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徐妈妈


    二月二,龙抬头,距离第一场地动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加上去年河北四将受诏进攻四川、贵州等地顺利,今年总算可以汇集力量进攻云南。


    云南是吴三桂的大本营,虽然吴三桂已经没了,但是云南依旧是他们这些势力的盘踞之处。


    对此,康熙心中欢喜不已,平三藩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如今的三藩之势犹如丧家之犬,只要乘胜追击,可以说是胜利在望。


    于是,心情舒畅的康熙大手一挥,给他二月初五出生的儿子取名为胤祚。


    祚,褔祚,福运。


    可惜的是,小六没能长成人,早夭。


    李礽想着要是知道胤祚为什么夭折,到时候一定要提点一下,有两个弟弟的话,总会有一个和他的小四弟亲近的吧。


    哎,他可真是个好哥哥,为四崽崽操碎了心。


    李礽下了学,背着小手溜回毓庆宫,今儿已经同康熙商量过了,等他今年的生辰一过,每日下午就可以去校场耍了,试问那个男儿不曾想过策马狂奔呢?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狂奔共享人世繁华……


    啊啊,要唱出来了,李礽踢踏了两下,把喉咙口那股子冲动咽了下去,这种音乐一旦想起来都带着洪荒之力,势不可挡啊。


    走了一段路,他就哒哒哒进了承乾宫,佟佳氏早就吩咐过了众人,大家看着太子爷一溜烟儿地朝着四阿哥的房间跑去,也不惊讶,看到太子爷差点滑了一下,还忍不住捂着嘴偷着乐。


    胤禛还小,李礽也不好咋咋呼呼的,万一打扰了他睡觉呢,进了屋子他就放轻了脚步,跟只踮着脚的小猫一般朝里面走着,还叮嘱德忠也要小点声,莫吵了他四弟睡觉。


    两人跟作贼一样挪到了门口,李礽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说话的人是胤禛的乳母,大家往常都叫徐妈妈,当然,她和徐嬷嬷没有亲戚关系。


    徐妈妈逗弄着正抱着自己的小手啃个不停的四阿哥,温柔道:“我可怜的四阿哥,如今德嫔娘娘有了六阿哥,就将您送到了承乾宫,她心中肯定偏向六阿哥。”


    去年年底的时候,今年正月份,德嫔就将胤禛送到了承乾宫,原因还是多方面的,一来是德嫔怀孕月份大了,照顾起胤禛却是有些有心无力,二来,贵妃娘娘忙完了年节的事情有了休息的时间,再者,康熙也觉得德嫔辛苦了,这才把胤禛放在了承乾宫养的。


    这事儿到了徐妈妈的嘴里,怎么就变成了是因为德嫔更喜欢六阿哥呢,小孩子的心思都很敏感的,这样耳提面命,时间久了,就算是假的,也会当真吧?


    难道说历史上德嫔和四阿哥关系不好是这个原因?


    李礽总觉得自己好像看了什么不知名小商店角落里摆放的那种印刷模糊的野史杂谈一般,一股子一言难尽的感觉。


    不过,他却忘记了,要是没有他,佟佳氏和乌雅氏两人不会和好,关系恶化的两人看着小胤禛,多少都有点不舒服吧。


    再加上,德嫔后来还失去了胤祚,第一个孩子被别人养着,第二个孩子年幼夭折,这种痛苦绝对会令一个母亲绝望,如此,她之后将十四阿哥胤禵视为精神支柱心肝宝贝,也不是全然无法理解了。


    里面的徐妈妈还在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心疼四崽崽,还说佟佳氏也只能算是养母,若是以后有了孩子,便会同德嫔一般,更喜欢自己的孩子。


    亲娘不疼,养母不爱,胤禛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崽,所以胤禛一定要小心谨慎,对着佟佳氏百依百顺,还能得到一点点的庇护。


    德忠听得是心惊肉跳,这下子是真的不敢动了,他可不敢妄言说太子爷听不懂这些话,要真是听不懂,早就冲进去打招呼了。


    所以,太子爷想干嘛?


    “太子爷怎么在门口呢?”身后传来徐嬷嬷的声音。


    “徐嬷嬷,我来看四弟啊。”李礽回头说道,“你怎么来了啊?”


    “贵妃娘娘想着开春了,内务府马上要给做春裳了,让我来量量尺寸。”徐嬷嬷笑着说道,“小孩长得快,一转眼,这衣裳就不合身了,娘娘打算给四阿哥多做几身。”


    李礽点点头,与徐嬷嬷一起进去了。


    徐妈妈站在炕边,见太子爷进来连忙行礼,神色不自然,带着一点惶恐,眼神悄咪咪地打量着太子爷,显然也是担心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被太子爷听到。


    李礽爬上炕,\8 笑嘻嘻对着胤禛说道:“四崽崽,二哥来看你了。”


    胤禛正趴在炕上,仰着小脑袋盯着李礽。


    就在李礽想着是不是要拿个玩具逗一下才行,胤禛屁股一拱一拱地飞快爬进了李礽怀里,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哎呀,小崽子的心受伤了吗?


    “徐嬷嬷说要给你量尺寸呢,你这样就量不了哦。”李礽伸手轻轻拍着胤禛的背,安慰着。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二哥的怀中卷了卷,用自己的小屁屁对着外面,把自己的小脑袋全部埋进二哥的怀里。


    乳母讪笑着说道:“四阿哥最喜欢太子爷了,您没来的时候就一直叫着您呢。”


    徐嬷嬷看了看徐妈妈,又看了看太子爷,笑着说道:“今儿量不了也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呢,徐妈妈照顾四阿哥半晌了吧,不如趁着太子爷在这儿,出去喝杯茶。”


    “这样不好吧?”徐妈妈迟疑道,目光在胤禛和太子的身上流连。


    徐嬷嬷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如今四阿哥还想玩会儿,我这活儿也完成不了,不如咱们一起偷个懒,今天贵妃娘娘赏了一盘子番薯做的糕点,软糯香甜得很,我听说你向来喜爱甜食,咱们一起尝尝吧,若是贵妃娘娘到时候说我贪嘴,就让你跟我一起做个伴挨训了。”


    李礽兜着胤禛的小屁股,看着弹幕对眼前场景的分析,说徐嬷嬷是宫斗十级选手,连小小乳母的爱好都知道,还说是为了让徐嬷嬷陪着自己挨训,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毕竟贵妃岂不会因为一盘子赏赐出去的糕点就怪罪自己的得力助手。


    果然,听到了徐嬷嬷的话,徐妈妈的表情放松了些。


    “你是担心四阿哥年幼闹腾,太子爷招架不住吗?”徐嬷嬷笑道。


    徐妈妈怎么可能这么说太子爷,她应和下来,又道:“四阿哥乖着呢,太子爷也会照顾弟弟,我哪里不放心,如此,咱们出去吧。”


    徐嬷嬷率先起身朝外走去,对着自己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徐妈妈最后瞧了瞧太子爷,跟了上去,太子爷年纪不大,又很喜欢四阿哥,同贵妃娘娘交好,真要听到自己的话,肯定忍不住的,再说,听到了又如何,自己是为了四阿哥好。


    她想到了这儿,不自觉地舒展了胸膛,放心地和徐嬷嬷去了外间。


    李礽抖了抖怀中的小崽崽,“快起来,你哥的手都要断了。”


    胤禛的小手抓着二哥的衣服不撒手,假装自己睡着了,还故意打起了小呼噜。


    李礽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宫女,那是徐嬷嬷的人,他低头悄悄在胤禛的耳边,小声说道:“乳母骗你哦,德嫔娘娘喜欢你,贵妃娘娘也很喜欢你。”


    四崽崽一动不动。


    “真的,德嫔娘娘担心自己身子重,照顾不周全,才让贵妃娘娘代为照顾你的,贵妃娘娘还让徐嬷嬷来给你量新衣。”李礽安慰道,又顿了顿。


    这就是有娘和没娘的区别啊,有额娘的,会体贴地想好一切,就像贵妃或者德嫔这种,为了孩子考虑一切,在内务府安排之前,就已经提前想好了,没娘的就是他这种,奴才们掰着手指算着时间为他打点,非主子吩咐,并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只是一晃神,李礽就恢复了精神,继续说道:“你不能听乳母的话,要自己感受,用心感受……”


    怀里的小宝宝还是没有动,李礽继续碎碎念了大半天,说的嘴都要干了,算了,听不进去就算了,让贵妃和德嫔处理吧,她们一个现在的宫斗王者,一个是未来的宫斗王者,区区小乳母,不在话下。


    抱着的手好累好酸,李礽打算松开手,让崽崽自由落炕,一低头,胤禛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一见他看过来,立马张开嘴乐了。


    李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啪得给这蔫坏的崽崽屁股来了一巴掌,“我以为你还难过呢,让我叭叭了半天,你在这儿偷着乐。”


    胤禛呵呵乐着,也不生气,奶呼呼喊着,“二哥哥,二哥哥……”


    李礽一抽手,胤禛在重力的作用下滚到了炕上,啪叽摊成软乎乎的饼饼,


    “叫二哥哥也没用!”李礽恶狠狠地威胁道,小兔崽崽,要不是看在他未来会做皇帝的份上,自己肯定要使劲揍他人。


    难怪最后能当皇帝呢,现在就蔫坏蔫坏的,心眼子比那渔夫的渔网还多,小人精!


    “二哥哥,抱抱……”胤禛伸出自己的小手手,脚还在炕面上一翘一翘的,很是悠闲。


    李礽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朝着他身边一躺,一边嫌弃,一边将人搂在怀里,“刚刚抱累了,我胳膊酸疼,现在就躺着吧。”


    胤禛握着小拳头在李礽的胳膊上捶了捶,嘴里嘀咕道:“捶捶,捶捶”


    李礽闭着眼睛,美滋滋地享受着,啊,这就是当哥哥的好处吧。


    只是享受没一会儿,这服务就停了,李礽睁开眼睛一看,胤禛也同样的姿势躺在了自己身边,睡得香甜,这次是真的打呼噜了,李礽捏了好一会都没有睁眼,并且在捏他鼻子的时候被他挥着的小手击中了。


    “小没良心的。”李礽用手戳戳胤禛的胸膛,确定胤禛睡熟之后,李礽招呼了伺候的宫女盯着,打算回毓庆宫,他还要写作业呢。


    出了胤禛所在的院子,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跟着徐嬷嬷的宫女在后面。


    “太子爷,徐嬷嬷说有件事儿想请教您一下,奴婢斗胆请您到一旁稍微等等。”那宫女恳请道。


    不用说,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胤禛的事情,李礽当然是义不容辞。


    宫女带着他去了偏殿,他才刚刚坐下来,徐嬷嬷就过来了。


    “老奴斗胆拦了太子爷的路,还请太子爷莫怪。”徐嬷嬷一福身,先告了罪。


    “为了四崽崽嘛,不要紧的。”李礽说道,徐嬷嬷主动问,倒是省了他告状的功夫,他一时间还不知道朝谁告状呢,直接跟康熙说,康熙会不会觉得是贵妃或者德嫔没养好,毕竟康熙这老父亲对儿子也是够操心的。


    徐嬷嬷笑了笑,太子爷真是关心四阿哥,她道:“奴婢瞧着之前太子爷在门口犹豫,迟迟不进,是为何?”


    “我听到了徐妈妈在跟四崽说话。”李礽也不绕弯子,将徐妈妈的话复述了一遍,“这样伤了四崽崽的心,我瞧着他不开心的。”


    徐嬷嬷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不知轻重的老东西,四阿哥上面有皇上,有贵妃,有德嫔,再不济,还有太子爷这个哥哥,哪里轮得到她来做主?


    “劳太子爷操心了,这件事奴婢会如实禀告娘娘的,既然徐妈妈说了这样的话,自然是留不得了。”徐嬷嬷见太子爷一脸震惊外加恐慌,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自己的话,解释道,“就让她离了宫中,给四阿哥重新挑个乳母。”


    李礽悄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要杀人灭口呢,吓了一跳,他是不喜欢徐妈妈,但是就这么要了徐妈妈的命,他还是觉得有几分于心不忍。


    徐嬷嬷瞧着太子爷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可爱极了,乳母并非普通的奴才,是内务府从八旗中精心挑选的人,得过皇上的认可,可不是能随意打杀的人。


    “太子爷放心,娘娘肯定很快就处理好这件事的。”徐嬷嬷说道,再一次安抚太子爷,“在此之前,还请太子爷帮忙保密。”


    “好啊,有徐嬷嬷,我就放心啦。”李礽说道,贵妃身边的金牌助理可不容小觑,交给她肯定没问题的,再不行,自己再去告黑状吧,“那我就先走了,还要回去做功课呢。”


    “太子爷慢走。”徐嬷嬷俯身相送,站起来的时候,目光落在了跟在太子爷身边的德忠身上,这个人是皇上的人,他知道了就相当于皇上也快要知道了,要尽快处理啊。


    第142章 算计(大修)


    虽然事情交给了徐嬷嬷,李礽还是支棱着自己的小耳朵关心着,虽然胤禛以后会是个大魔王,在争夺皇位中专门迫害自己,但是现在会奶呼呼地叫自己“二哥哥”啊,他不能因为尚未发生的那些坏事儿就置之不理。


    关爱儿童心理健康,从花芽开始,再说,万一胤禛因此感激他,等到胤禛当了皇帝,自己岂不是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恩人,那岂不就是躺着享受的荣华富贵?


    李礽美滋滋地静候佳音,日日派他的内助小三子去打听消息。


    你问他为什么不派德忠去?


    德忠才是第一贴心小棉袄,又奴才随主子,日日有朝着毓庆宫奴才里面的交际花发展的迹象,他简直就是去打听消息的最好人选。


    但是,李礽之前在康熙面前承诺过,无论去哪里,他都要带着德忠,贴心小棉袄得要穿在身上才有作用。


    加上,德忠因着之前太子爷遇险的事情,在梁九功那儿参加了贴身奴才的进修班,更是不敢离开太子爷一步,恨不得把自个儿拴在太子爷的裤腰带上。


    李礽一派他出去,他露出被抛弃的幽怨,便只能作罢,妥协次数太多了,李礽有时候都怀疑他们俩到底谁才是主子,应该是德忠满足他的要求,而不是他去迁就德忠吧?


    这种小疑惑就像是泡泡一样在李礽的脑子里面一闪而过,毕竟小三子也挺好用的,安排的任务都能完成,眼下就将承乾宫的消息传过来了。


    德忠站在角落里面,咬着衣角,幽幽地盯着小三子,恨啊——


    小三子心底恶寒,老老实实地复述着太子爷让自己打听的事情。


    原来,李礽上次看过胤禛之后,第三天傍晚,皇上翻了贵妃佟佳氏的牌子,去了承乾宫。


    佟佳氏向来有和康熙闲话家常的习惯,这次也免不了提到后宫的阿哥们,先是说了自己去看过六阿哥健健康康,又提到德嫔生的两个孩子都长得好。


    话题就慢慢转到了四阿哥胤禛的身上,佟佳氏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四阿哥现在聪明机灵,又怪会心疼人,我日日瞧着都更为喜欢了呢,难怪保成也喜欢同他玩耍。”


    康熙剥着花生,闻言,道:“保成常来看胤禛?”


    “胤禛倒是想他常来,可是保成每日还有功课,他只能眼巴巴地盼着保成来。”皇贵妃笑着说道,句句踩在了康熙的点上,知道康熙对嫡子上心,就提到保成,知道康熙看重保成学业,就说保成更重视功课。


    果然,康熙笑着说道:“保成确实招小孩喜欢,胤祉也粘他,对了,胤祉还偶尔溜到乾清宫去找他玩,朕听说昨天去的时候,非要自己走路,一下子绊在了门槛上,趴在上面,觉得丢了面子,又踹了门槛一脚,结果把脚给踢疼了,只能委委屈屈找保成求安慰。”


    “之前还听说他们凑在一起打雪仗来着,自打保成组起了自己的班子,这皇宫日日都热闹得很。”佟佳氏捂着嘴笑道,顺着康熙的话说道。


    “朕瞧他也闹腾得烦人。”康熙说道,某天还趁着校考的时候,保成还问什么时候平了三藩,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仗怎么打了这么久的嫌弃,气得他当时就想把人飞鸽送到前线去看看——打仗是这么轻松的事情吗?


    “皇上可真是口是心非啊。”佟佳氏拉长了语调,眼神揶揄。


    康熙看着她,眯了眯眼睛。


    这是危险的意味。


    佟佳氏立马识趣地转了话题,“啊,胤禛再长大点,就能跟在保成身后玩耍了,就凭着他那哄人的技巧,定然能把保成吃得死死的。”


    从来没有被胤禛哄过的康熙停下手中的动作,意兴阑珊,将剥了一半的花生扔回盘中,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此话从何说起?”


    “那日,保成来看他,他立马溜到保成的怀中,在里面窝着不肯出来,他最近长胖了些,保成抱了许久,手都酸了,最后还是兜不住了,啪唧从保成怀中滚到了炕上。”佟佳氏将当日的场景复述出来,省略了胤禛为何非要粘着保成的原因。


    康熙隐约能想象小胤禛从保成怀中滚出来的场景,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了些,他道:“难怪保成那日的大字练得跟条蚯蚓一般,朕问他,他说自己太小了,写得胳膊酸疼,让朕给他减少一点功课呢?”


    佟佳氏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她忍不住追问道:“那皇上答应了吗?”


    “没呢,朕岂会看不出他偷懒的小心思,于是,不只没有减,还多加了一个大字。”康熙得意道,保成哪里都好,就是太懒了,能坐着就绝对不站着,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


    听到这个回答,佟佳氏都忍不住为保成掬一捧辛酸泪,她几乎能想象得到保成叉着腰气呼呼的样子,这也说明保成并未将此事告诉康熙,她可以进行后面的计划了,只是为难了保成,等这件事结束后,她再邀请保成来承乾宫吃甜糕吧。


    不过,这事儿得要瞒着康熙才行。


    “那看来胤禛的安慰没用。”佟佳氏故意叹息道,“胤禛一听保成说胳膊酸,立马就帮着捶捶,就是捶着捶着,把自己先给捶睡着了。”


    康熙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胤禛能干出来的事情。”


    “说来,几个兄弟中,胤禛同保成最亲近,当初第一个学会的称呼就是‘二哥’,第一个会讨好的也是二哥,德嫔同我,都排在后面呢。”佟佳氏叹息。


    康熙听着,便听出了一点不对劲,他琢磨道:“不是说胤禛第一个学会的是‘阿玛’吗?怎么变成了‘二哥’?”


    佟佳氏短促地啊了一声,捂着嘴,似乎在为自己的失言打掩护,她故作迷茫道:“臣妾有这么说吗?”


    “在朕面前撒谎可是欺君之罪。”康熙手肘支着案桌,笑看着佟佳氏,想知道她会如何解释。


    佟佳氏迟疑了一会,试探地安慰道:“皇上不必挂怀,想来胤禛心中还是有您的,心意到了就成。”


    康熙几乎都要被气乐了,什么叫作心意到了就行?合着就是给宝成按摩的时候想一下就完事了?自己这个亲阿玛都还没有享受到呢,怎么保成就享受到了?


    “哎呀,皇上大人有大量,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明儿或者后儿您再来,臣妾保证胤禛嘴甜又手脚麻利地孝顺您呢。”佟佳氏继续安慰道。


    只是这安慰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不走心?


    康熙皮笑肉不笑,这是要连夜和胤禛串供吗?


    “朕瞧着也不用等明儿或者后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康熙悠悠然地说道。


    “这……”佟佳氏面露迟疑,看了一眼门外的夜色,“天色已暗,又更深露重,胤禛只怕已经洗了,此时再出来沾染了寒气怎么办?”


    佟佳氏越是推拒,康熙就越想得到,他倒是要看看没有人教的胤禛会如何对待自己,还是说这小兔崽子心里只有保成,要是这样的话,他就再给保成加两个大字。


    康熙得意地想着,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打算去看看胤禛。


    佟佳氏匆匆忙忙地跟在康熙的身后,“皇上,咱们等会儿动静可要小点,万一胤禛已经睡着,再吵醒就不好了。”


    好在康熙并没有丧心病狂到就算儿子睡着了也要把人薅起来询问爱的人是我还是他,点头同意了,让梁九功无须摆驾通传,免得惊扰了胤禛。


    这事儿梁九功做得多了,皇上不知道多少次就是这样趁着夜色悄悄去毓庆宫看望熟睡的太子,不惊扰到其他人。


    一行四人,到了胤禛住的院子里,沿路的太监宫女纷纷行礼,还没有出声就被梁九功制止了。


    胤禛的屋子还亮着,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乳母的说话声。


    佟佳氏悄声道:“看来胤禛还没有睡着,咱们进去吧。”


    只是再走两步,他们就听清了乳母在说什么,康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佟佳氏之前就听徐嬷嬷转述过乳母的话,后面也查证过,如今亲耳又听了一遍,脸色也很难看,她对着徐嬷嬷使了个眼色。


    徐嬷嬷正欲上前,却被康熙抬手制止了,他倒是想要听听这徐氏能说出什么样大逆不道的话。


    徐嬷嬷看了佟佳氏一眼,这才静静地立在了一边。


    徐氏的话还是那些,在德嫔的心中,自己亲自抚养的胤祚比胤禛更重要,在贵妃的心中,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亲生骨肉也更重要,胤禛要想好好生活下去,就必须讨好贵妃,对贵妃百依百顺,在贵妃没有自己孩子之前,先占据一席之地,否则这宫中不会有人在乎他的。


    康熙听完了徐氏的碎碎念,脸色难看得就像是布满了风暴的天空,他压着火气道:“把人给朕带出来。”


    里面的徐氏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顿时就吓了一跳,扬声道:“谁在外面?”


    徐嬷嬷快步走了进去,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和贵妃来看望四阿哥,你赶紧收拾一下出去。”


    徐氏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后一阵手忙脚乱。


    外间,梁九功已经招呼人把灯给掌上了,一片灯火通明,康熙坐在上首,阴沉着神色,转动手中的扳指。


    佟佳氏抿了抿唇,下了决断,起身行礼,“皇上,这都是臣妾照顾不周,您要是想惩罚臣妾,臣妾绝无怨言,但是……但是胤禛还醒着,臣妾担心他害怕,想去看看他。”


    康熙扫了一眼正被徐嬷嬷抱出来的胤禛,小家伙脸上还带着点慌乱,一双小手紧紧地搂着徐嬷嬷的脖子,眼睛盯着佟佳氏,可怜极了。


    康熙转着扳指的手顿了顿,“你去吧。”


    “那臣妾先把胤禛带回自己的殿中吧,那里暖和。”佟佳氏说道。


    康熙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佟佳氏立刻把胤禛接过来,温声细语地哄着,“四崽今儿住在我殿中好不好呀?到时候我给你讲故事吧,就讲你上次没有听完那个好不好呀?”


    胤禛将自己埋在佟佳氏的怀中,小小地嗯了一声。


    佟佳氏欣喜,“那咱们先包裹得严严实实,别染了寒气,染了寒气就要喝苦药啦。”


    “不要。”胤禛摇着小脑袋,将脸蛋埋在佟佳氏的颈侧。


    “那咱们可要包好了,不要乱动哦,乖乖的。”佟佳氏笑着说道,对着徐嬷嬷使了个眼色。


    徐嬷嬷立马上前,用手中的小毯子将四阿哥包得严严实实,不让接触一点寒气,小崽崽被裹成了一个小圆球。


    “要不还是奴婢包着吧?”徐嬷嬷试探道,四阿哥长大了些,抱起来都有点沉手了。


    佟佳氏感受到胤禛搂着自己脖子的手收紧了,笑着说道:“我抱着就成,咱们四崽崽这么小,轻着呢。”


    说完,她就朝着康熙那边看过去。


    康熙一直观察着佟佳氏和胤禛的互动,见胤禛真的粘着佟佳氏,佟佳氏也语气温柔,动作小心,这才点点头。


    佟佳氏微微福身,抱着胤禛快速离开,连带着她带的人一并离去。


    等到四阿哥走了,梁九功这才将徐妈妈放了屋中,徐妈妈瞧着这周围全是皇上的人,也不见四阿哥的踪迹,顿时心里更慌了。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下跪。”梁九功在一旁呵斥道,刚刚还那么大的胆子,怎么现在哆哆嗦嗦的,脑子也不灵光。


    徐妈妈吓了一大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给皇上请安。”


    康熙盯着她,居高临下带着凌厉审视意味,“那些话是谁让你说的?说了多久?”


    是的,康熙第一反应便是这事儿和前朝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徐妈妈一听皇上如此询问自己,便知道皇上是听到了,那也就意味着贵妃也听到了,顿时面如死灰,“没,没有人,奴婢就是这些时候才提到的。”


    “是你自己想到的?”康熙问道。


    “是,奴婢一直照顾着四阿哥,觉得四阿哥可怜,才这么教他的。”徐妈妈哆哆嗦嗦地说道,她虽然只是四阿哥乳母当中的一个,但是一直主要负责四阿哥的起居饮食,在主仆之情外,还更增添了几分相互依靠的怜悯。


    “原来是这样。”康熙似乎恍然大悟,语气说得上平静,又道,“你觉得这样是对他好是吧?”


    “奴婢想着四阿哥多数时间都是在贵妃跟前,自然是要更加孝敬贵妃才是。”徐妈妈说道,试图美化自己的行为。


    因着自己的乳母孙氏,康熙一直对所有皇子的乳母算得上宽容相待,但是没想到在胤禛的身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佟佳氏说要请罪,但他心知肚明这事儿跟佟佳氏无半点关系。


    所有乳母都是内务府会计司圈定人选之后,交由他亲自定下来的,再者,胤禛也不是一直都住在承乾宫,之前也很长时间住在永和宫,怎么说也怪不到佟佳氏的头上。


    “巧言令色,刚刚皇上亲耳听到你在挑拨离间,转眼就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在皇上面前竟然还敢大言炎炎,是活腻了不成?”梁九功斥责道,有些话皇上不好说,他开口正合适,将徐妈妈骂了个狗血淋头。


    “奴婢……奴婢真的是为了四阿哥着想,全无私心,求皇上明察……”徐妈妈为自己辩驳,委屈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奴婢想着德嫔如今有了六阿哥,照顾起四阿哥,心有余而力不足,四阿哥跟贵妃娘娘亲近,若是四阿哥能把贵妃当做亲生额娘相待,岂不是美事一桩?”


    梁九功在心里呸了一声,这事儿你倒是想得挺美啊,问过德嫔的想法吗?


    康熙笑了,他道:“若是诚如你所言,你是为了胤禛着想,这又是一桩美事儿,为何要背着人私下同胤禛说?为何一听朕和贵妃前来就心虚?”


    “这……”徐妈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事实就在眼前,康熙也懒得听她辩解,对着梁九功吩咐道:“交给内务府处置吧。”


    梁九功立马吩咐将人带下去。


    徐妈妈慌了,哀求道:“求皇上,让奴婢再见四阿哥一面,求求皇上……”


    徐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捂着嘴给拖了下去。


    梁九功看着徐妈妈挣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在心里骂了句拎不清的,皇上同意贵妃把四阿哥抱走,就是不想她们见面,免得她忽悠着四阿哥给自己求情,但是她全然没有看清形势,还嚷嚷要见四阿哥,皇上怎么可能同意?


    “四阿哥身边的人伺候不力,贴身伺候的人都换了吧,其他的人罚俸三个月。”康熙起身道,打算去看看胤禛。


    康熙走到门口的时候,徐嬷嬷正在那儿候着,微微福身行礼,声音压得低,“四阿哥已经被娘娘哄睡了。”


    康熙点点头,进了屋子,屋里的烛火已经熄了几盏,显得昏暗还带着一点静谧的温馨,佟佳氏半倚在床头,身边是睡得香甜的胤禛,胤禛的小手还扯着佟佳氏的衣角。


    看了一会,康熙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来,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低声道:“胤禛如何?”


