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14如果我和你表白
周二最后一节是英语课,老师在讲卷子,印在正反两面的完形填空简直可以算做酷刑,陈橘来回翻动卷子,另只手还要按着英语词典。
“那么48题我们看一下,A选项是disturb打扰,B选项embarrass使……难堪,C选项isolate,有没有哪个同学能告诉我C选项的意思?”
英语老师伸手扶了下小蜜蜂,环视四周。
“不知道的话就查一下,这个词还是比较重要的,我记得近两年的全国卷有一次还考到。”
座位挨着打开的窗户,陈橘低头的时候在词典上发现一只绿色的小昆虫,她吹了口气,没在意,翻到is开头单词的页数,快速地扫过。
有人的指尖先一步落在词典上,阴影的边缘写着——
isolate,vt.孤立;分离,隔离,孤立(人、国家或组织)。
陈橘抬眸,看见站在窗外的江朝北,少年还没来得及换校服,联名的薄卫衣和黑裤子,戴着鸭舌帽,脸清瘦了一点。
“外面站着那个是谁?”
隔着一段距离和鸭舌帽,英语老师以为是什么社会人士,皱眉,语气变重。
“请你
离开,不要打扰我们正常的教学。”
江朝北抬手把鸭舌帽摘了,笑了下。
“老师,是我。”
“哟,我们竞赛生回来了。”
江朝北经常在英语课上做数学题,老师认出来他但没什么好态度,揶揄。
“知道第一时间回班里是好事,但位置不对吧,杵窗户边给同学们望风呢。”
教室里的学生发出哄笑,陈橘也弯了下唇。
“这不是怕打扰您讲课吗?”笑声里江朝北很坦然,“我这就回座位。”
“卷子你都没做,”英语老师抖了下卷子,挤兑他,“不用进来了,你喜欢站在外面就站吧。”
她准备再晾江朝北两句就让他回座位,但少年看起来还挺乐意,答得爽快且掷地有声。
“行。”
二十分钟以后放学铃声响起,英语老师看了眼腕表,啧了声。
“讲不完了,这套题有点难,选词填空和作文我们下节课再讲,先下课吧。”
要取下小蜜蜂的时候她想起来什么,又清了清嗓子,叮嘱。
“江朝北,你既然回来了就跟上进度,今晚上把选词填空和作文写了,不然明天又是浪费半节课。”
话说完英语老师就踩着高跟鞋离开,班里人闹哄哄地收拾东西,黄令仪倒是很好奇,托着下巴。
“诶,江朝北,集训怎么样,是不是到处都是天才,拽的二五八万那种,满口数学是天才的游戏,你们普通人怎么怎么。”
高洋从教室后面拿了球,左右抛了两下,和贺凯旋聊天。
“北哥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剩下半节课的时候回来,英语老师能给他好果子吃吗?”
“你快点收拾。”高洋着急打球,催了句贺凯旋,继续。
“要我说北哥也是傻,要我的话肯定就明天再来上学了,他还专门往学校跑一趟,这下好了,罚站和作业两不耽误。”
贺凯旋看了眼倚在窗边的江朝北,叽叽喳喳盘问的人是黄令仪,他回答时候看向的却是陈橘。
“别管了,”贺凯旋打断高洋,冷哼一声,“我看他乐在其中。”
“原来竞赛没有选择题啊。”陈橘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惊讶了几秒。
陈橘收拾好书包,和黄令仪说拜拜以后往外走,江朝北也从后门进了教室,胡乱把卷子收进书包里。
“等下,”陈橘在里面挑出来一张英语卷子,“诺,这就是今天讲的。”
陈橘也觉得江朝北在窗户门口站了半节课的事有点好笑,弯了弯唇。
“早知道你应该明天再来学校。”
“嗯,”江朝北低头看路,解释,“我想来看看猫。”
话都这么说了,两人拐弯进到文庙,刚放学的文庙还很热闹,长椅上坐着对学生情侣。
陈橘见怪不怪,绕到人少的草坪,熟门熟路把狸花猫叫出来,把它抱到怀里给江朝北看。
“怎么样,可爱吧,它长大了好多。”
江朝北低头看了眼,小猫都长得快,下巴变尖以后显得更冷酷,满脸桀骜的神情。
他犹豫两秒,实话实说。
“感觉又变丑了。”
陈橘气得脸鼓起来,江朝北看着她皱起来的鼻尖,找补:“但是挺可爱的。”
“那当然了。”
陈橘把小猫放到地上,提议:“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你觉得叫甜甜怎么样?”
每天猫来猫去的也不方便。
江朝北低头看了眼一爪把野花拍扁的狸花猫,沉默了两秒。
“你喜欢就行。”
两人说话的功夫,小猫跳到江朝北的书包上,从没拉好的缝隙里扒拉出来一张卷子。
纸张发出轻微的撕拉声,陈橘吓了一跳,从猫爪里把卷子解救下来。
卷子稍微被勾破了几道痕迹,正好是英语卷子的作文部分。
上面写着,假如你是李华,你的外国笔友Alex对中国文化十分感兴趣,计划暑假要来中国旅行,请你为Alex推荐一个城市并简单介绍理由,理由不少于三点,字数要求不少于180词。
好巧,狸花猫和李华,如果不是小猫把卷子划破,陈橘甚至不会意识到这两个词同音不同调。
她举起来卷子给江朝北看。
江朝北低头,试探性地开口:“李华?”
