自己死了,家里一定会走向落寞。
落寞不打紧,家、国都一样的规律。但不能在挨打时没有还手的意志和能力。
要说为啥挨打?
这有什么说得清的,自己年轻时得罪过一些同僚,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后辈爬上去就看你不顺眼抄旧账了。
若没有这个人,他两腿一蹬不想身后事。
既然出现了,考察的心就忍不住又冒出来了。
钟元没想到陪着下盘棋,对面的老爷子简直把她当成组织特招人才考察了。
她下棋的水平跟骑马水平差不多。
就记得几句口诀。
金角银边草肚皮,立二拆三、立三拆四……技巧有一点,不多。
宴外公看她走了几步,就看出还处在初级的小学生水平,他便没上难度,随意落子儿。
还给钟元留不少破绽。
下着下着,他发现几个破绽中这丫头通常会选一条最稳的。跟她调查小郑,给承望证据这两件画风不太一样。
他原以为她属于冒险激进派。
但现在看来,需要重新评估她做这两件事时的心态,只能说明当下她觉得能查、能给,是稳的。
这就不骄不躁很沉得住气了。
等一盘结束,她输了也没见丧气。
反倒主动又加了一局。
第二局就开始学着用他的思路来布局,还做了一点点小改动。
依然属于初学者的小算计,但老爷子还是大喜过望。
懂变通好呀。
学习别人长处的主动性也很强。
老爷子彻底把钟元当自家孩子看了,开始指点她如何进攻、如何防守。
怎么判断形势。
收官阶段如何注意顺序以便优先收取价值最大的地方。
钟元受益匪浅。
老爷子在说棋,转换到她脑子里便自动跟哲学理论相结合,最后落脚在公司曾出现过的种种问题。
她反过去思考当时的解决方法是否还有改进空间……
旁边的宴外婆本来不耐烦老伴儿叨叨这些,觉得他年纪大了就喜欢训人教人。
见钟元两眼发光。
表情没有半分勉强,是真的喜欢老头子讲这些东西才忍住了没打断。
说着,不免就说到了狄承望。
钟元恍然大悟。
这才知道狄叔叔跟宴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再想起刚上游轮对方就释放善意,彼时大舅尚不清楚自己参加拍卖会的事儿。
缪阿姨……显然是宴修元私下联系过她。
钟元快速眨了下眼。
心中一股暖流涌动,周边的空气彷佛都充满了温情。
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不需要别人保护是一码事。但有人能够提前想到这些,默默为她再加上一重安全锁也很好呀。
她又不是白眼狼,怎会不领这份情呢?
钟元眸色微暖。
目光下意识往厨房方向飘去。
然而两栋屋子格局完全不一样。
宴家入户玄关跟餐厨、保姆间、老人套房在一个平面,客厅和茶室下沉了六十公分。
她在客厅里往那儿瞅,只能看到餐厅一角的壁灯。
宴外婆注意到她视线方向,脸上笑纹加重。看一老一少聊得正高兴,她又不爱聊哪些,干脆到厨房帮忙去了。
宴外公刚说完狄承望跟家里的渊源。
最后总结:“以后在涟城遇到难处就找你狄叔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钟元闻声回首。
乖巧笑了笑,嗯了声:“知道了,宴爷爷。”
“我也到厨房帮帮忙。”
宴奶奶也进去了,她再坐着有点别扭。
好在星辰里别墅的厨房设计得都很宽敞,窗外就是景,别说现在只站了五个人,就算再来五个也不会挤。
两个阿姨在西厨忙活。
宴修元和宴外婆在中厨,钟元到中厨帮忙摘菜,她做菜不行,洗菜切菜完全没问题。
她一出现,宴外婆特地给小情侣留了空间。
悄悄出去了。
宴外公见老伴儿出来,喊她一块收拾棋子:“找得晚,但找得好。”
宴外婆点头赞同。
吃饭时宴外婆问两人什么时候跟家里提。
宴修元主动接过话头说不着急:“等时机到了再说。”
钟元笑着作乖巧状。
给足了他面子:“嗯,听他的。”
如果不是两家住这般近,她不会这么早就上门拜访。
再退一步——
如果宴家外公外婆跟大舅不认识,不是老领导和下属的关系,她也没见过,那她更不会来。
男女恋爱到见家长这一步其实意味着磨合好了,做好了即将迈入下一个阶段的心理准备。
他们现在就是太快了。
可没办法。
谁让之前两家便认识,现在又离这么近呢。
天天在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或许会有偷情的快感,只是钟元不喜欢。
……呃,换上辈子她肯定求之不得。
因为刺激,叛逆,悖德,享受激情且不需要负责。
说到底从前她对感情并不尊重。
那时候的她不在乎天长地久,甚至不在乎曾经拥有,完全凭着“感觉”走。
每一段感情都是感觉来了,就爱了;
爱的时候热情两三天,随后便葛朗台附体。计算对方今天给自己几分,明天给几分,从来不会想自己是慷慨还是吝啬。
外人看着大概会觉得很潇洒,很爽。
旅行vlog下面经常有夸姐姐好会谈恋爱、好会拿捏男人的粉丝。
但大家都忘了,世界不是以单个的谁为中心的。
没有谁有义务长长久久哄你。
他放低身段哄你,别看嘴上说得多么动听,多么不图回报,其实心里都会期盼你能给他回应。
长期只进不出,如此不对等的关系最后一定会能量失衡。
失衡后,之前得到种种“纵容优待”的那一个立刻感觉到落差。
粗暴的认为没有爱了。
于是有人反而被勾起兴趣,主动去追逐日渐不爱的那个人;
有人则干净利落选择分手。
寻找下一个让自己能够感受到炽烈爱意的人,而后炽烈的爱再次随着时间冰冷。
钟元属于第二类。
她那会儿不想对不对,自不自私,也没空想。
是现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她才逐渐拥有了坦诚地面对过去那些阴湿想法的能力。
她开始觉得谈场健康的恋爱不错。
既然答应跟宴修元在一起就会像经营事业一样经营感情。
更好的她遇上了同样不错的宴家外公外婆,这次拜访很顺利。
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很好。
吃完饭,钟元没急着回家。
而是跟在宴修元身后到楼下看了看狗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狗颜值一下上升了好几个度。
灰扑扑的毛色变得像雪一样白。
黑白交错间是天生上咧的嘴角,看着还挺可爱的。
“真要养它啊?”
钟元蹲在狗狗面前,想伸手撸一下又怕吓到它。
宴修元蹲在她旁边。
小心翼翼托住小狗让她摸:“养啊,它已经成外婆的心肝宝贝了,叫如意。”
“是妹妹还是弟弟?”
钟元没好意思扒开狗子的腿看有没有小唧唧。
宴修元:“是个妹妹。”
陪狗玩了一会儿钟元就回家了。
次日周末她不用去公司。
到三舅妈家看乐子去了,詹安平说他的比特币丢了。
钟元没玩过比特币,震惊得下巴都掉了,这不是虚拟货币吗,为什么会丢?
“……是这样它是数字货币,我把它存储在一个U盘上,现在U盘不见了。”
钟元一副不在状况的“噢”了声,“损失大吗?”
“还好,现在价格700美元左右,我有1108。但价格是实时变动的,说不定明天就跌回去,毕竟年初才15。”
钟元脑子里汇率一算。
这一丢就丢了好几百万呀,她当即面露悲伤:“表哥,你丢了一辆跑车。”
当数字货币转换成车……
詹安平承认他遭到了重创,哀怨得直抓狗头:“我要早知道它能丢,还不如把它换成车。”
“节哀!”