    “估计也是将徐氏的话听进去了,过分乖巧了,臣妾倒是宁愿他像保成那样,多闹腾。”佟佳氏的语气中充满了心疼,“也是臣妾失察,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朕处理了徐氏,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你对胤禛好,他是感觉出来的,朕瞧着他抱着你都不愿意撒手呢。”康熙笑着说道。


    佟佳氏低头看着胤禛的小脸蛋,笑得十分温柔,刚刚胤禛的动作是真的安慰了她,就算胤禛不刻意讨好她,她也是将其视为亲子,即便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胤禛在她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皇上,若是您还愿意让我养着胤禛,我想把暖阁收拾出来,让胤禛住进去,虽然暖阁不如一整个院子气派,但是离得近,我也能更好地照顾胤禛。”佟佳氏注视着康熙的眼睛,真心实意地恳求道。


    “朕岂会不愿意呢,你将胤禛放在自己的心上,是胤禛的福气,朕高兴都来不及呢。”康熙说道。


    “多谢皇上恩典。”佟佳氏笑着说道。


    两人又聊了一下胤禛的事情,康熙便离开了承乾宫,或许是心中有所触动,他脚步一转去了毓庆宫,看看保成。


    徐嬷嬷代贵妃恭送皇上,瞧着皇上的背影,想到了今天晚上的事情,贵妃知道这件事后,就定下了计策,徐妈妈一定要交给皇上处置才行,所以才有了今晚贵妃故意激着皇上去看四阿哥这一幕。


    之前几天,她已经派人监视了徐妈妈,知道她每天睡觉前必会在四阿哥面前说三道四,今晚去一定会让皇上碰个正着。


    贵妃也不担心皇上会觉得这事儿是佟佳氏一族在背后使坏,毕竟这事儿要调查起来,还真和佟佳氏一族无关,就是那徐氏自个儿的主意,所以她们根本不怕调查。


    所以,今晚的一切可以说都在贵妃娘娘的掌握之中。


    徐嬷嬷叹息一声,转身进去伺候娘娘,默默地在心里期祈祷,由此一遭,娘娘和四阿哥以后都平安顺遂。


    第143章 徐氏结局


    承乾宫就只能调查到这么多了,事实上,就这些,也都是因为贵妃知道保成关心胤禛,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至于徐氏的结局,则是曹寅带来的。


    当然,曹寅并非专门来和太子爷讲八卦的,只是来汇报肥皂工坊的进展……然后顺便讲起了八卦。


    “你也知道承乾宫的事情吗?”李礽吃着小三子给他削好的梨问道,只知道徐氏被送去了内务府,这跟电影到了高潮就黑屏有啥区别,不说直播的观众不买账,他自己也好奇,希望曹寅能给他剧透一个大结局,毕竟他现在没办法实地观战嘛。


    “略知一二。”曹寅自己就在内务府,四阿哥乳母被遣返回内务府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呢,算不得开天辟地头一回,但是确实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听曹寅说他知道,李礽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他擦过嘴巴,颇有兴趣地贴到曹寅的身边,趴在他的膝头,半仰着脑袋看向曹寅……头顶上的弹幕,达成弹幕观众要求的“帅哥贴贴”的要求,只要力所能及,他对观众的要求能是满足的呢。


    弹幕顿时就笑成了一片——


    谢谢崽崽


    曹大人他的表情绝了


    愣住!他愣住了!!!


    我现在就是崽崽本崽


    我宣布贴着曹大人的是我


    曹大人已经石化


    曹大人感觉莫名其妙


    有没有姐妹看到曹大人躲了一下


    啥时候?


    我看到了,就在崽崽靠过去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嫌弃了


    他凭什么嫌弃我崽


    ……


    李礽干脆爬上了曹寅的膝盖,想要对视,奈何身高不够,还是要稍微仰着点脖子,曹大人,治好了我多年的颈椎病啊。


    弹幕又开始嗷嗷嗷直叫,狂呼“崽崽好会”哦。


    “曹大人,咱们俩靠近点说哈。”李礽笑眯眯地说道,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曹寅僵硬着,脖子梗着,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合适,脑子里面飞地琢磨着,靠近点……但是没有必要这么近吧?


    “你告诉我,徐妈妈如何了?”李礽假装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亲密,开始提问,反正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孩子亲近人不是很正常吗?他又没有像胤禛那样还啃别人的手手。


    曹寅努力适应着太子爷的热情似火,事实上,他以前还抱过保成,不过那是在保成很小的时候,还是个宝宝,软乎乎的一团,还会吐奶泡泡,可好玩了。


    后来,长大些便为君臣之礼,少了几分亲近,如今突然如此亲昵,他显得有些不适应,并且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太子爷应该以功课为重,怎地关心起这些闲事儿来了?”


    曹寅并不想和太子说太多,皇上希望太子专心学业,知道自己在太子爷面前讲“闲话”,定然不会给好脸色的。


    “哎呀。”李礽颇为不赞同,他道,“此事关乎我四弟,如何能算得上闲事儿呢?”


    曹寅小声说道:“皇上说了,除了功课以外都是闲事儿。”


    哦吼,康熙管不到自己,就将自己能接触的人都管了,李礽皱着眉,可不能这样下去,消息闭塞的话,他如何带领自己直播间的观众取得第一手好瓜。


    “那我不告诉汗阿玛,你说吧。”李礽说道,试图勾引曹寅狼狈为奸。


    曹寅……您是不是不知道您身边都是皇上的人,别说我跟您谈事情,就是您今天吃了啥,皇上想知道,都能一清二楚。


    “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李礽哼了一声,从曹寅的身上溜下来,神气地说道,“哎呀,我的大字儿还没有写,曹大人我先去写功课了,你明天再来吧。”


    曹寅的眼底透露出一点不可思议,要是他没听错,他这是被太子爷威胁了?


    他有几分无语,刚刚还想着亲近贴贴,现在又说自己很忙,但凡曹寅有网可冲浪,就会知道这就是渣男的一个类型,爱你的时候甜甜蜜蜜,不爱的时候工作很忙。


    眼看着太子爷下一秒就要走出门了,曹寅妥协无奈道:“太子爷想知道什么?”


    李礽的脚步几乎是毫无停滞地一转,飞速地溜达回来,坐在曹寅身边的椅子上,小脑袋凑近,“从头到尾都给我说说。”


    太子爷这次没有靠太近,曹寅稍微轻松了那么一点点,开口道:“前几日,奴才听说皇上将四阿哥的乳母送回了内务府会计司,还说要给四阿哥寻个新的乳母,为着这个事儿,整个会计司都要忙得天昏地暗。”


    李礽小脑袋瓜点点,哪有什么挑选方式能选举出品格不朽的人呢,科举出来的状元们也并非个个都成了国之栋梁,前期清正廉明,后期贪腐成性的人多得是,遑论一个小小的乳母呢?入选之前可能确实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但是宫中的生活复杂,在这潭浑浊之水中很难不受影响。


    “那找出来了吗?”李礽问道。


    “好在前面为了五阿哥和六阿哥的乳母准备了不少的候选人,这才能立马给皇上个交代。”曹寅说道,退而求其次这种事可不能让主子知道。


    会计司的人从上到下都已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为了找到合适的人更是忙得个人仰马翻,刚上任的噶禄好几宿都没有睡着,坐在会计司里面盯着他们干活,以至于整个会计司来来往往的人都头皮发紧,生怕呼吸的声音太大惹了大人不快,轻则被斥责,重则拖出内务府。


    “有人能照顾好四崽崽就好。”李礽说道,他所求也不过四崽崽过得好点,日后千秋功业都是虚妄,“那徐妈妈呢?”


    曹寅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子爷还会记得徐妈妈,徐妈妈的下场只会更惨,毕竟这是被皇上赶回内务府的人,无论什么缘由,那都是被皇上厌弃的人。


    光这个理由,内务府都不会留人。


    听说当夜被直接丢出去了,因着京中入夜之后不能随便乱走动,硬是在内务府的大门口挨到了天亮,就如今这个天气,在外面冻上一宿,不死也丢了半条命。


    这都不是最惨的,之后徐氏病了,没过两日,自己在内务府领着小差事的丈夫被上司寻到一个错处,直接薅了差事,一并被赶出了内务府。


    即便如此,这也只是开始。


    而后,听说内务府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贵妃的意思,说徐氏以及其家人从前仗着四阿哥乳母这层荣耀获得好处将要全部归还。


    既然贵妃已经发话,加上内务府被徐氏连累,负责甄选四阿哥乳母的人被打了板子,撤了职位,会计司的人早就对其恨之入骨,自然是借题发挥了一番,揪着往常那些闭眼不见的错误,该定罪的就定罪,该丢进大牢的就丢进大牢。


    虽有夸大罪名之处,但也实打实的罪过,要不是皇上如今盯着内务府严实,他们恨不得捏造几条罪名把这一族的人全部都送进去。


    所以,这几日,徐家上下,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


    连番打击之下,听说他们这一族中的其他人最近已经打算放弃徐氏他们家,搬离京城,回去自己祖辈之地居住,虽然那地方穷苦了些,不如京城繁华,但是至少能躲过这一劫。


    依照曹寅来看,这是一个明智之举,继续留在京城,只会成为会计司以至于内务府这群人泄愤的对象,直到有一天人们忘记了徐氏还曾经做过四阿哥的乳母。


    但是,这种惨烈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太子爷吧。


    “徐氏离开了内务府,听说会举家搬去盛京,到时候便再无见面之可能。”曹寅笑着说道,“如今为四阿哥选的乳母出自白家旁系,也是大家族的人,白家执身正直,定然会对四阿哥好的。”


    既然曹寅说人还好,李礽稍微放了心,现在贵妃把胤禛放在自己住的地方,以后有人想要干什么坏事儿,也没有那么容易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唉,又是为四崽崽操透心的一天呢。


    李礽在心里给自己写了八百字的赞赏小作文,又看过弹幕上四崽党们的千字感谢信,这才心满意足。


    曹寅看着太子爷摇头晃脑的小模样似乎已经得到了一切的答案,顿时就急了,他还有正事儿没说呢,“太子爷,还有肥皂的事情?”


    “哦,对对,这件事如何了?”李礽连忙问道,曹寅进宫可不就是为了说这个嘛。


    曹寅道:“如今收集了不少油的种类,奴才看了一眼,能够大量产出的只有大豆油这一类的东西,而碱,则是在一种石头里面找到了,当地人说那石头可以生产碱,算得两样俱全,接下来请太子爷指示。”


    曹寅说着还放了一小块石头在桌上,石头整体呈灰白色,能产碱,应该是石灰石。


    大豆油也可以制作肥皂,植物油都可以,提到产量,就不得不提棕榈油,但是现在好像没有途径能弄到,略微可惜。


    两种基础的原料已经具备,李礽觉得事情到了这里,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指示的了,万事俱备,只有一个字就是“干”,就像他做实验的时候,只有不断地操作,去实践,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或者得要一个意外之喜。


    “我之前提供了一个方子给肥皂工坊的,你们按照比例多实验几次,看看哪个法子做出的肥皂最好,哪个法子做出的肥皂最便宜,每次的数据都如实记录下来,就知道该如何取舍了。”李礽说道。


    这些东西曹寅自己都能想到,但是他第一次做这个事情,还是希望稳妥些,所以特意来问问太子爷,不为别的,只图心安,如今,太子爷的回答与自己的想法如出一辙,他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干了。


    如此,肥皂工坊的事情在李礽这儿算是告了一个段落,让李礽皱眉的另一件事却是浮上心头——他的奖励迟迟没有出现。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第144章 射箭


    三月已经过半,仍然没有收到奖励这件事让李礽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奖励通知出来后是从国外坐船漂洋过海吗?


    于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获得奖励的情形,番薯是胤褆拉着自己去了小花园,肥皂配方是他去看了小进子才找到的,所以,除了安慰奖,其他的都需要自己去发掘吗?


    那牧草种子的奖励该去哪里领呢?


    李礽在脑子里面来了现状大分析,是自己能接触到的,与牧草有关的……他忽地眼睛一亮,想到自己该去哪里领奖了。


    下了学,他让人去乾清宫向康熙请了个假,自己则跟着胤褆他们去练习骑射的地方,骑射嘛,当然有马啊。


    牧草嘛,当然和牛羊马有关系。


    嘿嘿,这种关系他都能想到不简单啊,李礽立马就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小聪明,走路带风,嘴里哼着小调调:是他,是他,就是他,可爱又聪明的小礽崽。


    “保成,你还不能骑马呢。”胤褆走在保成的身边,小声说道。


    “我知道呀。”李礽说道,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说不定他自己还没有马腿高呢,他又不是去骑马的,他是去喂马的……呸,不是,他是去领奖的。


    “那你去干嘛?”荣宪好奇道,她的新衣服做出来了,一身的绿色衬得皮肤雪白,俏嫩得很,手中拎着的小马鞭一晃一晃的,背着双手,微微仰着下巴,那神气又俏皮的模样,把春色都硬生生地压下去几分。


    对比起来,胤褆练习了这么久,身材却还是胖乎乎的,在之前的基础上持平,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看就不是十分刻苦的学渣。


    “我就是想去看看,汗阿玛说等我生辰过了就可以跟你们一起了。”李礽嘿嘿乐着,要是可以骑马射箭,他也不会拒绝的,毕竟看起来威风凛凛啊。


    这是李礽第一次去练习骑射的地方,他还挺兴致高昂的,率先走了进去,环顾四周找他想要的小马,看过一圈后愣了愣,回头问道:“马呢?”


    “马不就在这儿吗?”胤褆指了指庭院里面摆着的一个物件儿。


    李礽定睛一瞧,那个刷着红漆的木马就是他们口中的马?


    不能说这与自己的想象不相似,只能说天壤之别了。


    他的想象中,不是威风帅气的高头大马,至少也得是可爱漂亮的小红马,退一万步说,至少他的想象中是个活物。


    木马?不可以。


    “这就是你们骑的马?”李礽还是忍不住想要确定一下,说不定这是胤褆逗他玩,是谁放在这儿的玩具呢?虽然这个高度看起来也不可能是玩具。


    胤褆点点头,不明白保成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


    倒是荣宪看出来点门道,“是与你想的不一样吗?”


    李礽绕着小马转了一圈,木马比他还要高上一截,说是小马,其实就是个木架,下面的架子好似板凳的四条腿,中间是一根十分粗壮的横梁,上面是一个小巧的马鞍。


    最后,他停下在木马的旁边,只能接受了这个残忍的现实,长吁短叹,伸手拍了拍这只现实中“马”,他又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爪爪——劲儿用大了,啪啪~~好像打脸的声音,有点疼。


    “是有点不一样。”李礽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纠结地说道,“我以为是那种可以骑着跑的马呢,可以动的,活的。”


    荣宪和纯禧对视一眼,两人顿时哈哈笑起来了。


    荣宪捂着肚子笑道:“保成怎么傻乎乎的?要是真的马,这小庭院如何能跑得起来?”


    李礽……他不是被自己智商的喜悦给迷惑了头脑,没有想那么多吗?


    “那你们没有骑过真的马吗?”李礽问道,该不会这么久都是纸上谈马吧?他的心中一阵小小的失望,还想着等自己过了生辰,就能骑着小马威威风风呢,骑着木马怕是威风不了哦。


    而且,他的奖也泡汤了。


    “骑过啊,不过不是经常,还是要先在木马上练习基本动作,之后才能去骑马。”胤褆说道,他已经骑过很多次真马了,还有一匹自己的小马驹呢。


    “哇哦,在哪里?”李礽忍不住问道,却是在心里想着自己能不能去,说不定他的牧草种子就在等着他去发现呢。


    “京郊的校场,那地方可比这个要大许多,骑着小马可以尽情地奔跑呢,特别好玩。”胤褆说道,“等你过了生辰,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了。”


    他的生辰还要等两个月啊,李礽简直要吐血,再想想来时路上的自信满满,顿时看到了自己清澈的愚蠢。


    教授胤褆骑射功夫的外谙达看了半天后,走了过来,先给诸位阿哥公主行礼,才道:“太子爷,要不要试试看?”


    木马而已,有啥好坐的?这种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简直太假了。


    李礽在心里吐槽着,张口道:“好啊。”


    等等,说话的人是谁?


    外谙达一弯腰,将太子爷抱起来,放到了木马上。


    等等,这个动作配合的人是谁?


    虽然只是木马,李礽坐在上面,立马就跟着昂首挺胸,神气极了,坐都坐了,就给外谙达一个面子吧,毕竟这是人家的工作,养家糊口也挺不容易的。


    李礽在心中自我劝解着,身后接过外谙达递过来的缰绳,轻轻一提,嘴里斥道:“驾!”


    “眼睛要直视前方,抬头,扬下巴……”外谙达说着,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下巴不需要扬这么高,也不需要挺肚子。”


    李礽小脸一红,还是按照外谙达的吩咐异议改正自己的姿势,试图让自己能更快地掌握。


    胤褆在一旁乐道:“保成,你的手臂打开得好像鸡翅膀。”


    小鸡崽李礽扭头眯着眼睛,瞪着胤褆,哪里像鸡了?哪里像鸡???


    “太子爷的上臂要贴着身体。”外谙达憋着笑,本来不觉得,被大阿哥这么说,脑中那个小鸡腾空而起扑棱着翅膀的样子再也挥之不去,但是强大的职业素养让他保持在面无表情的状态,“大腿不能夹紧,轻轻靠着就行。”


    李礽照着外谙达的吩咐做着,不一会就累了,趴在木马上,不想动弹,被外谙达又抱了下来,坐在德忠搬过来的椅子上歇息。


    “朕说保成怎么今儿要告假?原是来看骑马了。”康熙背着手走进来,保成突然要告假,他还以为是哪里不舒服了,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来了这里,正好看见了这小子骑在小木马上神气的表现,虽然动作看起来一塌糊涂,但是态度可嘉。


    康熙一直坚信,他们的天下是马背上的天下,可以尊崇汉学,但是不能忘了根本,尤其是骑射上的本事。


    看着保成在小马上的那一幕,康熙已经脑补出来儿子将来骑马拉弓奔驰于草地林间的那一幕场景,心生慰藉。


    众人赶紧行礼,李礽也拖着累呼呼的身体给康熙行了个礼。


    “免礼。”康熙坐到了保成的身边,捏了捏他跟棉花一般软乎乎的胳膊,“还要练习呢。”


    虽然骑马的动作不难,但是长时间维持在一个姿势,难免会身体酸软,尤其是马鞍坐着也并不舒服,而李礽也只是个疏于锻炼的崽崽,此时已经步入累瘫不想动的状态。


    对于生辰之后的骑射课程,他也改变了态度,“我现在还小呢,生辰之后再练习吧。”


    康熙笑了,他早就知道保成只要强调年纪小,那就是身体里的小懒虫已经发作了,不过,左右也不急于这两天,他转头看向胤褆,说道:“既然今天来了,就看看胤褆的射箭练习得如何了吧。”


    自从康熙出现后,胤褆一直朝后缩着,避免自己被汗阿玛看到,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听到康熙的话,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取过他的专属弓箭,身如松柏,站在线外,拉弓瞄准射箭,一气呵成,羽箭离弦,发出破空之声,最后狠狠地扎在了靶子上。


    连射三箭,三箭均中。


    李礽哇了一声,小跑过去凑近了靶子,两箭在靶心,一箭稍微偏了点,胤褆虽然功课一般,但是于骑射之上是有天赋加身的,“大哥好棒啊~~”


    胤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看向了康熙。


    康熙笑着颔首道:“不错,练习得好。”


    胤褆的脸上浮现了喜色,嘿嘿傻乐着。


    “保成要不要试试看?”康熙问道。


    李礽?他连弓能不能拉开都是个未知数,要是胤褆是棒呆,他至多只能是个棒槌,康熙对他的期待是不是过高了点?


    正如有些事是胤褆不能拒绝的,于李礽而言,有些事他也拒绝不了,比如此时外谙达一听皇上说让太子爷试试看,就立马找人取来了胤褆刚来之时的第一套弓箭。


    李礽……


    “试试看,不论结果。”康熙鼓励道。


    “那我射不好,汗阿玛可不许笑话我。”李礽说道,毕竟他是一个连弓箭都没有摸过的人,要想像胤褆那样射中靶心,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这是你第一次射箭,朕岂会取笑于你?”康熙笑道,让他只管尝试。


    李礽站在了胤褆刚刚站着的位置,等外谙达把靶子朝前移了一点,才搭箭拉弓,飞快地瞄准了靶心,松开手,箭离弦后在空中游到半道,就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礽……他是没指望能射中靶心,但也不至于连靶子都沾不到吧?那个比他脑袋的大一圈的靶子?


    好在都知道这是保成的第一次射箭,也没人取笑他。


    外谙达又递上了一根箭,并且纠正了一下太子爷那完全野路子撒泼的姿势,让他再来一次。


    这一次……嗯,比上次要远些,撞到了竖着靶子的柱子上就掉落了。


    但是李礽已经无所谓了,看到箭尖沾到了木棍,就开心地原地转圈,“射中了,射中了,欧耶~~”


    康熙忍不住笑了,这要是算射中了,靶子岂不是成了摆设,他道:“来,第三次。”


    这次李礽来了信心,他肯定会一次比一次好的,依旧是站立,瞄准,瞄准,再准确一点……


    “松手。”康熙忽地开口。


    心中一惊,李礽下意识地松手,箭飞出去,直直地钉在了靶子的边缘,虽然是边缘,但是也上靶了不是吗?总比撞柱要强得多。


    “欧耶,我再次中了哎。”李礽原地欢快地跺脚,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神射手吗?


    或许是他欢呼的声音太大,那根箭在靶子的边缘晃了晃,接着从靶子上倒下,飘落在了地上——吧嗒。


    现场一片安静,李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打脸来得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想好怎么应对。


    第145章 赌约


    风沙沙地吹着,氛围是一片的静谧。


    对比弹幕上铺天盖地的欢乐,现场还是比较克制的,周围的人要不都看着落在地上的箭矢,要不就惊讶地盯着太子爷,但相同的一点就是大家都憋着笑。


    气氛诡异而又尴尬,李礽盯着地上那根丝毫不给自己面子的箭,感到一股浓烈的悲伤,这么不给崽面子的吗?气得他都想上去踩一脚了。


    不知道是谁,没有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之后便像是刹不住闸一般,在场的人都笑了。


    连康熙都忍不住面含笑意,道:“要不要再试试?”


    “不了。”李礽看着周围的人个个都笑得乐不可支,郁闷极了,将手中的弓箭递给德忠,朝着他的小椅子走去,再试试,让你们再乐乐?还是不了吧,好不容易摆脱了搞笑崽崽这个外号,他才不要重新捡起来呢。


    康熙换了个姿势,侧身看着保成,想了一会,说道:“这样吧,若是你能射中靶子,在你生辰之前,朕带你去草场一趟。”!!


    李礽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看向康熙,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吗?”


    “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康熙说道。


    李礽歘地一下子转过头,对着德忠小跑过去,“德忠,快把我的箭给我。”


    为了出宫去接他的种子回家,他还能再战一次!!!


    这次,他认真了很多,根据外谙达的提示一点点的调整,身段体直,用力平和,架箭从容,功满式成,松手间,咻~箭飞出去。


    先箭飞行未办,中道崩殂……


    康熙瞧着还不如第一支射出去的箭呢,他看向保成,要是如此就轻易放弃,他便可趁机教育一番,说什么呢,愚公移山的故事已经讲过了,不若从欧阳修的“努力图树立,庶几终有成”到自己的风雨不间断的经筵日讲?


    先帝在位之时,便刻苦好学,自己也深受其影响,如今在自己的言传身教之下,保成也该当刻苦学习,持之以恒。


    康熙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正欲开口,保成却已经抓住了另一支箭,又开始了搭弓瞄准。


    康熙的嘴唇动了动,将到了喉咙口的话给咽了回去,静静地看着保成练习,连射五箭,只有一箭勉强碰到了靶子,其余四箭都在半道落在了地上,但是康熙看得出来,保成确实在进步的,或许没有命中靶心,但是动作、姿态都愈发地标准。


    照这个进度,射中靶子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李礽停下来,将弓箭交给外谙达,回到了座位上,揉着自己的胳膊,“说让我休息一会呢。”


    “嗯,不急。”康熙说道。


    一直在旁边的荣宪也有几分跃跃欲试,之前她趁着胤褆走了偷偷玩过,现在有点心痒痒了。


    康熙对着荣宪招招手,荣宪心中一惊,该不会自己表现太明显了吧?


    “你也想试试?”康熙问道。


    荣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去吧。”


    荣宪立马露出了笑容,连走路都要蹦蹦跳跳,全然不复往常端庄娴淑的模样,接过外谙达递过来的弓箭后,朝着康熙这边看了一眼,得到康熙的首肯后才开始动作,虽然搭箭拉弓的姿势还透露着生疏,但是明显比李礽好多了,算得上有模有样的。


    李礽眼瞅着荣宪手一松,那箭飞出就牢牢地扎在了靶子上,虽然只是边缘位置,但比自己可好多,立马啪啪地鼓掌,“二姐好棒!!!”


    荣宪心中有点小得意,但是被保成这么一说,她又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抿着唇,红了耳尖。


    康熙也点点头,“不错。”


    之后荣宪又射了两箭,都上了箭靶,准头不行,但也算是不错的。


    她射完之后,便想让纯禧也试试看,纯禧连忙摆着双手拒绝,后退了好几步,对射箭并不感兴趣,学习骑马已经是她的极端了,射箭那是万万不能的。


    荣宪心生失落,有一种满心欢快又无处分享的感觉,只有她一个人喜欢这些东西吗?


    李礽并未关注到这些,他扫了一眼弹幕,扭过头大着胆子说道:“汗阿玛,您不参与吗?”


    康熙瞧了他一眼。


    “听说您不仅博学多才,骑射功夫也不错,我都没见过呢。”李礽蹙着眉头,露出遗憾之色。


    “下次吧。”康熙说道,这种射箭如同玩闹一般,于他而言,毫无挑战,等到今年秋天去景山狩猎之时,让保成好好见识一下自己的箭术。


    弹幕说了,康熙骑射功夫优秀,又喜欢秋围狩猎,想要在直播间看看他的雄姿。


    观众都说了,李礽岂能不满足?


    李礽瞅了康熙一眼,小声嘀咕道:“该不会是想糊弄过去吧?”


    距离这么近,再小声的嘀咕那也是听得到。


    “你在咕叨些什么?”康熙挑了挑眉,吓得保成立马捂住了嘴,“嗯?”


    “没有说什么啊。”李礽装傻充愣,假装自己是无辜清白的。


    康熙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儿,笑着说道:“朕闭着眼睛,都比你射得要准。”


    就保成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没动弹两下就累了,拉个弓都够呛,还敢同他比试?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李礽捂着自己被弹得生疼的大脑门,委委屈屈看着康熙,刚刚鼓励儿子的康熙哪去了?麻烦把他还回来。


    再说了,您吹自个儿就吹吧,为什么还要埋汰自己的儿子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李礽大声地说道,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再说,大哥他们肯定都想看看汗阿玛的风采,是不是啊?”


    胤褆沉默,面露难色:可不可以申请不观看?


    他其实是看过的,就在他第一次射中靶心洋洋自得的时候,汗阿玛就来了一手挫折教育,将他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了一把,以至于今时今日,他依然震撼不已。


    但在他不敢说。


    在康熙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胤褆立马干巴巴地附和道:“当然啊,谁会不想看汗阿玛的风采呢?你说是吧,荣宪。”


    还扯了一把站在身旁的荣宪。


    荣宪正听着汗阿玛和保成的话,忽然被点名,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说道:‘对啊,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汗阿玛射箭了,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再次观瞻一番。’


    “大哥和二姐也想看呢。”李礽凑近了说道,小脸上浮现期待的神色。


    与保成对视一会,康熙点头同意了,让人去取弓箭,这里常备着各种弓箭,以供使用。


    康熙起身,接过梁九功呈过来的弓箭,在手中掂了掂,走到画下的线前,看了一眼靶子,搭箭拉弓,动作行云流水,还没有等李礽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已经松开。


    箭扎在了靶心上,发出沉闷的“笃”的一声。


    接着,第二箭,第三箭……


    每一箭都未曾犹豫,拉满弓的同时,手就松开了,几乎是没有瞄准的时间,但却是箭箭都在靶心之上。


    李礽屏着呼吸,等到康熙把弓丢给梁九功才松了口气。


    康熙一边走过来,一边整理着袖子,对着保成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弹幕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大多数都是在称赞康熙霸气的,那是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人紧张、激动,咬紧牙关,屏住呼吸,目光忍不住跟着他的动作来回移动。


    “汗阿玛,你好厉害啊。”李礽自然不可能像弹幕那样写个小作文夸奖,先不说康熙如何反应,他自己都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从未见您这般厉害的人。”


    虽然保成有夸大的意思……


    虽然保成也没有见过几个射箭的人……


    但是康熙还是打心底地觉得愉悦,侧着头问道:“服气了吗?”


    “心服口服。”李礽说道,这话可没有水分,他虽然不了解射箭,但是光看命中率和声响,也知道康熙是高水平的射箭小达人,“五体投地地服气。”


    “想当初,默尔根教授朕练习射箭的时候,可比这严格多了,但是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会被指出来,毫不留情。”康熙说道。


    李礽在心中暗道了句:好大的胆子。


    康熙扭头看向李礽,李礽心中的警铃叮铃铃地响个不停,吓得他朝后缩了缩。


    “你也须得努力。”康熙说道,“不求你十射十中,但也要十射九中吧?”


    李礽看了一眼靶子,想想自己迄今还摸不到靶子的箭,很想伸手拍拍身下椅子反抗:您这是揠苗助长知道吗?苗会枯死的!!!