“李华”喵喵叫了两声,眯着眼睛,找了块草坪舒适地趴下了。
……
周六,陈橘去找江朝北的时候是孙敏开的门。
“小橘来了,”孙敏妆容很精致,红宝石耳环刚戴好一只,笑盈盈地招呼她进来,“阿朝在房间呢。”
“谢谢孙姨。”
“你叔叔有应酬我也得去一趟,”孙敏把耳环戴好,扶着柜子换鞋,“小橘,冰箱里有水果酸奶,茶几上有碧根果,想吃自己拿,就和在家一样。”
孙敏又冲江朝北房间的方向喊。
“江朝北,我微信上给你转钱了,和小橘一会儿看看吃点什么,妈妈出去了啊。”
模模糊糊传来一句知道了。
孙敏安顿好两个孩子就离开,陈橘敲门进去的时候江朝北正在往垃圾桶里扔白色的包装盒。
“给你,”江朝北看她进来,从旁边的书桌上拿了东西递给陈橘,“礼物。”
集训最后一天江朝北买的。
东西在棕色的绒袋子里,陈橘摸着重量不轻,把绒布都顶出棱角。
“什么啊?”
“拆开就知道了。”
陈橘打开袋子,是台银色的卡片相机,薄薄的很精巧,她低头,摸了下镜头旁边的SONY标志。
“我不能要,”陈橘把东西装回袋子里,“太贵重了。”
他们平时过生日也会互送礼物,陈橘回送不起江朝北和相机差不多价值的礼物。
“二手的,保护得好而已,”江朝北按了开机键,给陈橘看屏幕,“这种叫ccd,没那么贵,而且电子产品贬值很快的。”
“你收下,明年你过生日我就不送你礼物了。”
陈橘想了下,接过相机,说谢谢。
“按这个能调亮度和对比度,”江朝北教她怎么用相机,“右边是返回键,可以看拍过的照片。”
陈橘摸索得差不多了,举起来相机,对着江朝北按下快门,啪嗒一声。
少年没没来得及反应,照片里只留下他侧脸,棱角分明。
“像素好好。”陈橘对着研究了一会儿,和江朝北说谢谢。
陈橘的手机像素不高,拍照总是像隔着一层雾,模模糊糊。
陈橘在看相机,江朝北在看她。
“不客气。”
又过了十分钟,贺凯旋打电话过来,在那边火急火燎地催促。
“北哥,上号上号,这把必定吃鸡。”
江朝北没怎么思考就拒绝:“我不想玩。”
“少来,昨天你答应得好好的,三缺一,速度速度,咱们去看看新地图是怎么个事。”
江朝北回忆了几秒,想起来他貌似真答应过,起身按开了电脑主机,把耳机戴好。
游戏是绝地求生,最近兴起的射击类游戏,江朝北当打发时间的消遣,倒是贺凯旋很兴奋,在队内语音里叽里呱啦地乱叫。
“绝对有人在二楼,我都听见脚步声了。”
“北哥你先给我点药,我血条快空了。”
江朝北把药品扔给贺凯旋,贴着楼梯上了两楼,果然有玩家在埋伏,他凭手感开了两枪,扔了个手榴弹上去。
爆炸过后,屏幕显示玩家North使用手榴弹击杀玩家大肥猫。
陈橘听见他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凑过来:“这游戏好玩吗?”
“还行,”江朝北把操作区让出来,“你要试试吗?”
陈橘确实挺好奇的,手指按在键盘上。
江朝北给她介绍:“W键前进,S键后退……按这里开火,淘汰对方以后就赢了。”
“这样?”陈橘看着屏幕按键盘,操作着人物在平地上前进后退,动作看起来有些不熟练。
耳机里是贺凯旋的催促。
“北哥,你嘟囔啥呢,快下来,三对一,这波优势在我!”
“我听见
陈橘的声音了,北哥你是不是给把游戏给陈橘操作了,不要啊!我们离胜利就差一步了……江朝北我恨你!永远!”
江朝北把耳机摘掉放在旁边,专心和陈橘说话。
“嗯,就是这样,空格键可以跳跃。”
陈橘按了下空格,觉得很有意思,继续探索别的按钮。
江朝北把椅子让出来,手撑在桌边,弯腰和陈橘说话。
“数字键可以切换武器,还有……”
他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因为初夏,温度逐渐攀升,陈橘只穿着单薄的上衣,领口边缘缀着蕾丝,露出白皙的锁骨。
陈橘从屏幕上转移视线,看向他:“还有什么?”
