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绮梦
距离江听雪下山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多月里, 无印每日都在灵觉寺潜修,白日与寺里的众僧一起诵经念佛,晚上便会自己的房间打坐参禅。
在这平淡安宁的日子里, 他的心境愈发平稳, 仿佛又回到了往日那般清净自在,但每晚入睡时, 那如影随形、无法摆脱的绮梦, 却在证明了事实并非如此。
热气蒸腾, 水波摇荡。
无印紧闭双眼, 被抵在池边, 进退狼狈。
身后的人搂着他的腰, 胸膛紧紧贴住他的后背, 带来一波又一波滚烫的热度。
他紧紧闭着唇, 克制着那些不该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 忍耐着那深入骨髓的欢愉, 呼吸却渐渐凌乱。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 伸手转过他的脸, 用湿润的唇将他吻住,舌头也熟练地探了过来。
无印挣了下,想要扭头躲避, 却被不容抗拒地按住,只能承受。
软舌撬开唇齿, 勾起他的舌尖描画,那些始终压抑着的声音终究还是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断断续续溢了出来。
热气熏红了眼尾,渗出些许湿润。
扶在池壁上的手掌被人牵起,探入水中。
无印颤了颤, 眼尾变得更加湿红,唇齿间溢出的闷哼也变得更加急促。
他紧紧蹙着眉,在这不该存在的梦境中,被属于另一人的气息包绕,极尽缠绵。
……
温泉水渐渐平静下来。
无印坐在对方怀中,闭着眼睛,慢慢平复紊乱的呼吸。
那人抱着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脸颊,又轻轻吻在上面。
“大师,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无印静静睁开眼,望着温泉对岸的石壁,“……施主本就不该来。”
那人笑了笑:“你说得对,所以我以后都不来了。”
他轻轻说着,声音似乎带了一丝悲意。
无印微微皱眉,侧过头,发现面前的人脸上有着些许悲伤。
他静静地凝视着他,桃花眼慢慢弯起,轻声道:“大师……我们来世再见。”
话音落下,梦境烟消云散。
禅房里,无印霍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呼吸急促。
思及梦中人的话,无印皱紧了眉,闭目念了几句经文,让砰砰乱跳的心口平静下来,然后掐指算了算,得到的却是一团乱麻,什么都算不出来。
不好的预感始终在胸口盘桓,无印看着禅房外的夜色,月华落在小院中,分明洁白若雪,却又莫名凄暗。
“江施主……”
无印微微抿唇,不再迟疑,下床披上袈裟,拿起金钵、禅杖,径直往山下赶去。
到了山下最近的城镇,天色已经蒙蒙发亮,街边上也已开始有了卖早点的摊贩。
江听雪离开已经半月有余,无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能一点点打听,好在那人外表实在令人瞩目,但凡出现过,就总会被人记住。
无印来到一家馄饨铺前,对拿着汤勺的老翁问道:“老人家,最近半个多月,您可有见过一位穿着红衣裳的青年?”
老翁想了想:“可是一位相貌非常好看的公子?”
“正是。”
“见过,老汉瞧见他找人问了客栈的位置,约莫是要去投宿,大师要城里客栈问问吧。”
“多谢老人家。”无印施了一礼,朝最近的客栈赶去。
一连问了三四家,到第五家时,客栈掌柜才道:“你说那位姓江的公子吗?见过!他在我这住了好几天呢。”
掌柜十分健谈,一听无印问,立马便滔滔不绝道:“那位江公子相貌可真是绝了,就是脾气有点怪,天天坐在窗边朝山上望,一望就是一整天。
“我问他是否要上山拜佛,他却叹了口气,说‘我欲见佛,佛却不愿见我’。真奇怪,佛不就在那里吗?去了就能见到,哪来的愿不愿见?大师你说是不是?”
无印沉默片刻,道:“掌柜可知他离开后去了哪里?”
“宣州吧?他似乎说要去宣州寻亲。”
谢过掌柜,无印出了城门,朝宣州的方向赶去。
宣州离此地有四百多里,按照江听雪和他赶路时的速度来看,此时应当还在路上。
上了官道,无印便加快了速度,踩着平整的路向前飞驰。
官道上的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一道白影从身边晃过,但仔细一瞧,却又什么都没瞧见,只能心道怪哉。
三个时辰后,无印来到了下一座城,照例是进城询问,得到江听雪在这住了一晚,第二日便继续上路,离开的方向确实是宣州无疑后,他便继续出城赶路。
一天一夜的时间,他走完了钱塘至宣州的一大半路。
夜色深重,旷野凄清。
无印在一棵树下盘膝打坐,静静恢复这一天来消耗的体力。
等到天色微亮,城门打开时,他也从入定中醒过来,拿起禅杖,进入城中。
一进城门,无印便察觉到有些不对。
眼下已至初夏,天亮得早,为了赚钱,贩夫走卒多半也出来得早,虽然城门才刚开,但以往这个时候,大街上人应该已经很热闹了。
但眼下这座城却并非如此。
街边的商铺大多都关着门,零星几家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但不多,并且形色匆匆,一副很不安的模样。
无印皱着眉头看了看,拦下了身边路过的一个行人。
“这位施主……”
被拦下的是位老妇人,挎着篮子,闷头向前走着,被拦下之后,抬头看了看他:“这位师傅也是来捉妖的吗?”
无印眉头更紧:“此处有妖?”
“可不是吗?”老妇人满脸愁容,“就在一个月前,城外小香山上不知道从哪来一个妖怪,隔三差五就要来城里抓人,还专门抓那些长得好看的,弄得现在大家都不敢出来,生怕自己一露面,就被那妖怪抓了去。
“城里也请了人来捉妖,但都是去了香山就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欸,真是造孽!”
骂了一句,老妇人又好心提醒:“我看师傅你也是好相貌的,若不是来捉妖的,还是快快离去吧,省得也被那妖怪抓了去。”
老妇人说完便匆匆离去,无印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转身又出了城,去往小香山。
按照江施主的速度,他最远也应当只到这座城,若是没出什么意外,他或许今天就会离开这里,继续前往宣州。
但方才那老妇人说小香山上有个妖怪,抓的还都是些貌美的男女。
结合他那晚的梦境来看,江施主很可能是被这个妖怪抓走,遇到了危险,所以他才会在梦中有所感应。
一路疾驰到小香山下,一踏上山道,无印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妖气,除此之外,还有一股不明显的狐骚气。
狐妖!
无印眼神一冷,沉着脸往妖气最浓郁的地方赶去。
与此同时,江听雪正与面前的狐妖对峙。
说是对峙,但或许用僵持来形容更贴切些。
他此时正在一个山洞内,山洞四面虽是简陋石壁,内里却布置得富丽堂皇,高床软枕,桌椅卧榻,一应事物,无不俱全,正是他面前这位本家精心准备的婚房。
没错,婚房。
江听雪:“……”
他其实也有点好笑。
从灵觉寺离开后,他便对照着地图上的小点,由近到远慢慢找了过去,找了好几晚,才找到了这个勉强合适的。
找到之后,他便借口要去宣州寻亲,离开了灵觉寺山下的客栈,顺便也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方便之后无印寻找自己。
他自己修行,因不想沾染因果,所以一直都是独自清修,从来没有伤天害理过。
但他也知道,作为妖中最聪明、心思最活泛的狐狸,他的许多同类都会被这种聪明所误,选择在修行上走捷径。
像他面前的这个就是如此。
眼前这只红狐妖走的是采补的路子,身上气息十分繁杂,他最初找到它时,便在它身上闻出了数十种不同的阳气。
但它好像还是嫌慢,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思路,它直接在小香山上开辟出一方洞府,抓一些男男女女们过来,让他们交合,自己在旁边吸取阳气——还专挑好看的,因为狐狸精都颜控。
为了让修炼更加顺利,它甚至还悟出了一门神通,可以在人的心里下一种狐毒,中了这狐毒的人,会被时时刻刻引发心中的欲念,非交合不可解。
并且因为这狐毒藏于心中,引动的是中毒者本身的欲念,就是想驱散都驱散不了,只能中毒者自己靠意志力抗。
但狐毒毕竟是毒,就算中毒者真的稳住了心神,什么都不做,也还是会被狐毒透体而出,欲/火焚身而死。
这么一做,效果果然显著。
它抓来的男女受狐毒所控,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交/合,那么多人在一起,它甚至一次性可以吸收十多份阳气,比自己亲自上快多了。
红狐妖心满意足,江听雪也很满意。
他找它,跟它是不是狐妖无关,主要就是为了它这门神通。
既不能用法力驱散,又不能放任不管,怎么看都是能让某人破戒的好东西。
这要是不利用起来,那他就不是江听雪了。
所以那天晚上在无印梦中留下暗示后,他看着地图,在对方赶过来的两个时辰前,来到了小香山上,为的就是让这红狐妖发现他,把他抓走。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红狐妖刚刚吸干了一批人的阳气,正准备下山再去抓一波,一看到他这个俊美书生,果然立即两眼放光地冲了过来,把他掳了回去。
江听雪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虽然打不过无印,但那是因为妖天生就被佛道所克制的缘故,本身还是个大妖,就这么一个最多修炼了一两百年的小狐狸,他还不放在心上。
但他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因为系统给的去芜丹的缘故,他的身上、法力、包括灵神上都没有妖气,除非自己变成原形,否则谁都看不出来他是妖。
这只红色的母狐狸精当然也看不出来,它只把他当做一个人。
江听雪本以为自己会和那些被抓来的男男女女一样,被它关在洞府里,施下狐毒,一直与他人交/合,直到被吸干阳气死去。
但那红狐妖盯了他一会儿之后,却把他从洞府捞出来,放到了单独的一个洞穴中,然后忙碌了小半夜,在天亮时将洞穴布置一新,站到他面前,说要与他成亲。
明显看上他了。
“……”
江听雪心中好笑,看着眼前红狐妖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红狐妖表情一喜,高兴道:“你答应了?”
江听雪摇摇头,他坐在一张红狐妖专门准备的红木椅上,道:“我不能答应。”
红狐妖脸上的笑容一僵:“为什么?”
江听雪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红狐妖不解,连声追问,它看不出江听雪是在拖延时间,只以为他不情愿,便好言相劝起来,说什么“你现在不答应,以后上哪去找我这么漂亮的女子?”,又说什么“我虽是把你强掳来的,但也是真心喜欢你,你乖乖跟了我,我会对你好的”……
说了半天,江听雪仍是不答应,红狐妖有点恼怒,露出獠牙,想要干脆把他的阳气吸掉算了,但看了看那张脸,又舍不得。
最终,它还是缩回了牙齿,不高兴道:“你到底为什么不答应?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扔回洞府里,变得和那些死掉的人一样!”
像是被它威胁到了,江听雪终于开口,叹气道:“人妖殊途,姑娘去找自己的同伴不是更好?”
红狐妖顿时柳眉一竖,一手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提起来,龇出牙齿,连爪子都冒了出来:“好哇,原来你嫌弃我是个妖精?”
江听雪好似没感觉到喉咙上抵着的利爪,摇了摇头:“其实是不是妖精也不是很要紧,我不答应你,主要是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红狐妖眼冒凶光:“你喜欢谁?我这就去杀了她!”
江听雪属实被逗乐了,他笑了笑:“凭姑娘的本事,恐怕还杀不了他,而且也不需要你去找。”
看了眼灵台中的定位,江听雪将目光投向山洞外,轻笑一声。
“——他已经来了。”
话音落下,只听轰隆一声响,山洞的门被人硬生生轰开。
阳光直射进来,一道穿着白色袈裟的身影站在门口,目光凌厉地朝洞中望来。
看见红狐妖和它手中被利爪抵在脖间、一脸苍白的江听雪后,他脸色当即一沉,怒喝道:“妖孽!还不快放人!”
第92章 大师要帮我解毒 这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看到门外的人后, 红狐妖先是一惊,然后十分恼怒。
“你竟然宁愿喜欢一个和尚,也不肯喜欢我?”
它哪里不好?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和尚?!
江听雪笑了一下:“情爱一事, 哪是一句愿意就能改的?姑娘还是快走吧, 我家大师修为深厚,你再不走, 可就走不掉了。”
他说完便微笑着看向无印, 无印也正因为他那句“我家大师”朝他看来, 两厢一对视, 白衣僧人微微抿唇, 移开目光, 重新沉下来盯着红狐妖。
红狐妖的爪子就抵在江听雪喉咙上, 无印不能轻举妄动, 便站在原地等待机会。
红狐妖却已经出离愤怒了。
每只狐妖都对自己的长相很自信, 江听雪是, 红狐妖亦是。
它自认自己的美貌不输给任何人, 便是面前这个自己看上的如意郎君, 也只是堪堪能跟它比美,要说胜过它,那还差得远。
这个新来的和尚就更不用说了。
脸色太冷, 面容太硬,竟然还是个秃瓢, 一点毛都没有!丑死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光秃秃的和尚,居然把它给比下去了?!
红狐妖看着门口的无印,恨得简直牙都要龇出来了。
说来也怪,无印自幼修习佛法,法力极其深厚, 加上他向佛之心坚定,便更显得身上的佛光煊煊煌煌,不加收敛时,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
寻常妖怪,若是没个千八百年的道行,那是连靠近他都不敢。
红狐妖以前也不敢,别说靠近了,就是大老远看一眼,它都得被这明亮的佛光闪瞎一双狐眼,连滚带爬地逃命。
但此刻却不知怎么了,兴许是容貌被侮辱让它感到了无比的愤怒,也或许是这段时间吸取的阳气足够多,修为暴涨给它带了底气,它居然一点也不怕这个和尚了。
那一点点微小的疑惑和警惕从心中划过,转而就被怒火取代,红狐妖放开江听雪,尖嚎一声,亮出爪牙就朝门口的无印扑去!