    “怎么?做不到?”康熙靠着椅背上,脸上带着点戏谑,“刚刚说朕糊弄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李礽:球球您做个人,人艰不拆成不成?


    “对啊,我还小……”


    李礽话说到一半就被康熙打断了,“朕同你这般的时候,过得可没有这么舒坦……”


    李礽只敢在心里哔哔:都老皇历的事情了,您翻它干嘛?


    康熙太了解自己儿子了,那小算盘打得是些什么坏水,他一清二楚,“这样吧,你若是五箭之中,有四箭能中靶心,今年景山秋围,朕带你同行。”


    景山秋围???他是有机会一睹古代狩猎的场景吗?


    李礽立马就来了兴致,眼睛盯着康熙,试探道:“真的?”


    “真的。”康熙一锤定音,又看向胤褆和荣宪几人,以及在场的哈哈珠子,“你们也是如此。”


    荣宪率先行礼道:“多谢汗阿玛。”


    其他的人紧跟着道谢。


    李礽却是有点不开心了,这一堆人里面,就他最小,练习最晚,但是选拔的标准却是一样的,岂不是亏了?


    他看向康熙,刚刚张嘴,还没有说话,康熙便道:“不能。”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李礽气鼓鼓。


    “你是想让朕降低目标?”康熙问道,只要一个眼神,他就很清楚保成在想什么,他道,“若是你连这种静止不动的靶子都射不中,难道秋围给别人喝彩?”


    李礽很想反问一句“不行吗”,但看康熙的样子是不行的,又老实地闭了嘴。


    “十日后,你若是十矢中一,朕带你去京郊的校场,且允许你给自己挑个小马驹,等到景山秋围之时,要是能五矢中四,就带你一同前行,如何?”康熙说道。


    去京郊的校场,说不定就能找到自己的奖励,养小马驹,说不定就能试验自己的牧草,这简直就是买一赠一啊。


    “没问题。”李礽稍加思索就答应下来了,乐呵地扭着身子,露出自己的小白牙。


    康熙跟着笑了,摸到小崽子的窍门了——吃软不吃硬是吧。


    第146章 射中


    十日之期,转瞬即至。


    依旧是箭亭,箭术小考场开考,考生爱新觉罗·礽崽,考官康熙,考试及格线十箭中一。


    别看这个比例不高,但是李礽的箭术也是真不好。


    他站在靶子前,活动了一下手腕,十天磨一箭,今日把示君。


    “可以开始了。”康熙淡淡地催促道,这小崽子站在那里已经转了有一刻钟的手腕了,再不开始,太阳都要下山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李礽深吸一口气,接过德忠递过来的弓箭,他昨天三箭就中了一箭,今天肯定可以的,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一回合——李礽按照外谙达教授知识站好,调整重心,搭弓射箭,小手一送,箭扎在了靶子的上方,距离中间只差两寸的距离,可谓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李礽继续深呼吸一口气,准备第二箭。


    康熙静静地看着,事实上,如果三箭不中,后面几乎就不可能再中,原因也很简单,保成的臂力不够,三箭之后,臂力会下降得厉害,根本没有办法维持准头,这一点不只是他能看出来,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


    第二回合——箭落在了靶心的下方。


    第三箭了。


    胤褆在一旁小声道:“保成加油啊。”


    “加油!”荣宪说道,声音很轻,好像怕语气再重点,会将保成鼓的那股子劲儿给吹散似的。


    李礽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再次拉开了弓,手松的时候,箭飞出去,在众人的期待中,扎在了与第一箭同样的位置。


    康熙看了一眼,在心中微微叹气,说不失望是假的,他既然许下了这种约定,自然是对保成有所期待,望子肖父,不过,好在保成还小,日后多多练习就行。


    胤褆的嘴朝下撇了撇,就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可惜了,虽然给了十箭的机会,像保成这样的初学者,前几箭最为关键,因为臂力足,稳定性高,要想射中的概率稳定,必须长时间练习,就像他练习了这么久,给他十箭,也只能保证前面期间发挥出自己的水平,越往后,越艰难。


    李礽哒哒哒地溜到近处,打量着靶子,他射出来的箭在靶子上都扎得很浅,箭头扎进去不到一厘米,不像是康熙,箭头几乎是真的没入箭靶,连胤褆的箭都可以没入过半。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这才练习了十天,还是实打实的练习,没有金手指的加成,掌心都磨粗糙了呢。


    李礽看了会,伸手测量了一下自己上一箭与靶心之间的距离,又测了一下靶心正中与箭头的距离,在心里估算着,又慢慢踱步回来。


    “怎么?要不要放弃算了?”康熙问道。


    “不要。”李礽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这才三箭,就算输了,他也要……呸呸,说啥呢,他一定能射中的。


    勇气可嘉啊,康熙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道:“行吧,那你……加油。”


    李礽雄赳赳气昂昂站回了原来的位置,眼睛一眯,看向靶心,开始搭箭拉弓,身正体端,犹如一颗小柏树,气势昂扬,要不是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微微发颤,看起来比之前的斗志还要高昂的。


    他眯着眼睛对准靶心,找了会感觉,手一松,箭飞出去,还是扎在了靶子上,但是没中。


    不过倒是比上一次距离靶心的位置更近了。


    李礽握住小拳头,弯腰用力一收胳膊,欧耶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次就射中了呢。


    康熙看着他将弓递给德忠,还以为他要放弃呢,结果就看到他开始原地小踏步,身体扭一扭,胳膊甩一甩,动作极为辣眼睛。


    做完了几节广播体操之后,李礽缓解了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捡起弓,继续射箭,已经射了四箭,不知道会在第几箭射中靶心,会不会是下一箭。


    李礽拉开弓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并没有之前那么有力了,他再次找到上次射箭的感觉,准头朝下稍微挪了挪。


    惊讶之色在胤褆的脸上难以掩藏,保成还不放弃吗?他觉得,依着汗阿玛对保成的喜欢,就算保成射不中,也会带他去的。


    这一箭也是更近了,但是依旧还差了点。


    康熙看看靶子,又看看儿子,脸上的笑容沉淀了下来,安静而又认真地看着保成,他感觉下一箭,保成一定会射中的。


    有此想法的不只是康熙,在场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感觉,在太子爷拉开弓的那一瞬间,众人的目光死死地盯在箭头上。


    箭离弦,众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直到箭扎在靶心的那一刻,他们都不敢置信,还真的射中了?


    李礽看着自己正中红心的那支箭,举着弓原地蹦跶着欢呼,“哦耶,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哈哈……”


    胤褆又惊又喜,冲上前一巴掌拍在保成的身上,把人拍得一个趔趄,“保成,好样的啊!”


    “大哥,你这手没轻没重的,一巴掌都能把保成给糊在地上。”荣宪也上前,还白了胤褆一眼。


    李礽沉默,倒也不至于如此夸张。


    康熙却是看出了端倪,上前仔细观察着保成射出的每一支箭,很快就清楚保成是如何投机取巧的。


    原来的要求是射中靶心,在常人的认知中,既然是射中,那几乎是每一箭的力道都差不多,但是保成却不是这样,他用力道换取了准头,靶心这个位置,是保成一箭一箭丈量出来的,虽然每支箭的力量比上一次要小,但是距离靶心的位置却更近。


    康熙伸手在正中靶心的那支箭的箭羽上轻轻点了点,整支箭晃荡了两下,落在了地上。


    李礽见自己被拆穿,也不羞愧,非常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已经射中靶心,完成了任务了啊,汗阿玛可不能食言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康熙伸手虚空点了点他,勾起了嘴角,“小滑头。”


    李礽背着小手,左摇右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正他射中了,大家都看到的,方法不重要,结果是唯一。


    “行了,待你休假之时,朕便带你去。”康熙说道,亲亲儿子是个小赖皮,以后可怎么办哦?愁煞人啊。


    李礽万分开心,又开始原地乱窜,欢呼雀跃。


    在李礽的日夜期盼中,休假的日子总算到了,他一溜烟儿地窜进了乾清宫,扒着案桌激动道:“汗阿玛,走走,咱们出宫去啊。”


    梁九功跟在太子爷身后进来了,将人带到一边,“太子爷先喝口水,等皇上把奏本都看完了就带您出去。”


    李礽啊了一声,康熙这也太不行了吧,搁在现代,就像是小朋友明天就开始要放十一长假了,今晚不该把昨夜干完,明天直接开玩吗?非要拖到出发前的早上,这也就是康熙没碰到一个虎妈,不然得要挨叨叨了。


    康熙提笔在奏本上批注,“你为何这般看着朕?”


    李礽立马收回嫌弃的小眼神,单纯且迷茫地问道:“什么是这般看您啊?”


    懵懂是我最大的保护色。


    康熙合上奏本,将笔搁下,慢慢走到保成的面前,捏捏他的小鼻子,“别以为朕没有看到,朕什么都知道呢。”


    李礽嘿嘿傻乐,只要我不承认,那就等于我没说,在康熙面前,这种事情可不存在坦白从宽的说法。


    康熙也不同他计较,叫梁九功安排好一切,出发前往校场,京郊的校场距离并不远,平常用来跑马之类的很是方便。


    到了校场,早已经有人等候在此,这里是在内务府的打理下,鉴于内服务最近霉运当头,大家的言谈举止更加谨慎,那腰弯得恨不得扎进地里。


    “已经把马准备好了,皇上现在就要过去吗?”奴才问道。


    康熙点点头,看向保成,“要不要骑马?”


    还可以骑马?李礽顿时点头如捣蒜,试问哪个男孩子不喜欢骑马呢?


    “走。”


    去了之后,李礽才知道是要和康熙共骑一匹马,马是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通身都是乌黑的皮毛,只有四蹄俱白,颈细体壮,四肢矫健,鬃毛油亮,定是良驹。


    当然,李礽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那就是他确实没有马腿高。


    康熙先把人抱起,放到马背上,自己则是踩着脚蹬,翻身上马,握着缰绳的手将保成圈住,一抖缰绳,马原地踏了几步,便开始小跑着。


    微风拂面,李礽坐在马背上,感觉到一阵舒爽,他环顾四周,将低矮处的场景净收眼底,原来坐在马上是这种感觉啊。


    他又好奇地用那不安分的小手四处摸索,一会摸摸马鞍,一会摸摸马身,热乎乎的,活生生的马,第一次骑马地兴奋,让他乐得跟个小傻子一般。


    他正愉快地探索座下的马,康熙突然挥了挥马鞭,马跟着加速起来。


    李礽被惯性一扯,被掼进康熙的怀里差点就爬不起来了,马背上的颠簸更抖得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瞧着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后撤,前面的景物慢慢拉近,给他一种坐在引擎盖上开车的错觉。


    然而,习惯之后,他又品出了其他的感觉,那种风从脸上身上吹过的痛快,好像整个人都跟随着马儿的飞奔都自由了,他悄咪咪张开了双臂,感受着马背上的快乐。


    奔驰了三四圈后,速度慢下来,康熙给儿子缓冲减速的机会,又低头道:“觉得如何?”


    “开心!!!”李礽兴奋地仰着小脸说道。


    当然,要是能在这里找到种子,他就更开心了。


    第147章 恶人


    骑过马之后,康熙带着保成又看了赛马,主要是銮仪卫的骑马技巧的演示。


    一群身手矫健面容英俊帅气的男子们身姿挺拔地骑在马背上,信马由缰先绕着马场转了一圈,身穿统一暗红色和黄色制成的骑射服。


    从直播间的角度来看,这就宛如清朝男模天团骑着骏马缓缓朝着自己走过来,换谁能顶得住?弹幕上已经尖叫连连了。


    李礽嘿嘿乐着,直播间的观众们真可爱啊,也是因为眼前的侍卫真的帅气,能当上侍卫的人身高、长相自然都是出挑的,千百人里挑出来的一个,能不迷人吗?


    马术表演最基本的就是马匹的跳跃,慢跑、转弯、后腿跳跃,当然中间还有穿插着箭术。


    李礽再次见到了真正的箭术,不是他小鸡划水的那种箭术,而是实实在在不含水分的箭术。


    骑在马上,飞奔而行,搭弓射箭的动作几乎难以捕捉,只听得利箭划破空气的呜咽声。


    钉在箭靶上后,箭尾还在振动着发出嗡鸣。


    李礽摸摸自己的耳朵,好像那弓箭扎在了自己的耳边,震得发麻。


    那种震撼、那种刚毅、那种力量,犹如敲响的战鼓在耳边回响,李礽的眼神几乎是未曾从上这个场景上挪开一瞬,甚至有种看国庆大阅兵感动落泪的冲动。


    等到一切都要结束后,李礽才警觉自己的呼吸都被紧紧攥住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被壮观场面吸引所忽视的感觉重新出现了。


    他起身在德忠身边附耳,小声嘀咕了两句。


    “您跟奴才来。”德忠赶紧带着太子爷从看台旁的小道绕了出去。


    康熙沉浸在情绪中好长时间,正欲扭头同儿子说说文成武治中的“武”字,没想到一转头,儿子不见了,“太子呢?”


    “奴才瞧着刚刚好像有点私事儿,需要小憩一会儿。”梁九功委婉地说道,他可瞧见了刚刚太子爷是夹着腿走路了,去做什么了不言而喻。


    康熙回过头,看着已经原地解散的卫队,正在三三两两地解开自己手上的皮套,“梁九功,你说,保成能不能完成下一个赌约?”


    “这奴才不好说,但是奴才瞧着还是有希望的,这次的赌约不就是太子爷日日训练达成的?”梁九功笑着说道。


    “他那是小聪明。”康熙偏过身体,笑着说道,虽然说嘴上埋汰,但是眼中确实笑意盈盈。


    梁九功跟着也笑了,“可是太子爷不也没有到年岁吗?”


    康熙继续笑着,又道:“保成脑瓜聪明,可就是这点小聪明,容易让他犯懒,须知,长之以恒,方能精进,依赖于一时的聪颖,必然无成。”


    梁九功劝慰道:“太子爷还小,有您悉心教导便成,奴才听说,幼时愈发伶俐,长大后便越有出息。”


    “你啊,也别总帮保成说好话,前朝有索额图,后宫更是从老祖宗到胤禛,都喜欢他,朕有时候真担心过度溺爱让他迷失。”康熙起身,朝台下走去。


    “太子爷确实是惹人疼爱。”梁九功说道,心中想的却是皇上才是最疼爱太子爷的,自打有赌约之后,皇上便让侍卫们为了这场马术而准备。


    而且,因为要给太子爷选小马驹的事情,整个内务府上驷院都忙得不可开交,听说紧急从各处马场挑选了合适的小马驹送过来,足有六七十匹,再逐一挑选,留下十匹左右。


    所以,整个大清最疼爱太子爷可不就是皇上吗?


    但是,他不敢说。


    话说李礽那边,解决了个人问题后,如释重负,他跟着德忠朝外走去,开始思考自己的奖励怎么还不出现。


    话说,他想要个奖励是不是太难了?还开启了寻宝模式?


    李礽一边踱着小步子,一边四处打量,多么希望自己的种子能够跟牛顿的苹果一般从天而降,砸中自己的脑袋,就不用这么苦苦寻觅了。


    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可能存在。


    李礽正在东张西望,忽地一个人从侧面冲了出来,德忠躲避不及,被撞翻在地,哎哟一声,差点没能爬起来。


    那个人也被撞得不轻,在地上打滚。


    “哎呀,德忠,你还好吗?”李礽赶紧上前去搀扶人,但是他这个小身板明显是拉不动德忠的。


    德忠被太子爷拉着一只手,只能靠着另一只手从地上爬起来,差点又摔了一跤,连忙道:“奴才自己能站稳的,太子爷金贵,莫扶着奴才了。”


    “真的?”李礽问道,等到德忠真的站稳之后,这才松开手,看向刚刚撞倒德忠的人。


    那人正抱着手肘坐在地上,他的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像是一团破抹布,头发也乱糟糟的,沾了泥土和灰尘,看起来简直是糟糕透了。


    “你是谁?”李礽好奇地问道,这看起来也像是个童工啊。


    “奴才哈布斯。”那人松开手,跪在地上,听到开口之人声音稚嫩,也只敢悄悄用余光打量,是一个孩童,虽然他不认识,但是很清楚这通身的富贵肯定身份不凡,也听说过大阿哥偶尔会来,便试探地问道,“您是大阿哥?”


    “不是啊。”李礽说道,“我是二阿哥。”


    德忠正欲呵斥哈布斯不知礼数,连太子爷都不认识,就被这个“二阿哥”给整懵了,从序齿来说,太子爷的确是排行第二,但是这年头,谁会称呼“二阿哥”啊?


    关键是哈布斯这个憨憨也没有转过那个弯,立马磕头行礼道:“奴才见过二阿哥。”


    “起来说话,你为啥急匆匆的呀?”李礽问道,他看向从哈布斯身上掉落在地的饼子,饼子好像是用粗粮或者糠皮制成,粗糙干巴,还有个被咬出来的豁口。


    德忠也瞅了两眼,嘀咕道:“这是……”


    哈布斯朝自己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低着头慌乱道:“奴才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脚步就快了些……”


    只是哈布斯这话还没有说完,自己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他立马悲愤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真是丢脸啊。


    “你没吃饭吗?”李礽又问道。


    哈布斯高高瘦瘦的,跪在地上低着头,能看到他嶙峋的肩胛骨从粗糙的布料下凸起,过度地营养不良。


    此时正值初春,事实上,还有些寒意,哈布斯身上的衣服布料单薄,还破破烂烂,尽是洞孔,这就和内务府很不搭了,虽然内务府确实有干粗活的人,但是不至于连穿着都如同乞丐。


    就如同宫中浣衣局那种做苦差事的地方,也没有听说哪个奴才衣衫褴褛的。


    以上几点,几乎都不用深刻推测都能看得出,哈布斯受到了苛待。


    “给我。”李礽朝后伸手,德忠身上一直都会备着两块糕点,以供他什么时候饿了。


    德忠将糕点递过来,李礽接过又转手递给了哈布斯,“吃吧,不过只有两块了。”


    哈布斯瞧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白白嫩嫩的小手,好像在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芒,糕点散发出的香甜气息侵入他的鼻子,肚子里面的饥饿感灼热强烈,让他根本无法推拒,他正欲接过,看到自己那双与眼前之人有云泥之别的手,又默默地收回来,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接过来一把喂进嘴里。


    糕点香甜软糯,果然如同他想的那般好吃,狼吞虎咽之际,差点就被噎着了,瞪着眼睛使劲咽下去,吃完了两块糕点,他细细地将手指上的沫子全部捻起喂进嘴里。


    事实上,要不是太子爷在这里,他恨不得将十根手指头都舔上一遍。


    “你多大了啊?”李礽好奇道,这孩子看起来感觉就十来岁的样子,不过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小小年纪怎么就在内务府干活?”


    “奴才父亲……不是,叔叔在内务府当差,奴才就在这里。”哈布斯声音不大,提到自己的亲人也并没有太多亲近的感觉,语调复杂得不像个孩子。


    “是你叔叔?”李礽被这称呼的变换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到底是父亲还是叔叔?


    “奴才的父亲去世后,奴才的母亲嫁给了李世旺大人,所以他是奴才的父亲,后面母亲去世了,奴才就称呼叔叔了。”哈布斯说道。


    李世旺?毫无印象。


    这段话透露的信息有点多啊,李世旺是后爸,哈布斯在母亲过世之后,就改了称呼,为什么改呢?


    一个年幼需要庇护的孩子为什么会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算得上亲人的人推开呢,因为他是被迫的。


    李礽说道:“你年纪这么小,在内务府能做点什么呢?”


    “我会养马啊。”哈布斯听到二阿哥的问话,兴奋着,猛地抬起头,又想到了什么,慌张地低下了头。


    “你……就比马腿高一点吧?”李礽上下打量了一下,就这个身高,还养马?马一用力,这个小身板都会被甩飞吧?


    大概是受到了质疑,哈布斯有点生气,但考虑到对方是尊贵的主子,他只能忍住,脚尖在泥地上使劲地蹭了蹭,刮起了一层泥土,嘀咕道:“我娘特别会养马,我就会了啊。”


    原来是家传绝学,祖传技艺。


    李礽忽地想起了什么,“你……多少岁了啊?”


    “奴才十四岁了。”


    刚刚猜测十岁的李礽被啪啪啪打脸,但是这个身高……对方营养不良哦,发育迟缓。


    “太子爷,咱们该走了,皇上那边还等着在呢。”德忠上前小声提醒道。


    哦,对,他爹还在那里等着呢,还有他亲爱的至今还没有露出庐山真面目的奖励,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还是要搞定这个事情,毕竟这是他现在手上唯一的线索了。


    “那我就走啦……”


    与李礽的声音同时出现是一群人嘈杂的声音。


    “那个小崽子跑去了哪里去了?”


    “可不能让他冲撞了贵人,不然咱们都要跟着完蛋。”


    “你怕啥,就他那个模样,贵人只当是哪里来的乞丐,丢出去。”


    “可不是嘛,哈哈哈哈,我说少爷也不用担心,他那个不像人的样子,说不定会被当成刺客……哎嘿,一刀……给结果了。”


    “我说,直接把腿给打断了,以后不会挨点揍就不会到处跑了。”


    接着,是一片嚣张跋扈的大笑声。


    第一个声音又说道:“这次找出来,非要把他那双碧绿的眼珠子给抠出来,绝对不会让他再逃了,那双跟他那个低贱的娘一样的眼珠子,真是令人作呕。”


    又是一阵附和的声音,还有说要把他的眼珠子喂狗的。


    此等恶毒的语言真让李礽大开眼界,从那群人恶毒声音出现开始,哈布斯就一直在颤抖,听到那些人侮辱自己的母亲时,交握的双手也只是死死的攥住,指节发白。


    李礽都已经抬起来的脚步又退了回去,他倒是想要见识一下什么样的人说得出这种话。


    他只是为了直播,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在,他可不能让人觉得主播是个心硬如铁的男人,对,就是这样子,才不是什么一颗看不惯孩子受苦的善良之心呢。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李礽扯过德忠,一阵耳语。


    德忠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十分的纠结,“太子爷,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李礽盯着德忠的眼睛,郑重地问道:“你愿意为我这么做吗?”


    “为了太子爷,奴才愿意做一切。”德忠说道,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哈布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从余光中辨别他们的神色很凝重,像是在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说完之后,二阿哥拍了拍那个太监的胳膊,两人一起离开。


    是啊,自己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愿意搭救呢,杂种、异类还有更难听的话,还没等到他自怨自艾完,说话的那群人就出现了。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褐色袍子的人,衣料算不得好,但那也是比哈布斯好上十倍百倍,看起来也十分年轻,应该才二十多岁,个头也不高,但是很壮硕,紧握马鞭的手臂上肌肉鼓起。


    哈布斯一看这条马鞭,就忍不住后退到墙边,若非有这堵墙,他定然还要多退几步,以祈求这些人能放过自己。


    “瞧瞧,我们找到了谁啊。”跟在后面的一个矮胖子说道,嘿嘿笑着,不怀好意。


    “原来是个小杂种啊。”另一个矮壮的人笑着说道,笑到一半又停住,挠挠自己的脑袋,故作疑惑道,“咱们刚刚说要是抓到他了,要怎么办来着?”


    “打断他的腿。”


    “挖掉他的眼。”


    又是一阵张狂的笑声。


    哈布斯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了墙上,恨不得自己能穿墙而过,逃过这一劫。


    “啊,这是什么?”为首的人将哈布斯先前掉落的饼子用脚碾了碾,踢到哈布斯的脚边,“这不是喂马的豆饼吗?你偷了我马的豆饼,我的马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哈布斯小声为自己辩解道:“那不是你的马的豆饼?”


    为首的人笑着,笑容夸张而又戏谑,他张开双手上前两步,“你们听到了他说什么?”


    “没有。”众人哈哈乐着,取笑着。


    “听到了吗?我说你偷的是我的,那就是我的。”为首的人说道,他收回手,斜睨着哈布斯,“这样吧,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你既然喜欢吃豆饼,就不要浪费了,把地上这个吃了。”


    地上的那个豆饼早就在脚下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四分五裂,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黑色污垢,考虑到他从马棚走过来,实在不想去思考这些污垢是什么东西。


    “李通少爷赏你的,你还不谢恩?”矮胖子说道。


    李通,就是为首的人,甚至也可以猜出他和李世旺必然是亲缘关系。


    “这样不太好吧。”其中一个跟班说道,身边的人立马想要开口反驳,之间那人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那个豆饼上,又使劲碾了碾,直到将其与泥土混成一团,“这样才适合。”


    “吃啊,杂种不就是该吃这个。”


    “是的,杂种畜生”


    又是那种张狂到令人恶心的笑声,好像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可笑的一样。


    “吃啊,不吃老子抽死你。”李通咬牙切齿,一张还算普通的脸立马狰狞地如同地狱里面出逃的魔鬼,手中紧握的鞭子高高扬起。


    哈布斯立马抬手护住头,蹲在墙角,几乎都不用看李通的鞭子有没有真的落下来,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啪地一下子抽在了哈布斯的身上,哈布斯惨叫一声。


    周围的人又开始笑了,刺耳的大笑如同魔怔一般传染,李通又抽了一鞭子后,将鞭子递给了另一个人,“你也试试,抽他的肋骨,他就会把手收回来。”


    又对着另一个人说道:“你再抽他腿,他就是一双手,要是同时被袭击,你猜他会护住哪里?”


    “你吃啊,吃了,我们就不打你了。”还有其他人笑着说道。


    哈布斯简直抖成了筛子,他不愿意吃,不愿意再过这种黑暗的日子,可是他看不到希望,看不到任何的光。


    李通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拎着鞭子上前,一鞭子挥下去。


    “你不能这样对他。”一道黑色的身影冲出来,挡在了哈布斯的面前,鞭子抽到了他的肩上,让他尖叫了一声。


    “哪里来的狗奴才,竟然敢挡我的路。”娱乐被打断,李通显得十分不开心,扒开跟班吼道。


    “你不能这样对他。”德忠捂着自己的伤口认真反驳道。


    “关你屁事。”跟班骂道。


    李通上下打量了德忠一眼,“瞧着眼生,你是哪里当差的?”


    “我只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你无须知道我的身份。”德忠说得牙酸,可这是太子爷吩咐的台词,让他必须说出来。


    李通不屑地笑着,伸手掐住德忠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居高临下道:“这么说,你是不想说了吗?”


    “哇咔咔,你不许调戏德忠!!!”李礽冲出来,大声斥责道,却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住了,这是什么霸道男主强势小白花的姿势?


    德忠差点没忍住怼回去,调戏?太子爷是不是走错频道了?


    现场的场景一下子凝固住,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突然蹦出来时的人身上。


    某位毫不带脑子的跟班立马呵斥道:“哪里来的小孩……”


    “宫里来的。”李礽小嘚瑟地说道,太子爷这个名号专治各种不服。


    “就算你是宫里来的那又如何……”


    第148章 引导


    李通一直在思考这个小孩的身份,他比旁人知道得多一些,今天来的人是太子爷这种消息肯定是没有瞒住他的,但是太子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身边只有一个太监,他曾经在角落里面偷偷看过皇上,皇上出行身边都跟着不少的人,所以一时间他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知道对方说自己是从宫里来的。


    宫里来的小孩,不管是哪个人,都不是他李通能招惹的,再说了,自己得到的信息再加上眼前的小孩,太子爷的身份没跑了。


    他立马跪地磕头,“奴才李通给太子爷请安。”


    周围的跟班还没反应过来,或者反应过来了,只是恐惧让他们下意识地否认这个事实,强压心中的害怕道:“李通,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是太子爷?”


    “是啊,是啊……”


    李通在心底大骂蠢货,要想死也不要连累自己好不好。


    他未曾想,能跟自己混在一起的人,都是些踩低捧高,善于迎合之辈,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从前不过是没有遇到过什么大事儿,或者说遇着的事情都是他能兜得住范围内,所以不觉得有问题,可是眼下不一样了,这次踢到了一块铁板。


    李通的沉默,让人心生不安,有人看了李礽一眼,迟疑道:“真的是太子爷?”


    他还在嘀咕,自己身边的人却是全部都跪地磕头了,他顿时慌了神,跟着一起跪好。


    “你们刚刚在干嘛?”李礽走上前,把德忠拉起来,看了看他身上的伤,被鞭子抽得地方衣服没破。


    “我们闹着玩呢。”李通赔笑道,他只盼得太子爷年纪不大好糊弄。


    这也就是对太子爷不熟悉的人会有这种想法,但凡是和太子爷打过交道的人都不会觉得太子爷好糊弄,事实上,太子爷不糊弄别人已经算好了,想糊弄太子爷,那恐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连曹寅这种心思玲珑的人有时候都跟不上太子爷的脑子,他们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是啊,是啊……”跟班们此时化身复读机,跟着李通说道,“咱们就是和哈布斯玩一下而已。”


    “哈布斯,是吗?”李礽问道。


    李通听到太子爷问哈布斯,心中就不着急了,哈布斯绝对不敢出卖自己,否则自己保证他活不过今晚。


    哈布斯还有点迷茫,不是二阿哥吗?怎么又变成太子了?