“没什么,”江朝北很快站直,呼了口气,“你自己试试吧,很容易上手的。”
陈橘哦了声,过两秒又看向他:“你没事吧?”
“没事。”江朝北摇头。
来不及说什么,陈橘伸手举在江朝北的胸口处,掌心有一滴鲜艳的红,红色边缘沿着掌纹晕染开。
接着是第二滴。
“确定没事吗?”陈橘抬眸,神情染上担忧,“你留鼻血了。”
胡乱收拾完已经是五分钟以后,陈橘的担心被江朝北胡乱应付过去。
当晚的睡眠质量就一塌糊涂,在四月的凌晨被热醒,枕头被汗浸湿,江朝北把空调开到23度,到浴室用冷水洗脸。
水滴滴落的时候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江朝北不是生活在另一个次元的纸片人,青春期让他的喉结更明显,偶尔需要刮胡刀,他当然也会有生理反应。
江廷恺夫妇思想很开明,并不避讳性教育,江朝北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
就和发烧要吃退烧药,过敏需要冷敷一样,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但又是不一样的,以前不会这么具体,不会出现陈橘的脸,江朝北在梦里甚至亲了好几下她的梨涡。
感官的刺激过后就是内心的谴责,这种臆想对陈橘来说无异于一种冒犯。
尤其是……陈橘对他毫无防备的前提下。
集训预赛的题公布了答案,江朝北随便划了两下手机,不是很在意,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写一部《忏悔录》。
十一点,陈橘慌慌张张敲开他房间的门,欲言又止,神情为难。
江朝北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下鼻尖,防止自己出糗。
“怎么了?”
“能让我先进去吗?”陈橘看着地面,吸了下鼻子。
房间有点像犯罪现场,受害者和犯罪嫌疑人都在了,江朝北坐到沙发上,开了罐汽水,递给陈橘。
“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陈橘坐在地毯上,双手抱着膝盖,“想来想去,好像也只能和你说。”
她表情是江朝北没见过的迷茫和苦恼。
江朝北移了移位置,坐到陈橘对面,下一秒对上她目光。
“周思宇和我表白了。”陈橘说。
江朝北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追问:“你答应他了?”
“当然没有,”陈橘摇头,“我不喜欢他。”
她和周思宇一起长大,他们住在一个小区,是很好的朋友,起码陈橘是这样认为的。
周思宇后来单独约过她几次,陈橘只以为是他转班以后需要诉苦,还安慰过他。
直到周思宇和她表白。
江朝北抬眸看她:“那苦恼什么呢,不是拒绝了吗?”
“我觉得很奇怪,”陈橘蹙眉,努力形容,“特别奇怪,我们一起长大诶,嗯……如果我和你表白,你难道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江朝北晕晕乎乎的,下意识想说“我愿意”但残存的理智让他意识到陈橘问的不是这个。
过了半晌,他低头,声音轻得像是呢喃。
“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奇怪。”
……
周中的体育课,老师组织同学们慢跑两圈后就宣布自由活动,男生们踢足球,女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散步聊天,陈橘在对着墙练排球。
江朝北刚刚打完半场,随便踢了两下足球,从陈橘的方向收回视线。
贺凯旋突然出现在他旁边,神情幽怨。
“我永远不会停止恨你的江朝北!重色轻友!没有竞技精神!临崩逃脱!”
“我们那天差点就赢了好吗。”
周六的游戏几乎稳赢的局,江朝北半路掉线,贺凯旋技术菜的一批,被人淘汰以后切换视角,绝望地发现江朝北在教陈橘怎么跳跃,还是在平地!
江朝北听完他的所有控诉才开口。
“我爸给我买Switch了,借你玩一周。”
“那怎么好意思呢,”贺凯旋退让了一秒,追问,“有没有塞尔达?卡带也一起借我。”
“行。”
得到赔偿以后的贺凯旋神清气爽,并肩和江朝北坐下,语重心长。
“其实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理解。”
说话间有只狸花猫从操场铁丝网的缝隙里钻进来,在跑道上窜来窜去,身姿敏捷。
贺凯旋先注意到,放低手,啧啧了两声:“咪咪,过来。”
狸花猫喵了声,尾巴高高竖起,凑近他们。
贺凯旋受到鼓励,卖力地喵喵了两声。
狸花猫却目的明确,直奔江朝北的脚下,躺下以后露出肚皮,和江朝北撒娇。
江朝北俯身,用手揉了揉猫脑袋。
贺凯旋不满,抱怨:“嘿,明明是我先叫它的,怎么它就和你玩,颜值歧视啊。”
嫉妒使他面目全非,贺凯旋开始给猫造黄谣。
“这一定是只好色母猫。”
“少来,”江朝北嗤笑了声,低头把李华身上的杂草去掉,“它之前肚子那块受伤了,我和陈橘带它去看的。”
话还没说,狸花猫往陈橘的方向跑去。
贺凯旋没想到还有这个缘故,乐了。
“可以啊北哥,你和陈橘连爱情结晶都有了。”
还是跨物种的。
话题绕到这里,贺凯旋也挺好奇:“说真的,你计划什么时候和陈橘表白?”