当天詹安平获得了亲妈亲爹的“活该”评价,钟元嘿嘿偷笑,看他被骂。
吃瓜正开心呢,三舅就问起她过年要不要带男朋友回来见长辈的事。
笑容成功转移到詹安平脸上。
“不急的,三舅你们都别催,等到了见面的时候我肯定带他来。”
“而且,哪有刚谈就问什么时候上门的?”
“至少得谈个七年八年吧。”
詹三舅一听这话,就知道外甥女不乐意他们过问了。
便不再多说。
而是说起最近让詹安平负责的项目。
钟元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三舅,茗建怎么突然搞古镇项目?”
詹三舅也蹙了下眉:“元元,你觉得项目存在问题?”
都是自家人。
钟元就不藏着了,她直抒胸臆:“古镇没问题,但选在这儿就有问题。”
“蔡河镇的古街我听过,就那么一小段,名声不大,说明它文化底蕴不够。如果只是做成商业化、同质化的购物小镇,这个项目的优势在哪里呢?它不够独特啊,跟市里的交通也不够方便。”
“你让表哥负责,如果是想让他攒经验攒履历,古镇绝对不是好项目。”
能火起来的古镇哪个不是具有当地特色,当地文化的标签非常重。
那些商业化的古镇有什么好游玩的?
而且商业化古镇就意味着大笔资金投资,投资是要赚钱的,自然少不了在周边开发商铺、地产、开发生活配套,从而进一步追求商业利益。
当所有人都奔着商业而来,把他们觉得赚钱的点子都加上后弄出来的“古镇”反而缺失了最重要的古味。
没了人情味,也没了历史味。
注定要成为失败产品。
如果三舅想让表哥尽快有成绩好接他的班,真去搞什么文旅古镇,到时候茗建没准要赔一个大的。
毕竟这样的项目动不动就几十亿。
“三舅,我觉得茗建目前的路子挺好的,没必要横生枝节。”
詹三舅不是刚愎自用的人。
古镇项目是蔡河镇政府那边跟一个朋友牵头,给了许多政策优惠,而且当地政府会出大头。
钟元听完,笑道:“三舅,你该查查你那朋友了。”
“怎么说?”
钟元:“我觉得他想空手套白狼,先成立个公司拉上你一块干,去骗政府的款。”
“等政府的拨款下来,他到时候宣告自己承接不了项目。钱已经砸进去一部分,这活儿干还是不干?”
“一根筋两头堵。”
“这里面问题不少咧,我是建议三舅你别蹚浑水。”
如果入了对方那家公司的股,最后收拾烂摊子的绝对是茗建。
因为茗建有擦屁股的能力。
也别指望政府工作人员多么机敏,能提前发现这样的把戏。
大家都看章办事。
反正花的是公家的钱又不是自个儿的,批多少款都不心疼,对项目的核查就会有很多说法。
能做出来是当地干部的政绩,建设失败不过是批评调职,损失和处罚完全不成正比嘛。
这个时候——
有能耐负担的那一个因多种原因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套住了。
詹三舅听罢,心头猛地一惊。
他摸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点燃,点完想起家里人都在旁边,不能给大家抽二手烟。
随即掐灭,拿着打火机和烟到屋外抽去了。
屋里,钟元耸耸肩。
对詹安平挤眉弄眼:“丸辣~~~表哥,你镀金的工作要没了。”
詹安平龇牙:“信不信我锤你。”
程松听则是表情凝重:“元元,这项目问题真有这么大?”
钟元没把话说死。
“可以多考察再下结论,我觉得可能性很大,但也有可能是我不了解三舅的那位朋友,判断过于主观。”
突然创办好几家新公司的行为的确很像皮包套皮包,骗取政府和其他投资人的钱。
程松听若有所思。
决定晚上劝劝老公,她觉得元元的话很有道理。
这念头一起,看旁边跟妹妹搞幼稚的好大儿就不大顺眼了。
都念过大学。
脑瓜子怎么就差那么多???
“詹安平,你看看妹妹,你怎么就那么木啊?”
突然被骂的詹安平:……不是,我说什么了?我不都听你俩安排的吗?
“妈,禁止捧一踩一,你这是破坏我们兄妹感情。”
钟元在旁边拱火:“三舅妈没说错啊,我确实比你聪明,略略略~~~~”
屋里氛围轻松。
屋外抽完两根烟的詹三舅的脑子也缓过来了。
投资上设圈套的事儿其实不罕见。
只不过对方跟他多年朋友,他起初没往这个方向想。经元元一说,他也意识到里面的猫腻了。
没想到二十年的兄弟居然会这样对自己,过去的那么多次帮衬全喂狗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詹安平说茗建不掺和那蔡河镇古镇项目了。
接手的人换成了蓝田置业。
钟元知道时蓝田置业跟蔡河镇政府召开了古镇奠基发布会,参加发布会的是向二小姐。
她想提醒向明岚都来不及。
事已成定局她也不好再去多嘴,那便不是送人情,而是马后炮了。
钟元拖到校友会前一个礼拜在群里发了消息。告知大家她近期要出差,实在没时间参加聚会。
她跟董银河约好了,十二月参观唯意的材料实验室。除了带上逐光的全息研发团队参观材料室,深蓝的发布会也大概在这个时间段。
第一款智能机器人管家要准备进入市场了。
如果以钟元的眼光来看,智能化还不够。
目前可以完成一些家务,只能监管家里老人的身体状况,有定时发送老人的实时照片到子女手机的功能。
虽然可以及时汇报他们的身体状况,还能帮忙叫120,但还不够灵活,智能。
测试中存在过判断失误的情况。
尽管概率非常低,依然说明用户在收到提醒时还需要人工核实一下情况。
比如给老人打个电话。
或是开启机器人管家的实时监控做个确认。
但不管怎么样,市场有这个需求。深蓝小精灵1号能填补这片空白,前景可期。
工业园区深蓝总部。
顾尔曼看着做完最后一轮升级的管家机器人,蔚蓝色的圆墩墩,上方是圆圆的脑袋。
喊一声小精灵1号屏幕便会亮起,而后是链接者的各项身体数据。
链接者需要佩戴公司配套的手环。
升级前最多可观测两组数据,改进后目前可同时观测六组。
“延迟从十八秒降到七秒了。”
“自动充电无误,但剩余电量需要修改程序,我觉得百分之八太低了,调整为百分之十五自动充电更好一点。”
“很好。”
顾尔曼听完各组测试数据,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她用力击了两下掌,“今晚辛苦大家加个班,明后天继续测试。”
一个礼拜后。
钟元收到了涟城发来的五个快递。
快递签收的同时她接到了顾尔曼的电话。
“元元,小精灵1号成品我寄了几个给你。作为大老板你先用用,用完给我反馈。”
“没问题,发布会时间确定了吗?”
“延迟到一月一号吧,我想再做几轮调试。”
“好的曼曼姐,我知道了,发布会我一定到现场。”
钟元拆开箱子。
按照说明书激活机器人,把功能都试用了一遍。
不得不说顾尔曼的确是个人才。
功能不够多,但每一项都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准确。她戴着手环运动,强度太高手环居然会语音提醒。
如果提醒后不放慢频率或是不操作一下,小精灵还会追踪手环。
只要不超过五百米距离。
它就能直接滚到手环主人旁边,用它的机械臂提醒主人。
至于上下楼梯或者爬坡更不是问题。
圆滚滚的身体下面有佩戴滚轮的支架,支架可以变形,像蜘蛛的腿一样抓住坡度,慢慢抬腿!
