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自杀


    “王通招了,说是张华主动联系他的,让他监视太子的行动。”梁九功回禀道,心在狂跳,恨不得每一个字都不是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监视太子也太过分了吧。


    但是太子爷和张廷玉都在园子里面,就算想撒谎,也没有办法,还不如抖个干净,说不定皇上一心软,就留一条命。


    “他好大的胆子。”康熙冷冷道,眉眼之中俱是怒意,又问道,“有没有说为何监视保成?”


    “说了,据王通所言,张华是说因着先前太子爷提议内务府不从户部走款的事情。”梁九功说道。


    就为这个事儿?


    康熙皱眉,当时他和保成在毓庆宫说的这个事儿,但事实上,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不是保成说了算,自然还要问问内务府和户部的意见,但是没想到内务府因为这个监视起保成,他们想干什么?


    “王通的意思是内务府想在善款上动手脚,担心太子爷察觉,所以才让他监视太子爷的举动。”梁九功继续说道。


    康熙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王通可有说谁在背后指使吗?”


    梁九功摇摇头,“王通并不知晓,他说约莫三个月前张华才同他联系,虽然话里话外都是炫耀,但张华并未提到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你觉得他说了实话吗?”康熙反问道。


    “奴才觉得十有八九确实如此,监视太子爷可是以下犯上的大错,张华为了引诱王通上钩,必然会放出一些信息,许以重利,但未必会告诉王通背后之人是谁。”梁九功若有所思,又补充道,“说不定张华只是个小喽啰,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康熙点点头,起身在屋中慢慢踱步,沉声道:“你这个想法很有道理,张华只是其中的一环,既然敢对善款动手,绝非他这么一个小太监能做到的。”


    梁九功点点头,他是太监副总管又如何,头上还有一个呢,况且也不能管到每一个人的身上,这次被钻了空子,要是不能查出事情的真相,他恐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康熙又问道:“张华呢?”


    “张华叫冤枉,说……”梁九功迟疑,但被皇上冷冰冰的视线一冰,他立马道,“说他以为院子里面有蛇,所以拎着棍子四处查看,王通所言,他一概不知,尽是污蔑。”


    “哦?”康熙嗤笑,“这是有所依仗喽?”


    梁九功听到皇上语气中的厌恶与不耐,将头压得更低了。


    “你去调查一下张华为人如何?往日又与谁走得近?”康熙说道,好在保成给他们找了一个好的理由,一个能够麻痹对方的理由,“就说王通偷了玉佩,被抓了个现行,此人供出张华,说是受他指使的……”


    “皇上,不好了。”一个奴才快步走了进来,禀告道。


    “慌慌张张的,宫里的规矩都忘记了?”梁九功小声呵斥道。


    康熙抬手,制止了梁九功,他道:“何事?”


    “王通自杀了。”那奴才说道,“王通被审问之后,一直沉默不语,就在刚才,守门的人听到一声闷响,进去看的时候,王通撞墙而死。”


    康熙的脸上闪过一阵子的诧异,这才刚刚调查出一点苗头,人就自杀了?


    “可有其他人进去过?”梁九功赶紧问道。


    那奴才摇摇头,“除了咱们的人进去审问过,就没有旁的人了。”


    “会不会是王通自知在劫难逃,心灰意冷之下自杀了?”梁九功猜测道。


    康熙沉思着,梁九功说得很有道理,监视太子,以下犯上,卖主求荣,哪一项单独拎出来都是大罪,要说为了这个寻死,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不是呢?他遇事从不仓促下结论,以免被表象所误导。


    “他的尸体还在房间里?”康熙问道。


    “在呢,奴才们不敢动。”奴才说道。


    “让慎刑司……不了,让曹寅派人调查一番。”康熙说道,“还有王通的房间可调查过?”


    “刚刚已经派人去了,还没有结果。”梁九功禀告道,“奴才吩咐他们搜得细一点,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行了,那就先这样,张华交给曹寅,让他连夜一定要审出个结果。”康熙说道,王通的死亡让他心中有些在意,就目前王通的行为来说,虽是重罪,但绝对罪不至死,可就这么突然死了,总令人心生疑窦,“还有张华的事情,也要继续调查,低调些,莫要打草惊蛇。”


    “嗻。”奴才领命退了下去。


    “张英和容若还没有来?”康熙忽地问道。


    “按照脚程,应该快到了。”梁九功估摸着说道,这大晚上的,把人请进宫,着实让人紧张不已,走得想来也比平常快些。


    “等他们来了,先让他们陪陪孩子,明儿再去见朕。”康熙说道,福格和张廷玉还小,历经此事,定然是受到了惊吓,有父亲陪伴在身边想必好得多,即便是他想问问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


    “皇上仁慈。”梁九功说道。


    “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朕一想到刚刚那个场景,就后怕不已,你说保成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自己才丁点儿,就想着保护张廷玉了?”康熙说道。


    梁九功立马奉上彩虹屁,“有道是虎父无犬子,有皇上做榜样,太子爷定然是有勇有谋。”


    康熙叹了口气,“朕倒是希望他能胆小些,遇事先想着自己,保全自己。”


    “太子爷如今小,对人心之恶领悟不够,也正是如此,才能一副赤子心肠。”梁九功说道,太子爷的不好只能皇上说,他们只有夸奖的份儿。


    康熙长长叹了口气,背着手朝着门口走去,“朕去看看保成,看看他睡得可安稳,有没有被吓着……”


    咚——窗户外面……


    “太子爷,您没事吧?”


    “你干嘛叫我?这么一叫,汗阿玛就知道是我了。”


    “奴才该死,您先从地上爬起来。”


    “快!扶我一把,汗阿玛要去查岗了。”


    “您慢点……”


    “走走,快点,被逮住就会挨揍的。”


    ……


    康熙……


    小半刻钟后,脏兮兮的小太子和他蠢蠢的小太监一起站在了屋中,亮堂的灯火将他们的狼狈映照得一清二楚。


    康熙坐在上首,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这二进宫的儿子,从前觉得保清过于闹腾,让人有些受不住的头疼,但自打回宫之后,就老实了不少,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一直乖巧伶俐保成就不一样了,短短大半年以来,几乎算得上在他底线的边缘反复横跳,你说他做错了吧,但事事均有他自己的道理,你说他做对了吧,但处处不守规矩。


    被晾了好一会,李礽的心中开始忐忑起来,他一边用手搅着衣角,一边偷偷抬眼瞅着康熙,对上康熙沉沉的脸色,赶紧低下了头,隔一会,又开始偷瞄,被抓,低头,再瞄……反反复复,像极了在洞口偷偷查看大猫的小老鼠。


    康熙的满腔脾气就在这反复的动作中逐渐消融,这臭小子竟然也知道害怕?


    “汗阿玛,我知道错哒。”李礽服软,率先认错。


    康熙平淡地哦了一声,“你错在哪里了?”


    “汗阿玛让我去睡觉,但是我却躲在窗户下面偷听。”李礽老实说道。


    “保成啊……”康熙叫道。


    李礽的心猛地提起,这种语气像极了他犯错之后被叫家长,家长失望至极,莫名的惶恐让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抿了抿嘴唇,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比如说,他也是关心事情进展啊,他也想参与调查啊……


    “你对王通熟悉吗?”康熙问道。


    李礽一下子抬起头,他都已经在心中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康熙不信任是难免的,再说,康熙也不是他灵魂上的父亲……万万没想到康熙开口竟然是这个问题,他在高速上疾驰的脑子差点没有刹住闸,脸上是一片迷茫,“什么?”


    康熙又问了一遍,“你认识王通吗?”


    “认识。”李礽点头,天天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一个是德忠,另一个是小三子,但是事情杂多,总不能只靠着他们两人,所以也会有其他的奴才负责一部分事宜,比如说王通,他没有具体了解过王通的职务,按照平时见到的场景,应该是负责打扫整理一类的事情。


    王通这个人话不多,也不总是往他跟前凑,所以他对这个人也不熟悉,以至于在园子里面的时候,根本没有认出那是王通。


    “你害怕吗?”康熙招招手,让他走近点。


    嗯?他没有想到康熙会问出这个问题,是啊,王通算是伺候他的奴才,突然就这么死了,死亡的消息还得偷听个正着,作为一个幼崽,肯定会害怕。


    李礽点点头,看着康熙的手,迟疑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迈着小步子走到康熙的身边。


    “你不要害怕,有汗阿玛保护你呢。”康熙看了在泥地里面滚了一圈的儿子,默默放弃了将人抱在怀中安慰的想法,转而摸摸他尚算干净的脑袋。


    父爱是有的,但是不多。


    尚不知晓自己被嫌弃了的李礽感动不已,历史诚不欺我,康熙确实是个好父亲,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关心儿子心理健康,简直就是父中表率、爹中极品。


    “王通的……就是……王通会被怎么处理啊?”李礽感动了一会后,收敛了心绪,又问了王通的事情,毕竟这么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他这心中确实有几分难受。


    当着儿子的面,康熙也说不出来丢到乱葬岗喂狗这样的话,堂堂皇帝还是很在乎儿子心中形象的,“大概就是葬了吧。”


    李礽忽地想到了什么,说道:“在园子里面的时候,张华拿出一个荷包威胁王通,想来此物对王通很是重要,要不就同王通葬在一起吧?”


    人死讲究入土为安,王通虽然有错,但在李礽的心中,这错不需要用生命为代价来弥补,不过人都死了,说这些也无法挽回,张华手中捏着能威胁王通的东西,王通一死,这东西没了用处,多半是会被丢弃,不如找出来给王通陪葬,聊以慰藉。


    康熙只需一想,便明白了保成的意思,“既然保成这么说,那就照着这个办吧。”


    梁九功立即领命下去安排。


    “德忠,去打盆水来,给你家太子爷擦一下,跟个小花猫似的。”康熙说道。


    好在毓庆宫的小厨房一直热着水,德忠让人送了一盆温水过来。


    康熙接过湿毛巾给儿子擦脸擦手,说道:“你若是想听,只管同朕说,何必躲在窗外,这天黑地滑的,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李礽又开始感动了,温柔又讲理的康熙简直就是大清好阿玛,他顺着说道:“知道啦,我下次一定会跟汗阿玛说的啦,汗阿玛会答应我吧?”


    康熙手上的动作未停,平静无情且不带一丝犹豫地说道:“不会。”


    李礽???说得一套套的,真要到了面前,拒绝得毫不留情,这是什么塑料爸爸???不要也罢!!!


    父子俩正在贫嘴,梁九功快步走进来,凑近康熙的耳边小声禀告道:“皇上,张华身上并无荷包。”


    第122章 狐狸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啊。”李礽小声嘀咕道,见康熙的眼神扫过来,辩解道,“我没有偷听,是梁公公说哒。”


    梁九功……他明明说的声音很小,还有皇上,皇上是对着自己翻白眼了吗?他也太难了吧。


    李礽一边小声哔哔自己也不想听的啊,是声音自己碰的瓷,一边还用那双圆溜溜小眼睛打量着康熙,似乎正在看他有没有生气。


    康熙使劲揉了揉保成的小脑袋,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调皮蛋。


    好的,崽崽也揉了,应该是不生气了,李礽凑过去,问道:“那荷包去哪里了呢?”


    “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兴许是掉在了园子里。”梁九功说道,生怕皇上再对自己的行事有所不满。


    康熙嗯了一声,显然是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


    难怪梁公公能做到太监副总管呢?瞧这处事的能力,急皇上所急,想皇上所想,皇上还没有急和想的,他就已经想到了三步之外。


    搁在现在,那就是总裁问西瓜多少钱一斤的时候,助理已经知道十里之内所有西瓜的价格、所有超市的库存,以及收购哪家利润最高。


    妥妥的人才啊!!!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众人翻遍了整个园子,并没有找到那个荷包。


    关键证物——荷包丢失!


    李礽瞧了一眼弹幕上的观·福尔摩斯·众的踊跃发言——


    是不是张华丢了?


    前面的是不是傻?他在园子里面就被抓了丢哪里去?


    那就是被人取走了呗


    被谁?取了有啥用?


    我的可爱崽崽怎么变成了破案崽崽?


    还能有什么用?要不就是毁灭证据,要不就是威胁王通


    王通该不会是被这么逼死了吧?


    我赌一包辣条是的。


    被谁呢?张华不是被抓了吗?


    难道说还有其他的黑手?


    求一个上帝视角,揭露谜底


    前面的傻了吧,这是直播,又不是综艺直播,哪里来的剧本


    ……


    李礽……多姿多彩的弹幕将一切可能性陈列其上,他也偏向于这个荷包是被人拿走了,因为王通的死亡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王通死之前将事情和盘托出,既然肯招,那定然是想活下来的,但是就是这样的人却为了一个不致死的罪名自戕了,极大可能就是为了保护荷包的主人。


    “再去搜搜王通的身上,还有张华,也要调查清楚。”康熙说道。


    他显然也是觉得王通的死亡存有疑点,除此以外,他的心中还有些愠怒,对方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杀人灭口,简直就是猖狂至极,加上竟然还敢监视太子,不得不让他认为这些人是在挑衅自己。


    “等会儿……”康熙忽地开口叫住了已经快到门口的梁九功,“让曹寅去办,此事便交由曹寅负责,你从旁协助即可。”


    梁九功面露惊讶,但是很快便低垂了眼眸,声音无波无澜地说道:“奴才遵命。”


    李礽也跟着惊讶了一下,康熙这是怀疑梁九功牵扯其中吗?


    弹幕上也是同款疑问,但这事儿显然是没有办法从史书上找到答案的,对于洪流滚滚的历史而言,梁九功也好,内务府贪污也罢,都只是里面的一朵浪花,转瞬就会被后浪湮灭。


    等到梁九功退了下去,李礽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采访一下康熙。


    康熙道:“如今把控着院子各处的人不是敬事房的太监,就是宫中侍卫,王通死得不明不白,张华又什么都没有交代,万一还有人隐藏在背后,不出左右就是在这些人里面,而此事中,内务府牵扯颇深,故而将此事交给曹寅去办最合适。”


    “汗阿玛心中有怀疑的人吗?”李礽抛出第二个问题。


    反正内务府位高权重能干出这事儿的人也没几个,康熙在脑子里面搜罗一下就该有个嫌疑人名单了。


    但是明显的是,康熙就算是心中有点想法也不会告诉他这个崽,“无凭无据,朕从不妄言。”


    呵,您咋不说自个儿疑罪从无呢?


    “对了,汗阿玛,张华有个干爹在惠嫔娘娘的宫中当差,偷了惠嫔娘娘的东西,还打着她的名义去内务府重新领了一个。”说到这个,李礽就气得叉腰,“他们还打算故技重施,欺负我年幼,把东西丢了怪在我毛手毛脚上,再去内务府诓骗,就这偷盗的事儿还形成了产业链呢!!!”


    虽然不知道“产业链”是什么,但不妨碍康熙理解话中的意思,就是打着主子的旗号冒领东西,填充自己私扣下的东西。


    “产业链是?”康熙问了一嘴。


    李礽顿时在心中啪啪啪拍着桌子,太放松了,太放纵了,导致他的嘴巴已经长大了,不受控制地有了自己的想法,时不时就会秃噜出来一些现代名词,让自己下不来台。


    李礽搜肠刮肚地解释道:“就是偷、领、转、卖啊,他们专门有同宫外交易的人,还能抽成,就这种简单拙劣的伎俩忽悠了所有的人,显得我们很冤大头呢。”


    冤大头的意思康熙还是懂的,他知道有些奴才品行不端,行偷窃事宜,但是欺瞒盗取成风这个事情,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汗阿玛,您不会又知道了吧?”李礽瞅着康熙这波澜不惊的神色,猜测康熙肯定知道有这种事儿,但是知道多少就不好说了。


    “朕确实有所耳闻,但并不知道事情已经如此严重。”康熙也不遮掩,直接承认了。


    “啊?”李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知道了也不管?”


    “小错而已……”


    “汗阿玛,我听过一个故事哦~”李礽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嗯?康熙差点没跟上儿子话题转变的速度,“什么故事?”


    “幼时偷针,大时偷金。”李礽说道,“您不好好约束他们,他们一个偷,一个贪,迟早能把咱们大清掏空。”


    今儿张华不就爆出来两件事吗?一个就是偷,一个就是贪,底层的人偷,上面的人贪,从上到下,都坏透了,歪风邪气盛行。


    “你这是危言耸听。”康熙笑道。


    “汉朝也不是一开始就外戚专权,唐朝也不是一开始藩王强盛,明朝也不是一开始就宦官成患,今日之纵容,乃是他日之祸事。”李礽说道,除了侵略战争,哪有一开始就是顽固毒瘤的祸患呢,无非是一次次放纵,无非是一次次的侥幸。


    唉,做崽就是这点不好,自己能动手的机会不多,他现在要是个大崽子,就可以自己去调查,不必同康熙在这里唧唧歪歪磨嘴皮子,直接调查结束后,把证据啪一下甩在康熙的脸上多爽!


    康熙怀疑自己儿子学的大道理全用在自己身上了,对着保清、老祖宗不见他讲道理,撒娇倒是常态,怎到了自己这儿全是一筐筐的道理?


    羡慕啊,嫉妒啊,面目扭曲啊~


    康熙一不管偷窃,二不严惩贪污……想到自己听过野史正史,李礽唉了一声,肥肥瘫在软枕上,贪污二字,在清朝短暂的历史上给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警钟长鸣,振聋发聩。


    “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叹什么气?”康熙忍不住问道,保成语气中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听得他心头一梗,闷得很。


    李礽摆摆手,一副“你不用多说我都懂”的模样。


    “你懂什么了?”康熙扭头,不咸不淡地问道。


    “懂我以后的难处啊。”李礽说道,其实不是他的难处,应该说是胤禛的难处,康熙留下来的江山虽然地域广阔,但是奈何穷啊,又穷又大的江山更令人头疼。


    “你以后有什么难处?”


    “汗阿玛现在不治理偷窃贪污,等着我做了皇帝,国库空虚,官员贪婪,能怎么办呢?只能把这些贪官都拖出去砍了,从他们身上搜刮出一点银子来给嗷嗷待哺的百姓。”李礽说道,神色暗淡,充满了生无可恋,“那些乡绅官吏到时候就会偷偷地骂我残暴不仁,冷酷无情,但是我又没有办法,谁让我汗阿玛不管贪污,交给我这么一个江山呢。”


    说到最后的时候,李礽还摊摊手,做出无奈的表情,听说胤禛接管康熙的摊子时候,国库只有五百万两,拜托了,五百万俩够什么?赈灾要钱,免赋要钱,基建要钱,八旗要钱,内务府要钱……想想都为他可爱的小四弟头秃。


    康熙要是听不出儿子在埋汰自己就算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他瞪了保成好一会,才道:“朕不是正在调查吗?你就这么着急给朕扣帽子了?”


    “可是汗阿玛会心软啊,到时候这些人抱着祖宗的荣耀在汗阿玛面前一哭,您就会得饶人处且饶人,贬贬职,罚罚钱,之后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他们的手段更为高明,不再被发现,一种是心存侥幸,一犯再犯。”李礽说道,一副已经看透康熙处理方式的模样。


    能去内务府当值的多是八旗中有地位的人,或者干脆是王公贵族,哪个不是祖上功勋累累?哪个不是沾亲带故?


    康熙……很想反驳,但是想想,好像真是这样,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保成意下如何?”


    “杀鸡儆猴。”李礽立马说道,关于这道题,他有标准答案,“做了坏事儿,就该负责任,要让人们知道贪污也好,偷窃也好,那都是会被按律惩罚的,咱们要依法治国,要有法可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方能明正典刑,若非如此,只会让人心存侥幸,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因为他们知道汗阿玛的底线在哪里,只要在底线上服软,汗阿玛就会饶恕他们。”


    康熙继续盯着李礽,李礽也不怕他看,反正这些都是政治上的标语,跟着走,准没错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康熙笑了笑,“所以你想彻查此事?”


    “是,我也想让人知道,坏事滋生在阴暗的角落里,就像是臭水沟的老鼠,人人喊打,而不是摆在明面上,洋洋自得。”李礽说道。


    他现在还是个崽崽,要想实现咸鱼的自由,必须有一定经济基础,而作为一把手的康熙就是重点培养对象,康熙崛起了,未来才更有保障呢,况且他还有个已经快被忘得一干二净的直播任务呢。


    康熙沉默,目光微敛,似在沉思。


    李礽凑过去,说道:“汗阿玛,咱们打个赌可好?”


    “什么赌?”康熙反问道。


    “咱们这次就严查这个事儿,如果调查的结果不能震惊到您,以后我就不说反腐的事情了。”李礽说道,在心里拨着算盘,就算输了,不能说“反腐”,还可以说“反贪”,不是吗?


    一想到这里,他便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康熙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眼比渔网还多,“那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朕都不震惊呢?”


    “汗阿玛才不会这样呢。”李礽乐呵呵地说道,他肯定这个调查结果会震惊到康熙,康熙对内务府、对八旗、对朝臣,有着帝王的不信任,但是也有人性的信任,所以一定会被震惊的,内务府那可是油水遍地的地方,他就不相信那些人的手脚都多干净。


    “那朕就等着看睡熟谁赢了。”康熙跟着笑了。


    一大一小两只小狐狸都觉得自己已经在胜券在握,但传回来的消息却不太妙——王通的身上也没有这只荷包,而且在此之前王通的房间已经被人翻过,一切都证明了还有人在背地里使坏。


    第123章 线索


    线索查一条,断一条,但也恰恰是这个消失的荷包证明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汗阿玛,他们在挑衅你啊。”李礽语重沉痛地说道,“明知道,您已经知道些端倪了,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杀人灭口,做无谓的挣扎。”


    “你对朕用激将法?”


    “有用吗?”李礽凑过去,觍着脸问道。


    有用吗?当然有用,以至于他现在就想把这些人通通抓起来,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黑着良心做出这样的事情。


    当初为百姓募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积善斋前面长长的队伍、会贤堂外面的人山人海、老妇人手中的鸡蛋……若是未曾见过,那贪下去的银子就是数量,如今,想起来,那贪的何止是钱,是灾民的命!是千千万万百姓的信任!


    能对这笔钱下手,那得是多么淡漠人命无视律法?


    “保成,你可想好赌约是什么?”康熙问道。


    对上康熙的视线,李礽有一瞬间的失神,语气依旧是温和的语气,但是眼眸温暖的笑意已然消失,甚至脸上的表情都很淡漠,这一切都说明康熙认真起来了。


    “我想,让之前说的内务府从户部取银一事的规矩定下来。”李礽认真地说道,如果真的查出来内务府有重大贪污,此时就是一个重新制定规则的好机会。


    康熙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立马同意了,“以五万两为标准,彻查内务府贪污一事,此标准之下,再议,标准之上,按律例处置,此事交于曹寅调查。”


    曹寅立即应下,在场之人里,只有他目睹过灾民的惨状,哀鸿遍野,人烟全无,这募捐的善款是他们的救命钱,这种钱也要昧着良心贪污,一定要受到报应才对得起那些灾民。


    再者,这事儿对他来个人来说是件好事,善款一事引人注目,要是办好了,那就是天大的好机会,有助于摆脱现在华而不实的位置,为日后踏足官场埋下铺垫。


    李礽没说话,就算不看弹幕,他也知道康熙必输无疑,区区五万两,对于内务府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张华说了,就算自己的份例减半,其中也有油水可捞,可见内务府的水有多深。


    “另外,宫中财物失窃一事,交由梁九功负责,还有王通之死,一并查清。”康熙吩咐道,这事儿涉及后宫,让旁人来查,出入宫中没有那么方便,不如交给梁九功。


    梁九功是他的哈哈珠子,虽为人圆滑,但分得清轻重,在这个事情上绝对不会含糊其词。


    “奴才遵旨。”梁九功说道,这件事儿可真是让他痛并快乐着,首先皇上把这个事情交给他,那肯定是信任他的,但是调查这个事儿可就相当于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罢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伺候好皇上才是立身之本。


    “这个事情要暗中进行,不得打草惊蛇。”康熙说道,“还是假借保成宫中玉佩失窃为由头,知道吗?”


    两人纷纷应下。


    “汗阿玛,那我干嘛去?”李礽心痒痒,想跟着一起调查。


    “你?”康熙看了过来,在儿子期待的目光中,极其冷酷无情道,“你去睡觉。”


    李礽?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候,竟然让他去睡觉?


    “现在就去。”康熙继续说道,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的小身板,“若是让朕在发现你躲在哪个角落偷听……呵呵……”


    “汗阿玛,我好困啊。”李礽歘地一下子爬起来,装模作样地打着还哈欠,“儿臣告退。”


    溜的速度之快,跟受了惊的鱼儿一般。


    等到儿子走了,康熙又同两人说了会话,主要分析了一下保成在园子里面听到的那些话。


    回去的路上,李礽的内心依旧有点激动,但见德忠无精打采,关心道:“德忠,你怎么心情不好?”


