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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浮华 “你又骗我!”


    丛一站在原地, 眼见着熟悉的男人朝着他越走越近,实在是太出乎意料,没做好任何准备, 被回忆搅乱了思绪,脑子里的东西瞬间杂做一团。


    Vinay显然也是认出了她,脚步放缓了一些, 最后停滞在离他们有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上次见面,还是Vinay的婚礼,是前年冬天的事情了。


    明明也没有特别久远,但再碰面, 是如此陌生,如此尴尬。


    丛一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往文时以身边靠了靠, 并未抬头看他, 也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见面寒暄的关系,爱过的人,就算现在不爱了,也没办法无视到成为陌生人的程度。


    文时以也在场,她并不想让他误会什么, 所以握着他的手, 和他贴得格外近。


    Vinay就离得也不远, 很清楚地看见了丛一抚摸小腹的动作。


    这种情况三个人也都是尴尬,是文时以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Vinay回应了一下,下一步进了会议室,全程丛一都没说话,甚至都没再抬头看一眼Vinay。


    会议室外的走廊只剩下两人, 丛一见Vinay进了会议室,转身就要走,被文时以猛地拽住手腕。


    “你干什么?”


    “别走,今天的内容,听听对你没坏处。”


    “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梗着脖子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气得发抖,固执地拒绝跟文时以进入会议室。


    “什么故意?”


    他并不太明白,只是眼下实在不是讨论的好时机,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人也都到齐得差不多了,这会要是当着众人面吵起来可就难看了。


    丛一抬眼看了他,凝神屏息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挣脱开他的手,选择跟他进了会议室。


    她当然是挨着文时以,只不过对面刚好是Vinay。


    她是没想过Vinay家里这边会这么明目张胆又放肆,谈的话,伦敦这边的公司出面就好了,何必露脸,看来文时以说的没错,这后台,Vinay的父亲是当定了。


    全程她虽没说话,但是交谈的内容她听得很清楚。


    文家的新能源业务的核心技术一直采用的是SWT的内部技术,业务要一直是以合作的形式来进行。从今年开始SWT这边受政策影响和驱使,先是违反合同,宁可陪违约金也要改合作要求,不仅各种提过分条款,还想尽办法地抬价。


    也是因为这个,年初文时以又在忙京北项目里忙得日夜不休,又要操心英国这边的合作,病情几乎是急转直下,整个人被压力到极点。


    现在几个月不见的功夫,才消停下来,SWT这边又开始搞新动作。


    这类业务板块,包括合作一直都是文时以负责,文时笙刚接手处理起来肯定困难,所以他才会一再默许文家对他的试探。


    毕竟,他如果不管,后面事态的发展会更不可控。


    今天谈判的起因就是的SWT又开始搞新动作,合作濒临崩溃。


    其实开始的时候,文时以的态度算是相当好了,毕竟核心技术在对方手里,又有后台,政策导向又偏向对方,一定是能不谈崩就不撕破脸。


    但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越来越过分。


    “We know that ABV is a very powerful group in China and has the capability to meet the conditions we have set. What is your consideration?”


    (我们知道ABV是中国非常有实力的集团,是有能达到我们开出的条件的,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丛一旁听的时候顺手查了下,要是按SWT的路子走,文家这桩生意也没什么可做的必要。


    她下意识地看向文时以,猜不到他的反应,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条件几乎已经是踩在他的底线上了。


    沉默了有几秒钟的时间,文时以把手中的文件丢回桌上,这次干脆连英文也不用了,直接中文回复道。


    “ABV确实有这个实力,但你们拿ABV当什么?菜市场?说变就变,说讨价还价就讨价还价?”


    说话停顿的间隔中,他将桌上大敞四开的文件夹重新合上。


    “今天来之前,我还是很想继续我们之间的合作的,但是现在,我非常明确地代表ABV,终止我们两方之间的合作。”


    翻译陆陆续续地把文时以的话翻译给SWT听。


    SWT这边当然是不在乎,毕竟核心技术在他们手里,就算文家不合作,再找其他合作伙伴也不是难事。


    丛一从没见过文时以谈判的样子,或者说她其实很少在正式场合参与到他的工作中。


    刚刚她就坐在文时以旁边,能明显感受到他气场和口气的变化,是同她相处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合作是一回事,但如果有人试图挑战文家的平等地位,他是绝不会退让的。


    谈判已经谈崩了,再多说多坐下去也无意义。


    他牵着她的手,正准备离开时,听到了身后有不太避讳的交谈声。


    “It seems that ABV cannot afford this technical fee anymore.”


    (看来ABV是加不起这个技术费用了。)


    丛一听得很清楚,是其中一个英国中年男人对Vinay说的。


    她停下脚步,猛地半回过身,那双凤眼闪着伶俐地目光,先是看了一眼Vinay,又落回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Who said we cant afford it? I can add it, but I dont want to add it.”


    “As my husband said, respect and ability should be reserved for more worthy partners.”


    (谁说我们加不起?加的起,但不想加。)


    (就像我丈夫说的,尊重和能力是要留给更值得的合作伙伴的。)


    说完,丛一收回目光,态度极强硬,回身的瞬间,撞上了文时以的眼睛。


    反正他已经想好不合作了,那自然也是要体体面面的不合作。


    而不是被他们说是加不起。


    她才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不好。


    谁也不行。


    彼此对视的瞬间里,他们短暂地交换给彼此一个肯定的眼神。


    哪怕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他们还有不愉快和误会没有解除,但是走进这家会议室,他们是一致对外是一体,不能允许别人看笑话和挑毛病的。


    从SWT总部出来,他始终攥着她的手。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坦然承认的那句我的丈夫,无一不触动着她。


    他们是夫妻,是一家人。


    她真的做到了她说的,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他。


    至少,今天在这,如果是文家长辈们都在的话,他是没办法这么快接解除合作的。


    他对SWT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也早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其实在伦敦也有成立的基地,去做自己的技术。


    只不过想法太大胆,成则可以摆脱束缚,败的话损失惨重。


    丛一也知道,但她还是会做最支持他的那个人。


    上了车,两人也安静了有一会儿没说话。


    脱离了外在复杂的环境,他们的矛盾还是会浮现出来,需要解决。


    “一一,谢谢你。”


    是文时以先开了口。


    “谢我什么?”丛一从沉默中脱神出来,怅然了几秒,“没什么的,你是我丈夫,我理应和你站一边的。”


    短暂的交流后,又安静的好一会儿。


    直到她再次开口。


    “你今天叫我过去,是故意的,对吗?你早就知道Vinay要参加,想看看我什么态度,以后会怎么选吗?”


    “不是,我不知道,今天叫你过去,只是因为之前我们聊过的项目大部分都是和新能源相关的,你听听总没坏处,而且”


    而且这对他来说,对文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他想告诉她。


    只是这样做,好像有一种刻意而为的感觉,他怕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所以也没多解释。


    她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其实心是倾向于相信他,可又因为过去的事后怕,加上昨晚没睡好,身体其实也疲惫的很,此时此刻,思绪乱心情也乱。


    她就是再放下Vinay,那也曾经她爱过的人,每见一次,过往的疼痛就会被翻出来涌现一次,她其实是,不愿意面对的。


    当初为了能和她结婚,他都能带她来伦敦见Vinay有新欢,现在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无法再与他对视,别过头,认定了他有所隐瞒,刻意为之一样,很激动地讲了句。


    “你撒谎!你又骗我!”


    大概是太过激动,肚子里的宝宝这会儿也跟着动了下,很重地在肚子里踢了她一下,她立时皱眉抚摸着孕肚,微微弯下腰,缓了好半天,疼得狠狠皱眉,半天讲不出话。


    “你别激动。”


    他吓坏了,伸手去探寻她的状况,见她疼得眉眼皱成一团,不敢再谈论这个话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哪一句再激荡起她的情绪,会带来不利后果。


    车子飞速地行驶在公路上,白昼阳光穿梭其间,透过车窗打进来。


    缓了好一会儿,那种疼痛感慢慢消失,丛一才勉强松了口气,怅然地坐在原处。


    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脆弱到这种地步了嘛。


    她已经会怀疑他所有行为的出发点了吗?


    这种危机,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隐匿着,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这种危机,他一样能感觉得到,只是好像无法解决。


    “未来,你和Vinay会站到彼此的对立面吗?”