钟元看到它从电梯到负一楼健身房时都惊呆了。
查看家里监控后才发现它竟然会选择最优路线,能识别简单的文字、数字。
进电梯后伸长机械臂去摁楼层。
蔡阿姨她们齐齐瞠目结舌,觉得这圆坨子怪吓人的,居然这么“聪明”。
钟元恨不得把它抱起来亲几口。
她必须收回之前的评价。
不该只听顾尔曼随口介绍了一遍功能就说它在智障和智能之间。
人家小精灵1号智能度蛮高的呀,多可爱啊。就凭五百米范围内能找到链接者这一条,对别的家务机器人就是绝杀。
这玩意儿一发布,几年内绝对不可能有竞争对手。
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以为自己不会亏,能小赚,但真的没想到拥有顾尔曼的深蓝才是最厉害的。
居然能给她这么大个惊喜。
别说,这外观还挺像一家叫零点的科技公司搞出来的机器人。
但那家机器人可不会乘电梯,它只能勉强爬楼。
莫非——
上辈子的零点其实就是改名后的深蓝?
就看这蓝白配色,圆滚滚萌萌哒的外形,高度相似的风格,真的很像一个妈生的。
想到这儿,钟元一怔,随后忍不住唏嘘。
看来上辈子的顾尔曼最终没能醒来,顾老师没能为她保住深蓝。
如果她醒着,几年后的零点(深蓝)绝对更上一层楼。
不过没关系。
钟元相信这辈子深蓝一定能做到。因为奇迹已经出现了,顾尔曼如今活蹦乱跳着呢。
第88章
顾尔曼寄了五个小精灵。
钟元先试用了两天。
她把功能摸的七七八八, 充电续航搞清楚后,周六便化身送货员,先把给外公外婆的送过去。
顺带还有之前准备的棋具和营养品。
两老手机都不太玩得转, 更不可能看得懂小精灵的操作守则, 钟元耐着性子教他们。
绑定手环、安装小精灵专用充电头、绑二舅、三舅和自己的手机号……
一□□完花了两个多小时。
外公起先不乐意。
虎着脸嚷嚷:“房子就这么大点, 到处都是东西, 再多个圆疙瘩挡路又碍事, 不要, 我不要这个。”
“你赶紧带走。”
老两口住的地方其实不算小。
但年纪大了, 或多或少存在断舍离难的问题。
每个屋子都堆着子女送的东西,这样那样的保健品,健康仪。
哪个都不舍得扔。
渐渐的, 就越来越挤了。
客厅角落还放着一个不知被谁忽悠着买的东西呢。
他们说那叫紫外线什么屋。
功能厉害死了, 又能治颈椎疼又能治风湿, 花了两万多。
钟元一瞅。
嗨呀, 那就是一个内部装着KTV红蓝彩灯的简易桑拿房, 就这破玩意儿居然花了两万八。
算了,老年人都有点固执己见,劝是劝不住的。他们就信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保健品、保健设备。
子女正儿八经买的他们反而怀疑效果。
“哪占地方了?”
“它才六十公分高, 直径三十公分不到。平时默认节能模式, 机械臂都自动收起来的, 多懂事啊。”
“那边, 那破桑拿房才占位子呢。”
“还有手环防水的,洗澡洗头也不用摘。充满一次续航五天左右, 没电了就搁这儿……”
防水是考虑到老人洗澡洗头。
万一摘掉手环在浴室出事的话,小精灵接收不到数据,家里人很可能无法及时发现。
顾尔曼设计它时应当是融入了她对父母的关怀, 如同他们护着她一样。做女儿的也早早在为父母的退休生活努力。
有爱有信念的人做出来的产品细节之处其实非常能体现她的思想。
或许这就是小精灵1号跟零点研发的蓝宝的区别:
细节处更体贴。
钟元指着小精灵左边机械臂下方的红色按钮。
只需要轻轻按一下。
咯吱窝下面缓缓支出一个小孩巴掌大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条数据线。
钟元边说,边把手环跟数据线对接:“看,灯光亮起来后就说明充上电了。”
“至于小精灵的充电你们不用管。”
“电量低到某个数值它会自动找充电位。所以外婆,我装了充电位的角落你们不要放东西了,如果形成阻挡,它会突然智障,为了不强制关机会把你们放那儿的东西搬走喔~~~”
毕竟小精灵拥有两条机械臂。
它的程序核心被设定为保证链接账号的持续监测,所以关机在程序中绝对不允许。
当然,找不到充电位被迫关机那是另一回事。
“一天天的,净整些麻烦事儿。”
“我们哪里用得着铁疙瘩监视,我去公园翻单杠比你们那些小年轻坚持得久。”
这话钟元信啊。
公园里锻炼的大爷大妈比年轻人多,堪称诸神黄昏。
一个个跟退役特种兵似的,全是扫地僧。
“对对对,你们老当益壮。”
“但我担心你们呀。”
她先是讲理,随后感情牌。
老头儿眉开眼笑。
明明享受小辈儿对他们的惦记,但就要嘴硬嘟囔几句:“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老了,不是废了,就你们天天瞎操心。”
“好啦好啦,别说那么多。”
钟元懒得跟他们鬼打墙似的劝来劝去。
索性一句话堵回去:“反正我拿来了你们就用。这可是我投资的新产品,外公外婆你们得好好用,用几天再告诉我优点和缺点都有哪些,我好让人改进。”
“知道咧。”
嘴上嫌弃。
答应得不情不愿的。
钟元一走两人就出门炫耀上了,说外孙女搞了个高科技小玩意放家里。
可厉害了。
能实时观察身体情况、还能帮忙打急救电话,那叫一个吹咧,吹得街坊邻居都忍不住动心了。
接下来几天,家里直接成了邻居们的观光景点。一群退了休的老头老太天天过来观察小机器人。
“这个血压准不准呐?”
“老张,你儿子不是医生哇,叫他过来帮老詹他们测一测,看看这个铁坨子显示的准不准。”
“有道理,我就不信这个小机器那么厉害唷,新闻上听都没听过。等着,我给我儿子打电话。”
“如果真的能做到,那咱们都可以备一个,孩子上班出差也放心。”
“我也觉得,就是不晓得这玩意儿价格贵不贵,街坊邻居能不能打个折拿个优惠?”
“……”
下班刚回到家,瘫在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热的张医生接到老父亲的夺命call。
到了詹家门口顿住脚,没敢进去。
想想那场面——
十几个大爷大妈眼神齐刷刷扫过来,各个两眼发光,激动莫名。
他差点以为自己成唐僧肉了。
“杵着干嘛,进来啊。”
张医生嘴巴微张,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哦,哦,这就来……”
一进去才知道要帮老人家测血压、测心率。
“爸你不早点说,我还得跑回去拿监测器。”
“……你有抱怨的时间都已经拿回来了。快点,我们都等着呢。”
张医生:“……”
嗐,都是老街坊,着急忙慌把他喊过来,张医生以为谁身体不舒服呢。
结果,就这???
无奈,血脉压制,有点气也必须憋着。
只能赶忙跑回家取设备。
再回来一看竟是要核实机器人的准确率,心里头的无名火那叫一个上涌啊。
上班够累了,回家还要折腾,到底是亲爹还是后爹啊?
等他黑着脸给两人做完检查,发现结果跟眼前的小机器人几乎一致,监测数据还更加详实多样。
张医生登时顾不得生气了。
急忙问这款机器人是哪家公司搞的,有没有医用方向的……
街坊邻居可不管高精度的医用不医用。
忙着让詹外公詹外婆转达钟元。
希望小精灵保留清洁功能时再加一个主动扔垃圾的功能。
冬天下雨下雪出门扔垃圾,太费老胳膊老腿儿!