江朝北眼神落在远处,答非所问。
“周思宇和她表白被拒绝了。”
“周思宇也喜欢陈橘?”
贺凯旋震惊了两秒,问。
“你们建筑院子弟是不是有什么院规啊,类似于不能和外人相爱这种的,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陈橘。”
出于江朝北的原因,贺凯旋会多关注下陈橘。
观察的结果就是乏善可陈,陈橘大多数时间很安静,朋友也不多,顶多和黄令仪聊聊女生间的话题。
陈橘倒是很漂亮,但她性格太闷,连带着她的漂亮也一同束之高阁,只是偶尔被人提起,又很快被略过。
总之,贺凯旋难以理解。
江朝北沉默了良久,解释:“她是最好的。”
他矛盾到既希望所有人喜欢她,又怕她喜欢上别人。
上完体育课,七班的同学陆陆续续往教室走,周思宇站在后门的位置,偶尔和曾经的同学聊两句天。
陈橘从卫生间洗了手回来,回班里的时候视线和周思宇交汇了一秒,她低头避开,没说话,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周思宇沉默地在七班门口站了会儿,叫住路过的另一个朋友。
“江朝北,我们聊聊。”
……
回到家的时候王秋萍叫了好几个人在客厅聊天,陈橘有些不适应,换好拖鞋以后纠结了几秒,路过客厅的时候站定,还是打招呼。
“阿姨好。”
“好好好,”其中一个妇女放下手里的瓜子,抬头,“秋萍,这是你女儿啊,都长这么大了。”
“长得真俊,皮肤也白,安安静静的,多好。”
“你别提了。”附和声里王秋萍摆摆手。
“好什么呀,闷得一杆子打不出个枣来,学习也一般,不如她哥哥,她哥哥高三时候都没让我们操过心。”
刚开始夸陈橘的妇女尴尬地看向她,陈橘扯了下嘴角,推门回了自己房间,把注意力放在作业上。
“是……我儿子在海大,学计算机的……导师可喜欢他了……”
王秋萍在提起陈意扬时永远是上扬的语气,穿过薄薄的墙壁,抵达陈橘的耳边。
她突然想不起面前见过很多次的单词意思,思绪飘得很远。
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否是有条
件的?如果有,那王秋萍不喜欢她是不是合理的?
她没有陈意扬那么优秀,用尽所有力气学习也不过中游水平,她也没有陈意扬的世故圆滑,不懂怎么说话才能让所有人满意,王秋萍更愿意当陈意扬的妈妈。
越想忽视,耳边的声音就越清晰,陈橘合上卷子,打开房门的时候客厅安静了一瞬,沙发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我出去转转。”陈橘解释。
“作业写完没就出去,”王秋萍抱怨了句又补充,“出来的时候顺便买瓶酱油。”
出门以后陈橘还没想好目的地,漫无目的地朝某个方向出发,走路更像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三公里左右,天慢慢黑下来,陈橘不敢走小路,拐进灯火通明的街道。
快到饭点,海鲜和小炒的香气溢满街道,沿途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死丫头,现在还学会顶嘴了,供你吃供你喝供出来个仇家。”
吆喝声里这句训斥显得扎耳又尖锐。
陈橘循声望去,怔了一下。
是家看起来乱乱的苍蝇馆子,店里生意冷清,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门口,对面是他们的女儿,低着头嗫嚅。
是温秋楠。
“把偷的钱拿出来。”中年男子手里握着锅铲,举起来,大声吓唬。
“不是我,”温秋楠抹了下眼泪,“是弟弟拿的,我没偷钱。”
“胡说,你弟都说了,他亲眼看着你拿的,你污蔑你弟弟干什么,他才十一岁,孩子能偷钱吗?”
“不是我偷的,反正不是我偷的。”温秋楠梗着脖子,一直重复。
陈橘四处望望,周边的商户听见了也装没听见,一脸司空见惯的神情。
“不教训你你是不说实话,”中年男子淬了两口唾沫,锅铲朝温秋楠呼过去,“死丫头,养你不如养块叉烧。”
温秋楠躲了两下,换来他更脏的咒骂。
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临,花色的塑料伞布被撑开,锅铲打在伞骨上,发出闷哼的响声。
温秋楠愣住了,看见旁边打伞的陈橘,伞是她拿的旁边商铺的,店主心疼地直叫唤。
“伞坏了你们谁赔!”
没等温秋楠父母说话,陈橘把伞一扔,抓住温秋楠的手。
“跑啊!”