    沉寂了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


    第92章 浮华 “选你,无论谁和你,都选你。”……


    丛一这个问题问得让文时以不敢轻易回答。


    她既然问了这个问题, 就说明她相当在乎,她不希望他们两个人站在完全对立面上。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她似乎无法面对。


    可是, 现在的情况,他很难向她保证。


    如果有一天,他和Vinay真的站在两方对立, 她会怎么选?


    他也曾问过她,到底会选谁,可总觉得那时她迷迷糊糊,并不是清醒下做出的回答, 所以他心里也没底。


    要她选,很难选吧。


    他看中选择的结果,但其实更不想让她陷入到选择的两难境地。


    他能明白她的是个极重感情的人, 她已经给了他很多很多了, 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无论她怎么选,他都接受。


    但今天,他带她去参与这个简单的谈判,真的不为别的, 也没有任何目的, 只是希望她知道他现阶段做的事, 不想她还觉得,他总是把她排除在外。


    如果再私心一点,也就是希望她可以支持他。


    支持他的决定,哪怕全世界都会反对他。


    他沉默,她即刻领会。


    他这样不说话,就代表着承认, 代表着有这个可能。


    小腹依旧有隐隐的疼痛和下坠感,她垂眼盯着自己的孕肚,说不上来什么心情。


    好像因为初恋和自己丈夫吵架是一件很不可理喻的事,又怎么会问出,他们会不会站在对立面的问题。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情绪,怀着这个孩子之后,某些时刻,她觉得自己更坚强了,但也好像更脆弱更情绪化了。


    她并不确定,文时以到底能不能理解。


    车子驶过不太平坦处轻微颠簸了一下,丛一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吓了一跳。


    “没事吧?”


    他重新抓住她的手,生怕她被吓到。


    她抬眼看着他,就是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她的情绪忽然又涌了上来。


    “我现在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当然不是。”


    听到她问出这样的话,他的第一念头是心疼。


    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为了文家而质疑她,伤害了她,他们之间的信任根本不会落得像现在这样千疮百孔的地步,她的不安全感也不会加重,很多问题都不会存在


    一瞬间,他陷入了深度的自责中。


    可惜,时间总是单行线,没办法回头也没办法往复,只能一直不回头地继续。


    很多事,后悔也无济于事。


    而且,关于爱情,关于婚姻,关于许多许多认知的成长总是要付出一些或轻或重的代价的,有的代价熬一熬或许很容易就过去了,可有的代价过于惨痛。


    就像当年和Vinay的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恋,她付出了几近生命的代价才勉强支撑过来,才活到了与他相知相爱的这一天。也如同他们现在这般,几经周折,流血流泪,还是不能回到如初


    她固执地下定义。


    倘若没有很多事,倘若没犯错过,荒唐过,没把真心和时间都浪费过,总是不能够成为更好的人,各种身份各种意义上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控制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皱了皱眉,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混乱也茫然,加上被孕激素影响,整个人都透着焦灼和忧虑。


    “我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老是想起以前的事,老是想要和你发脾气,控制不了我的情绪,和你吵架。”


    “但是,我不想和你吵架的”


    这句话她带着好多委屈和无奈说出来,苦恼又得不到解脱,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拼命走出来,却始终做不到。


    他看向她微皱神伤的眉眼,心疼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顺势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小腹,温柔安抚。


    “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会和你吵架的,你别这么激动,都是之前我不好,是我的错,以后都不会了,我们会会越来越好的。”


    他小心地安抚她,一直到她在怀里情绪平复下来,也有了困意。


    她还是习惯性地拽住他的领口,梁霄以前说过,这是人极度不安全的一种行为表现。现在怀孕后,她这样的不安全又加重了许多。


    她勉强被他安抚住,也不再追问关于今天见到Vinay的问题。


    上了回国的飞机,她抱着软毯躺在他身边,缠绕着丝绸绑带的手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得松开一点。


    他只能单手拨弄着鼠标,然后尽可能挨得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就这样一直到落地的时候,他的半边胳膊都是酸的,但还是不敢动,怕一动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慰睡眠又被打断。


    “到了吗?”


    她倒是会挑时候醒过来,飞机才落地没多久,她就睁开了眼睛。


    “嗯,刚到没多久,要不要再睡会,也不急。”


    刚刚落地滑行颠簸得那么严重,她都没醒来,估计是太累太困了,下个月就要到孕晚期了,她觉得疲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能多睡会儿也是好事。


    他捏了捏酸麻的胳膊,将她从床上抱起来,顺手帮她揉了揉腰。


    她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刚想开口讲话,小腿处突如其来地传来猛烈的抽痛,她一下子抓紧他的胳膊,皱着眉,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啊”


    “怎么了?”


    “疼好疼”


    “哪里?”


    “小腿,好像抽筋了”


    他赶紧俯身帮她去揉,捏着她的脚踝帮她用力把筋绷直,好一会儿,这种抽痛感才消减下来,慢慢平复。


    他又多帮她揉了一会儿,放松了一下小腿的肌肉,直到她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才松了口气。


    “好点没?”


    “嗯。”


    以前听文紫嘉说过,越到后面月份大了,小腿抽筋,耻骨酸痛什么的都会找上来。


    可是听起来是一回事,真的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她以为前面吐得要死要活,每天没精打采,打了一百多支保胎针已经是最难熬的了,好不容易孕中期的时候舒服了一点点,现在又开始各种不舒服了。


    她幽怨地叹了口气,看着小山一样的肚子,忽然有点烦,也有点没耐心了,苦着脸,好一会儿也不开口说话。


    她本来就是前置胎盘,肚子拢起来的幅度也会更高,最近体重也是直线飙升,再不控制这么涨下去,真的会长纹。


    她还是好爱肚子里这个孩子,可也有点害怕有点焦虑了。


    矛盾的感觉将她拉扯得烦躁,她不开心地稍微用力怼了一下肚子。


    “哎!”


    文时以吓了一跳,赶集阻止。


    “这是怎么了?”


    这一下打完,她也有点后怕,不敢再轻举妄动,情绪降下来一些。


    “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见她不说话,有点担心。


    她摇摇头,肉眼可见的低落。


    “不开心?”


    她没否认算是承认了。


    “辛苦一一了,受了这么多罪,坚持了这么久。”


    “还有不到四个月,他/她就会出生了。等生完这一个,再也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他心疼地攥着她的手,看着她摊开手心,那些清晰的纹路,淡淡地出神。


    他想起来以前舒吟曾经和他说过,说掌纹干净的人,会是特别善良也特别会疼人的人。


    他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这么好的人,做了他的妻子,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给了他那么多爱,有这么辛苦地为他生儿育女。


    他忽然觉得,过去父母的冷漠,苛责,忽视。


    这一路成长所遭受的孤独,压力,艰难,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不公正,一切的不美好,一切的痛苦挣扎,好像都无所谓了,也并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遇到她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心可以这么柔软,直至此刻他摸着她高高拢起来的小腹,把她搂在怀里,感受着那条小生命活泼的律动,期待憧憬着往后的生活,完完全全地卸下了所有的负担,所有压力。


    大病一场,好像全身的血液细胞都代谢了一次般。


    原来人生,还有这样的活法。


    它叫做


    ——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幸福到可以原谅全世界了。


    就在这时,她又坚定地开口。


    “不要,只有一个孩子还是太冷清了,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嘛,要是这一胎不是,我们总得再试一把。”


    “我答应过你的,我要给你很多很多的爱,我们会有很幸福的家,我们的孩子,会是这个世界上新的和你血脉相连的人。”


    她话音落下,他的眼泪掉了出来,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滚落在她摊开的手掌心,好清晰,好大一颗泪珠。


    滚烫又灼热。


    “你怎么哭了?”


    她顺势仰起头,目光里充满了缱绻温柔。


    她总是这样,在他很脆弱的时候,会疯狂出乎意料的坚强。


    “嗯,有点被风迷到眼睛了。”


    “哦。”她相信他的话,微微回过身,对着他盈满眼泪的眼睛轻轻吹了吃,带着笑意,温柔娇憨,“那给你吹吹就好了。”


    被风迷到了。


    可是安静密闭的机舱里,哪里有风呢?