    “奴才心中愧疚,这王通就在奴才的眼皮子底下,奴才竟然都没有发现他是这样一个东西。”德忠心中难过,“奴才觉得没脸待在太子爷的身边。”


    “坏人又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况且他也不一定一开始就是个坏人啊,只是走错了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奴才一想,便觉得心中有愧。”德忠说道,这几次办事儿都不利索,让他都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不配待在太子爷的身边了。


    现今王通只是奉命监视太子爷,若是没有被发现,日后要加害太子爷了怎么办?


    只是这么一想,德忠的后背就溢出冷汗。


    “王通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呢,我不也没有发现?”李礽不以为意地说道,“你要是真的过意不去,以后就好好当差,把眼睛搽亮点,争取不再犯。”


    太子爷是在安慰自己呢,德忠感动得呜呜直哭,伸手抹了把眼泪,“太子爷,奴才要跟着您一辈子,要一直一直伺候您。”


    “那可不,我可是离不开德忠公公的。”李礽立马说道。


    回了自己的寝宫,李礽洗了第二个澡,在浴桶里面的时候,困意就已经席卷而来,小鸡啄米似的一直点头,德忠和小三子轻手轻脚把人给捞出来,擦干净放到床上。


    本来今晚是小三子值夜,但发生了这件事,他坚持要守着太子爷,一刻都不愿意错眼。


    小三子拗不过他,只能同意,告诉他要是顶不住,就叫自己起来换值。


    李礽睡得昏天暗地,虽然历经了一场惊吓,奈何他跟着折腾了好一会,身心俱乏,卷着小被子就睡着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大亮,他揉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忽地看到床尾还放了一床被子,咦了一声,问道:“怎么还有被子啊?”


    小三子顺着太子爷的目光看去,解释道:“皇上怕您做噩梦,昨晚过来看您了,就在这里歇了一晚上,奴才担心皇上今晚也来,就没有将被子收起来。”


    李礽盯着那被子沉默了好一会,说道:“那就这样放着吧,我先洗漱。”


    小三子赶紧叫外面的人端水进来,看到端水的人,他明显愣了一下,“梁总管怎么亲自……”


    “能伺候太子爷是奴才的福分。”梁九功避开小三子要帮忙的手,将水盆放下,又亲自给太子爷拧了帕子。


    “是有求于我?”李礽一边擦脸一边问道,热腾腾的毛巾搭在脸上舒服极了,却闷得声音瓮声瓮气。


    “太子爷英明,奴才想来问问您可见到那个荷包是什么样的。”梁九功说道,不知道荷包是什么样,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他与曹寅同时查案,万一曹寅的案子都破了,他这边却进展不大,皇上估计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事儿不难啊。”李礽说道,“王通既然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他妹妹的荷包,想来那荷包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宫中宫女能用的布料都差不多,唯一的可能就是绣花不同,如果王通的死真的和荷包有关系,那荷包肯定在昨晚他死之前见过的人身上,只要搜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这些分析当然不是李礽自己想的,全靠弹幕输出,现在他的直播间上面的弹幕全是分析案情的,挑着靠谱的说给梁九功听就行。


    “太子爷真是聪慧过人,奴才这就去办。”得到金手指点拨的梁九功心满意足地离开,只是门一开就与外面的人大眼瞪小眼了。


    “梁公公竟然与曹某人想到一处去了。”曹寅笑着说道,看到梁公公脸上的喜色,他又道,“看来梁公公已经找到线索了。”


    两人现在既是合作关系又是竞争关系,多少有点尴尬。


    “确实如此。”梁九功并没有否则,又道,“不过还没有验证,若是有了结果,一定会告诉曹大人的。”


    曹寅拱手,“多谢。”


    “曹大人客气了。”梁九功客套了一句,赶紧走了,他还要去查那个该死的荷包呢。


    “曹叔叔昨晚没有离宫啊?”李礽换好了衣裳,走了出来。


    一听到“曹叔叔”三个字,曹寅就腿软,讪讪一笑,“太子爷还是叫奴才的名字吧,奴才昨晚夜审张华,还没有来得及出宫呢。”


    “不要,你是汗阿玛的奶兄弟,又是我马甲号的叔叔,叫你一声曹叔叔不行吗?”李礽半仰着脑袋说道。


    曹寅道:“如今咱们在宫中,还是依着宫中的规矩来比较好吧。”


    “好吧。”李礽失望地耸耸肩,“那张华有没有说什么呢?”


    “没有,一直叫冤呢。”曹寅没好气地说道。


    提到这个,曹寅就来了火气,审了一晚上,就算是动了刑罚,那张华也死咬着说自己从未说过那样的话。


    冤个大头鬼,李礽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今儿要把张华交给梁公公审理了,可是奴才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曹寅长叹一声。


    嗯?所以?这个也是来要线索的?


    李礽开始在弹幕里面扒拉,还真让他找到一条有用的,立马开始演起来,“哎呀,汗阿玛昨晚就把线索给你啦,你还不知道吗?”


    曹寅把皇上昨日说过的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满脸迷茫。


    “曹大人,你凑近点,我告诉你。”李礽背着小手,在曹寅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曹寅眼神一亮,原来是这样,难怪皇上会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呢?


    “多谢太子爷指点。”曹寅拱手道谢,太子爷连皇上话中深埋的含义都能理解,可真是父子同心啊。


    “客气啦,希望早点水落石出吧,免得汗阿玛为这件事神伤呢。”李礽说道,他那傻白甜的老父亲一心一意相信着内务府不会往死里坑自己,希望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不要哭出声啊。


    曹寅立马感慨太子爷真是关心皇上,自己也要更加努力才行,“那奴才先行告退。”


    “有消息记得跟我说啊。”李礽叮嘱道。


    “奴才遵命。”曹寅应下,太子爷是真的关心这件事啊,也对,毕竟慈善拍卖是太子爷发起的,这些人真是罪该万死,糟蹋了太子爷的一番心血。


    想到这里,曹寅连迈出的步子都更大些了,他要早日找出背后的主使,给太子爷、给皇上、给灾民们一个交代。


    第124章 张华


    大概真是有老天爷保佑,无论是梁九功,还是曹寅,调查得顺风顺水。


    梁九功排查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之后,将怀疑对象放到了一个叫做小桐子的身上,此人在康熙十年调到了乾清宫,最开始负责冬暖阁的杂扫事宜,因着做事手脚麻利,老实可靠,后面提到了乾清宫正殿,负责斟茶倒水。


    这人平时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就算是有人偷奸耍滑,把事儿都推到他身上,他也不怎么计较,嘿嘿一笑而过,所以天长日久,梁九功日常也多有关照,这次来毓庆宫,也叫着一起了。


    “那日他也来了毓庆宫,当晚有人见他在去审讯王通的时候,曾经佩戴过一枚天青色绣有水仙花的荷包,王通祖籍福州,此地盛产水仙。”梁九功说道,“之后,奴才也派人去寻过了,没有找到,恐怕是早已经毁尸灭迹。”


    这种天青色的布料多为宫女所用,当时看到的人还问小桐子,说他是不是收了哪个宫女的东西,小桐子表现得有些惊讶,自称这是他帮别人的忙,人家送的谢礼,并不知道这布料的特殊之处。


    因着此人为人十分低调,也并没有什么交好的宫女太监,是个典型的老好人,收到礼物、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十分正常,故而也没有人怀疑他。


    而且就算抓起来盘问,梁九功相信他能找出无数个理由掩盖过去,到时候只会线索没了,还打草惊蛇。


    “他主动跟过来的?”李礽好奇地问道,不应该啊,难道说这个小桐子知道毓庆宫要出事儿?


    “倒也不是,跟着是奴才收的一个干儿子,不过那天过来的路上着急摔了一跤,他让小桐子跟过来了。”梁九功解释道。


    世上真的有这种巧合吗?


    “奴才再去调查一番。”梁九功自己都不相信这种巧合,他又道,“奴才已经派人盯着他了,要是有问题的话,一定会露出马脚。”


    “张华的干爹张德海呢?”李礽问道,这可也是个突破点呢。


    “奴才也派人盯着在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华被抓,现在一直没有动静呢。”梁九功皱眉,这样一来,小桐子和张德海两条线索都算是停滞不前了。


    “这样等着可不行,梁公公要学会主动出击啊。”李礽说道,双手扶着椅子扶手,小腿晃荡着,笑眯眯的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表情。


    这……梁九功一愣,太子爷的表情为何看起来有几分奸诈?让他背后不自觉地起了一层白毛汗,总觉得跟着太子爷唱反调的人没有好下场。


    “奴才愚钝,请太子爷明示。”梁九功说道。


    李礽道:“既然咱们有两个案子要查,那就分两条路走吧,先说张德海这条,你要钓鱼执法。”


    “何为调查执法?”


    “找个不起眼的人寻上他,就说家中有人生病,急需钱,从哪个娘娘的宫中偷了个银镯子想要卖出去。”


    “万一他不上钩呢?”梁九功想着,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是万一张德海谨慎,不答应那也算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就要看梁公公找的人够不够机警呢。”李礽说道,他想来只管出主意,哪里管如何执行,凡事都要他亲自操心,那把俸禄都给他吧。


    “奴才知道了。”梁九功应道,看来要找个机灵会来事儿的人,“那小桐子那边呢?这人也没个关系特别紧密的人,平常就待在乾清宫哪里都不去,奴才瞧着无处下手呢。”


    “这个只能让他主动了。”李说道,对于这种警惕心特别高、反侦察意识强的人,强行调查是调查不出什么结果的,得要让他行动起来,“张华还在你手上吧?动刑了?”


    “此人嘴硬,证据摆在面前也能抵赖,奴才瞧着他应该是一条路要走到黑了,没办法才动了手。”梁九功解释道,曹寅审讯的时候就动了功夫,到了他手上又是好一顿的折腾,只可惜,折去了半条命,这人也什么都没说。


    “梁公公不要担心,我不是追责啦。”李礽说道,这个朝代怎么不可能刑讯逼供?不屈打成招那都是端坐堂上的人公正廉明了,况且张华还是个坏人,极有可能贪污善款、逼死王通,就算自己是个圣爹,现在也同情不起来。


    梁九功悄悄松了口气,“太子爷不怪罪就好。”


    太子爷还年幼,他担心太子爷不分对错地动了恻隐之心,觉得自己手段残暴,毕竟揍张华的也不只是自己嘛,真要怪罪起来的话,这锅得分曹寅一半。


    “你过来点,我同你说个法子,你只管一试。”李礽说道,看剧十年,用片一日,这么多年的悬疑片、警匪片终于在此时派上用场了。


    梁九功附耳倾听,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没想到啊,太子爷竟然有这种法子,这可是真的高!


    出了毓庆宫,梁九功招来自己的心腹,“走,去看看张华。”


    张华还被关押在毓庆宫的偏院里面,这一处是个杂物院子,堆着之前装修主殿未用完的木料一类的杂物,荒凉得很,毓庆宫内的宫人自己都不怎么过来,更别提旁人。


    对外的说法就是王通偷窃,已然畏罪自杀,至于张华,只字未提,现在是宫中失踪人员,属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情况,知情人都能猜得到,旁观者都被蒙在鼓里。


    这屋子长时间没用,空气中飘浮着灰尘和霉味,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这浑浊的空气缓缓流动。


    梁九功嫌弃地用帕子捂住鼻子,在屋子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来,怡然自得地看着屋子的角落,那里面蜷缩着一个被折腾得几乎是看不清模样的人,鼻青眼肿,发髻散乱,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血污,左手臂无力地耷拉在地上。


    “张华,你打算招了吗?”梁九功慢条斯理地问道。


    “我不……我不知道招什么……”他的声音虚弱沙哑,断断续续,时常让人觉得好像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


    “如今你被困在这里的消息没人知道,就算死了,也就跟臭水沟里面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所以啊,就不要指望着有人来救你。”


    张华闻言,似乎笑了笑,但因为伤势过重,表露出来的只是脸抽搐了一下,从鼻腔里微微哼了一声。


    “你这不识好歹的,怎么跟梁总管说话呢?”站在梁九功身边的奴才捞起袖子就要上前收拾人。


    “哎~”梁九功抬手制止了他,也不恼怒,笑着吩咐道,“你先出去,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这……万一这人突然发难……”身边的奴才显然是有点不放心张华,生怕出点什么事儿。


    “你瞧他这个样子,爬都爬不动,还能干什么?”梁九功笑着说道。


    奴才迟疑了会,拱手退了下去,“奴才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吩咐,您叫一声就好。”


    这是担心出什么不测,所以得要时时盯着,梁九功点点头,等到奴才们都退了出去,关上门,他才看向张华。


    不知为何,已经同梁九功交锋过好几次的张华心中突然有了一点点害怕的感觉,他当然知道梁九功支开人并不是为了折磨自己,更不是为了杀死自己,毕竟这种事情只要梁九功愿意,自然有人愿意帮忙做,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但是,就是这样的沉默,让张华心生不安。


    “张华,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梁九功靠着椅背,浑身松懈,他神色淡淡开口道,“自打先帝在位的时候,我就在这深宫之中了,见过太多的人死在这宫里的,而其中最多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


    张华趴着,连一个眼神没有变过,要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就好像已经死了一般,悄无声息。


    “你们啊,认为自己有价值,只要咬着不松口,就拿你们没有办法。”梁九功嗤笑一声,“却是忘记了,自己只是这根绳上最末端的那个蚂蚱,随时可以上面的人舍弃。”


    张华继续沉默,但是搁在地上的手却是微微动了动,看来这话对他来说,也不是全然没有触动的。


    “对于他们来说,你是一颗随时都会被上层丢弃的棋子而已,对我而言,却是钓鱼的好诱饵。”梁九功说道。


    “你……什么……意思?”张华终于开口了,那声音却好像是夹着血从嗓子眼里沁出的,字字粗粝。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现在就要用你引蛇出洞了。”梁九功笑着说道,眼神之中透露着怜悯,“你们怀疑王通会出卖你们,便将人逼死,那你可以想象一下,他们怀疑你出卖了自己,会怎么办?”


    张华的眼睛一下瞪大,眼角都仿佛撕裂一般沁出血色,他喃喃道:“他们不会怀疑我的,不会的……”


    “从前是不会,可今儿我支开了所有的人,和你单独相处这么久,等会儿我会叫人看看你的伤情,好药好食地伺候,让你慢慢养着,你说他们会不会信呢?”梁九功压低了声音说道,笑容十分冰冷无情。


    “你……不能……你……你……”张华只是想想这个场景,就遍体生寒,要是真的按照梁九功所言,他一定会被灭口,就像是王通一样。


    “所以,你现在要招了吗?”梁九功问道。


    张华沉默,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忽地癫狂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好似给他注入了一股子活力,他道:“你在骗我,你刚刚还说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既然不知道我在这里,又如何杀我灭口?”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语速又急,刚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整个人在地上拼命地抽搐。


    梁九功被指出了话里面的漏洞也不焦急恼怒,等着张华说完后,他淡淡地抛出了一个消息,“你们不是在我身边埋了人吗?”


    张华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他的脑袋依旧低着,掩藏在乱糟糟头发后面的眼神里是止不住的恐慌,若是瞧得仔细,还能看出他在轻微地发抖。


    梁九功心情大好,连被张华气出来的憋屈都一扫而光,他起身,云淡风轻道:“从今日起,你可要小心了,谁知道那次送进来的水或者食物有毒呢?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人会如何对你下手呢?”


    说完,梁九功朝外走去,张华是个聪明人,所以一直扛着,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他不透露风声,自己就必须保证他的安全,但如果他让外人觉得张华已经透露出一点信息了呢?幕后之人恐怕会立马动手,让张华永远都说不出后面的话,只要他们动手,那就能抓个现行。


    门外,梁九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小桐子,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皇上今儿已经两次询问过进展了,奴才想着来同您说一声。”小桐子解释道。


    理由十分正当。


    “问得正是时候。”梁九功面露笑意,带着一点点得意。


    先前在屋中待着的奴才见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问道:“梁公公这是有了消息?”


    “嗐,不该你打听的事情不要瞎问。”梁九功呵斥了一声,但是脸上的喜色却是掩盖不住,他看向守在门口的人,“张华还有大作用,你们俩进去守着他,给他上药,再弄点好吃好喝的,千万不要让他死了。”


    “是,是。”两人连连应道。


    梁九功又看向另外两个人,“你们俩也是,除了进去守着的人,谁也不允许放进去,端茶送水都不行,要是放进去一只蚊子,我都要你们的狗命。”


    那两人也立马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犯错。


    花样威胁了人之后,梁九功心满意足,他看着小桐子说道:“你去同皇上回话,就说我还有点事,办完后马上就回乾清宫。”


    小桐子点头退下。


    梁九功瞧着小桐子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刚刚他吩咐事儿的时候,小桐子可谓是滴水不漏,希望后面能露出点马脚,让他来个人赃并获。


    也就看了那么几息,梁九功就收回目光,低声对着心腹问道:“你先前说有个机灵的孩子想让我看看,叫什么名字来着?”


    “魏珠。”


    第125章 演戏


    因着地动,后宫有好几处宫殿倾塌,砖墙倾倒一半,瓦片散落,满地都是废弃的石料,住在其中的人早已经搬走,只留下颓败的废墟。


    数月未打理,砖缝里的青草开始疯长,又在十月份的秋风中发黄凋零,看过去,是一片萧条的落寞。


    李礽如今正躲在这个废墟之中,双手扶着假山,撅着屁股,探头探脑地偷听他人的对话,这场对话的一方是张华的干爹张德海,另一方则是梁九功抛出去的鱼饵魏珠。


    魏珠弓着背,说道:“我打听过了,这宫中就您的门路最广,我手中这支珍贵的簪子只能拜托您给出手了。”


    张德海眯着眼睛看着刚刚冲过来的魏珠,这人自打上次来求自己帮忙出手一只簪子被拒绝后,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自己周围,说是阴魂不散都不为过,当然他也悄悄打听了一下此人。


    说来魏珠这个人也挺倒霉,他是康熙九年进宫,当时还是个孩子,被分到咸福宫当差,是个杂扫的小太监,伺候待年的慧妃,但就是他进宫的这一年五月,慧妃薨了。


    兔死猢狲散,别的太监有门道,使些银两调到了别处当差,偏生他刚刚进宫,毫无根基,只能一直待在咸福宫慧妃的旧处,守着个空屋子。


    直到三年前,他终于找到机会离开了咸福宫,调到储秀宫一个小答应身边伺候,但也恰在此时,宫中再迎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入住咸福宫,这个女子虽然没有封号,但是却享受嫔妃的待遇,而且有皇太后和太皇太后两人的威仪镇着,日子自然不错。


    可这跟他魏珠没什么关系,当初从咸福宫出来容易,现在想回去就难了,尤其咸福宫现在是个香饽饽,那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而魏珠现在跟的这个小答应也不受皇上宠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魏珠这些跟着伺候的奴才自然更不好过,起了旁的心思也属正常,尤其像是魏珠这种流年不利的人,更容易心存怨气。


    “我也说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德海笑着拒绝道,“你可能找错人了吧。”


    “没有,我肯定没有的。”魏珠一听这话,就急了,上前一步,见张德海皱眉,又硬生生地刹住脚,赔笑道,“我这就小小的簪子,您就帮个忙呗。”


    魏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淡黄色细棉布包着的物件儿,摊开来是一根红宝石的银簪子。


    张德海扫了一下,簪子的造型和花纹算是个老物件,但是胜在红宝石纯粹透亮,虽然魏珠口口声声说贵重,事实上这东西搁在宫中算不得什么。


    不过真要是什么贵重东西,张德海还会觉得有诈,不敢接手呢。


    这几日一直有人在盯着张德海,李礽自然清楚张德海的行程——在“打听核实”过魏珠的消息后,张德海出门的频率增加了一些,有时候还挑着偏僻的地方绕个远路,他和梁九功猜测张德海十有八九就是在钓魏珠这条鱼。


    现今看到张德海贪婪的目光,李礽就知道这事儿十拿九稳了,能窃取宫中之物的人,都逃不开一个“贪”字,只要给得够,还怕鱼儿不上钩吗?


    就是张德海自个儿并不知道他自己也是一条鱼,是梁九功想要钓的那条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物件应该是哪个娘娘的吧,你还回去,我便只当不知道这件事,也莫再找我了。”张德海说着就抬步绕开魏珠走了。


    这东西要是搁往常他就收了,但如今情况特殊,他的干儿子张华还被关押着呢,正值紧要关口,他可得要万分谨慎,必须再三确认这事儿万无一失。


    魏珠伸手扯住张德海的衣袖,被张德海一瞪,他又瑟缩了一下,唯唯诺诺道:“张公公若是能帮忙出手,我愿意抽十分之一的银子给您。”


    “你这人咋不知好歹,我说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若是再这样子,我便去找你主子告上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张德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将魏珠甩到一边。


    呵呵,就一成?瞧不起谁呢?


    “两成,我愿意给两成。”魏珠喊着,冲到张德海的面前,再次拦住他,“张公公,只要您帮我这个忙,我愿意给您两成,”


    张德海生得尖痩,跟他那总爱斜着眼的干儿子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他停住了脚步,“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三成!!!”魏珠叫着,急得脸红脖子粗,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说道,“我现在急用钱,张公公,您就帮忙通融一下。”


    “你急用钱借不就好了?日后发了俸禄再还呗,这偷窃之事万万做不得,要是被发现了,轻则被发去那些苦地方做活,重则殒命,你又是何苦呢?”张德海语重心长地劝道,他当然知道魏珠急用钱,听说一个月前,魏珠就开始四处借钱,如今已经欠了十来两,这钱都给了宫外的家人看病,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要不是魏珠知道张德海实际是个什么德性,真的要被他这番劝说给说动了,他在心中哼笑一声,继续演戏,白净的脸上露出羞耻,喉头蠕动了两下,低头嗫嚅道:“我……我……我已经借过了,他们都……都不愿意再借给我了。”


    “你借了多少?”张德海故意问道。


    “十几两了,倘若……倘若不是如此,我又何必铤而走险呢?”魏珠长长叹气,眼眶微红,声音中都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泣音,似乎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充满了绝望。


    张德海低头看着魏珠,声音放温和了些,问道:“你为何需要如此多的银子?”


    “我弟弟……弟弟生病了,我家还指望着他能传宗接代呢,怎么……怎么就如此命苦呢??”魏珠终于没有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滚滚而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张德海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头,“张公公,我求您了,您就帮帮我吧,只要您帮了我这次,日后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毫无怨言!!!求求您了!!!”


    张德海长叹一声,似惋惜似感同身受,他道:“如此……我就帮你一把吧。”


    “真的吗?”魏珠猛地抬头,面露惊喜,眼中还噙着泪花,“您真的愿意吗?”


    “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我家中也有个弟弟……算了,不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自然不会是见死不救的。”张德海拍了拍魏珠的肩膀,安慰道,“起来吧,我答应你了。”


    “您真是个大好人啊,不,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今儿能够得您相助,大恩大德,永生难忘。”魏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感恩,心里却是呸了一声,张德海家中只有个好赌的爹,当初也是还不上债,才把张德海卖进了宫中,哪里来的兄弟?


    “哎,我也是怜悯你。”张德海摆摆手,表示自己担不起这个赞誉,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知道,因着毓庆宫失窃一事,现在宫中查得严,在这个风口浪尖出手的话,那些人担得风险更大,要的钱也会更多……”


    真是个不要脸的!


    魏珠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他道:“这……”


    “啊,你要是不愿意,再等等,等这阵风头过了,我再给你挑个好价。”张德海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当然,只要他魏珠等得起。


    魏珠知道张德海打听过自己,他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就是弟弟得了急症,危在旦夕,张德海应该很清楚这个情况,却说了让他等等这样的话,应该是知道自己等不了。


    思及此,魏珠立马露出焦急的神色,急得说话都开始磕巴了,“可……可我……我弟弟……”


    “我知道你的难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让别人帮你去冒险,你总得拿出点诚意吧?”张德海语气亲和,循循善诱,“这次你先顺着他们,解了燃眉之急,后面再想办法不就得了?”


    这话说得有点隐晦,但是魏珠还是听出了张德海的言外之意——这竟然是想让他成为惯偷?


    魏珠露出一点松动之意,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得要多少?”


    “估计六成吧。”张德海估计了一个数。


    “这么多?”魏珠这是真的惊了,这他娘的是狮子大开口,一口一个啊,心也太黑了吧!


    张德海和善地笑了笑,“但是我会帮你忙,有我在中间斡旋,给你减一层下来不成问题。”


    “真的吗?”魏珠的脸上浮上感激的神色,语无伦次道,“张公公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大好人啊,菩萨心肠,我真的太感激您了,我们全家人都很感激您,您真是太好了,还好我能碰到您,真好,真好……”


    好个屁!