钟元原本没觉得丢垃圾是个问题。
家里有阿姨呀,家务活儿几乎不用她干。人对习惯以外的事物感知会变得迟钝。
无法在第一时间提出需求。
但只要有人提了她能立马理解。
毕竟还没到何不食肉糜的地步,在没有保姆前她也打扫过屋子、扔过垃圾。
小精灵的受众未必都是家里请了保姆的。
如她这样的家庭保姆可以请多个,人比机器人更灵活更用心。
他们买机器人管家只是拿它作为追赶科技的证明,有钱人愿意为科技、创新、概念买单。
更多的其实是经济条件差一点,有需要人看护年迈父母的家庭。
这类家庭咬咬牙也能请保姆。
可请保姆的性价比不若夫妻中一个辞职、回家照顾长辈来得高。
这么一来,小家庭会少一份收入,生活压力自然骤增。
小精灵的定位是管家机器人,受众画像应当是后面这一部分人。
那么——
多一个丢垃圾的功能似乎理所应当?
至于家庭条件更差的……
只能等待技术普及,价格被打下来再去考虑。
不管怎么样,科技研发花的钱不少,且需要源源不断的投入。
前期深蓝的产品价格肯定下不来。
只有先让公司和研发团队活下来,才能以图未来。
钟元没有着急给顾尔曼反馈,而是打算等其他人用过后再做一份详细的总结表传过去。
另外几个小精灵的归属按需求度,给了查欣欣一个,另一个让宴修元搬去隔壁。
一个怀孕,一个年龄大。
剩下两个则给了三舅妈、二舅妈。
结果当晚,钟建华就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所有亲戚都给了就是不给他这个亲爸。
钟元能说排不上号、不够分,把他给忘了吗?
万万不能的。
但老实认错也不可能。
于是她果断倒打一耙:“爸,你着什么急啊?我给你留了的,没来得及送过去而已。”
“新东西我得教大家怎么用啊,一教几个小时就没了,而且谁让华亨离我这边远,我当然先送近的咯。”
“就晚一天你就来找我麻烦,哦,噢哟~~合着你就是这么想亲闺女啊?觉得我一点孝心都没有?”
“哼哼!”
钟建华被反将一军。
老狐狸被钟元的丝滑连招给打懵了。
想想大女儿的确不像办事如此糊涂的人。
她面子功夫基本没怎么出错,再一琢磨这几年也算父慈女孝,顿觉误会,不再摆父亲架子,立刻认错了。
“好好好,是爸太急躁误会你了。”
“我就说咱爷俩一条心,我闺女怎么可能这么对我,是不是?”
“都怪你三舅,他也不说清楚就跑我跟前炫耀,我这当爹的被他一个舅舅比下去,心里能好受啊?”
钟元眼角抽搐。
果然是三舅,看来詹安平的大嘴巴是随了爹。
只是三舅是隐性的,他是显性的。
她就不明白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非得跑钟建华那儿旁敲侧击的炫耀。这下好了,她自个儿的小精灵保不住了。
第二天。
钟元强忍郁闷,把自家小精灵重置,清除掉个人信息送到华亨大楼了。
钟建华心里瞬间美了。
逮着人就炫耀,在国外出差的都没逃过。
那群老油条伙伴不到半天功夫全知道钟元又搞出新东西了,心情格外复杂。
前几年还搞搞电商卖卖衣服,后来听说搞了个做广告营销的公司。
今年一看不得了,机器人都来了。
步子迈得这么大这么玄乎,也不怕劈叉,眨个眼的功夫她跑去搞科技产品了。
要说这些行业没联系吧,多多少少有一点;要说有联系呢,又需要技术的不断外扩关联才能挂上钩。
总之。
这路子跟赛车漂移似的,神出鬼没叫人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对着钟建华羡慕嫉妒。
感慨一句青出于蓝,后继有人。
而感慨完,便是集体犯了红眼病。
“别人家孩子”太厉害了,衬得自家小辈跟废物似的,尤其是家里有二世祖的。
二世祖们冷不丁就迎来了慈父、慈母的制裁之刃,全国人民喜气洋洋迎新年之际反倒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钟建华也问过钟元未来的规划。
问怎么想的,有没有具体的清晰的架构?钟元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纯属捡漏,老天爷赏的大馅饼。
钟建华不信,嘀咕钟元防着亲爹。钟元懒得解释,让他爱信不信。
被问了一圈,除了陆黎几个相信她事先没规划,其他人都不相信,连三舅大舅都说她谦虚。
后来为了省点口水,不论外头谁问她都但笑不语。
没想到这么一来。
大家误以为这个问题关系到公司接下来的战略布局,她不便回答。
觉得钟元更高深莫测了。
天知道她只是运道好,正巧遇上走投无路的顾老师了。
这漏能捡着甚至还要多亏成功吃上公家饭的季昊焱虚晃一枪,把顾老师扔过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否则她那会儿一心防备杭舟舟几人搞事,哪有心思去观察其他宾客有没有值得结交的?
如果他们知道一个破晚会竟然有一只“窜天猴”似的潜力股,大概肠子都要悔青了。
恨不得时间倒流,宁愿不折腾钟元也要把深蓝搞到手。
十二月中。
钟元领着逐光的研发骨干参观了唯意的材料实验室,董银河特地从分公司飞回来接待。
这次见面,她明显长进了。
绝口不提中了圈套割肉的事,而是反过来询问钟元需不需要进一步合作,可以组建联合实验室。
显然,脱离唯意唯一继承人光环再去基层历练的她尝到了人情冷暖,初步学会用另一个视角看待问题。
也终于点亮了新技能——打不过就加入。
钟元没立刻答应。
但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郑重表示回去后会好好考虑。
这次见面董银河非常平静。
甚至还跟乔海生自嘲自己吃一堑长一智,已经可以更理智的看待钟元这个人了。
但这种平静只保持到深蓝发布会召开前。
听完深蓝发布会主持人的介绍,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对产品心动了。随后敏锐意识到这家公司不简单,未来一定能走得非常远。
再看规模不算大。
便想着如何才能插一手,分杯羹。
这个想法在听到深蓝那位年轻的顾总感谢父母,短短几秒的镜头扫过两张憨厚质朴的脸时迎来了破灭。
刹那间——
董银河脑子“轰隆”一声,如遭雷劈。
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
再听到对方继续感谢向深蓝伸出援手的另一个大股东时,董银河还未听到钟元的名字已然意识到自己跟季昊焱他们错过什么了。
排山倒海的懊恼后悔嫉妒再次向她涌去。
第89章
等“钟元”两个字清晰传入耳中。
那张淡然微笑却又着实让人暴躁嫉妒的俏脸映入眼帘, 董银河被雷劈到迟钝的大脑已经彻底陷入麻木。
过去她不认为高傲看人会出多么严重的问题。
觉得只要能把控好度,不表现得过于明显就足够好,她自诩有涵养, 从未莫名贬低他人。
而且她有傲视他人的资本。
她的家世, 她的学历能力都在告诉她, 她可以俯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
俯视是客观存在的, 她错了吗?
但眼前这一幕又让她知道, 她似乎真的错了。
慈善晚会她犯的错不仅仅是既没狠到底, 又未善到底;既没能成功给钟元卖好, 又迫不得已将朋友全都放弃得罪。
最后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
更大的错是机遇悄然来到眼前,她却眼睁睁看着它奔向钟元。
当时她在想什么呢?