    他感动到失去了理性的逻辑。


    好在她懂他所有的难言之隐,像曾经他小心翼翼把每一片破碎的他捡起来重新拼凑一样,不用什么理由,不用什么求救,甚至不用言语表达。


    “吹一吹,好啦,不许哭了。”


    她轻轻拨动着他的眼皮,微微鼓着嘴巴,轻吹了几下,然后看着他又咯咯地笑了笑,说着让他不要哭,可自己的眼睛又顷刻间盈满了小小的泪花。


    她克制不住地贴着他的唇吻了一下,泪水滴落在他们嘴边,好咸。


    紧接着,她闭上眼,承受着他暴风骤雨般的吻。


    再然后,她哭得更厉害了,他们的泪水搅合在一起,她哭着对他说。


    “选你,选你,Vinay和你我选你,谁和你,我都选你。”


    这句话之后,原本已经收起来的眼泪又一起侵袭。


    他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


    这一生最好的时候。


    有她,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时候。


    被父母忽视他没哭过,集团事务繁杂压力大到爆的时候没哭过,一度失明见不到一点光亮的时候的也没哭过。


    他就不是一个轻易流泪的人,却因为她一再破戒。


    “相信我一一,以后,以后都不会再让你伤心失望了。”


    “我发誓,再让你失望伤心,我就”


    “别说了。”


    她用手指封堵住他的唇。


    “我相信你。”


    她还是不愿意他发什么毒誓的。


    她还是会尝试,重新与他建立信任。


    简答的对话后,他们又吻了几分钟。


    舷窗外的夕阳掉进来,暖融融,将他们的身影投落,粘连在一起,缱绻温柔。


    在飞机上腻歪了一会儿,下来又坐车回文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文家人都在,这也是文时以生病后第一次回来。饭桌上,谁也没有说工作的事,集团的事。像是因为这出意外,大家都对他格外客气和小心翼翼起来。


    晚饭丛一也不是很有胃口,没怎么动筷。


    明显感觉到文兆锡是有话要和文时以交谈,她暂时还不想多参与,被文紫嘉拉着和舒吟一起去了楼上休息。


    “我就说嘛,元旦你回来那会恶心得那么厉害,肯定是怀孕了!”


    文紫嘉已经有好久没见到丛一了,想念得紧,伸手轻轻摸了摸丛一的肚子,满脸的期待。


    “小宝贝,你要乖乖的哦,等你生下来,姑姑给你买最漂亮的小裙子!”


    “万一是个男孩呢?”


    丛一笑了笑,她一直没去查肚子里孩子的性别,是男孩女孩都好,保留惊喜到最后。


    文紫嘉自己生了个儿子想要女儿想要疯了,之前一直以为罗意璇迟早会生个孩子,盼望着是个女儿,她还能做个干妈,结果女儿没盼到,罗意璇还和谈裕离婚了,现在满世界周游,也不知道现在落脚何处。


    “不不不,肯定是女儿!”文紫嘉嘟着嘴。


    “你这孩子,想要女儿自己和衍州再生一个,别烦你大哥大嫂。”沈映蓉赶紧阻止,怕文紫嘉说话没个轻重让丛一不开心。


    “没关系,妈,嘉嘉还年轻,以后肯定会如意的。”


    现在,丛一还是会叫沈映蓉妈妈,因为文时以也这么称呼。


    她能明白他的心,文家和谐的氛围他不想破坏,之前日子怎么过,现在日子就这么过,他也不想追问和琢磨太多。


    见舒吟有话和丛一讲,沈映蓉相当有颜色,很快随便找了由头,带着文紫嘉离开了。


    “好孩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舒吟摸了摸丛一有点冷的手,多少是愧疚的。


    “不辛苦,一直没回来,所以也没和您好好说说话,谢谢您,告诉我”


    她不敢回想那段日子,一想起来就跟噩梦一样。


    他不敢想如果舒吟不告诉她真想,她错过了文时以的最佳治疗期,他们就此分道扬镳,人生该有多么遗憾。


    “不用谢我什么,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时以”


    舒吟叹了口气,到这个年纪,猛然对的一些以前的事有些后悔。


    “以前觉得继承人是个好位置,整个文家以后都会交到他手上是给他的弥补,所以当初阿蓉进门前,答应的好好的,无论以后她生几个孩子,继承人的位置都是时以的,没想到”


    是啊,世家大族,继承人之争向来激烈,远的不说,就说谈家那几个,甚至能做出举报亲兄弟亲生父亲的事,只为了能够掌握大权,坐拥商业帝国。


    任谁都会觉得几千亿的资产,这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踏实的馈赠了。


    “奶奶。”


    丛一的心忽然有点泛酸,握着舒吟的手,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和开口。


    “我和他爷爷以为把他带养在身边,也就没什么了没想到,没想到是今天这种结果”舒吟稍微有点激动,“他一定挺怨恨他爸爸,也挺怨恨我和他爷爷的”


    “不是的。”


    丛一否认了舒吟的猜想。


    “他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们,我觉得,他真的很爱你们,虽然,他可能没有得过太多。”


    “如果他不在意不爱这个家的话,以他的能力他早就可以脱身出来东山再起,没必要一直被牵制,到今天为止,他还是愿意再回来,再重新接手集团的事务,就是因为他在意,在意这个家的每个人。”


    舒吟的目光迟滞了几分,不太确信。


    “真的吗?”


    “嗯,他好在乎你们,他付出了好多可能看不太见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他真的有点辛苦,但像当初我答应您的那样,我会照顾好他,我和宝宝会特别爱他,让他以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说完这句,丛一刚想要再多解释,抬眼的瞬间,忽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熟悉身影。


    是他。


    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够听完她最真心实意的话。


    第93章 浮华 孕肚上的白色泡沫


    其实本没想偷听她们交谈的意思, 只是和文兆锡聊完正事下来下意识寻她,便无意间听到了。


    她说的那些话,完全是他这些年来不曾袒露过的心里话。


    他在乎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哪怕他是这个家的“外人”。


    可他依然坚持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为这个家付出他能付出的一切。


    但他却从来直至不提,也未曾表露。


    这些, 她都看得到,她都明白。


    “奶奶,只要你们好好的,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做这么多,从来也不是为了别的。”


    丛一想了想,又觉得好像说这些已经不太足够, 略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来更坚定,也更认真。


    “只是,希望你们能再多给他一点信任,既然把家族交付到他手里,就放手让他去操纵, 让他按照他的意志管理和决策, 包括, 主导他的人生”


    丛一的话全然出乎舒吟的预料,从前盼望着她能做文时以的妻子时,只觉得这个姑娘漂亮,鲜活,多姿多彩,又摇曳生姿。


    而其实, 她不仅仅是这样,骄纵冷艳之下,她温柔,善良,真诚,百分百地投入,又很会很会爱人。


    舒吟看着她,心里是说不上的复杂情感。


    是她在暗自庆幸,庆幸她一再坚持,最后促成了这门婚事。


    同样的庆幸的还有站在门外默默听完了她说这些话的他。


    他总是以为自己已经领会了她全部的爱了,总是觉得她已经对他爱到极致了,可却永远会在下一个节点明白,她其实会更爱他。


    他也一样,如今把她视作生命一般珍视。


    他敲了两下门,里面应声后进来。


    “时以,你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舒吟再一次提及他的身体状况。


    “基本都恢复了,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舒吟看了看文时以,又看了看做坐在身边的丛一,略微放心了些,又忍不住唠叨了几句,便先走一步下楼离开了。


    留下两人,一个站在原处,一个对坐在他对面,四目相对了有一会儿。


    她缓缓张开双臂,抬眼望着他,很明显想要抱抱的意图。


    他俯身下去,但是却没抱起她,而是耐心地解释了两句。


    她现在身子重,他本来左手就有伤,单手把她抱起来本来就不够稳妥,现在到了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产的关键时候,他还是不想冒险。


    听了他的解释,丛一不开心了几秒,但也就是几秒。他说得有道理,现在确实不适合冒险。


    等她生完这个孩子,她要他一直抱着她。


    “好吧,那我们上楼吧,我好困,不想回京郊了。”


    在他的搀扶下,她站起身来半倚靠在他身上。


    “又困了?”


    “嗯,好困好困。”


    现在她真的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几个小时都要睡着,稍微少睡一会儿都会嚷着困,嚷着累,嚷着不舒服。


    “那一会帮你洗了澡,我们就休息。”


    “谁要你帮我洗!老流氓!”


    “?”