    张德海的脸都笑出了褶子,他又道:“不过这事儿你得保密,要是暴露出去,咱们俩都得完蛋。”


    魏珠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毕竟他还偷了慧妃的簪子,真要是捅出去了,恐怕小命休矣。


    原来是已故慧妃的簪子,慧妃薨了之后,屋里屋外都是乱的,那种情况下丢失一根簪子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张德海不动声色地将消息记在心中,这些消息就像是一根根辫子,他掌握的越多,就越有安全感,尤其是这个关口,任何的背叛都是致命的。


    “行了,今儿就先到这里,东西你好好收着,等我的消息。”张德海再次拍了拍魏珠的肩膀,得到对方的应允之后,离开了此处。


    两人离开的方向正好相反,也是为了避开人耳,免得引起怀疑。


    这也是张德海出入为何要绕路的原因,主打一个安稳,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绕路,非但没有安全,却还把自己送到了别人的陷阱里。


    魏珠走了一段路之后,环顾左右,瞧着四下无人,脚步一转,走到另一个偏僻的宫里,推开门,便道:“梁总管,事情已经办妥了。”


    “辛苦你了。”梁九功赞赏地说道,“这事儿要是成了,我便将你调到乾清宫来,在我的手下当差。”


    “多谢梁公公提携。”魏珠感恩戴德地说道,随后又提醒了一句,“我估摸着张德海恐怕会去内务府调查这个簪子,到时候不会露馅儿吧?”


    梁九功轻笑,“你怕什么?这确确实实是慧妃之物,就算张德海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魏珠顿时觉得怀中的簪子有些烫手,还以为是梁公公从哪里找的假冒之物,没想到竟然是个真家伙,可是了不得。


    梁九功可不会在这种细节上犯错,又叮嘱道:“你最近还是要谨慎点,切莫露出马脚,导致功亏一篑。”


    “知道了。”魏珠应下。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屋外有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踮着脚尖一步步靠近,最后停在了门口,试图偷听。


    魏珠脸色煞白,他是确认过没有人跟着自己才过来的,屋外的人是谁呢?


    第126章 害怕


    梁九功脸上倒是没有任何的慌张,眼珠子一转,示意魏珠继续说下去,自己却是轻手轻脚地朝着门口走去。


    若说这宫里的奴才们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技能,动作轻巧算是其中一项了,打扰了主子的休息或者惊扰到重要场合,那可能就是好一顿的收拾,可以说这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啊啊……那我就等着张德海再次联系,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张华的影响打退堂鼓呢?”魏珠反应过来,猛地继续说着话,迷惑外面偷听的人,目光紧紧地盯着梁九功的动作,额头上汗水直往下淌着。


    梁九功慢慢弯下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了,门外有短促的呼吸声,一定有人在门外!


    确定了这一点,他对着魏珠使了个眼色。


    魏珠领略到他眼神中的含义,开始挽袖子,做好抓人的准备,只要梁副总管把门一拉开,他就扑过去将人按住。


    准备好之后,梁九功突然发力,猛地一拉开房门,靠着门的一个团子失去了依靠,滚了进来。


    就这么一摔,对方也有点懵,躺在梁九功的脚下瞪着大眼睛与之对视。


    “太子爷!!!”梁九功惊呼失声。


    魏珠的姿势都摆好了,要是这人准备逃走,他就一招恶狗扑食,镇压住人,但他听梁九功叫了声“太子爷”,差点重心不稳,一头栽下去。


    这个偷听的人是太子爷?


    魏珠当然见过太子爷,但是眼前这个孩子穿着素净,头上沾着树叶子,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极了那宫外贪玩四处摸泥巴的孩子,怎么会是尊贵的太子爷?除了难以置信,他简直想不出来第二个词儿。


    魏珠陷入自我怀疑的痛苦中。


    “梁公公好啊。”李礽打了个招呼,整个人被梁九功从地上提溜起来,“没想到你也在啊。”


    “太子爷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有必要了吧?”梁九功蹲下身,拍干净太子爷身上的尘土,又掏了帕子给他擦脸擦手,“这个时辰太子爷应该在毓庆宫吧?怎么到了这里啊?”


    “我想知道张德海有没有上钩啊,就过来看看。”李礽说到这儿有点委屈,明明是他出的主意,但被康熙排在了知情人外面,理由是不能耽误学习,哼!


    “皇上说了不让您掺和这件事,是为了您好。”梁九功擦干净小花脸,说道,“再说,您出来不带着德忠,他一会儿寻不到人,该着急的。”


    上次找太子爷问了主意被皇上知道后,他和曹寅都被叫去了乾清宫挨了顿训斥,皇上说为了保护张廷玉和福格,太子爷便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要是让这些丧尽天良的人知道是太子爷出的主意,谁知道狗急了跳墙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都已经敢让人监视太子爷了。


    故而,皇上再三警告,不得再让太子爷掺和其中。


    “他胆子小,万一暴露了怎么办?”李礽不满地说道,德忠好像自带负面buff,带着他偷听的失败率太高,但是自己一个人去偷听的话,从来都没有被发现过,所以,坏事儿还是得要自己悄咪咪地做啊。


    梁九功此时有点明白皇上给太子爷挑身边伺候的人时,为什么要挑中忠厚胆小事事都围着太子爷安危转的人,要是挑个胆大心眼多的,依着太子爷这架势,可不得把天都要捅破?


    “您若是不喜欢他,回头奴才同皇上一嘴,给您挑个伶俐的人在身边伺候着。”梁九功笑眯眯地说道。


    “还是别了,他除了胆子小,并没有其他的缺点,就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李礽赶紧说道,生怕梁九功把德忠给调走,换一个陌生的人过来伺候,这样他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


    “那您以后还是将人带在身边,不然,让皇上知道了,定然是要惩罚德忠的。”梁九功继续说道。


    李礽无奈,这事儿又不是德忠的错,是他不想带人呀。


    约莫是猜到了太子爷在想什么,梁九功解释道:“皇上心疼您,定然是不舍得惩罚您,只能让身边的奴才替您承担责任了。”


    试问,这宫中有几个奴才没有替主子背过锅呢?


    李礽都想嚎一嗓子“冤有头,债有主”了,有问题冲着他来,惩罚他的奴才算怎么回事?但是他清楚梁九功说的是事实,要是追究起来,受罚的肯定是德忠。


    唉~


    他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带着他的。”


    魏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梁公公三言两语就把自己\8 釜底抽薪让太子爷摔了一跤的事揭了过去,这也太厉害了吧!


    要是魏珠心中有弹幕,此时一定是:敬佩+1,+1,+1……


    “这就是魏珠吗?”李礽探着脑袋,看到站在梁九功侧后方的人,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瞧着很普通,五官俱是十分大众化,搁在影视剧中都是那种“竟然还有这一号人物”的普通,现在年纪也不大,尚有几分青涩,与历史上能协助胤禛上位进退有度的风云人物根本联系不到一起去。


    “奴才魏珠给太子爷请安。”魏珠心中激动,赶忙行礼。


    “起来吧。”李礽说道,“你有弟弟吗?”


    “啊……奴才没有弟弟,是个孤儿,一直四处流浪,后来进了宫。”魏珠面露迷茫,不知道太子爷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身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刚刚魏珠和张德海的那番对话充满了饱满的绝望与激动,动人心弦,害得他都开始怀疑这不是梁导的剧本,而是真实故事改编而来的,看着张德海那小人得志压榨可怜人的嘴脸,他差点跳出来说不要求这个坏人,一切都包在他的身上。


    李礽……所以刚刚全是演技,全无感情就是了。


    他艰涩地赞美了一句,“你演技真好,难怪张德海被你戏耍得团团转了。”


    魏珠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不过是假的而已。”


    李礽在心中悲痛地反思,是啊,他现在也知道是假的了。


    “太子爷都看到了?”梁九功察觉到太子爷话中隐藏的意思,问道。


    “是啊,那里又不是去延禧宫最近的道路,他每日都要绕道打那里经过,这暗示也太明显了吧。”李礽说道,张德海若非又贪胆子又大,在张华被关着的情况下,都还敢动手,这是笃定张华肯定不会出卖自己,殊不知,自己一开始就暴露在了王通的面前。


    不过,若非如此,他们恐怕现在还无从下手。


    梁九功沉思了一会,“此事,奴才只在乾清宫禀告给了皇上,太子爷是如何得知的呢?”


    李礽……有时候,对方太聪明了不见得是好事。


    他立马转身开溜,边跑边喊道:“我先回毓庆宫了,德忠肯定在寻我啦。”


    得了,现成的理由给用上了。


    李礽愉快地哼着小曲儿溜达进了毓庆宫,挑着没人的地方打算回自己屋子,自打王通的事情出了之后,整个毓庆宫人人自危,安静了不少,不见往日的活泼。


    他背着小手刚刚踏进门,只瞧了一眼,脚步一转,朝外走去。


    “给朕站住。”


    身后传来威严的声音,李礽四肢僵硬地转过身,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汗阿玛怎么在这里啊?”


    “你去哪里了?”康熙笑着问道。


    但是这笑容却让李礽的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他干笑着,“没去哪里啊,就四处转了转。”


    “你的衣服?”


    “啊?这是……这是脚步一滑,摔了一跤,粘到了灰尘。”李礽解释道,忽略前提后果,他也没有撒谎啊。


    但是康熙明显没那么好糊弄,他继续问道:“你去了哪里?见了何人?如何摔跤?”


    这……李礽头顶巨大的压力,他故作轻松道:“汗阿玛这是在审问我吗?”


    “不,朕是在关心你。”康熙笑得更温和了。


    要不是德忠和小三子都跪在地上,这话其实还挺有说服力的,但眼下的场景,却是让李礽品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讪讪笑着,“多些汗阿玛的关心。”


    康熙嗯了一声,“过来这边,将问题的回答细细说给朕听听。”


    李礽越发地僵硬了,整个人如同一尊石雕般钉在殿门口,一动不动。


    康熙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看他还能编出什么瞎话来。


    “汗阿玛都知道了?”李礽干脆破罐子破摔,艰难地迈着步子朝里走来。


    “朕可什么都不知道。”康熙说道,目光未曾从保成的脸上挪开分毫,“朕来毓庆宫看看你,便见到你的奴才正在四处寻人,朕想问问你的下落,这刁钻的奴才竟然诓骗朕,真是好大的胆子。”


    刚刚梁九功还说了,真要出事,康熙肯定会将锅扣在德忠的头上,这么快就应验了?


    李礽说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偷偷溜出去的。”


    “哦?”康熙以为依照儿子的性子,总要辩驳两句的,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地承认了,“然后呢?”


    “然后被梁公公发现了。”李礽老实交代,这事儿就算现在不说,之后康熙也会从梁九功的嘴里听到,倒不如坦白从宽。


    梁九功去做什么,康熙一清二楚,他对着身旁的人挥挥手,那人立马带着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整个殿内,就只有自己和康熙,李礽有些小紧张,咽了咽口水,康熙要是横眉怒眼冲自己发脾气,他倒是不害怕,但恰是这种不动声色的深沉却是让人有点摸不透,感受到了何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压力。


    一时间,他害怕极了。


    第127章 威胁


    外面的奴才们大概也知道主子们的心情不好,来来往往的都放慢了脚步,动作轻巧,偶尔的叮当一声衬得空荡荡的屋内气氛更加凝重。


    李礽咽了咽口水,一边偷瞄着康熙的表情,一边慢慢挪着小碎步,躲到了高背椅子后,扒着椅背,露出半个脑袋,那亮晶晶的眼睛略微紧张地盯着康熙,整个人如同听到窸窣之声的小鹿一般,警惕着敌情,若有不对劲,便会受惊窜逃。


    对上这样的眼神,康熙满心的气愤散去不少,他这几日都忙的事情和内务府都脱不开干系。


    张华的那句“即便太子爷的份例减掉一半,犹有油水”是曹寅此次调查的序幕,保成说让曹寅严查采买一事,只是微微调查了一番,便已经看出其现实与账目相去甚远。


    随着曹寅越来越深入的调查,内务府里面那些蠡虫恪尽职守勤勤恳恳的面具被一层层被剥下来,想想这些人在自己面前邀功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他深知人心极少能经得住诱惑,对着那些小偷小摸的贪污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也没让他们把内务府当成自己的钱袋子,随时伸手捞上一把,仔细想来,也不知道这光鲜亮丽的内务府到底藏了多少的污垢。


    “你同朕说说,见了哪些人,听了什么话。”康熙问道,招了招手,让保成靠得近点,自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何至于畏畏缩缩地躲着,“近前来说给朕听听。”


    李礽盯了一会,确定自己无臀痛之危,这才磨蹭着上前,将自己所见一一说来,虽不算是绘声绘色,但也没有添油加醋,讲求一个真实。


    “那张德海如此嚣张?”康熙似叹似问了一句。


    李礽点点头,他道:“我猜测他做这个勾当已经很久了,也有些人脉捏在手中,不然不敢这般肆无忌惮。”


    在这一点上,康熙的想法与之相同,他道:“那便等着魏珠的消息吧,看看张德海的倚仗到底是什么。”


    “希望他能快点行动起来。”李礽说道,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担心康熙这一阵高昂的情绪过去了之后,就心生怜悯,这次没有一网打尽,让这些人起了警惕心,以后再想捉住他们的马脚就难了。


    “你是如何知道张德海的行程的?”康熙忽地问道,他担心保成的安危,也不欲将其卷入这件事中,再三提醒二人不得再同保成透露消息,他可不相信梁九功有阳奉阴违的胆子,,所以保成是如何知道的呢?


    李礽一时间被问住了,整个人都忍不住地僵了一下。


    康熙瞧着他这模样,略微一思索就想通了,他淡淡道:“你去乾清宫偷听了?窗户?”


    恐怕不只是偷听,还是上次被抓的那个位置,看来,是时候让梁九功把那处重新修整一下了。


    数日后,李礽再次背着小手溜达到乾清宫,望着那一溜儿的花盆,盆里种满了姿态各异、五颜六色的菊花,开得正茂,竟是连一处的落脚地方都没有,根本近不了窗前,如何谈偷听呢?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被康熙问起来听墙角这件事儿,李礽立马紧张起来,恨不得自己生了双翅膀,迅速飞离康熙的身边,躲到没人的角落里。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没有翅膀,也不会飞,只能顶着康熙的眼神,点了点头。


    康熙真是哭笑不得,伸手掐了掐保成的小脸蛋,“你现在倒是实诚。”


    “没办法啊,汗阿玛都猜出来了,我撒谎也没有什么意思啊。”李礽说道,关键是这也并非他撒谎就能解决的事情,说不出个一二三,康熙可不好糊弄。


    “你若是对着朕撒谎,那可欺君之罪。”康熙冷冷地笑了一声,故意恐吓道。


    李礽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是惶惶不安的鹌鹑,还是嬉皮笑脸的赖皮,只是犹豫了这一瞬,再想演,就不像话了。


    “朕瞧着你最近出门也不爱带着德忠,是用起来不顺手吗?”康熙开口问道,来毓庆宫之时,瞧见满屋子的奴才竟然没有一人能说出保成的下落,他担忧之余还带着点愤怒。


    现在想一想,保成不带人出门,是不是觉得这些人都不好用?


    李礽的脑子里面想到梁九功刚刚才说的归罪于奴才,这么快就应验了吗?


    “汗阿玛为什么会这般认为呢?”李礽反问道。


    “朕想着你身边不爱带人,应该是奴才没有伺候好,要是如此,便给你换个人吧?”康熙说道,保成还是个孩子,尚无自保的能力,若总是独自出门,他放不下心,“德忠虽是忠心,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来不符合你的想法,倒不如换个更合心意的人。”


    太子爷想换个贴身伺候的人,那自然是有大把的人上赶着争这个空缺,想要多伶俐就有多伶俐,十八般武艺都能耍,更能翻着花样讨人欢心。


    但是一想到德忠数次为了自己急哭的模样,李礽就不忍心了,德忠不只是他的奴才,更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熟人,处处为他着想,这当然有主仆的阶级存在,但是也不至于半分感情也无。


    李礽迟疑,显得有几分不情愿,他慢慢吞吞说道,语气中还夹着一丝小小的试探,“换倒是不必,增添人手足矣,曹寅可行?”


    “你为何总惦记着曹寅?”康熙心中泛酸。


    “不能挑选曹寅吗?”李礽肩膀耷拉了一下,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起来,曹寅现在可是他的直播间一哥,崽崽们虽可爱,但是哪有美男子吸引人呢?


    “不能,那是朕的哈哈珠子,你想要,就自己培养。”康熙摇了摇头,无情地拒绝儿子的请求,他已经给曹寅铺了更长远的路,若只是让他跟着保成,做些伺候人的活计,那可真是大材小用。


    再说,他岂会看不出来保成对德忠的维护之意,为此,还故意抛出曹寅来试探,明知道自己不会答应,非要来试上一试。


    李礽闷闷不乐,低着头抠手指,眼见的不开心挂在脸上。


    虽知这有演戏的成分在其中,但恐怕曹寅也不是随便选的,自己真要同意了,保成也只会欢天喜地,来者不拒,上上上次出宫去积善斋,上上次去看拍卖,上次毓庆宫抓人,桩桩件件可都没落下曹寅,还好不是个公主,不然他恐怕忧心更重。


    瞧着他这装模作样的,康熙到底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到底看中曹寅何处?朕比照着给你找一个还不成?”


    “脸好看啊。”李礽说道,九亿少女心上人可不是白说的,剑眉星目,洒脱自在,眼眸中时时刻刻都带着温柔,颜值与气质并存,这就是少女梦中人啊。


    这……怕是有点难了。


    曹寅生得好,那可是天生的,就算康熙想要找一个替代品,那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找到,况且,保成作为储君,不应该更应该看重人品吗?


    “就这?”康熙禁不住问道,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竟然是个好色之徒,“没别的?”


    “能力强啊。”李礽说道,哎,这还提醒他了,“他现在负责调查内务府贪污舞弊一事儿,汗阿玛可有消息了?”


    “他倒是来汇报了一声。”康熙顺口答道,随即反应过来,住了口。


    李礽撇撇嘴,自个儿还没有听到重点呢,他试探地问道:“汇报了什么?有没有可疑的人?”


    这是个大好的转移话题的机会,提到政事让康熙忘了给自己换跟班的想法,若是不能把曹寅调到身边,还不如只要德忠伺候得了,多个外人,总是不自由的。


    “哪有这么快?”康熙无语,他以为调查事情这么快吗?这又不是戏本子,这出登台,下出就唱到了结局?


    “那他汇报什么啊?”李礽说道,没调查到东西进宫汇报什么,早晚请安打卡?闲着呢?


    “汇报进度,进度又不等于有怀疑对象,听说,是你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去查的采买一事儿?”康熙说道,细细扫了两眼,不愧是他儿子,这般聪颖。


    “是啊,这些人再怎么嚣张,也不敢直接将银子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肯定用了法子,贵妃娘娘每次都要看账本,要是账册有问题,定然早就发现了。”李礽说道,“所以我猜测问题肯定出在源头,能想到的也不过是两种方式,一种是以次充好,一种是收取回扣,也不知道曹大人查出来了哪种。”


    他好几次去佟佳氏那儿,都见她在认认真真地看账本,不说能看懂几分,但这态度搁在这里,内务府也断然不敢在账本上大动手脚。


    “你是如何能想到这些的?”康熙可以确信无人在保成面前提到这些,他是无师自通?


    “之前听噶禄同贵妃娘娘汇报慈善拍卖的时候数次提及采买账册等事情,便知晓一二。”李礽说道,但事实上,这些分析都是来源于弹幕的提醒,观众里面大概有做采购相关工作的人,提及好几种贪污之法,加上那个对清史十分了解之人的解说,他便为曹寅指了个调查方向。


    闻言,康熙心中倒是大加赞赏,触类旁通,也不过如此。


    “曹寅正在按照这两个方向调查,事情刚刚有了眉目,尚未成形,不便说与你听,等到有了结果,朕再说得。”康熙说道。


    李礽仔细想了想康熙的话,顿时就感觉到自己亏了,康熙三言两语将自己心中东西被挖了个一干二净,但是他却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真是奸诈狡猾至极。


    “曹大人查到了他们是如何贪污善款的吗?”李礽追问道,他得要扳回一城。


    “查到了一点皮毛而已。”康熙笑道,“你自是聪慧,不若分析一番,你若是分析对了,朕便顺着你的意思,不换掉德忠,你若是分析错了,朕就调一个人把德忠换走,过来专门盯着你。”


    李礽被康熙这一威胁,眼睛都瞪圆了,气鼓鼓的。


    第128章 分析


    康熙有心试探,岂会保成刷爆卖萌就放过他,如今用德忠威胁他,也是让他长长记性,别一冲动就付诸行动,要深思熟虑,诸般考虑权衡,保得自身周全。


    见耍宝没用,李礽只能自力更生了,把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化身包青天。


    内务府募集而来善款不会直接发给灾民,会置换衣物和粮食送往灾区,京城周边因着地动或大或小都有受灾,所以粮食多从西北或者江南等地购买后运送过来。


    大清的米价被官方限定死了,不能高价购进收取回扣,那便是只有以次充好一条道路可行了。


    棉衣恐怕也是这种套路。


    而且西北和江南离京城远,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恐怕还没有传到京城,半道上就湮灭了。


    “汗阿玛,我说的对吗?”李礽哐哐地一顿分析,看向康熙,那一副骄傲如同开尾小孔雀等夸奖的表情实在是可爱极了。


    康熙点点头,算是认可他这种说法,这与曹寅和他的分析一致,“那你觉得要是调查,该如何切入?”


    “调查他们买到的东西质量如何,再调查账目的价格。”李礽说道,心里却是将捏着那股子劲儿给卸了,德忠今儿算是逃过一劫了,他以后还是把人带在身边吧,望望风也是可以的。


    “若是不符合呢?”康熙问道。


    “不符合不就证明他们造假了吗……”李礽说着,却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若是负责采买的人推脱是那卖粮食的人作假,自己毫不知情呢?”康熙继续问道。


    李礽惊讶,还能这样?


    细细想想,也不是全然不可能,甚至于,若是更加狠心些的,能直接将下面的人逼死,来个死无对证,也不是不可能。


    “那要怎么办呢?”李礽虚心请教,康熙既然能有这个顾虑,显然是已经有了对应之法,不如直接问问。


    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谦逊请教,康熙有一丁点的得意,他轻咳一声,“首先应当找出整笔买卖的相关人员,摸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人之间瞧着并无往来,但是内宅之间千丝万缕,又或者同乡同师门,都是有可能的。”


    这点李礽领会了,就是传说中姨母家的媳妇的表哥的姑母家的表妹……


    “其次呢,在掌握了这些人的信息之后,还要排查他们的利益,蜂酿蜜,蝇争血,涉及此事之人必然不少,若是拎不清其中的关系,那么咱们查到的人只是那些被推出来顶罪的。”康熙说道。


    贪腐就像是痈疮,有的在皮肤表面,有的暗藏于其下,若是只割了明面上的腐坏肉瘤,内里的脓血总是会生出新的痈疮,卷土重来。


    既是决定做,那必然是要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李礽懂了,这是要一锅端的意思啊。


    他道:“那肯定要很久吧?”


    “昨日曹寅进宫,朕让他必须在年前结案。”康熙说道,他已经有了预感,自己和保成的赌约一定会输,甚至可以说是输得彻彻底底,内务府内里的腐朽触目惊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不知道还有几人尚算得上干净?


    “那……”李礽顿了顿,小声问道,“内务府的那批粮食和棉衣可是要给灾民的,等到过年岂不是晚矣?”


    这都是救命的东西,眼瞅着寒潮即将南下,等到了过年的时候,人要不冻死了,要不就饿死了,纵然查清楚也没有用啊。


    这么一想,李礽就急了,扯着康熙的袖子,一个个问题接连不断地蹦了出来,“百姓还等着救命呢,过年是不是晚了点?要不再提前点?总不能让灾民们遭罪吧,他们已经够惨了,还要受这个苦,那是何等的绝望?”


    “你这个急脾气,容朕说完。”康熙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儿子哪里都好,就是没啥耐心,凡事总想着一蹴而就。


    李礽松开了手,康熙的衣袖已经被抓得皱巴巴了,他嘿嘿两声,伸手强行抚平,“汗阿玛说吧,我听着在呢。”


    康熙瞧着他这狗腿讨好的模样,又气不起来,于是继续说道:“曹寅今日离京,会在半道上拦下物资,绝不会让这批东西落入灾民的手中,明珠奉旨让旗人募捐的银两也已经到位,将会由他购买物资运送至京城。”


    “明珠大人的下属不会贪这个钱吧?”李礽迟疑道,但凡赈灾,总有人不长脑子地朝里面伸手。


    “朕已下旨,胆敢贪得赈灾款之人,一钱者罢官,十钱者抄家,百钱者斩首。”康熙说道,这当然是恐吓之词,但是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明珠是个聪明人,善于揣度自己的意思,知道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所以他反倒没有那么担心。


    “哇啊,汗阿玛英明,威武。”李礽鼓掌,他这心慈的老父亲终于严格一会儿,做儿子的也能咸鱼松口气,若是康熙事事都能这般,他都不需要努力,直接一个滑倒躺平多好?