哦,每年慈善拍卖都有这种花钱买邀请函入场, 寻找“机会”的人。
有的是为了攀附, 寻找金主;
有的是企业走到穷途末路, 需要找个人傻钱多的接盘;
有的嘛, 则是虚荣心发作。
把来这儿的一趟作为社交圈里炫耀的证据, 彷佛站在一块就是一个圈一个档次的,以此进行人设包装,装名媛骗傻子富二代。
……
那天出现的中年男人毫无精英气质。
穿着一身廉价的旧西装, 出席这种场合竟未打领带, 说明对方跟她们并非一个层次。
那他要谈的事可想而知, 自然也无关紧要。
所以——
中年男人直奔钟元喊出她的名字时董银河心里的确曾浮出一丝不悦。
不悦对方分不清大小王。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还不如钟元有攀谈的价值吗?
这分不悦在意识到他才是没价值的投机者时, 大脑迅速提醒她没必要跟这种层次的人计较。
正逢季昊焱几人出事,所以她走得很果断。
后来泳池那边出事。
季昊焱几人反而被钟元的保镖控制住。
她隐约猜到这个男人的出现和泳池胡搅蛮缠的暴露女都是“逼”钟元回到酒吧内、回客房的安排, 便更不当一回事了。
谁能想到随手扔的一枚小石子转眼间就成了棋盘上的车?
竟让钟元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董银河看着现场直播,眸光落在那双明亮愉悦的眼里,心里难以控制的嫉妒。
贝齿用力咬着下唇。
隐隐渗出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 她彷佛卸下浑身力气,颓唐地倒向椅背。
董银河想跟人聊聊心里的复杂苦闷。
翻开手机通讯录。
划来划去,发现没有一个是她能交付后背、吐露心声的存在。
未婚夫不能,感情基础薄弱,他体会不了。乔海生能体会,但乔海生绝对不会安慰她。
而别的小姐妹……
自从上回公关部出手撇清关系。
钟元也火上浇油让全网都知道自己举报了季昊焱几人后,圈里聚会就不怎么喊她了。
在网友那儿,她明辨是非。
但已然成了圈里人眼中的小人、背叛者。
那些人当着面自不会说什么。
也不敢说什么。
其实他们自己也跟杭舟舟几人划清界限,平日未必看得惯他们。
但私底下——
大家还是默契的把她“孤立”了。
董银河内心的苦闷只能跟爷爷讲,讲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有点茫然。
忽然分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不是真的缺乏继承人的眼界。
比不过同样条件的乔海生,也比不得起点不如自己的钟元。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董正听罢也十分遗憾。
唯意有一流的材料专家,一流的实验室。
那家科技公司若能被唯意拿下,唯意就能借着它当跳板,将触角缓缓伸向相关产业,从供应走向制造。
这是一个大争时代。
全球国家都在谋求转型,各家企业其实也在不断寻求新的增长领域。
停在原地就意味着落后。
光在材料领域保持研发优势是远远不够的。
可事已至此,再去后悔是最没意义的事。
董正能看出来孙女心乱了。
他没有指责董银河,而是借此事教她:“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会。”
“这下有没有认识到高傲的弊端?”
董银河咬着唇。
闷声嗯了嗯,不甘愿地点了下头。
董正语气和缓:“嫉妒是人之常情,后悔亦是人之常情。”
“银河,有任何坏情绪都不要紧,是人难免会犯错。你要允许自己有犯错的空间,也要适当宽容其他人的错。”
董正:“知错而改则善莫大焉!”
他就这么一个孙女。
就算心中期望很高,觉得孙女目前的能力还没达到自己的要求,董正也并未选择打压式教育。
“你嫉妒她运气好,觉得那跟实力无关,不过是老天更偏爱她,但其实不是的。”
锻炼后辈不能一味哄着宠着。
董正先给出认可,缓解掉董银河的自厌纠结心理。
再直接点出问题:“以精神面貌衣着打扮断人不算特别错,先敬罗裳后敬人,古而有之的道理。这样可以节省彼此的时间,去掉一些无效沟通。”
“但你能看出来的东西你觉得她看不出来吗?”
董银河错愕。
董正笃定道:“她能看出来,那为什么要给对方谈话的机会?”
董银河低头思考。
片刻后她不太确定道:“钟元观察力优于我,通过某些细节发现了对方的潜力?”
董正缓缓摇头:“不,是因为几句话的功夫并不妨碍她什么,明白了吗?”
于她无碍,便是废话她都愿意倾听。
这种非必要不开罪人的做法换个说法便是以礼相待。
人是非常敏感的动物。
谁尊重自己、待自己客气,只需要一个照面就清楚了。
生意场上以利相交没错。
可谁都更乐意与能给与对方平等尊重的人打交道。
他们觉得舒服。
因为不用卑躬屈膝无限放低自己。
所以若在对方接触钟元前尚且有可能拿下这场机遇。
但当那个人走到她们俩跟前。
当不自觉流露出自上而下审视眼神的银河和另一个更尊重人、更会做面子功夫的钟元站在一起。
就算出略高一点的价,九成的人也会选择与后者合作,另外一成则是对唯意有所求。
董银河豁然开朗。
她觉得钟元算计太多,心思太功利,自己何尝不功利?
如果不功利。
为何会看衣着听谈吐便断定对方无用?
或许,她没比对方高尚到哪儿去。
如果自己真的高尚,一开始就不会跟杭舟舟他们玩。她不知道他们有问题吗?有几家公司的股份怎么来的她不清楚吗?
不,她是清楚的。
只不过她告诉自己,没有亲自动手便清白无辜,便跟他们不一样,实际上分红她实实在在拿到了。
这一刻,董银河第一次直面了真正的自己。
她该修正的是心态。
不论钟元是抱着什么目的给了中年男人机会。
虚伪也好。
目光如炬也罢。
亦或只是纯粹的运气好。
结果都是可喜的,中年男人得到了投资,她则即将迎来丰厚的回报。
如同爷爷说的那般。
可以嫉妒,可以后悔,可以咒骂钟元走狗屎运。最重要的是接受对方“赢”过自己太多后,让自己也赢。
“爷爷,我明白了。”
董正看她眉宇间的躁意冷沉褪去,眼神逐渐清亮。
满意地笑了笑。
点头道:“银河你记住,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一时的挫败没什么大不了,要学会看得更远。”
次日。
董银河就深蓝小精灵1号的材料问题约了钟元。
钟元不参与深蓝的经营管理,不清楚小精灵1号的原材料有哪些部分需要调整。
便喊了顾尔曼。
三人约了饭局深聊了一下午。
次日顾尔曼便带着团队测试了唯意同类型合成材料的性能,又经过数次对比测验,在年前双方签订了两份合同。
元旦开完发布会。
小精灵一号正式开售日期定在大年二十,即二月一号,而官网先开通了预售渠道。
这个月工厂在加班加点生产,顾尔曼的团队正忙着从小精灵1号的功能里分化出两款低端的清洁机器人。
钟元也没闲着。
安排好人在国内几个一线城市铺设深蓝体验中心。
除此以外,计启负责的白熊移动端上线,钟元要盯的事太多,一时间忙得飞起。
还好陆辰和印小雅订婚宴延迟了。
否则她近两个月飞来飞去,真腾不出时间跑那一趟。
不过延期的原因她之前没来得及问。
等闲下来终于想起这事,才知道是陆辰养的小情人到公司找正牌女友印小雅上演争宠大戏。
再次被娱记拍到了。
给刚被药监局点名的陆氏又蒙了一层阴影。
对陆氏这种传统的制药集团而言。
短时间因丑闻在公众面前丢了两次人,绝对不能再来第三次了。
于是用各种风水八字之说,将订婚宴延迟到年后。
【……都闹成这样了还要订婚啊,我以为会要求分手呢,你们家办事这么儿戏的?】
钟元看查欣欣消息,暗暗点头。
【对啊,陆辰的情人怎么解决?给她五百万让她打了胎就滚?】
今年霸总们的分手费还没涨价,五百万还很值钱。
【不订不行,情人和正牌女朋友在公司撕得那么难。必须大被一盖,遮住龌龊。】
【他跟印小雅已经统一说词了,是遭人设局酒后乱性。】
【糊弄谁?醉了还能硬?】
【欣欣,含蓄,含蓄点。】
【行吧,我含蓄点,反正戚津喝醉就跟死猪一样,我怎么弄他,他都没反应。】
钟元额头布满黑线。
姐姐,你这其实也没含蓄到哪儿去,不敢细想你怎么弄他的。
【……那延到什么时候,我忘了改期的请柬扔哪儿了。】
【四五月吧,总得让大家把陆氏的破事忘掉再说。陆太太让他们别订婚了,到时候直接结婚。】
【你们家陆太太这么疼陆辰,他俩真的没血缘关系?】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钟元真的很好奇。
一个人如果谁都不爱只爱自己那也说得通,有爱孩子的能力却不爱亲生的,且在养子已经犯过很多错的前提下,她真的理解不了。
难道婴儿时期到十一二岁培养出的母子情真的能支撑她一直疼爱宽容吗?