无印面色冷然,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方才红狐妖一直抓着江听雪,他若是贸然出手,说不定会激怒对方,失手伤了江听雪,但现在它主动离开,那就不用再担心了。
看着扑上来的红狐妖,无印不闪不避,甚至连面色都不动一分,只在红狐妖的爪子抓过来时,直接抬手捏住,两指一用力,那森白的利爪就啪地一声,陡然折断。
红狐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十根爪子就没了一半,再一眨眼,另一边的爪子也啪啪啪全没了。
红狐妖:“……”
它爪子!!!
十爪尽断的场面太过惨烈,红狐妖后知后觉地捡起了一点恐惧,但已经来不及了。
无印除妖从来都毫不留情,又岂会放过它这个直接送到面前的?
断掉了红狐妖的爪子后,他就亮起了金钵,钵口金光湛湛,对准了红狐妖,沉声喝道:“收!”
一番打斗说起来快,实际看上去更快。
从红狐妖扑向无印开始,真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从气势汹汹的要杀人,变成了跪倒在金钵底下嘤嘤求饶,完全白送。
江听雪心里摇头,唉,知道它不经打,但这未免也太不经打了些,直接冲过去跪下算个什么事?
……算了,毕竟那是无印,倒也正常。
不过明明可以直接收了它,却非要先折断它的爪子……江听雪摸了摸脖子,心里笑了一声。
他看着门口的一人一妖,红狐妖已经保持不住人形,变回了狐狸的样子,四条腿死死扒着地面,不肯被金钵吸进去,嘴里哀哀求饶:“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害人了,大师你放过我吧,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狐……”
但无论它如何哀求,无印始终面容冷冽,无动于衷。
红狐妖的表情渐渐变得怨恨:“凭什么人杀妖就可以,妖杀人就不行?凭什么?凭什么?!”
听着它凄厉的嚎叫声,江听雪从红木椅上站起来,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们,甚至焦急地往那边快走了几步,提醒道:“大师小心,这狐妖会下毒……”
因他离得太近,无印便抬起眼,望了他一下。
就在他这片刻走神的功夫,红狐妖突然暴起,佛光在压制它的血骨肌筋,但它还是奋力跳了起来,拼着一身修为不要,也要冲无印喷出一口狐臊。
总算来了。
江听雪唇边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面色却忽然大变,猛地冲过来推开无印:“大师小心!”
无印没有防备,被一下子撞开,往后退了两步,一抬头,便见那烟雾般的粉色气团尽数落在了江听雪身上,转眼便没入他的身体。
他脸色微变,大步上前接住倒下来的人:“江施主?!”
没了他的加持,金钵内佛光黯淡下去,从半空中坠下。
红狐妖没了压制,却也没法再逃命,它一身血肉都在刚刚那一跳中被撕裂,血液流淌在赤红的皮毛上,将鲜艳的皮毛染成一缕一缕的,皱在身上。
它盯着抱着人的无印,似怨恨似遗憾:“可惜……居然被挡了……”
无印霍然转头看着它,厉喝道:“妖孽!你做了什么?!”
红狐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尖声笑道:“他中了我的狐毒,只有交合才能解开,你一个和尚,愿意为了救他破戒吗?哈哈哈!这样也好,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要么破戒救人,要么看他去死,和尚,你选吧,哈哈哈……”
笑声渐渐弱了下去,红狐妖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神采,在它的爪尖不起眼处,一根雪白的狐毛也化为尘埃消散。
江听雪靠在无印怀里,能清楚地感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
红狐妖虽然道行不高,但这狐毒却是它亲自悟出来的神通,神通二字,暗合天地至理,能自行悟得,说明它本身悟性不低,若走正道,数百年后必能得道。
可惜它耐不住修行寂寞,一心想走捷径,最终只能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但这与江听雪无关,他只是想说,这狐毒确实挺厉害。
甫一入体,他便感到身体迅速热了起来,某些带着热气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水波摇荡声若有若无地在耳边响起,带着他的喉咙也变得干渴起来。
炽热的气息呼在抱着他的人的脖颈间,搂在腰上的手顿时更加僵硬。
江听雪为他无措的反应笑了笑,身体却没有动,好像被那铺天盖地的欲/火焚烧的不是他一样。
他低声道:“大师,劳烦你扶我到床上去,我想躺一会儿。”
无印看了眼地上死去的红狐妖,将袈裟解下来,罩住狐尸,等待之后做法焚化。
然后他扶着江听雪,将人搀到床上躺下。
过程中,两人时有接触,每一次,无印都能感到江听雪抓在他手腕上的手掌蓦然收紧,像是想要把他拉进怀里,但很快又松开,呼吸间充满了克制。
等到真的躺进床铺时,江听雪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他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睁眼时,见无印站在床边,便叹了一声:“大师何必要来?”声音低低的,带着怅惘。
无印垂下眼眸:“贫僧来捉妖。”
“只是捉妖?”江听雪笑了笑,“那现在妖已经捉了,大师可以走了。”
“可是施主你……”无印微微皱眉。
“无论我如何,都与大师无关。”
江听雪静静道:“大师,可还记得你自己说的吗?我们的缘分已尽了。
“人各有命,被抓是我的命,中毒亦是我的命,便是真死在这里,也是我命该如此,大师无需在乎。”
无印抿了抿唇:“但施主是为了贫僧才中的毒。”
“那又如何?”
江听雪笑了一声:“难道大师真要为了我破戒?”
他轻轻叹道:“无印,我知你一心向佛,不愿沾染红尘,我不想毁了你这么多年的苦修。你走吧。”
说完,他便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身体还在变烫,血液像岩浆一样在身体里流淌,热意在体内不断发酵,迫切地想要找个地方发泄出去。
但江听雪没有动,他只是在心中默默数着。
数到十的时候,床边的人动了,脚步声朝门口走去。
江听雪依然没有动,只是在心里笑了一下。
脚步声在门前便停住了,随后山洞的门被关上,日光一点一点变暗,最终彻底在门缝里消失。
等到脚步声又来到床边时,江听雪回过头,佯装诧异:“……大师?”
仿佛他真以为无印走了的样子。
无印站在床边,山洞里烛火昏黄,落在红衣青年的身上,让他能清楚地看见对方汗湿的发丝和那痛苦蜷缩的身体。
他微微垂眸:“施主此难,皆因贫僧而起,贫僧不可不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区区一副肉身,若能帮到施主,便也不算什么。”
江听雪摇头:“不,我不能让你破戒,你还是走吧。”
“江施主不必挂怀。”无印抬起眼,神色平静,“佛在我心中,不在我身上。”
“……”
江听雪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大师已决定了?”
“我已决定了。”
江听雪深深望了他一眼,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床上。
无印躺了下来,静静地望着他。
江听雪撑在他上方,和他平静的黑眸对视,微微一笑:“昔有佛祖割肉喂鹰,而今大师愿意舍身,我这只鹰也不能不知好歹。若有冒犯之处,在下先告罪一声,还望大师见谅。”
说完,他便慢慢低下头,轻轻贴住了身下人的嘴唇,先是辗转研磨了一番,然后又伸出舌尖,一点点勾勒。
缓慢磨人,却又叫人心口发烫,面颊生热。
听着耳边加快了一点的心跳声,江听雪目不转睛地盯着身下的人,似是不习惯被这么看着,那双眼眸垂下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江听雪轻轻笑了一声,身下的人似乎有点疑惑,抬眼又望了过来,嘴唇也微微分开,像是想问些什么。
但他刚一动唇,江听雪便一改之前的温柔,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疾风骤雨般地亲吻起来。
“施……唔……”
话音一出口便碎成了闷吟,身下的人一开始还任由他亲,很快就招架不住,眼尾微微泛起湿意,蹙着眉头,似是有些抗拒地抬手抵住他的胸口。
但江听雪只轻轻一压,那些微弱的挣扎便被瓦解了,他抓住胸前的两只手腕,向上按在头顶,把无印困在自己和被褥之间,肆意深吻。
待吻够了,他抬起头,看着身下面色发红,微微气喘的人,嗓音微哑道:“大师刚刚想说什么?”
无印喘了口气,低声道:“贫僧……衣裳还没脱……”
但视线向下一望,却又忽地哑然。
江听雪看了眼两人身上已经被自己脱的差不多的衣服,又看了看他怔愣茫然的表情,低笑了声,捏住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下去:“还有一件,我帮你……”
大红的纱帐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几件衣袍从里面扔出,散落在床边。
昏黄的烛光照耀在纱帐上,里面的人影晃动着,交颈缠绵。
这是一场以救人为目的的双修,但又不仅仅是双修。
和接吻时的强势不同,真正缠绵时,江听雪却极尽温柔。
他看着身下的人,感受着他在手下控制不住的颤抖,听着他压抑不住的凌乱呼吸,低低唤道:
“无印……”
他唤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确保身下的人能听到。
无印只把这当成一场双修,江听雪听到他在念经,知道他是想要脱离肉身,安住心舍。
耐怨害忍,亦是修行。
可江听雪偏要叫他的名字,一遍遍唤回他的心神,让他看到他在做什么,感受那些难以自控的颤抖,体会那每一次的战栗与紧绷。
然后,将这些深深记住。
身下的人睁开双眸,望过来一眼,黑眸中尽是水汽,湿漉漉的一片。
江听雪心中一动,胸口忽然发紧,便慢慢住了口。
他把身下的人拉起来,让他扶着自己的肩膀,然后托起下颌,偏头凑过去吻他。
脸孔一贴近,怀里的人就重新闭上了眼,眼皮不住颤动,但始终将那毫不防备的眼神盖在下面,不露分毫。
江听雪微微垂下眼眸,一瞬之后,又弯弯地抬起来。
他在亲吻的间隙中,用气音呢喃:“大师,你说,这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吗?”
细碎的闷哼从唇齿间溢了出来,怀里的人眉头紧蹙,被困在他精心营造的温柔陷阱中,急喘着,似乎连回话的意识都没有了。
江听雪轻笑一声,按住他的后颈,用力吻了上去。
抵死缠绵。
第93章 大师说他不累 看来下次时间还可以再长……
纱帐的摇曳持续了一天, 又持续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凌晨时分,才堪堪结束。
江听雪对这点运动量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为了不惹怀疑, 他还是一结束就拥着人放缓呼吸,假装沉沉睡去。
无印倒是有些疲惫, 这种事和平日里劳作、收妖不同, 不但消耗体力, 还耗费心神, 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 却好像比他以往赶路十天还要累。
但比起疲累, 他更不适应的是这种背对着被人抱在怀里睡觉的姿势。
与许家村那时的迟疑不同, 在经历过这一天一夜的缠绵后, 他隐约也意识到了这种姿势意味着什么。
太过亲密了。
无印抓住放在自己身前的手, 想要拿下去, 让自己离远一点。
但刚一拿开, 睡着的人便呼吸微微一滞, 更加紧密地贴了上来,手也从他手中摆脱开,又搂住他的腰, 把他往后搂得更紧了一点。
手掌贴在腰身上,不经意间压到小腹, 无印低低闷哼一声,因其下的饱胀感微微皱起眉。
还有这里……他想去清洗一下。
但他试着挣了一下,身后的人却搂得越发紧,越挣扎,便越搂紧。
困倦也慢慢涌了上来, 无印沉默了会儿,终是不再试图远离,闭上眼睛,就这样睡了过去。
身后,江听雪无声弯了弯嘴角。
他当然感觉到了无意中碰到小腹时,怀里人那一瞬间的僵硬,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但让这人怀孕,不光是系统的要求,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所以他当然不可能放他去清理。
最起码也要留个一夜。
从床里侧拿起薄被给两人盖上,江听雪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然后解开了灵台的封印。
【小系统。】
滋啦一声响,9527被从屏蔽里放了出来:【宿主,我出来了,有什么事吗?】
江听雪问:【他若是怀上了,你多久能发现?】
【一般三天就可以了,宿主可以三天之后再来问我。】
有点麻烦。江听雪微笑道:【你能在地图上标志出来吗?】
9527一呆:【诶……?好像、好像可以?用个小点的标记,换个浅色,对诶!还可以这样!】
它思路继续打开:【这样的话,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在地图上放个闪烁图标,宿主看到了就能来找我了!】
江听雪轻笑:【真聪明。那么你有什么事吗?】
9527:【有!宿主,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帮反派挡狐毒?难道不是他自己中了更容易破戒吗?】
【当然不是。】江听雪弯了弯眼睛,【这么久了,你还没看明白无印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若是他自己中毒,就算真把自己熬死,他也不会让我帮他的,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容我碰他一下,毁他清修。】
【可是,宿主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到他的梦里,和他这样那样吗?你们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吗?】
【不一样。】
江听雪道:【无论是在心相世界里,还是在梦里,他都不算破戒,因为那时我是他的心魔,是他的执念,只要能破除我这道执念,便可让心境更上一层楼。但现实中,我却是真真切切在他前面,而不只是他自己‘拟造’出来的。我只是我,而非他的心魔。你懂了吗?】
9527捋了捋:【宿主是说,之前那些他都认为是他一个人的事,但昨天这个是你们两个的事。】
【不错。一个人的事,是执念,两个人的事,便是缘。】
江听雪眉眼弯弯:【你瞧,这么一来,他不就自己把这缘分续上了?】
9527:……
不愧是宿主。
仿佛听到了它的芯声,江听雪笑了下:【小系统,你还有别的事吗?】
【暂时没有了。】
【那我就先关空间了。】
【好的宿主,宿主继续加油!】
系统空间再次被封印起来,9527看着闭目养神的狐妖宿主,和被狐妖宿主抱在怀里,神色疲倦、沉沉睡着的反派,芯中不禁再次感叹。
他们狐狸精……果然很会骗人啊……
……
无印这一觉睡得不算太久。
天色亮起时,日光从山洞的门缝中射进来,逐渐由暗变亮,到了最亮的时候,无印就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腰上的手已经不见了,转了下头,便见那人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无印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的声音惊醒了边上沉思的人,江听雪转身笑道:“大师,你醒了?”