街道的路上有牡蛎的贝壳,有饭店垃圾桶的果皮,喝光的塑料瓶被踩扁,前天下过雨,路面不平的地方有积水,踩到会溅起水滴,后面身后的咒骂声越来越弱。
两个女孩一直跑出街道,跑到四周都只有静寂的树木才停下,陈橘咳嗽了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
温秋楠胖,喘了半天气才恢复过来,怯怯地挨着陈橘坐下。
“对不起,”温秋楠先开口,“对不起,我没勇气拒绝曾可馨,我什么也不敢,我什么也做不成。”
她没勇气做任何事,陈橘唾弃她也是应该的。
“刚刚打你的是你亲生父母吗?”陈橘问。
“是,”温秋楠身上全是汗,她胳膊上还挨了一下,“吓着你了吧?他们平时在店里不这样的。”
“陈橘,”温秋楠犹豫了两下,解释,“我没偷钱,但是他们更喜欢我弟弟,所以不管什么事都先怪我,但我真的没偷钱。”
她不想再在陈橘心里加一个小偷的标签。
陈橘半晌没说话,温秋楠着急地重复:“陈橘,我真没有……”
“我知道。”
陈橘开口打断她。
真奇怪,被打的是温秋楠,眼泪掉的汹涌的却是陈橘,她哭得鼻子红红的,侧身抱住温秋楠,头埋在她脖颈,哽咽地继续。
“我知道。”
知道你的所有痛苦和彷徨,知道你的勇气为何缺乏,知道你是世界上另一部分的我。
……
回到家是晚上九点多,陈橘没买酱油又被说了几句,她没在意,回房间,江朝北发消息让她下楼。
【快点!】
【也没很着急,下楼梯小心点。】
走出单元门的时候江朝北已经在了,入夏以后蚊虫多了起来,他觉得痒,挥手拍了两下。
“趁热。”
江朝北熟练地把塑料袋里的纸盒拿出来,插好签子以后递给陈橘。“章鱼小丸子,路过的时候想起你那天说好久没吃了。”
“谢谢。”
上面淋着陈橘最喜欢的沙拉酱,塞进嘴里的时候模糊发问。
“你吃了吗?”
“吃了。”
江廷恺带着他去和建筑院的领导们聚餐,东西都江朝北回来路上买的,他低头看了眼,催促。
“稍微快点吃。”
陈橘用力咽下去一个完整的丸子。
“你是着急吗?”
“不着急,”江朝北把另只手的东西提起来,解释,“还给你买了麦旋风,快化了。”
冰激凌吃的陈橘牙齿都发颤,吃完以后两人坐在小区里的体育器材上聊天。
“今天周思宇找我了。”夜晚很寂静,黑幕上点缀着星,江朝北开口。
陈橘呼了口气:“找你说什么?”
“他说,能不能当做没发生过,就还是当朋友,他不会做过界的举动。”
周思宇想找陈橘说的也是这个,但那天陈橘拒绝他之后两个人没再说过一句话,无论发什么消息陈橘都不回。
“是周思宇让你问的吗?”
“也不算,”江朝北垂眸,“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他喜欢我,我明知道他喜欢我的情况下还若无其事地和他当朋友,和他聊天,一起去图书馆,哪怕在我看来是朋友做的事。”
陈橘呼了口气,看江朝北:“但那样对周思宇来说不是很残忍吗?”
她不能这样做。
“也许。”
和江朝北想的差不多,他活动了下手腕,借着看星空的动作看过她侧脸。
贺凯旋不理解为什么陈橘那么招人喜欢,江朝北此刻卑劣地希望所有人都不要理解。
她心中自有完整的宇宙,过往人只窥得银河中一粟。
“我会转告他。”
陈橘嗯了声:“那我上去了,今天的作业还没怎么写,估计要熬夜了。”
晚风徐徐地吹过来,江朝北听见微弱的蝉鸣声,看见少女走进单元楼的背影,纤细而笔直。
“陈橘。”他突然叫住她。
陈橘回头:“怎么了?”
“晚安。”停顿了好几秒,江朝北听见自己这么说。
“晚安。”
……
什么时候和陈橘表白?
江朝北最怕的就是连她的朋友都做不成,所以,他想找到……陈橘也喜欢他的证据。
一个就足够了。
只有陈橘有一点点喜欢他就足够了,他愿意补足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
第15章 C15你怎么知道陈橘今天抱我了(-……
大课间足足有二十分钟,温秋楠拿着水杯,在过道里观察,陈橘在给黄令仪讲题,草稿纸被她划出稍重的痕迹。
“这可以列成两个数列来算,分别求和以后相加就可以,需要耐心一点。”
嘴唇的死皮快要被她咬下来,温秋楠在思考开口的时机。
“你要去接水吗?”陈橘放笔的时候先看到她,叫住温秋楠,“一起,我水也喝完了。”
接完水回去的路上陈橘突然想起来什么,没进教室,从开着的窗户把水杯放到自己桌子上。
“我得去趟超市,物理笔记本用完了。”
“我和你一起去,”温秋楠说完以后又变得唯唯诺诺起来,询问,“行吗?”
“可以啊,有什么不行的,”陈橘笑了下,把温秋楠的水杯接过来,“你杯子也先放我桌子上吧。”
超市的文具货架前,陈橘看着一本七元,两本十元的促销牌子纠结。
两本均价便宜,但她用一本就足够
了。
陈橘最后还是买了两本,结账的时候温秋楠先从口袋里掏出来皱皱巴巴的十块钱,递给服务员,话是和陈橘说的。
“我请你。”
“不用,”陈橘惊讶地摇头,自己付好钱,“我买东西你付钱干什么?”