    在伦敦的时候不都是一起洗的吗?


    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帮他,后来她身子不方便,有次洗澡险些滑倒,他就再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每次都陪着,最后就变成了一起洗。


    现在回来了,翻脸不认人?!


    穿上衣服不认人,还要骂他流氓?!


    “不要我帮你了?”


    他真诚发问。


    她听他这么容易答应了又不满意,抬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哦,爱洗不洗,爱帮不帮。”


    “不是你说不让我帮你,再说,一一都说我是老流氓了。”


    他被她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给逗笑,摸了摸她温热的脸颊,其实并不生气,哄着她有精神多说两句也是好的。


    “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流氓,老流氓!”


    她转过身,追着他和他闹了两下,没弄几下,又被他小心地护住,生怕她给闪到。


    “好好好,我是,你慢一点。”


    这样说说笑笑地上了楼,又回到他们新婚夜时的卧室。


    到底还是他帮着她洗的,他小心地扶着她一步步踩在防滑垫上。


    热水蔓延过她的身体,大朵大朵的泡沫打在她圆润挺起来的肚子上,他仔细地揉搓,有时候洗的过程中,宝宝还会跟着动几下,每每这时候他都会停下来稍微扶着她一些。


    自从怀孕之后,她就不大喜欢山茶花的味道了,反而喜欢上了以前他各种喜欢的雨后松木的味道。


    她总说,这个孩子以后出生肯定和她不亲,在肚子就学会做选择了。


    都收拾好,擦净了身上点滴的水珠,到底还是纵着她,又是把她抱回卧室床上的,当真是每走一步都是有点心惊胆战的。


    熄了灯,她安静地蜷缩回他怀里,但也没安静多大会儿,一会儿嚷着腰酸,一会儿又开始小腿抽筋,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说喘不过气要坐起来。


    他就一遍一遍地陪着她来回折腾,也不厌其烦,但还是要被她说态度不好,不够温柔。


    “文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太麻烦了?”


    “怎么会呢?没有嫌你麻烦。现在孩子日长夜长,你觉得不舒服是很正常的事,生这个孩子,一一最辛苦了。”


    他认真地回答让她会稍微消消气,终于也不再折腾了,重新在他怀里躺好不再说话。


    见她心情缓和了一些,他又重新捡起有些话题,他想和她聊聊刚她说的那些话。


    “晚上的时候,谢谢你帮我和奶奶说了那么多。”


    “又谢我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把你没说出来的话说出来了而已。”


    她趴在他胸口,呼吸一起一伏,热热的湿意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他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背,另一只手,是他受过伤的左手下意识地摸索着她的肚子,又不敢太重,也不敢来回摩梭,医生说不太好,所以只是这样覆盖着,就觉得安心到了极点。


    “可是这些我从来都没说过,这些年,也没人明白过,但你明白,我不用说你也明白。而且你说,你说觉得我辛苦,说会一直爱我。”


    重温她的话,借由他的嘴巴说出来,还是那么的感动,那么的难以平静。


    “我这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是她口中所说,很好很好的人。


    “你什么样的人?”


    她及时打断了他的话,脑子里忽然记起之前的某个晚上,他们也是这样相对而眠,她被他抱着,他很真诚地夸她,说她很好很好,是他见过这个世界上的,最会爱人的人。


    “我不是说过嘛,我爱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喉头稍微哽了下,这次他没有否认。


    “嗯,我们都是很好的人。”


    “只是,以前好像辛苦你爱我更多一点,在乎我多一点,为我着想,永远站在我这边。以后,从现在开始,换我对你多爱一点,我多在乎你一点,我也会为你想,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会百分百相信你。”


    “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我也会好好爱我们的宝宝,我会让你一直幸福的,可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他很少有大段大段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他远没有她擅长表达,可却还是要把这些藏在心理许久的心里话告诉她。


    她听了他的话,暗自思量了好久。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好在,他现在也一样努力。


    两个人过日子,心和力气往一处使,总是不会太差的。


    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要是不愿意再相信你,就不会跑到伦敦去找你了。”


    安静的夜,盛夏里繁星密布。


    临睡前,得到了她这样的回答也算是彻底心安了。


    往后的困难,哪怕就在明天,也明天再说吧。


    这次回到文家,他的态度比以往强硬了些。


    就像是丛一说的,既然想要把整个家族交付在他手上,


    那么就要让集团和家族以他的意志和决策运行,不能处处限制,操纵他。


    和SWT的合作彻底谈崩后,文兆锡并不是很满意,但是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集团内部几个资历比较深的高管联合董事会向他施压,试图表达他擅自决策又重回文家权利巅峰的不满,但无一不被他以雷霆手段给强势压制。


    这次重又回来,他想得很清楚,从前还是太给一些人脸面,也太顾及家里家外的各种声音和意见了。他还是不够强大,没有强大到可以解决好一切,所以她才会担心,忧虑。


    既然舍弃不了这份责任,又不想过去的事再重来,他就要做得更好。


    对于核心技术被SWT断供的事也不是事先没有准备过,这两年在伦敦和柏林的科研基地砸钱砸时间费了不少心力和精神头去处理,柏林那边自由度更高,受到SWT的影响也要更小,所以出成果的速度也更快,离落地可以运行也用不了多久。


    只不过业务全线停摆的这些天,损失一直存在,整个集团的股价也跟着上下浮动个不停,各方压力都不小。


    他日夜可见的焦灼,却还是一定要尽早回家,怕丛一一个人会觉得不舒服。


    每天涂妊娠油,帮她洗澡,给她按摩放松每一件事都是必不可少的。到了七个多月,她的身体每天都在超负荷的运转,累得不行,但也幸福。


    一想到还有不到三个月,肚子里这个流着她们共同的血的孩子就要出生,她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欣喜和激动。


    只是因为前置胎盘和前期的各种意外,她时常会有点点轻微出血,换了其他药,继续打针,每天都疼到流泪,还是一支接一支。


    就是这样,还是要格外小心,她倒是不太浮肿,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入孕七月后,她又开始孕吐,奇怪得很,每天从早到晚都没什么胃口。


    不过只要精神好一些,她都会抽出时间处理一些工作,或者预习一下明年要学的课程。


    不管做多做少,总归是做了才会心里踏实许多。


    她已经不想再错失和浪费更多时间了。


    这期间,她大概也能看得出他的压力,想帮又不敢,生怕哪一步会行差踏错。


    但他一再坚持,并且由于他会把很多工作都带回家里来做,她也就不可避免地会看到听到,慢慢的,她又重新介入,重新参与进来。


    这次,是正大光明的。


    他很确定。


    就像当初她被伤害到难过至极,也还会无比确定地跨域大半个地球,飞十几个小时也要去到他身边。


    任凭他怎么推开她,想让她独善其身,她都没有离开。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他永远可以信任她。


    她们齐心协力,很快柏林那边的核心技术落地,逐渐开始投入生产环节,不仅压低了原本的成本,最关键的是,这意味着ABV彻底摆脱了技术卡脖子问题,脱离了SWT的制约。


    文时以忙了这些日子总算能松口气,损失被新的盈利逐渐填平,但也还没来及高兴多久,新的危机又出现。


    文家新能源相关生意有相当大一部分在英国乃至欧洲市场,新技术投入后价格成本降低必然会与SWT行程竞争关系。想过有一场激励竞争,但没想到首轮竟然就是恶意竞价。


    关于集团内部成本,价格,因为没有大规模推举新的合作和业务扩展,所以知晓的人并不多,可以说一个手都数的过来,而SWT好像是提前就知道一样,每次报价都以最些微的差距压过文家这边一头。