【真没。】
这点陆黎能确定,很早前他就困惑过。
如果因为他从乡下接回来各方面不如陆辰,他们更偏向陆辰,他虽然不爽心里其实能够自洽。
人普遍都爱更优秀的。
他以为自己懂了,学会了。
等他在钟元的影响下一点点变好,慢慢地脱离摆烂叛逆的毛病后,他们也确实越来越看重他。
但依然不如陆辰。
那些懂得的亲情一时间他好像又不懂了。
所以他四处查证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生活不需要逻辑,一个人的喜好也不需要理由。
陆太太就是更心疼陆辰。
至于陆先生,他看似公平。
但这种公平在陆黎眼里就意味着不公平,作为真正的陆家子孙,他凭什么要跟陆辰获得一样的待遇?
这难道不是对陆辰的偏袒吗?
陆家人的态度造就了陆黎对他们的漠然,羁绊太少,抓起陆氏的痛脚才又狠又准。
逮着问题,连削带打那是毫不留情。
陆董夫妇这段时间就被搞得焦头烂额。之前催着陆黎回国是为了让两个儿子良性竞争。
他理想中的状态是康熙下面的夺嫡。
结果陆黎不走寻常路。
没兴趣跟陆辰斗,倒是把矛头直指陆董事长本人,准备让他退位让贤了。
现在公司药材渠道被抓住以次充好的问题,医药代表又牵扯出灰色产业链,跟医院、药房有超出药价六成的回扣。
他还不管不顾。
大张旗鼓的整治,短短小半年,陆氏开除了一大批员工,管理层贪污腐败、职务侵占罪被抓的就有六个。
偏偏退休的陆老爷子和其他叔伯都支持陆黎,反而隐隐有架空陆董的意思。
恰好,陆辰又不争气闹出丑闻。
陆太太除了让订婚延期,主动要求陆辰停职查看,算是压着陆辰退了一步。
想让陆黎在这一波反腐清查中放陆辰一马。
钟元了解到陆太太的用意后表情一言难尽。
反腐又不只是反一次。
大企业反腐其实是永恒的话题。一旦发展久了、发展快了,企业定然会滋生利益链。
她怎么会觉得陆黎愿意放陆辰一马呢?
顶多秋后问斩。
等陆黎把陆氏清理得差不多,陆辰的问题还是会被重新拎出来清算,陆氏是肯定回不去的。
陆太太的私产,陆黎管不着。
但私产和陆氏相比,陆辰能甘心才怪?陆太太希望两个儿子和平相处简直是异想天开了。
不过这事给钟元的启发还是很大的。
第二天一进公司,她立即招来内部审计部门开会,确认了内部控制的标准、流程和制度。
“你们部门的人还是得定期进行培训,第一责任人职责不能动,谁负责的哪一项出问题我就找谁。”
除了加强审计人员的工作能力和素质,钟元又琢磨着建立举报机制和内部投诉渠道。
年底放假前。
钟元后知后觉名下公司已经超过五家,便让于安澜做了调整。
先将踏浪的注册资金从一百万变更为实际注资五千万,而后变更另外几家公司的股权结构。
该增加实缴资金的增加。
总体到达一亿就向工商部门提交了母公司和子公司的营业执照等各项材料。
赶在春节前朝元集团成立,取自返本朝元,不忘初心之意。
“元姐,我和戚津后天回茗城,过年就在这边过了,大后天咱们聚个餐呗。”
戚津老家在锡城,签约的经纪公司在涟城。
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涟城。
查欣欣不喜欢离查永才一家三口太近,领完证环球旅行回来就跟着一块住涟城了。
“好啊。”
“可惜陆黎没空,过年要出国跟别的药企进行交流。”
“嗯,我看到群里的消息了。”
陆黎在陆氏大刀阔斧的改革。
那些老家伙表态支持他,可不仅仅是看在他才是陆氏正儿八经子孙的份上。
得有本事替大家赚到真金白银才行。
“元姐,你送我的小精灵太棒了,昨天我泡澡不小心睡着了,手环监测到心率上升血压下降后就开始滴滴我,滴滴两分钟我没听见,它就滴滴了戚津。”
如果戚津没来喊她,大概也不会出事。
他们家浴缸不是睡着后整个人会彻底滑到水里那种。但这种变化能精确监测到还能有效做出提醒,实在太让人惊喜了。
查欣欣兴奋道:“我在官网又下了两单,什么时候能收到货呢?”