    对于太子爷的问题,他很想点头,但是对上哈布斯那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神,他瑟缩了,不敢应声,他要是敢点头,等太子爷离开后,肯定会被打得更惨。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太子爷背着小手走到了李通的面前,凝着眉毛,凑近了与之对视,“你瞪我干嘛?”


    “奴才不敢。”李通赶紧低着头,心里想的是自己明明瞪的是哈布斯,是太子爷非要迎上自己的视线,硬生生地说自己瞪他的。


    李礽又道:“汗阿玛教育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所以我不能只听哈布斯的一面之词,德忠,你也说说,这是不是玩闹?”


    德忠回道:“回禀太子爷,奴才在宫中待得久,见识少,不曾见过这种玩闹。”


    “啊?咱们宫中不兴这个?”李礽疑惑道,小说里面,那些主子生气了,不都是要抽人的吗?哦,不对,人家是用鸡毛掸子抽的,不是用马鞭。


    德忠……咱们宫中是什么人间地狱吗?还用得上马鞭抽人这种刑罚?


    “闻所未闻,不过,奴才倒是听到别的地方有用鞭子的。”德忠忽地想到了什么,犹豫着要不要说。


    “哪里?”


    “慎刑司。”


    “那不是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关进去的吗?”李礽说道,“人家说的是玩闹,不是刑罚。”


    “那奴才可是真的没有听说过,要不回头您问问皇上?皇上见多识广,肯定知道哪里将马鞭抽人视为玩乐。”德忠真诚建议道。


    李通闻言几乎吓得肝胆俱裂,告诉皇上这件事,他不就是要完蛋了?


    “是这样的,太子爷是这样的,您听奴才说,这种玩法只有上驷院有。”跪在地上的人强行解释道。


    “整个上驷院都兴这个?”李礽似乎对此很好奇,继续问道。


    那人头上的汗水都快流下来了,只能继续胡编乱造,“不是,只有咱们在马棚工作的这几人而已。”


    李礽撑着下巴,想了想,“那你们平常干完差事之后,就是拿着马鞭相互抽人?这喜好挺奇怪的。”


    这何止是奇怪,简直就是有毛病好不好!!!


    李通拿眼睛一直瞪着说话的人,恨不得咆哮怒吼,你他娘的找理由不能找个好点,谁的喜好是被马鞭抽来抽去?


    那人也顾不得李通吃人的眼神,只能点头承认。


    “可我听到你们说把人抓了要打断腿,挖掉眼,这莫非也是玩闹中的一种?”李礽继续说道,他们这要是还想糊弄过去,那可真是胆大包天,把自己当傻子了。


    可世界上真有这种实心眼的铁憨憨,听到太子爷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对话,吓得整个人都恨不得撅过去,又听到太子爷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甭管听起来多离谱,立马点头如同捣蒜,连声道是,连太子爷的话都没有过脑子想想。


    李通在一旁干瞪眼,试图挽回一点,干巴巴地笑着道:“那是开玩笑,随便说说呢,捉迷藏,吓唬一下而已,被抓的人会跑得更快。”


    他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拿眼睛看着自己身边的那群人,死死地压制,谨防他们再说出什么不像样的蠢话,连累自己。


    但是,这些跟班都是些色厉内荏,只会窝里横的人,本身就被太子爷的身份吓得够呛,现在又知道自己刚刚干的事情被太子爷知道了,早就心神不定,哪里还有时间去看李通的脸色。


    “原来是这样,吃豆饼也是的?”李礽瞅了一眼地上被蹍得稀烂恶心的豆饼,问道。


    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他们只能顺着太子爷的话继续往下说,“是的,是的。”


    李通听不下去,这回答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消对外面一说,就知道他们在撒谎,欺骗太子爷就算了,还被发现,这不就是妥妥地找死吗?


    李通连忙辩解道:“也不完全是玩闹,奴才们是伺候马的,自然得知道马的饲料如何,尝一尝就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李礽点点头,“所以只有抽马鞭是你们的玩乐,吃豆饼不是?”


    李通连声道是。


    “可这饼子都被踩烂了,如何还能吃?还是说你们马棚那边的人口味比较奇特,就喜欢这个?”李礽问道,稚嫩的小脸上的疑惑非常认真。


    认真到李通这群人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么重口味了。


    “不是,这饼子刚刚还是好好的,只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而已。”李通解释道。


    狗屁,这个饼子刚刚就被哈布斯撞掉了地上,怎么可能突然被撞掉呢?


    不过这话,李礽没有说出口,这样说了,不就证明自己刚刚在设计他们呢,他还要维持自己纯真幼崽的人设呢。


    李礽扭头看向德忠,“他们说自己这是在玩闹,德忠就不要计较了吧,等回宫,我叫个太医给你瞧瞧。”


    “多谢太子爷关心,奴才没事的。”德忠谢恩道,没事才怪了,他被抽中的地方如今正火辣辣地疼着呢,他希望太子爷留有后手,可千万别让自己白受这个罪。


    李礽却是在心里盘算着康熙什么时候会派人来寻自己,自己如厕一去不回,就算是蹿稀也不至于要这么久,所以康熙一定会派人来看看情况,十有八九,会是梁九功。


    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我的太子爷啊,您在这儿干嘛?皇上那边还等着您呢。”梁九功一看到太子爷,立马想要将人带走,言语之中还带着焦急。


    “梁公公,我刚刚开了眼界哦。”李礽被梁九功牵着走几步说道,仰着的小脸上,眼神亮晶晶的。


    李通顿时觉得自己要完,脑子都被冲得一片空白了。


    果然,李礽继续说道:“他们说,上驷院的人得闲之后,会相互抽马鞭玩,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玩法,回头我找胤祉和胤禛去玩呀。”


    一瞬间,梁九功都以为自己幻听了,啥玩意儿?风太大,他耳背,相互抽马鞭玩?那是人能干的事情吗?太子爷真要是拎着马鞭去找三阿哥和四阿哥,回头就要被皇上揍一顿,还是丝毫不防水的那种挨揍。


    “谁说的?”梁九功问道。


    “就是他们啊,刚刚他们用马鞭打了德忠,我还以为他们欺负德忠,没想到他们是在玩闹,如此新奇的玩法,我都没有听说过呢,果然宫里面无趣得很。”李礽指了指还跪着几个人,说到后面语气中竟然有点向往。


    梁九功只是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便猜到是什么原因,这是什么人间冤孽?自己坏就算了,连累着把太子爷教坏了怎么办?


    李礽走了两步,忽地回头,“要不,咱们现在就玩?刚刚我瞧着他们好像在捉迷藏,一边抓人,还要一边说打断他的腿、挖掉他的眼睛,好有意思啊。”


    哪里有意思了?


    梁九功第一次怀疑太子爷是不是有点施暴的倾向,他问道:“太子爷觉得好玩在何处?”


    “他们说的啊。”李礽的手指再次指向了那群人。


    李通简直哭都哭不出来了。


    梁九功看着太子爷,忽地想到了什么,他道:“太子爷莫听他们胡说,这根本不是玩闹。”


    “那是什么呀?”李礽好奇道,“可是他们说得很真啊,是在欺骗我吗?”


    “马鞭不是用来玩的,威胁别人的话也不该是玩笑。”康熙从后面走了出来,保成一去不回,梁九功也是,他倒想看看是什么绊住了他们,这一瞧可真是让人惊讶,竟然有人胆敢把保成往歧路上引。


    在场的人纷纷行礼,李通更是一直发着抖。


    “好吧,他们真是坏,欺负人还骗我。”李礽叉着腰气愤地对着李通那群人说道,“你刚刚还瞪我呢,真是过分,打了德忠还不道歉,试图蒙混过关,你是我见过最坏的人,最差的人……”


    康熙任由保成嘀嘀咕咕了半天,把跪着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才开口道:“好了,德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李礽被制止,这才停了下来,被康熙抱在膝头,心中捶胸顿足,不能说脏话限制了自己的发挥啊。


    德忠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唯一修改了的地方就是他们离开的那一段,由他们暗中观察改为了先行离开,谁知道没走几步,就听到他们说要打断哈布斯的腿,太子爷觉得不对劲,让他回来看一眼,谁知道被李通他们抽了一鞭子,之后的事情也是如是说的。


    康熙低头看着坐在自己的怀中依然气鼓鼓的保成,心下了然,他道:“你们这是要哄骗太子爷犯下此等恶行吗?”


    “不敢,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害怕太子爷惩罚,这才撒谎,求皇上恕罪。”李通赶紧磕头认错,原本以为打了太子爷的奴才是件大事儿,没想到皇上一开口,就有一个更大的锅砸了下来。


    诱导太子这种罪是他能接的吗?


    显然不是。


    “那你鞭打他人总是真的吧?”康熙说道。


    李通这下认罪的速度贼快,比起惹了太子爷,这个罪名显然要轻不少,“奴才甘愿受罚。”


    “那行,交给你了。”康熙对着梁九功说道,“挨个罚,也长个教训,内务府不是你们纵容的地方。”


    “是,是,奴才知罪。”李通赶紧说道。


    李礽看向梁九功,正好梁九功也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交接,梁九功轻轻点头示意。


    为什么梁九功能成为康熙的第一秘书?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只用一个眼神就领会了太子爷的意思。


    当然这也是归于他太了解太子爷了。


    不只是梁九功,康熙也很了解,所以这事儿前前后后一听就知道太子爷怕是早就知道李通这人是忽悠自己,也是想找个机会惩治一下。


    既然如此,康熙定然要把罪过往重了说,小打小闹给梁九功发挥的余地可不多。


    梁九功看了一眼李通等人,吩咐道:“你们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忽悠太子爷,但皇上仁慈,饶你们一命,就从轻惩罚吧,你们既然喜欢玩鞭子,那就一人十鞭子好了。”


    “谢皇上、太子爷恩典。”


    “还有,这个人。”梁九功一指跪在一边不说话的哈布斯,“吃了太子爷的糕点,算是在太子爷面前挂了号,太子爷以后会常来,保不齐什么时候会问起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道。”李通连忙说道。


    梁九功对跟着何竟一招手,将事情丢给他们,走之前小声吩咐道:“这十鞭子盯着打,不得掺水分,太子爷那边还要给交代的。”


    何竟点头应下。


    李礽听了梁九功的禀告,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他还担心自己走后哈布斯还会被欺负,想必挂着自己的名下以后会好过点,别的不说,至少不用挨鞭子。


    这件事上,他能做的不多,除非进宫做个小太监,不然他也不可能把人带进宫,真要是这样,都不好说是救人还是害人了。


    从表面来看,这个事情好像到此结束,但暗地里并非如此。


    第149章 小雪


    “满意了吗?”康熙牵着保成朝着马棚的方向走去。


    李礽扪心自问了一下,“不满意。”


    “为何不满?”康熙反问道,他自问这件事已经顺保成的心意来处置了,想要李通一行人受到惩罚,以及给哈布斯以庇护,梁九功肯定都能做到,还有何不满的?


    李礽说道:“这种事情就不该发生啊,发生在李通的家里,那可以说是他们的家事,咱们说管不着,可这里是内务府,是当差的地方,为什么没有站出来阻止李通呢?”


    保成总是这样,冷不丁的一些想法很出人意料,但是仔细想想又十分有道理。


    “我知道,肯定有人看不惯这种行为,但是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呢,因为他们害怕,害怕自己主张的正义还没有实现,就先一步被人打压陷害了。”李礽叹气,这点道理他还是看得明白,放之四海而皆准。


    “为了这个事情感慨?”康熙问道。


    “也不完全是。”李礽顿了顿,说道,“我只是为自己担忧啊。”


    “担忧什么?”


    “担忧将来我如何能分辨忠奸,不冤屈贤臣,不听信佞臣呢?”李礽一想,顿时就觉得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满朝文武恐怕个个演技精湛,就说索额图吧,干啥啥能成,漂亮话一套一套的,又能干又会说话的人谁会不信任呢?


    要不是他学过历史,要不是弹幕上耳提面训,他恐怕也会深陷这种糖衣炮弹里。


    康熙摸摸儿子的脑袋,“所以你不能只听信一家之言,还要用眼睛去看,要仔细思考,方能不使自己蒙蔽。”


    李礽在心里叹息,算了,您这法子也不顶用,索额图和明珠摆着那里呢,还有余国柱、高士奇、佛伦这些人,哪个不是朝廷重臣?哪个不是当朝大员?可结果呢,都被权力迷惑了眼睛。


    一路慢慢走到了马棚,康熙拍拍他的后背,朝前推了推,说道:“这里面有十匹小马驹,你挑一个喜欢的。”


    世上竟然有这么美妙的事情,他可不可以一键全选,但是明显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阿玛会教育他:做人呢,要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


    为了不给康熙开设教育课的机会,李礽决定还是挑一匹,但是相马这个事情,他很有自知之明,希望伟大的观众、伟大的弹幕能给自己一点点提示。


    所以,他走得很慢。


    小马驹在关在马棚里面,分列两侧,一边五匹,李礽走近了,一本正经地瞎看,嘴里还在嘀咕:“小白有点瘦瘦的,要圆润一点才可爱,小棕的个头太高了,吓人,小红不错……”


    小红瞅了这个小家伙一眼,扭头转到另一边,拿屁股对着门。


    “小红不够礼貌。”李礽摇头晃脑下了结论。


    管理马棚的人正是李通的父亲李兴旺,他一直待在马棚之中,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犯下的过错,看着太子爷的背着小手的身影,以及那自信的神态,溜须拍马道:“太子爷年纪小小,竟然会相马了,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康熙很清楚保成根本不会相马,嘴里嘟嘟囔囔地肯定不是在正儿八经地相马,但是他也没有拆穿,只是道:“让他挑,无非是挑个合眼缘的罢了。”


    李兴旺继续说道:“这些马个个性子温和,正适合太子爷这种初学的新手。”


    “你辛苦了。”康熙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能让太子爷满意就成。”李兴旺说道。


    李礽溜了一圈,兴奋地哒哒回来,“汗阿玛,我看中了,我要那匹小雪。”


    “小雪?”康熙复述了一遍,马棚里面还有这个马?


    “就是那个非常白的马,浑身跟雪一样白的马。”李礽指了指靠后的一个位置。


    “为什么选它?”康熙问道,朝前迈步,去看看保成的相中的马到底是哪一匹。


    “因为好看啊,而且非常干净。”李礽说道,一看就知道小雪受到过精心照料,干干净净是个讲卫生的孩子。


    这个理由太过于真诚,以至于康熙完全无法回答,不过反正是保成的小马,他喜欢哪匹都行。


    行至栅栏前,康熙看到保成口中的“小雪”,确实是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而且这个马棚也的确是干净些,地面干燥,草料也十分地干净。


    李世旺一看这匹马,迟疑道:“太子爷要不换匹马?另一边的黄云就挺不错的。”


    李礽看了一眼李世旺指的那匹马,膘肥体壮,眼睛炯炯有神,宽额阔鼻,前蹄轻轻刨地,一看就是一匹好马,但是……


    “我总感觉它在瞪我,太凶了,不喜欢。”李礽摇摇头,给出了理由。


    李世旺差点吐血,就是一匹马而已,哪里会瞪人?况且这里的马都是这个模样,总不能都在瞪人吧?太子爷是不是太会脑补了?


    “为什么不选择这匹马?”康熙问道。


    李世旺解释了一下,“这马前两天生了小病,奴才查了才知道,这马出生的时候不太好,后面悉心照顾了才有今天的模样,因为名字已经呈上去了,奴才也放在了这里。”


    康熙低头看着保成,“要不换一匹?”


    “没有事啊,我瞧着挺好的。”李礽又扭头问道,“我可以摸摸吗?”


    这马他是越看越喜欢,面相和善,一看就是好相处的小马,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可以的。”李世旺让人把马牵好,这才打开栅栏让太子爷进去。


    李礽走了进去,即便是小马驹也比他要高上许多,他仰着小脑袋道:“小雪,以后你就是我的小马了,我很欣赏你这种一把烂牌打好的本事哦。”


    说着,他还伸出自己小手手在马的前腿上蹭来蹭去,很是亲近。


    “这马是谁在照料?”康熙也伸手摸了摸,确实很温驯,适合保成。


    李世旺一拱手,“回皇上的话,是犬子李通。”


    李礽!!!


    顿时,便默默地将手收回来了,还在德忠的衣服上擦了擦,请问,他可以选择退货吗?这个生产厂家不行,有违规记录,他觉得膈应。


    康熙将儿子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禁觉得好笑,他道:“保成要不要再看看别的小马驹啊?还是就这么定下来?”


    李礽迟疑,他是真的很喜欢小雪,但是李通实在是令人膈应得很,所以,他到底要不要放弃呢?


    正在这时候,小雪忽然打了好几次的响鼻,眼睛瞪大,双耳朝前竖立,脖颈向内弓起,肌肉紧绷。


    康熙立马拎着保成出来。


    李礽还有点没有回过神来,说好的性情温顺呢?


    李世旺的脸有点黑,嘴巴动了动,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又招呼人赶紧将小马驹控制住。


    可是小雪却好像是被什么惊扰到了,两只耳朵不停地摇动,情绪也逐渐地暴躁,原地踏步,在马棚里面打圈,之后更是高高地扬起前蹄,扒踏着栏杆,被人拉紧了缰绳之后,又用前蹄轮换撞地。


    周围的人驯不住,眼瞅着小雪就要暴走,李世旺拉过旁边的一个人吼道:“人呢?”


    “不知道,刚刚就不在这里了。”那人被吓了一跳,赶紧回答道。


    “这小兔崽子,看等会儿我不扒了他的皮。”李世旺低声骂道。


    李礽听到了一点,心道李世旺对自己儿子还挺狠的,看来李通那些“打断腿”“挖眼珠”都是跟他学的,这可真是言传身教啊。


    小雪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竟然开始嘶鸣,前蹄在半空踏着,一直攻击着栏杆。


    李世旺也毫无法子,满头大汗地走近,“皇上和太子爷要不是稍事休息,等奴才安顿好了,再来挑选?”


    康熙正想同意,李礽却道:“它是不是着急想出去啊?”


    “这……”李世旺哪里知道一匹马在想什么呢,他只能道,“这个奴才确实不知道,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奴才这就把它处理掉。”


    “你把它放出来,看看它想干嘛?”李礽说道,竟是完全没有将李世旺的话听进去。


    “太子爷,万万不可啊。”李世旺赶紧劝阻道。


    康熙也皱起眉头,显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万一这马有凶性,伤了人怎么办?虽然是个小马驹,但是要是凶性大发,要想制服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李世旺赶紧说道,太子爷年纪小,没见过马发疯,马要是凶起来,踩死个把人,或者撞死人,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李礽皱眉,盯了小雪一会,不知怎的,竟然从它的眼中看到一丝哀求,他扭头道:“汗阿玛,它哭了。”


    康熙瞧过去,果然,小雪的眼中竟然溢出了眼泪,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你刚刚说这马温顺,那眼下这个样子肯定是有原因的。”李礽又看向李世旺,继续说道,“你把它放出来,看看它想干嘛。”


    “这……”李世旺将目光投向康熙,等待皇上的抉择。


    “梁九功,让弓箭手准备好,另外挑几名身体矫健的人候着,要是这马伤人,就地格杀。”康熙又看向保成,“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观看。”


    李礽点点头,“小雪,你再等等,马上就放你出来哦。”


    手执刀与弓的侍卫都准备好了,康熙带着李礽走到了一座高台之上,离开了危险区。


    李世旺这才对着马棚的人使了个眼色,那里面的一个人先打开了栅栏,另外两个人这才松开了牵着的缰绳。


    甫一松开,小雪立马奔出了马棚,朝着一个方向撒开蹄子狂奔而去。


    李礽立马扯着康熙的衣袖,“马跑了,咱们去追啊。”


    这事儿说来,处处都透着蹊跷,康熙也难免起了点好奇心,拎着儿子,翻身上马,跟在了后面。


    只是这一会的工夫,小雪已经冲到了马圈的外面,好在这里地势平坦,又因为养马,也没有修建什么歪歪扭扭的道路,基本上都是可供马通行的便利大道。


    很快,李世旺和梁九功也骑着马跟了上来,康熙挥着马鞭,扬声问道:“这里通往何处?”


    “后山,有一片比较平缓的草坡。”李世旺说道,今儿的事情可真是每一出都不在他的机会之中,希望这马不要再出岔子。


    等过了今日,他便把这马和人一起处置了。


    刚到了后山坡下,就在风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放声大骂着。


    “你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吗?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就不姓李,你个狗杂种,还害得老子挨了顿鞭子,老子今天不抽死你。”


    “李通,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刚刚可是说了会问起来,到时候怎么办?”另一个声音犹豫地劝说道。


    “怕什么?就说他病死了,被马踩死了,或者失足摔死了,一个蝼蚁,你当有谁真的会对他上心吗?”李通的声音里面充满了自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再说,我爹是谁?就算他们知道这小杂种被我弄死了,谁敢告状?谁要是敢告状,就跟这小杂种一个下场。”


    “万一呢?”


    “这事儿没有万一,我今儿就把人给处理了,谁会知道呢?”李通说道,“你带刀了吗?给我,我今儿非要把他的眼珠子给剜出来……”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响亮马的嘶鸣声,接着是李通的惨叫,“谁来救救我?这该死的马,啊啊啊啊……”


    李礽一听就急了,要是把李通给伤着了怎么办?康熙可说过要是伤人,就把马给宰了的呢。


    他立马扯着嗓子跟李通对喊,“千万别伤害小雪……”


    转念一想,侍卫们不知道小雪是谁,又补充道:“小雪是我的马,白的,白的那只,听到了吗?不能伤害它……”


    康熙提高速度,很快他们就绕过了山坡,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此处是一片较平的草地,草地上躺着两个人。


    一边是嘴角溢出鲜血的李通,正被他的狐朋狗友围着,狐朋狗友正举着木棍和小匕首与小雪对峙。


    小雪则在另一边,身上有一些伤痕,地上还有掉落的弓箭,刚刚暴躁的它此刻温柔地舔舐着躺着草地上的一个人,蹭蹭他的脸颊。


    侍卫们正骑在马上,举着刀弓,防止小雪突然发难。


    只看衣着就知道是哈布斯,哈布斯浑身血迹斑斑,一动不动,对于小雪的亲近也全无反应。


    李礽挣扎着要下来,康熙没有松手,而是对梁九功使了个眼色。


    梁九功心领神会地下了马,上前探了一下哈布斯的气息,又摸了摸脉搏,“还活着,但是……”


    但是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了。


    康熙又看看另一旁的李通,“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李世旺叫着李通的名字,冲上前去,检查儿子的情况,“儿子,怎么样?没事吧?”


    李通此时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死死地抓着李世旺的衣袖,瞪大了眼睛,欲说而不能。


    “他被那马踢断了胳膊,胸口也被撞了一下。”一旁的人说道,脸上带着惶恐,显然还惊魂未定。


    李世旺拍拍儿子的手,安慰道:“皇上派人去请太医了,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爹这种给你讨回公道。”


    李通的眼睛瞪得贼大,血丝从眼球上凸起,拼命地抓住李世旺的衣服,嘴里呜咽着。


    李世旺只当他是害怕,不舍得自己,又安慰了两句,强行挣脱。


    其他的人倒是知道李通的想法,可是皇上就在这儿,谁敢不要命地提醒李世旺?


    看着自己的亲爹朝着皇上走去,李通脸上充满了绝望。


    “皇上,这人是附近的乞儿,经常混进去偷马的豆饼吃,无处可去之时,还会在马棚睡觉,奴才念着他可怜,便没有阻拦,谁知道他竟然胆大妄为,想偷马,犬子气不过这才想教训他一顿。”李世旺跪在康熙的马前,痛哭流涕。


    “你难道没有听到刚刚的话吗?”康熙问道,神色不明。


    “奴才有听到,但是犬子向来性格温和,定然是这哈布斯做了什么害人之举,才让犬子一时间愤怒不已,说出那样的话,这些事情,皇上一问便知。”李世旺说道。


    他将一切的锅都推到了哈布斯的身上,这些人要不就是上驷院当差的,要不就是有家人在这里当差的,只要皇上询问,他们立马能编造出来一个合适的借口。


    但是康熙并没用询问。


    李世旺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道:“肯定也是哈布斯让这小马驹伤害了犬子,所以奴才求皇上将之一并处罚。”


    康熙瞧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立刻上前先将太子爷抱下来。


    而后,康熙翻身下马,踩着刚刚长出头的青草,慢慢走到李世旺的面前,“你真当朕好糊弄?”


    “奴才不敢?”


    康熙背着手,忽地道:“李世旺,朕问你几个问题。”


    “奴才定然知无不言。”李世旺察觉到了一点奇怪之处。


    “第一,哈布斯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真是乞丐吗?”


    李世旺愕然。


    “第二,小雪到底是谁养的吗?是你儿子李通,还是说,是你想让自己的儿子冒领功绩?”


    李世旺的脸上浮现慌乱。


    “第三,李通之遭遇到底是飞来横祸还是咎由自取?”


    三个问题一出,李世旺整颗心如坠冰窖,皇上,都知道了?


    第150章 弃车保帅


    只是三个问题,就让李世旺失去了辩驳的能力,他张了张嘴,回头看向李通,李通的脸上全是绝望与灰败,不需要再说一句话,他便猜出了大概。


    康熙又看向了李通的那群跟班,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奴才知罪。”李世旺心知自己不能再狡辩下去,不如老老实实地认罪,“奴才偏爱儿子,这才导致了今日祸事,奴才甘愿受罚。”


    “那哈布斯是什么?”康熙问道,“难道是你们家任打任骂的奴才?”


    说是偏袒儿子,哈布斯不也是人家的儿子。


    “这……哈布斯乃是胡人之子,并非奴才的亲子。”李世旺说道,“其父早亡,奴才见他们母子可怜,这才收留了他们。”


    “可是,这就是你的好心吗?”李礽听着这话,实在是气不过,哒哒地跑到康熙身边,义愤填膺地指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哈布斯,“这好心给你,你要吗?”


    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做的事儿却是龌龊至极,要不是吐唾沫不太文明,李礽真想啐一口。


    “这是奴才教子不严,请太子爷惩罚。”李世旺磕头道。


    李礽相信他们的父子情是真切的,但是这种真切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就十分恶心人了,哈布斯做错了什么?年岁不大,就受如此虐待,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你可不是教子不严,你这是纵子行凶吧!”李礽说道,在他的心里,任何时候,对于一个孩子的犯罪都是不可饶恕的,因为受害者很难有反抗的意识,也没有足够的能力。


    之前,他想让哈布斯指出李通的伤害行为,但哈布斯因为畏惧,不敢言语,他觉得也是情理之中,哈布斯难以对抗李通的暴力,害怕被报复实属再正常不过了。


    而李通有这般胆量,公然闹事,定然是有李世旺纵容。


    果然,李世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肝肠寸断,“都是奴才的错啊,请太子爷责罚,但求太子爷念在犬子年幼,还是个孩子的份上,饶他一命。”


    这可真是不要脸啊,李礽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李世旺不知道太子爷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还是老老实实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太子爷。


    “看清楚了吗?”李礽问道,要不是李世旺哭得涕泗横流,他都要凑近点让李世旺看个清楚。


    李世旺呆呆地点头,“看清楚了。”


    “我,我这样的,才是孩子。”李礽的食指戳着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李通,“那个算什么孩子?”


    李通要还算个孩子,那就是大儿智障了。


    李世旺一下子愣住,脸上挂不住,尤其是看到附近的侍卫都憋着笑,脸色更加难看了,又青又红,跟打翻了的剩菜一般。


    康熙等到保成撒完气,这才道:“保成尚且是个孩子,都知道是非对错,而你,还有你们,一个个的,看看你们自己犯下的恶行,简直是令人发指,先前保成碰到了一次,小惩大诫,望你们改过自新,你们倒好,变本加厉,光天化日之下,仗势行凶,诬陷他人,你们啊,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皇帝生气,而是皇帝说“你太令朕失望了”,一旦听到这种话,距离凉凉也就那么半步之遥了。


    毕竟生气还有气消的一天,失望了,难道还能时光倒流破镜重圆不成?


    “奴才知罪,奴才知道错了,请皇上再给奴才一个机会。”李世旺磕头道,虽然他现在心如死灰,但是隐约还有点期待死灰复燃,“奴才一定严加管教,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还有哈布斯,奴才也会待他如亲子一般,必然教兄友弟恭。”


    李礽听着血压又高了,谁稀罕你的这点烂亲情?难道你们对哈布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后,又想着弥补一二,要哈布斯原谅你,再来上演一出大团圆结局?