超市对面就是家奶茶店,温秋楠看了眼:“那我请你喝奶茶。”
“用不着,我刚接了水。”
“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我可以帮你值日,还可以帮你跑腿。”温秋楠的语气有些急。
“你什么也不用帮我做,”陈橘握了下温秋楠的手,温声问,“温秋楠,你怎么了?”
“你对我太好了,”温秋楠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你。”
从来没有人像陈橘这么好,不嘲笑她胖,不指使她干这干那,会替她反驳史鹏飞,会用伞帮她挡住锅铲,会握着她的手,一起跑出小巷子。
她也想回报陈橘,然而却像个手足无措的乞丐,掏空口袋也只有贫瘠的硬币。
“你不用回报我。”
弄清楚症结以后陈橘笑了下,解释。
“我没你想的那么无私,我帮你是因为……我以前也和你一样。”
“我爸妈比较喜欢我哥哥,”陈橘现在讲得坦然,“所以你什么也不用做,做你自己就行了。”
“好,”温秋楠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又问,“那我以后和你一起吗?就体育课,还有课间时候。”
“当然,”陈橘把她们握着的手举起来,“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回去的路上温秋楠也没之前那么胆怯了,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话。
“原来你也看过那部电视剧,里面有首BGM我特别喜欢,去市中心KTV那天还有人点。”
“《追光者》吗?那是我点的。”是温秋楠点的,但那时候曾可馨心情不好,她不敢触霉头。
“原来是你。”
两人聊天的功夫,迎面走过来的是高洋和林嘉南,高洋滔滔不绝地在说些什么,林嘉南手插在兜里,只偶尔兴致缺缺地点评一两句。
因为江朝北的关系,陈橘和高洋还算熟悉,路过的时候陈橘小声说了句嗨。
高洋晃了晃手表示回应。
毫不起眼的小插曲,擦肩而过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陈橘。”
陈橘回头,叫她的人是林嘉南,他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挑了下眉,问。
“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高洋舔了下唇,解释:“嘉南你别放在心上,这我们班的,平时就挺内向的。”
“没问你。”林嘉南瞥了他一眼,高洋不敢继续搭话,保持沉默。
陈橘觉得林嘉南神情总是带着倦意,显得和他打招呼没什么必要,说不定问了以后他还会觉得烦。
但他这么问了,陈橘思考了几秒:“那我补上。”
“嗨。”
“这么不用心啊,”林嘉南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勉强接受吧。”
补完招呼以后陈橘和温秋楠继续往教学楼走,温秋楠转头看了眼,爆料一般地小声开口。
“林嘉南也喜欢听《追光者》。”
在KTV那天,有人把放到一半的《追光者》切掉,林嘉南让谢鸿泽又切回去。
……
回到教室以后陈橘把其中一个笔记本递给江朝北。
江朝北接过来,随手翻了两下,“什么?”
“笔记本,两本比较便宜,”陈橘扬了扬自己手里的,“诺,一人一本。”
江朝北望过去,他拿的是深蓝色,陈橘的是浅蓝色,笔记本的款式完全一样。
就像……情侣款。
江朝北很快看了眼四周,低声说:“不太好吧。”
“你觉得不太好的话也可以给我五块钱,”陈橘说着要拿回来,“或者我自己用。”
如果江朝北不需要的话,她也不能强买强卖。
“别,”江朝北没放手,从桌兜里拿了五块钱,递给陈橘,“给你。”
不一会儿上课铃响起来,物理老师在讲绳杆模型的受力分析,江朝北简单看了眼黑板,就继续研究笔记本。
“你看见了吗?”江朝北突然开口,向贺凯旋展示笔记本,“情侣款笔记本。”
“额,”贺凯旋看了他一眼,怀疑自己的记忆出错了,“这不是刚刚陈橘五块钱卖给你的吗。”
这话不怎么中听,江朝北没理他了,在思考用笔记本记什么。
江朝北不怎么做笔记,比较重要的都记在书上,题型什么的他做几次就不会忘,也没有整理的必要。
写日记?他小学三年级以后就没写过了,但是记录的话他和陈橘婚礼的PPT可以当素材放。
江朝北有点为难。
“江朝北,”还没想好,物理老师叫他,“傻笑什么呢,你做一下这道题。”
“嗯……”
江朝北站起来,看了眼黑板:“剪断细线的瞬时F和mg的合力仍等于原T的大小,方向水平向右。小球的加速度方向也是沿水平向右,与竖直成90度角,大小是a=gtanθ。”
“坐下吧,好好听讲。”
物理老师板着脸,警告了声江朝北,指着黑板继续。
“答案就是gtanθ,这道题考的是牛二的瞬时性,加速度一定要靠瞬时作用力确定啊同学们。”
……
放学以后在小区门口的凉亭吃刨冰,陈橘吃完最后一口红豆,低着头看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朝北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怎么了?”