“订单没超过一千,年前应该能全部发出去。”
钟元也很关心数据。
目前深蓝虽然在行业内、在其他科技公司眼里算了打了一枪大的,内行人都知道含金量。
但如今资讯传达还不够快。
加上小精灵1号标价一万八。
就算宣传到位,这玩意儿不是买西红柿大白菜啊,这个价格就让存在需求但家庭条件卡中间的人有些却步。
他们大概会先观望一阵子。
等到第一批用户的真实反馈出来,或者去实体体验店里了解后才会下单。
毕竟小两万,其实不是小数目。
而阉割版的两款机器人定价低很多,一个一千七,一个三千六。
让人意外的是,这两款的预售量也不高。
钟元看着下属发过来的后台数据分析。
发现大部分ID点进官网页面,停留时间最长的是一万八的小精灵功能介绍视频。
评论区也是问这一款实用性的多。
普通的那两款在用户眼里跟别家的区别不大,价格也差不多,可替代性太高,他们不怎么感兴趣。
钟元让顾尔曼寄了两个阉割版的来,用了两天后她知道问题在哪了。
是的。
它们被阉割了,但其实没阉割得那么狠。
顾尔曼以她作为主设计师、主研发人员的评判标准认为它们被阉割得很惨。
属于用来凑数的不完美产品。
而后误导了负责做上架文案的工作人员,宣传人员不懂技术,也没有真切体验几天。
研发部门那边给什么资料她就按照别的公司类似的机器人介绍写了一通文案。
这就不是一个产品,侧重点当然出现了问题。
如同她第一次被顾尔曼误导,以为小精灵1号只比人工智障好一丢丢那样,写文案的也被误导了。
实际上,阉割版的卖点压根没介绍到位。
当然,这里就存在文案岗普通工作人员偷懒的现象,同时也透露着深蓝的宣传部门不太行。
钟元立即联系顾尔曼。
让她把宣传部门的小管理喊过来开了个视频会议。
第90章
说是开会, 其实无限接近于手把手指点这两类要怎么突出产品重点。
顾尔曼拆得很暴力。
一千七的是纯清洁。
半浮空圆盘的造型,没有监测健康功能,但可以变形。碰触到水平高差下方可以伸缩出蜘蛛履带装置, 适用于平层或是坡度不大、高差不大的房子。
是一款超出市场预期的家务小助手。
而三千六那个则去掉了机械臂。
跟小精灵1号外形基本一致, 但它不能爬楼, 没有清洁功能, 保留了高度一致的监测健康功能。
当然, 从表面看是把小精灵的功能一分为二, 价格加起来都不到小精灵的零头, 似乎分开买更加划算。
其实并不是,抵不了小精灵1号的全能和好用。
因为材料的不同、算法训练也天差地别,阉割后的两款相比之下会僵硬呆板一些。
但就算如此。
依然比市面上其他类型的高出一两个档次。
视频会议开完, 钟元没再管顾尔曼将如何整改目前的宣发部门。
她说过不插手深蓝的管理便真的不打算越界。
这次也并非插手。
只是起个“查漏补缺”的提醒作用, 希望深蓝开个好头。
顾尔曼跟计启不一样。
计启是严重偏科的计算机人才, 甚至算接近天才的标准。
顾尔曼更全面, 研发管理两手抓。
是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
她醒来没有因股权易主的事跟另外两名合伙人闹出嫌隙。那二人退出深蓝, 一个收到了大企业的offer,另一个决定独自创业后,她依然跟他们保持着私交。
这个举动就让剩下的老成员们很放心了。
有情有义、公私分明、实力还强。
人嘛, 慕强心理都有的。
从前因为顾尔曼够厉害、勇气足而紧紧团结在她周边的初创团队凝聚力变得更强了。
而宣发部门和别的细分部门都是顾尔曼还没醒来时, 钟元底下的人接手后增设的。
因为从前太草台班子。
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负责的活儿杂七杂八, 前台都是技术出身,既要接待、接听各种电话、还要参与讨论设计……
游芝接手的几个月迅速扩充部门招人, 老团队既都是技术出身就打包到研发部。
刚初步扩建完顾尔曼就醒了,钟元立即将她调回茗城。
她一走。
刚成立不久的新部门跟老团队之间磨合不够是必然的,工作对接就暴露了一些问题。
现在顾尔曼已经注意到这点, 钟元相信她可以处理好。
****
就在深蓝几个体验馆开放时,计启的白熊升级版移动端——一款名为云世界的软件悄咪咪上线了。
这回踏浪没有大张旗鼓宣传。
而是打着先上线,边测边改的主意,同时测试软件的垂直度够不够。
以及踏浪在智能算法上的突破成效。
简单说,这是全方位测试近两年技术运用的初级阶段,得慢慢来,慢慢升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而优化后的白熊已经成了各大游戏主播们的主战场,白熊因此签下许多大主播。
靠广告、虚拟礼物销售、会员订阅、游戏授权周边,白熊今年总营收到达三十亿,净利润在十一亿左右,同比增加了150%。
这就是风口的力量。
踩对了,赶上了,身家呈指数级增长。
当然。
若是短时间内出错太多或玩一轮金融游戏,也能瞬间蒸发,譬如梦鹿集团因杭舟舟入狱之事,一夜之间蒸发六十亿。
每当钟元忍不住翘尾巴嘚瑟时。
她就用这个例子敲打自己:得意没问题,但一定不能飘过头。
她不飘,钟建华飘得不行。
除了炫小精灵,年底市里召开纳税大户表彰会,父女俩都出席了。
市里纳税排最前面的是蓝田置业。
房地产全国都火热,各省只要发展起了本地的地产公司,基本都在首位。
第二就是横空出世的钟元。
第三是陆氏制药,陆氏辐射周边四五个省,第四是一个汽车品牌,第五才轮到华亨。
夹在一堆老叔中间,钟元就是全场最靓的崽!
来之前,大家其实已经清楚结果了。
纳税名单嘛,公开的,又不是秘密数据。
但知道是一回事。
亲眼看着那么年轻的小姑娘上台接受表彰是另一回事咯。
只观集团体量、在职职工、外在表现。
几个都比朝元体积大几倍的样子,但创造的营收和利润比不过,没法比。
如果说他们是壮汉、胖子。
朝元则精瘦精瘦却武力充沛。
除了房价急遽攀升、赚得盆满钵满的老牌地产公司能略胜一筹。
其他实体产业就不如新赛道吸金快了。
这次纳税座谈会参与的是市里年度纳税五百万以上的企业负责人。
人不多,就五十来个。
但五十几人里男女占比还是很惊人的,只有5:1。若以年龄分界那更加直观。
三十岁以下的就三个,两女一男。
可见随着社会发展,年轻一辈中女同志触碰到的发育机会变多后开始迎头赶上。
等钟建华这一辈下去。
下一批企业接班人应当会进一步缩小男女比例。
听完市委市政府代表的发言。其中几个集团负责人也发了言。
他们感触颇深。
对茗城去年税收工作的透明化、规范化改革大加赞赏。
钟元不想发言的。
无奈主持人、记者和市委代表都在不断用眼神“鼓励”她说两句。
好吧,那就说几句。
“……我是希望市里出台更多扶持困难企业的税收政策,针对中小企业的税收扶持政策覆盖面广一点。”
钟元说这个是没有私心的。
大家非得让她说,她脑子一转就想到前几日明琴说筑梦协会有个学弟通过“专业人士”的建议,为了减轻初创负担,搞避税结果搞成逃税的事……
接着她又提出:“税务工作速度可以更快一点,比如换成“互联网+税收”的模式……”
钟元来之前没打腹稿。
得亏精力充沛,闲暇时候没忘继续给自己充电,脑子里的储备量这才撑住了。
她将自己的想法捡着说了一些,应对从容。
“钟董的意见很好。”
“我们接下来会从政策服务、纳税服务、执法服务上改进,全力支持大众创业万众创新。”
“……”
该发言的都发言了。
接受完表彰,一行人披着红绶带下楼,在人民会堂门口排排坐拍照。
钟元个头高,年纪轻,主动站在了最后一排。
拍完照就散场了。
按照去年的习惯,本来还会有饭局的。
最近市里开始对干部公款吃喝的顽症亮剑,谁还敢顶风作案啊?
但没有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安排,饭局依然跑不掉。
“元元,别急着走。”钟建华喊住她,同时三舅笑道:“难得聚一聚,向董叫大家一道吃顿饭。”
向董喊的所有人。
大部分人都给面子,钟元便不好先行开溜了。
她点点头:“行啊。”
说完给宴修元发消息:【中午不能跟你一块遛如意了。】
宴修元回得迅速。
【表彰会延迟了?】
【不是,是蓝田的向老头喊吃饭,一群老狐狸估计是要拉一块谈点什么事,不知道几点散场。】
【行,我一个人遛它,如意肯定要失落了,[默默流泪jpg]】
看着狗狗眼泪汪汪的表情包,钟元低声咯咯笑了笑。
【[虎摸[jpg.]】
钟建华和詹三舅走在她身侧聊他们的。
钟建华发现一直没听见女儿的声音,便侧过头看了一眼。
发现她边走边玩手机,神情专注。
突然就嘻嘻咯咯,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当爹的特有雷达瞬间响了:“谈恋爱了?”
“昂~~”钟元随意应了声。
“哦。”
哦??!等等,她说的嗯,还是没有?
钟元回答得太爽快太自然,钟建华大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哦完才意识到她没否认。
他先扭头,眼神询问身旁的小舅子,发现小舅子居然一点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了。
再次被漏下的钟建华顿时不高兴了。
“什么时候谈的,哪家的啊?”