    这表述实在是有些夸张,但是康熙的心中是舒爽的,感觉跟单枪匹马猎得一只吊睛猛虎的成就感差不多了。


    李礽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按照康熙这个说法,梁九功那边调查显然是更容易出结果一些。


    事实也是如此。


    据此之后的第五天,张德海突然派了一个小太监给魏珠传了话,说是亥时三刻在福碧亭见面。


    魏珠立马将这个消息转述给了梁九功,梁九功派人提前守着,李礽听康熙说了这个消息,心里痒痒,但是苦于无法出门。


    上次被康熙逮到后,虽然康熙同意不换人,也不惩罚德忠,但是对应的,李礽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同康熙“约法三章”,其一,不得干涉案件进展,其二,不得私自涉险,其三,出入必须带着奴才。


    带着德忠四处溜达,这跟带着康熙的监控出宫有啥区别?


    所以他老实了很多。


    但今日却并非他主动放弃听墙角,而是被人拦住了,合宫上下,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康熙。


    李礽抱着小被子,盯着正对着烛光看书的康熙,不满道:“汗阿玛既然要看书,何不待在乾清宫呢?”


    康熙清楚地听出了儿子语气中的嫌弃,不以为意,头都不抬地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毓庆宫、这毓庆宫的蜡烛、毓庆宫的床,还有你自己,都是属于朕的,朕爱在哪里看书,就在那里看书。”


    李礽被气了个正着,关键是还没有办法反驳,哼唧一声,倒在床上,卷着自己小被子假寐,假着假着就变成真的了。


    等到再醒来,已经是天光乍亮,德忠抱着衣服在一旁候着,听到动静,上前一步道:“奴才伺候太子爷起来吧。”


    自打上次差点被调走之后,德忠伺候得越发尽力了,几乎是将人朝着一级废物的方向去服侍,要不是李礽那尚存的无产阶级艰苦朴素的品质根深蒂固,差点就要肥肥瘫了。


    如今,已经是深秋,寒气逼人,李礽的衣服也厚实了些,穿起来略微麻烦,李礽一般是自己穿里面的衣服,外面的小袍子还是让德忠帮忙。


    “皇上临走前吩咐,说让您今儿下学之后去乾清宫一趟。”德忠手脚麻利地帮忙系好扣子,又取了太子爷的小荷包给挂上。


    无论穿什么衣服,太子爷都挂着这个平安符,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大阿哥,对此都是高兴不已,苏麻姑姑还多绣了几个不同颜色和花纹的荷包,说是让太子爷换着挂。


    太子爷也十分听话,荷包脏了让人洗洗继续用,要是不小心刮破了点,还心疼得不得了。


    就说这样上心,能叫人不喜欢吗?


    李礽闻言,立马想到可能是梁九功那边有进展了,催促道:“快点快点。”


    德忠笑了笑,“这再快,您也得等到下学不是吗?再说了,您这下了学过去,保不齐皇上还要抽背您今天所学课程,要是答不上来,皇上定然心中不悦。”


    自打地动后,康熙政务繁忙,不像是之前校考得频率那么高了,只是偶尔亲自来毓庆宫或者南书房去抽查,对此,胤褆表示万分开心,但是哈哈珠子们就很苦逼了,有时候阿哥公主们答不出来,他们就被点名回答,答上来就让阿哥们没脸,当然主要是大阿哥,答不上来,就一起挨批。


    是的,还有公主们,开学之后,荣宪和纯禧便一起跟着念书,起初康熙还犹豫要不要单独请个女夫子,但是李礽说他们能学得的东西,公主们可以一样学,不必区别对待。


    康熙又问了荣宪二人的意思,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之后,便同意了这件事。


    胤褆是个能上天的,荣宪又是个活泼的,所以现在上书房里面日日热闹得很,称得上鸡飞狗跳,好在上课的时候,大家还算是老实,故而还没有夫子被气得去康熙面前告状。


    今日,李礽心里揣着事情,好在年纪不大,夫子也明白皇上的意思,将重心放在了大阿哥那边,所以也没有人点他回答问题。


    一下学,荣宪刚叫了声保成,就见人哧溜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窜出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这么急去干吗?”胤褆瞅了一眼,人都跑得没影了。


    “算了,那就不叫他了,咱们去呗。”荣宪说道,又看看纯禧,“你得和我一起。”


    纯禧点点头,心中充满了好奇,还有点小慌乱,自打入宫以来,她总是循规蹈矩,可是荣宪扯着她,又是做肥皂,又是募捐,她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如今还要偷偷去校场骑马,想想都觉得刺激。


    “你们俩到时候摔了可不得哭鼻子啊,要是个爱哭鬼,我下次就不带你们了。”胤褆闻言,洋洋自得道。


    “知道了,不就是骑个马嘛,又不难。”荣宪撇撇嘴,要不是他们之中胤褆的马术最好,她才不会缠着他呢。


    胤褆哼哼,到时候哭了,他才不要哄呢~


    另一边,李礽一路小跑着到了乾清宫。


    梁九功正在殿门外候着,见太子爷气喘吁吁,他笑得十分慈爱,道:“太子爷您慢点儿哎,小心磕着。”


    “梁公公,是不是有消息了?”李礽扯着梁九功的衣摆,小声嘀咕道。


    “皇上还在殿内等着您,要不咱们先进去?”梁九功并没有直接回答太子爷的问题。


    瞧着梁九功压不住上翘的嘴角,李礽已经猜到了结果,看来是十分顺利啊,顿时悬着的心就安放回了原地,跟在梁九功的身后进了殿。


    第129章 吓唬


    李礽溜进去,轻车熟路地在小火炉上将手烤暖和了,爬上炕,“快,梁公公讲给我听听。”


    看到太子爷的急切切的样子,梁九功笑了笑,得到康熙首肯才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昨日亥时,魏珠如约而至,张德海已经候在亭中,坐在角落里面,要不是魏珠走近了,根本发现不了那里还坐了个人,事后他们才听盯梢的人说,张德海提前了小半个时辰就在亭中等着了,一直躲在暗处盯着每个路过的人。


    好在他们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布置,不然定要被发现了。


    魏珠被躲在黑暗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讪笑道:“张公公来得这么早啊。”


    张德海嘿嘿笑了两声,御花园里点着一些石灯,灯光微弱惨淡,照不清楚他的神色,更显得晦暗不明,犹如隐身在黑夜里面恶鬼,他道:“你好本事啊。”


    魏珠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暴露了,他故作迷茫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竟然敢欺骗于我?”张德海冷笑着。


    这似是而非的话好像更加印证了魏珠的想法,张德海知道他们有阴谋了,魏珠的心怦怦直跳,这要换成一个普通人,此时已经乱了阵脚,但魏珠不是,他沉静下来,飞快地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嘴上却是道:“您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难道还用我说?这事儿你心中比谁都清楚,我说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故意诓骗于我,想让我上当。”张德海继续说道,语气冷漠又严厉,十分地吓人。


    魏珠思索了一圈没发现自己哪里有问题,但是张德海……魏珠的脑子里面灵光一闪,张德海要是真的认定自己有诈,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这样岂不是坐实了他与自己同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在诈自己。


    这样一想,魏珠的脑子转得更快了,所以张德海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自己骗了他什么,而且语气中多是冷淡而非愤怒,他要是真的知道自己和梁副总管合伙骗他,要不就会惶惶不安,要不就会万分激动,何至于说来说去,也没讲到一个事实,只是一味地空口指责。


    思及此,魏珠立马说道:“张公公这是何意?是怀疑我东西是假的吗?要是这样的话,您早说即可,何至于耽误我找别的出路呢?苦了我那兄弟,还等着我拿钱治病呢。”


    魏珠的语气起初带着一点凌厉,好似在指责张德海耽误自己将东西出手,随后话题一转,又痛苦埋怨,好像耽搁这两天,他弟弟就没了。


    “你……你是在指责我吗?”张德海这下子好像是生气了一般,哼地一声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我这两日为了此事都快将嘴皮子磨破了,你反倒是指责我,真是狗咬吕洞宾,我这好人真是做得冤枉。”


    魏珠清楚张德海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在拿捏自己,又拢着手躬身靠了过去,试探地问道:“我哪敢啊?所以您的意思是成了?”


    “你不是说我耽误了你吗?你找别人去吧!”张德海一扬下巴,眼带轻蔑,居高临下地看着魏珠。


    魏珠抽了自己一耳光,赔笑道:“我那是急疯了,您也知道我那弟弟,再不赶紧治疗,恐怕命就没了,我这心里日日惦记,惶恐不安,只盼得能早日将钱换到手里,给他请个好点的大夫。”


    这几日,张德海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打听魏珠近日的表现,两人虽然暂时有了合作关系,但他对魏珠并不是十成十的相信,打听来的结果让他很放心——与魏珠同在一处当差的奴才说魏珠近来一个月心神不宁,当着小主的面儿都能把差事办砸了,有一次倒茶水还差点把人给烫了,小主对他很是不待见。


    这说明魏珠心中真的是有事儿,也说明了他确实走投无路,一个遭遇主子厌弃的奴才能有什么好下场?


    其次,就去找人查证了一下魏珠手上那只簪子,说慧妃确实有这么一只簪子,是进宫之初,皇上给的赏赐,一堆首饰中的某一件,因为花纹不讨巧,不怎么受慧妃喜欢,被顺走了没人发现也很正常。


    “罢了,我看在你们兄弟情深的份上,不同你计较,之前恶言相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毕竟咱们这点阴私见不到光,万一你设了套,那我岂不是束手就擒了?”张德海摆摆手,做出大度的模样,想将之前的异样揭过去,“事儿我帮你谈成了,你东西可带着了?”


    果然是吓唬他!


    “带了带了。”魏珠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掏出来,又奉承道,“张公公大人有大量啊,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日后有何差遣,只管同我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以后我若是有啥好东西,第一个就拿来孝敬您……”


    不得不说,魏珠挺会来事儿的,这每一句话都捧到了张德海的心坎上了,让他极为受用,他洋洋自得地抬着下巴,说道:“算你有心,把东西给我吧,”


    魏珠没有立即伸出手,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似有几分不好意思,“那钱……”


    “就几两银子,我还能贪了你的不成?”张德海嫌弃道,事实上,魏珠越表现出对钱的看重,就越显得他那个故事的真实可靠,他扯下一个钱袋子,丢进魏珠的怀中,“这里头有五两银子,你先拿着,等簪子卖出去后,我再将剩余的钱给你。”


    魏珠悄悄掂了掂银子的分量,面露喜色,立马将簪子奉上。


    张德海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笑道:“经我手的物件儿不知道有多少,难道还能贪了你的不成,你放心,说好银子,一分钱都不会少。”


    魏珠神色尴尬,讪讪笑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这不是第一次嘛,不知道规矩,往后还指望张公公能够多照顾一二。”


    这是想上自己这条船啊,张德海心中得意,并没有一口应下来,拍了拍魏珠的肩膀,道:“以后再说吧。”


    说完,便离去了。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等到张德海消失,魏珠才偷偷摸摸地回了住处,这才松了一口气,张德海真老奸巨猾的人,竟然突然诈他一下,要不是他反应快,现在事情就算是砸了。


    在屋中歇了会,他瞧着无人盯着自己,这又才去和梁九功汇报了这件事。


    “魏珠太厉害了吧!”李礽听完了整个过程敬佩不已,那种黑乎乎又压抑的环境,他竟然能顶住自己的心虚,反客为主,赢得张德海的信任,抓住这条大鱼。


    梁九功也附和道:“奴才也觉得此人机灵得很,这要是一般人哪里能顶得住?”


    “那下一步干嘛?”李礽问道,现在就等着看张德海会把线索引向何方了,希望他不会让他们白费了这么大的功夫。


    “如今咱们就等着看这个钱会经过哪些人的手,就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涉及此中。”梁九功拱手说道,他也派了人在宫外守着,看看这东西会最终流到哪里,这可是已逝慧妃之物,真要是丢了,太皇太后心里肯定会有疙瘩,到时候皇上这边也不好交代。


    这是康熙第二遍听这个事情,今儿一早,他就已经听梁九功说了一遍,如今再听起来,还是觉得有几分传奇之感,他道:“张德海背后定然有人,否则他哪来的那么大能耐又是盯人,又是查内务府的册子,还将东西送出宫卖掉,这一点也要盯紧点,切莫错过。”


    梁九功收紧心思,应下。


    李礽听得很是开心,大大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真恨不得自己当时就搬个小板凳,抱着一碟子瓜子儿,前排观看。


    “皇上,刚刚盯梢的人还回禀了一件事。”梁九功迟疑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口。


    “何事?”


    “奴才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发现张德海同负责采买事宜的王惠民走得极为近,但目前并没有发现两人之间有利益牵扯。”梁九功回禀道。


    王惠民是内务府下的商人,也负责内务府的一些采买事宜。


    又是内务府采买?康熙皱皱眉,沉思了一会道:“这人先放着,不要轻举妄动,等着曹寅那边的调查结果再看。”


    这也是梁九功犹豫的原因,一旦告知了康熙,自己这边的调查也会跟着受阻,但是他很清楚要是因为自己的瞒报导致事情出了岔子,那就不是皇上生点气就能过去的了。


    “嗻。”


    李礽全程不置一词,他现在正忙着补课呢,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内务府下面采买里面还有商人,商人还要分成三个等级?不只要卖东西还要买东西?以及缴纳的四季例银、免除徭役……渐渐地脑袋里面有黑洞出现,咻咻地朝外面涌着知识的黑水,救命啊!!!


    “保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康熙又看向两眼迷茫的保成,这次就是为了让保成了解事情的经过才让梁九功再讲一次,免得保成到时候以身涉险到处瞎打听,只是儿子这痛苦又烦恼的表情,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被填鸭式教育灌了一脑袋的内务府商人论述的李礽感觉自己的弹幕肯定是坏掉了,不然怎么会从崽长崽短变成现在密密麻麻论文展示现场,这么长的文字都是复制、粘贴吗?有没有真实人类的发言?


    哦,不对,观众可能高等文明,不知道高等文明里面观众还算不算人类。


    “保成?”康熙提高了声音。


    李礽已经跑到宇宙尽头的思绪蓦地被拉了回来,他想了想道:“曹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既然是双管齐下,那现在靠在梁九功独脚站立,怕是撑不了多久吧?


    “快了,他出京办事,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


    这大概就是帝王之话术的至臻境界了——听君一席话,犹如听一席话,至于听到了什么,全凭听者自个儿的领悟。


    李礽……


    第130章 打雪仗


    曹寅回京的时候,京城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下来,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此时雪还在大片大片落下来,簌簌作响。


    毓庆宫内欢声笑语一片,第一届打雪仗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参与选手是上书房上课学子们。


    因着天气的原因,胤褆连骑射也免了,有这么一员不分敌我的猛将加入,事先分好的阵营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这群人厮混在一起,玩闹起来根本不分尊卑贵贱地位高低,甚至都不管站在对面的人是谁,只要从地上团一个雪球就扔出去,自己被砸中的时候甚至都看不清楚是谁出的手,只能也一边躲一边攻击。


    前后左右都是敌人,躲都无处可躲,急了的时候雪球还没捏结实就先投了出去,一扬手就散在空中,雪沫四溅。


    李礽哐哐哐胡乱丢着,自己也不知道被砸了多少次,还有一次正中面部,吃了一口的雪,冰冰凉,但是过度运动的身体又是热腾腾的,更不觉得冷。


    胤褆最活跃,战斗力也最强,砸出去的雪球更是最多,其他人对上他都只能被砸,于是张廷玉和福格联起手来,一起针对他,不管自己后面被谁击中,跟在胤褆的屁股后面,专注报复这一个人。


    胤褆也不恼火,逮着机会就反击。


    纯禧和荣宪毕竟是女孩子,起初放不开,更不敢直接砸人,混战之后,也不知道被谁砸中好几次,顿时那小脾气就上来了,各自占据着一处墙角,对着路过的人疯狂输出,当然她们也免不了被砸,衣服、头发都蒙上了一层雪。


    荣宪更为夸张,头上绒花都被砸飞了,也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在这来来回回的雪球大战中,还有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存在——梅子大小的雪团从廊下投出,在空中飞不到一米的距离,就啪地落在了雪地里。


    投出这种小雪球的是胤祉,他也想参与进来,但是哥哥姐姐们不让,说是怕将他撞飞了,所以他只能待在廊下观看,看了一阵后,他便拢起落在栏杆上的雪成球后掷出,假装自己也参与其中,倒也玩得开心。


    胤祉穿着一身宝蓝色银丝绣回纹的小袍子,外面还有一件浅蓝色的小斗篷,脑袋是绒绒小虎帽,此时左手举得高高,抖抖袖子,露出冻得通红的小爪爪,兴奋地朝着厚厚的白雪抓去。


    忽地,一个大雪团从兵荒马乱的战场上急射而出,扑通砸在了他的胸口,整个人立马失去平衡,天旋地转仰倒了下去,四脚朝天。


    “胤祉!”荣宪手中雪球一飞出,她就知道坏了,赶紧叫了一声,就是这一失神的工夫,两个雪球正中她的脑袋,她呸呸两声,将嘴巴里面的雪吐干净,“谁干的?”


    李礽迅速把自己空空的小手背在身后,顺着荣宪的目光看过去。


    胤祉被同样没有参与雪仗的永绶扶了起来,小脸还蒙蒙的,好像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永绶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见他衣服厚实,没有摔伤,这才道:“应该是没有伤到。”


    胤祉愣了一会,突然抬手一丢,手中雪球飞出去,沾在离得最近的胤褆衣袍上,又毫无杀伤力地滚了下来,小嘴还跟着来了一声——“呔!”


    胤褆看看雪地里那小小的雪球,又看看胤祉,几乎是未加思索地就将自己手中的雪球掷了过去。


    可怜刚刚才站稳的胤祉正在开心乐着,就遭受了直奔小脸而来的雪球,啪地一下子被砸了个正着不说,还摔了一个屁股墩。


    “大哥,你竟然攻击胤祉!”荣宪的护崽之情油然而生,全然忘记了上个砸中胤祉的雪球正是自己丢出去,立马对着胤褆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击。


    “对啊,胤祉还是个宝宝呢。”李礽说着也悄悄加入了疯狂讨伐胤褆的队伍,蹲在雪地里一个雪球接着一个投了出去。


    “为三阿哥报仇。”其他人见状,一哄而上,整个院子里面又蓬起了一层雪雾。


    这场雪仗打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整个院子里面的雪都被翻了一遍,乱糟糟的,实在是无处下手,他们才作罢,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围坐在偏厅中。


    屋内燃着炭火盆,一直守着的小三子立马加了两块炭火,又将煮好的姜汤端上来,一人灌了一碗。


    若说打雪仗是最开心的事情,那么姜汤就是最讨厌的事情了,火辣辣地一直烧到胃里。


    胤祉被乳母抱着放在椅子上,也端了个小杯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目光盯着李礽,傻乐着。


    荣宪去一旁的暖阁梳洗了一下,又溜过来,摸摸胤祉的小脑袋瓜,问道:“有没有被砸疼?”


    胤祉抱着杯杯摇头,“不疼~”


    荣宪瞅了瞅,见没有哪里被砸红,便由着他去了。


    “今儿吃炸□□。”胤褆说道,闹了一场之后,他便觉得有些饿了,摸摸肚子,提出建议。


    李礽点点头,小半个月不吃,还挺想念的,“还想吃烤番薯。”


    “那玩意儿吃多点会……嘿嘿……”胤褆对着保成龇牙咧嘴地笑道。


    李礽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跟着道:“番薯里面有膳食纤维,对肠道好,你会噗噗都是肠道不好。”


    受限于生产水平,以食肉为贵,蔬菜少得可怜,水果更不用多说,只有那种放上十天半月都不会坏掉的水果才会出现在宫中,新鲜的水果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康熙又不是脑子进水的昏君,“一骑红尘妃子笑”这种事情也干不出来。


    荣宪嫌恶地看了两兄弟一眼,跟纯禧坐到了一块,跟这些人一起玩是开心的,但是他们有时候说话也挺恶心人的,“那番薯有这么好?”


    “自然是的,杂粮啊,要是能吃很多的蔬菜和水果也可以替代啊。”李礽说道,他起身在屋子里面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受年轻的美好,也就是现在这个年纪,闹腾后歇一会就恢复了,他大学那会,通宵打个游戏都感觉身体被掏空。


    “咱们御膳房多是鸡鸭鱼肉,没有你说的蔬菜。”纯禧接过话题。


    “素菜就是蔬菜,什么白菜、黄瓜都可以,之前我跟汗阿玛出去吃过番柿做成酸汤面,可好吃了。”提到这个,李礽肚子里面的馋虫开始叫唤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用过膳,李礽听到外面喧闹声,他想去凑个热闹,但实在是太冷了,便让德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刻钟,德忠才小跑进来,蹑手蹑脚地掀帘进屋。


    李礽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大字,让小三子帮自个儿收起来,“如何?”


    “回太子爷的话,奴才打听了一下,说是惠嫔娘娘宫中的张德海被抓了,一同被抓的还是不少的人,这动静闹得挺大的。”德忠对于皇上调查宫中偷窃一事略知一二,但是他并不是十分关心,打从上次太子爷溜出去被皇上逮到了,他就被顾总管好一顿的训斥。


    被顾总管教了一段时间后,他现在也算得有模有样了,也看出皇上和太子爷都不想旁人知道宫中失窃的事情,干脆两耳一闭,更不去打听,若是有旁人打听起来,他便推脱一番,只字都不会泄露。


    一听到张德海被抓了,李礽便知道到了收网的时间到了,立马从椅子上蹦下来,兴致高昂地说道:“走走,咱们去乾清宫看戏。”


    “太子爷,您先等等,外面还下着雪呢,先把斗篷都穿上啊,还有手炉也拿着。”德忠说道,他让小三子赶紧去取东西,自己则上前拦住兴奋地原地跺脚的太子爷,安慰道,“奴才看那人不少,估计得要些时候,您不必急于这一时。”


    “那你快点,去晚了就看不到大结局了。”李礽说道,他现在的心情就跟看到了柯南或者海贼王的大结局一般,苦等连载多日,一朝祈愿成真。


    “那您先把手炉抱好。”德忠嘴上说着快,可还是一样样地准备妥帖,才背着太子爷朝乾清宫走去,身后还跟着两个奴才,一个在旁边照应着,另一个撑着伞。


    “德忠,我是不是重了?”李礽听到德忠的略微粗重的呼吸声,问道,冬天穿的衣服也厚实些。


    “太子爷才不重呢,要不是地上滑害怕摔着太子爷,奴才都可以背着您跑过去呢。”德忠说道,将太子爷朝上面兜了兜。


    李礽笑道:“又说大话了,我都听到你喘息声了,要是背不动,我可以下来地走的。”


    “没事儿,已经快到了。”德忠抬眼看了看已经近在眼前的乾清宫,咬牙坚持,要不是下大雪,他背着太子爷走这么一段路,也不会觉得累。


    到了乾清宫,德忠才慢慢蹲下来,把太子爷平稳地放在地上,“看吧,奴才就说肯定可以的。”


    李礽站稳了,伸手拍拍半跪着的德忠,赞叹道:“德忠真厉害,赶紧擦擦汗,别被风吹病了。”


    德忠接过太子爷递过来的帕子,千恩万谢,顾总管说得没错,太子爷心软,对身边人也好,所以他们这些做奴才一定要更加忠心,他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好好伺候太子,就算有朝一日,太子爷嫌弃他笨手笨脚,他也要跟随在太子身边。


    今日守在乾清宫门口的不是梁九功,而是另一个小太监何竟,见到太子爷过来,立马上前道:“太子爷,皇上召了内务府的总管们来问话,说是让你在东暖阁等等呢。”


    康熙这是料准了自己会来啊,还专门派了个人劝退?


    李礽看了一眼紧闭的乾清宫大门,问道:“汗阿玛说了要等多久吗?”


    “这个没说,他只是说您要是万一等不住,可以先回毓庆宫。”何竟笑着说道。


    这服务态度太好,李礽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康熙知道自己会来,也知道自己没耐心等,所以让自己打道回府?


    他才不要呢!