    这不是圆满,这是膈应人,他只是想想就觉得挺恶心人的。


    而且,说来说去,只字不提自己儿子行凶之事,从头到尾就哭诉自己父子情深,自己甘愿受罚,只听说父债子偿,何时有了子债父偿?这恐怕是前世的仇家投胎出来的儿子吧?


    车轱辘的话轮着说,完全没有半句是站在道理的角度,这心都快要偏到西西伯利亚了。


    李礽听得耳朵起茧,他眼珠子一转,坏主意立马就来——这一次,他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是失望不讲道理,他就不讲武德。


    “哼,李通都要打断哈布斯腿,剜出他的眼珠了,想要求得原谅,那你是不是也要打断李通的腿,再剜出他的眼珠?”李礽说道,又补充道:“哦,还要抽几鞭子。”


    李通听得胆战心惊,尤其看到亲爹真的回头看向自己若有所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吓得恨不得尿裤子,这太子爷也太他娘的恐怖了吧?就像是恶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李世旺迟疑道,他确实有想着把儿子揍一顿抵罪的想法,甚至于要不是李通已经被马踹了,他自己都要上去踹两脚,但是按照太子爷的说法,这一通罚下来,他儿子恐怕是不死即残,那原谅不原谅有什么差别呢。


    “这是你的犬子说的啊。”李礽背着小手,完全不承担任何的责任。


    “我的犬……”李世旺差点被噎死。


    康熙瞥了保成一眼,以保成的聪明,如何不知道犬子只是谦称呢?约莫是故意气人,仗着自己年纪小,骂人不带脏字。


    “犬子已经被马踢了,算是得了教训,还请太子爷高抬贵手。”李世旺只能咽下这口气,继续给自己的儿子求情,他现在已经有点心累了,若非李通是自己唯一的嫡子,他真想不要这个犬子了。


    李礽做出迷茫的表情,“可这又不是我踢的啊?是小雪踢的啊。”


    所以,为什么要我高抬贵手?应该是求小雪高抬贵蹄吧?


    李世旺的肺简直都要气炸了,太子爷怎么是如此蛮不讲理的人?气得自己都快心梗了。


    “不知太子爷如何才能原谅奴才呢?”李世旺豁出去了,太子爷这态度犹如猫戏鼠,让人憋屈得很,倒不如来个痛快点的。


    李礽的表情显得更加奇怪了,他看向康熙,“汗阿玛,明明犯错的是李通,为啥他一直在求原谅?还有,受伤的是哈布斯,什么求咱们原谅啊?”


    因着他们位高权重,能够决定李世旺父子的生死。


    区区哈布斯算什么,只要皇上和太子爷不追究,就算哈布斯死在了这里,那也不是什么事儿。


    但,太子爷摆明是不想轻描淡写揭过这件事,至于皇上的态度,取决于太子爷怎么看。


    “奴才给皇上、太子爷请安。”


    来人是噶禄和太医。


    太医刚行完礼,康熙摆摆手,让他去看看哈布斯。


    李礽立马如同跟屁虫一般粘了过去,想要看看哈布斯到底还有没有救。


    他的手在小雪的身上一下一下地摸着,“小雪,哈布斯肯定没事的,你别担心,这是咱们大清最好的太医,一定能医好的。”


    这话与其是在安慰小雪,不如说是李礽在安慰自己,他的心里现在内疚极了,反复推演自己从见到哈布斯之后所有经过,看看自己当初要是做点什么才能避免这种结局。


    这种情绪叫做内疚。


    另一边,噶禄甫一下马,就立马行礼,他正在自己的办事处喝茶,听着下面的人汇报曹寅的动静,接着就听说这边出了事,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这一路上不知道在心里埋怨了多少次。


    如今的内务府早就不像海拉逊在的时候如日中天,皇上有意打压他们,借着海拉逊的事情颁布了严苛的规矩,又将自己的人插进了内务府之中,不就是为了监视内务府嘛?


    他日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出了问题,步了海拉逊的后尘,但是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先是会计司选的乳母得罪了四阿哥,他被连着一通挨斥,如今,又是上驷院出了问题。


    他就想问七司三院的下一个漏洞在哪里,自己提前做好补救,或者直接让皇上治自己的罪。


    “起来说话吧。”康熙看向噶禄,说道,“这事儿呢,同内务府也有些关系,朕便听听你的看法。”


    梁九功充当了一下旁白,将故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从德忠被撞开始到现在噶禄前来结束,一字不落地都说了遍,甚至于连李通骂人的话都没有忽略。


    当事人李通听着灵鹫宫毫无情绪的复述,恨不得两眼一翻昏过去,但是胸口地疼痛却让他一直清醒着,清醒地听到自己是如何地犯蠢,栽倒了太子爷的手中。


    噶禄听得眉头直皱,这都是些什么破烂事儿,正如皇上所言,只是和内务府有点关系,但主责还是在于李通殴打、虐待哈布斯,只不过发生的地点在上驷院而已,哦,还有个想给自己儿子邀功欺骗皇上养马人的事情,这也算不得什么嘛。


    “朕记得,李世旺是你当了内务府的总管大臣才提拔上来的,怎么办事儿如此不靠谱?”康熙说道。


    噶禄心中一惊,没想到皇上记得这么清楚,他拱手道:“先前的人犯了事,被薅了差事,奴才听说李世旺在上驷院多年,精通养马相马的本事,所以向皇上求了恩典。”


    这可真的是实话实说,海拉逊倒台之后,清算了不少的人,噶禄就算把自己的亲信都提拔上来,也填补不了这个窟窿,况且,他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就顺手提拔了原先一些能用的人上来。


    他听说李世旺能力不错,这才让李世旺专门管理养马这块,没想到,这人转手就把天给捅破了。


    而且,到此为止,这人都没有想好接下来的路要怎么选择,只惦记着如何给自己儿子洗白求情,这还有什么好洗的呢?黑得跟从墨水池里面捞出来一般,怎么洗都无济于事。


    换而言之,舍车保帅,才是李世旺最应该做的。


    第151章 醒了


    话虽如此,但是噶禄也不可能替李世旺作决定,尤其是当事人哈布斯生死未卜,太子爷明显对李氏父子颇有意见,他更不会主动去触霉头。


    康熙的语气缓和些,“朕知道你才升任总管大臣,事务繁琐,但是这些事情还是要处理妥当。”


    噶禄揣摩着皇上的语气,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无非是皇上借着这个事情打压自己,但瞧着这个意思,皇上是不打算追责?


    “皇上教训得是,奴才定然多加注意。”噶禄说道,他又看向正在给李通看诊的太医,道,“哈布斯和李通的伤势过重,奴才觉得不若让太医先看着,至于其他事情待奴才调查之后再由皇上做定夺。”


    “这样也好。”康熙说道,“朕把这个位置交给你,自然是希望你能掌管一切,切莫让朕失望。”


    “奴才绝对不辜负皇上所愿。”噶禄点头如捣蒜,心中却是想着要不您把曹寅收回去再说这话?


    “保成。”康熙叫了一声。


    李礽正盘腿坐在哈布斯的旁边,盯着哈布斯出神,压根没有听到康熙的叫喊。


    康熙走过来,蹲下身,看了一眼还处在昏迷中的哈布斯,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清楚这个人,个头小小瘦瘦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颧骨突出,个子也明显比看起来的年纪要小一些。


    皇宫中的孩子自小就养尊处优,白白嫩嫩,就是王公大臣家的孩子也不可能出现这种营养不良的情况,非要说的话,就像是逃难的饥民一般,难怪连马的豆饼都会吃呢。


    很难想象,天子脚下,内务府中,官家子女,竟然还有境况如此之惨的人?


    比起李世旺在职务上的弄虚作假,康熙更厌恶他作为父亲这个身份上的偏袒,纵然哈布斯不是他的亲子,但也不至于苛待到如此地步,尤其是苛待养子的还是自己的亲子,这也说明李世旺对于亲子的教导过度溺爱。


    说起来,先帝也是一个偏心的人,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导致他也受了不少冷待遇,所以每次遇到这种情景,难免心中生出血感同身受。


    “你想把他带回宫中吗?”康熙摸了摸保成的脑袋,心知他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受,原以为能救哈布斯一次,没想到却让哈布斯经受此等折磨。


    李礽看着自打到后山就站在哈布斯身边的小雪,道:“宫中不能养马,小雪也不能在宫中奔跑,还是算了。”


    小雪是匹好马,知道哈布斯是自己的小伙伴,还能保护自己的小伙伴,要是哈布斯跟着自己进宫,小雪肯定会担心,但是把小雪带进宫中,又会限制他的自由。


    “太子爷放心,奴才定然找人好生照料哈布斯。”噶禄在一旁说道。


    李礽心中不是很相信噶禄,刚刚他听到李通所言,知道太子爷这个身份的确好使,但是总有这个身份照顾不到的地方。


    噶禄见太子爷犹豫,一想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笑着说道:“太子爷要是不放心,也可以送到曹寅府上。”


    这个提议倒是很符合李礽的想法,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宠臣能只手遮天,因为信任,当上位者用习惯一个人,他就会深信这个人,即便知道这个人有缺点,但坚信这些缺点能帮助自己更好地掌控这个人,诸事尽在掌控之中就是权力带来的快感。


    “不用啦,就噶禄大人照顾吧,哈布斯身受重伤,噶禄大人多多费神。”李礽说道,他不能所有的事情都依赖于曹寅,否则,噶禄就会越发地忌惮曹寅。


    曹寅在内务府本身就受到排挤,再多些嫉妒或者怨恨,指不定有人暗害于他,为了曹寅能活到做江宁织造的时候,他还是少祸祸人家吧,万一把曹雪芹给蝴蝶掉,《红楼梦》的粉丝们来讨伐自己怎么办?


    突然得到太子爷器重的噶禄简直是心花怒放,连连道:“太子爷放心,奴才定然会竭尽所能。”


    噶禄既然接手这件事,便立马开始安排起来,在太医的帮助下,先将两个身受重伤的人移到屋中,又将涉及此事的人全部都先拘禁起来,逐一调查。


    期间,全程都是委派自己的亲信,不让其他的人插手,更是不给放水的机会。


    而小雪果然如同李礽预料的那样,跟着哈布斯哪里都不去,连马棚都不回了,噶禄也没有为难,而是让它待在哈布斯住的院子里。


    李礽心情如同他的弹幕一样沉重,任谁看到那样的场景都不会觉得容易接受,现在直播开屏的问候大多数都是哈布斯的问题,他心中也担忧,但是哈布斯不在宫中,也无法实时掌握情况,每日都要派人去问情况。


    而且,古代的医术落后,没有呼吸机,也没有ICU,人要是昏迷太久,恐怕会脑死亡,直接凉凉。


    这么一想,李礽就是寝食难安,要不是康熙会拒绝,他都想到哈布斯的床前打个地铺,天天就趴在哈布斯的床前,数着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日常生活都已经这样,功课自然也难以逃脱。


    乾清宫内,康熙抽背到一半,发现保成又开始走神,叹息一声,原本是打算让保成去选个小马驹开心一点,谁知道闹出这样的事情,愉悦没有,苦闷倒是一大堆,看得他直心疼。


    “保成在想什么?”康熙问道。


    李礽愣了一会,一个激灵,随后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在想如何能帮助哈布斯这样的人,遭受此等虐待的人肯定不只是他一个,我如何才能在出事前救下他们呢?”


    靠科技进步?靠政治清明?还是靠其他的灵丹妙药?


    当初鲁迅先生弃医从文,以一支笔警醒世人,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保成,你无法救下每一个遭受苦难的人,他们也不是你该背负的包袱。”康熙说道,保成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心善,也过于心软,这是个好处,也是个坏处。


    李礽抿着嘴巴,低着头,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的人,但这种无能为力带来的挫败感,实在是太令人难受。


    “但是,你救下哈布斯,这就是好事一件。”康熙说道,人的能力有限,就算是菩萨也不可能救每个人于水火之中,“当你碰到下一个像哈布斯的人,就救下两个。”


    “我总是在想,要是最开始的时候,我就保下哈布斯,他是不是就不会受伤?”李礽说道,这两日来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当时他能直接惩治李通,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这种想法一旦开了头,就完全没有办法停止下来,他会在心中反复地琢磨这样或者那样的可能性,也就更加地折磨人。


    “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康熙摸了摸保成的小脸蛋,将人拉近点,目光凝视着保成,指尖戳戳他的小胸膛,“你心里很清楚就算你保下哈布斯,只要李通在内务府,只要李通还在他的家里,哈布斯都会受到伤害。”


    李礽当然知道,他能保得哈布斯的一时,也保不了哈布斯一世,依照李通的歹毒程度来说,就算没有这个事情,也会有那个事情,让李通痛下杀手。


    “我知道啦。”李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就是一时钻牛角尖,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恶行,以前都是社会新闻,隔着个屏幕以及马赛克,哪里有这个事情冲击力大,况且,哈布斯还是他认识的人,这种情绪只会更加浓郁。


    “你要记着哈布斯,但是不能为之困扰,他可以是你的动力,但是不能是你的阻力。”康熙说道,保成距离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须得多多磨砺。


    李礽点头,康熙是个好爹,要是自己真是他儿子肯定很幸福,当然九龙夺嫡这个事情就不是在讨论范围内,不然得要全军覆没。


    “皇上,噶禄大人传来消息。”梁九功迅速地走进来,竟然也没有通传,就直接说道,“噶禄大人说哈布斯已经醒了,太医也说人已经熬过来了。”


    如此重磅的消息宛如一枚巨大的炮弹,砸得李礽直接僵在原地,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不错,不错。”康熙连连说道,又看向呆呆傻傻的保成,见他嘴巴张着,明显是没有回过神来,忍不住点点他的额头,“高兴傻了?”


    李礽回归神,这可比他的什么实验成功更让他高兴一万倍,直接原地使劲蹦了两下,心中激动还是犹如潮水一般不断地汹涌,他一把抱住康熙的手臂,欢呼道:“汗阿玛,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哈布斯醒了,醒了,嗷嗷嗷嗷~”


    这可是真的兴奋过头,连敬称都忘记了。


    但是康熙不觉得无礼,反而也跟着高兴起来,这种纯粹的童真的情绪实在是太难得,他能从其中看见保成那颗温暖的温柔的赤子之心。


    李礽蹦了两下,忽地停下来,怀疑道:“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伸手掐掐自己,疼的,又掐掐康熙,“疼吗?”


    康熙听得心酸,又有几分好笑,他弹了一下保成的脑袋崩儿,问道:“疼吗?”


    李礽啪唧捂着自己的脑门儿,痛并快乐着,“是真的哎,真的醒了。”


    康熙哈哈笑着,看着保成满屋子撒欢,整个乾清宫阴云散开,温暖明亮的太阳光洒下来,让每个人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哈布斯醒了,李礽打算去看看他,毕竟他的牧草种子还没有到手呢,说起来,这种子可真是一波三折,到现在也没有拿到手,他默默地在心里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既然跑一趟,康熙便想让他把小马驹挑选了,上次草草收尾,保成没有心情,到最后也没有跳出来。


    康熙还想着要不要就把小雪给他,一来是保成看起来很喜欢这个马,当初就是一眼相中,二来他觉得这马有灵性,还护主,是匹难得的好马。


    谁知道保成竟然拒绝了。


    李礽的理由也很简单,小雪已经认哈布斯当主人,自己不能横刀夺爱,理由十分正当且充分。


    康熙想想也就答应了,这次便去重新跳一下。


    胤褆也叫嚷着要跟着去,每次保成出门都会发生很多事情,他自个儿去就很平淡。


    之前,他去了那么多次草场,甚至还见过李世旺和李通,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保成一去就碰到了,这让他有点……不服气?


    于是,缠着康熙也要一起去的。


    康熙倒是无所谓,带一个娃是遛娃,带两个娃也是遛娃。


    到了草场,李礽立马先去探望哈布斯。


    如今哈布斯可不用住马棚了,还拥有自己单人间,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不少在马棚干活的人,现在还睡着大通铺呢。


    但是要说因祸得福,也是万万不可的,因为代价实在是太惨烈了,几乎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生死莫测。


    “奴才给……”


    “哎哎,不用行礼,你赶紧歇着。”李礽一边阻止,一边小跑过去,这人好不容易被救回来,可别又折腾出其他的问题。


    “奴才多谢太子爷的救命之恩。”哈布斯被德忠按回去,靠在床头道谢道。


    被这样道谢,李礽觉得自己不配,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导火索,小声嘀咕道:“要不是我惩罚李通,你后面就不会挨打,说来还是我害了你。”


    “才不是呢,就算太子爷不惩罚李通,他总有一天会因为心情不好会这样对奴才的,太子爷切莫内疚。”哈布斯说道,他从前就在想,总有一天,要不就是他被李通打死,要不就是他忍受不了,奋起反抗之后,被李通打死,总之,就是一个死字。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挣扎着多活一日,即便是受尽欺凌,即便是苟延残喘。


    如今,李通也没有打死他,他也可以好好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别无他求。


    哈布斯的话和康熙有异曲同工之妙,李礽点点头,见他并不怪罪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又道:“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小雪呢。”


    “噶禄大人让人带小雪去后山放风去了。”哈布斯说道,大概是自己醒了,小雪的脾气没有之前那么坏,他也听说小雪那天救下自己的场景,更是知道太子爷选小雪作坐骑,他一方面为小雪高兴,一方面又有点舍不得,“太子爷是想让小雪作为坐骑吗?”


    李礽摇摇头。


    没想到太子爷会拒绝,哈布斯有点慌,手抓住被子攥紧,心里紧张,太子爷不会是嫌弃小雪伤过人性子残暴吧?


    “小雪很温驯,太子爷和小雪相处久了就知道,它脾气很好很乖,您叫它往东,它绝对不会让西的。”哈布斯满肚子搜刮好话,想为小雪辩驳一二。


    “我知道,小雪是匹好马,它还救过你呢。”李礽说道,坐在床沿上。


    瞧着太子爷也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啊,哈布斯想不明白,他鼓起勇气问道:“那太子爷为什么不选择小雪做您的坐骑呢?”


    “因为小雪喜欢的是你啊。”


    哈布斯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愣了一下,听到太子爷继续说道:“在小雪的心中,你就是唯一的主人,所以我就不夺人所好,再挑一匹就好。”


    李礽清楚,对自己而言,小雪只是一匹温驯的好马,但对于哈布斯来说,小雪是朋友,是亲人,是唯一的依赖,他不可以,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地夺走别人的温暖。


    “我想好了,我再挑一匹小马驹,到时候还是让你帮我养,你能把小雪照顾得这么好,肯定也能把我的小马驹照顾好。”李礽说道,又看向哈布斯,兴高采烈地说道,“至于小雪,我已经征得汗阿玛同意,它以后就是你的马,谁也不能抢走。”


    哈布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眼眶通红,有晶莹的泪水泛出。


    从前的时候,就期盼着小雪以后能找一个善待它的主人,如今太子爷告诉他小雪是他的,这就好比一个在沙漠里面苦苦挣扎的人扑通一声掉进一泓清泉之中,天大的惊喜也不过如此。


    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哈布斯几乎是泣不成声,哽咽道:“谢谢,谢谢太子爷,奴才以后作牛作马一定报答您的恩情……”


    哈布斯强忍着鼻腔的酸涩,抬起手,用衣袖抹去自己的眼泪,放下衣袖却是正对上太子爷近在咫尺凝视着自己的小脸。


    哈布斯被盯得一头雾水,或许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即便是不再流泪,也忍不住当着太子爷的面抽抽了两下,立马羞愤得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就地掩埋。


    第152章 伤势


    哈布斯对于别人这样靠近十分的别扭,但是靠近的人是太子爷,他只能硬着头皮由着打量。


    李礽撅着看了一会,才说道:“眼睛真的是绿色的哎。”


    哈布斯这才知道太子爷在看什么,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自己的这双眼睛,异于常人带来不一定是好奇,还有可能是伤害,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站在人群之中,他就是那个不同的,与周遭格格不入,便会被人群所排挤。


    “你是有洋人的血统吗?”李礽好奇道,他那天听李通说是绿眼睛,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哪个少数民族的血统,导致眼睛会偏绿,毕竟除了眼睛,哈布斯全身上下可没有哪里与洋人有关系的了。


    现在仔细看了看,如此纯粹的碧绿,只会是欧洲人种吧,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爹那边听说有洋人的血统,不过我爹的眼睛是黑色,但是我爷爷的眼睛好像是绿色的。”哈布斯说道,事实上还真有洋人的血统,听他爹的意思是祖上是福建那边,前朝之际,有海外之人前来停靠,与当地小渔女好上了,船员随着航船离开,再也没有回来,渔女怀了孕被赶出了家门。


    之后便是迁海令,所有人都迁来了内地,他们侥幸活了下来,之后就是各种颠沛流离,到了他这儿。


    但是这些事情,他不想让太子爷知道,太子爷对他太好了,他不希望太子爷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血脉肮脏,正如李通所言,是个杂种。


    “原来是这样,隔代遗传啊。”李礽说道,“真好看啊。”


    哈布斯的眼睛清澈纯净,就好像镶嵌的一汪碧泉,让人着迷,要是金发碧眼,这杀伤力可就惊人了。


    “啊?”哈布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的眼睛好看,就算是他娘,也不过是让他不要随便四处乱看,免得别人发现了他的眼睛不同,遭人嫌弃。


    “好看。”李礽笑着说道,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李通竟然说想挖出来,真是丧心病狂都不足以形容。


    “真……真的吗?”哈布斯的脑子一片空白,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太子爷说出来的话,又问了一遍,胸口的情绪一下子翻涌起来,有震惊、欢喜、激动、怀疑……诸多情绪将他喉咙堵得严严实实,好像一张口便会全部倾泻而出,然而事实上他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礽点点头,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见多识广”的人,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瞳色不一样,便大惊小怪?


    “宫廷也有洋人传教士,他们的眼睛也是绿色的,但是没你好看。”李礽说道,地动之后,钦天监就常常前往乾清宫,他虽然没和传教士打过交道,但还是见过几次。


    “真的吗?”哈布斯这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天大地大自己茕茕一人独立,但是突然发现其实不是,还有其他人同自己一样、


    “对啊,要是你以后有机会也可以打听一下,不少人都知道宫廷有洋人的,虽然见过的人不多,但是也有人见过的。”李礽说道,他其实有点懂哈布斯,这个时候他要是发现这里也有一个穿越者,估计比哈布斯还要激动。


    哈布斯连连点头,又觉得是自己之前眼界太小了,困于这一方天地之中,对外界之情况一无所知,顾影自怜,不过,转念一想,要是太子爷没说自己眼睛好看之前,他当这个是个累赘,害怕别人厌恶的目光,当然不愿意出门,事实上,他连内务府的同僚们也不愿意多说话。


    李礽叭叭了许久,见哈布斯的精神还好,便打算告辞了,弹幕上疯狂地提醒他牧草的事情,


    哦,对,还有这个事情,他抬头问道:“你很会养马吗?”


    哈布斯还沉浸在太子爷夸奖自己的高兴中,啊了一声后,说道:“也不算是很会吧,奴才只是比旁人多花了些心思。”


    有些人把养马当成差事,办好就行,但是他不一样,他把小雪看成自己的亲人,意义不同,花的心思当然更多了。


    “那你有什么绝招吗?比如吃了很厉害的草料?”李礽眼巴巴地问道,要是这样都找不到他的牧草,他就放弃这个奖励,牧草嘛,反正不是他吃。


    你问他为什么现在不放弃?来都来了嘛~


    当然更重要的是牧草种子是进口的,哈布斯也有外国人的血统,这么一想,哈布斯简直就是上天注定来送奖励的NPC人物。


    哈布斯满脸都是疑惑,太子爷说的每个字他都懂,但是为什么组合起来,他就听不明白了呢?


    李礽试图不让自己的意图过去明显,他总不能直说你看到我的奖励了吗?那是一袋子种子哦?


    那可能就不只是哈布斯一个人跟着迷茫了,得要大伙儿跟着迷茫。


    哈布斯与太子爷大眼瞪小眼,最终摇摇头。


    “真的没有吗?”李礽还不愿意放弃,又道,“比如说你家里有没有什么祖辈留下来的种子,或者是什么传家宝之类的。”


    这话李礽自己说着都有点羞耻了,总有一种穷困潦倒被欺负的少年突然发现自己身怀秘宝一飞冲天男频爽文的错觉。


    哈布斯想了想自己之前一贫如洗的家,以及现在空空如也的房间,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看到太子爷期待的神色,他又不愿意摇头,让太子爷失望,“太子爷可否明示?”


    这哪里能明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也就是好奇问问,想着小雪养得这么好,还以为有什么秘诀呢。”李礽说道,已经在心里决定放弃了,牧草什么的,他才不稀罕呢。


    哈布斯抿了抿唇。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了一阵声音,这声音还挺熟悉的,正是李世旺。


    李礽拧着小眉头,哈布斯倒是不显得吃惊,只是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还额外看了太子爷一眼。


    这一眼的含义实在是太丰富了,夹杂着恐慌、难堪、愤怒,无须一个字,都能将哈布斯所有的情绪都表露出来。


    “他来干嘛呀?”李礽小声问道,这种人竟然还能进来这里?说来,噶禄也没有说到底处置这对父子哎。


    哈布斯不知道太子爷为何压低了声音,自己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说道:“给李通求情。”


    李礽震惊之后又开始气呼呼了,他还求情,他哪里来的脸求情?他儿子都把人打成那个样子了,竟然还要求情,应该上门来赔罪才对吧。


    “哈布斯,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出声我也知道你在里面……”


    李礽莫名觉得这个话有点耳熟。


    “我就是想见你一面,有些话对你说,你开门吧,你开门……”


    哈布斯小声道:“噶禄大人不让他进来,他就在门外喊。”


    旺姨,呸,不对,李世旺是疯了吗?他是不是不知道哈布斯伤得多严重吗?噶禄禀告过,哈布斯胳膊脱臼,腿骨折断,鞭伤十几条,其他的擦伤割伤不计其数,就这样,还让他去开门?怎么去?爬过去吗?


    “不理他的。”李礽说道,他倒是想知道,李世旺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知道李通待你不好,可他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哥哥,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坐牢啊,你不能这么无情啊……”


    李礽咦了一声,“李通被投入大牢了?”


    哈布斯点点头,“太医看完之后,说他的肋骨断了,伤到了肺,但是不致命,所以噶禄大人就把人交给官府处置,还有他的那些朋友也一并一移交官府了。”


    太医说了,李通的伤还挺严重的,算是去了半条命,这次要是养不好,就算勉强活下来,以后会落下一些后遗症,比如说有胸口发闷、呼吸生疼,没有办法从事任何的劳作。


    但是,监牢那种阴冷潮湿脏乱的地方,怎么能算是养伤之地呢?


    所以,这后遗症一定会落下,要是李通运气不好,在牢里可能就没了,运气好,也是拖着病体苟延残喘一辈子,不过,真要是让李通死了,倒是便宜他了,自己受到的伤害,他也要一一受过,这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公平。


    现在,哈布斯的心里一点都不同情他,只恨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通受苦受难的场景。


    听到噶禄的解决办法,李礽禁不住感叹这可真是一个妙招啊,把李通交给官府,这件事罪魁祸首算是已经解决了,整个事件也就解决了一半,官府怎么判,那就与他无关了,他只需要把内务府这摊子事情给收拾妥当了,就算是高枕无忧。


    “那李世旺呢?”李礽问道,处理了儿子,老子也要一并处理了吧。


    哈布斯说道:“因为冒领功劳,欺上瞒下,噶禄大人将他打了十板子,从内务府撵了出去,还没收了他贪污所得的家产。”


    也就是说李世旺现在已经家破人……差点亡了,这可真算是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


    李世旺哭嚎了一阵子,见哈布斯无动于衷,又趴伏在院子里面痛哭流涕,指责他无情无义、狼心狗肺,言语十分的恶毒。


    这可真是翻脸无情的典型了,且看李世旺这个样子,就算哈布斯原谅李通,帮了他们这次,恐怕这对父子也不会领情,只会认为是理所应当,说不定还得寸进尺。


    李世旺正哭诉得带劲,忽听到“吱呀”的开门声,立马从地上抬起头,“哈……”


    后面的半截话被他咽进了喉咙里,他讪讪道:“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第153章 鲁梅克斯


    对着太子爷的居高临下的眼神,李世旺瑟缩了一下,他还是很清楚太子爷面前不是自己能撒泼打滚的地方,所以老实了不少。


    他没想到太子爷也在房间内,早知道的话,就不该说这么难听的话,谁知道太子爷出门都这么低调的,连侍卫都不多带点呢。


    好在李礽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得要气笑了,合着都是别人家的错,自己也不修修口德?


    对着沉默不语的太子爷,李世旺还是有点发怵,他猜不到太子爷会说什么,是斥责自己教子无方?还是说自己纵子行凶?