“叫宴修元,大舅认识。大表姐结婚他也来了,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就不清楚了。”
一听不仅小舅子知道,大舅子也可能知道,钟建华心情沉甸甸的。
“你几个舅舅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钟元终于将目光从手机挪回钟建华脸上:“不一定嗷,二舅可能比你更晚知道。”
总算比下去一个了。
钟建华脸上严肃的表情悄然松弛。
不过依然没忘记问他的个人情况:“多大了,干什么的,爸告诉你啊,千万别找家庭氛围不行,只有个人能力出众的,不然以后有的是你头疼的时候。”
旁边的詹三舅哈哈笑了两声,不客气地中译中:“你直说别找你这样的就行。”
钟建华:“……”
钟元:“嘿嘿,那他跟我爸还是不一样的。”
甥舅俩合起伙来拿他开涮,钟建华那叫一个生气。不过他这人属于我坏我知道我也不否认。
所以面上气一气,其实没往心里去。
平心而论,他确实仰仗过几个舅子,借助婚姻往上搏还搏成功了。
他欣赏自己。
但绝对不希望有这样的女婿。
同为男人,钟建华很明白与自己类似处境成长起来的同性的心态。
没本事的,吃一辈子软饭还能勉强老实。
但凡有点本事的都不愿甘于人下,等到发迹就会想方设法抹掉这一段过去。
更丧良心的反扑起来直接鸠占鹊巢。
“你们甥舅俩就一个鼻孔出气吧。”
“爸又不会害你。”
钟建华说:“你信不信一会儿到饭桌上会有很多替家里儿子来毛遂自荐的?你跟他们家的女孩儿不一样,就连向家那两个都得跟向董要零花钱。”
得罪人的话他说得很小声:“而你,可以给他们的孩子发零花钱。”
接下来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男孩子跑到女儿面前献殷勤。
而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是父母。
显然,女儿的第一任老师不合格,他跟詹雯在感情上没有给她树立好榜样。
钟建华忍不住担心钟元会像他和詹雯一样抵不住诱惑。
倒不是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只是不希望大女儿在感情的阴沟里翻船。
那男孩子既然是大舅子圈里的后辈,无论长辈势大还是势小,处理不好都容易给自己埋隐患。
可以感情不合分手。
但千万别学了他和詹雯那样先被外界诱惑再彻底分开,不好看的。
钟建华说得很隐晦,不妨碍钟元理解。
听完她哭笑不得。
当她跟他们一样见异思迁啊?
就算能当时间管理大师。
她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那些需要她发零花钱的人身上好不好?
“行行行,知道你为我好,可以了吧。”
钟建华真没说错。
上了饭桌,好几个前辈找钟元推荐他们的儿子。
当然,大家都是体面人。
一个个全是老油条,不会说“小钟啊,我看你和我儿子挺配,要不见一面”这样的话。
而是说——
“都讲英雄出少年,我家那个不成器,但工作能力还过得去,如果有机会跟在小钟董身边学习就好了。”
“对,我儿子也是,他一直很佩服钟董这样的女强人。”
对个头对!
钟元笑容差点撑不住,学什么学?
当我是保姆给你们带娃啊?
“各位叔叔伯伯,只要令郎令爱真材实料我们朝元都欢迎。”
看她眉宇间逐渐不耐烦,钟建华和詹三舅赶紧来救场,把话题转到前阵子谁提议的商会上。
说到商会,一群人开始侃侃而谈。
钟元安静听着,专心吃饭,不发表任何意见。
她对商会不感兴趣。
一旦成立商会,成为商会会员,就需要参加商会的各项活动。
除了付出时间和金钱。
还要拿出实际行动支持商会的工作,她闲得慌才有空搞这个?!
钟元以为饭局结束,自己被“托孤”的戏码就没了。
没想到好久没联络的马叔叔也抽空给她打电话,说马斯阳要来茗城实习,请她照顾一二。
马叔叔毕竟早些年给过自己帮助。
自己能从他大姨子手里顺利买下服装厂,这个情钟元记得。
所以她没拒绝。
而是爽快道:“没问题,马斯阳来茗城联系我就是,我罩他嘛。如果我要是没空呢,就让我男朋友代我罩着他。”
电话那头的马老板成功噎住了。
找钟建华试探。
钟建华一听,乐了。
随即表现得非常满意宴修元的样子:“是谈了,刚谈的,对象是她大舅熟悉的小辈。”
“老马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家马斯阳那么花心,老早认识我们家元元,结果他俩没看对眼,你现在让我撮合不是坏我们父女感情嘛,我这情况你知道的,她翅膀没硬前都不听我的,现在缴税比我还多,能乐意我指指点点吗?”
钟建华语气寻常。
丝毫不觉得在外面说自己完全没有父亲的权威丢人。
恰恰相反,他其实很骄傲。
儿女成器不还是说明自个儿牛逼吗?其他人没这个苦恼,是他们不想吗?
想啊。
至少马老板就想。
他也想明贬暗秀地跟人说马斯阳翅膀硬了,成器了,不听他的。
哎,明明自己几年前就看好钟元,想要这个儿媳妇,结果马斯阳不争气。
带他来茗城跟钟元接触,他偏偏跟别的女孩子混上了。关键混也没混出结果,分分合合看着就烦。
钟元委婉拒绝马叔叔的推销没两天,她跟宴修元正在遛狗呢,突然接到钟建华的电话。
“元元,你赶紧来三医院一趟。”
“……怎么了?”
钟元有点懵。
“出了点事,你赶紧来就是了。”
说完钟建华就把电话挂了,连哪个科室都忘了跟她讲。
宴修元看她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接过牵狗绳,问:“出什么事了?”
“可能我爷爷奶奶谁病了,或者……”
她顿了顿。
方才钟建华语气严肃,透着沉痛。
莫非……过世了??
不会吧,这么突然吗?
钟元心里咯噔一下。
又推敲了两遍,觉得自己应当没猜错,她扭头便往家的方向小跑:“我得立马去一趟。”
宴修元牵着狗大步跟上。
靠近时,空着的那只大掌捞起她的手,安抚式地重重捏了一下:“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钟元想也没想就点头:“嗯。”
如果爷爷奶奶谁真的出事了,带宴修元见见他们也应当。
两人把狗送回家。
谁也没耽搁,开上车就往三医院赶。
一路上钟元沉着脸,心情其实非常平静。
她亲缘淡薄。
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比外公外婆更淡,在她的印象中他们没有温情时刻,甚至连相处的片段都找不到几个。
就算猜到谁去世,她也只有一点点对生命流逝的感慨,而生不出太多难过的情绪。
但这样的表现一会儿会显得不合时宜。
所以她试图酝酿难过。
努力回想一些令她悲伤的事,终于在车子抵达医院前,眼里捣鼓出了一丝丝水光。
钟元顶着一脸悲伤给钟建华打电话,钟建华让她到烧伤科,到那一看,悲伤表情稳不住了。
好嘛。
爷爷奶奶好端端在手术室外等着呢。
“爸,什么情况啊,手术室里是……?”
她扫了一圈。
爷爷奶奶在,二叔二婶也在。堂弟表妹没出现很正常,应该参加冬令营还没回来。
许媚如和钟方三兄妹也没见着。
钟元想了想。
如果是三兄弟任何一个出事,许媚如都会在这儿等着。而如果是许媚如,爷爷奶奶不会一把年纪还跑来医院干巴巴等着。
现在答案很明显了——
手术室里只能是她那作天作地的小姑钟宝珍。【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