他扫过无印露出来的胸肩,因上面残留的痕迹微微暗了眼神,喉结滑动了一下,移开目光。
心中则遗憾叹息,狐毒未解,他想多看两眼都不行,唉。
等压下心底又翻涌起来的欲念,再转回来时,便见无印已经掀开被子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准备穿上。
床榻边都铺着地毯,衣服没有沾上灰尘,拿起来就能穿,江听雪帮着把中衣捡起来,理了理,正要递过去时,便见无印忽然僵了一下,穿衣服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
江听雪动了动鼻尖,心中了然,面露尴尬道:“抱歉,昨晚没来得及帮大师清理,今日醒来后我见你睡得香,就……”
有什么东西流下来的感觉过于鲜明,无印面上闪过一丝窘意,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平时他念经参禅,一向清心寡欲,心相世界和梦中也都不会有这种东西留存,便是前几日梦中悸动,醒来时身上也是干净的,根本无需处理。
但这么多年的定力不是白修的,尽管心中一时窘迫难言,仅仅片刻后,他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
转了转头,无印在山洞内看了一圈,想找个什么东西擦一擦。
江听雪适时递上干净的布巾:“大师先用这个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处山涧,稍后可去洗洗。”
他清早就起来了,见无印睡得沉,便到山洞外转了转,找到一处干净的山涧,撕了两片里衣清洗了下,然后用法力烘干放在了袖中,就等着现在给他用。
山洞里绫罗绸缎都有,但要么铺在地上,要么铺在床上,地上的江听雪嫌脏,床上的更不用提,擦了等于没擦。
至于纱帐椅垫这些,太艳俗了,他不喜欢。
无印道了声谢,从他手中接过纯白的布巾,在腿上擦了起来。
江听雪看了两眼,保持微笑,移开了目光。
啧。
熟练压下/体内翻涌起来的热意,等无印擦完穿好后,江听雪才重新看了回来,道:“大师,你饿不饿?那桌上还有些果子,我给你拿几个?”
也是他早上顺手摘了洗干净拿回来的。
无印摇摇头,他不算饿,而且比起填饱肚子,他现在更想去山涧清洗一下身上的污浊。
江听雪便道:“好,那我们走吧。”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路上也有,再摘就是。
不过出去之前,无印还是先把门口的狐尸处理了一下。
金色的佛光像火焰一般,点燃了狐尸身上的罪业,那些因它而惨死的魂魄得到超度,在往生经中重入轮回。
超度了所有亡魂后,两人才从山洞离开。
江听雪带着无印朝山涧走去,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望了望身边人一如往常的行走步伐,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大师可有什么不适?”
大的不适没有,就是身上酸了点,某个地方黏腻着难受了点,并且还有点抽痛,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于是无印面不改色道:“并无。”
江听雪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看来下次时间还可以再长点。
……
到了山涧,无印便重新褪下衣衫,进入水中,清洗起来。
江听雪没过去,就站在十几步之外的地方等着。
不是他不体贴,不知道帮同床人清理,只是他现在属实是不能过去。
红狐妖的狐毒不是在床上滚个一两次就能解清的,它没那么简单。
狐毒和普通的毒不同,它藏匿于心中,若不想办法化解,便会一直待在那里。
像被红狐妖抓来的那些普通人,根本没办法解决,便一直被它催动欲念,在情欲中沉沦,直到阳气耗尽而死。
这一门神通无法用法力驱散,只不过江听雪一直清修,控制得住自己的心念,所以才能压制一二。
那红狐妖恨极了无印不肯放过它,喷出的一口狐臊简直是下了死手,若是换个普通人,早就血脉贲张、爆体而亡了,哪能像江听雪这样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带着几分从容的?
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昨日才与无印真真切切缠绵过一回,离远了看不到便罢,要是站得近点,看着那人满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皱着眉头打理自己,那他哪还忍得住?
他是狐狸,还不想去学道士念清净经。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稀疏水声,江听雪默了默,又往远处走了几步,背着手,眺望着天边的流云,心中叹了口气,真真是磨人啊。
不过也快了。
桃花眼微微眯起。
等无印大师发现狐毒的异常,他想了许久的那样东西,就该拿到手了。
……
山涧中,无印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便见红衣青年往远处走了几步,背朝着这边,负手望向远处。
他垂下眼,继续在水中清洗身体。
手掌滑动间,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身上,看见那些仍然清晰的痕迹。
手腕上的是指痕,因那人总是喜欢钳制着他的双手,压在头顶,然后低下头来吻他。
其他地方则是别的痕迹,大多是亲吻留下的印子,覆盖在脖间、胸口、小腹、大腿,乃至……更深入的地方。
真实的触碰和心相世界,和梦中,都是不一样的感觉。
在梦中时,那人总是温柔的,引导的,牵着他的手,一步步深入,但现实中,却多了几分进攻性。
黑眸一眨不眨地望下来时,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侵略和占有。
繁复的亲吻,密切的拥抱,和梦境中一样让人喘不过气,但又比那更多。
体温交换,呼吸交缠,连那些隐忍的颤栗都变得更加无措。
攥着被褥的手指指节发白,无印紧闭着双眼,听那人在耳边一遍遍低唤他的名字。
眼皮颤动了几下,他半睁开眼,冷不丁撞进一双极专注的黑眸中。
黑眸眨了一下,那些专注便倏然消失了,转而变成轻飘飘的笑意。
被拉起,被拥抱,被亲吻。
他闭上眼睛想,只是一场双修而已。
混乱的呼吸、笼罩的热意都褪去了,无印捧起清澈的水流,浇在身上,洗掉那些多余的痕迹。
只是一场双修而已。
第94章 大师要继续帮我 希望大师受得住
江听雪只等了片刻, 山涧中的水声就停下了,他又等了一会儿,回过头时, 便看到无印已经穿戴整齐。
他手中拿着金钵禅杖, 白色袈裟披在身上,除了没戴斗笠, 几乎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但初见时的无印大师, 脖子上可不会带着他的吻痕。
视线扫过衣领间露出的零星痕迹, 江听雪弯起眼睛:“大师, 我们这便下山吧。”
无印却道:“稍等。”
他走到江听雪身边:“施主, 请不要动。”
江听雪心中挑眉, 面上故作不解:“大师?”
“我要看看施主身上是否还有余毒。”无印解释道。
江听雪便点点头, 从善如流地站定不动, 任他检查。
无印口中低念了一句, 并指在眼前划过, 眸中便泛起了湛湛金光。
他目光如炬地扫视江听雪的身体, 从上到下, 最后回到心脏处,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等他收了天眼,江听雪佯装疑惑:“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印不答, 反问道:“施主可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
江听雪沉吟:“异常么……我虽已解了那狐毒,但身上还是时时如火烧一般, 尤其是……”
目光在无印脖颈间停留了一瞬,他咳了一声道,“我以为这是我心念太杂,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无印自然发现了他的目光, 他面色不变,牵起他的手腕按住脉搏。
肝火旺盛,烧心烧肺,果然不假。
再往下看一眼,红衣青年便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站姿,稍微挡了一挡。
仿佛为了掩饰尴尬,红衣青年又问:“大师?”
无印抿了下嘴唇:“施主的狐毒,怕是还没有解开?”
江听雪“诧异”道:“没解开?那昨日……”
“那只是一时的。”天眼神通下,无印已经看穿了狐毒的本质,“狐毒藏于心中,蒸腾欲/火,即便宣泄出来,也只是一时缓解,之后还会再发。”
江听雪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恍然道:“是了,我是听那狐妖说过,它抓来的人被关在洞府中,会一直与人做那事,直到阳气耗尽而死。”
他苦笑道:“我不会也那样吧?听说人要是耗尽了精气,便会面容青黑,骨瘦如柴……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过难看了。”
无印开解道:“施主不必担忧,有贫僧在,必不会让你落到那样的下场。”
江听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大师还准备留下?”
无印愣了愣:“贫僧不该留下吗?”
江听雪注视着他:“大师既然知道狐毒之后会再发,难道不知道留下来会发生什么?大师要次次都同我双修,帮我纾解吗?”
无印沉默了下:“施主若是想找旁人,贫僧不会过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听雪捂着额头,看了他一会儿,无奈苦笑,“大师,你知道你这么做,会让我有什么想法吗?”
“?”无印疑惑。
江听雪上前一步,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慢慢将脸凑过去。
手下的身体明显僵硬起来,江听雪最终停在了他的唇边,只差一点点,就能亲上去。
鼻尖对着鼻尖,看着他忍不住微微闪躲的眼睛,江听雪低低道:“无印,你心里……当真没有我吗?”
无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垂眸:“贫僧……只想帮施主解毒。”
江听雪默默地看着他,退回去站直,目光扫过眼前人身上,净无垢袈裟依旧不染尘埃。
他叹了一声:“在下明白了。”
保持着一个有礼的距离,江听雪面带微笑:“大师准备如何做?”
无印道:“狐毒本该每时每刻都在发作,只是施主心念坚定,所以看起来才并无异样,贫僧可用法力帮施主压制一番,将发作的时间拖延到三日一次,但要彻底根除,还需要一样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无印看着他道:“施主应当知晓昔日宝山寺中供奉的佛宝舍利。”
江听雪不动声色:“当然,大师还曾与我说过,当年的那场大火,便是有只白狐妖想要抢夺舍利放的,但大师不是说,那舍利已经被其他妖怪趁机偷走了吗?”
“是,不过贫僧后来已经把舍利拿回来了,如今它还在宝山寺内,只是并不为人所知。”
江听雪故作沉吟:“大师是想用它来帮我解毒?”
无印点头:“正是。”
江听雪长叹道:“大师如此尽心尽力,连佛门宝物都拿了出来,听雪实在无以为报。”
无印面色平静:“此事本就因贫僧而起,佛宝也本就该为救人而用,施主不必挂怀。”
“……”
江听雪无声看了他一会儿,轻叹道:“大师如此豁达,我若再说什么,倒显得我小气了。既如此,听雪便先谢过大师,日后若有能帮上忙的,听雪自当尽心竭力。”
“施主客气。”无印低头行一佛礼,然后抬头道,“事不宜迟,贫僧先为施主压制狐毒,之后便趁早上路吧。”
“好。”
无印抓住他的手腕,法力运行之下,江听雪果然感觉体内的火气下去了不少,但并不是直接消散,而是龟缩在心中一隅,隐而不发。
看了看身前垂眸专注运功的人,江听雪眸光闪了闪,唇边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笑意。
这么压制,等三日之后,狐毒只会发作得更凶猛,他是无所谓,只希望无印大师到时候能够受得住。
这一点细微的笑意无印没有看见,系统空间里的9527却看得清楚。
它忍不住分析了一下宿主目前的所做所为。
离开灵觉寺,按地图找做恶的妖怪,不合适的就顺手杀了——按宿主的话说是攒攒功德。
假装被抓,推开反派自己中毒——让反派心甘情愿,主动献身。
忍住心欲,让反派自己发现狐毒难以驱散——以退为进,让对方自己决定要和他长时间相处,增加怀孕机会,还能名正言顺拿到舍利子,说不定还能让反派真的爱上他……
不不不,就宿主到现在的表现来看,9527觉得不是说不定,是他肯定能让反派爱上他。
一件事,从准备到结束,又攒了功德,又吃到了人,之后还能光明正大继续吃,大概率能吃到怀孕都不止,还能扰乱反派的心,还能拿到宝贝……
一箭多少雕了都?
啧啧啧。
9527已经说腻了,但它还是要说,宿主牛【哔——】!
……不过话说,宿主是一开始就想要得到舍利子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之前什么给姐姐报仇,难道都是骗它玩的?
9527:……
……不能吧?
QAQ
……
从小香山到宝山寺,距离近千里。
以无印自己来看,半个月便足以走完,但照江听雪的速度,却起码要两个月。
尤其是两人每三天就要停下来一两日,时间便会拖得更久。
如江听雪所料,从小香山下来的第一个三天后,狐毒果然来势汹汹。
那时他们正在客栈的一间小院里下榻,无印一个出家人,身上当然是不会有钱的,花钱的是江听雪。
他想着这次无印大师约莫要吃不少苦头,便好心地准备了个舒服的地方,找了客栈后面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既不会被人打扰,也有茶水可以让他中途补充一点水分。
至于租院子的钱,则是他从杀掉的妖怪那里搜刮来的。
之前半个月里,江听雪每杀掉一个妖怪,就去翻一遍对方老窝,凡是能换钱的东西,全都扒出来扔给了当铺,半个月下来,收益颇丰。
当然若是被问了,他就会说是自己之前抄书攒下来的。
读书人的事一向精贵,他又抄得那么好,给钱多点不是很正常?