    这还不算完,因为SWT有很强硬的政治后台,接连出台的相关的政策统统都是针对性极强,非常不利的。


    前期进行技术研究的大量资金成本还没来得及回收,现在又接连被限制,其他业务和生意因为资金周转的问题也陆续出现停滞。


    一夜之前唱衰ABV的谣言席卷整个京城和伦敦,但文家这边暂时没有回应,股价震荡,甚至一度在最新开盘中跌停,集团上下几千名员工,无论是哪条业务线上的,都是人心惶惶。


    就在已经如此糟糕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情况发生了。


    这项还热乎的核心技术被泄露出去,所有前面的准备付出东流,投入眼看着全部打水漂。


    文家一度陷入重大危机,据知情人士透露,集团各个公账已经开始只进不出。


    种种迹象表面,集团内部,甚至可以说是文家内部出了“内鬼”。


    谁都知道丛一和文时以结婚以前和Vinay要死要活过,而现在Vinay一家和SWT死死绑定。


    一边是豪门联姻曾宁死不嫁的名头上的丈夫,一边是倾注过青春和真心的初恋挚爱,任谁都有理由怀疑,丛一仗着身份尊贵肆意妄为。


    毕竟,此前的股东大会,每一次大小会议,甚至和核心底价技术,这些都知道的人除了文家自己人,没有别人。


    以上这些,丛一可是没一点都有参与。


    从公司流出去的传言越来越离谱,一时间文太太旧情难忘的谣言甚嚣尘上,集团内部无人不知。


    这种情况下,丛一从迈进集团大门那一刻起,就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


    所有工作人员看她的眼光都沾着些回避和奇怪。


    她大概心里有数,并不在意。


    电梯上行,一直到了19楼。


    文时以的办公室。


    站在那扇闪着金属光泽的门前,她的思绪很乱。


    她撑着已经酸疼的不行的腰,垂眸往下看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儿了。


    最终,她深吸了口气。


    助理推开了门,她走了进去。


    第94章 浮华 在抢救


    关于丛一推门进去后和文时以到底聊了什么, 没人知道。


    门外只能听到依稀的争吵声和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


    “所以你承认了,你忘不了他,所以就要帮着他里应外合?”


    “是这样又怎么了?”


    “我就是要帮他, 怎么,这次你都没防着我嘛?”


    “离婚?好啊,反正我们不是早就过不去下去了嘛!”


    “财产你算算清楚, 你们文家的钱,我一分都不要!”


    从文时以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丛一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在等待电梯的那半分钟里明显是不舒服, 扶着墙边的缓了好一会儿。


    丛家的车等在楼下,丛一头也没回,上了车之后, 很快离开了集团, 当晚就起飞回了港岛。


    高空之上还是有些缺氧,丛一躺着睡了没多会就折腾醒了,腰疼得快要断掉一般,四肢也没什么力气,摸索着拿过手机看了几眼。


    “姐姐, 你还好吧, 你脸色真的看起来好差好差。”


    丛蓉这段时间不太忙, 在港岛也听说了些文家的事,赶上丛一发消息过来说要回港岛住一阵,就兴冲冲地来接她回家。


    丛一摇摇头,刚想要开口,受轻微颠簸的影响,强烈的恶心和反胃感又一次涌上了上来, 她早上勉强吃进去的东西又都给吐了出来,吐到最后胃都给吐空了,只能呕酸水,强酸性的胃液反流灼得她喉咙也难受的不行。


    “哎呀,姐夫也真是的,你都怀孕快八个多月了,怎么还同意你这时候坐飞机回港岛折腾呀!”丛蓉递了杯白水过去。


    她现在也就只能喝喝白水。


    丛一并没有回答丛蓉的话,喝了半杯水后,目光迅速地暗淡下来,怔愣地盯着某处,心里是始终盘算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拿起手机打了半天的字。


    等到放下手机,再合上眼,她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儿已经快被耗尽了。


    她好冷,冷到把软毯紧紧裹在身上还是有点轻微的发抖。


    肚子里的宝宝大概感受到了气压变化,一直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动个不停。


    她伸手摸了摸,在心里默默安抚,好不容易宝宝不折腾她了,她想着再睡会,这样可以轻松一点熬到落地,可闭上眼,好多数据和资料又从眼前一阵一阵飘过。


    技术泄露的事很快就会被媒体放大,ABV的股价还会跳水,这些事是基本都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再然后,她背叛文时以选择帮Vinay的消息也会被传的满天飞,他们决裂准备离婚的事顺理成章板上钉钉。


    她不断思索着,是不是还有什么没顾及到,没做好。


    柏林研究基地那边的实际进度,业务线的新竞价,各种大事小事


    压力到顶的时候,一些负面的情绪又会不受控地跑出来,她想要蜷缩起来,这样会更有安全感一些,可是八个多月的肚子,让她根本没办法把膝盖抬得太高。


    她咬住下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散去后,她茫然的脑海里又只剩下他。


    此时此刻,他又在做什么呢?


    大概是在焦头烂额又要稳住心态处理好一切吧。


    就快要结束了。


    算算日子,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他们的宝宝就要出生了。


    就会是最幸福的时刻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她只想想那一天,都克制不住地激动。


    自从她怀孕来,好像每一天,都那么难。


    她无法回想,只要稍微触及过去这半年多来的各种事,她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怎么会这么难


    她感觉她活到今天积攒下来的所有勇气都用光了。


    她吐得死去活来,肚子疼,流血,打了不计其数的针剂。


    他旧伤复发,神经疼到大量吞服止疼药,差点再也看不见。


    争吵,算计,被伤害,彼此挂念又都个自挣扎,千辛万苦


    于他们而言,


    幸福为何如履薄冰。


    酸涩的泪水紧闭的眼角流淌出来,滑过鼻梁,汇聚在一起,打湿了枕头。


    被各种复杂的感受猝然击中,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有说不上来到底是感怀,难过,还是委屈,悲伤。


    她任由自己的被眼泪侵袭,始终没有睁开眼。


    每到这种最无助的时候,她会想到,他在最好了,然后想念到连呼吸都痛。


    到底哪里才是他们的终点。


    到底哪里才是她的终点。


    到底应该是什么结局,才能匹配的上她这一路来的付出和爱意。


    飞机在日暮时分落地,勉强迷糊着又睡了一会儿,是被丛蓉给火急火燎的叫醒的。


    “姐姐姐,你快醒醒,这新闻上说是你泄露了文家的技术和报价!”


    “还有这个,说你和姐夫在集团大吵,要离婚?”


    “还有还有这个,说姐夫家”


    “这根本就是乱写!什么媒体,我要告诉哥和爹地,让他们赶紧把这些神经病给抓起来!”


    丛一揉了揉眼睛还是习惯性地拆开手腕上的丝绸将长发绾起,撑起沉重的身子,看了一眼丛蓉手里的新闻页面,随手巴拉了几下,和她预想的差不太多。


    对比丛蓉急得要命,丛一的情绪倒是没什么起伏。


    看过后,她抬手摸了摸丛蓉白嫩的脸颊,无奈地笑了笑,故作轻松些安慰。


    “好蓉儿,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胡说,丛莱和爹地怎么能抓人呢?”


    “谁让他们瞎说瞎写!不能把他们抓起来,也找人打他们一顿!”


    “他们写的也是真的。”


    “啊?”


    丛一这话回答完,丛蓉彻底懵了。


    “他们写的是真的”


    “姐姐,你说哪个是真的?”


    “都是真的。”


    机舱陡然安静下来,丛蓉睁大眼,使劲儿地消化这个消息。


    “那会儿你为了姐夫生病的事那么着急,我以为你很爱他了”


    “你还惦记着Vinay”


    丛蓉坐在她身边,完全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念念有词了好几句。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吞了下口水回过神,然后一把拽住了丛一的手。


    “姐!那文家会找你算账吗?会不会设计什么商业机密把你给抓起来?”


    “我们快回家,快找爹地啊,有爹地在,我们不怕他们家的!”


    冷静下来,丛蓉的第一念头是要保护丛一。


    她才不管丛一到底做没做错事,她只要丛一好好的。


    听了丛蓉的话,丛一的心终于暖了几分。


    只是现在,她还无法和她解释太多。


    手机这时响了下,她拿过来看了两眼,打了一行简短的字回复。


    回完这条消息,她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下来。


    她已经到了疲惫的临界值,肚子下坠感越来越强,她想要回去好好休息缓一缓,要撑不住了。


    “蓉蓉,回家吧,姐姐现在有点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


    “啊?好好好!哥已经在等着接我们了。”


    从飞机上下来,她觉得自己还能稍微再坚持一会儿,一步步走下阶梯,她头晕得厉害,就像刚刚飞行时没有睡过一样。


    她强撑到了车上,一路又昏昏欲睡,那些碎片化的时间连接成一个又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因为她实在实在是太担心也太紧张了。


    就这样一路回了丛公馆。


    丛敏兴还没回来,殷媛瑷倒是少见地等在家里。


    “囡囡,你看起来真的好憔悴,怀孕的反应这么大吗,还是有其他哪里不舒服?”