    这两点就是之前太子爷在山坡上痛斥自己的话,他也想明白了,无论太子爷怎么说,他都诚恳承认错误,只要能将儿子捞出来,无所谓了,他李家可不能绝后啊。


    “你不是已经被……开除了,怎么还能进来?”李礽问道,草场管理现在这么松懈吗?什么人都能进来?


    饶是李世旺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也没有想到太子爷会问到这个事情,他呆愣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奴才是偷摸进来的。”李世旺说道,草场养马,靠近山地,他在这里当差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哪里有隐蔽的小路的。


    难怪能日日在人家门口哭丧呢?合着是瞅准了机会,主打一个偷偷摸摸。


    “德忠,这样可以吗?”李礽扭头问道,这是违背了规矩吧。


    德忠拢着手,淡定道:“自然是不合规矩的。”


    “啊,那就按照规矩办事吧。”李礽说道,对于李世旺这种人来说,已经远远超脱了讲道理的可能,要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有半分羞耻之心的心,此时恐怕已经自挂东南枝方才合适吧。


    他也不打算去理解李世旺的逻辑,费力不讨好,而且理解之后呢?


    难道劝说他向善?指望他痛哭流涕地懊悔吗?


    当然不可能。


    他们真要后悔,也绝对不会是因为对哈布斯犯下如此恶行,更多只是因为他们被抓住了,懊恼自己不够谨慎,后悔自己没能一句灭口。


    所以也根本无须讨得他们忏悔之心,只需要他们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对应的代价即可。


    恶人之所以成为恶人,绝对不是因为他犯了错误,而是因为他们绝对不会去反思自己的行为对别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或者说也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


    德忠对着站在两侧的奴才招招手,意图将李世旺赶出去。


    李世旺慌里慌张地扑倒了李礽的脚边,又开始号啕大哭,“太子爷求您放过奴才的儿子,我愿意作牛作马报答您……您要是不喜欢我们,我们可以离开京城,离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您的面前,求求你了,放我儿子一命,那是奴才唯一的儿子,没了他……”


    “你说哈布斯有没有这么求过李通,寄希望于李通不要欺负他,放他一条生路?”李礽终究是没忍住反问道。


    李世旺才不管哈布斯求没求过呢,阴沟里的老鼠,谁会在乎呢,重要的是他儿子的事情,但是,他不会这么说的,这些上位者想听什么,他很清楚,“李通犯下如此过错,他已经知道错了,求太子爷网开一面,以后奴才定然好好管教,必定不会让他重蹈覆辙,太子爷心地仁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一定要救救奴才的儿子,他还身受重伤,肯定熬不下去的……”


    “你说得对。”李礽忽然开口,语气还十分地认真。


    李世旺顿了顿,喜出望外,没想到太子爷这么容易就被说服。


    只有深知太子的德忠面无表情,让两人停了下来。


    李礽继续说道:“既然知错了,该在牢中好好反省,不要总闹腾着想出来。”


    李世旺……这与自己期望的不一样啊。


    德忠等着太子爷说完后,立马让人将李世旺拖了出去,李世旺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却被人一拳头狠狠地砸晕了,丢出了内务府。


    听到亲信的汇报,噶禄点点头,将手中的盖碗放到了一边,“看清楚太子爷的反应了吗?”


    亲信回道:“清楚了,太子爷十分都不喜欢李世旺。”


    “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那些放李世旺进来的人,他们打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如今既然已经试探过了,该歇着了。”噶禄说道。


    这些人同李世旺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他们不如李世旺那般头脑不清,知道如何取舍,放李世旺进来求情,也不过是心中存点念想,想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把人捞出来。


    不然李世旺如何能在这儿畅通无阻?


    太子爷的行为想来是断了大家的念想,以后再也不会节外生枝,也免了自己做一个坏人。


    亲信立马吹捧道:“大人足智多谋,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


    噶禄心中得意,神色十分平静,他道:“曹寅最近如何?”


    “按照您的吩咐,没让他接触广储司的事情,他还是忙着那个小作坊在。”亲信说道,随后顿了顿,语气不确定,“您说曹寅会不会同皇上和太子爷告状?”


    “不会。”噶禄说道,他靠在椅背上想了一会,说道,“这点事情,他犯不着,而且还会显得自己毫无能力,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告状了,皇上顶多只会斥责两句,并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戒,不过会我与他的矛盾就会摆在明面上,到时候内务府的人会支持谁都不用猜,他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刚是您了解他啊。”亲信松了口气。


    “其他的不用管,你且盯紧点。”噶禄说道,只要曹寅不生出别的事情,他也不愿意给自己树个敌人,现在排挤也好,冷漠也罢,到时候找个替罪羊,推脱自己不知情即可。


    李世旺的事情算是在这里了结了,李礽并不知道噶禄的这些小九九,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就算是为了哈布斯,他也要把这件事处理完。


    看完了哈布斯,李礽去马棚里面选马,胤褆也牵了自己的小马在一旁。


    他的小马是棕色的,膘肥体壮,健硕有力。


    “这是你的马吗?”李礽也上前摸了摸,摸到了小马的肌肉。


    “嗯,叫做飞星。”胤褆小得意显摆了一下,“是我挑中的。”


    “好马呀。”李礽又拍了拍,赞叹道。


    “那可不。”胤褆挺起了胸膛,又凑近了说道,“等会我骑马给你看。”


    李礽点头,去选了自己的小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之前选的是一匹白马,这次马棚里面一半都是白马,然后他就小小叛逆了一把,这次选择了黑马,“就要小黑了。”


    就是这么任性~哼~


    对于儿子的这个取名水平,康熙也是绝望的,他道:“给你的马取个名字吧。”


    “小黑……”李礽瞧着康熙的表情不太对,尝试道,“黑黑?黑仔?”


    此时能与马的眼色有得一拼的大概只有康熙的脸色了。


    “黑星?”李礽词穷,这种文艺的事情就不该找他,真要他来,指不定取什么黑物质、黑洞之类的。


    康熙是真的不指望儿子了,他淡淡道:“墨兰?”


    李礽也不再挣扎,立马扭头对着小马说道:“记住了吗?你的大名叫做墨兰,小名小黑,我大名……胤礽,小名保成。”


    差点一不小心就秃噜成“李礽”,话到了嘴边,被他狠狠地咽了下去。


    一人一马,达成一致。


    “保成,骑马去啊。”胤褆牵着自己的小马走到保成的面前。


    李礽伸手搅着马鬃,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不会啊。”


    “没事,那你看着我骑吧。”胤褆说道,反正他的主要目的也是展示自己的骑术。


    李礽……但还是跟着胤褆去了马场。


    胤褆显然已经是这里的熟人了,牵着自己的小马,径直走进了马场,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纵马而行。


    绕着马场全力奔跑了几圈,胤褆心中舒畅,下马走过来的时候都带着风,少年意气,飒沓流星,大声道:“保成,怎么样?”


    “很帅气啊。”李礽忍不住说道,如此朝气蓬勃的小小少年,让人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实在想不出来这会是历史上那个意图谋反想要皇位的胤褆。


    胤褆立马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一把搂住保成的小肩膀,说道:“你想不想骑马?我带你啊。”


    自然是想的。


    但是……李礽看了看胤褆,觉得自己不可以。


    “这样吧,让保成骑在马上,你带着他在马场中转两圈?”康熙说道,“不过不可速度过快,他还不会呢。”


    “没问题。”胤褆答应了,“我会照顾好保成的。”


    康熙让人把保成的小马牵过来,抱起保成,放在马上,拍拍保成紧紧抓着缰绳的手,安慰道:“放心,朕会在旁边看着的。”


    说完,又嘱咐了胤褆一遍,切勿不可速度过快,以免吓到保成。


    得到胤褆郑重的承诺,他才松开了胤褆的缰绳。


    胤褆一手握着自己马匹的缰绳,一手握着保成小马的缰绳,掌心紧张地出汗了,他轻轻用脚后跟踢了一下马肚子,小马慢慢朝前走着。


    李礽的小马也跟了上来,说实话,他心中很兴奋,但也有点紧张,害怕胤褆嘚瑟起来不管不顾。


    好在胤褆的心中还算是有点分寸,牵着小马昂首挺胸犹如德胜归来的小将军,但始终没有提速。


    等到李礽玩够了之后,从马场离开的时候,德忠说道:“太子爷。”


    李礽还在兴奋之中,嗯了一声,看向德忠。


    “刚刚哈布斯让人送来了这个,说是他娘留给他的。”德忠呈上一个小小的瓦盆,说是他娘留下来的。


    李礽低头看了一眼德忠手中抱着的东西——一盆草,一盆新鲜的翠绿的茂盛的草,他几乎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道:“这是他给的?”


    “是,他说自己身无长物,仅此一件算是珍贵之物,特意献给太子爷。”德忠将哈布斯的话复述了一遍。


    “可有说这草叫什么名字?”李礽强压着心头的激动,声音都喑哑了几分,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就是了!!!


    “鲁梅克斯。”


    这要不是大庭广众,不能显得太过分了,李礽真想骑马狂奔三百里,再来一个感动到痛哭流涕,不容易啊,为了一根牧草,前前后后奔波了这么久。


    “太子爷?”德忠见太子爷半晌不说话,小声叫了声,“这东西咱们收不收?”


    “当然是不收啊。”李礽想也不想地说道。


    德忠满心都是疑惑,太子爷神色激动,想来是对这个礼物极为满意了,为什么又不收了?


    “你也说了,这是他娘的遗物,我如何收的?”李礽说道,“不过这草长得不错,这样吧,你把这东西还给他,让他好好种,看能不能用来给小黑和小白吃。”


    “奴才遵命。”德忠说道,让人把东西退了回去。


    哈布斯见太子爷把东西退回来的时候,还以为太子爷瞧不上,得知太子爷是因为这是娘亲的遗物不肯收,心中感动,酸涩万分地落下了眼泪。


    传话的人连着后面的嘱咐一起告诉了哈布斯。


    哈布斯单手抱着瓦盆,泪流满面,“奴才一定好好伺候太子爷坐骑,谨遵太子爷的命令,不让太子爷失望。”


    于是,伤好之后的哈布斯开始在草场试验太子爷的要求,很快这种草引得了上驷院的人注意,大家都知道哈布斯种了一种神奇的草,长得快,牲口爱吃。


    不只是上驷院,连庆丰司也注意到这件事,毕竟他们牧养牛马,也需要大量的草料,遂而,也找上了哈布斯。


    一时间,哈布斯的故事四处传扬,故事里的小小少年受尽了欺负,被太子爷解救之后,为报答恩情,找到了一种神奇的草料种子,成为内务府的新秀。


    不说别人怎么看,哈布斯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他现在过得很不错,每日只用和马打交道,偶尔和同僚们聊两句养马的经验,新来的管理马棚的人对他也挺和善。


    而且,他发现,事实上,并没有太多人在乎他的那双绿眼睛,从前只是看起来名为厌恶的眼神,现在再看过去,不过是正常的打量而已,整个人豁然开朗,天高云阔,自在且安。


    至于,四处碰壁家道中落的李世旺听到这个消息有多后悔,还有被拎着鞭子的狱卒催促着干活的李通又是多么的怨恨,哈布斯不得而知,这两个伤害他的人已经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也不会多事地去打听,徒增自己的不快。


    不过,这都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哈布斯还因为重伤在床上养着呢。


    而收到了第一个奖励的李礽现在变成了一块咸鱼饼饼,决定缓缓再去找纺纱机的图纸奖励,并且在内心纠结,要是以后每个奖励都这么费事儿,他恐怕在咸鱼之前会先变成死鱼。


    唉~


    第154章 五城粥厂


    五月初三,乃是仁孝皇后的忌日。


    这一次,康熙让保成亲自前去巩华城祭拜,好在路途不是特别远。


    李礽原以为场面会十分尴尬的,毕竟他不是真的皇太子,对方又是已经过世之人,有道是,谎言能骗人,但是骗不了鬼,他这个冒牌货到时候估计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可以预想到康熙想要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场面一定不会发生。


    但是,事实是,进入了那个地方,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氛围绕在身边,李礽在身边人的安排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在心里默念道:“对不起啊,我顶替您儿子……以后,我会好好努力,不会让我知道那个将来发生的……”


    磕完头之后,李礽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不知道在这之后还有什么安排,这也是他第一次参与古代的祭拜,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他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人,但是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样子。


    李礽陷入了无助的境地,他干脆在改跪为坐,在蒲团上盘起腿,开始说道:“之前,我得了天花,那是一种很可怕的病,汗阿玛小时候也得过,好在他没让我出宫避痘,还亲自照顾我,我很快就好了啊,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咱们现在有牛痘了,可以预防天花了,还有前些时候我去骑马了,可厉害了……”


    李礽絮絮叨叨地汇报着自己的情况吗,他也不知道孝仁皇后在天之灵知不知道这些事情,又或者早去投胎了,但是,他还是想讲讲。


    从前他去墓地探望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子的,随便聊天,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毕竟他也没有享受过真正的母爱,不知道母子间相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也许她听得到,也许她听不到。


    梁九功站在门口听了一会,没有进门,直接离开了。


    “保成还好吗?”康熙问道,保成从未见过赫舍里,这次自己本应该陪在他的身边,但是他也想让母子俩单独相处一会。


    “奴才瞧着太子爷还好。”梁九功说了一句,又顿了顿,“瞧着跟皇上有点相似……”


    “嗯?”康熙看了过来,“此话怎讲?”


    “喜欢和仁孝皇后唠嗑儿。”梁九功大着胆子说道,这几年,皇上每次过来都要同仁孝皇后说上好一会的话,后宫、前朝无所顾忌,什么都会说,太子爷这点就像极了皇上。


    康熙哦了一声,笑笑,“他说了什么?”


    “说自个儿得了天花,还说了牛痘的事情,前些时候去草场骑马的事情也说了。”梁九功说道。


    “人家都说报喜不报忧,他倒好,上来就是一个坏消息。”康熙说道,脸上的笑容表示他对此并不在意。


    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有什么意见,毕竟保成天花痊愈之后,他自己就亲自来了一趟,一股脑儿地全部都同先皇后说了。


    “仁孝皇后是太子爷的额娘,太子爷自然什么都愿意说与她听,仁孝皇后应该是也想听的。”梁九功说道,也难免带了点哀伤,他是看着太子爷长大的,太子爷每次看到自己兄弟姐妹同亲生额娘相处的场景都会盯许久,那眼巴巴的神色中充满了艳羡,看得人心疼。


    “以后多让保成来几次吧。”康熙说道,大手一挥,给保成定下了年度祭拜计划。


    李礽叽里呱啦跟个麻雀一般把自己穿越过来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回想觉得没有遗漏之处,这才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落寞,正常时候,对方会惊讶一声“这么厉害啊”,又或者“这么凶险啊”。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即便有人,即便有棺椁,但是这高大的宽阔的地方仍然显得空荡荡的,在他的声音停止后,寂寞又悲伤。


    李礽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自己的小荷包,心中万般不是滋味,说不清是因为胤礽和仁孝皇后,还是因为他自己和母亲。


    “太子爷?”何竟站在门口小声提醒道。


    李礽如梦初醒,抬起头。


    太子爷没哭,何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他道:“皇上请您过去。”


    李礽哦哦两声,从蒲团上爬起来,朝外走去,到了门口,回过头,打了声招呼,“额娘,再见啦。”


    康熙在园子里面坐着同梁九功聊天,见保成过来,问道:“怎么样?”


    “有点开心,又有点难过。”李礽吸了吸鼻子,目光并未抬起,只是盯着康熙胸前的绣花,康熙想听到的回答根本不需要演,实话实说就成。


    “坐着。”康熙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开心什么?难过什么?说来朕听听。”


    李礽坐在了石凳上,团着小手,“开心能来看额娘,难过她不会回应我,开心的,难过的,她都无法回应。”


    “她都听到了,在心里回应了你。”康熙伸手摸摸儿子的小脸蛋,也难免心酸,保成是这样觉得,他又何尝不是呢?


    李礽点点头,想听到是真真切切的回应,哪怕一次,也好。


    祭拜过生母之后,李礽就实打实地六岁了,早在三月份的时候,詹事府就提出了皇太子功课事宜,好在正式上学之前混过了一年幼儿园,各处准备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而对于李礽来说,变化不大,除了要背的文章变长以及要写的大字增多,唯一的变化就是每天晚上要在南书房跟着康熙听翰林讲授通鉴,跟着直播了两天,弹幕就爆出来好几个贪官。


    李礽的脸都麻了,他很想问问,有没有哪个人是干净的???人家是出淤泥而不染,他们倒好,个个黑乎乎的,这让他如何带得动?


    听讲课都是小事儿,难的是康熙时不时地提问,纵然有弹幕,观众打字也需要时间,支支吾吾太久,康熙定然会不满,那他就会倒霉地增加功课,实惨!


    所以,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打起万分精神。


    当然,他也想过要不直接摆烂,以纨绔子弟的态度对待学习,但了解过原身的经历后,他认为此路不通,就原身作成那样,康熙还能废了再立,可见装蠢是蒙混不了的,说不定康熙认为他只是没有开窍,多换几个夫子,多增加一些功课,到时候苦的还是自己。


    他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暂时吃得苦中苦,日后方为鱼上鱼。


    这种高强度学习的结果就是他没有了摸鱼的时间,连同曹寅见面都只能安排在休息日。


    曹寅看着太子爷无精打采、两眼发直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太子爷憔悴了。”


    “是吧,是吧。”李礽快步走到他面前,将自己的小脸伸过去,手指戳着自己脸道,“你看看我这个黑眼圈!多么大!多么黑!!!”


    曹寅无话可说,还真的盯着看了一会,太子爷皮肤细嫩,又生得白,并没有他说的黑眼圈,沉默了一会道:“奴才眼拙,没有看到。”


    李礽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啊,自己每天累成死鱼,九点钟不到就已经呼呼大睡了,如何有黑眼圈?他这不是想博得同情,让康熙受到良心的谴责嘛,奈何曹寅一点都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曹寅继续说道:“奴才听说太子爷现在也要练习骑射的本事了,如今看起来身板结实了不少,想来是有作用的。”


    李礽拖着疲惫的身心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摊在椅子里,“你来找我干嘛?”


    曹寅不知道太子爷的情绪为何如此起伏,只能回答道:“上次试验了新的方子,如今肥皂工坊每日可生产出三百块肥皂了,奴才想着此物保存简单,又能经得起长途运输,不如销往其他的地方。”


    “可有销路?”李礽问道,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三百块已经不算少了,日后有能力再扩建比较好。


    曹寅迟疑了一下,说道:“奴才想询问一声,此事要不要经过内务府名下的商人。”


    皇上已经同他透露过,肥皂工坊是太子爷的产业,所以他还是来问问太子爷比较合适。


    “你想经过他们吗?”李礽问道,他虽然对于经商不通,但是曹寅与内务府之间的小嫌隙他还是能猜出一点点的,“或者说他们会不会给你使绊子?”


    内务府对曹寅一直是排斥的态度,历史上,曹寅也是做了内务府佐领之后,调去江宁织造,且不说后面是有父辈的蒙荫,但是前面内务府的差事应该是办得不错,康熙才会把江宁织造的差事儿给他,所以他是有能耐的。


    在这件事上,李礽也想听听他的看法。


    曹寅知道太子爷清楚自己在内务府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太子爷会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说,他先是愣了愣,自己当然是不愿意的,内务府现在在噶禄管理下,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差,他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但是要是说不愿意的话,太子爷会不会觉得自己无法与人合作呢。


    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得罪噶禄,怎么说肥皂工坊都是挂在内务府的名下,自己绕过去,岂不是打了噶禄的脸?


    他迟疑道:“奴才可以不愿意吗?”


    “当然可以。”李礽说道,“只要你不要让人找上麻烦就行。”


    见太子爷都这么说了,曹寅也不藏私,他道:“现在肥皂工坊在他们眼中不成气候,所以也没有人放在眼里,奴才想着是放出消息,把门槛提高一点,到时候肯定没人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这样就算奴才找了其他人,他们也无话可说。”


    毕竟是他们先放弃的,到时候也没有理由找他的麻烦。


    “那你打算找谁?”李礽好奇道,瞧着曹寅这个说法,恐怕不只是计划,是已经实施了一部分,如今来自己这里报备一下,也让自己晓得。


    “之前慈善拍卖的那些人。”曹寅说道。


    李礽了然,曹寅果然是计划好了一切,不过这样也行,当初就说过了,要是有什么好处,就优先考虑这些人,如今也算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当然人家看不看得上这点小买卖就是另一回事了。


    “挺好的,那就这样做吧。”李礽说道,经商的事情他就是门外汉,连门槛在哪里都摸不着的那种,只能说听一听,瞧着没啥大问题就同意了,具体的执行还要看曹寅怎么做。


    曹寅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却一桩事,还有另一桩事,他道:“之前地动,积善斋每卖出一块肥皂都捐出一文钱,如今地动的善款几乎已经处理完了,这捐赠还要继续吗?”


    “当然要。”李礽停顿一会,又问道,“最近有什么其他的慈善活动吗?”


    曹寅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如今五城粥厂还在施舍,皇上前几日还派了三十个太医院的官员为饥民救治疾病,”


    李礽听说过五城粥厂的事情,这是自打顺治九年就开始实施一项政策,在京城东西南北以及内城开设粥厂,每日从户部下辖通仓调出米二石,以煮粥供给贫民,但这是每年十月到次年三月份的事情,为何如今还在开展?


    曹寅听了太子爷的疑惑,回答道:“去年地动,损伤严重,又错过了农时,不少人家中无粮,所以皇上吩咐再次延期。”


    曹寅顿了顿,又说道:“听说,索额图大人给皇上上了奏本,说是可以把去年栽种的番薯也放进粥里,以缓解户部粮仓之压力。”


    一听到番薯有发挥作用的机会,李礽立马高兴道:“这是好事儿啊。”


    “不过,听说好多人没同意。”曹寅看了太子爷一眼道,“说若是将此等杂物混在粥里,恐让灾民觉得以次充好,难免心生埋怨。”


    说白了,还是对朝廷的形象不利。


    李礽内心真是一个大写的无语,这都是什么鬼话?就问问谁没有喝过红薯粥?香甜软绵,贼好喝,怎么就以次充好了?


    曹寅用余光打量太子气呼呼的模样,小声问道:“那积善斋?”


    “捐吧,不用打着内务府的旗号,就以积善斋的名义捐给户部。”李礽说道,“正大光明地捐,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对积善斋的名声好。”


    曹寅立马明白了太子爷的意思,看来太子爷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他也觉得慈善这个事情特别好,在现在的商铺中算是独树一帜,关键是不让顾客出额外的钱,但是让顾客体会到一把做慈善的快乐。


    而且,这钱是直接给了户部,而不是内务府,那可是一点都不能掺假。


    “奴才遵命。”曹寅赶紧应下。


    说完肥皂工坊的事情,曹寅就退了下去,李礽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左思右想,决定去乾清宫一趟,肥皂的销路解决了,番薯的知名度是不是该打响呢?


    赈灾,绝对是个好机会!


    第155章 红薯粥


    李礽自然不会直接跟康熙说:我觉得番薯不错,你推广一下吧。


    这样显得太刻意了,他得发挥一下自己的演技。


    背着小手走去乾清宫的时候,他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如何表现才能自然不露痕迹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如德芙一般顺滑,很快他就拿定了主意——


    乾清宫内,康熙才看完奏本,做皇帝就是这样,每天都会有很多的奏本,还有折子,有些人无事可奏,也要专门来问个安。


    门啪地一下子被推开,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谁来了,“保成,有急事?”


    “对啊,汗阿玛听说你要用番薯救济饥民,此举甚好啊。”李礽兴奋地一路小跑到康熙案桌前,仰着脑袋说道。


    康熙一怔,这是哪里来的谣言?他自己都不知道呢,保成这又是打哪里知道的?


    “我可以去看看吗?”李礽将头搁在案桌边缘,充满期待地看着康熙。


    朕是不是还没有答应用番薯救济饥民?但看保成这语气、这说法,自己好像已经同意了似的。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件事?”康熙用笔杆轻轻敲了保成的额头一下,“朕可没有同意这件事呢?是索额图说的?”


    无辜背锅的索额图……


    李礽理直气壮,“宫里都传遍了呢。”


    康熙挑挑眉,目光直直地盯着保成,戏谑道:“此事也就是前两日从讨论了一番,朕并未应允许,如何还能传到你耳中?就算传到你耳中,也该是朕未同意……”


    “曹寅说的。”李礽快速供出了同伙,“他说番薯可能派上用场了,我想着去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是真的不可以吗?”


    “你可知如今几月?”康熙笑着问道,也放低身体,与保成对视。


    李礽莫名其妙,但是仍然老老实实回答道:“现在五月啊。”


    “如今这个季节不是番薯收获季节,留下来的是去年的番薯。”康熙说道,“不少已经发了芽,如此东西给老百姓吃,岂不是糊弄于人?怕到时候百姓们不只不会感激,反而会觉得不妥。”


    “番薯发芽了?”李礽问道,他不务农桑,确实是不知道这件事,问题来了,发了芽的番薯能不能吃?


    康熙点点头,“之前察岱洋芋中毒,就是因为洋芋发芽了,朕担心要是出了同样的问题怎么办?”


    没有搜索引擎的每一天都很想念它,李礽用小眼神悄咪咪地瞅着弹幕,问道:“汗阿玛是担心发了芽的番薯有毒?”


    发了芽的土豆含有龙葵毒素,与洋芋长得一样灰扑扑的番薯自然也被怀疑了。


    “是。”康熙说道,“这要是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


    弹幕上已经开始闪过正确答案,大部分都说没有,当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说有毒,不过虽然没有毒,但是口感与营养都大打折扣。


    如今是给饥民吃的,饱肚子就成,又不是什么高档宴会的大餐,要什么营养与口感?


    “这个简单啊。”李礽说道,“咱们拿这番薯给动物吃,动物没事就行了,比如说老鼠?”


    “人怎与鼠类相比较?”


    “兔子也可以,鸡也行,总之,都试试看,要是没事儿,就可以啦。”李礽说道,他们讲究事实与数据,不讲究空口猜测。


    康熙沉默着,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些番薯今年没有来得及种下来,放着也是浪费了,给百姓吃也能饱肚子啊。”李礽说道,宁愿放在仓库里面浪费,也不愿意给百姓吃,让百姓知道了会被骂吧?


    “况且……”李礽迟疑了一下。


    康熙抬抬眼皮,看向了保成,他总觉得保成后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汗阿玛之前不是头疼如何让百姓都种番薯吗?现在机会就来了,让他们吃过就知道了啊。”李礽说道,百姓们自己主动种植,总比他们想方设法地施压要好。


    “这样可以吗?”康熙看向保成。


    李礽歪了歪脑袋,反问道:“这样不可以吗?”


    两人对视了一会,康熙道:“也不是不可以……”


    过了几日,康熙留了索额图和几个负责五城粥厂的人商谈事情,一看这阵仗,大家就猜出了几分,心中纷纷在盘算着如何说才对。


    “朕决定听从索额图的建议,在五城粥厂中加入番薯。”康熙一上来便说道。


    “皇上英明。”索额图立马笑着说道,“为百姓着想,是大清之福气。”


    户部几人对视一眼,面露迟疑,“可……这……”


    “朕已经让宫中的动物实验过了,发了芽的番薯是能吃的。”康熙说道。


    “可人怎么能同动物相比呢?”其中一人说出了康熙当初同样的问题,“这万一呢?”


    “所以啊,到时候要你们做好表率,先喝一碗。”康熙笑着道,“你们都喝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几人对视一眼,脸色难看得不行,感觉即将要他们喝下去的不是粥,而是鹤顶红。


    索额图想了想,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奴才愿意效仿神农氏,先尝第一碗。”


    “瞧瞧,还是索额图有魄力,你们啊,还是得学学。”康熙立马笑着说道,“而且,索额图,这次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之前咱们不是说了如何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番薯吗?这就是个好机会啊。”


    “奴才领旨。”索额图略微一品,就猜到了皇上的意思,即刻应下。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把反对的人堵了个严严实实,没有说话的机会。


    翌日,东城粥厂前,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百姓们排起了长队,等着粥厂开始施粥,但是今日不一样,粥厂前面还站着一个面色威严凝肃的大官,正是索额图。


    索额图站在熬粥的锅旁,对着前来排队的众人说道:“昔日,洋人朝贡,供奉番薯一物,为皇宫所种植,而今,天恩浩荡,将此物传于民间,以解大家饥乏之苦,为表统率,我便先尝第一碗。”


    说着,就有人盛了一碗,递给了索额图,索额图吹了吹,还真的喝下去了。


    “真的?假的?”围观的人纷纷指指点点讨论起来,主要担心这是朝廷糊弄自己的。


    终究还是有人耐不住饥饿上前领了一碗,白色的粥里有一块块金黄色块状之物,闻起来有甜甜的味道,他喝了一口,还咬了一口番薯,味道粉粉的,有一丝丝的甜味。


    旁边的人忍不住问道:“如何?好吃吗?”