身边的人果然没有起疑心,安安静静地跟着他到院子里住下了。
两人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吃完晚饭后,便各自去洗漱沐浴。
洗完之后,江听雪让小二将浴桶留在屋里,里面换上干净的水备用,又嘱咐这几日都不要过来打扰,然后就关上院门,回到了卧房。
无印已经在房间里了,正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榆树出神。
江听雪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大师在看什么?”
无印摇摇头:“没什么。”
江听雪埋在他领口嗅了嗅:“大师用了皂胰子吗?好香。”还是檀香味的。
无印偏了偏头:“嗯,小二拿来的。”
他闻着不是什么太冲的味道,就顺手用了。
江听雪轻笑了声,指尖挑开领口,在他脖颈间吻了一下。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
江听雪将他转过来,抵在窗沿上,按住他的后颈,靠过去吻他。
压制了许久的心毒熊熊燃烧起来,汹涌着,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力气,吮吸的力道不由大了一点。
怀里的人吃痛,低低哼了一声,身体动了动,似是想要挣扎,但没动两下,就突然碰到了什么,身形陡然一僵,闭着的眼皮也剧烈地颤了颤。
江听雪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脚下往前一步,抬起膝盖,贴住了轻轻磨蹭。
无印呼吸一滞,从唇舌的缝隙间泄出一点闷吟,扶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抓紧了衣服,指尖发白。
靠在窗沿上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江听雪望着怀里人渐渐泛红的眼尾,抬手放下支窗。
菱花窗落下,挡住了月色下两道交叠的身影,将那不可告人的春光,尽数掩映其中。
第95章 大师有了 宿主!他怀孕了!
这一次果然比在山洞里的时间长。
一天两夜里, 放下的床帐几乎没有停止过摇晃。
因为事先嘱咐过,所以一直没有人过来打扰,江听雪也因此吃了个爽。
上次在山洞里, 他考虑到这人现实中还是第一次经历, 过程里便时不时停一会儿,给他歇息的机会。
但那天无印大师亲口说了身体并无不适, 又加上压了三天的心火, 江听雪这次便放肆了些。
不但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便是在他刚刚紧绷过的那阵最禁不得碰的时候, 也一刻不停, 逼得始终隐忍的人都哆嗦着开了口, 受不住般吐出几个的“不……”来。
窗外的天亮了又暗, 暗了又亮。
等到日上梢头, 卧房内的声音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相比起上次只是有些累, 这次几乎一结束, 无印就倒头睡了过去。
江听雪把倒下来的人接住, 屈指给他擦了擦眼尾的湿痕, 然后把他放到身边,躺了下来。
依旧不打算清理。
他支着头,目光静静落在身边人的脸上。
无印神色疲惫, 显然是累狠了,即便已经沉沉睡去, 眉头还是微微蹙着的。
江听雪本来没打算这么放纵的,但是……
这人初初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好像一块冷硬的石头,随着他不断地揉捏,不断地动作, 开始慢慢软化,慢慢变热。
他清心寡欲惯了,从来不懂这些事,一举一动便都由江听雪带着,又习惯了克制,无论江听雪有多过分,进得多过度,都只是紧绷着身体,忍耐地抓着他。
实在受不住了,也只是说出一两个“不”字,身体依然毫无防备地敞开着。
这让江听雪怎么忍得住,不去得寸进尺?
心口在发热,酥酥软软。
江听雪静静看着身边的人,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在快要吻上对方的眉间时,他闭了闭眼,退回了原处。
再睁开眼时,他弯了弯嘴角,泪痣轻轻晃了一下。
先拿到东西再说吧,等舍利子到手……剩下的就快了。
……
无印这一觉睡得很沉。
在天色快要完全暗下去时,他才从沉睡中慢慢醒转过来。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也是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无印慢慢坐起身,起来之后,才发现身上已经被擦过了,包括腿间这些地方,都被清理了一遍,很是干爽。
但好像也不是全部。
手掌贴在小腹上,轻轻按了按,里面立即传来了怪异的饱胀感,某个地方似乎也湿濡了起来。
肌肉下意识紧绷住,不想再弄脏床铺,无印起身下床,想找到之前洗过的那两块布巾擦拭一下,但下来之后,才发现之前挂在床边的衣服都不见了。
他愣了愣,正要看看是不是放在了其他地方,卧房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江听雪走了进来。
看到他站在床边,红衣青年怔了怔,随后露出笑容:“大师你醒得正好,我刚叫好了水,正准备喊你起床呢。对了,你的衣服我白天都拿去洗了,在院子里晒了一天,现在都干了,大师你先洗,我等下把衣服给你拿过来。”
他一张嘴,就把什么事都安排完了,无印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只好过去清洗。
卧房外面是堂屋,浴桶就放在堂屋里,用一道屏风挡着门窗,水刚刚放好,还是热气腾腾的。
无印进入浴桶,半跪在里面,微微皱着眉,将手探入水下,手指动了动,便看到水中浮起一些浑浊的东西,丝丝缕缕地飘散。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江听雪从外面走进来,无印听到他绕过屏风,忽然就站定不动了。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就见红衣青年站在屏风边,黑眸直直地望着他。
两次缠绵,数日的亲密,无印已经很熟悉他这种眼神。
大概是浴桶中的水太热,他的脸也被泡得有些发烫,无印微微抿起唇,垂下眼,指尖的触感忽然无比鲜明且古怪起来。
江听雪很快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将衣服挂在屏风上面。
“大师你先洗,我去端点饭菜过来。”
他转身出去了。
无印还是刚刚那个姿势,耳根微红,垂着眼睛,继续清洗身体,心中默默念诵经文。
等经文念完,他也已经洗好,心也平静了下来。
出来擦干水珠,穿好衣服,江听雪也端着饭菜回来了。
他把饭菜放到卧房里的桌上,道:“大师你先吃,我让小二来收拾水。”
无印一愣,还没开口,就见他又转身出去了。
他默然地回到卧房,在桌边坐下,听着外面江听雪指挥小二把水弄走,又收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过了一两刻钟,才面带微笑走进来:“咦?大师你还没吃吗?”
无印:“……我在等施主。”
江听雪闻言笑意更深:“大师下次自己先吃吧,不用等我。”
见他笑盈盈地过来坐下,脸色如常,甚至看上去比以前还红润了不少,无印不禁有些沉默:“……”
在床上时,江施主明显是使力更多的那个,难道不是应该他更累吗?平时赶路,他走个一时半时的就要停下来休息,也没见体力有多好,怎么到这种时候,就这么有精神了?
是俗世男子行房后本就如此,还是江听雪本人天赋异禀?又或者是狐毒的原因?
想到这里,无印有些担心,但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神清气爽,双眸有光,不是那种外表精神、内里却亏空的样子,又把心放下了。
大概是他看得有些久了,江听雪有些纳闷,问道:“大师,你不吃吗?不合胃口?”
无印摇摇头:“没有。”
只要不是狐毒作祟,那就没关系。
他安安心心地吃起菜来。
饭后,因无印已经睡了一觉,江听雪也很有精神,暂时不想再睡,两人便直接退了房,连夜上路。
一般人都是只在白天赶路,因为天黑之后危险太多,要么是豺狼虎豹,要么是山匪妖怪,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但这些他们两个都不担心,所以也就不惧夜间赶路。
就这样走走停停,从初夏走到深秋,两人才到了宝山寺所在的锦州。
这时江听雪身上的狐毒已经进展到了两日发作一次,无印帮他用法力压制过几次,但都没有用,只能试图加快速度,希望尽快赶到宝山寺。
想法很好,但狐毒每次一发作,短则一日,长则两日,事后还要再睡一日恢复体力,行程根本快不起来。
无印想过结束后不睡觉,直接赶路,但江听雪不同意。
“我已委屈大师良多,怎可再让你疲于奔命?万一出了什么事,听雪万死难辞其咎。”
因为江听雪少有的强硬,加上临近锦州,深山老林愈发多,出没的妖精鬼怪也越来越多,若疏忽大意,很可能一时顾不牢,再让江听雪遇到危险,无印沉默片刻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比以往少睡了点。
江听雪当然不会让他直接赶路,他要的就是他慢慢走。
所谓的狐毒进展,也只是他故意放任的结果。
狐毒催动的是他心中的欲,之前他收心守欲,所以不会发作,现在想拖慢行程进度了,就每天多看看身边的人,看他身上那些一层叠着一层,根本消不下去的痕迹,火自然就上来了。
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很简单——无印还没怀上。
没错,一连五个月,几十次、近百天的缠绵,连主角那边的书生都已经怀上了,他还是没动静。
江听雪忍不住扶额。
他每次都没有给无印清理,回回都把那东西留得极深,但他就是怀不上,也真是见了鬼了。
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无印有问题,还是系统有问题?
他没找别人试过,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题。
他也不可能让无印找别人,试试无印有没有问题。
系统……系统鬼哭狼嚎,说它肯定没问题!有它的好孕程序在,就算他真有问题,也一定会没问题!!无印本来就没这个功能,因为好孕程序才能怀的,也根本不可能有问题!!!
嚎到后来,江听雪都快不认识“问题”了。
但系统信誓旦旦,甚至拿天道赌咒发誓,声称假如它的好孕程序出故障了,它就立即去死!
——指让天道把它遣送回去,被神明大人拆掉。
天道没有回应,默认了它的程序运行正常。
江听雪只得再想办法,在到宝山寺前多来几次。
于是就有了狐毒“进展”这么个事。
为了拖慢行程,他还每次都把无印折腾得昏昏沉沉,困倦乏力,一结束就直接昏睡过去,不睡个一天半天的,根本醒不过来。
但即便如此,拖到十月中旬,两人还是来到了锦州。
到了锦州,离宝山寺便不远了,最多四五天便能到,江听雪只能望山兴叹,心想大不了狐毒解开之后再说。
狐毒没了,还有蛇毒狼毒花毒,总能想到办法的。
不过世间的事大概就是如此,当你急切想要的时候,它迟迟不来,当你放下了,准备另寻他路时,它又来了。
这一天,江听雪和无印来到了锦州城。
离城门不远,有个卖鱼摊,桌上摆着数条剖开的鲜鱼,血腥味和鱼腥味一起弥漫在这一片。
因卖鱼摊正好在进城的必经之路上,所以两人就走了过去。
谁知靠近之后,江听雪刚走了两步,便感觉身旁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去,便见无印薄唇紧抿,盯着卖鱼摊,眉头深深皱起,一副很不适的模样。
江听雪正要开口询问,心中却忽然一动,看向了灵台。
只见灵台内悬浮着的地图上,原本代表无印的小点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更小的点,颜色十分浅淡,仿佛一眼就会看漏,但却毋庸置疑地存在。
而在地图的另一边,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点闪烁着,组成了几个大字——
宿主!他怀孕了!
第96章 第 96 章 “我帮施主,只是为了解……
反派终于怀孕了!
9527简直喜极而泣。
太好了, 终于不用被宿主怀疑是小废物了!
要不是系统空间里不许乱来,9527简直高兴得恨不得直接放鞭炮!
不过赛博鞭炮虽然没放上,它在地图上拿来组字的小点们却闪得跟鞭炮一样, 噼里啪啦的。
它兴奋地去看自家宿主, 却见宿主怔了怔,在心里轻声道:【是啊, 他怀孕了。】
9527一愣, 欢快闪动的小点们逐渐慢了下来。
它有些迟疑地想, 宿主好像……没有那么高兴?
但一瞬间之后, 江听雪就恢复了正常, 轻笑道:【小系统, 把标记撤了吧, 我知道了。】
地图上的小点们重新组合, 变成【好的宿主】, 之后就连带着无印身上的那个浅淡的小点一起消失了。
江听雪从地图上收回目光, 看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的人。
对上他的目光, 无印只当他是在因自己突然停下而疑惑, 便道:“无事,走吧。”
他念了几句经,压下胸口突如其来的恶心感, 神色如常地从卖鱼摊旁边走了过去。
江听雪也没有多说什么,等他跟上来后, 便继续行路。
锦州城外便是锦江,沿锦江一直往北,走个百多里,就到了宝山寺所在的宝山。
江听雪昨日才毒发过,所以两人准备直接穿过锦州城, 往宝山去。
只是出城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快到北城门时,城门外来了一波卖菜的村民,有个年纪大的老汉,挑了满满当当的两担菜,脚下一时没注意,踩进了一个小坑里,身形顿时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无印正好在旁边,顺手就搀了一下,另一只手接过他肩上的扁担,将两担菜平平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老汉连声道谢,站稳之后往他脸上瞄了一眼,一下子就挪不开了:“欸?你是、你是无印小师傅?”
无印一怔:“贫僧法号的确是无印,老人家认识我么?”
“认识啊!”老汉一拍大腿,“当初圆清主持还在的时候,我们村还经常上山拜佛呢,不过你那时候小,估计不记得我了。”
说着,老汉朝前面的村人们喊道:“欸!无印小师傅回来了!”
前面已经走出去一截的村人们听到喊声,回头一看,还真是!
一群人顿时涌了过来。
“无印小师傅,你怎么回来了?”