    “好吧。”李礽失望,嘟囔道,“那我去东暖阁等着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走了一段路之后,瞧着四下没人,脚步一转,竟然又是朝着那扇能偷听的窗户而去,这个时候菊花早就开败了,花盆也都一一移走,岂不是意味着他又可以自由偷听了吗?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那扇窗户底下确实没东西了,但是有个人,还是个侍卫。


    侍卫站在一旁的回廊避风处,见到太子爷,上前道:“见过太子爷。”


    李礽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却不服输,倔强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奴才奉皇上的旨意,守在此处,谨防隔墙有耳。”侍卫说道,耿直忠厚,并不知道防的就是眼前这位。


    李礽……得了,你干脆直接报我名字吧!


    康熙这是什么都计算到了,防火防盗防崽崽,李礽气鼓鼓,忍不住跺跺脚,哼了一声——过分!!!


    侍卫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也不知道太子爷这是生哪门子气,继续恪尽职守地守在此处。


    瞧人家这敬业的模样,李礽又不能解释自己被针对了,只能怏怏地朝着东暖阁走去,暗想康熙竟然这么严防死守,估计等着他来答疑了。


    谁知道他坐了一会后,康熙没有等到,倒是等来了别人。


    第131章 闭门羹


    来的人贵妃佟佳氏,这么大的阵仗她想装糊涂也不行,当然也是吃了闭门羹,来了东暖阁候着。


    李礽正在打瞌睡,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从炕上爬起来,“贵妃娘娘。”


    “打扰了保成睡觉吗?”小家伙的脸蛋被热气烘得红彤彤,佟佳氏坐在炕沿,万分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佟佳氏的手暖和又温柔,李礽要是一只猫,现在就该打着小呼噜,如此乖巧伶俐,惹人心生喜欢,她若是有个孩子如同保成这般,该有多好,可是她这破败的身子总是不见好,子女缘分凉薄。


    他默默地趴在案桌上,侧着脑袋,盯着佟佳氏,“贵妃娘娘是为了内务府一事来的吗?”


    “是呢,听说抓了不少的人……”佟佳氏顿了一下,保成知道这件事吗?


    李礽点点头,他何止知道,还算是半个参与者呢。


    “那保成能同我说说吗?”佟佳氏也偏过脑袋,问道。


    “不能。”李礽拒绝得很果断。


    佟佳氏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为什么呢?”


    李礽接过德忠递来的小枕头,把脑袋垫得更高,“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佟佳氏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她用帕子轻轻捂着嘴,点了点保成的小脑袋,鬼机灵的小调皮,就爱逗弄人。


    李礽嘿嘿乐着。


    “那之前的情况能同我说吗?”佟佳氏想了想,又转头对着徐嬷嬷说道:“去给咱们保成端一碟子瓜子酥来。”


    保成之前背着皇上在她那儿不知道偷吃了多少糕点,来来回回,就是瓜子酥吃得最多。


    李礽的眼睛立马一亮,盘腿端坐,一本正经,“贵妃娘娘想知道什么呀?保成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坦诚?”


    “那可是瓜子酥哎,谁会对瓜子酥不坦诚呢?”李礽双手托腮,嘟嘟囔囔,毓庆宫失窃也不是什么秘密,要是用这个消息能换盘瓜子酥也挺好的,毕竟在康熙每次都是白嫖呢。


    “皇上一时半会儿估计结束不了,咱们有大把的时间,保成不如从头讲给我听吧。”佟佳氏说道,她心中有个猜测,但是未证实之前,那也仅仅是个猜测而已。


    瓜子酥和茶水摆上来之后,李礽开始给佟佳氏讲故事,当然是删减版本的啊,全程未提善款一个字,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在奴才贪婪之上,倒卖宫中之物。


    佟佳氏并不知道这个事情,还以为当初王通的事情只是个例,没想到牵扯这么多,她当然有看内务府的账本,整个内务府的账本几乎都在她手上,但她也不会关注到某一个嫔妃某一件物件儿上,除非此物绝无仅有,于大清有额外的意义。


    每个宫中每年的进出项目如此之多,也无从核查,她只要确定没有超过份例,没有特殊支出即可,小物件儿当然各宫自己管着,东西损毁,申领器物,那都是各宫自己的事情。


    “是我管教不严了。”佟佳氏皱着眉呢喃道,她是真的想把事情做好,谁知道中间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按照保成的说法,此事在宫中蔚然成风,如此治宫不力,她几乎是毫无颜面去见皇上。


    李礽正欲伸手拍拍佟佳氏的胳膊以示安慰,一抬手就看到自己掌心瓜子酥残渣,又默默地缩了回去,“这事儿也不是您的问题,有此等规模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佟佳氏闻言愕然,但是她很快回过神,“保成若是在外,可不能这么说,知道吗?”


    “可这就是事实啊。”李礽吃了会,觉得腻了,又开始咕噜咕噜灌茶水。


    “纵然是事实,也不能这般言语无忌,乖~”佟佳氏哄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李礽顿时就被这一声“乖”哄得没有脾气了,只是一思量,他就明白了佟佳氏的意思——孝昭皇后。


    此前管理后宫之人乃是孝昭皇后,如今薨逝不到两年,她虽不是保成的生母,但也是亲封的皇后,保成若是对她不敬,只会被钮祜禄氏一族人抓住把柄攻讦,对长者不尊,对逝者不敬,这样的谣言传出去对保成不利。


    “此事皇上会处理妥当的。”佟佳氏又摸了摸保成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她对皇上有信心,肯定能处理好这件事,就算他怪在了自己的头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确实也疏忽了。


    李礽鼓着脸,伸手耙着头发,将头发梳成大人油光水滑的模样,嘴上嘟囔道:“贵妃娘娘怎么也这样子啦?”


    “我怎么样了?”佟佳氏忍不住逗弄道。


    “跟汗阿玛一样把我头发弄乱了啊。”李礽说道,光溜溜的脑瓜这么好摸吗?现代人可都喜欢毛茸茸,毛绒绒才是可爱的王道。


    “那可怎么办呢?”佟佳氏单手撑着下巴,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难得看到佟佳氏不苦大仇深还有几分可爱的反差萌,李礽皱着小眉毛,思索了一下,“贵妃娘娘貌美,说什么都对。”


    这张嘴也太甜了吧,佟佳氏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康熙进门的时候就听到儿子这般轻浮的话,前几日还说曹寅好看呢,他这是朝着好色的深渊狂奔过去了吗?


    “那贵妃说了什么?”康熙出声道。


    “啊呀,汗阿玛吓我一跳呢。”李礽一下子来了精气神儿,摸摸自己的胸口,故意夸大其词。


    这处处都有表演的痕迹,但是康熙依旧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可爱,脸上不自觉地跟着露出了笑容,然而这笑容在看到案桌上那盘只剩下点心残渣的盘子时就逐渐消失。


    李礽顺着他的眼神一看,顿时呜呼哀哉——忘记毁尸灭迹。


    好在佟佳氏此时站了出来,她打了个圆场,“臣妾同保成说说话,觉得无聊,就吩咐人送了些点心过来,皇上莫要责怪保成,要怪就怪臣妾好了。”


    康熙也坐在炕上,梁九功极有眼色地让人把桌上的残渣剩食都撤下去,换上新茶。


    “你莫要惯着他,他如今嗜甜,到时候牙疼,就要闹腾了。”康熙说道,端起茶盏抿了口。


    李礽立马表态,“汗阿玛,我有好好漱口刷牙的。”


    “虽未酿成苦果,但朕还是要说与你听听,引以为戒。”康熙说道,如今还没有出事儿,自然是好的,若真是到了那天,保成岂不是要哭着闹着后悔。


    “儿臣受教。”李礽装模作样地拱手作揖。


    康熙无奈,轻轻拧了拧保成的小耳朵。


    李礽顺着康熙的力道哎哎直叫唤,龇牙咧嘴的模样不像是被拧耳朵,更像被割掉了。


    佟佳氏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皇上快快松手,保成的耳朵要掉了!”


    两人一同对着康熙演戏,康熙只能接下去,“那看在贵妃的面上,就饶过你,日后不可暴食,对身体不好。”


    “知道啦。”李礽拖长了语调,知道归知道,下次还敢犯。


    “小赖皮。”康熙忍不住捏了捏儿子的小脸。


    “才没有呢。”李礽反驳道,“我可听话的,汗阿玛不让我乾清宫,把我赶到了这里,我可就老老实实地来了。”


    “真的?”康熙似不信地挑挑眉。


    李礽立马哎呀一声,“走错路不算啊。”


    “让朕猜猜,走到了西窗那边去了是吧?”康熙俨然一副看透的样子,潜台词很明显——我已经知道一切了,你快快伏法认罪吧。


    李礽抠了抠脑袋,面露不解,“西窗……西在哪边?”


    康熙……失策了,忘记自个儿子是个路痴了,连路都记不到,何谈东西?


    佟佳氏并不知道两人口中的“西窗”指代什么事情,但这不妨碍她看热闹啊,瞧着皇上一脸被打击到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了,死死地拧着帕子。


    就算她忍住了,但是这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康熙更加尴尬了,秉持着同甘共苦的原则,康熙清了一下嗓子,对着佟佳氏问道:“如今北风凛冽,白雪纷飞,你素来畏寒,为何来了乾清宫?难道是为了内务府的事情?”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非要问上这么一嘴?


    但佟佳氏很清楚康熙的为人,知道他这是心中不快,撒气呢,她暗骂句小心眼,随即不好意思地道:“这动静太大了,后宫的姐妹都有些不安,想要知道个究竟,臣妾想着亲自来问个究竟。”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宫中奴才贪财,先是把主意打到了保成的身上,如今又查到他们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了慧妃那处。”康熙淡淡地说道,把那簪子给张德海看了一眼,张德海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没有供出自己的上线。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很难判断到底牵扯有多深,但能让张德海在皇上的面前都咬紧牙关,揽过所有的罪责,肯定不是个小人物,便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


    而曹寅拦下了内务府购进的粮食和棉衣,检查之后,果然有猫腻。


    粮食为陈粮不说,还有些散发着霉味,里面掺杂着一些米糠之类的杂质,吃不死人,但是难以下咽,能做出这种事情岂不是视人为牲口?


    至于棉衣,则更令人气愤,一摸之下,便能感觉到两层布中间只有薄薄的棉花,毫无任何保暖效果,如何能抵挡住寒风冷气?


    就这些东西送到灾区,大雪一过,不知道有多少人冻死饿死,那张贴在城门口捐赠布告便成了一纸笑话,为人唾弃,而主导了这场活动的他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私下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


    而根据噶禄呈上来的册子上显示,此次负责捐赠款以及采买活动的人叫做王英民,此人在内务府多年,负责一些简单的采买事宜,也负责人参的售卖工作。


    巧合的事情是,他与张德海熟识的王惠民是堂兄弟。


    曹寅回京之后,同梁九功汇集了线索,如今他们的调查方向便是王氏兄弟,打算先摸透两人的行事风格,确定他们的手法和干系后,顺藤摸瓜,逮住幕后人。


    第132章 献计


    当然康熙并未将内务府的事情全盘托出,毕竟事情还没有调查完,万一走漏了风声就不好了,不过依照贵妃的聪颖,肯定能猜出几分。


    果然,佟佳氏听完了王通、张德海等人倒卖宫中财物的事情之后,旁的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是臣妾没有处理好后宫之事,让皇上忧心了。”


    康熙笑道:“这事儿与你关系不大,那张德海还是惠嫔宫中的人呢,真要论起来,朕岂不是还去找惠嫔?那整个内务府还在朕的管理下呢,是不是朕也要被问责了?”


    “这……”佟佳氏恰如其分地露出迟疑的神色,转着说道,“皇上日理万机,怎可能时时刻刻地盯着内务府的奴才办事儿?”


    “你总管后宫,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要你过问,不也是忙着吗?”康熙看着佟佳氏说道。


    李礽左瞧一下,右瞧一下,在心里幽幽叹息:真想踹翻这碗狗粮啊?


    康熙继续说道:“既然张德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要劳烦你安抚一下后宫,莫让人心惶惶,出了乱子。”


    佟佳氏连连应下,又道:“皇上,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


    若是往年,必然会办得热热闹闹,可如今地动刚刚结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会有别的想法。


    “一切从简吧,才说百姓艰难,转眼就大操大办不合适,祈福敬神那些仪式不可懈怠。”康熙吩咐道。


    得了皇上的话,佟佳氏心中就有谱了,总要知道皇上的想法,才知道该热闹,还是该平淡,是该浓重,还是该简洁,照着皇上的想法来就是了。


    佟佳氏看了看还在一旁托腮吃瓜的保成,迟疑了会,说道:“皇上晚点要不要去看看惠嫔妹妹?今儿都直接去她宫中拿人了,恐怕受了不小的刺激。”


    “朕知道了。”康熙对于佟佳氏的体贴很赞赏,点头道。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佟佳氏说完了话,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顿时心满意足,非常有眼力劲儿地退了下去,“保成得空了来我宫中坐一会儿,胤禛也十分想你的呢,前些时候都叫‘二哥’了哎。”


    “真的吗?那我可一定要去呢,我还没有听过他叫我二哥呢。”李礽眼珠子都亮了,哎呀,可真是没有白费自己对祖国花骨朵爱的关心啊。


    佟佳氏点点头,听得康熙咳嗽了一声,立马保证,“皇上放心,臣妾绝对不会给保成吃点心的。”


    李礽……就‘摊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爹和摊上一个太爱自己的爹是什么样感受’这个问题,他太有发言权了,前者是三九寒天冰窟窿爬都爬不上去,后者是掉进蜜罐子顺便整了个桑拿。


    这冰火两重天,他都体验过,要说,同样是目前难产留下来的儿子,他在亲爸的眼中就是害死妻子的凶手,在康熙眼中就是遗留的宝贝。


    但凡,当初他亲爸没有那么令人窒息,他也不至于为了离开那个家奋斗到猝死。


    这可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老天爷就不能均分一点吗?让康熙松松绳子,明天准他自由自在地吃个糕点?


    “朕也没说什么,不是吗?”康熙说道。


    佟佳氏抿唇笑了笑,您是什么都没说,您也没必要说什么,您啊,只要用眼睛一扫,下面的人就会乖乖地听话,自个儿就把事情办好了。


    送走了佟佳氏,康熙回过头,“内务府的事情可说漏嘴了?”


    李礽斜着小眼睛,当即就哼哼唧唧起来,“您这是瞧不起谁呢?”


    康熙伸手就弹了个脑崩儿,“好好说话。”


    “哦,没有。”李礽老实巴交,就这种可恶的男人竟然也会有人喜欢?莫非后宫的人都被下了降头,当然这种巫蛊之术是不可能的,按照弹幕的解释就是后宫女子入宫之后就会被困在这小小的四方之地,皇上就是她们的天,不管她们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要去讨好这个天,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所以,现在弹幕上一片同情的佟佳氏的。


    以前李礽不懂这些,他看个《甄嬛传》都费劲得很,更别提自己身在局中去揣摩这些人的心思了,他认为这也间接证明了自己根本不适合当皇帝,但是,看过那么多次弹幕的分析后,他现在好像有点开窍了。


    理解一个人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心力,三宫六院加起来,他就算会影分身都不够用。


    作为帝王,是不需要去揣度哪一个嫔妃心思的,反倒是嫔妃她们需要来揣度皇帝的喜好,揣度的好,那就是鸡犬升天,的揣度的不好,那只能含泪度日。


    作为新时代的好青年,李礽觉得这种浪费人家姑娘大好青春的渣男,就算是冠上政治、联姻、结盟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也是不公平。


    于是,康熙侧头就看到了自己儿子略微嫌弃又略微疑惑的表情,顿时就被这眼神堵得胸口生疼,“你在想什么?”


    “在想贵妃娘娘……”李礽不自觉地将心里话说出了口,看到康熙无语的表情,强行又给续了一段,“……有没有受到惊讶……”


    “朕瞧着倒像是还好。”康熙回答道,将自己对儿子的偏见压了下来,敬爱长辈,还是个好娃。


    “她说惠嫔娘娘因宫中的奴才被带走就受惊了的,可她自己都急匆匆地来了乾清宫,岂不是受到的刺激更大?”李礽按照弹幕的提示给他爹做感情分析,“您都要去安慰惠嫔了,都不去安慰一下受惊最多的贵妃娘娘吗?”


    “她……”


    “她没说,您也不能装着不知道啊。”李礽接了话继续说道,“您想想看?”


    “确实如此,那朕……”康熙都回答了,却是陡然住了口,看向保成,他儿子是在教他怎么处理夫妻关系吗?他感觉自己可能要疯了???


    李礽一瞅康熙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这是要削人的劲儿,立马噌噌噌地挪到了炕上的角落,免得自己挨揍,心中越发觉得康熙这人好难相处哦,说他不好会生气,劝他做人会生气,给他献计也会生气,他上辈子恐怕是个气球吧?


    康熙放在桌上的手狠狠地捏了捏,试图恐吓一下自己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儿子。


    李礽果然缩得更紧了,举起手,瓮声瓮气道:“汗阿玛,请求提问。”


    “说。”


    “请问,张德海会怎么处理?”


    明知道保成在转移话题,但是康熙还是解释道:“他与那一干人等暂时关押慎刑司,等调查清楚账目之后,在处置。”


    “他们有记账吗?”李礽问道,这也是他每次看古装剧不明白的一点,为什么坏人总是要将自己犯下罪记在本子上?这不是将自己的犯罪证据送到调查人的手中吗?肯定是一查一个准啊。


    “当然有,涉及此事之人不少,要是没个账目,怎么知道没人分得了多少银钱?”康熙笑道,没想到保成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果然还是个孩子,想不到其中的利益分配关系的错综复杂,“刚开始的时候,或者数量极少之时,自然是不需要记账的,但是时间久了,总有人觉得自己拿得少了,若是没有这样一个账本,当事人恐怕都没办法佐证自己的话,大家肯定会心生隔阂,所以一定会有这样一个账本的。”


    李礽点头,这就是反派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哦,当然也是证明自己不清白的证据。


    “还有交易来往多了,单单凭借脑子恐怕记不住自己到底做了哪些事儿……”


    是不记得自己送出去多少钱才是吧?


    李礽对于康熙这种委婉的说法在内心表示鄙夷,你问为什么只是在心里?当然是因为康熙的拳头比较大啊。


    “找到账本是不是就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了啊?”李礽说道,电视剧就是这样拍的,首贪巨蠡写在账本第一页,或者每一页。


    “朕希望如此。”康熙说道。


    但是这事儿显然光凭希望是没有用的,在张德海的房中果然搜到了一个账本,但是这个账本上并没有人的姓名,全部都是数字,在分析之后,他们找出了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代号“十三”。


    每一次倒卖东西,十三独占一半,剩下的人分得另一半,在仔细询问过之后,曹寅确定“十三”就是张德海的上线,但是关于这个人的事情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慎刑司的刑罚都快用了一遍,此人却还只是咬紧牙关。


    而且,要不是曹寅派人日夜监视,差点就让张德海用自己的裤腰带上吊成功。


    曹寅坐在了张德海的对面,“张德海,你迟早都会张口的,早点说,还能少受点罪。”


    就这一会的工夫,张德海的脖子上便起了一道红痕,浮肿的边缘还有抓绕破皮的伤口,看起来格外的吓人,尤其是他现在满身血污,折腾得都不像个人形。


    梁九功也在曹寅的身边坐下来,对曹寅说道:“原先我审那张华的时候,他也是个咬紧牙关不松口的,我当他天生是块硬骨头,没想到竟然是有渊源的。”


    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了,张德海的眼珠子动了动,他当然知道张华就在梁九功的手上。


    “再硬的骨头,还不是在您的手上招了。”曹寅客气道。


    张德海不作声响,他倒是想弄清楚这些是不是张华搞的鬼,是不是早就把所有人都出卖了?可是为何过了这么久皇上才动手呢?


    “哎呀,雕虫小技,吓唬了他一下,不足挂齿。”梁九功摆摆手,似乎不敢在曹寅面前邀功。


    曹寅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张德海,让人去泡了两杯浓茶,“今儿咱们恐怕要一直在这慎刑司耗下去了,您不如说说看,让我也跟着学一手。”


    “不敢当,不敢当。”梁九功嘴上一边谦逊着,又一边同曹寅讨论了起来,“起初,我同张华撒了个谎……”


    第133章 小桐子


    “我告诉他,会派人故意对他好,会让他的同伙猜忌他,如此一来,他会被下毒灭口。”梁九功笑着说道,又看了张德海一眼,“实际上,我骗他的。”


    “没人下毒?”曹寅好奇道。


    “那倒不是,毒是下了的,不过不是他的同伙下,是我派人下的。”梁九功说道,“他的同伙只会抓住人的把柄后用以威胁,逼人自杀,比如说王通,啊,对了还有这个张德海……”


    梁九功说着,抬起手点了点躺在地上的张德海,“下毒这种手段太容易暴露了,是怎么下毒的?毒是从哪里来的?这都是留下来的隐患,他们一般不会犯这个错误的。”


    “张华信了吗?”曹寅更在乎这个问题,这一招听起来很普通,但是很容易让张华动摇,尤其是张华在已经知道王通被灭口的情况下,更容易产生兔死狐悲的惶恐。


    “起初,他自己是不信的,我们当着他的面,验出了好几次毒药,他也没有上当。”


    “他是个聪明人。”曹寅忍不住说道,虽然在王通的事情上吃了亏,但是张华很清楚自己知道的秘密就是保命符,他要是说出来了,梁九功未必会再保护他,这样一来,遭到他背叛的同伙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换句话说,只要他保守秘密,梁九功就会想方设法保住他的命,同伙也不会轻举妄动,相互制衡,他就可以在中间苟且偷生。


    “是啊,可是聪明人也有坏处,总是疑神疑鬼,所以后来我干脆让他中毒,表现出对他失去了兴趣的样子,他果然就慌了。”梁九功哼笑一声说道,再聪明的人只要找到他的弱点就能将之玩弄在股掌之间,


    曹寅惊疑,不可置信地看向梁九功,“下毒?你不怕张华出事吗?”


    这万一分量出了问题,张华人没了那可咋整?


    “曹大人莫急,听我慢慢说。”梁九功在椅子上朝后挪了挪,半靠在椅背上,找到那个最舒服的状态,“我当然怕张华出事,但谁又说用的是能毒死人的毒药呢?”


    “这……”


    梁九功狡猾一笑,“我用的普通毒药,不过是让他难受一点,让太医造假,告诉他那是要命的毒药,他一听,立马寝食难安,一天天的,看谁都像是要害自己,没过多久,整个人就崩溃了,把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所以我们才如此顺利地抓到了这些人。”


    “梁公公手段果真高明。”曹寅忍不住赞叹,连连称奇,随后又道,“要换成我,估计只会来硬的,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刑具硬。”


    梁九功摆摆手,不以为意,“这些人啊,打小都是吃苦长大,挨罚挨打,绝对没有少受,他们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知道咱们不可能真的要弄死他,所以耍硬手段是没有办法降服他们的,要让他们绝望。”


    “受教了。”曹寅说道。


    “你们俩……来我面前说这个……说这个作甚?”张德海突然开口,喘着粗嗓子,断断续续。


    “自然是用。”梁九功正说着,进来一个小太监耳语几句。


    “怎么……”张德海猛地一阵咳嗽,平息后咽了一下口水润润好像要裂开的嗓子道,“是想让我……也绝望?”


    要不是现在嗓子受损,张德海真想让他们别白费力气了,就算真的有人要毒死他,他只会躺下来老实受死,远比这提心吊胆的要舒服多了。


    “当然不是。”梁九功笑眯眯地说道,心情看似不错。


    曹寅立马猜到了,“上钩了?”


    梁九功点点头,“已经开始行动了。”


    张德海心中不妙,一急又开始咳嗽了,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好像要把胸腔里面所有的脏器全部都从嗓子眼里面咳出来。


    曹寅站起身来,略带怜悯地看着他,“你不是问我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吗?我便大发慈悲告诉你,这话是说给隔墙的那只耳朵听的。”


    “对了,顺便告诉你,我虽威胁过张华,但是并未给他下毒,所以他也什么都没有坦白,现在你们放在我身边的那个内奸正在去杀人灭口的路上吧?”梁九功笑得十分温和。


    但在张德海看来,这笑容就像是抵御爬上来恶鬼裂开了嘴,让他遍体生寒,梁九功的话很容易懂,他们刚刚讲的一切都是胡编乱造的,只是为了骗人动手,抓住端倪……不对,要是没有张华,他们如何能查到那么多的线索?


    张德海在心里疯狂地复盘每一个细节,想知道哪里出了错,要是张华没有背叛的话,他们能查到的线索只有自己了,但是自己向来小心,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最近收到的东西都是熟人……


    张德海的眼珠子忽然瞪得大大的,血丝暴起,牙关咬得紧紧的,那声音几乎是带着血从嗓子里面挤出来的,“魏珠!!!”