“没,”陈橘的鼻尖有点红,摇头,“我就是想到以前的事。”
她以前的状态或许还不如温秋楠。
意识到陈建生夫妇更喜欢哥哥是初中时候的事,青春期自我意识发展,陈橘听到和哥哥比较的话就觉得很烦。因为她,江朝北有一段时间还对陈意扬敌意特别大。
她那时候上初二,数学老师之前也教过陈意扬,总是把“你哥哥比你聪明多了”“一个爹妈生的怎么你这么笨”挂在嘴边。
这话陈橘已经在家里听习惯但还是想哭,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就跑出学校。
正好是个下雪天,她倒了两次公交才到海边,冬天的海风拍打着礁石,狂风的寒意可以摧毁一切。
找到她的是逃课的江朝北,见面之后先把自己的围巾给她围好,陈橘不说话他也不问,只是一直用手捂着她冻得通红的耳朵。
江朝北那时候怎么说来着。
他说,陈橘,你是最好的。
“阿朝,”陈橘现在想到这件事还是有点想哭,眼里蓄着一点泪,抬头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你值得,因为我喜欢你,因为你是陈橘。
好多理由,江朝北思考了几秒,回答:“因为我是你的小狗。”
更小的时候,陈橘在电视上看过宠物栏目的小狗游戏,游戏原理非常简单,通过游戏的方式训练小狗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保护主人。
陈橘对忠诚的小狗朋友如痴如醉,心驰神往,王秋萍自然不答应,每次糊弄过去了事。
后来是江朝北毛遂自荐,说陈橘,我当你的小狗吧,而且我还能自己上厕所。
陈橘最后还是拥有了小狗朋友。
“都好久以前的事了,”陈橘的眼泪没掉下来,因为她笑得露出梨涡,“现在还可以玩小狗游戏吗?”
“可以。”
游戏非常简单,主人发出指令,小狗完成指令。
“小狗游戏的指令是,”她张开双臂,眨了下眼,泪珠滚落,掉在梨涡上,“我想让小狗抱我一下。”
是因为江朝北,她才成为现在的自己,而不是懦弱,自我厌弃的陈橘。
……
江朝北上楼以后先跑到洗手间往自己脸上扑冷水。
和她拥抱的瞬间像是夏天站在橘子树下,枝头成熟的柑橘果皮对折时候迸发出的汽水颗粒,被日光一照就有让人眩晕的彩虹。
仅十七岁可见。
江朝北出来以后看了眼手机,除了APP推送就是贺凯旋的消息。
【Switch能再借我几天吗北哥,实在太好玩了。】
【数学作业求答案,物理也要。】
【?】
【你是不是把我免打扰了,求你了爸爸,回一下儿子!】
江朝北把手机放在一边,刚吃了刨冰但又
想喝冰水,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有制冰机,里面还剩一些冰块。
“陈橘喜欢我。”江朝北夹出第一块冰往玻璃杯里放。
“陈橘不喜欢我。”第二块。
“喜欢我。”第三块。
“不喜欢我。”第四块。
江朝北还要再夹的时候落了空,他挑眉,把储冰的格子彻底拉出来,里面已经空了。
“其实没必要放那么多冰,对吧?”他自言自语,把第四块冰拿出来扔掉,倒好果汁。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江朝北垂眼,弹出来的还是贺凯旋的消息。
【回我回我回我!】
江朝北拿起手机,如他所愿地回复。
【你怎么知道陈橘今天抱我了(-o⌒)】
第16章 C16别和野男人玩,不安全。……
暖湿的海风吹过大街小巷的时候,陈橘和温秋楠已经非常熟悉了,她们有差不多的经历,看过一样的杂志,听重合率百分之八十的歌单。
拒绝曾可馨是件循序渐进的事,第一次说“不”的时候温秋楠腿都在抖,陈橘在桌下握着她的手,曾可馨的跟班照例讽刺了她几句。
温秋楠惴惴不安一整天,害怕被她们找麻烦,出乎意料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曾可馨不可能亲自值日,小团体里很快有人代替温秋楠的角色,她们后来甚至懒得提起她。
等温秋楠回过神来,她已经完全是“自由人”了,不用在学校的日子好过很多。
临近期中考试,陈橘和江朝北到图书馆复习的时候也叫上了温秋楠。
温秋楠很少和江朝北这么近距离接触,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老师同学们公认的数学天才,运动会长跑第一名,江朝北人缘也很好,总是被一群男生簇拥着。
江朝北见面时朝她点了下头,简单的潮牌短袖,皮肤冷白,鼻梁挺拔,翻了几下练习册就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温秋楠不意外,以为他平时就这么寡言。