“无印小师傅,那个新主持说你去其他寺庙了,我们还当你以后都不回来了。”
“无印小师傅,你是要回宝山上吗?以后还走吗?”
“无印小师傅……”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硬是把站在无印身边的江听雪挤开,把无印团团围在了中间。
江听雪:“……”
他哭笑不得,只好站在边上,看无印一一回答村人们的问题。
“回来有事要办。”
“没有,只是在其他寺庙挂单。”
“贫僧会在此待一阵。”
“……”
被众人围在中间,边上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无印依旧声音沉稳,面容平静,但江听雪还是看出他有点无措。
也是,他平时在外捉妖,面对的大多是人与妖的恶面,即便遇到热情的人,也是拿他当救星看,哪有像这样,一群人围上来,不是让他解决问题,而只把他当做身边的小辈,说的问的都只是单纯关心他的生活的。
不过无印大师的定力依旧稳定发挥,那点无措很快便消失了,平平静静地回答了村人们的问题后,便道:“各位施主还是早些去卖菜吧,若是去得晚了,怕要找不到好摊位了。”
他与村人们告别,来到江听雪身边:“江施主,我们走吧。”
江听雪笑了下,看了眼那些村人们,和他一起出了城。
村人们也挑起扁担,往集市上走去,边走边聊。
“那个红衣服的后生是无印小师傅的朋友吗?瞧着像个读书郎。”
“应该是吧,想不到一眨眼,无印小师傅就长这么大了,那模样,真俊呐。”
“可不是嘛,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也漂亮得很。”
“哈哈哈,我也记得,小师傅不光自己长得漂亮,还喜欢漂亮东西,我记得他还在山上捡了个小狐狸,取了个名字叫、叫什么白……”
“我呸,你这什么狗屁记性?什么山上捡的?明明是在江边捡的!就我们村门口那条锦江边上,捡了个白狐,取名字叫雪儿,意思是那白狐狸的毛像雪一样白!记住没?”
“哦,对对对,是这样,还是你记性好,那后来烧了庙的那只呢?我记得也是白狐狸?”
“没错,就是白的,不对,就是小师傅捡回去那只!那只狐狸本来腿断了,小师傅把它捡回去救好了,哪知道它恩将仇报,转头就去抢宝贝,还把庙烧了,这些妖怪真不是东西!”
“我怎么听说是两只?小师傅救的那只把小师傅引走了,后来又去了一只烧的庙?”
“就是一只!”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见!”
“你不能想想吗?!哪有两只长得一样的狐狸?而且烧庙的那只被小师傅杀了,这要是两只狐狸,那第一只狐狸怎么再也没出现过了?”
“……好像也是。”
一群人纷纷被说服,转而开始骂起那只恩将仇报的狐狸来,声音汇入集市的洪流中,很快便听不到了。
……
江听雪和无印出了城门,沿着锦江一路前行,到了傍晚时分,便开始进山。
攀过脚下这座山,再往前,便是宝山。
如今已到深秋,山中层林尽染,金红交错。
江听雪看了一会儿,见天色暗了下来,便对无印道:“大师,今日天色已晚,到宝山怕是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歇着?”
无印下意识犹豫了下。
这一路上,除了狐毒发作时,他们少有进城的,大部分都是在山里待着,因为逢山过山,不绕远路,所以才赶得快。
只是这样也有不好的地方,狐毒三日一次的时候还好说,但变成两日一次后,有时候去城里就有点来不及,便不得不在露天野地将就一下。
江听雪一只狐狸,听觉灵敏,知道四下里无人也无妖,便不觉得有什么,但无印显然很不适应。
幕天席地、无遮无挡之下做这种事,对保守的出家人来说还是太过了些。
仅有的那么几次里,江听雪抱着他时,始终能感觉到他绷得很紧,对身上的各种触碰反应也极大,以至于江听雪总是心痒难耐,忍不住欺负得更深,逼他做出更多的反应来。
两次一过,无印就对在山里过夜有些迟疑了。
但他想到昨日才做过,今夜狐毒应当不会再发作了,便点头道:“依施主所言。”
江听雪笑了下,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一个废弃的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只是山崖凹进去的一块地方,勉强遮住了三面,空间倒是还算大,两个人待在里面也很宽敞。
暮色四合,山洞里已铺上干草,升起了火堆。
江听雪就着火烤了烤干粮,等热乎起来后,便掰了一半,递给无印。
无印道了声谢,接过去,静静吃起来。
等吃完了,江听雪又把水囊递给他,看着他喝了两口,然后拿过来,用剩下的水把火堆浇灭了。
无印诧异地看着他:“施主?”
江听雪把水囊扔到一边,坐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肩上,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喑哑:“大师……”
这么多天过去,对他的这种声音,无印也已经很熟悉了,他身形僵了僵:“施主,你这是……”
江听雪不答,只是牵起他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放。
也不知碰到了什么,无印身形更加僵硬。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星子,但江听雪还是看见了他耳根处慢慢爬上的红色。
无印张口结舌:“不是昨日才……”
江听雪依然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别的:“明日我们就到寺里了,狐毒化解之后,大师准备如何待我?”
“……”赧意慢慢收敛,无印沉默了下去。
江听雪收拢手臂,将他的腰搂得更紧:“大师还是准备让我走,是吗?”
“……施主既已解毒,贫僧自然不该再见你。”
“为何不该见我?”
无印道:“贫僧早已说过,贫僧与施主并无缘分。”
“当真没有缘分?”江听雪微微垂眸,搭在他腰上的手揉了一把。
共度过那么多次夜晚,江听雪如今对这具身体的熟悉胜过无印本人,只是随意揉捏了几下,手下的人便喘了两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软发热。
他在无印耳垂上吻了一下,低低道:“若真无缘分,这几个月来,你又怎会与我有那么多次的夫妻之实?”
无印闭了闭眼,伸手要推开他,江听雪望着他:“大师,你不愿帮我吗?”
无印下颌微紧:“我帮施主,只是为了解毒,并无其他意思。”
“这也是解毒。”江听雪道,“大师不是知道吗?狐毒催生的是我心中的欲念,大师是我心上人,我心中的欲,只因大师一人而起。大师既然在我面前,我又怎能忍住不动欲?”
无印皱眉质疑:“可是之前……”
“那是怕你受不住。”江听雪道,他揉着怀里人的腰,在他耳边轻吻,“我时时刻刻都想与你欢好,每次只是一两个晚上,你便要睡上一整日,若是真时时刻刻都做,你怕是永远都下不来床了。”
无印一时失语,也不知是被他口中的“时时刻刻都做”吓到,半晌才憋出一句:“……不可纵欲过度。”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忍,后来想到你快要与我分开了,便忍得困难了点,从三天变成了两天。”
江听雪轻笑一声,挑开他的衣带,“其实大师才更要注意吧,每次那些东西,都是你出的次数多。”
无印身上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他全部解开了。
他心里一慌,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失控,想要拒绝,却一开口就被吻住。
“施主……唔……”
江听雪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也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将他压倒,手也滑了下去。
细腻的声音里渐渐融入了水声,无印的头脑很快就被热意烘烤得一片空白,抓紧了江听雪的肩膀,忍耐着,眼尾渐渐变得湿润。
江听雪对他的身体太过熟悉,一放松,一紧绷,便知道他到了怎样的地步。
他把人抱起来坐下,抚摸他的脊背,让他放松,在他颤抖着紧绷起来时,拿过旁边的衣带,系在了某个地方。
被打断,又被禁锢,失落感和痛苦一起冲了回来,无印在晃动中睁开眼,泛着水汽的黑眸看着他,似不解,又似无助。
江听雪吻掉他压抑的低喘,弯了弯眼睛:“不是说不要纵欲过度吗?试试今晚只有一次如何?”
黑眸茫然了一会儿,随后微微睁大,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后知后觉地开始意识到了危险。
但江听雪并不打算给他逃脱的机会,笑了一声便用力吻了上去,再次将他拉入欲海,彻底沉沦。
第97章 第 97 章 大师,你的袈裟脏了。
说归说, 江听雪到底还是没那么残忍。
他中途松了一回腰带,让无印纾了一次,随后又系上了。
只可惜这一下似乎更像饮鸩止渴, 再次系上之后, 怀里的人反而更加无法忍受,攀在他肩头难耐闷哼, 到后来, 甚至咬住他的肩膀, 带上了一点哭腔。
听到这点哭腔的瞬间, 江听雪停了下来。
咬在他肩上的人慢慢回过了神, 但还不等他彻底松开, 就因为更加激烈的动作再次深深咬了下去, 手指紧紧抓在他的肩上, 指尖发白, 哭腔也更加崩溃了。
最终松了三次。
不能说江听雪折磨他,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个数。
结束之后, 无印就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脸上尽是泪痕,江听雪抚了抚他的背,他就蹙紧了眉毛, 低低道:“不……”
都在梦里了,还想着要拒绝他。
江听雪微微笑了一下, 不要也不行,明天狐毒就要解了,这“最后一次”,他总得表现得体贴一点。
反正已经怀上了,这些东西也不用再留。
手向下滑去, 睡着的人低低哼了一声,湿漉漉的睫毛颤了几下,似是挣扎着想要醒来。
江听雪在他鼻尖吻了吻,轻声道:“睡吧,我帮你清理一下。”
好像是被他的话安抚到了,半梦半醒的人又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江听雪用干净的布给他擦了擦,又把手上的也擦掉,然后扔掉布,拥着人在草堆上的衣服上面躺下。
秋夜寒凉,山洞中一片空寂。
江听雪支着头,望着躺在身边的无印,抬起手指,虚虚放在他脸上,从额头到下颌,一点一点,慢慢划过。
净无垢袈裟还是干净的,说明穿着袈裟的这人,心依然坚定。
但……若不是动了情,以他的性格,又怎会容许自己如此放肆?
江听雪静静描画指尖的轮廓,眸光倒映着身边人安睡的面容。
无印……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又或者,你其实早就明白了,只是……还不愿意承认?
……
第二日醒过来后,无印显然对困顿时发生的事没了记忆。
江听雪看他起身想要打理自己,碰到了才察觉到不对,愣了一下,好像隐隐约约想起了点什么似的,望了过来:“施主,你已为贫僧清洁过了?”
江听雪笑了笑:“昨晚我还有些精力,见大师睡得沉,便顺手帮大师擦了擦。”
无印已经不会再为他过度旺盛的精力感到惊讶了,道了声谢:“有劳施主。”
江听雪挑了挑眉:“大师说笑,这本就是我弄进去的东西,我来擦掉不是很正常的吗?”
无印窒了一下。
江听雪虽与他同行数月,其间不知多少次交颈缠绵,但甚少说这种荤话。
他有些不自然,但抿了下嘴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江听雪望着他淡然的神色,心下轻笑,连调戏都没反应,看来无印大师果真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收拾齐整后,两人便继续行路。
出了脚下这座山,就到了宝山。
两人沿着山道一路向上,在下午时分,便来到了山顶的寺庙。
昔日的宝山寺如今已更名为净禅寺,寺中僧侣也换了一批。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寺中的主持依旧是他离开时的那位,也仍然记得他。
两人见礼,各自寒暄了一会儿后,无印便带着江听雪去了后山。
在后山走了一阵,两人来到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前。
江听雪觉得这石头有些眼熟,站在旁边朝四周望了望后,才发现这正是无印在心相世界中打坐净心的那方石台。
等回过头时,无印已经一手掀起了石台,从底下拿出了一个木头匣子,然后又把石台放下。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颗金光闪闪的舍利子。
无印将木匣递了过来:“施主。”
江听雪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木匣中的佛宝舍利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十五年前就想得到的东西,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到了他手里。
江听雪拿起舍利子,抬头看向无印:“我该如何用它解毒?”
无印道:“放在胸前即可。”
江听雪便将舍利放在胸口,舍利放出彩色霞光,慢慢融进了他的身体。
江听雪闭目感知了一下,见方才还在手中的金色舍利已经悬浮在了他心上,静静地放着宝光,将那些狐毒一点点驱散。
外在来看,便是那时不时就要烧起来的肝火终于彻底熄了下去。
无印收回探他脉搏的手,眉宇间浮现出轻松之色:“施主的毒,终于解了。”
江听雪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这舍利我该如何还给大师?”
“不必还。”无印微微摇头,“这舍利既已融入施主体内,便是与施主有缘,施主拿着便是。舍利光华内敛,不会露于身外,只要不说出去,便不会惹人觊觎。”
“有缘……”江听雪弯了下嘴角,静静望着他,“大师,我与你,当真没有缘分吗?”
无印慢慢垂下眼:“施主,贫僧早已说过了。”
江听雪轻声道:“若我下次遇难,大师可还会再来救我?”
无印垂眸道:“贫僧乃佛门弟子,济世救人是本分,无论遇难的是不是施主,贫僧知道了,都会去救。”
“在你眼中,我与其他人,一点区别都没有?”
“是。”
江听雪叹了口气:“大师可真是无情。”
无印面色平静:“贫僧乃出家人,本就不该有俗世之情。”
“真的吗?”江听雪望着他道,“若真无情,你昨晚为何不推开我?”
“……”
无印沉默片刻,“是施主自己说,要贫僧帮你解毒。”
“我说你便信吗?”江听雪笑了下,“那我说,我没了你会死,你可愿还俗,下山与我成亲?”
“……施主何必如此?”
“不过情难自禁,不愿放弃罢了。”
无印再次沉默:“……施主在灵觉寺能放下,为何现在却不肯放下了?”