    “哎呀,竟然被你发现了。”梁九功笑得开怀,张德海的脑子算是好使,就这只言片语便猜出来了。


    “他是何时背叛的?”张德海吼叫着问道,他调查试探过魏珠好几次,什么端倪都没有发现,而且在收了魏珠的东西后,他还另外做了几笔交易,这才会觉得魏珠是可靠的,“我知道他干了什么?他偷了慧妃的簪子出来卖,这事儿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的,他该死,他该死,你们快把他也抓起来!!!”


    事到如今,张德海已经只想把魏珠也拉下水,不说陪葬,至少也要咬掉一块肉才是。


    梁九功轻蔑地看着他,对于他打着什么主意一清二楚,只消一句话,就泼灭了张德海的希望,“魏珠,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后面也无需多言,梁九功和曹寅一起出了门,去往关押张华的地方,小桐子已经被抓,五花大绑地丢在屋子里。


    梁九功拢着手,慢慢走到小桐子的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既没有声嘶力竭地指责他为何背叛自己,也没有大声呵斥他为何如此不仁义。


    小桐子也面无表情,任凭梁九功打量。


    过了一炷香之后,小桐子才开口道:“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功夫,我无牵无挂,不受威胁,亦不怕刑罚,不会招供。”


    梁九功继续看着他,“十三是谁?”


    “不认识。”小桐子说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十三?”梁九功进一步确认。


    “不是。”


    “你的主子是王惠民吗?”


    “不是。”


    “王英民?”


    “不是。”


    梁九功眉头紧皱,试图从小桐子的脸上看出点破绽,但这人神色和眼神都十分的平静,正如他自己所言,是白费功夫。


    “你的主子是海拉逊吗?”站在一旁的曹寅忽地开口道。


    小桐子面露讶异,“不是。”


    梁九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吗?这也是能说的?”


    “看来确实是海拉逊啊。”曹寅继续说道,看着小桐子的脊背挺得端直,嘴角轻微抽动了两下,知道自己猜对了。


    梁九功凑过去小声问道:“真的?”


    “十有八九是真的。”曹寅说道,“你瞧他紧张的,跟绷紧了弦一样……”


    他的话音刚落,小桐子的双肩就垮了下来,似乎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了,再次挺起来。


    梁九功……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梁九功愁眉苦脸,他知道这个事儿涉及的人肯定有位高权重的,但没想到这么重,几乎算得上把整个内务府都撬动了。


    曹寅只是随便诈一下,没想到直接炸出了这么大的鱼,但是小桐子并没有招供,也没有画押文书,海拉逊可以将一切归咎在他们胡乱猜测上。


    “先问问皇上吧。”曹寅也觉得万分棘手,海拉逊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康熙听了两人的回禀,并没有太惊讶,当初知道幕后之人是内务府的官员之后,他暗自就有过猜测,把所有的人都在心中过了一遍,他最怀疑的是吐巴,毕竟这人有先例,所以嫌疑最大。


    海拉逊自从康熙初便在内务府当差,一路迁升至大总管之位,往常都以忠厚老实的面目示人,对比噶禄、飞扬武这些锐意进取之人,更显得温和宽容。


    因着对他性格的认同,康熙一直都十分信任他,即便是上次地动,海拉逊撒谎自己去地动现场,他也不过觉得是无心之失,根本就没有追究。


    如今知道此人便是贪污善款的人,再想想自己往日的那些信任,顿时便觉得一片真心喂了狗,尤其是小桐子竟然是海拉逊的人,不就意味着海拉逊竟然连自己都要监视?


    如此想来,会派人盯着保成,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桐子没说为什么要跟着海拉逊吗?”康熙问道。


    “回皇上的话,他咬死牙关不愿意透露消息,但是奴才猜测,应该是海拉逊在他艰难之时扶过他一把,这才甘心为人所驱使吧。”梁九功说道,刚进宫的奴才被欺负,受到各种磋磨,屡见不鲜,就算是太监自己人里面,位高者对位低者施暴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海拉逊帮过小桐子、小桐子报恩,这种事情的可能性着实不小。


    “算了,无所谓了。”康熙对小桐子的事情也不怎么感兴趣,他现在只想弄清楚海拉逊到底贪了多少,“你们二人做得不错,接下来继续调查,主要是查清楚海拉逊和王氏兄弟的关系,查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犯了多少事,朕有种感觉,十三必定是王氏兄弟其中的一人。”


    两人赶紧纷纷应下,又保证自己在年节之前一定查清楚。


    第134章 园子


    曹寅和梁九功一商量,决定来个里应外合,梁九功依旧从宫中排查倒卖宫中财物这件事,另外还要彻查与各宫份例发放的事宜,而曹寅则是从内务府的采买上下手,调查与王惠民相关的线索,先把海拉逊外围之人解决,最后一举拿下海拉逊。


    而且,知道了要调查的目标再行动,简单了不少,那些看起来疑罪从无的证据也能先相互关联之后再一一验证。


    唯一的问题是牵扯巨大,越查越令人心中发寒,不少在内务府当差之人追根溯源那都是跟着爱新觉罗先祖进关的勇士,然而不过三代,就没落成这个样子。


    康熙数次都不想再查下去,但是李礽可是紧紧盯着他,但见形势不对,就各种“劝谏”康熙。


    今日也不例外。


    “汗阿玛,他们是善款还没有贪够吗?”李礽说道,如果要修园子,这钱还是要从内务府过一道,基于之前的事情,他现在对内务府全无信任。


    这么多贪污的蛀虫把大清江山都给吃空了,他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填不上啊,甭管他多能发明东西,多能赚钱,但是抵不过这些人会贪啊。


    从前,他以为自己能发明出提高生产力水平的科技,就能使清朝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但是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政治的弊端不革除,他就算再能挣钱,最后能剩给江山百姓的钱财都不会多少。


    京中地动、南边打仗、中部水旱,就这种情况下,竟然海拉逊竟然还提倡说要修园子?


    让李礽无语的是,在历史上这个园子还真的修了,就是玉泉山的行宫,名为澄心园,后面改名字叫做静明园,乃是明末华严寺的遗址,嘉靖时期被瓦剌军毁掉。


    如今要重新修建,七十五平方千米的面积,得要花费多少银子?


    一听说这个消息,李礽就冲到了乾清宫,现在正和康熙理论呢!


    “百姓们在水深火热,将士们出生入死,咱们在修娱乐的园子,这传出去,多少人得要骂咱们奢侈无度?”李礽振振有词地说道,


    康熙坐在上首,脑仁都快被儿子这张叭叭叭的小嘴给吵晕了,他无奈道:“朕不是还没同意吗?”


    “您很快就会同意的。”李礽哼了一声,衣服早已经把人看透的神色,“因为这次赈灾,户部花的钱比预期少。”


    康熙简直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了,关键是保成说得很有道理,赈灾之际,发动了民间力量,解了燃眉之急,户部也轻松了一截。


    “合着户部把百姓的钱拿去赈灾了,把自己的钱留着建园子。”李礽说道,其实他是想点名康熙的,但是这么直白地下康熙的面子,康熙说不定会揍他人。


    “行了,朕知道了。”康熙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海拉逊的意思说咱们要装点皇家的门面,但要真这么做的话,可就枉费了汗阿玛的一番苦心了。”李礽皱眉,垂下目光,故作思量的模样。


    “什么意思?”


    “汗阿玛厉行节俭,就是为了天下人有模学样,咱们前面才说了份例减半的事情,就要花大笔的银子在这种事情上,况且现在香山行宫还在修建,再建一座园子,会让百姓觉得咱们传出来的节俭都是假的,往后,只怕更难取信于民。”李礽说道。


    是的,现在香山行宫正在修建中。


    这也就是那时候李礽还没有穿过来,不然这座行宫只怕也建不了。


    要不是不能剧透,他真的想说想想你的富贵花孙子乾隆吧,确实身处清朝最繁华的时候,也确实做过一些功绩,但是普通人记得他什么?记得他下江南风流事儿,记得他修建了一堆的园子,有多少人记得他将新疆和西藏纳入了中国的版图,又有多少人记得他下令编撰《四库全书》?


    康熙沉默,倡议修建玉泉山的行宫是朝中大臣先提出的安民之计,给出的理由是让百姓觉得大清朝如日中天国力昌盛,让百姓安怀。


    若只是海拉逊的话,他只会觉得这老东西又想捞银子,但是朝中之人都这么说了,他难免有些心动。


    “汗阿玛,您要是真觉得银子没处使,就给那些在外征战的将士多发点饷银啊,人家用命拼搏,都是大清朝的勇士,不值得吗?”李礽说道,“或者您给一年到头忙碌的官员发点年节礼,不也挺好的?”


    康熙瞥了他一眼,“依照保成的意思,就是不能修,对吧?”


    李礽摇摇头,“修,自然是可以修的,只是不是现在,汗阿玛,真想修吗?”


    李礽说完,就看向康熙,他说了这些都是劝说康熙不要劳民伤财,但是最终做决定的还是康熙,康熙说要修,那就一定会修。


    纵观历朝历代,就算国库里面干净得连老鼠都不愿意住,也不妨碍皇帝享受。


    当然,打的不一定是享乐的名义,其在历史上的评价却都是大同小异,除非这是一项拉动经济的基建工程,但在封建时代,老百姓没有人权,只有徭役加身,何谈以工代征?


    保成的眼睛黑白分明,当他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人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压力,令人心虚,康熙与之对视一会后,才沉声道:“容朕想想。”


    李礽言之已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康熙真要修那劳什子的园子,他就不管了——才怪!


    他已经和乌库妈妈说好了,要是康熙打定主意还是要修这个破玩意儿,就由她亲自出来劝说,儿子话不听,老祖宗的话还不听吗?


    见儿子不再叨叨了,康熙松了口气,觉得十分心酸,从前在汗阿玛面前,在老祖宗面前,都只有听训的份儿,怎么如今长了一辈儿,还是只能听训呢?位置是不是有些颠倒了?


    李礽又坐回椅子中,他道:“汗阿玛,贪污善款的事情查得如何了呀?现在都没有人同我说结果呢,每天吃饭、念书、睡觉都惦记着这个事儿呢。”


    “小小年纪,操心这么多。”康熙忍不住说道,还茶饭不思呢,上次晚间去看他,那小呼噜打得可叫一个响亮哎。


    “哎,我也是想给汗阿玛分忧啊,要是汗阿玛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问就是了。”李礽小小地叹气道,摆出大人常有的那副“为你好”的模样。


    要不是教养在那儿,康熙现在都想呵呵两声,明明就想知道事情进展,却装作口是心非的模样,“真的?朕不喜欢,你以后就不过问了?”


    哪有人这样的?李礽气得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要是康熙敢说自己不喜欢,自己就摆烂,再也不用金手指帮忙了。


    把儿子气了一通,康熙心情舒畅了不少,说道:“朕没有不喜欢,朕是听闻寝食难安,心中担忧,所以不想你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这些事儿。”


    论打嘴炮的关切,康熙自认为也不输给旁人。


    李礽顿时就无话可说,再次干瞪眼。


    瞧着儿子气到无话可说的样子,康熙心中无任何的愧疚,大笑两声,“行了,朕不捉弄你了,这事儿很快就会出结果了,就在这两日吧。”


    马上快到除夕了,康熙其实想放到年后再处理的,但是前些时候,直隶巡抚在免赋的奏本上附上了万民书,说是感激朝廷今年的拨款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印,康熙很是动容。


    而且奏本上还提到,说这万民书是省城写的,还有人走了两三天的路就是为了在万民书上按个手印。


    除此以外,受灾很是严重的通州县的百姓请当地的石匠铸了功德碑,上面的人名是从京城布告上抄回去的,一个都没有落下,听说等后面恢复生活后,还打算修庙,日日为这些人祈福。


    消息传到京城,引得不少人潸然泪下,或许当初的捐赠只是出于顺手,但是灾民们的感激却是实打实的。


    诸如此类的小事不胜枚举。


    内务府干出来的事情与之相对比,简直就是牲口不如,所以康熙决定一定要在年前解决这件事,也算是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李礽哪里知道康熙心里的这些沟沟坎坎,听说快了,里面便问道:“那我可以旁听吗?”


    一边说着,还一边四处打量,什么犄角旮旯还有窗户案几都是重点观察对象,简直就是司马礽之心——路人皆知啊。


    康熙无奈,自家儿子是堂堂太子,这个爱听墙角的毛病还有得治吗?


    这也就是李礽不知道康熙的想法,不然只会回答:没得治,换一个吧!


    “可以,你就待在屏风之后,不可出声,知道吗?”康熙终究还是心软了,同意了保成的要求。


    噢耶~李礽高兴得跳起来,连声夸赞,“汗阿玛最好了。”


    康熙看着儿子欢呼雀跃在屋子里转圈圈,也忍不住地勾起了嘴角。


    但是,康熙很快就后悔了,因为自打他同意了保成的要求后,这娃儿每天借着校考所学的理由问一次,让他烦不胜烦,以至于后面暂时以公务繁忙为由解除了召见。


    但是即便这样,保成还是日日过来询问,康熙被问得只想揍人,于是保成催他,他就催曹寅和梁九功,大家相互伤害啊。


    被这两父子快逼疯的梁九功和曹寅在腊月十一日终于掌握了所有线索,总算能给皇上和太子爷一个交代了。


    彼时,李礽正在贵妃的院子里面薅梅花,德嫔娘娘带着他满园子挑选,他发誓今日一定要找到那枝最完美的梅花,以替掉乾清宫那枝公开处刑万分羞耻的枯枝。


    两人正带着奴才转来转去,何竟凑到太子爷的耳边一阵耳语。


    李礽眼珠子一亮,他立马环顾四周,随手指了一枝梅花说道:“我瞧着这枝就挺好的。”


    德嫔看了过去,太子爷的品位是不是有点奇怪?这光秃秃的梅枝上就一个丁零的花骨朵,好在哪里?还是说太子爷就好这口?


    想想乾清宫里面迄今还插着的枯枝,德嫔觉得自己真相了。


    既然太子爷这么说,德嫔便还是将这枝剪了下来,放在德忠提着的篮子里。


    李礽这才注意到似乎有点不太好看,但是他心里装着内务府的事情,也顾不得了,极力吩咐德忠要提着篮子在后面慢慢走,不能把花骨朵碰掉了,自己则跟个兔子般朝着乾清宫窜过去。


    德忠瞧着篮子里面那枝丑丑的梅枝,一时间不知道皇上是收不到这个会生气,还是看到这个更生气。


    第135章 召见


    李礽噔噔噔跑到乾清宫,先探进去一个小脑袋,瞅瞅没有旁人,这才背着小手哒哒哒地溜进去,“汗阿玛,人呢?”


    “还没开始呢,这不是等着你来吗?”康熙正在翻阅曹寅写的奏本,上面很清楚地记录了海拉逊所贪银两,他的国库没这么能挣,他们倒是这么能贪。


    “怎么样啊?”李礽趴在桌子边上,他现在几乎不用垫脚就可以看到案桌上的折子了,但是上面的字还是看不清楚,只能将小脸靠在手上,侧着头问康熙。


    事实上,康熙的脸色就很能说明一切了,打李礽进来,他的脸上就阴郁得仿佛能滴水一般,如今沉沉的,要不是李礽仗着自己第一小宠爱的身份还不敢上前搭话。


    “你想要让朕答应你何事?”康熙也偏头看向他。


    那就是贪得很有点多了?


    李礽站直了身体,小手背在身后,神气傲娇地说道:“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再同汗阿玛说呀,不会为难您的。”


    康熙笑了笑,笑容很淡。


    李礽托着下巴沉思,看来这个贪污真的伤害了康熙的心啊,也是,康熙对八旗有着血液里的相信,不会卸磨杀驴,但是同样的,过于信任,就会被假象所蒙蔽,皇帝也是人啊,欲将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好惨一男的!


    “皇上,内务府的人在殿门外等着了。”梁九功轻手轻脚地进来禀告道,打从事情调查得差不多之后,皇上的心情一直都很差,连带着他们这些当差的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说话更是温声细语,一点都急不得。


    康熙瞧了保成一眼,将手中的折子丢回桌上,对着儿子挥挥手,“切记,不要出声,知道吧?”


    李礽乖巧点头,转身小跑到屏风后。


    屏风后,已经备好了茶水和点心,放着软垫的椅子前还摆了一个小火盆,暖烘烘的。


    李礽坐在了椅子上,万事俱备,只欠瓜子。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至少有个五六人的样子,就是不知道里面哪个会是康熙想捉的蛀虫。


    “奴才海拉逊……”


    “奴才噶禄……”


    “奴才飞扬武……”


    “奴才吐巴给皇上请安……”


    要是平常情况下,康熙一定会让他们起来说话,毕竟这寒天腊月的,跪在地上可不是个好滋味,即便乾清宫有地暖,那也经不住这么一直跪着。


    康熙坐在上首,双手撑着案桌,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如今年关将近,这一年你们多有辛劳,朕想犒劳一二。”


    “为皇上办好差事,是奴才们的福分。”海拉逊立马说道。


    作为内务府如今第一把交椅上的人,海拉逊时刻都谨记着皇上是他们的天,他们不像是科举可以凭借才学得到肯定,他们的一切都来自皇上的关系,皇上喜欢,鸡犬都能升天,皇上不喜欢,差事再漂亮,皇上也看不到。


    哄皇上开心最重要的不就是这张嘴吗?


    这个时候,噶禄他们就只能跟在后面附和了,可不敢抢在海拉逊前面说话。


    “有你们给朕办事儿,也是朕的福气。”康熙说道,语气颇为感慨。


    在屏风后面听得正起劲儿的李礽蓦地想起来那句经典台词: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这福气海拉逊可是不敢要的,他跟着说道:“皇上过奖了。”


    康熙从座位上起来,垂着头,慢慢朝下走着,眼神盯着脚下刻着漂亮花纹的地砖,说道:“尤其是海拉逊啊,这段时间忙于赈灾的事情,为朕分了大忧。”


    海拉逊脸上的得意一闪而过,谦逊道:“那都是奴才分内的事情,噶禄也帮了不少的忙,再说,听到那些灾民的事情,奴才只恨不得不能亲身前往帮忙……”


    说着,竟然还眼眶微红,用袖子擦了擦。


    康熙瞧着他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就一阵恶心,他道:“如何帮忙?像你之前去坍塌的宫殿帮忙那次?”


    海拉逊一时间没有想到康熙说的是什么,噶禄却是知道了,地动的那天,太子爷在乾清宫外处理小内阁的事情,当时海拉逊姗姗来迟,借口自己亲自探查了坍塌的宫殿。


    瞧着皇上这个意思,是已经知道他当时作假了,现在揭露这件事,是不是证明自己的计谋成功了呢?


    噶禄想着,把脑袋扎得更低了,难怪皇上现在还没有让他们起身回话呢,估计是要秋后算账了吧,他的余光和吐巴对视个正着,两人顿时心领神会,一副老神在在挨训的模样。


    海拉逊虽然第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但是很快也清楚皇上在说什么,他当然知道自己当时的言行漏洞百出,但是皇上当时没有追究,他便以为已经揭过去了,如今旧事重提却是为哪桩?


    “皇上开玩笑了,若真是到了那处,奴才定然第一个冲锋在前。”海拉逊企图缓和一下这氛围,他自认为最近没有做什么让皇上心烦的事情,张德海被抓,是铁定不会供出来上线,而且就算供出来又如何,那些都是马前卒,弃了即可,到头来,他还是内务府的大总管,管着皇家里里外外的所有。


    “你觉得朕在开玩笑?”康熙反问道,一双眼睛盯着海拉逊,目光黑沉沉,却又带着帝王的威仪和精干。


    一下子便让海拉逊话卡在喉咙,“这……”


    “海拉逊啊,你也是内务府的老人了,朕给你个机会,你若是坦白了,朕便从轻发落,你好好想想吧。”康熙说着背着手又回到了座位上。


    在场之中,只有飞扬武惊诧地抬起头,飞快地瞧了一眼,又赶紧缩回脑袋,这他娘的是自己能听的吗?会不会听完就没命了?


    现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后爆出海拉逊的惊呼,“皇上,奴才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呢,奴才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您可别听信了谗言啊……”


    康熙没有阻止他,让他悲鸣哭喊,看他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来。


    在这一屋人的注视下,当然还是康熙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海拉逊嚎了两声就偃旗息鼓,反复叫着冤屈。


    “先前你提议说修园子,说是大清国国力强盛的体现,说得朕是心动不已,朕想让天下看看,咱们是这天下名正言顺的主子。”康熙伸手拍了拍龙头扶手,痛心疾首道,“但是朕错了。”


    海拉逊莫名地有点委屈,这话可不是他提起的,明明是朝中的大臣,对,就是工部提出来的,是他们在户部杀人的眼神中出的头,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委屈,但是他不敢说。


    “朕以为你是为了大清着想……”康熙顿了顿,偏过头,看向海拉逊,“但事实上,你是为了你自己,前年,你们都说修园子,朕同意了,到了如今,这园子还没建成,你的钱袋子倒是鼓起来了。”


    “皇上,奴才冤枉啊。”海拉逊没想到皇上会知道这个,顿时就慌了神。


    “冤枉?”康熙对着梁九功挥挥手。


    梁九功立马从身后的奴才手中接过托盘,摆在海拉逊的面前。


    “那你说说这两年你都快买下半个胡同的银子是哪里来的?”康熙哼笑道,带着一丝冷意的嘲讽。


    “这……”海拉逊一看到梁九功放在面前的东西就傻眼了,他拿起来胡乱地翻了几张,这是地契,是他这几年交易往来的地契,除了他名下的房契,还有一些是挂在族人名下商铺地契,有他自己买的,当然也有别人孝敬的,“这是……这是奴才族中之人赚的……”


    康熙呵了一声,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做什么买卖赚的?本钱何来?息钱几何?说来让大家听听,也跟着沾沾光。”


    海拉逊一时间语滞,他并非说不出,如今最赚钱的当然是人参、皮毛那些东西,但是那都是皇上的私产,他哪里敢说自己在其中分了杯羹?


    只要说了,皇上肯定会问如何伸勺,什么样的勺子,铜的,木的,都会掏得一干二净。


    “皇上,是奴才一时糊涂啊,奴才心有贪念,才做下此等糊涂的事情,皇上就饶了奴才这次,奴才定然将所有赃款如数奉还,甘愿领一切责罚。”海拉逊磕头认罪。


    这是一招以退为进的法子,换作常日,倒是好使,可是如今康熙铁了心想查,这两句求饶很难打动他。


    康熙掀了掀眼皮,看向梁九功,梁九功立马会意,对着身后的奴才立马叮嘱了两句,两个奴才立马将放在角落的两个箱子依次抬上前。


    沉重的木箱落地,连着海拉逊的心也跟着震了一下,他看向皇上,不明白这是何意。


    “打开来看看。”这话是对海拉逊说的。


    海拉逊膝行上前,揭开了箱子,一股子墨水的臭味和书页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赫然码着是一本本账册,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令他越发地慌乱,随便拿起一本翻看了两页,心中一凉,赶忙又拿起了另一本册子,也翻了几页,不过看了几本,他便委顿在地,神色恍惚。


    完了,这下子全完了。


    康熙又看向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内务府其他人,冷笑着道:“你们也看看吧。”


    其实噶禄和吐巴都清楚那是什么,但还是装模作样地上前翻看着,只有飞扬武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他翻了一会,就看出了问题,又看了另外几本,迟疑道:“怎么负责这些采买的都是同一个人?王惠民?”