    “好吃,好吃,甜的。”回答的人忍不住抓起一块喂进了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见他这个样子,旁边的人也忍不住开始咽口水,想要尝尝番薯的味道。


    索额图叫了个人上前,开始介绍番薯,主要是告知大家其种植方式,对水、地的要求。


    不少百姓捧着个碗认真地听着,还有人提问,“这么简单?”


    “自然是的,而且一个番薯就可以种植好几窝。”那人朝身后招招手,后面的人立马递了个番薯过来,他拿着番薯凑近了给大家演示,“这就是芽眼,一个芽眼就可以长出一株苗,与洋芋一个法子,再说,这玩意儿可比洋芋要好,洋芋发芽,人吃了要命,但是这个就无所谓,发不发芽都可以吃。”


    “真有这么神奇?”有人怀疑道。


    “自然是的,本来皇上还不想这事儿宣扬出去,毕竟现在薯种少,宣扬出去了你们没得种也是白搭,但现在饥民都涌进了京城,皇上只好把家底都掏出来了,我今天跟你们说一说,以后你们要是有机会能得到薯种,就好好种着,旁的不说,收成不好的时候还能顶点饿。”那人继续说道。


    “好像是有点饱腹。”人群中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几日都是喝稀粥,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是也没有饱到哪里去。


    “而且这番薯啊,一物多用,长在地上的藤叶还可以喂猪,长在地下的番薯留着自己吃,可以煮,可以蒸,煮粥,蒸米饭,样样都能行。”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跟你们说,宫中有贵人就是喜欢吃这个。”


    “真的假的?”有人明显不信,“宫里的贵人什么没有吃过,能喜欢这个?”


    “当然是真的,大阿哥就喜欢吃这个,不过他喜欢烤着吃来着。”那人说道,“不然你以为皇上怎么知道番薯呢。”


    “贵人还吃这个?”大家又开始新一番的议论。


    “那什么时候能种?”也有人动了心思。


    “今年收起来的番薯种应该远比去年多,到时候朝廷会放出消息来,买不到也不用担心,要是村里有种这个,折一枝扦插也可以。”那人说道。


    “这样也行?”


    “那我到时候也要种,还挺好吃的。”


    “好种又饱肚子,我也要种一点。”


    ……


    听到人群的反应不错,那人松了口气,回过头对着索额图拱拱手。


    躲在不远处偷看的李礽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扭头看向康熙,激动不已,但又卡词了,扯着康熙的衣服,拍着康熙的胳膊,“这不是那谁……不是……哎,他叫什么?”


    “赵度。”康熙站在保成的身边提醒道,“现在在丰泽园种着番薯。”


    “哦,对对,就是那个种植番薯还自己偷吃的赵度。”李礽说道,他又仰着脑袋看向康熙,“汗阿玛,你的记忆力真好,这么久远的事情都记得啊。”


    事实上,前两日,索额图才上了折子说明情况时,就提到了赵度。


    但是康熙不打算说实话,他要以此教育保成,道:“那自然,朕以前书必背足一百二十遍,才练就了如此记忆力。”


    然而,保成从来不是一个按照套路出牌的崽崽,他拧了拧小眉毛,“大哥用不到一百二十遍都能背下来呢。”


    康熙……伸手拧了拧他的小耳朵,“看完了满意吧?是不是可以回宫了吧?”


    事实上,康熙对于这个场景也是满意的,他已经可以余间,这番薯恐怕不愁百姓不种了,以后灾年也会稍微轻松点吧,朝廷如此,百姓亦如此。


    “哎哟……”李礽嗷嗷直叫,捂着自己的耳朵跳开,“还有其他的地方没看呢。”


    “都一样,没啥好看的。”康熙如何不知道他是还没有玩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李礽贪玩的小心思被看穿,他道:“那咱们逛逛?”


    康熙笑而不语,静静看着保成。


    李礽一个哆嗦,转身就走,“哎呀,我想到了还有大字没写,要赶紧回去啦。”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礽崽,能屈能伸!!!


    第156章 《千字文》


    李礽从来没有想过完成任务很难,找到奖励更难,距离获得上次的奖励已经过去两个月,连纺纱机的一根线都没有看到,他现在就好像握着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倒是想要学姜太公钓鱼,但是他怀疑自己真要是不动作,可能就会失去自己的奖励,那毕竟他辛辛苦苦偷听墙角得来的呢。


    “所以纺纱机的图纸会在哪里呢?”李礽一边挠着脑袋,一边朝着乾清宫走去。


    “太子爷,奴才听您提了好几次纺纱机的,您是对这个感兴趣了吗?”德忠在一旁小声问道,太子爷怎么……不学无术?玩物丧志?


    李礽收回手,愁眉苦脸,“我听说有张很厉害的纺织机图纸,想要见识一下有多厉害呢。”


    “您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德忠问道,连皇上前两日都在问自己说太子爷怎么突然在问这些杂物,他自己天天跟着太子爷的身边,怎么就没听到什么纺织机。


    他经常怀疑自己和太子爷中间是不是隔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太子爷口中提到的东西?


    自打上次从梁公公那里受了教训回来,他已经很努力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为何还是跟不上太子爷?


    难道他真的不适合待在太子爷的身边?


    李礽不知道自己的穿越bug对自己的贴心小太监造成职业生涯的怀疑,他正准备进入乾清宫,就被梁九功拦下来,“太子爷,左都御史在里面呢,要不您先回去?”


    李礽思考了一下,觉得梁九功的话信息量太大,“怎么?汗阿玛的心情不好?”


    “事情比较棘手,皇上正在寻求解决之法。”梁九功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到别的东西。


    但是,也侧面印证了康熙现在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李礽歪头,朝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您好好学功课,皇上心中便会高兴。”梁九功说道。


    这句话实在是太熟悉了,在现代探讨原生家庭里经常会出现——只要你好好学习,家里的事情都不需要你管。


    李礽无话可说,哼唧一声,“那我走啦,告诉汗阿玛我来请安啦。”


    梁九功拢着手,看着太子爷离开的背影,“魏珠,跟上去,确保太子爷不在乾清宫附近逗留,尤其是窗户、墙角附近。”


    刚被调来乾清宫当值的魏珠满头雾水,显然还不知道太子爷之前的壮举,他依言跟上去。


    李礽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乾清宫的黑名单,想着今天不用去听翰林讲学,不如去看看他的小四弟,很久没有联络感情,为了自己的完美结局,他需要保持自己时刻在线。


    到了贵妃宫中的时候,德嫔也在,正一起逗弄胤禛。


    胤禛被放在一个改装的小摇篮内,里面铺着柔软的羊绒毯,厚实细密,看起来就很舒服,周围还有一些小玩具,看起来就是一个生活幸福的崽崽。


    一看到自己的二哥,胤禛的小手就拍啊拍,“二哥哥,抱抱~”


    “保成来了啊。”贵妃笑着道,“这两日,胤禛一直念着你呢,我说你忙着功课,他还有小脾气呢。”


    李礽坐到椅子上,抱起胤禛,放在膝上。


    听到贵妃的话,胤禛不好意思将脑袋埋在李礽的肩膀,贴贴他的二哥。


    “小家伙长胖了啊,再重一点,我可就抱不动了。”李礽说道,捏捏胤禛的小肚子,看来是过得真不错。


    “才不胖呢。”胤禛小声嘀咕,为自己辩驳,二哥哥坏坏,竟然说自己胖,谁不胖呢?三哥吗?


    “长脾气了啊。”李礽笑着说道,有小脾气才好,小孩子就该任性点,懂事儿那都是没有条件任性,背后都是有代价的。


    胤禛搂着二哥的脖子,贴着不说话,他就喜欢这样和二哥贴贴。


    “可不呢。”贵妃说道,“今早徐嬷嬷给他穿了身蓝色的衣服,他就不乐意了,非要那套枣红色的,不给穿就不起床。”


    当众被揭老底,胤禛羞红了小脸,目光闪躲。


    “我记得,好像是上次皇上说他穿红色的好看吧。”德嫔想了想说道,上次在永和宫的时候,皇上夸他说枣红色衬得可爱极了。


    “小小年纪,就开始臭美?”李礽拍拍小四崽的屁股,你的粉丝知道你是这么臭美的人吗?


    没关系,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看看弹幕,那上面的粉丝正在狂笑。


    “就是好看啊。”胤禛哼哼唧唧,不服气道。


    李礽看了一眼胤禛,枣红色小马甲确实显白,所以康熙的话没错,小奶糕确实是可爱,“是好看。”


    得到二哥哥首肯的胤禛立马嘚瑟起来。


    他是嘚瑟了,但是有人就不高兴了,这人就是胤祉。


    李礽回毓庆宫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人在搬东西,数量还不少,占据小半边的道路,疑惑道:“这是?”


    “这是三阿哥的东西,皇上同意让他搬过来住了。”小三子上前回话道。


    李礽一头雾水,“胤祉?为什么?”


    小三子道:“太子爷想听什么样的理由?”


    “还有选择?”李礽好奇道。


    “一个是梁公公派人过来说的,一个是三阿哥说的。”小三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哦吼,两边的理由还不一样,李礽来了兴趣,抬脚朝着别院走去,他这毓庆宫真是越来越热闹,以后改名为大清托儿所如何?


    “说来听听。”


    “梁公公的意思是荣嫔娘娘想要三阿哥早点来毓庆宫,跟着太子爷您学点东西。”小三子说道,“但是,三阿哥的意思是这样就可以离太子爷近些,让太子爷亲自教授功课。”


    而且点名要住在太子爷的隔壁,小三子怀疑,他可能左右都要划在自己的名下,一天左边,一天右边。


    李礽简直是吃了个大鲸,这年头还有迫不及待地想要学习的人,真是前所未闻。


    过去的时候,胤祉正乖巧地抱着一本书坐在箱子上翻着,除了手中的书倒着,其他看着都很有模有样,真像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小崽崽。


    “二哥哥。”胤祉听到了李礽的声音,立马从箱子上滑下来,噔噔噔跑到李礽的面前,“我以后就住你旁边了哦。”


    大哥每天的功课繁多,四弟还小,不能住在毓庆宫,只有他可以。


    “欢迎你啊。”李礽摸摸胤祉的小脑袋,看看胤祉手中的《千字文》,“你现在要开始读书吗?”


    “对啊,我也要和二哥哥一起念书。”胤祉天真地说道。


    他现在还不知道一个残酷的现实,就算是学功课,他也不可能和他的二哥哥在一起念书。


    “好好。”李礽点头,扭头对着小三子说道,“把我库房里面那方松花砚给三弟送过来。”


    德忠迟疑了一下,“那可是……”


    那可是太子爷去上书房念书的第一日,皇上送的,温润如玉,松烟浮艳,花纹形似龙眼,极为难得。


    “无事,三弟可是要做大清第一学士的人,松花砚就给他了。”李礽顿了顿,小声道,“等我去汗阿玛的库房里面再掏一块就行了。”


    宝剑赠英雄,砚台赠学士。


    历史上,胤祉确实也是一个文学造诣很深的人,这样的人应该在文学界多姿多彩,而不是被胤禛,哦,雍正,被雍正圈禁,无论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他自己,都不该陷入九龙夺嫡的斗争中,不得善终。


    “多谢二哥哥。”胤祉半垂脑袋,笑得十分腼腆。


    真的好乖啊,李礽又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蛋,软乎乎的弟弟真可爱。


    “保成也在啊。”荣嫔吩咐人把东西布置好,一切都比照着在自己宫中的陈设而来,“胤祉想同你玩,又听说你功课繁重,闹着要住进毓庆宫,说是要打败功课赢得你的欢心。”


    听起来跟个小傻子一样,李礽莫名地觉得心里暖乎乎的,“我瞧着他都有书了呢,挺认真的。”


    荣嫔蹲下身,看着保成说道:“胤祉还小,以后就拜托保成了。”


    发生胤禛乳母那桩事后,荣嫔是不愿意胤祉这么小就住到毓庆宫的,太小了,万一出什么事情怎么办,她也不在身边,但是胤祉是真的喜欢保成,天天问二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来看自己。


    她听得心软又心酸,最后只能同皇上提了一嘴,皇上听说胤祉有如此志向,自然是心中高兴不已,哪有不同意的,倒是显得自己这个母亲多溺爱。


    “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胤祉的。”李礽说道,荣嫔娘娘对小胤祉真是贴心,瞧瞧送来毓庆宫的东西,不全是新的奢华的,还有一些已经磨旧了,比如说那个带着垫子的小桌椅,一看就是用了段时间的,恐怕是把胤祉之前用的东西搬了一大半来了。


    “多谢保成了。”荣嫔娘娘摸了摸保成的小脑袋,事实上,保成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哥哥,一直在保护胤祉,之前也是保成把人带回宫里的,保成是他们娘几个大恩人。


    “不客气,我是哥哥嘛。”保成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骄傲极了。


    于是,毓庆宫又迎来了一个小阿哥,虽然还不到读书的年纪,但是已经有了读书的志向,所有人都表示了欢迎,并且在太子爷的带动下送了点小礼物,什么字帖、小毛笔之类的精巧但是并不贵重的东西,胤祉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开心极了,早知道能收到这些东西,他过完年就该搬到毓庆宫的。


    所有人对此都很开心,除了胤褆,感觉自己一不注意,自己的家就被人偷了,但是为表大度,他还是送了一套小木刀,得到了胤祉一个甜甜的笑。


    哼~怎么所有人送礼物他都笑得这么开心,一点都不专一,哼!哼!!!


    在这欢腾的氛围中,李礽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异样——康熙没来,只是遣人送来了几本启蒙的书籍。


    按照康熙的性格,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来一趟,说两句鼓励的话,即便胤祉根本没有到读书的年纪,他也会好好的鼓励一下。


    但是胤祉都搬进来三天,康熙却连面都没有露,要不是胤祉惹得康熙嫌弃了,那就是康熙脱不开身。


    不得不说,李礽对康熙也越来越理解,对他的性格,还有他的处事方式。


    想到这里,李礽就格外在意上次听到的“棘手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作为贴心小太子,得要去乾清宫“慰问”一下。


    第157章 犹豫


    乾清宫。


    康熙刚刚和明珠商谈完事情,就看到保成从门缝中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招招手,“过来。”


    李礽一溜烟地小跑到康熙面前,“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把儿子抱上了椅子,笑着问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许久未见汗阿玛,过来请安。”李礽两只手扒在案桌上,仰着头说道。


    康熙才不信他的话呢,几日不见,估计得要十分开心吧,毕竟不用被校考,也没人询问功课如何,估计能高兴疯了。


    但是这不妨碍康熙听到这话十分高兴。


    “保成真乖。”康熙夸奖道。


    “汗阿玛,你为了什么而烦心啊?”李礽假装天真地问道。


    “朕没有烦心。”


    “可是……”李礽迟疑了一下,伸手戳戳康熙的脸,“可是你的黑眼圈不是这样说的。”


    康熙……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郑重反问道:“真的?”


    李礽点点头,康熙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从网吧里面拉出来的网瘾少年一般,憔悴、黑眼圈、萎靡不振……


    “梁公公,快取个镜子过来。”李礽扶着案桌站起来,对着梁九功说道。


    康熙本来想说不要的,但是他也很好奇自己瞧着是什么样子了,接过镜子瞧了一眼,然后啪地一下子将镜子盖在了桌子上,瞧瞧保成,又瞧瞧梁九功,“从今日起,一定劝朕多休息。”


    梁九功……他前两天没少劝,可皇上一点没听,早知道镜子这么有用,他就该让皇上每天起床的时候看看自己。


    哦,或许有用的不是镜子,是皇太子。


    “奴才遵命。”


    李礽瞧着康熙的一系列动作,嘿嘿偷着乐。


    “还取笑朕了。”康熙一把薅住保成,使出绝技——挠痒痒。


    李礽不受控制地咯咯乐着,“我知道,知道错了,哈哈哈,汗阿玛,我错了,我不该笑话你的……”


    闹过之后,康熙松开了保成,莫名就叹出一口气。


    “所以,汗阿玛究竟在烦恼什么呀?”李礽靠着康熙,喘着气说道,“说来听听。”


    “你能帮忙解决?”康熙也放松身体,靠在了保成的身边。


    “不。”李礽仰着小脑袋,“我可以帮忙轻松一下。”


    康熙忍不住笑了,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朕接到左都御史的弹劾,说军中有人纵兵杀人。”!!!


    老兄!你这军队不行啊,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习一下。


    “可是……这个事情不难处理吧?”李礽疑惑道,就康熙的能力来说,这种问题根本就是小城市小菜一碟,随时端走。


    “单单只是这件事不难处理。”康熙起身,慢慢走下来,“但是这件事牵扯比较多。”


    “嗯?啥?”李礽有点听不懂了,“牵扯到谁?”


    “你可知本朝有个制度。”康熙说道,“袭明制,捐纳官制。”


    李礽有点知道康熙在说什么了,他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迟疑道:“花钱买官?”


    但是让他失望了,康熙点点头,“差不多,捐资、纳粟等方式,获得做官的资格,此事并非前朝特例,《史记》云,秦得天下始令民纳粟赐以爵。”


    李礽面露古怪,但是这也……改变不了事实——卖官鬻爵,是疯了吗?朝廷都大张旗鼓这么做了,你让手握大权的官员会怎么想?


    康熙继续说道:“如今国库空虚,三藩之乱持续数年,国库早就透支,所以朕颁布捐纳官制度,此为应急之法,权宜之计。”


    “所以纵兵伤人的人捐的官?”李礽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非也。”


    不是?那您嘀咕这一大串?


    “纵兵伤人的是副都统马尔哈齐、营总兵马顺德。”康熙说道,“马顺德有个哥哥常州知府马顺起,已在任五年……”


    李礽静静地听着。


    “朕先前已经下了谕旨,捐纳官到任三年,称职者具题升转,不称职者题参,可是马顺起没有任何的调动,所有的考核都正常。”康熙说道,手撑在桌子上,叩了叩,“你说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哪里?


    李礽张口,说不出任何的话,三藩是一定要平的,除非他们退出山海关,但是退出山海关,整个国家也只会四分五裂,藩王割据,连年战火,百姓没有办法得到长久的安宁,更别提外敌入侵的时候,他们会联合起来抵挡吗?


    不卖国恐怕就是他们最后的良心了。


    平三藩,国库没钱,穿越过来这么久,他多少对清朝已经有点了解了,自顺治年间,国库已经出现空虚,顺治十二年亏空八十万两,一年之后,就变成四百多万两,直接翻了五倍,令人发指。


    如果说雍正接了康熙的烂摊子,那么康熙就是接了顺治的烂摊子。


    但是,卖官……无异于饮鸩止渴。


    想想,一个知县要花费四千两,但是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才六十两,要是把捐纳官看成一项投资,在任上得要如何搜刮才能回本呢?而贪污这个事情从来也不会因为回本就停止,就是滚雪球,只会越来越大,直到雪崩。


    而雪崩之下,埋着多少无辜百姓的血汗尸骨呢?


    李礽体会到一种窒息的感觉,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挽回这大厦将倾的颓败之势,靠什么呢?靠自己那股子想躺平的咸鱼劲儿吗?靠着自己穿越过来无法施展的知识吗?还是靠着这个发放奖励都费劲儿的系统?


    束手无策、苍白无力……所有的言语都无法描述李礽现在的感受,他甚至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娱乐,娱乐在屏幕另一端不知道是哪个维度文明的生物。


    搞笑崽崽哈?


    他或许真的是个搞笑崽崽吧。


    华夏上下五千年,他犹如大海中的一滴水,如何能够螳臂当车?阻挡这些滚滚而来的颓势?


    他可以吗?


    他不是小说中的穿越男主,巴啦啦变身就能拿出发明让人信服,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某一部小说男主,这样只需要把他脑袋中的知识倾倒而出,大清立马就能跨过蒸汽时代,进入电气时代,可是他不能。


    就算先帝拖梦这种扯淡的理由都没有办法解释这超越时代的发展,结果就是成为一个无法解释的异端,提前迎来囚禁的结局,或者被火烧死。


    这么放弃吧。


    李礽的脑子里面有个声音在鼓动自己,那是懦弱的逃避,反正他是皇太子,旁的不说,无论如何,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纸醉金迷的生活……也是他想要的咸鱼生活,不是吗?


    但是,李礽的心中还是充满难以言状的情绪。


    正是这部分情绪没有办法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彻底躺平,那是什么呢?


    李礽眼神无意识地落在弹幕,上面正讨论着历史上的清朝,映入眼中的全都是八国联军、马关条约、旅顺大屠杀、南京大屠杀……


    那个面对列强毫无还击之力的朝代,无力抵抗列强的入侵,无力对不平等条约说不,无力保护自己的子民被屠戮,整个国家被屈辱,被蹂躏,被侵略……身处于其中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后代,都铭记着这段屈辱的历史。


    他,也不例外,那是融进骨血里面的情怀与感情,那是每每看到那段历史就忍不住落泪的惨痛,那是千千万万人的血泪。


    在现代,问问每一个华夏子孙,如果你能穿越回清代,你想改变什么?


    他相信每一个人的回答都会是这个——改变这段历史。


    而如今,他正手握这样的机会,他要放弃吗?他能放弃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是短短的一会儿,李礽的脑中已经百转千回,下定了自己的决心,他没有办法袖手旁观,他必须改变。


    他才不要做搞笑崽崽!!!


    他要……


    “保成?保成??”康熙说到一半,发现自己儿子竟然走神了,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李礽倏忽回神,看向康熙,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汗阿玛,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康熙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都要砸懵了,什么问题,好在他有个好记性,“你是说捐纳官?”


    李礽嗯嗯两声,“捐纳官是不对的,长久下去,会滋生腐败,让十年寒窗变得可笑,会打击天下读书人……”


    见康熙想要开口,李礽抢先说道:“我知道,这是权宜之计,但是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是吗?如今咱们说前朝有例可援,便实施此法,他日,后代帝王会不会也会说祖宗行使此法而效仿?从而变成常态。”


    是的,他就是在说乾隆,那个好大喜功的乾隆,那个纵情享受的乾隆,当然,捐纳官自康熙开始就没有停止过,也不是乾隆一个人这么做,雍正、嘉庆都没能解决。


    康熙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儿子,觉得好似哪里不一样了,要说起来,那就是眼神更坚毅了,好像下了什么决心。


    李礽也不说话,与康熙对视着。


    “你知道这个事情很难吧?”康熙问道。


    “很难。”李礽点头承认,这难度无异于逆天改命,肯定波折起伏,“鳌拜也很难、三藩也很难,可是汗阿玛也没有放弃,对吗?”


    康熙语滞,以往提到这些都带着点小小的骄傲,没想到竟然会被用在此刻,以至于自己全然无话可说。


    “好在……”李礽顿了一下,见康熙目光带着疑问看过来,“但是好在现在都是汗阿玛的事情。”


    康熙???这小兔崽子在说什么呢?


    “我会帮您的,您不要太担心哦。”李礽装模作样地说道,还伸手拍拍康熙的手臂。


    康熙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儿子的脑门,“你倒还吩咐起朕了,挺会给朕找事儿,胆子肥了啊。”


    对康熙而言,他并不知道儿子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发个呆的功夫,就突然热血沸腾,一副想要忽然拯救大清于水火之中的昂扬斗志,莫名其妙。


    哦,不对,保成说那都是他的事情。


    这么一想,更想揍人。


    李礽一看到康熙手指动了就知道大事不妙,立马捂着脑袋撤退,一边跑,一边回头,“汗阿玛,你不能虐待宝宝。”


    “宝宝?”康熙差点都没能捋直舌头,谁是宝宝?


    “我就是宝宝本宝。”李礽说道,没有看路,差点把自个儿绊了个平地摔。


    康熙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行了,你是宝宝,行了吧,看着路,别瞎跑。”


    李礽回过头,溜出了乾清宫,他要振奋起来,找到属于自己的奖励,踏上改变大清命运的路程,好在,这一路,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康熙,有曹寅,还有无数的观众。


    看着保成撒欢似地跑出了乾清宫,康熙无奈地笑了笑,坐下来,看到桌上的几本书,“刚刚忘记把这个给保成了,他最近心心念念纺织机,给他送过去吧。”


    梁九功应了声,叫来何竟去送书。


    “另外叫明珠过来一趟,朕有些事情要吩咐。”康熙看着案桌上的奏折,自有捐纳官以来,朝廷众臣一直反对,如今马顺起的事情暴露出来,将会产生另一场风暴。


    正如保成所言,是时候该停止捐纳官了。


    山海关已经设关收税,想来应该能缓解一下国库焦灼的情况,至于先前靠着捐纳而产生的官员,交给明珠重新考核,在此之前,都是索额图负责的。


    还有马尔哈齐、马顺德就论罪处置吧。


    这将会一把插进所有捐纳官员心头的利刃,是时候了,让他们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第158章 珍妮纺纱机


    “太子爷,这是皇上给您的书,让您好好看看。”何竟恭恭敬敬地将书递给太子爷。


    李礽差点厥过去,怀疑这是不是康熙对于自己刚刚挑衅他的报复,好在他把这话给咽了回去,“多谢汗阿玛,我会好好阅读的呢。”


    双手接过来一看,《天工开物》之《乃服》、《农书》……


    “这是给我的?”李礽喜出望外,这是纺织机啊,哈哈哈,这是纺织机啊。


    何竟看着太子爷如获至宝的模样,松了口气,总算能和皇上交差了,刚刚太子爷的表情可算不上开心,现在瞧着好多了,“听说您最近对纺织感兴趣,皇上特意给您准备这些书,”


    “多谢汗阿玛,嘿嘿。”李礽抱着书,打心里觉得高兴,刚刚升起的一点点希望犹如星星之火,康熙的行为无异于添柴加油,让这火焰燃烧得更猛烈一些。


    “奴才会给皇上转达的。”何竟说道,喜滋滋地回去交差了。


    李礽将书放在桌子上,转身看向德忠。


    德忠被吓了一跳,看着太子爷板着小脸越靠越近,吓得心脏都要停了,太子爷知道自己和皇上通风报信了,他会不会被太子爷厌弃?


    李礽一巴掌拍到德忠的胳膊上,笑着说道:“德忠,你这次可算是立功了,干得漂亮。”


    德忠被这突然赞赏搞蒙了,他神情恍惚道:“太子爷怎么……您怎么不怪奴才……不怪奴才告密呢……”


    李礽收回手,背对着德忠,朝着书桌走去,“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他当然知道自己身边都是康熙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禀告给康熙,所以他一直都谨言慎行……嗯,大部分时候吧。


    但是,他知道康熙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所以也没有太排斥,没想到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听到太子爷的话,德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用想太多。”李礽说道,开始翻书,“我知道你和汗阿玛都是为了我好。”


    现在他和康熙之间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也没有必要避着康熙。


    李礽开始翻看书籍,很好,他看不懂,这玩意儿该找木匠或者铁匠,不是理科生,不过他耐着性子翻着,嘴里默默念着咒语,“珍妮,珍妮……”


    第一本书是《农书》,成书于元代,作者王祯。


    李礽飞快地翻到介绍纺车的那一章,除了基础的手摇纺车和脚踏纺车,还介绍了大纺车和水力大纺车,尤其是水力大纺车,一天一夜就可以纺出一百斤,都用不到珍妮纺纱机,就远远超出了现有的生产水平。


    李礽兴奋地往后一翻——最后一页?


    不是,无图无真相,这个时候不应该后面附注一张图纸吗?一张详细介绍水力大纺车是什么样的图纸?


    但,空空如也。


    李礽把《农书》丢到一边,拿起了《天工开物》,上面写着:天孙机杼,传巧人间。从本质而见花,因绣濯而得锦。乃杼柚遍天下,而得见花机之巧者,能几人哉?


    很好,也没有派上用场。


    李礽又换了一本书《纺车》,里面介绍得很详细,他觉得自己看完了之后,可以直接做纺纱工人了。


    但是,这也不是他想要的,里面是手摇纺车和脚踏纺车,这两种已经是普遍使用的东西。


    一本本过去,李礽已经不抱希望了,这是康熙给他找的书,肯定不会有洋人的东西,哦,不对,应该说现在的洋人也还没有珍妮纺纱机,那是一百年之后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礽一拍桌子,觉得自己蠢得很,在现实里面找超现实的东西,如何能找到?


    他长长地叹气,打算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收手的时候,袖子挂在了书脊上,将所有的书带翻,散落在地。


    ……


    这是什么垃圾的装订技术?


    李礽跳下椅子将纸张捡起来,一张张叠好,都是图纸……


    都是图纸???