“因为不一样。”江听雪微微笑道,“在灵觉寺时,我只觉得你对我或许有意,但现在,我却知道你对我一定有情。”
他噙着笑意道:“我心悦你,又与你有了夫妻之实,更确定你心中有我,现在让我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甘心。”
“……贫僧是出家人。”
江听雪挑眉:“你这是承认心中有我了?”
无印有些无言:“……贫僧并无此意。”
江听雪笑眯眯道:“只说自己是出家人,却不否认前面的,不就是喜欢我么?”
无印:“……”
“大师,你怎么不说话?”
无印微微抿唇:“施主执意如此纠缠吗?”
江听雪慢慢收了笑容,默然不语。
片刻后,他道:“你还没发现吗?”
无印皱眉:“发现什么?”
江听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气。
“大师,你的袈裟脏了。”
……
无印微微睁大眼。
他向下看去。
净无垢袈裟洁白如雪,绣着金丝卍文,披在无印身上,再加上他纯色的里衣,看着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这种衬托下,就显得袈裟下摆的那抹灰尘格外刺目。
这是他方才弯腰抬起石台时,下摆落到了地面所致。
但以往沾水不湿,沾污不染的袈裟,此时上面的这抹灰尘,却顽固地留在了上面,不论他如何注视,都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江听雪道:“你曾说,净无垢袈裟,心无垢则身无垢。如何袈裟有垢,你的心又如何呢?”
他向前一步,想靠近无印,无印看着他,不知怎的,竟仓惶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但下一瞬,就被江听雪重新拉近。
他抬手撑住石台,将无印困在自己与石台之间,微微低头,望着他的眼睛:“无印,你明白你的心吗?”
无印.心里不自觉地发慌,转开脸,避开江听雪的目光:“袈裟染尘,只能说明贫僧修行不够,与施主无关。”
“当真与我无关吗?”
江听雪步步紧逼:“那昨晚你为何答应与我双修?明明让我忍一忍就可以了,再不济,你也可以直接回来,拿了舍利,再回去给我解毒。这儿离昨晚落脚的地方只有半天路程,以你的速度,一个时辰就能来回了吧?”
无印张了张口: “贫僧……只是没想到。”
“是没想到,还是不愿去想?”
江听雪落下一只手,抵在他后腰上慢慢揉按,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去,无印呼吸微微一滞,身体明显地开始热了起来。
几个月过去,他的身体早已习惯了江听雪的抚弄,轻轻一碰,便会迅速做出反应。
“假如真的不情愿,直接推开我就行了吧?”江听雪低下头,去吻他耳后那片细腻的皮肤。
“江施主……唔……”
无印把脸转回来,想躲开他狎昵的亲吻,却正好把唇送到了江听雪面前,让他一口含住,肆意舔吮。
熟悉的热意在身上蔓延开来,脊背发麻,呼吸也有点稳不住。
无印闭了闭眼,用了些力,把他从身上推开。
江听雪顺着力道退后两步,看着他仿佛有些冷淡的表情,突然笑了下。
“你是在告诉我你不愿意吗?”
无印抿了抿唇,语气稍显生硬:“是。”
“但是无印,你有没有想过?”
江听雪看着他,又叹了口气,“要是旁人这么冒犯你,你会只把他推开吗?”怕不是直接沉下脸一掌拍过去了。
无印怔了怔,慢慢抿住唇,不再吭一声。
江听雪弯了弯嘴角:“你不打算说话了吗?”
无印沉默。
“你说你尘缘已尽,若真的已尽,又怎会遇到我?”
无印还是沉默。
江听雪叹道:“你真不打算再说话了吗?”
“……”
谁能想到,面对再多妖魔鬼怪也毫不畏惧,勇往直前的无印大师,竟然也有用不说话来消极抵抗的一天。
江听雪又好笑又无奈,但笑过之后,看着面前垂眸不语的人,他心中又慢慢变得有些沉闷。
“你不愿说话就算了,我不逼你。但是,无印……”压下心底渐渐翻涌出来的情绪,江听雪笑了笑。
“我是不会放弃的。”
话落,他转身离开,留下无印一个人站在高台上,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第98章 第 98 章 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
离开净禅寺后, 江听雪走在山道上,心神却在灵台中,阅读地图上系统总结出来的孕期护理指南。
怀孕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 以男子之身怀胎, 更多了一分危险,江听雪对照顾孕妇和孕夫都没有经验, 便问了问系统。
9527检索了一下信息库, 整理了这么一份资料出来, 投放在地图给他看。
江听雪一边走一边看, 走到山下时, 指南也看完了。
他正要收回目光, 就见地图上又多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点, 像烟花般一团团炸开, 莫名透出几分喜庆。
江听雪:“……”
他有点好笑地道:【他怀上了, 就这么值得高兴吗?】
烟花团底下浮现一行小字:【不是, 是恭喜宿主即将抱得美男归。】
【美男?无印么?】江听雪摸了摸下巴, 【倒也不算错。】
无印长得是挺好的。
他笑了一声:【你就为了这个恭喜我?】
【是啊, 反派很明显已经喜欢上宿主了吧?凭宿主的能力,肯定很快就能和他在一起。】
【你这么相信我?】江听雪笑盈盈道。
【是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
江听雪笑道,在9527高高兴兴回复【不客气】时, 又话锋一转:【不过小系统,你为什么会认为, 我想和他在一起?】
【诶?】彩色小点字迟疑了一会儿,一个个冒出来,【……宿主,不喜欢他吗?】
明明那么温柔……
还有那些眼神,那些表情, 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我像是喜欢他的样子吗?】
【像……】
江听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最开始说过什么吗?】
【记得,宿主你说,因为你姐姐被反派杀了,所以你要毁掉他。可是,都这么久了,我以为宿主你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我怎么会不在乎呢?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毁了他而已。】江听雪弯弯嘴角。
【扰他定力,诱他破戒,让他动情,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宿主你要舍利子……?】
【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江听雪将手掌覆在胸前,再拿开时,掌心便多出了一颗金光闪闪的舍利。
【当初正因为这颗舍利,他的师门被妖所灭,如今他却亲手将这颗舍利给了一只妖,还被妖拿来对付自己……】
看着地图上闪烁的小点字,江听雪弯起嘴角:【不知道无印大师以后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会不会气到想要自行了断。】
9527:……
它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期期艾艾道:【那个,宿主,在剧情没结束前,反派还不能死……】
【剧情没结束前?】江听雪眸光微动,仿若无意般道,【这么说,等剧情结束后,他就可以死了?】
【是的,我们的任务是制裁反派,不让他改变原本的世界线,所以只要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后续剧情没有他的戏份了,那就没有关系。我找找,我记得原书里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
9527说着,就想去找一下原著里最后提到反派的地方,但还没等它找到,就听自家宿主说:【退水妖。】
速度比它一个系统还快,简直像是回忆过千百遍,脱口而出的一样。
9527愣了一下,感叹道:【宿主你记得可真清楚。】
江听雪微微一笑:【我要做任务,难道不该把任务有关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吗?】
也是。9527欣慰地想,狐妖宿主可真敬业啊。
在它看不见的地方,江听雪掐了一下手心,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不过具体内容我还是有些记不清了,你再给我念一遍吧。】
【好的宿主!】
9527翻到原文:【原本世界线里,反派最后一次出场,是在主角带着孩子和书生一起进京赶考的时候。路上他们听说南边有只水妖在发水患,一个白色袈裟的大和尚去退水妖治水,后来水妖死了,大和尚也没上来,只有人在河边捡到了那件白色袈裟,上面都是血。】
念完了原著,9527小心翼翼道:【这就是反派在原书中最后一次出场,后续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宿主,你至少要让反派活到那个时候吧……】
江听雪笑了下:【放心吧小系统,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过,那只水妖,到时候我难道还要专门把它找过来?】
【这倒不用,原书只是一个框架,最重要的是主角,宿主只需要看住反派,不让他去伤害主角就好。】
看了一眼以往的任务记录,9527又道:【而且以本系统的经验来看,剧情一般都有惯性,到时候不需要宿主去找,水妖说不定自己就会过来了。】
【这样吗……】江听雪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神色。
他回过头,望着远处的青山,和山上隐约可见的寺院,弯了弯嘴唇。
【那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
9527有点忐忑。
它害怕狐妖宿主真把反派玩死。
最初见到狐妖宿主,听到他跟反派有仇的时候,它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很不靠谱。
看看它把奇点变成什么样了!
跟反派有血亲大仇就不说了,还是个谜语人,哦不,谜语狐!
它都不知道宿主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说是姐姐被反派杀了,所以要报仇,但它感觉宿主说起姐姐的时候,还没有说起反派的时候反应大。
但要是不恨反派,宿主想毁掉他却是真的,微表情和至今为止的行为逻辑都能证明这点。
但如果不看宿主骗舍利子,还有让诱导反派破戒这些事,光从微表情分析,宿主又确实看上去是喜欢他的。
全部都是冲突。
有仇还是没仇?是喜欢还是恨?
如果喜欢,那为什么一定要毁了他?
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那些细微的动作和眼神,真的只是装出来的吗?
只会用逻辑来推导事情的数据生命感觉自己CPU都快烧了。
但怎么对待反派,都是宿主的事,它插手不了,甚至被关在系统空间里,它连话都说不了,只能在地图上闪几个字,宿主要是不乐意看,那它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9527也只能忧心忡忡地窝在系统空间里看,还入乡随俗,每天给自家神明大人点上三根赛博香,祈祷祂保佑自己顺利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不管9527如何忐忑,江听雪已经开始了他的行动。
离开净禅寺后,他便在山下找了家客栈住下,每日都上山去见无印。
当然,基本都是见不到的。
他每日来到寺中,在佛前上一炷香,等小沙弥去向无印通报,等香燃尽了,小沙弥也带着无印在清修,暂时不见客的消息回来了。
江听雪会在谢过小沙弥后,在寺中再待一个时辰,然后下山,等第二日再去。
中间的这些时间,他也没有浪费。
他在锦江边上寻了一处地方,从河中取了些河泥,每日下山之后,便坐在河边干草上,用这些河泥捏泥人。
他捏得很仔细,手指高的泥人,却四肢五官无一不精,捏完了,还要用枯草编个细绳,系在腰间,充当腰带。
也因为仔细,所以捏的速度很慢,一天最多只有两三个,有时候精雕细琢,甚至只有半个。
等所有河泥全部捏完晾干,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一排形态各异的泥雕摆在草垫上,江听雪坐在旁边,不声不响地静静看了一天。
直到天边最后一缕夕阳散尽,他垂下眼,将泥雕一一收入袖中。
舍利已经到手,无印也已有身孕。
他真正想要的那样东西,也就快要拿到了。
……
那天江听雪走了之后,无印便在净禅寺住了下来。
他原先就是宝山寺的僧人,在宝山寺更名为净禅寺后,他的度牒也一并被改了过来。
因他修为高深,本身辈分也高,净禅寺的主持对他十分客气,询问了他的意愿后,便在寺院最北边给他安排了一间禅房。
禅房后面就是山,前面离寺中有一段距离,平时不会有人过来,十分安静,最适合清修。
无印还是和以往一样,念经打坐,修行参禅。
他好似又恢复了平和,心境无波,每晚也能沉然安睡,再没有梦到过不该有的梦境。
但有一点,就是无论他如何收摄六根,行深观照,都无法使袈裟恢复洁净。
心中的佛还端坐在高台上,却不再那么光华圆满,铜铸的面容上肉眼可见地生出了裂痕。
无印抿了抿唇,在佛前拜了拜,从心相世界中退了出来。
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经书,无印拿起来念了几行,口中诵着经文,脑海中却不期然闪过一道红衣身影。
诵经声微微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响起。
这半个月来,每一日,都有小沙弥过来,说有一位江施主想要见他。
无印一次都没有答应过,也一次都没有出去见他。
他已知道自己心境有瑕,高台上的佛像已经清晰明示了这一点,他也知道扰乱自己内心的是什么,所以想要避开。
但人能避开,心却避不开。
红衣青年弯起桃花眼的样子,大笑着的样子,向他介绍那种素斋好吃,被肯定后便露出微笑的样子……
还有泪痣摇曳着、专注盯着他的样子,额头上渗出汗水,滴在他脸上的样子,眼底藏着笑意亲吻他,逼他发出更多声音的样子……
“哒。”
一滴雨落在无印脸上。
他被凉意惊醒,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丝被风吹拂,斜斜飘入。
手中经书一页未动,已被打湿了一角。
无印怔然片刻,将经书收起,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弥陀佛。”
第99章 要开始了 跪太久,膝盖红了
这一场秋雨停歇时, 无印从净禅寺搬了出去。
得知他要走,净禅寺的主持松了口气。
他对无印没有意见,但无印住在这里, 那位江施主就每天都要来, 这半个月过去,寺里不知有多少僧弥因为那位江施主的笑动摇了心念。
天天一帮大小光头在寺院里脸红心跳, 老主持简直都没眼看。
问了无印, 知道他是想在附近找一处安静住处后, 老主持想了想, 便又留了他几天, 然后把那些见过江听雪的大小僧侣都打发出去, 到山里寻个地方给他盖草庐, 叫他们消耗消耗精力, 省得每天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 让他看了糟心。
一群人齐上阵, 两天之后, 一间崭新的草庐就在半山腰处立上了。
无印谢过主持和寺中僧侣, 和来时一样,只带着自己的金钵和禅杖,住进了草庐里。
当晚, 又下起了一场雨。
秋雨萧萧肃肃,落在屋顶的草棚上, 又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砸在墙角。
无印坐在窗前,看着屋檐上一串串落下的雨水,怔怔出神。
什么是出家人?