    其实殷媛瑷很早就看到了漫天飞的各种报道,但她本来是想问问看的,但是直到丛一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刻,她所有的话都不想问了。


    因为她看起来实在不太好。


    丛一落座下来,头顶是明晃晃的客厅水晶吊灯。


    她的目光垂落在面前精致的红白果盘上,瓷白盘子镶着的金边上折射出吊灯刺眼的光线,一瞬间有点眩晕。


    她刚想要开口,不管他们是怎么计划的。


    现在她成熟了许多,也不想再连累家人,尤其是殷媛瑷替她担心。自从殷正均去世后,殷媛瑷缓了好久,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多难过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想,妈咪再为她的事操心了。


    “没关系,其实”


    话还没说完,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疼,伴随着很强烈的下坠感,她微微皱着眉,摸着自己肚子,话音卡在喉咙里,好久好久直不起腰。


    好疼好疼


    从小腹到耻骨到腰,都是迟钝,但是极重的疼。


    她无法讲出话来,直到那种疼开始涣散,她的额角滚出细汗,眼前出现轻微的光斑。


    “妈咪”


    叫完殷媛瑷这一声,她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空荡的病房里。


    漂白的窗帘,刺鼻的消毒水,她的手上输着液。


    她茫然了几秒,然后飞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碰触到那里还一如既往的高高拢起来的时候,她又松了口气,平躺在窗上看着天花板缓和了好一会儿。


    “一一,你醒了。”殷媛瑷始终陪在她身边,见她睁眼凑上去问了问,“好点没,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宝宝,没事吧”她轻微摇了摇头,声音小如蚊蝇。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低血糖引发的假性宫缩,但你现在身体的各项指标太差了,可能到生产,都要留在医院观察了。”


    留在医院也好,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她也不会应对。


    丛一无声地舒了口气,又像是想起些什么,挣扎起身想要找手机。


    “你找什么,宝贝,你别乱动,妈咪帮你找。”


    “手机,还有,还有我的电脑”


    “你这个时候还要电脑做什么?”


    丛一纠结了几秒,还是没有多解释,只胡乱是自己有些事没处理好,坚持要来。


    等到晚上稍微少吃了一点点东西,她有了点力气,又抱着电脑手机专注看了好久才停下来。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安心等待了。


    现在到孕八月,肚子里的宝宝也越来越皮了,动的次数多不说,幅度也是一次比一次大,有好几次大力地踢着她的肚皮,她都疼的不行。


    但也是这种大幅度的态度,让她能隔着肚子,就已经能隐约摸到了他/她已经长得健全的手脚。


    京城和港岛的谣言都越传越离谱,说什么的都有,绝大多数都是看笑话的。


    看文丛两家联姻分崩离析,看文家百年家族被重创,看丛一作为风光无限的大小姐等着被文家找上门来算账。


    总之,事情好多,看不来的热闹,越来越乱。


    丛一不说,丛敏兴和殷媛瑷也不好再多问,只是她的病房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安保,不允许媒体,更不会允许所谓的文家人过来算账。


    丛蓉和丛莱每天都换班过来陪她,可她始终忧心忡忡,抱着电脑一坐就是一天。


    这样的急转直下的日子大概又过了将近一个月。


    孕37周,她快要足月了,孩子随时都有可能降生,仍然没有好消息传来,她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没办法赶回来了。


    孕晚期的各种极度不适折磨着她,她几乎是没有任何一个夜晚能睡熟,完全喘不过气,也开始了全天候的卧床待产。


    这个时候,她开始不再看电脑了,只是守着手机,生怕漏掉了电话。


    更多的时候,她是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膨胀到一定程度的肚子,各种和肚子里的宝宝对话。


    只是宝宝入盆后动得越来越少,她很心慌,给文时以发了好多好多消息。


    直到港岛下了入秋的第一场雨那天,她一早起来就觉得心神不宁,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舒服。


    她心慌得厉害,开始有各种不好的预感。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明天就是中秋了,是该团圆的日子了。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


    大概是上午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主动打了电话过去。


    “喂,怎么样?”


    “太太,是我。”


    丛一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电话来电,明明是文时以的私人号码,怎么会是乔湛来接。


    “怎么是你?他呢,他在哪?”


    “老板在抢救室。”


    “你说什么?”


    丛一猛地起身,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水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不敢确信。


    在乔湛又重复过一次后,她急坏了,想要分清楚情况的同时,她感受到了腹部剧烈的疼痛。


    她咬着牙试图无视,眼眶猛然滚热,颤抖着再次询问。


    “你说啊!到底怎么了!”


    第95章 浮华 per aspera ad a……


    /遁此苦旅, 以达繁星


    这场艰难又漫长的死局,充满挑战也充满危机。


    很早之前,和SWT谈判一再不顺的时候, 文时以就已经开始怀疑集团高管或者技术研究那边出了“内鬼”,只是在没有切实证据和准确怀疑对象前,不好声张, 更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


    和SWT合作破裂,竞争加剧,业务肯定也不能因此停摆,所以没办法, 是丛一便出了这个办法。


    两人婚姻天崩开局,这半年来又是各种谣言不断,如果这时候传出去, 她背叛文时以以去帮Vinay的话, 可信度一定会非常高,趁着集团乱套,真的“内鬼”一定会着急转嫁所有行为,会更肆无忌惮地出卖集团。


    知晓核心技术以及集团内部竞价的人少之又少,拢共划出来几个。


    文时以和丛一商量过后, 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将几个人单独划归出来, 每个人拿到报价和核心技术实验结果都是有细微差别,到底哪一版被泄露出去,只需要时间然后再细致验证,结合SWT那边给反应就会得知。


    这中间,为了不被对方和SWT怀疑和察觉,所以他们才精心准备了这场“崩溃表演”, 目的就是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觉得文家在失去核心技术又被重创,再受到丛家的背叛,溃败到了极点,翻身不了。


    开始文时以并不同意,认为这样丛一会遭受太多质疑,她又怀着宝宝,万一折腾来折腾去搞出点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是丛一坚持,最后夫妻俩再三商量,他还是向她妥协了。


    做下这一系列的决定时,他们站在集团大楼的办公室自上顺势看下去。


    京城的夜,如同一幅被金粉与光亮共同织就的瑰丽长卷。


    从这样的高处俯瞰,整座城市被千万颗碎钻般的光点燃,霓虹如细密的血管般在楼宇间流淌,将天际线勾勒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国贸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冷冽的银光,长安街前的车辆川流不息,穿梭其中像是一条经久蜿蜒的金色河流。


    他们这样看下去,隔着玻璃,长久凝视着这片钢铁森林,直至骤雨突至,硕大的雨滴敲击上玻璃,带着这个城市独有的金钱与权力的铁锈气。


    从前没与她共事过,这是认认真真第一次。


    她做事要比他更豁得出去。


    就和她认定某个人,就要all in全部的爱一样。


    这一点,她很像很像丛敏兴。


    带着点偏执和狠厉,倘若想要做的事被百般阻挠,非但不会失去兴趣,反而会被激起某种斗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有些办法铤而走险,容易伤及自身,也决不放弃。


    他担心她的身体,也担心她的心理状态,开口劝两句,想和她说其实自己也能解决好时,她抢先一步。


    “我爹地在我十八岁那年送了我很多东西,包括上次为了京北的项目我分出去的商铺,可我觉得那些东西都不是最有价值的。最有价值的是,在我生日那那天,他单独带我一个人上了他的游艇。”


    丛一微微眯着眼,想起许多年前维港轻柔的晚风,想起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想起光鲜璀璨的浮华从眼前掠过时,那种轻微的刺痛。


    “他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说,要么征服全世界,要么一无所有。”


    她一直记得这句话,所以在英国那些年,她拼命地努力,也逐渐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就。


    可能就是因为太顺了,所以老天才会给安排了Vinay这个注定不能相守的人出现在她生命里,让她与之相爱。


    云智大师口中所说的——过情关。


    人生总是不太可能一帆风顺,应有尽有的。


    她跌入这场浩劫里,挣扎盘旋了三年,最终遇到了他,真的完整她生命的那个人。


    也终于有勇气去面对那些痛苦的心理问题,她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轨道上。


    正如书上说的那句,


    per aspera ad astra。


    ——遁此苦旅,以达繁星。


    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从毫无感情可言的利益结合到相互失望算计,病痛,误会,争吵,哪一样,都足以让他们分崩离析,可偏偏哪一样都没能真的让他们分崩离析。