    李礽赶紧摊开来看,果然都是,最初一张上写着“珍妮纺纱机”。


    李礽哈哈乐着,这是老天爷都帮着他的意思吗?他认真看了一眼珍妮纺纱机,不能说有一点看不懂,只能说一点都看不懂。


    但他却是看出来有点不对劲,他找到了自己之前看的书,飞速翻找,珍妮纺纱机的出色在于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竖直纱锭,但是元代就有五锭脚踏纺纱机。


    所以,就领先了三个锭子?


    从元代到清代,都没有追上吗?


    李礽翻看了一下后面几张图纸,最后一页上面显示一台纺纱机已经增加到八十个纱锭,他沉默了一会,发现自己有个盲区——缺乏对清代科技水平的了解。


    起先他以为能开启工业革命的东西一定是远超清代的发展水平的,但是纺织业未必是,华夏上下五千年的纺织业也不是靠吹嘘才走到今天的。


    如今就当是一个验证机会,看看他的奖品是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还是真的能派上用场。


    他握着图纸,扭头对着德忠说道:“走,去乾清宫。”


    看着太子爷忽然充满了斗志,德忠一脸的懵逼,“咱们不是才从那儿回来吗?”


    就这一会会说话的功夫,李礽已经冲出了门,德忠赶紧跟了上去,满心都是疑惑。


    不过,这次李礽没有能顺利进去,因为康熙正在和明珠商量事情,所以他被拦在了外面。


    “要不您先跟奴才说一说,等回头皇上谈完事情,奴才再和皇上禀告一声?”梁九功劝说道,皇上在和明珠讨论捐纳官的事情,想来是没有那么快的。


    李礽沉吟一会儿,仰头看向梁九功,“那你知道纺纱机吗?”


    “什么?”梁九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织布的。”李礽做了一个要摇手柄的动作,手摇纺纱机好像就是这样工作的。


    “奴才可不懂这玩意儿,太子爷懂吗?”梁九功笑着说道,他知道太子爷刚刚得到了皇上给的几本书,就是关于这个的。


    李礽愁眉苦脸,“我也不懂,所以想来问问汗阿玛。”


    “皇上估计还得花点时间呢。”梁九功凑到太子爷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真的吗?”李礽的眼睛一亮,欢喜地看着梁九功。


    “当然是真的啊。”梁九功说道,“要不您回去的等等?”


    “好。”李礽抱着图纸,头一回这么乖巧地老老实实回了毓庆宫,谁让康熙要停捐纳官了呢。


    作为一个一心想繁荣大清的人,这可真是喜闻乐见的大事,所以他就暂时不去打扰了康熙的工作了吧。


    回去的路上,李礽忽地问道:“德忠,你知道纺纱机吗?”


    “奴才不知。”德忠赶紧说道,太子爷这是犯了什么魔怔吗?


    这年头,找一个技术人才这么艰难吗?


    回到毓庆宫,胤祉也抱着一沓纸,坐在书房里面,小腿一晃一晃的,看到李礽走了进来,他甜甜地笑道:“二哥哥,我今天练字了哦。”


    “真的吗?”李礽把手中的图纸交给德忠,“我看看。”


    胤祉从椅子上溜下来,噔噔噔地跑到李礽面前,两只手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纸差点戳到李礽的眼球上。


    李礽偏偏头,躲过了“凶器”,接过来摊开……好气哦。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天赋奇才?才这么小小年纪就能写得横平竖直?


    对比起来,他的字,简直就没眼看,犹如鬼画符一般。


    “怎么样啊?”胤祉充满期待地看着二哥哥。


    “写得真好看,比我写得都要好看呢。”李礽夸奖道,事实就是这样,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是,况且还要给小宝宝一点信心呢。


    胤祉的小脸上立马绽放出明亮的笑容,他兴奋道:“真的吗?”


    李礽刚点头,就听到胤祉说,“我也想看看二哥哥的字。”


    得了,小兔崽子,我劝你见好就收啊,还要公开处刑就不对了。


    李礽眼珠子一转,看向胤祉,“我有个比字更好看的东西,你要看吗?”


    得要找个东西转移胤祉的注意力,珍妮纺纱机的图纸就是个好东西,还可以顺便做做幼儿教育,一举两得啊。


    胤祉被唬住,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李礽,“要看,要看。”


    李礽小小得意,这法子奏效了,自己可真是个人才,他对着德忠招招手,让他把珍妮纺纱机的图纸拿过来,“就是这个,这叫做珍妮纺纱机。”


    “纺纱机是什么呀?”胤祉的小脑袋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是做什么用啊?”


    “纺织用的呢。”李礽干脆爬上炕,把图纸摊开在案桌上,招呼着胤祉过来,“咱们身上穿的衣服……布匹,都织出来的……”


    李礽顿了顿,事实上他对纺织机的工作原理根本不了解,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所以根本什么都讲不出来。


    但是胤祉已经被图纸吸引住了,他的小手在图纸上指了指,问道:“这是什么呀?”


    “这是……这是纺车啊。”李礽勉强地笑了笑。


    “那这个呢?”胤祉的手指移到另一个地方。


    “这个……”李礽灵机一动,“这个也是纺车啊。”


    胤祉疑惑地抠了抠自己的小脑袋,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李礽怀疑这图纸根本没有打算让人看明白,哪有图纸不标清楚零件的,他都想请设计师出来聊聊了。


    “这些都是纺织机,你看看。”李礽将所有珍妮纺织机的图纸都放在案桌上,又让德忠将书也搬了过来。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第159章 赌注


    虽然历史上,胤祉走的是文学路线,但是,万一呢,万一他能把人拐到另一条路上,不就多了点助力吗?


    “皇上驾到。”


    李礽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通传了,每次康熙来的时候就悄咪咪地进来,害得自己好几次都被抓了,突然这么正式,他还有几分不习惯呢。


    “给汗阿玛请安。”李礽拖着自己的小尾巴,给康熙请安。


    “坐着说话。”康熙一把抱起胤祉,又看向保成,“去乾清宫找过朕?”


    “对啊。”李礽说道,“我看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东西,不知道去问谁,就去找汗阿玛呀。”


    康熙将胤祉放到了炕上,难得儿子有问题,他一定好好为其解惑,“什么东西?”


    李礽盘腿坐到炕上,一把抓过那些散落的纸张,神气地杵到康熙眼前,“就是这个,什么叫做珍妮纺纱机?”


    珍妮?


    这一听就是个洋人的名字,康熙接过纸张看了一眼,是图纸,他翻看了几页,“你从哪里找到的?”


    “就是您给的书啊,里面夹着这些东西。”李礽故意好奇道,“不是您给我的吗?”


    康熙自己都没有见过这东西,他让梁九功找一些纺织机的书册,呈上来之后,他就随便翻了翻,并没有仔细看,怎么会是他专门给保成的呢?


    “这是什么呀?”胤祉本来坐在中间,看看他的阿玛,又看看他的二哥,果断一滚,把自己卷进了二哥的怀中。


    “这是纺织机。”康熙笑了笑,看向胤祉,“你也看了吗?”


    “对呀。”胤祉乖乖地点头,“什么是珍妮呀?”


    “珍妮……朕猜测是一个洋人的名字。”康熙解释道,“梁九功,你见过这些东西吗?”


    梁九功接过东西,看了一眼,他从未见过这些图纸,“回皇上的话,奴才未曾见过,这书从文渊阁取出来,便没有动过。”


    文渊阁在文华殿的后面,专门作为藏书之用。


    极有可能是谁借了这本书之后,把东西夹在里面忘了取出来,不过,能进文渊阁的人不多,所有的书籍借阅都是有记录的,所以应该是可以查出来的。


    而且,“珍妮”两个字更是为他们缩小了范围,借阅的人很可能是个洋人。


    康熙看向李礽,“所以你好奇这个纺纱机?”


    “对啊,我没听说过珍妮呢。”李礽说道,“这是洋人用来织布的吗?”


    “大概是吧。”康熙嗯了一声,他对纺织机也没有什么研究,保成的这个问题他恐怕是回答不了。


    “跟我们的一样吗?”李礽继续问道。


    “大概不一样吧。”康熙翻看了几页。


    李礽眯眯眼,总觉得康熙这个回答似曾相识,仔细想想,这不是就是自己刚刚敷衍胤祉的感觉吗?


    李礽……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了吗?


    “汗阿玛,我们也有织布机吗?”胤祉窝在李礽的怀中,把脑袋搁在案桌上,歪歪头。


    “当然有,不然你衣服怎么来的?”康熙笑道。


    胤祉扯扯自己的衣袖,小脑瓜若有所思,仰着脑袋看向康熙,“是额娘给做的啊。”


    “那你额娘也要先有布对吧?”康熙对着胤祉眨眨眼睛。


    胤祉恍然大悟,点点头,“对哦。”


    “那是这个珍妮纺纱机厉害,还是咱们纺纱机厉害?”李礽问道,他要看看这个奖品到底有没有作用,要是没有作用,哼,他就再也不费这个力气了。


    康熙看着图纸,沉默,然后接着沉默,他看了看两双充满期待正等着回答的眼睛,扭头问梁九功,“哪个更厉害?”


    梁九功哪里知道哪个更厉害,他学的东西里面根本没有纺织机这个东西,如何能说得出?


    “大概……”梁九功悄咪咪地看看皇上,“可能……”又看看太子,“是我们的纺车?”


    李礽偷偷在胤祉的耳边小声道:“汗阿玛也不知道哦。”


    康熙扫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像极了大反派,“你在嘀咕什么?”


    李礽一下子住了嘴,假笑。


    “说来朕听听。”康熙问道。


    “二哥哥说汗阿玛也不知道。”胤祉乐呵呵道。


    您可真是个诚实的孩子!


    看着康熙的目光扫了过来,李礽继续保持假笑,“汗阿玛知道吗?”


    “朕不知道。”康熙说道,他倒想看看保成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汗阿玛想不想知道?”李礽笑眯眯地问道,“知道谁更厉害?”


    “想知道如何,不想知道又如何?”康熙问道。


    卖关子,这就是妥妥的卖关子,再钓自己这条可爱的小鱼。


    知道谁更厉害,才能确定技术发展水平,以后再有合适的技术,就知道如何融入这个时代了。


    李礽想了想,“要是咱们更厉害那就算了,要是洋人的技术更厉害,咱们就用他们的技术来赚钱啊。”


    “朕觉得……还是咱们的纺车更厉害些。”康熙说道。


    “要打赌吗?”李礽歪头,挑挑眉毛。


    康熙没好气地伸手想要给保成的脑门上来一下子,什么都要用来打赌吗?尤其是想到自己之前的赌约输了,他心中就很不舒坦。


    胤祉撑着案桌直起身,挡在了康熙和李礽中间,大声道:“不许欺负二哥哥……”


    被康熙一瞪,小崽子瑟缩了一下,弱弱道:“但是您可以欺负我的……”


    康熙失笑,轻轻在胤祉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行了,就欺负你了。”


    胤祉故意哎哟一声,跌进二哥哥的怀中,捂着脑壳。


    康熙看看自己的手指,甚至怀疑自己练了什么大力金刚指,又或者做自己这个儿子是豆腐做的,“行了,别装了,朕没使力气。”


    李礽探头想看看胤祉头上是不是红了,听到康熙的话,抬头气愤道:“汗阿玛,你是大人,大人的一成力气,在小孩子面前是大大的……”


    康熙哑口无言,直接把手伸进保成的怀中,拉开胤祉的手,露出胤祉偷着乐的小脸,“朕就说了,朕没用力气。”


    李礽……伸手捏捏胤祉的小脸蛋,“跟我使坏呢?”


    胤祉咯咯笑着,脑袋埋在二哥哥的肚皮上,二哥哥的肚皮软乎乎,伴随着呼吸一鼓一鼓。


    也亏得李礽没有读心术,不然能立马把这个小崽子给丢出去。


    “所以,汗阿玛要不要试试看,谁更厉害?”李礽笑着问道,还带着一点点小小的挑衅。


    康熙看着保成,“这就是你的目的?”


    “对啊,实践出真知。”李礽说道,“我之前就说有我协助汗阿玛的呢。”


    “行吧,那就试试看。”康熙看着保成兴奋的小脸,补充了一句,“但是……”


    “不能耽搁功课嘛。”李礽笑着说道,“我知道的。”


    被抢了话的康熙使劲揉了揉保成的脑袋,“就你聪明。”


    “那汗阿玛要谁去负责呢?”李礽问道。


    “你不是有曹寅吗?”康熙反问。


    “曹大人啊,曹大人忙着广储司的事情呢。”李礽说道,故意忽略了肥皂工坊的事情。


    “在朕面前还遮遮掩掩。”康熙说道,“肥皂的事情都打江南传了过来,朕岂会不知道?”


    “知道您还问?”李礽只敢小声嘀咕。


    “嗯?”康熙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您这……”


    “二哥哥说知道您还问……”


    李礽对上康熙的视线,心虚不已,低头把手中的崽崽颠出去,这崽崽不要也罢。


    “朕知道就不能问了?”


    “当然可以,汗阿玛想问什么都可以。”李礽十分狗腿地说道,“您日理万机,还分神关心我,我很感动。”


    康熙静静看戏。


    对视了一会之后,李礽放弃,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以为这个事情只有我和曹寅知道,没想到您也知道。”


    康熙确实不知道,但是有一些官员,总爱没话找话,芝麻大的事情都要汇报一下,有人竟然还给他上贡了一块肥皂,他就算是想不知道都没有办法假装。


    “我真的没有掺和哦。”李礽撇清自己,“曹寅来问过我如何进行试验的事情,噶禄的人没有告诉他,我就说了一下,还有就是试验成功后,曹寅想把这个东西运到别的地方去卖,问我是否可以,我自然是赞成的。”


    这和康熙听到的说法一致,知道保成瞒着自己的时候,康熙是有些不痛快的,但是想到也没有什么问题,也就说什么,今天既然提到了,他也想好好说说。


    “那你为什么瞒着朕?”


    “没有瞒着啊,汗阿玛又没有问过。”李礽刚说完,就看康熙不认同地皱皱眉,立马改口道,“而且,这些事情都还没有见成效,我也不想宣扬得大家都知道啊,万一没成功,那我岂不是很丢脸?”


    小小年纪就知道好面子了?不过没有大肆宣传,也算是不错了。


    “我也担心汗阿玛觉得我不务正业、玩物丧志。”李礽小声道,自打今年出阁读书之后,新来的夫子也好,其他的人也罢,一天天的,太子爷这个做不得,太子爷那个不合适,憋屈得很。


    胤祉在炕上翻了两圈,趁着自己二哥哥情绪低落又转进他的怀中。


    李礽也没太注意,有个暖乎乎的小可爱在怀中,就好像抱着一个毛茸茸的枕头一样舒服。


    康熙笑道:“朕小时候,有一位夫子,是个洋人,朕跟着他学了不少的东西,天文、地理、数学……按照世俗来说,也算是不务正业了……”


    李礽一喜。


    不过他这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康熙又说道:“不过朕的功课也很出色。”


    李礽哀嚎一声,摊在了炕上。


    康熙笑着站起身,“这事儿就这么说好了,朕让造办处按照图纸制作这些纺织机,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好耶。”李礽想要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但被胤祉重力压制,他伸手戳戳胤祉的小屁屁,坏蛋崽崽。


    “记住……不能耽误功课。”康熙背着手,走出一段之后,回头叮嘱道。


    “知道啦。”李礽躺着拉长了语调答应了。


    等着康熙走远了,李礽拍拍胤祉,“起来,咱们去找点有趣的。”


    待到重量消失,李礽从炕上爬起来,飞速朝着另一个院子而去,“我有个有趣的事情,你们要不要参与?”


    “什么?”福格从椅子上爬起,眼睛瞪得比猫还圆,充满了好奇。


    “过段时间,咱们宫中要举办一场比赛。”李礽说道,“咱们要不要赌……添个彩头?”


    福格……要是没听错,太子爷刚刚是不是说想赌一把?


    “添什么彩头?”张宗仁问道。


    “就是拿出些小东西,哪一方赢了就归谁。”李礽说道。


    察岱和永绶面面相觑,彩头是这样的吗?不是给参加的人吗?这和赌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太子爷说不能放贵重之物,更不能赌钱。


    “什么比赛?”张廷玉扶着案桌问道。


    “就是纺织机,织布的那个,大概吧……反正差不多。”李礽说道,纺纱织布中间隔着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楚。


    “这有什么好比的?”张廷玉疑惑道,纺纱比赛,听起来就没有赛马、射箭有趣。


    “看是咱们大清的纺纱机厉害,还是洋人的啊。”李礽说道。


    还是听起来一般,但是见太子爷很兴奋,张廷玉还是同意了,并且贡献了诗集一本,押大清。


    崽啊,你很爱国啊。


    李礽用一本字帖押在洋人身上。


    太子爷都下场了,大家也不再矜持,哈哈珠子里面大多数人都押大清,只有永绶跟着太子爷押了洋人。


    当然,还有李礽的死忠粉胤祉,押上自己写的大字赌洋人能赢,这完全是出于对他亲亲二哥哥的盲目信任。


    赌注已经押上桌,比赛一触即发!


    第160章 被雪藏的珍妮


    比赛安排在了一个月后,造办处制作的珍妮纺纱机,将要和本土纺纱机一决高下。


    为表公平,康熙还让内务府熟练的织娘先练习了几日。


    比赛设在内务府里面,噶禄特意空出了一块地方,本来只是李礽和康熙之间的事情,但是他带了一群哈哈珠子,康熙带了几个朝臣,除此以外还有内务府的一些人。


    结果就是乌压压一片的脑袋。


    康熙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左边保成,右边保清。


    事实上,胤褆是想坐到保成旁边的,但是梁九功的椅子都摆好了,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搬过去,所以保成旁边坐着是乖巧可爱抱手晃腿的小三弟。


    来之前,李礽已经严词警告了他的三弟,不允许说漏嘴,不然以后就不带他玩。


    所以胤祉一直都用那种隐忍的偷着乐的表情看着二哥哥,好像背负着全世界最有趣的事情。


    这演技,李礽捂着脸,辣眼睛。


    康熙一看就知道保成和胤祉暗地里又捣鼓着什么,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由着他们闹腾吧。


    左边是大清的纺车,三锭脚踏纺车、手摇纺纱车等等,右边是珍妮纺纱机,都是珍妮,珍妮一号、珍妮二号……


    对比起来,大清多是木头制作的,珍妮可就要显眼多了,金属结构,结构看起来不如本土纺车精巧,颇显得笨重。


    一看到这个金属大家伙,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主要是讨论这个铁疙瘩到底能不能跑得过大清的木头。


    大多数人都是不看好洋人,洋人擅长于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漂亮的镜子、镶嵌宝石的瓶子、散发香味的水、华美的袍子……这些东西,他们大清也能制作出来,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所以他们打心眼觉得洋人的技术只怕是徒有其表的样子,像是纺纱这种技术,打从有历史记载就有的东西,代代相传,所以大清还是占据绝对优势。


    李礽从中听到了寥寥数语——


    “皇上怎么突然要比试这个玩意儿?”


    “大概是心血来潮?”


    “可能是太子爷心血来潮吧。”


    “想让洋人看看咱们有多厉害吧……哈哈”


    “这有啥好看的?洋人肯定输。”


    “他们就喜欢这种笨重的大块头的机器。”


    “哈哈哈,可不是?跟他们的人一样,不中看,也不中用。”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


    ……


    但是弹幕和这些人是完全相反的看法,嘲讽他们夜郎自大。


    李礽两边都不站,作为理科生,他更愿意相信实验数据,虽然不是什么严谨的实验,但是也好过凭空猜测。


    噶禄安排织娘们就位后,上前一步,请示康熙宣布开始。


    “按照之前说的,胜出者赏银百两。”康熙的手肘架在椅子扶手上,看向保成,“开始。”


    这场比赛的期限是半个时辰,以最终纺织出的棉纱线作为最后的评比结果。


    比赛一开始,手摇纺车就远远落后于其他的纺纱车,当然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动力不一样。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锭也渐渐落后了。


    现场的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没有人愿意看到本土的纺车被洋人打败,


    一旦被打败,意味着洋人的技术领先,大清的骄傲将荡然无存。


    议论声渐渐消失,大家连呼吸都屏住,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了什么重要场景。


    伴随着时间的拉长,大家的注意力落在了珍妮三号和大纺车上面,目前两个勉强旗鼓相当。


    珍妮三号和大纺车一样,都是同时操作十六个纱锭,锭翼一圈圈地转着,棉线均匀地裹在上面,由细变粗,就形成了一个个纱锭。


    咚——结束的敲锣声在耳边爆开。


    这一声巨响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跟着到处都是被吓到的抽气声,捂着胸口安定自己被吓到九霄云外的魂魄。


    “称称看。”康熙吩咐道。


    噶禄叫来人,分别称了一下各个纺纱车纺出的纱锭。


    其他的不用看,结果只会在三号和大纺车之间产生。


    李礽看着一箩筐一箩筐的纱锭被称出重量,迎来了关键时刻,到底谁会更胜一筹呢?


    “七斤八两。”


    这是大纺车的重量,李礽紧张地攥紧了手,掌心里面全是汗水,他抿抿唇,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哪边赢。


    是大清胜过洋人,证明他们仍然处于领先状态?还是说洋人战胜大清,引起警觉?


    不过他怎么想都无所谓了,因为比赛的结果只会客观地摆在面前。


    “八斤。”称重的奴才宣布道。


    现场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爆发出巨大的讨论声,输了?大清竟然输了?


    输给这个大块头,简直是不敢置信,几乎是所有人的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胤祉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兴奋道:“二哥,我们赢了,赢了!!!”


    李礽与胤祉击了个掌,按住了他兴奋过度的小三弟,毕竟全场都在尴尬、质疑,他们这么兴奋,显得自己有点“媚外”了。


    要是《农书》中的水力大纺车能造出来,说不定和珍妮有一战之力,奈何没有图纸,只是空谈,而且水力作为动力,使用范围受限。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康熙上前几步,捡起一个珍妮纱锭,扯了扯棉线,又去看了看大纺车纺出纱锭。


    两根棉线做了一下对比。


    康熙道:“珍妮织出来线比较细,易断,纺车更结实一点。”


    围观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笑得干巴巴,语气也不自然,“就说嘛,洋人的这个东西怎么能比得过,徒有其表,吓唬人而已……”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附和。


    康熙纱锭丢回去,他的手上还有珍妮四号、五号的图纸,因为时间紧凑,还没有来得及造出来,但是一旦造出来,今天就会败得一塌糊涂。


    大概是康熙的脸色不太妙,以至于大家都后面慢慢都沉默下来,胤祉紧张地抱着二哥哥的手。


    李礽拍了拍胤祉的背,事实上,他也有点毛毛的,想了想,道:“汗阿玛,该掏银子啦。”


    被这么一提醒,康熙回过神,伸手点了点。


    噶禄派人将早已经准备好一百两银子发给了操作珍妮三号的织娘。


    虽然比试有了结果,但看皇上的脸色,大家保持着小心翼翼,脸上的喜悦渐渐落下,都不希望自己触这个霉头。


    “噶禄,你怎么看?”康熙说道。


    “如果我们能把这个珍妮利用起来,便可以大赚一笔,内务府便不需要户部拨款了。”噶禄说道,他是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制造出来的更为厉害的纺纱机,一旦他们可以利用上那个,银子便会如同水一样流进内务府。


    康熙坐在椅子上,沉思了片刻,竖起了食指,拒绝了噶禄的提议。


    噶禄劝说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他难以理解,试探地问道:“奴才斗胆问一句——为什么……”


    康熙起身,“一旦这个纺纱机投入使用,说不定会使江宁一半的百姓失去生活来源。”


    苏州、南京这一块,是纺织产业发展的重要地区,很多都是小作坊,甚至于家庭,这种一下子可以生产许多纱锭的东西得以使用,会导致纱锭的价格大幅度下跌,到时候,这些人的生计都没了,很容易引发动荡。


    “那我们就不用了吗?”噶禄面露惋惜。


    “朕再想想。”康熙说道,“此事不可外泄,等待朕的旨意。”


    噶禄还是忍不住说道:“要是此物被束之高阁,定然会十分可惜。”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康熙说道,他知道噶禄是什么想法,但是此事要慎重,不能引起慌乱。


    康熙从案桌上的小盒子里面取出了剩余三张图纸,最新的一张上面可以同时生产八十个纱锭,要是今天也出现在比试之中,恐怕所有的人都会被震撼。


    “梁九功,让你去查的东西找到了吗?”康熙抬头道。


    “从文渊阁的记录来看,这些书很多都有十来年没有被借出去过,更没有洋人借阅的记录。”梁九功禀告道,连声音都小了不少,“所以,目前没有办法查明这图纸的来源。”


    “十多年?”康熙轻语,又念了一遍,“十多年……”


    梁九功不语。


    “十多年前,他们就能生产出来八十个纱锭的纺纱机,十多年后该是什么光景?”康熙继续说道,脸上的表情带着唏嘘,会不会制造出来能够同时生产一百八十个纱锭的纺纱机?


    而他们,最大的纺纱车,也只有十六个纱锭,中间差距多少,不言而喻。


    江宁好不容易获得安宁,一旦大量生产纱锭,势必造成价格下跌,以此为生的百姓们也没有土地,他们将会面临绝境,滋生反叛。


    李礽还不知道自己的“奖励”变成了康熙的梦魇,他正在毓庆宫和哈哈珠子们分享胜利赌注。


    “我想要这个。”胤祉拿了本字帖抱在怀里。


    李礽深刻体会了学霸和学渣之间的区别,“这个归你了。”


    “谢谢二哥哥。”胤祉甜甜地笑道,露出自己的小白牙。


    “你应该谢谢察岱哥哥,这个字帖是他的。”李礽说道,他给自己挑了根毛笔,笔杆是玉石的,晶莹剔透,小巧玲珑,这就属于差生文具多。


    “谢谢察岱哥哥。”胤祉立马转头对察岱说道。


    察岱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您喜欢就好。”


    “喜欢呢。”胤祉乐呵呵。


    李礽看着脸微微发红的察岱,在心里感叹这位小朋友又在散发他可可爱爱大大脑袋的魅力,而察岱就是继胤褆之后的新一个受害者。


    分赃之后,李礽就等着康熙那边的消息,左等右等,风平浪静,连内务府都是平静无波,这也太奇怪了吧?连弹幕都在催促,毕竟大家一起见证了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这里,不看到最后的结果实在是意难平。


    过了两日,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趁着被校考的功夫,小声问道:“汗阿玛,珍妮怎么样了?”


    “暂时不能流出去。”康熙说道,见保成脸上的小表情一下子垮了,他道,“只是暂时的,珍妮四号和五号会扰乱江宁的秩序。”


    康熙将其中的缘由一点点抽丝剥茧讲给儿子听,让他明白为什么不能让这个东西流传出去。


    “好吧。”李礽还是有点失落,他刚刚想到了一点,纺织行业的兴起和圈地运动是资本主义的萌芽,中国会不会也这样?不过他很快就想到,国内失去土地的百姓没有成为手工业者,因为他们成为土地兼并中的佃农。


    “所以你要保密。”康熙说道。


    “可是咱们这不是因噎废食吗?”李礽说道,“洋人的技术这么好,万一他们有一天坐着大船来卖布给我们呢?又好又便宜的那种?”


    这可是当初某些国家资本积累的套路之一。


    康熙知道这并非完全不可能,如果纱锭的价格降低,棉布的价格也会下降,到时候洋人的布匹价格说不定就会比当地的价格低,这对于大清的纺织行业来说,绝对是个毁灭性打击。


    “所以我们一定要抢占先机。”李礽说道,“到时候用大船把便宜又好用的布运过去卖给他们,哼。”


    毕竟那个叫做“珍妮”的孩子出生,也是百年之后的事情。


    康熙看见保成窝在椅子中小嘴叭叭不停,小脸上还挂满了向往,问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啊?”李礽没想到康熙突然问自己这个,愣了一下——请问:产能过剩如何解决?在线等一个答案,很着急。


    好在弹幕上不全是他这种只懂搞技术的人,他立马反应过来,“织布啊,制作很厉害的织机啊。”


    “嗯?”康熙没想到保成还真的回答出来了,眉梢一挑。


    李礽马上接着道:“难道这个汗阿玛也要问我吗?”


    可怜自己只是一个刚上小学的崽崽,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程度的困难?


    还真打算问一嘴的康熙默默把话咽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朕可没这么说。”


    李礽在心里小声哔哔:但是,你是这么想的!


    “罢了,这事儿交给江宁巡抚去做,鼓动民间自己想办法改进一下。”康熙说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整个大清最熟悉织布的人在江宁,对织布机最熟悉的人也在江宁,说不定能鼓捣出什么东西,待到时机成熟,再把珍妮推出去。


    李礽伸出大拇指,“汗阿玛,这个想法不错哦。”


    当然他也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下一个任务的奖励就是织布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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