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 六根清净,方为出家人。
可他现在,五蕴非空,六根也不清净,满脑子的贪嗔痴,连心中的佛都已经生出了裂痕……还算得上出家人吗?
雨声淅淅沥沥,潮湿的水汽从窗外涌进来,似乎将心情都浸得沉闷起来。
无印慢慢抿住唇,从桌案前起身,想关上窗户,却在看见不远处的人时,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远处的树下,江听雪撑着一把油纸伞,正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也不知待了多久。
对上他的目光后,红衣青年微微一笑,慢慢走了过来。
无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窗前,始终用柔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站定之后,轻轻笑道:“大师,你可让我好找。”
无印怔愣地看着他:“你……怎会来此?”
江听雪不答,只是看了眼旁边的门,含笑道:“无印大师,外面雨这么大,让我进去躲会儿雨可好?”
无印微微抿唇,转身到旁边开门。
江听雪在门口收了伞,进入屋里,打量了一眼房中的布局。
草屋不大,布置也很朴素,不过一床一桌一椅,加上桌面上的几本佛经。
江听雪收回目光,回答了之前那个问题。
“我去寺中,听说你离开了,便向一个小师傅问了你的去向。”他看着无印,弯了弯眼睛,“他原本不肯告诉我,我就对他笑了一下。”
无印有些无言。
虽然主持没有明说,但他也能看出来对方的困扰,搬出来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些。
当然,更多的是他内心已经生出了消不去的芜念,不想因此辱了佛门清净地。
江听雪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每日对那些僧人笑,也是他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无印自己从寺里搬出来。
寺院在无印.心中是无尘之地,不可侵扰,在那里他心防重,江听雪什么都不能做,否则必会引起他强烈的抵触。
但出来之后,他心里的那道底线就不会再那么坚定了。
江听雪弯起嘴角,没直接提起两人之间的事,而是环顾一圈,笑道:“草庐素雅,周边幽静,无印大师可真是找了块好住处。”
无印本因为他突然出现有些沉默,见他像以往赶路时那样闲谈,愣了愣,稍稍放松了一点:“是寺中同参们找的地方。”
“那可得好好谢谢他们。”江听雪沉吟片刻,笑道,“不如我备些素斋,拿去寺里给那些师傅们吃如何?”
无印:“……”
他委婉道:“施主不必劳神,贫僧已谢过他们了。”
那些僧人盖完了草庐,现在正在被罚抄佛经,每个人都是厚厚一摞,没个两三月抄不完,这要是再去送个饭,恐怕他们得直接抄一年了。
江听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故意曲解,笑眯眯道:“大师是不乐意我带饭给别人吃?”
无印噎了一下:“……贫僧并无此意。”
“我倒希望你有这个意思。”
江听雪笑了笑,走到桌边,拿起一本经书,翻开看了看:“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慢慢读出一句经文,他看向无印:“大师,你说人生在世,真能将诸法皆化为空相吗?”
无印平淡道:“色不异空,心空自然万物皆空。”
“心空吗?”江听雪念了一遍,注视着他的双眼,“那么大师,你的心空了吗?”
净无垢袈裟叠在床头,衣摆看不见,但它是干净的吗?
“……”
无印沉默不语。
江听雪看着他,叹道:“无印,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呢?”
无印垂下眼,半晌后,慢慢开口:“……施主既已知道我在躲你,为何还要寻来?”
“因为我不是佛家弟子。”江听雪轻笑,“我不修心,也不修放下。食色性也,我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做不到断情绝爱,内心空空,所以我寻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佛经,慢慢走到无印面前:“你呢?已经半个月了,你放下了吗?”
无印不吭声。
“我猜你没有,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寻到你,你说是吗?”
江听雪站在他面前,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低低的声音里隐含诱惑:“无印,随我入红尘吧……”
他慢慢贴近,一点点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无印想要转头避开时,手绕到后方,按住他的颈项,迫使他抬头。
“唔……”
唇与唇相贴,无印颤抖着眼睫,手抬起来想要推开,江听雪却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手指深入他的指缝,缱绻摩挲。
相贴的掌心渐渐变热,舌尖探入另一人口中,捉着那无措的同伴仔细舔吮,撬出一点细碎的闷吟。
水汽从半掩的窗缝里袭来,冰冰凉凉地扑在身上,却一点消不了体内迅速涌起的熟悉热意。
无印紧紧闭着眼睛,也许是雨声太杂,也许是空气太闷,他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随着那人的动作,感受那些极致的战栗与欢愉。
衣衫一件件落下,烛火被打灭,黑暗中,两道人影相拥着倒在床上。
雨声渐渐变大,将一切颤抖忍耐的声音,都盖在了其中。
……
清晨时分,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江听雪在床上穿好衣服,打理整齐后,看向床上。
无印刚睡着不久,呼吸平缓,神色疲惫,一边肩膀从被子里露了出来,消下去不久的地方又多出了许多新鲜的痕迹。
和半个多月前比起来,他现在明显更容易感到疲累。
考虑到他现在怀着孕,江听雪这次动作很小心,比以往更温柔了些,时间也没那么长,但结束之后,他还是直接沉沉睡了过去,连江听雪给他清理都没有反应。
也不知道到底怀了几只,能把他累成这样……
江听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给他盖好,又把下边的被角掀起来,看了看他的膝盖。
跪太久了,上面的红痕到现在还没消。
他把被子盖回去,盘算着再弄两床被褥来铺上,还要给床搭个边沿,免得无印没地方抓,只能去扶墙。
虽然在这里注定过不长久,但该有的还是要先弄上。
心里想着这些,江听雪出了门,到山下市集上采买自己要的东西,因为东西多,怕自己拿上去惹无印怀疑,还雇了个挑夫。
等他带着挑夫回到草庐,已经到正午了。
这时候无印已经起来,正挽着袖子在门口锄地,看着他和身后的挑夫,愣了一下。
江听雪指挥挑夫把东西放进屋里,给了工钱,等挑夫走了之后,他看着无印,微微挑眉:“大师刚刚那表情……该不会以为我睡完就跑了吧?”
无印:“……并未。”
他只是醒来没看到江听雪,以为他去附近散步了,没想到他是去买东西,还买了这么多。
江听雪不过逗他一下,见此便笑了下,看向他手中的锄头:“大师这是在做什么?”
“贫僧想开一片地出来。”
“种菜吗?”
“是。”
“如今已至冬月,马上大雪封山,开出来怕是也种不了什么。”
“有耐寒的菜,总可以种上一些。”无印看了看屋里堆了一地的东西,“施主这是……”
“我准备在这住下,大师不会赶我吧?”江听雪笑眯眯道。
“住下?”无印一愣。
“是啊。”江听雪弯起桃花眼,“昨天晚上大师没有拒绝我,不就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
说着,他又脸色一变,一脸哀怨道:“还是说,大师你要始乱终弃?”
“……”
无印抿了抿唇:“施主准备在这住多久?”
“那要看你何时愿意下山跟我成亲了。”
无印沉默下去,片刻后,他低低开口:“我想……再考虑一下。”
江听雪看了他一会儿,露出笑容:“好,我等你。”
……
在门前的菜地里长出青苗时,第一场雪下来了。
夜色深沉,雪粒砸在草棚上,簌簌作响。
草庐门窗闭合,室内只有一豆烛火,微微跳动着,发出昏黄的光。
汗水从下巴上滴落,无印跪在几层柔软的被褥上,被江听雪从身后捏着下巴亲吻。
断断续续的闷哼从唇舌间溢出,他闭着眼睛,眼尾湿润泛红,抓着栏杆的手指指节发白。
江听雪看着他紧蹙着的眉头,松开他的唇,吻了吻他的眼睛:“无印……”
眼皮颤动了两下,睁开,露出其下水光弥漫的黑眸,略显茫然地看着他。
江听雪轻笑一声,在他耳后亲了一下,低低道:“这里……舒服吗?”
黑眸失神了一瞬,很快又紧紧闭上,忍耐着,从鼻腔里克制不住地溢出些许闷哼。
知道他喜欢,江听雪便着重在这里多待了一会儿,等他紧绷着战栗过后,便鸣金收兵,结束了今晚的活动。
无印和以往一样,一放松下来,就抑制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江听雪给他清理了一下,然后搂着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躺了下来。
他从背后搂着无印,手掌贴在他的小腹上,能感觉到掌下一点不明显的隆起。
从怀上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女子怀胎,一月之后便可从脉象上看出来,男子也差不多。
江听雪知道无印懂一些医理,滑脉应该也能认出来,但他未必能想起来给自己把脉。
早孕期的反应,大多是嗜睡,孕吐,食欲不振这些。
嗜睡么,江听雪夜夜都折腾他,尽管每次都很小心,但累是实打实的,多睡一会儿也正常。
孕吐无印不怎么明显,他平时吃的都是素斋,没什么味道重的菜,便不容易犯恶心,而且江听雪早早就备上了话梅干果,每当他不想吃饭的时候,就哄着喂他吃几颗,食欲也就勉勉强强。
其他一些小问题,有江听雪及时注意,也都没引起他的怀疑。
主角那边的书生是怀了七个月生的,都是狐狸,想来他这边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里面有几只,才一个多月,就能摸出来一点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按住他放在小腹上的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江听雪停住不动,温声道:“我吵醒你了?”
无印微微摇头,翻了个身,面朝着他,又睡了过去。
看着他毫不设防的安详睡脸,江听雪胸口有些发紧。
这些天,他能明显感到无印在一点点接受他,他还是会打坐参禅,诵读佛经,但却无声默认了江听雪的存在,对他的亲近也不再抗拒。
色戒已破,又动了情,他好似已经把自己自逐出了佛门,认为自己不配再当一个佛门弟子。
江听雪抬起手,慢慢抚摸无印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无印?
你真正放弃你这颗佛心的时候。
……
翌日,天气晴朗。
昨晚下的雪小,只积了浅浅一层,不影响走路。
江听雪从糖罐里拿出话梅,准备给无印先吃两个开胃。
他这两天胃口不大好,话梅消耗得有点快,里面不剩几个。
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江听雪盘算着要不要下山再买点。
但他一回头,就看见无印穿戴整齐,甚至披上了净无垢袈裟,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江听雪一顿,把罐子慢慢盖上。
无印拿上金钵与禅杖,抬头见他正望着自己,便道:“江施主,你可否在这等我几天?”
江听雪面上带着微笑,问:“你要去哪?”
“我去寺中一趟,处理一些事,等回来了……我们就下山。”
“下山成亲?”
“……嗯。”
无印看着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靠过去,第一次主动吻了他一下。
虽然只是亲在嘴边,但他脸上还是闪过一丝赧然,低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要出门,却被江听雪一把拉住。
江听雪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笑容:“都要成亲了,你是不是该改口了?我叫你无印,你么,不如叫我……”
他顿了顿,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道:“阿雪吧。”
无印一愣:“还是等贫僧回来再……”
“不,现在就叫一下。”江听雪拉着他的手不放,唇边带着笑,眼中却是无印看不懂的执着,“无印,我想听你现在就叫一声。”
见他这么坚持,无印只好开口,叫了一声:“阿雪。”
江听雪静静地看着他,嗯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
白色袈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江听雪张开另一只手,手心的两颗话梅已经连核带肉,变成了一滩果泥。
他慢慢垂下眼,看着这滩果泥。
……不用去买了。
第100章 …… “你是……妖。”
净禅寺。
无印在小沙弥的指引下, 来到了主持面前。
老主持笑道:“阿弥陀佛,这才刚下过雪,你怎么就上山来了?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尽管说便是, 我让他们给你送去。”
无印与他见礼:“主持,我是来请你帮忙销去度牒的。”
老主持一愣:“销度牒?谁的?”
“我的。”无印道, “我要还俗。”
老主持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因为那位江施主?”
无印抿抿唇:“是。”
“你真的想好了, 要放弃你这么多年的苦修?”
“是。”
“世间男子多薄情寡幸, 若是他日后变了心, 你也不后悔?”
无印静静道:“他若变心, 也只能说明我与他的缘分尽了。”
老主持劝道:“只为了那一点微薄的缘分, 就回到红尘纷扰中, 何苦如此?”