    他们真诚又深刻地爱上了彼此,不管是谁先谁后,不管是谁多谁少。


    他站在她身边,此刻外面暴雨,雨点极烈地拍击着玻璃,风声呼啸。


    她侧过头看向他,撑着沉重的身子,肉眼可见的状态疲惫,毕竟到了孕晚期,她的身体又实在不好。


    可尽管这样,那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刚刚她说的那句话。


    要么征服世界,要么一无所有。


    “文先生,身价性命都捏在我手里了,万一我要是真的临阵倒戈,回头去帮别人了,你可就真的惨喽。”


    她看着他那双蓝色眼睛,忽然失神笑了笑。


    他坦荡地承接住她的目光。


    “不是说好了嘛,以后都,百分百,信任你。”


    他不想阻止她做事的决心,也不想因为怀孕再让她错失更多的时间。


    既然她想,那就一起面对这狂风暴雨。


    白色闪电滑坡夜幕长空,紧随而来是闷雷的巨响,轰隆隆振聋发聩,如同大厦楼宇排山倒海般倾倒之声。


    她听到了他的回答,沉寂了许久,最终又一次钻进了他的怀抱,贴上了胸膛,让自己的心跳与之共振。


    背叛文时以的谣言是她散播出去的,第一家曝光的媒体其实也是她托冉梦捷七拐八弯找的的,就连稿子都是她都是提前看过的。


    文时以也想着拦过,实在是怕以讹传讹,有什么难听的话会刺激她,也不想她再承受莫须有的恶意,但她不肯。


    要做就做到极致,这是他以前教给她的道理。


    计划在集团吵架的前一晚,他仍然试图劝说和阻止。


    “我就是怕外面传得难听,对你不好。”


    “其实,就这件事而言,除了你我,都是外,但我的家人,朋友会相信我,最多就是也被我们骗住了,可我觉得,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一定舍不得责怪我,这就够了。”


    他能理解她的心,从他们一起过第一个元旦的时候,他就知道面子对她来说又重要,又不重要。


    她想要就要,不要就丢,她能风光得意起来,也能承受的了外界的恶意和不理解。


    “这么多年,我听到的难听话还少吗?说我恋爱脑,说我是回国之后就是丛家的废物,说我为了男人尊怪体面都不要了,拎不清太多了,有点记不住了。”


    “没关系,我知道我不是就好。”


    他下意识将她圈在怀里,怜爱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又看向她拢起来的肚子,轻轻摸了摸。


    她和以前一样,也不一样了。


    那棵树,枯木逢春了。


    “我也知道,你不是,不是恋爱脑,是用心对待你生命里的每个人,我比较幸运一点,成为了你最爱的,最用心的那个。”


    她听了他的话,很喜欢他这样的解读,温婉地笑了笑,坐在他腿上,去摸他覆盖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的手。


    “自我还挺良好。”


    “雅雅之前在圈子里还说过我们的事呢,还有说你呢,说你不负责任,心狠自私,配不上我!”


    “那也没说错,以前是我做的不好,对不起你,确实配不上你。”


    “嗯,知错能改就好了。”


    她回答了他一句,但是又很快摇摇头。


    “也不是,我觉得我们都不是太完美的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爱人。我刚嫁给你的时候,也很大脾气,很不讲道理,状态又差,总是把我最不好,最凌乱的一面丢个你,可你从来没有责怪我,也没有说我不懂事,说我情绪化。”


    “文时以,我不是傻子,你对我的好,我看得见的,不然我不会这么爱你,更不会跑去伦敦找你,原谅你。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日子是我们自己过,朋友家人对你的看法我可以慢慢努力改观,其他人,就随他么去吧。”


    说话的时候,她稍微低了下头,柔软发丝跟着滑落下来,他帮她拨开,好好地看着她的脸颊。


    “等这件事结束”


    “等这件事结束,等我们真的配合好,百分百信任对方去解决好一件事,过去的那些,就再也不提了。”


    “那时候,大家各有各的开心和难处,我也不怪你了。”


    说完这句话,隔了几秒,他被她吻了一下,唇齿交揉,不重也不轻。


    交吻中,她半睁开眼,看到了他的泪光。


    那一晚,他还是给她讲故事。


    总是讲《夜莺与玫瑰》,他们都倒背如流的程度。


    索性就换了一个,也是王尔德的书——《自深深处》


    他把她搂在怀里,从她身后抱住她。


    “为了我自己,我必须饶恕一些事。一个人不能永远在心中养一条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灵魂的园子里栽种荆棘。”


    他们之间虽然他不上恨,却也有过失望和不愉快。


    既然相爱,也认定彼此,就放过彼此,也是放过自己。


    爱人先爱己。


    学会爱己后再爱人。


    然后她发现原来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和最深的本质,还是回溯到了爱自己。


    时隔多年,她在这个圆圈里迷失打转,终于完成了闭环。


    计划还算是顺利,这两个月来,她按照答应好他的离开京城,回到港岛好好地待产,虽然这期间,手机,电脑都几乎不离手,她根本无法全然撒手不管,放心不下,会和他每日都问进展,有些细致需要保密的工作,也都是她亲自来。


    很累很累,累到每天处理完她的耻骨和脊椎都疼得她要掉眼泪,可她硬要坚持,不仅仅是为了他,更是为了自己在做的,未竞的事。


    她和他一样在乎紧张事情的发展。


    只是,孕晚期的不适还是吞噬掉了不少她的精力,她又在医院,人多眼杂,她也要处处小心。、


    看结合实验数据推测出来的市场预测看到眼花,看到头晕脑胀,尤其是快到足月的几天里,她的双手双脚肿胀得连戒指都带不了了,碰鼠标和手机都疼。


    除去工作,他们每天都会打一小会电话,再忙也会。


    她会和他说自己一天都做了什么,会说说宝宝的情况,会撒撒娇,偶尔也掉掉眼泪,难过一下,又幸福振奋一下。


    漫长的夜晚,比夜晚更漫长的等待。


    他们说好等她快生了,就赶回来陪她,可是先一步到来是这样的意外。


    抓到了窃取商业机密的叛徒,以此为关键节点,马上就要开始夫妻俩早早就策划好的发转,结果对方狗急跳墙,SWT也少不了受到牵连和影响。


    只要文时以想追究,文家不松口,那么一个都跑不掉。


    整个英国,乃至整个苏格兰和英格兰地区都是不允许持枪的,持枪需要很严格的审批流程。


    大概正是有后台的原因,没想到竟有人随身携枪,在亡命逃跑的路上打伤了文时以,腹部中枪,腹壁下动脉被打穿,当场鲜血遍地,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因为失血过多休克。


    丛一听着电话那头重复着在抢救的话语,当即崩溃,在不断发疯一样问情况的过层中,小腹撕裂般的疼痛愈演愈烈,终于她撑不住,扶着床沿,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手机掉落在地上,有温热潮湿的液体涌出来,顺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腿蜿蜒而下,鲜红色的,很快染脏了她的白色袜子。


    “嗯”


    她捂着肚子,眼泪和血液一样不受控制,瞬间沾湿了脸庞,她还是想着去捡掉落的手机,因为她刚刚听到最后一句话是——有生命危险。


    “嗯啊”


    剧烈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比疼痛更让她吃不消的是他命悬一线所带来的恐惧。


    当初她说直接去伦敦等着他,他怎么也不答应,就是因为在伦敦太危险,在港岛丛家人会把她保护的好好的。


    可是现在他出事了,有生命危险。


    她本来已经坐在了床边,可又执意弯腰去捡手机,不小心从床边滑着摔了下来,鲜血混杂成一片。


    “啊”


    第96章 浮华 这个小生命和她都平平安安……


    那种剧痛是她从未尝过的, 伴随着强烈的下坠感,她大概知道自己可能要生了,可是她现在太过崩溃, 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她折腾出的动静被她日常都会赶出去的护理人员听到,进来查看的时候,她跌坐在地上, 在努力重又拿起手机。


    医生检查过后,医院这边很快通知了丛家这边。


    本来丛蓉和殷媛瑷就在去看她的路上,接到电话更着急地赶过去,到病房的时候, 她羊水已经破了,医护人员处理干净后,她很快被阵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