    “你的也是吗?我这也是。”噶禄立马顺着他的话说道。


    其他的人也纷纷认可了这件事。


    一箱子的账本都是王惠民负责的采买,其中要是没有猫腻,他们能把头搁在这里,众人看看手中的账本,又看看几乎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痪在地的海拉逊,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康熙的意思。


    “海拉逊。”康熙点名,“要不你跟大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被康熙一点名,海拉逊心惊地一下子抬起头,对上康熙意味深长的视线,只觉得康熙那张脸竟然比地府里面阎罗王还要可怕,吓得他肝胆俱裂,硬是吐不出来一句话。


    第136章 顺藤摸瓜


    王惠民是海拉逊手中最顶用的人,就这么一下子被揭露在众人的面前,海拉逊的紧张都绷在了脸上。


    康熙等了一会,见海拉逊始终低着头,颤颤巍巍,终究还是失望了,他道:“你既然不愿意说,那便曹寅来说说吧,顺便说说善款的事情。”


    “善款”二字就像是千斤巨石当头罩下,将海拉逊砸得粉身碎骨,瞬间让他没了反驳的力气,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曹寅上前一步拱手道:“奴才奉旨调查内务府善款采买的事情,细查之下,发现采买的粮食和棉衣都属于次品,而负责此次采买的正是王惠民。”


    之后就是顺藤摸瓜的事情,他分别找上对应采买的店铺,一番审讯之后,确定此事是受王惠民的指使,便去调查了王惠民的生平。


    王惠民是内务府下属的商人,负责采买的事情很多很杂,江南的丝绸、湖广的米、铜矿石、木料等等均有涉猎,他们查询了大量的账目后,发现之前的采买里面贪污问题虽然存在,但都不是很大。


    存在重大问题的是王惠民卖出那部分。


    众所周知,内务府每年都会从盛京及其周边地区收购人参、皮毛销往江南地带,这一项是有专门的人负责的,好巧不巧的是几乎每年都有王惠民的名字,算起来几乎一半以上的东西都是从他的手中过的。


    而且根据内务府的账务记载,他的价格会稍微低于其他人的,当然只是一星半点儿就不值一提了,可问题依着账本调查购买的商行之后,发现王惠民给各个商行的价格是远远高于账本的。


    这个差价算下来,一年几乎都有大几万两银子,而王惠民已经从事这桩买卖许多年,从中捞了多少油水,光是算算就令人发指。


    曹寅查到这儿的时候,确实有点心虚,毕竟这么大笔的银子,他看着账本都觉得心慌不已,但是皇命不可违,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调查,这次就查到了王惠民的兄弟王英民。


    先说王英民,此人是个天阉,便进宫做了太监,在端嫔身边伺候,地位算不得高,但是他有个好兄弟王惠民,人人给上几分薄面,又趁机搭上海拉逊的关系,打通进出宫门的线路,干起倒卖宫中财物之事儿,这便是张德海那条线了。


    除了倒卖财物,王英民此人还有自己的关系网,偷听一些消息,转述给海拉逊,算是回报海拉逊给他开的方便之门,好在能跟他混到一起的人地位都不高,所以并未有泄露什么重要的消息。


    但这却是死线。


    至此,宫中倒卖财物和内务府贪污两个案子浮出水面,王氏兄弟也进入调查的视线,这两人都与海拉逊或多或少有关系,所以曹寅又开始调查海拉逊。


    要调查海拉逊这个人可是太难了,曹寅听说内务府提到海拉逊都会说“三旗人上人,顶过半边天”,可见海拉逊在内务府的关系多么复杂,这些年早已经营到内务府的每一个角落,盘根错节,难以下手。


    曹寅花了大把的时间去梳理海拉逊的关系,从外围各个击破,要做到这样其实十分困难,万一哪个人稍微露出点马脚,让海拉逊起了防备之心,说不定就功亏一篑了。


    好在,上天大概也想让海拉逊难逃法网,竟然没有让他察觉出端倪,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海拉逊已经膨胀到认为内务府已经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下,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变动。


    有了这一层层的抽丝剥茧,他才最近将海拉逊死死地锁定,查到他在王惠民的内幕交易中收受贿赂,在修建园林中克扣款项,以次充好贪污善款,还有一些小零头的采买事宜,这零零散散加起来竟然有了二三十万两银子,更别提他自己以及利用族人身份谋取的其他利益。


    由此可见,海拉逊此人有多贪得无厌,但十几年的经营出来的财富碉堡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顷刻之间,便化为虚无。


    这也说明,预先灭亡,必令其疯狂,若非海拉逊狂妄自大到如此地步,自负地认为自己只手遮天,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


    可以说,是海拉逊自己把自己推上了绝路。


    听完整个调查经过,几乎人人的脸上都难免露出惊讶。


    一来是震惊海拉逊的大胆,不过这个事情都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他能将手伸得这么远,算不得太出乎意料。


    让大家心中更为震惊的是,皇上让曹寅调查这件事,必然会牵扯到内务府中的人,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


    旁人或许不知,但是他们内务府的人很清楚,王惠民是采买这些东西是一两个月前,皇上暗中都知道了这些事情,隐忍不发,直到事情水落石出,这个过程说长不算长,但也绝对不短,要一点痕迹都不透露也并非易事。


    包括噶禄。


    这事儿确实是他一手设计的,他只知道皇上注意到了这件事,也在调查,但他和众人一样,只看到了含糊其词的倒卖宫中财物的事情,私下隐约猜到有所关联,又不敢确定,故而只能小心谨慎地透出一些线索,让可能存在或者不存在的调查进行得更顺利些。


    但未曾想到,竟然内里早已经被摸透。


    噶禄心中也有些骇然,余光忌惮地扫了一眼旁边正垂着头的曹寅。


    众人的目光又落回了海拉逊的身上,与刚刚进来的意气风发相比,现在的海拉逊颓废不堪,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脸色灰败,目光失神,往日气质昂扬的模样几乎完全不见,整个人都好像是只木鸡。


    海拉逊的心境如何,他们并非不能理解,皇上没有私下解决这件事,就说明了不愿意大事化小,而召集他们一起,又赶在除夕到来之前解决这件事,恐怕更是为了杀鸡儆猴。


    以海拉逊的才智肯定能想到这层,也就能想清楚皇上恐怕是没给自己活路。


    彻骨的寒冷侵蚀着海拉逊的身体,让他的思维都发僵,从高台上跌落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现在还觉得这好像就是一场梦,一场恐怖到极致的噩梦,想挣脱而又无路可逃,只能任由惶恐一次次地从自己心头掠过,脑子里轰隆隆地发白。


    康熙翻了翻桌子上的奏本,缓缓开口,“海拉逊,朕对你可是无比的信任,哪次你说要银子,朕未批准?朕不想你们办起事来捉襟见肘,想着你们能赚的钱不多,想着你们多有难处,但是呢,朕万万没想到,你们不是赚不到银子,是这银子都赚到你们自己的口袋里面了,你们不是缺钱无法动工,是这钱都被你们掏走了。”


    康熙的声音将海拉逊拉回人间,说出的内容却是让他又如坠地狱,他哆哆嗦嗦,一直都不敢抬头,不敢面对康熙眼中失望的神色,更不敢面对康熙的怒色。


    “户部三番五次地同朕说内务府开销过大,朕都将折子压下来,朕给你们找理由找借口。”康熙搭在案桌上的手握着拳,喉头滚动,压抑着情绪,良久低声道,“而你们反手就给了朕一个耳光,你让朕有何颜面面对朝中大臣?”


    “奴才知罪,奴才罪该万死,求皇上降罪。”海拉逊被康熙的一通话说得又是愧疚又是害怕,忍不住连连磕头,这下子只字不提“恕罪”二字了。


    “朕给过你机会了,你若是主动坦白,何至于此?”康熙叹息,他不是不想原宥,一开始便让海拉逊自行坦白,但可惜啊。


    自那一声叹息而后,殿内一片安静,连呼吸都好像被人捏住了一般。


    没有人敢说话或者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皇上抓住痛处一阵批判,都与海拉逊一样的结果。


    康熙沉默了一会,道:“你所有之过都在一个贪字,倘若你能管住自己的手脚,何至于今日之田地?”


    闻言,海拉逊心中追悔万分,但是显然这个时候再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


    这大概是撞上来南墙头破血流,才落的眼泪。


    “不只是他,还有你们。”康熙目光一转,看向了在场的其他人,语气凉凉,“朕知道,这件事背后少不了你们推波助澜,但朕今日不与你们计较,望你们好好反省,莫要重蹈覆辙。”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毓庆宫出现一只小白狗将人引到花园,又恰好让人听到张华的对话?


    十有八九便是幕后之人盯了张华许久,知道那是他们的据点,故意将人引过去。


    他们很清楚太子知道了这件事就会闹腾,而一旦太子牵涉其中,皇上就不会不管。


    只要皇上出手,海拉逊绝对会伤筋动骨,甚至于彻底完蛋。


    即便知道这些,康熙依旧是不动声色地顺着他们的思路来,也是因为海拉逊踩了底线,让他动了杀心,一是动了善款,二是利用太监做眼线。


    尤其是后者,明朝灭亡的历史教训刻在了紫禁城的每一处,自先帝以来,就严令宦官不得干政。


    海拉逊竟然胆敢把自己的眼线插在了他和保成身边,可是犯了大忌。


    或许海拉逊自己接受王英民的回报时根本没有想过干涉朝政,甚至可能只是享受了权力的快活,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没想过就不会被追究。


    康熙的这番话一时引起千层浪,立马引起了大家的警惕,彼此间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想要探究是谁在背地里捅刀,但能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千年老狐狸,都只看到了一脸的迷茫。


    好像在场之人都是无辜的一般。


    康熙瞧着就无趣,对着梁九功挥挥手,梁九功立马让人将海拉逊带了下去。


    海拉逊还是恭恭敬敬地朝康熙叩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动作缓慢地朝外走去,此时,康熙虽然未曾点明,甚至没有一句暗示,但是该走什么路,他很清楚。


    皇上啊,果真还是皇上!


    第137章 自缢


    果然,过了元宵节之后,噶禄传来消息,海拉逊畏罪自杀,在牢里自缢而亡,死得悄无声息。


    康熙淡淡地瞧了噶禄一眼,手指在案桌上轻轻点着。


    那犹如鹰隼一般锋利的视线好像一瞬间刺穿了噶禄内心的想法,噶禄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自打海拉逊被康熙厌弃之后,整个内务府在康熙这里的形象与地位直线下降,个个都胆战心惊的。


    “朕知道了。”康熙收回目光,“涉及此事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都处理好了,但凡主动退回赃款的人,都减免了牢狱之灾,负隅顽抗的人,罪加一等。”噶禄说道,海拉逊一案涉及之广,令人就惊骇,好在涉及善款,为了百姓不惊慌,皇上让人将此事严严实实地压住了,否则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动荡。


    但是这样一来,内务府就产生了不少空缺,尤其是海拉逊这个位置。


    “那便好。”康熙说道,“海拉逊的位置空出来了,就由你来吧。”康熙漫不经心地说道。


    噶禄心中狂喜,但是面上不显,他道:“奴才还管着其他的事情,皇上不如另选他人?”


    这种虚伪的作态,康熙早就见过了,从前是懒得管,现在是懒得看,“朕让你坐这个位置,你就好好地坐着,以海拉逊为诫,他日,你若是犯了和海拉逊一样的错误,朕不会轻饶了你的。”


    “奴才遵旨。”噶禄立马点头如捣蒜。


    “行了,下去吧,等着朕的旨意。”康熙说道。


    噶禄跪安告退,出了乾清宫的大门,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之前他是一心想把海拉逊搞下去,自己上位,如今一切都是按着他的心愿在行进,但是他的心却是沉了下去。


    因为皇上不信任他。


    他不知道原因何在,是皇上知道了自己利用太子的事情?还是皇上知道了自己手脚也不干净?抑或是……皇上知道自己与海拉逊的死有关?


    当然,海拉逊是自杀的,这一点是无疑的,就算他想海拉逊死,也犯不着自己亲手杀人,但是他也确实在海拉逊死之前去见过他。


    主要是为了落井下石,顺便看看阶下囚的狼狈。


    年前去过一次,那一次海拉逊整个人都已经颓靡了,见到噶禄来也不惊讶,毕竟想要扳倒自己,没有个内应哪成啊,嘲讽噶禄连只狗都不如,给狗喂点肉,狗还会摇尾巴。


    噶禄反驳他就是因为自己摇得太多,才会厌恶。


    海拉逊不以为意,说他迟早会遭报应。


    噶禄说皇上就是等着海拉逊年后自裁。


    虽然知道皇上就是这个意思,但是海拉逊还是气不过,破口大骂,两人不欢而散。


    要不是那时候还在年关,噶禄真是立马想将人了结了,但他还是有别的折磨人的法子,缺衣少食,馊饭冷水,花样百出。


    他很清楚海拉逊不敢死,要是这个节骨眼死了,皇上的年过不好,再加上一个藐视皇恩的罪责,对于如今的海拉逊一家来说,那可真是雪上加霜,所以海拉逊得要活着,还必须感恩戴德地活着。


    就是这样的日子,海拉逊也熬过来了。


    所以过了元宵节后,噶禄便迫不及待地又去一趟,目的当然还是落井下石。


    他这次则是给海拉逊带来了消息,关于他家人的处罚——全家无论老小皆是流放至宁古塔,且还没有出发,他那年事已高的老爹老娘就没了,病弱的妻子一口气没喘过来也去了,长子掐死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后,跟着自尽而亡。


    海拉逊听完就疯了,直扑过来,恨不得撕掉噶禄的一块肉。


    然而噶禄早就做好了防备,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奴才一同前来,那几人上前七手八脚便将瘦骨嶙峋的海拉逊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海拉逊半张脸在地上蹭得皮肉绽开,血呼啦擦,依旧不住地挣扎,如同困兽一般,喉咙里发出怒吼声。


    噶禄好好欣赏完了海拉逊的狼狈之态,又言语刺激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翌日清晨,他刚刚起床。就听到了海拉逊自缢的消息。


    原来,昨日他离开后,海拉逊在牢里一边哀嚎,一边以头撞墙,满脑袋都是血。


    看守的人阻拦了几次没效果由着海拉逊去了,半夜听到海拉逊高声诅咒着噶禄和吐巴也没有搭理,后半夜就没了动静,看守的人只当是累了或者晕了,也没管,清晨过去看的时候,人早就凉了。


    听说海拉逊死状凄惨,他死的时候,满头满脸的都是凝固的血块,嘴巴长得老大,舌头吐得老长,眼睛更是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死死盯着去查看的人,差点把人都给吓尿了。


    而且,收敛尸体的人试图将海拉逊的眼睛合上,但是刚合上,就立马睁开了,传言这是心中有怨气,死不瞑目。


    出于心虚,噶禄没敢去看海拉逊死后的模样,一切都只是听说而已,担心皇上迁怒他,他将此事压住,反正带去的人和看守的人都听命于自己,他说不让传出去,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如今,算是尘埃落定了,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从此内务府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一切都归他说了算,总算是达成目的了。


    想到这里,噶禄觉得自己的肩膀一轻,好像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扬眉吐气了一会。


    另一边,噶禄一走,康熙就召见了曹寅,询问海拉逊和王氏的处理情况。


    曹寅年前年后一直忙着这些事情,内务府当差的人可以交给噶禄处理,但是内务府之外的人就要由他来办。


    “海拉逊和王氏一族均已抄家完毕,海拉逊家中抄得白银五十四万三千两百两,字画宝器无数,王氏兄弟家中共计二十三万四千五百两,还有一些房产地契。”曹寅拱手说道。


    康熙面容冷峻,“真是敛财好手段啊。”


    坐上内务府总管这个位置不过也十来年,便积累了如此多的赃款,这恐怕不是坐了高位才开始贪的,是自进内务府第一天就开始捞油水了,不然如何能贪这么多?


    “继续说。”


    “王氏兄弟直接处死,涉及主谋此事之人也一并处死,其他的人则论罪处置,能将赃款如数上缴,则处罚比较轻,按照内务府规矩处罚了,要是挥霍一空的,则判得重,发配两千里外。”曹寅说道,“至于家眷,未参与者、年幼者、妇人者皆不论罪。”


    “嗯,行了,就这么办吧。”康熙说道,虽然海拉逊拖出去斩个几千次都不为过,但是他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既然海拉逊自缢了,那就放了他的家人一马。


    宫外如此,宫中那些太监全部交给了梁九功处理,只是偷窃的奴才便罚了一顿板子,调到那些比较苦的地方当差,涉及比较深全部处死,尤其是小桐子、张德海、张华之流。


    他现在想到小桐子还一阵不快,这样的一条毒蛇竟然在自己的身边盘踞多年,想想就令人发寒,明朝的宦官之祸史书上一笔笔记着在呢,这才多久,就有人胆敢以身试险,真是胆大妄为。


    于是,也借此机会整理了一番宫内的奴才,该敲打的敲打,该罚就罚。


    时至今日,总算是所有的事情都告了一个段落,康熙长长舒了一口气,打算开始下一件事,“曹寅,朕想你去内务府当差,你可愿意?”


    曹寅知道这件事结束之后,皇上会赏赐自己,但是没想到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他立马拱手道:“奴才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康熙心里稍微舒坦一些,要是同噶禄那般虚情假意地推诿,他肯定来气儿。


    康熙起身,一边转着手上的扳指,一边慢慢地踱着步,“朕不相信噶禄……”


    曹寅心惊,眼下的最大受益者就是噶禄,若是说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是不信的,当初调查之时,他就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不过当时急着拿下海拉逊,便没有细查,如今瞧着皇上的意思是也怀疑起他了?


    “此人手段狠辣,若非不得已,朕是万万不想用他。”康熙说道,海拉逊垮了,带着内务府塌了一片,他需要一个人来担起这个责任。


    吐巴刚刚才获罪,不适合一跃到大总管的位置。


    飞扬武当总管的时间不长,难以服众,真要是上位,噶禄和吐巴恐怕会联起手来给他下套。


    所以,选来选去,只有噶禄最合适,当初提升他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会有如此被裹挟的一天,真是造化弄人。


    曹寅也很清楚皇上的意思,他道:“不论什么样的人,能为皇上所用,那便是能用。”


    “朕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说噶禄升任大总管,他手上的事情恐怕会交给吐巴,朕担心他们会沆瀣一气,所以想要放一个自己的人进去。”康熙说道,他是被内务府的阴阳账本给搞得头疼,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最好是能放一个自己信得过身份又合适的人进去,此人非曹寅莫属,“你觉得广储司如何?”


    “但听皇上吩咐。”曹寅说道,在哪个地方有什么关系呢?左右他都是皇上的人,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至于其他的事情,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就广储司吧,还有,朕想把保成的事情托付给你。”康熙说道,噶禄升职之后,恐怕会指派人接手积善斋和肥皂工坊的事情,虽然都是小事儿,但他也不能保成糟心啊。


    “肥皂工坊和积善斋?”曹寅试探地问道。


    “对,交给其他人,朕担心他们不上心,保成那小子喜欢你,朕想着就你去吧。”康熙说道,保成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恐怕会乐得蹿上天了,之前还找自己要曹寅,这下子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奴才遵命。”曹寅拱手道,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么拼,到底是值得的。


    “旨意三日后下达,你先做好准备。”康熙说道,有曹寅在内务府,他便可以放心很多,忽而想到了什么,“对了,朕还要针对内务府颁布一些新规,以防止海拉逊之事重现。”


    “新规?”


    康熙背着手,目光凝视着一处,露出一个冷酷无情的笑容,希望那些趁机上位的人发现油水没有那么好捞的时候,不要后悔啊!


    第138章 梅花插瓶


    三日后,曹寅宣布了康熙的旨意——


    首先还是先自我反省一番,未能及时发现问题,以至于酿成如此大祸,心中是万分悔恨,同时也劝诫其他人廉洁奉公,不得行此贪污之事,丢了祖宗的脸。


    因着内务府的主要人员,以满人的祖宗来统称并无不妥。


    其次,就是任命噶禄为内务府大总管,吐巴和飞扬武为副总管,曹寅为广储司郎中,吐巴将不再担任总办郎中一职。


    一般来说,总办郎中有四人,其中两人为部员担任,多管理实物,另外两人则是主管账务,吐巴兼任广储司总办郎中之时,为了独揽大权,想办法将另一个人调走了,如今曹寅接任郎中,就意味着上面没人能管他,加上又是皇上亲信,那几乎可以说得上在广储司横着走。


    其次,也是这次的重中之重,自庚申年起,内务府每年只能从户部领取三十万两银子,除此以外,不再有别的款项,特殊情况除外,如遇大灾大难,否则不予通过,且内务府需要每年六月和十二月上呈采买物品的价格,交由内务府三位总管签字确认。


    有了限额,内务府想要开口要银子就要有合适的理由,就算你说物价上涨了,到了账务审核的时候,你得过了内务府总管一关。


    而对于内务府的总管来说,这签了字可就意味着承担责任,到时候追究起来,可以一并受牵连的。


    最后一条,也很重要,那就是七司三院的郎中每四年便会更换一次,才重新选拔,也可以轮值,不得连任。


    这也是吸取海拉逊一事儿的教训,处置海拉逊的时候,奉宸院和会计司被抓了不少的人,也让康熙深感一个人在某个位置久了,更容易结党营私。


    这几条规矩并不能完全杜绝海拉逊这种人产生,毕竟外部规则只能约束,最重要的还是看人自个儿的想法,但是相比之前完全无所防范,现在也算是有所长进了。


    康熙这边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噶禄那边就不痛快了,听完旨意的他脸色黑沉沉的,是,他是将海拉逊给斗下去了,可有什么用?


    他是想要接替海拉逊的位置捞银子,不是想为了内务府奉献自己,如今海拉逊是没了,但是多了两个副总管来分权,别看之前斗海拉逊的时候,吐巴处处帮忙,但海拉逊到了,他们的共同目的就没了,也意味着他们要分道扬镳了。


    尤其是噶禄还坐上了总管大臣的位置,要知道,之前就是吐巴被降职之后,噶禄才升的,现在噶禄又一步抢在了前面,吐巴心中定然有气,新仇旧恨拢到一起,两人之间已经阴阳怪气互损了好几次。


    至于飞扬武,根基太浅,但是牛痘有功,就算他和海拉逊犯了一样的错误,皇上也会网开一面。


    还有……


    噶禄瞥了一眼在一旁看起来十分老实的曹寅,此人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虽然自己是海拉逊案的背后主使,但是曹寅可是正面调查海拉逊的人,还让海拉逊笑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早就翻了船。


    曹寅之能,不可小觑。


    大概是海拉逊的案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导致他现在一看到曹寅,总怀疑对方是来调查自己的,下一刻就要去皇上面前告自己的黑状。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曹寅是皇上的奶兄弟,更是皇上的左右手,无论是之前地动,还是内务府的贪污案,都表明皇上十分信任他,更别提太子爷的肥皂工坊现在转移到了曹寅的手中。


    当然,噶禄只是觉得可惜,可惜少了一个能搭上太子爷的机会,但真要让他放弃大总管职位,管理肥皂工坊的事情,他肯定不会情愿的。


    整个内务府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尘埃落定,海拉逊一事牵扯了半个内务府,整个机构大换血,噶禄顺利上位,吐巴升职,曹寅获得实权,梁九功拔出身边的钉子,康熙也顺利地整治内务府,但是,这些人都不是最终的赢家。


    真正的赢家是——李礽!


    自打上次在乾清宫听完了“墙角”,康熙不让李礽再去了,还不准曹寅和梁九功私下说,李礽气得炸毛,案子都已经结束了,还不让复盘讨论一下,是不是过分了?


    不过,李礽还是盲猜康熙要对内务府的整个机构下手了。


    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印证,正月的最后几天,他率了宫中的阿哥和公主去佟佳氏的园子里面上“赏梅”。


    他正扯着一根梅枝,凑过去看花,忽听得一声:叮咚——检测到主播已经达成“为内务府设置合理规定”的任务,请主播及时抽奖。


    李礽……他都忘记了自己还能抽奖,虽然记得自己有直播的任务,但是偶尔还是会因为身份被限制,无法立马达成。


    现在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他几乎是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上蹿下跳,顿时一阵心酸眼酸鼻子酸——这任务也太难了吧!!!


    仔细想想,这是人类幼崽该有的难度吗???


    想到自己还没有完成的另外两个难上加难的任务,李礽两眼一黑,已经开始绝望,从踌躇满志到出师未捷之间只隔了一个内务府,内务府让人壮志难酬啊!


    李礽一边秃噜手下的梅花,一边神游天外,兀自感叹命运多舛,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扯了扯,一低头,就对上胤祉亮晶晶的大眼睛。


    胤祉今天穿着的鹅黄色小斗篷,斗篷的边缘缝着一圈白绒绒的兔毛,他那圆润润红扑扑的笑脸就隐藏在这圈兔毛之中,可爱极了。


    胤祉左手扒拉着李礽的衣角,右手握着一枝梅花,踮着脚,嘴里嘟囔着,“二哥,花花好看,给你~”


    面对这么可爱又真诚的小胤祉,李礽觉得自己那点蛋蛋的哀伤就消失了,虽然自己的命运艰难,但是自己拥有的感情很暖心窝啊。


    “谢谢三弟。”李礽接过花,嗅了嗅,真香,又递给了身后的德忠,认真吩咐道,“三弟给我的,回去好好养在我的书房里。”


    胤祉两只小手一拍,欢快地转身去找下一枝漂亮的梅花去了,好看的花花都要给二哥哥,都是二哥哥的,胤祉也是!!!