像是想起了谁, 无印微微弯起嘴角, 沉静的黑眸中透出一点柔和:“因为不愿放下。”
“我明白了。”老主持叹息一声, “度牒我会为你销去的。”
“谢主持。”无印低头行礼, 将金钵与禅杖都放到身前, “这些,就留给寺中吧。”
“这……”
老主持想要推辞,无印便道:“这些本就是佛门之物, 我如今已经还俗,便不该再拿着这些, 不过这件袈裟是先师遗物,所以我想留下来。”
“我佛慈悲,既如此,我便替寺中谢过施主,愿施主日后一路顺遂, 得偿所愿。”
禅房门口,看着无印离开的身影,老主持叹了口气。
他接手宝山寺,自然也曾听过无印“佛子”的名声,并且以前宝山寺还在的时候,他也见过无印,认为他确实是个有慧根的孩子,担得起“佛子”之名。
甚至他还考虑过,等他圆寂之后,要不要将主持之位传给无印。
只可惜,造化弄人,唉……
……
离开净禅寺后,无印没有回草庐,而是去了后山。
后山打坐的石台,是无印的师父法空大师活着的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
无印还小的时候,经常被法空大师抱着站在上面,眺望远方的空山云海。
等他稍大一点,便会带上木鱼,独自爬到上面,一边敲木鱼,一边看着远方的山和云念经。
等到宝山寺被屠,师父被焚化,他想念师父的时候,便会来此打坐,让心平静下来。
拂开石台上的积雪,无印在上面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他念着那些牢记在心的经文,一字一字,无比虔诚,心相世界中那尊高台上的佛却在这一句句中,渐渐生出了更多裂纹。
他诵了三天三夜,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第二日傍晚,下起了大雪,雪落在他身上,渐渐堆了起来。
无印仿若未觉,继续诵经。
到第四日时,低低的诵经声终于停下,他的身上已堆满了雪,高台上的佛裂痕也已爬满全身。
无印静静睁开眼,又慢慢跪倒,用冻得通红的手撑在石面上,朝昔日的宝山寺拜了一拜。
“师父,无印不孝,六根不净,眷恋红尘,自愿堕入世俗苦海,望师父勿怪。”
他起身站在石台上,望着远处的空山云海,直到天色大亮,他才转过身,告别这个自幼成长的地方,下山往草庐行去。
大雪下了两天,山中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山道也被掩盖在了下面。
行走艰难,无印干脆提气纵身,踩着雪朝山下飞去。
但或许是他使力太急,没飞一会儿,小腹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这股刺痛来得突然,无印眉头一皱,身形不由滞了滞,在雪面上停了下来。
停下来之后,刺痛就慢慢消了下去,变成了微微的隐痛。
他在小腹上按了两下,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便不再管,继续纵身飞掠。
这次腹内的隐痛没再加重,无印飞了一会儿,很快就看见了草庐的棚顶。
草庐上同样堆满了雪,只露出一个尖尖。
这几天大雪封山,山道都看不见,他们要下山,估计还得等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在山上的这几天,那人等急了没有……
想到等在草庐中的人,无印唇边不禁露出一点微笑,在门前轻轻落下。
草庐的门是关着的,只有窗户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条缝。
他正要推门进去,却听旁边的窗户里传出一道娇媚的女子声音:“那个无印和尚,真要答应跟你成亲?”
无印一怔,手不自觉停了下来。
屋里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在外面,还在毫无防备地交谈。
无印熟悉的那道声音笑了一下,嗓音依旧如记忆中清朗,却带着他不熟悉的嘲弄:“他说要上去处理点事情,等回来就下山跟我成亲,呵,那个蠢和尚,我随便哄他两句,他就真以为我喜欢他。”
“听说他把佛宝舍利也给你了?”
“不错,不光给了我舍利,还主动说要跟我双修,帮我解小香山那只小狐狸的毒。”
“小香山那只狐狸?那毒对你根本没有影响吧?”
“是没有,我本只是想借那毒骗到舍利,没想到他居然主动献身。”
“去,做什么委屈样子,你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了便宜?这可真是冤枉我,那和尚脾气硬得像块顽石,我日日伏低做小,哄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在床上也像个木头,动都不动一下,哪有你,知情识趣……”
“哎呀,讨厌!你往哪摸……”
嬉笑声从窗缝里飘出,一字不落地传入无印耳中。
唇边的笑意僵在脸上,先前归家的喜悦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一直冰到脚底,冻得透体生寒。
他仿佛一座冰雕般站在门口,听窗户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淫靡声音。
小腹处的隐痛似乎又渐渐强烈了起来,但胸口的痛楚却盖过了一切。
断续的污秽声音里,还夹杂着两人的交谈。
“你家那位大师……不会这会儿回来吧?”
“不会,外面雪这么厚,他不憨不傻,怎会这时候回来。”
“那万一呢?他不是修为很高吗?”
“怕什么?凭你我的耳力,还能发现不了他?”
“也是。”女子娇笑道,“我们两只狐狸,怎么也能听见他的动静了,你那遮掩妖气的办法真好用。”
……遮掩妖气?
无印瞳孔微缩,慢慢抬起了头。
那道熟悉的声音道:“要不是有这法子,我怎能靠近他骗到佛宝?又怎能每次都趁他不在,跟你风流快活?”
“嘭——!!!”
一声巨响之后,木门连带两边的墙都四分五裂,轰然炸开。
四散的烟尘里,无印死死盯着床铺的方向。
木床之上,堆叠着厚厚的被褥,那是江听雪说,怕他跪着疼,特意铺上的。
但那个两人夜夜缠绵的地方,此时却交叠着两道身影。
一道是他熟悉的红衣青年,另一道,则是一个妖艳妩媚的青衣女子。
两人皆衣衫不整,青衣女子几乎被剥了个干净,只剩一条嫩黄腰带,将衣物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但比起这些,无印更在乎的是两人露出的尾巴。
雪白的毛发,毛茸茸一条,交缠着在空中摇摆。
无印认得,那是狐狸的尾巴。
两只白狐妖。
血丝一瞬间爬满了眼瞳,无印通红着眼睛,看着一脸惊愕的红衣青年。
空气里泛着污浊的腥气,传进鼻腔,让胃里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无印咬着牙,忍下胸口翻涌的不适,一字一顿道:“你是……妖。”
在瞬间的惊愕之后,江听雪冷静了下来。
他收了狐尾,放开青衣女妖站起来,唇边牵起一抹冷笑:“是又如何?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个时候回来,可真是不巧。”
“不巧?”
“是啊。”江听雪桃花眼微弯,“我本来还打算再让你过几天好日子,可你居然如此不识趣,自己提前回来了。”
他不识趣?若不是他不识趣,又怎能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
小腹处的疼痛愈演愈烈,无印死死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为何要骗我?”
“当然是为了报复你了。”江听雪轻笑一声,“我一母同胞的姐姐死在你手里,我报复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天天杀妖捉妖,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性命,难道没想过有一天,会惹来报复?”
“妖,岂有无辜之辈。”
“这和尚,还真是跟你说的一样,又臭又硬。”青衣女妖从床上起来,慵懒地理了理衣襟,依偎进江听雪怀里,“我看你呀,还是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动手便是。”
江听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让我再跟他说两句。”
“你杀了我姐姐,让我唯一的亲人惨死,我自然不能让你好过,你看重什么,我就要毁掉什么。”江听雪弯了弯眼睛,“如何,无印大师,温泉的水暖和吗?”
无印瞳孔一缩。
自小香山双修以来,他们从未在温泉里做过,只有在心相世界和梦里……
“是你……”
“不错,就是我。”江听雪低低笑道,“你以为那是你的心魔?不,那是我入了你的心神,你早就破戒了,无印大师。”
早就破戒,他却全然不知,所以才会如此轻易动摇,所以那高台上的佛像才会那么容易生出裂隙。
多年苦修,因此毁于一旦。
“妖孽,你敢毁我佛心!”
无印喉间忍不住泛起了血腥气,看着江听雪,双目红得几欲滴血:“你该死!”
“该死的恐怕是你才对,佛法都破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发挥出几分实力。”
江听雪冷笑一声,一步踏出,身上的红衣瞬间散去,化作一身雪白锦袍。
青衣女妖也娇笑一声,赤足在地面一点,旋身落在另一侧,和江听雪成犄角之势,将无印堵在门前。
两方对峙一瞬,同时动手!
江听雪伸手一握,手中便多了一把折扇,折扇唰地张开,反手一扇,便吹出一蓬冰雾,冰雾飞速朝无印笼罩过去,经过的地面上眨眼间便结了一层白霜。
青衣女妖则笑着弯腰,身后狐尾划出破空之声,凌厉地扫向无印。
两只狐妖好似心念相通,配合极佳,若无印想避开冰雾,便会被灵活的狐尾扫到,若想躲开狐尾,就必会被冰雾冻伤。
但无印不躲也不避,他喝出一句佛偈,几个金光闪闪的梵文在空中浮现,挡在冰雾前方,磅礴的冰雾顿时被阻住势头,停在了原地,汹涌翻滚着,却再进不了一步。
面对袭来的狐尾,他则直接伸手,一把抓住,手心绽出佛光,一接触就让那雪白狐尾泛起了焦糊气息。
“啊!”青衣女妖痛呼一声,想把尾巴抽回来,却动弹不得。
尾巴上的痛感越来越烈,几乎要断了一般,青衣女妖疼得泛起泪光,骂道:“臭和尚,快放开我!”
骂完又泪眼朦胧地看向江听雪,哭诉道:“听雪,快救我!”
无印微微抿唇,不等江听雪有所动作,就猛地一拽,将青衣女妖连人带尾巴一起拽到身边,抬手就朝她天灵盖拍下去!
江听雪脸色一变,瞬间闪至两人身边,一手挡住他拍下来的手,另一只手则印向他胸前,逼他放开狐尾。
但无印没放,一副哪怕硬生生受了这一掌,也要把狐尾扯下来的模样。
江听雪的手掌滞了一瞬,到底还是拍了上去。
这一掌结结实实,无印喉头一甜,往后退了两步,闷闷咳了几声。
他扔掉手中断下来的一截狐尾,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抬头望向两人。
“我的尾巴,我的尾巴,我要杀了他报仇!”青衣女妖抱着断掉的尾巴,简直哭成了泪人。
江听雪则低着头,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好好好,杀了他给你报仇,别担心,就算尾巴断了,你也是我心里最好看的那只狐狸……”
面容温和,语气低柔,和以往诱哄他时一模一样。
无印双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胸前被打中的地方在痛,但又好像不仅仅因为掌伤。
心好像被撕开了,分不清是恨多一点,还是痛多一点。
他红着眼睛,抬手拍了上去:“妖孽,受死!”
江听雪和他对了一掌,顺势落到窗边,在他再追上来时,掀起冰雾挡住他的脚步,抱着青衣女妖破窗而出。
站在屋外雪地上,江听雪冷冷道:“无印大师果真有几分本事,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胜过我吗?”
无印挥散冰雾,正要从窗户里跟出去,却忽然身上一麻,细细密密地泛上酸软。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你下了毒?”
江听雪冷笑:“不错,你日日与我同食,从不曾对我防备,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放过?你往日吃的那些东西里,我都下了毒,如今毒入肺腑,你再运功,便是加快毒发,根本无需我动手,要不了多久,你就得死。”
青衣女妖好似委屈坏了,揪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怀里,江听雪却能感觉到她在发冷发僵。
看了一眼无印,江听雪勾起嘴角:“无印大师,我等着来给你收尸。”
他抱着青衣女子,转身化作流光,向远处飞遁离开。
身上在发麻,心口闷痛,小腹几乎撕裂般地疼了起来。
看着他二人迅速远离的背影,无印一咬牙:“妖孽休走!”
纵身追了上去。
山林上空,一道白色流光率先划过,紧接着,一道金光也跟着划过,始终紧紧追在白光身后。
两道流光先后飞越宝山,又过了锦江,很快就出了锦州地界。
江听雪驾着风,朝远处飞行。
青衣女妖还趴在他怀里,身体已经彻底变得冰冷,妩媚的面容也已经僵硬,表皮开裂,露出里面泥土的颜色。
还好走得快,不然就要露馅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看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人,江听雪微微眯眼。
这个泥人已经毁了,他得换个新的出来,免得叫无印察觉到异常,但无印跟得太紧,一直这么盯着他,他也没法换。
等想个办法甩掉他一截。
江听雪思索一瞬,突然折向下方,落进底下的深山。
身后的人也立即跟了下来。
深山之中古木参天,盘根虬结,地上还有灌木落叶,浅洼深坑,处在其中,一不小心就会绊倒,行走极其困难。
但江听雪是狐妖,本就生长在山林,所以落进来之后,非但没有减速,反而速度还更上一层楼。
他本想借山林地势,甩开无印,好替换一下泥人,但飞驰了一会儿后,身后的声音却始终不曾拉远。
江听雪忍不住回头,看到依旧紧紧追在身后的人时,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确下了毒,不过不是致死的毒,而是一种会让人一运功就麻痹的药。
怕无印察觉,他每次下的分量不多,但日积月累,几个月下来,也已足够将他药倒。
之前在草庐时,无印没能第一时间从窗户里追出来,就说明药性就已经发作了,刚刚又受了自己一掌,这时候本该运功疗伤,他却一直在追,显然是在不顾身体,强行驱使法力。
再高的修为也不能这么折腾。
何况他这么不管不顾下去,江听雪甩不脱他,很快就会暴露青衣女妖的不对劲。
这泥人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泥人身上的青衣已经渐渐开始消失,面容也在一片片剥脱,江听雪把它往身前带了带,尽量挡住那些消散的地方。
这样下去不行。
江听雪凝眉思索,扫了眼身边闪过的参天古木,正准备借树身遮掩,冒险将泥人替换一下时,却听身后的脚步声突兀地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往后一看,便见一直紧紧追着他的人低着头,捂着小腹半跪在了地上,身形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
“无印!”
江听雪瞳孔一缩,直接扔了泥人,迅速折返回去。
他把倒在地上的人抱起来,喊了两声。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眉心紧蹙着,额上尽是冷汗,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很多,手也紧紧捂在小腹上,似乎很是痛苦的模样。
江听雪心头一跳,立即转头去看他的身下,果然,袈裟上已经晕开了一团鲜红的血迹。
再去听他的脉,正是动了胎气,胎象不稳的征兆。【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