    就是这样, 她还是始终抓着手机不肯放手。


    那边伦敦, 他在手术室里血氧一路掉到输血都抬不起来的地步。


    他们隔着千万里,明明马上就要团聚,马上就要幸福了,他昨晚还说过了这两天就要回来,陪着她, 他们一起等宝宝降生。


    转眼, 又搞成了这样。


    她死死地捏着被角, 用力到指关节泛白,额角铺满了汗水,眼角是未干的泪痕。


    她一直没有挂断电话,也不许乔湛挂电话,一直一直就这样边痛边等着,见到殷媛瑷进来的瞬间,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汹涌下来,她哭着叫了两声妈咪,在阵痛的间隙中被殷媛瑷心疼地扶起来搂在怀里。


    “妈咪,他出事了,你快带我去伦敦,我要去见他”


    “宝贝,你别这么激动,你现在这样怎么挪动,就算去见他也得等着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啊。”


    “我”


    她刚想要开口,又很快被阵痛再一次侵袭,小腹和腰椎像是有大卡车碾压过一般,她挣扎又哽咽了好久,在殷媛瑷怀里,又哭又叫。


    她好害怕,害怕自己撑不下去,害怕他在那边真的失血过多手术失败,那宝宝一出生就连爸爸都没有了。


    “好疼啊”


    窗外一直在下雨,秋天港岛的雨是那种黏黏糊糊甩都甩不掉湿意的雨,晦暗的天空阴云厚重,整座岛屿坠落进灰色的滤镜。


    从天亮到天黑,结果才开了两指。


    他的手术也还没做完。


    这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再哭了,疼痛和惊惧把她所有的力气吞噬得差不多了,她不敢再放任自己的情绪崩溃,怕到最后,她连分娩的力气都没了。


    她要冷静,要坚强一点,尤其是这种时候。


    好在港岛这边不用等,从开始就可以早早地打上无痛,在她选择顺产的情况下,极大地减轻了痛苦,麻药注入到体内,那种撕裂般的疼很快被缓解。


    她一动不动地蜷缩起来,枕边放着一直连通的手机,将脸埋进枕头,不再说一句话,也不哭不闹了。


    她相信,他一定会没事,他们的宝宝也会顺利出生。


    他们差幸福,就这么一步之遥而已。


    这个意念支撑下,她一直安静的等候,双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拥抱着柔软的被子,感受着每一分每一秒时间分割流逝的拉扯。


    大概是凌晨的时候,电话那头有了回音。


    她急切地想要听清那边的情况,但是收音不是那么好,最后干脆直接让乔湛把手机给了主刀医生。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血也止住了,但由于伤到了动脉失血实在太多,暂时还没完全脱离生命危险,送ICU观察。


    听到他暂时安全的消息,她松了口气,汗水滴落进眼睛里,酸疼得她睁不开。


    "Doctor, please, you must save him! I beg you!"


    (医生,请你一定要救救他,拜托您!)


    她再三嘱咐,然后平躺好,看着头顶眩晕的光圈,目光涣散,意识也逐渐脱钩。无痛的作用还算强,她几乎感受不到太多的疼痛了,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她终于也能松了口气了。


    好累,她抬手的瞬间碰到了脖子上的项链,吊坠是他的婚戒。


    回港岛前,他又把这枚戒指交给了她。


    她攥紧了那枚婚戒,缓缓闭上眼,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医生又来检查过,没多会儿她就被推进了产房,开始分娩。


    私立医院,最好的医生团队,无数人围绕在她床边,温柔地鼓励。


    “好,很棒了,再稍微用一点力气,文太太。”


    “看到宝宝的头了,再坚持一下。”


    好多声音在耳边绕来绕去,她听得不太真切,只觉得恍惚。


    旁边殷媛瑷还拿着她的手机,电量又快要耗尽。


    “宝贝,再坚持一下,快了,就快了啊。”殷媛瑷拽着她的手,眼看着她受罪心疼的不行。


    其实胎位还好,整个开指的过程也算顺利,孩子也就差两天足月,只可惜她现在的精力和体力都太差了,用力没多久就累到快要虚脱,孩子的头被卡住,她觉得自己疲惫到下一秒合上眼就再也不想睁开了。


    汗水打湿了她的碎发,她明明躺在产床上,耳边充斥了加油声,明明她一直在保护着这个孩子,一直在等他/她出生,可现在,就是此时此刻,她忽然累到整个人犹如溺水般,岸头就在眼前,可她上不去了。


    好累,好累


    眼皮沉重,她就要睡过去了。


    脑海卡顿空白,恍惚一片。


    在不断下坠的朦胧中,抛却那些杂乱的加油和话语声,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从微弱模糊,到逐渐清晰明了。


    “一一”


    她用力撬动着眼皮,想要追寻声音的源头,终于在一片光亮里发现是殷媛瑷手里的手机正有声音传来。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昏迷,他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找她。


    听到他的声音,她憋在眼里的眼泪滚落下来。


    隔着话筒,她的语言系统开始胡乱,只会念叨一句话。


    “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了两秒。


    “我没事,已经没事了。一一,别激动,缓一缓。”


    他平躺在病床上,因为刚动过大手术,身体离不开各种仪器的监控维护,麻药药效已经过了,身体上会有一定程度的疼痛,但他强忍下,口气尽量平稳不表现出来任何不适。


    “我真的没事,你听到我的声音了。”


    “嗯嗯”


    “等你把宝宝生下来,我就会回去了,很快,很快就会回去,再坚持一下下,好不好?”


    “我坚持不了了,好累,好累”


    她真的快要耗尽力气了,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很小。


    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挣扎,他心如刀割。


    天不遂人愿,这么重要的深刻,他想了好久,安排了那么久的行程,只是想陪在她身边,陪她面对。


    却还是错过了。


    “一一,很快了,就差一步了,等你生下宝宝,我就回到你身边了。”


    “不要哭,别哭,很快,很快就会回去。”


    回到她身边。


    永远都不要分开了。


    “对对,就是这样用力,很棒,宝宝的头马上就要出来了。”


    “宝贝,快,再努努力,马上就结束了。”


    好多好多声音萦绕在耳边。


    她攒足了的勇气和力气,拽着栏杆,重新努力。


    一次,两次,三次


    知道第五次,她感觉的身体被掰开,有一种被撕扯开的疼痛感,在那种痛感被放到最大的同时,有一阵湿润温热从她下.体间滑过,她感受到了这个在她肚子里近十个月的小生命脱离开她的身体。


    嘹亮的哭声响彻在整个产房。


    好刺耳,好动听。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再看一眼,就这样耗尽了所有的体力,闭上眼,沉沉地昏睡过去。


    这趟辛苦又幸福的十个月旅程,终于到了终点。


    ——


    因为早产了两天,所以孩子送到保温箱观察了几天。


    丛一自生产完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间一次都没醒来过,孩子也没看过。


    等待再睁眼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她,好多好多人。


    父母,弟弟妹妹,还有文兆锡和沈映蓉,就连文紫嘉也过来了。


    她们告诉她,孩子很好,是个男孩,身体的各项指标发育得都算健康,再过两天就可以抱出来给她看看。


    重新拿起手机,她看到了这一天一夜来,他发的那么多语音条。


    她一条一条听,听完听不够,重复着听。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力气再去关注外界的事。


    她一心等着他好起来回来,等着宝宝从保温箱出来,回到她怀里,她还没有看到过他。


    大概是一周后,他违背医嘱,长途飞行,飞行途中伤口又出血,换了次药。


    历经千辛万苦,他再次终于回到了港岛,回到了她身边。


    这一天,刚好是中秋节。


    今年的中秋节格外晚,就像他们一家人的团聚,一样是翘首以盼,等了好久好久。


    进到病房的时候,她还睡着,旁边的婴儿车里,宝宝刚喝过奶粉,也睡得正甜。


    整个空间好安静,是个特别特别好的艳阳天,光影落进来,抚上她沉睡的脸庞,犹如梦中。


    白皙透亮的皮肤,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下,柔润的长发洒落在周围,她安然,温柔地睡着。


    他也顾不上先看看孩子,挨在她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只一眼,心底里就涌动起千万种温柔。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


    他在床边也没等她多久,她便醒来了。


    睁开眼看到是他回来时,愣神了几秒,感受到指尖他的温度,她确信,这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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