    “保成,这是我给的。”一见胤祉借花献佛,胤褆就急了,立马随手薅了一根递过来,“也要好好养着。”


    李礽无奈收下,眼瞅着荣宪也拿着花也要过来了,顿时脑壳就开始疼——你们争强好胜的方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瞧他们,可要把贵妃娘娘园子里的梅花给薅没了。”荣嫔看着自己的儿子跟个小蜜蜂一般满园子蹿,仰着小脑袋,垫脚看看这枝儿,不满意,又掰着那枝儿把鼻子凑过去。


    佟佳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打紧,热闹些好啊,也就是德嫔快要临产了,才没来凑热闹呢。”


    “贵妃娘娘是个大方的,才不会因为这个跟咱们置气呢。”别人都带着娃来,宜嫔带着张嘴就来了,听到德嫔眉毛稍微挑了挑,继续笑着说道,“惠嫔姐姐的糕点好吃,就是常吃不到。”


    “你这是把惠嫔当成自己的厨子了?”荣嫔笑道。


    宜嫔生得明艳动人,性子也是个爽利的,在她们里面算是能闹腾的,但是年纪不大,又没啥心眼,除了不喜欢德嫔那个娇柔的性格总是掐架外,和其他人的关系都算是不错。


    宜嫔嘿嘿乐着,“惠嫔姐姐的手艺可比厨子好多了,换成别人,我才不愿意来凑这个热闹呢。”


    “那我岂不是还要感谢你?”惠嫔捂着嘴调笑道,“毕竟你出月子后第一次出门就是为了我的糕点。”


    去年十二月份,宜嫔生下皇五子,名为胤祺,如今在皇太后的宫中养着。


    “终于出月子了,可把我给闷坏了,再说,现在有皇太后照顾胤祺,我只管敞开肚皮吃吃喝喝就成。”宜嫔嘟嘟嘴,对于整日要窝在床上不能出屋子这件事很是郁闷,出了月子后,胤祺就归太皇太后喂养,她每日去看看儿子,陪着玩一会,感觉也挺好的。


    众人看着宜嫔娇憨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即便是做了额娘,还像个孩子一样呢。


    宜嫔不以为意,托着下巴,眼珠子一转,看向惠嫔,灵动又神气,“惠嫔姐姐不用感激我哦,只需要是下次给太子做糕点的时候,记得给我一份就行。”


    惠嫔立马笑得更大声了,伸手虚空点点宜嫔,扭头告状,“贵妃姐姐,你瞧瞧这有人蹬鼻子上脸呢!”


    佟佳氏笑着说道:“宜嫔想沾保成的光实属正常,这里谁人不是沾了保成的光?连我的园子都是呢。”


    众人一下子都笑了,整个梅园里面欢声笑语一片。


    另一边,李礽带着一群崽崽先剪了不少的梅花,在场的各位妃嫔每人一瓶插花,花瓶自然是佟佳氏倾情赞助,惹得佟佳氏打趣他们都是来打秋风的。


    当然这种事儿哪里能忘记康熙呢,康熙那瓶花就由每人拆出来一枝插了个瓶,取名“阖家团圆”,让徐嬷嬷给康熙送过去。


    李礽:拍我汗阿玛的龙屁,我是认真的!


    康熙自然很喜欢带着这种温馨意义的礼物,当即便让梁九功找了登对的瓷瓶给换上,放在李礽上次送过来那枝只有孤单单一个花骨朵的梅花插瓶旁边,深刻演绎了何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此时的李礽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公开处刑了,他半靠在荣妃宫中的炕上,身边拱着一个软乎乎的小团子。


    小团子手里正掰着一个孔明锁,费劲地用肉乎乎的手指抠着,“二哥哥,你会不会啊?”


    “我不会。”李礽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他现在正等着荣妃的烤羊腿呢,许久未吃,甚是想念啊。


    “哦,好吧,等我学会了,教你。”胤祉老实巴交地说道。


    李礽内心是拒绝的:谢谢,并不想!


    李礽还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后,便闻到了一股子烤羊肉的味道,虽然宫中的饮食样样精致,可怎么抵得上粗犷的野性风味呢?架在火堆上羊腿油滋滋地冒出来,涂抹在表面的香料在热油的刺激下,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李礽吸溜了一下口水,猫都要被馋没了。


    趁着等菜的这个功夫,李礽打算先抽个奖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恐怕下一秒他就要蹲到烤架旁边候着。


    他刚刚将抽奖的界面调出来,顿了顿,看向荣宪,“二姐,咱们宫中哪个人的运气最好?”


    荣宪正同身边的宫女挑选绣在自己将要新制的骑射服上的绣花,闻言抬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139章 抽奖


    荣宪听得满头雾水,对着胤祉扬了扬下巴,说道:“就你身边的小崽子,除夕那天额娘准备了几十个红包,说抽中了最大的那个可以讨个彩头,这小家伙窜过来,随手摸了一个就是最大的。”


    李礽一听,好家伙,这是欧气之光啊,看向胤祉的目光就如同盯上小肥羊的狼,绿油油地发亮。


    此时,直播间的弹幕上——


    难道就没有人好奇崽崽抽奖抽了个什么吗?


    还没有抽吗?


    应该没有吧,我瞧他是想蹭我三崽崽欧气的样子


    采阴补阳的小妖精


    吸星大法!!!


    一人血书,礽崽开放抽奖直播


    万人血书


    我崽的运气不行,都散了吧


    不是运气吧,这个主播穿越的时代不行,抽不出什么好玩意儿


    是啊,隔壁那个**主播,随手一抽,就是顶级**,要不就是**能量


    我记得他有次抽到了**液体的金属,那可是很难找到的


    对比起来,我崽简直是砢碜极了


    ……


    李礽……有本事你全部都和谐掉啊,只和谐掉技术水平超前的名词有什么用?


    李礽一边气呼呼,一边寻找着开放抽奖的直播权限,在右下角找到一行跟蚂蚁一样的小字:隐藏抽奖界面。


    去掉前面方框里的对钩后,直播界面的左上角就出现了一个小小“抽奖中”的弹窗,正是抽奖的实况。


    弹幕更加活跃了,瞧着部分直播观众的无情嘲讽,李礽深吸一口气,看向胤祉,低声道:“养崽前日,用崽一时,欧皇,就靠你了,手给我!!!”


    胤祉从和孔明锁的斗争中抬起头,满脸迷茫,但还是很乖觉地把手搭在了二哥的手中。


    李礽用两只手拢上,在掌心使劲搓了搓,软乎乎的小手很好揉,揉过之后,他犹觉不够,又将胤祉搂紧怀中用脑袋蹭了蹭,尽量使自己浑身上下沐浴在欧气中。


    胤祉被揉得直乐呵,等二哥松开手了,依然恋恋不舍凑过去,扒着他的膝头道:“还要,还要。”


    “等会儿啊。”李礽说着,先开始转动中间的大转盘,他要在欧气消失之前,搞定抽奖的事情。


    大转盘哗地一下子转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李礽的祈祷过于用力,这转盘几乎以超速狂奔了将近一分钟,他感觉牛顿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等到速度一点点慢下来的时候,李礽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好像一张嘴那颗砰砰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他甚至都顾不得在别人的眼中看起来是不是在原地发呆,毕竟d非酋能不能逆天改命就看这一刻。


    转盘的指针一点点地朝前挪动,咔咔咔,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恭喜主播获得一等奖绝密图纸一份!”


    一看到这个声明,李礽顿时欢呼起来,这可是他获得的第一个大奖啊,激动得小手无处安放,只能啪啪地拍着炕面,嘴里不断小声嘀咕,“成功了,成功了!”


    胤祉正探着小脑袋,食指顶在唇上,好奇地看着二哥,二哥突然癫狂,吓了他一跳,整个人差点仰翻。


    “恭喜主播完成超越自身能力难度的任务,触发系统隐藏福利,赠送三等奖特殊种子一包!”


    李礽……如果可以,他一定会使劲掐着系统的脖子问,猛烈摇晃,疯狂咆哮:为什么会触发“超越自身能力难度的任务”呢?为什么不提前告知呢?


    难怪之前的任务都是接自己亲爱的兄弟们回宫转眼间就冲到了改革内务府,这简直就是让他一步登天了。


    不过,这个弹幕立马就给了解释——


    难怪礽崽的任务这么难呢,原来是超越自身难度


    放个pg


    竖起我的小耳朵


    你们都不知道吗?直播间的科技水平过于落后主播的话,就会这样


    难怪呢,确实是这样的


    很久没有看这种落后时代的直播了,都快忘了


    +1111111


    小可怜啊~


    ……


    李礽怒摔,原本以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自己来到这里会如鱼得水,没想到啊,直播系统竟然还有这种坑爹的设定!!!啊啊啊啊!!!!


    迟早……迟早他要和这个鬼系统解绑!!!他发誓!!!用他的咸鱼之魂发誓!!!


    然而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直播间又弹出了一条消息:检测到主播还有两个超高难度的任务正在进行,请再接再厉哦~


    哦你个大头鬼啊,李礽气气,啪嗒一下子仰躺在炕上,已经不想拆礼物,还顺手搂住扑倒他身上的胤祉,盘着他那光溜溜的小脑袋,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


    但是弹幕还在催促呢,他怏怏不乐地拆开了绝密图纸,跳出来一个弹窗——多版本珍妮纺纱机图纸。


    这几个字让他噌地一下子坐起来,要知道英国的工业革命起源于纺织业,要是能拿到这个图纸并用于实处,是不是可以大大地提升清朝的生产力?从而起到同样的效果呢?


    中国终究是纺织历史悠远的国家,他也不知道现在织布水平到底如何。


    所以,“多版本”意味着可能会有珍妮纺纱机的整个改进过程,这样就能挑选一个适合清朝目前发展水平的图纸,避免一步登天带来过大冲击力让自己掉马,也避免了图纸是个老古董根本没用。


    这可是真是个好东西,李礽的心顿时又活了,看来这任务和奖品也算得上匹配了,不亏,不亏啊。


    他又满怀期待地打开了神秘种子,跳出来一个很奇怪的东西——鲁梅克斯。


    刚刚那个珍妮织布机一眼瞧着知道是什么,这个鲁梅克斯却是有点看不懂了,吃的食物吗?怎么没有听说过?


    跟他有一样疑惑的是弹幕的观众,但是观众比他好的一点是有搜索引擎,很快勾勾出来这是一种从乌克兰引进牧草,多年生草本,主根系发达,生长速度很快,而且耐寒、耐旱、耐盐碱,但是不耐高温。


    听听,这就是天赐大草原的牧草啊!!!


    李礽看向软软糯糯的小胤祉,看看,这就是自己的天赐大锦鲤啊!!!


    心中欢腾,李礽双手捧住眼前可爱的小脸蛋,叭地一下子亲了口。


    虽然不知道二哥怎么了,但是二哥亲了自己哎,迷弟胤祉立马跟着一起乐,露出自己的小米牙,伸出自己的左脸,“这边也要。”


    刚刚得到了两个大礼包的李礽有求必应,跟着又啃了一口。


    好的,这下胤祉也跟着高兴得找不到北了,捧着自己的小脸蛋傻笑着,嘿嘿~


    荣嫔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傻子在炕上乐成了一团,她看向荣宪,“这……是怎么一回事?”


    被点到,荣宪露出无辜的表情,无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就突然这样了。”


    荣嫔在炕边坐下来,摸摸儿子泛红的小脸蛋,目光温柔,“怎么这么开心?”


    胤祉抱着额娘的手,眼睛亮晶晶,语速飞快,“二哥哥亲我呢。”


    荣嫔笑了,她知道胤祉素来喜欢保成,没想到亲一口,就能乐成这个样子,真是个傻小子。


    李礽一看胤祉笑得开心,跟着继续乐呵,忽地灵光一闪,豁然开朗,既然能抽到鲁梅克斯这种进口种子,是不是还可以抽到杂交水稻或者郑麦139之类高产种子呢???


    啊啊啊啊!!!


    这么一想,顿时就一管子凤凰血打进了灵魂,只要搞定那两个任务,说不定大清朝农业强国之梦指日可待啊……


    不过那两个任务……李礽顿时就萎了,三藩不平,台湾不收,何以实施?


    唉~抽个好时机去问问康熙啥时候一统天下吧,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噔噔噔狂奔~


    荣嫔眼见保成的情绪大起大落,坐在那儿,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有趣极了,等到他平静下来,才道:“你们俩洗洗手,准备用膳了。”


    伺候的宫女立马将水盆端了上来,又备好肥皂。


    李礽穿好鞋子,打算洗手,看到那块形状奇奇怪怪的肥皂,问道:“这是二姐做的?”


    “前面做了些不成样子的,送人不好看,丢了怪可惜,我便留着自己用了。”荣嫔说道,她女儿做的东西那就是最好的,纵使不好看,那也是好的。


    “能用就成。”李礽说道,花里胡哨的那是为了放在柜台上吸引顾客,自家人就不讲究这些。


    说到这个,他又想到噶禄接手了肥皂工坊,虽不至于闲置,但也没更深入地研究,要是这样止步不前,就算自己是发明之父也没用,不能投产的技术就像是空中楼阁,华而不实,所以也要想个办法催催。


    胤祉趁着大家都没有注意,把自己的手也挪进二哥的水盆之中,小手可不老实了,一会摸摸,一会捏捏。


    李礽!!!小朋友,你这个行为有点变态啊!


    一见哥哥的眼神扫过来,胤祉立马扭过头,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东瞧瞧西看看,假装自己是无辜的,接着余光又偷偷瞄了瞄,好像不在意啊,于是又开始放肆。


    只不过他这手刚刚伸过去,就被李礽一把逮住!


    李礽从水里拎出他的小爪爪,晃了晃,得意道:“抓到了吧!”


    胤祉的小脸红红,奶声奶气道:“抓住了就跟哥哥回毓庆宫啊。”


    李礽……这是顺势赖上自己了吗?


    荣嫔在后面看得哭笑不得,她伸手拍拍胤祉的后背,说道:“赶紧的,你们汗阿玛还在外面等着在呢。”


    一听到汗阿玛,胤祉垮小脸,不乐意道:“汗阿玛怎么来了?”


    汗阿玛等会儿肯定又要二哥挨着他坐,自己岂不是挨不到了?不高兴,哼~


    荣嫔自然知道自己儿子在生什么气,捏了捏他嘟起的小脸蛋,“行了,等会啊,让你跟你二哥哥坐在一起。”


    胤祉的眼睛跟小灯泡似的,唰唰便亮起来了,立马让伺候的宫女把自己的手擦干净,牢牢地挂在二哥哥的身上,“我,胤祉,和二哥哥,在一起。”


    李礽还挺喜欢他这个黏糊糊的样子,挎着小崽子艰难地朝外挪去。


    康熙正坐着同宜嫔说话,就听到嘿咻嘿咻的声音,扭过头,忍不住笑了,“你们俩这是闹什么?”


    第140章 质问


    “这是我的小跟班儿。”李礽连拖带拉把黏在自己身边胤祉拖到了椅子上,累得气喘吁吁,“瞧着也不大,怎么这么沉?”


    他说着伸手捏了捏胤祉的胳膊,冬衣太厚,摸不到他的肉肉。


    虽然胤祉年纪小,但是已经知道哥哥的意思是说自己胖了,立马噘着嘴,哼唧一声,把头扭开,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啦,是二哥错啦,胤祉不胖。”李礽认输,真是可爱啊,人类幼崽怎么能这么有趣。


    一旁的宜嫔笑道:“以后若是胤祺有胤祉的一般有好玩就好了。”


    荣嫔正让人把烤好的羊腿呈上来,闻言道:“你生得动人,胤祺定然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真的吗?”宜嫔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溜溜的,好像是猫儿一般,“那就借荣嫔姐姐的吉言了,前些时候,我宫中找出了一些雪白兔皮的边角料,她们说要封成兔毛的小荷包,等我回去问问,若是好了,便给荣宪送一只过来。”


    “那就有劳妹妹了。”荣嫔说道,宜嫔来蹭饭,反手送点回礼,她也不推拒。


    “谈不上,谈不上。”宜嫔连连摆手,她道,“也是姐姐不嫌弃我闻着味儿,就跟着来蹭吃蹭喝的。”


    她是走在路上听荣嫔邀请太子爷去吃烤羊腿,立马馋得不行,厚着脸皮跟来了。


    此时,烤羊腿已经呈上来,架在一个烤盆上,就摆在他们桌子旁边,肉上还在滋滋地冒油,与香料混合在一起,偶尔落了一滴在炭火上,发出刺啦的声响,香味越发的浓郁。


    李礽咽着口水,听到一个咕噜噜的肚子叫,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呢,后来发现不对劲,一扭头,胤祉正捂着自己的小肚肚,脸上羞愤难当,低着头,嘴里还对着肚子嘀咕着,“坏肚肚,为啥响?”


    李礽……好可爱,想亲。


    “没想到咱们里面最馋的竟然是胤祉啊。”康熙笑了,咋还埋怨起自己的肚子呢,道,“用膳吧。”


    羊肉是片好之后端上桌,这种味道重的食物显然是没有胤祉的份,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顿时觉得自己碗中的肉羹都不香了。


    李礽连吃了好几块,哇~满足啊,痛快啊,内心活动相当丰富,正在此时,他感觉到一股子幽怨的眼神在凝视着自己,“你还小,不能吃。”


    胤祉的嘴巴高高地撅起来,都可以挂油瓶儿了,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二哥泛着油光的嘴,小幅度地咽着口水。


    李礽在碗里挑挑拣拣,找了一块没啥调料的肉,左顾右盼,趁着没人注意,一筷子塞进了胤祉的嘴里。


    胤祉鼓着腮帮子,心满意足,像偷吃了鱼儿的小猫仔一样。


    被康熙瞧了一眼,李礽飞快地低头刨饭,假装无事发生,只要脑袋低得够快,就等于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羊肉配烤饼,再加上一碗汤,李礽吃得贼开心,要不是有康熙拦着,他还能再吃一份,“这羊腿真好吃,是新鲜宰杀的吗?”


    “保成还能吃出新不新鲜?”康熙问道,他儿子的嘴除了气死人,还有这个功能?


    “我没有吃过不新鲜的,所以就问问呀。”李礽说道,他其实吃过的,现代人有谁没吃过羊肉火锅呢?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就有做羊肉火锅的,只不过用的都是冷冻羊肉,味道肯定没有这个好。


    但是,他现在皇太子,从小娇养的金贵娃儿,哪个奴才胆子这么大竟然敢送不新鲜的羊肉上桌?


    “是御膳房今儿宰杀的,我让他们留了一条腿。”荣嫔说道,她知道保成今儿有假,就提前给备上了。


    “这羊是养在宫中的吗?”李礽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就是康熙来回答了,他道:“不是,养在京城周围的草场,你可记得之前的牛痘?”


    李礽点点头,那可是三崽崽回宫的契机,也是他第一次“大显身手”呢。


    “那牛痘也是取自这些草场。”康熙说道,又进一步解释道,“由内务府庆丰司管理。”


    李礽点点头,心里想的是另一桩事——这草场离京城不远,等到自己收到牧草种子之后,就可以去试验一下。


    但是,试验这个事情,还需要内务府的人帮忙,以他现在的人脉,还是有点发愁——急招庆丰司内应一名,负责种草、割草、喂草。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最大助力曹寅已经入驻内务府,毕竟他只知道内务府变革了,具体怎么变也没有人告诉他,想来除了一心培养继承人的康熙,不会有人专门来告诉他这件事了。


    所以,他看到曹寅在上书房外面等着自己的时候还挺惊讶的,“曹大人怎么来了?”


    曹寅微微一愣,肥皂工坊是太子的想法,以太子爷的聪慧,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奴才想来问问关于肥皂工坊的事情,看太子爷这边还有没有什么吩咐?”曹寅说道。


    嗯?李礽品出了点疑惑,他道:“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事情了?不是噶禄大人在管理吗?”


    曹寅的脸上浮现出同款迷茫,“您……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皇上让奴才去广储司当差,把肥皂工坊的事情也交给了奴才。” 曹寅把皇上颁给内务府的旨意复述了一遍。


    啊?李礽恍然大悟,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啊,有曹寅作为自己的内应,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办,不就方便多了吗?


    比如说,牧草?


    虽然广储司和庆丰司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再远也算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勾搭一下,总比自己管用得多。


    曹寅看着太子爷脸上嘚瑟、奸诈的笑容,顿时打了一个寒颤,难道说他今日不该来找太子爷?


    想想前几次跟太子爷打交道的情况,他立马开始回想自己今儿出门之前管家怎么说的,好像是……大凶???


    “那恭喜曹大人升职加薪啦。”李礽说道,哎呀,康熙真是口嫌体正直,之前让把曹寅给自己,他还不太愿意,如今竟然又悄咪咪地把人给送过了,啧啧。


    “多谢太子爷,以后肥皂工坊的事情还请太子爷多多指教。”曹寅拱着手说道。


    “你想要我怎么指教?”李礽问道,他们理科生不喜欢绕弯,曹寅也不是噶禄之流,而且两人关系尚算不错,所以他直接开门见山了,“或者你想肥皂工坊如何发展?”


    曹寅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道:“奴才昨夜翻阅了积善斋的账本,自开业以来,已经盈利上千两,而且自打参与了地动的捐款后,这销量更是大幅度的增长,工坊常常供不应求,不瞒您说,奴才也打听过了,现在一般人的家中都有一块肥皂。”


    这个情况和李礽之前设想的差不多,把肥皂作为日用品使用,而不是奢侈品,能赚的钱更多。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为了钱,用肥皂洗手能敦促人们养成洗手的好习惯,且肥皂的清洁力不错,比起只用清水洗要好很多,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抑制传染病。


    “所以?”李礽问道,他得要确定曹寅的想法,要是曹寅是噶禄第二,那他也没有必要剃头挑子一头热,他现在不能去生产线监督,这事儿能办成什么样,关键要看项目负责人啊。


    噶禄接手肥皂工坊之后,并没有进行改进试验,还是依照着最初那个方子在制作,所以会出现供不应求。


    回想现代的产能,超市的盐都断过货,可没有听说过肥皂断货。


    不够,还是不够啊。


    曹寅知道自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彻查海拉逊的事情,借着这个事情进了内务府,如今算得上骑虎难下,必须做出成绩来。


    “肥皂的制作过程并不繁琐,且非常容易储存运输,要是能够制作出更多的肥皂,咱们就可以销往南方或者其他的地方。”曹寅说道。


    他既是接了工坊,其中的弯弯道道他都有了解过,知道太子爷先前还让做实验来着,只是噶禄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太子爷让做实验就有做实验的道理,他便想着来找太子爷,看能不能问到一条出路。


    “你的想法极好,只是现在肥皂还限制于原料上,无法大规模地生产。”李礽说道,点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即可。


    “您的意思是只要能源源不断地提供材料就可以?”曹寅问道,根据肥皂的配方,他知道原材料的其中一种是油脂,另一种草木灰的话,怕是有些难以获取。


    “是的,需要那种产量极大的油脂,现在全部靠鸡鸭猪羊,御膳房能供一部分,但是远远不够。”李礽说道,还有碱,草木灰的浓度比较低,而且大量的草木灰需要大量的树木,对环境也不友好。


    曹寅若有所思。


    “说到底,制作肥皂最重要的原料就是油脂和碱,你且寻找一些能生产油脂的方法。”李礽顿了顿,“植物最好,能够大面积种植,且可以循环往复,还有碱也是,多找找。”


    曹寅点点头,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找到之后。”


    “做实验,有原材料还不够,你还要找出最合适的配比。”李礽说道,工艺不同,原材料不同,就算他知道怎么制作肥皂,要最终投入生产,还需要曹寅自己去试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现在在广储司会不会忙不过来啊?”


    广储司是个很重要的机构,掌银、皮、瓷、缎、衣、茶六库的出纳,进进出出,都是繁琐的事儿。


    “广储司自有运作体系,奴才现在清闲着呢。”李礽笑着说道,整个广储司根本就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这也是他想要把肥皂工坊经营起来的原因之一。


    李礽愣了一下,随即就想明白曹寅的意思,可能因为空降被排挤了,更严重点,那就是被穿小鞋,这么一想,看向曹寅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小可怜儿啊。


    曹寅对上太子爷的视线,一阵恶寒,是他看错了吗?


    “你先好好收集一下资料,后面的事情再一步步来,跟着我,以后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的。”李礽背着手,振振有词地说道,那模样好像前面的广场都是他打下来的江山一般。


    曹寅听着这大话想笑,但是太子爷的态度十分认真,确实是干劲十足,立马附和道:“奴才遵命。”


    “好了,我要去乾清宫了。”李礽说道。


    曹寅也听说了皇上每日要校考太子爷功课的事情,立马惭愧告罪道:“奴才耽误太子爷背书的时间了,求太子爷恕罪。”


    “不是啊。”李礽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我是去问问汗阿玛为什么肥皂工坊换人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哼!!!”


    曹寅……看着太子爷蹦蹦跳跳去兴师问罪的欢快背影,总觉得太子爷之前安排起事情来头头是道好像自己的错觉一样,这娃儿还有两面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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