直到陈橘遇到不会的题,纠结之后求助旁边的江朝北。
他拽了张空白的草稿纸,为了讲题离陈橘更近了一点,江朝北讲题的过程非常细心。
先是知识点回顾,具体分析题型,确认陈橘完全理解之后会出一道原理类似的题目。
“这样对吗?”陈橘做完以后把草稿纸给江朝北看。
“对。”
不知道是不是温秋楠的错觉,她看见江朝北笑了一下。
六点多的时候陈橘把书本收起来,提议去海边看落日,三个人从侧门出了图书馆,从草坪中间的石子路穿过去。
休息日,海边的长椅比平时热闹,玩闹的孩童,谈情说爱的恋人,静静欣赏风景的老人。
海面波光粼粼,海水漫无规律地打在礁石上,散出白色的泡沫,像是新娘的裙摆。
位置只剩下半张长椅,江朝北自觉把座位让给两位女生,他手搭在海边的栏杆。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温秋楠看着离海面还有一段距离的太阳,皱眉。
“好像出来早了。”
“没关系,”陈橘从口袋里翻出来ccd,“等一下就好了,你想拍照吗?上周我们在这拍得特别好看。”
像是佐证自己的话,陈橘点开相册给温秋楠看。
ccd里存了非常多照片,只有少部分风景,大部分是人像,还有陈橘和江朝北的合照。
有些合照应该是陈橘拿着ccd反拍的,照片只拍到她的半张脸和笑弯的眼睛。
“我帮你拍。”
陈橘拿起来相机,像个专业的摄影师一样给温秋楠指导动作和位置。
按下快门之后,温秋楠还有点不习惯,拘谨地凑到陈橘跟前,看着屏幕上的自己。
“好看,完了我导出来发……”陈橘说到一半意识到温秋楠没有手机,“改天洗出来给你。”
“谢谢,”温秋楠的手指划过屏幕,小声问,“相机很贵吧?”
能拍出这么好看的照片。
“不知道,”陈橘低着头在调参数,随口回,“江朝北送我的。”
相机的表面是电镀的反光图层,阳光反射的角度正好晃到陈橘的眼睛,她下意识闭眼,缓了几秒才睁开,继续和温秋楠看照片。
江朝北走过来又在她们面前停住,陈橘带着笑看他:“怎么了?”
江朝北没说话,抬手把自己的鸭舌帽拿下来,扣在陈橘头上。
“你戴吧,我不怎么晒。”
在温秋楠的认知里是相当亲密的举动,她诧异地看了眼江朝北又很快收回目光。
出乎意料的是,陈橘只简单说了声哦,就低头继续研究相机。
好像他们两个本该这么亲昵。
“太阳往下落了。”还是陈橘先发现,短促地惊讶了声。
太阳逐渐逼近海平面,云被染成赤橙色,海浪都像被绘上了金边,飞过的海鸥是唯一的冷色调,没有人会对这样的景色无动于衷。
海边的人群安静下来,陈橘藏在鸭舌帽阴影下的脸神态显得认真,欣赏过后她拿起相机,试图记录下什么。
在这场盛大的橘调日落里,温秋楠发现一个秘密。
离她们两步远,江朝北显得漫不经心,他视线落在陈橘身上。
相机里,江朝北没有看向镜头的合照也是这样。
……
周五的物理测验太难,陈橘放学后又和江朝北在教室里研究了一会儿才回家。
在客厅里见到林嘉南和殷勤的王秋萍,陈橘回身关门的动作慢了几秒。
“你哥哥正好在附近,衣服脏了他上来换一下,”王秋萍招呼林嘉南喝茶,“这是你哥哥给补课的学生。”
“我女儿,也读高二。”王秋萍又给林嘉南介绍。
“阿姨,我和陈橘认识。”林嘉南坐在沙发上,朝陈橘笑了下。
“可不是,我都忘了,你们俩一届的,”王秋萍恍然大悟,“那陈橘,你陪嘉南聊会儿天,我去厨房看看锅。”
王秋萍没给陈橘说话的机会,吩咐完就转身往厨房走。
等下出来她不在又要被骂,陈橘把书包放到一边,硬着头皮坐下。
陈橘斟酌了几秒,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事实上她觉得保持沉默就不错,等王秋萍出来她就回房间。
“陈橘,”林嘉南先开口,“周末数学作业是什么来着?”
郑爱霞也教六班的数学,两个班的进度大差不差,有时候作业都一模一样。
“课堂精练76到80页,79页的最后一个填空不做,”陈橘补充,“可能不一样,你还是问一下你们班同学吧。”
保险起见。
“哦。”林嘉南随便应了声,垂眸看着茶几。
氛围没有沉寂太久,黄秋萍从厨房出来,不知道从哪儿拿的果盘,递给林嘉南。
“来,吃点橘子,”王秋萍把半剥开的橘子递给林嘉南,打听,“我听意扬说你是转学过来的,之前在哪儿念书呢?”
“华阳私立。”林嘉南接过橘子但没动,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
“那可是好学校啊,”王秋萍感慨,又问,“好好的怎么转学了?”
华阳私立是国内都有名的私立学校,学费据说一年二十万,做套校服都得小一万块钱,不过也是,陈意扬做家教去的就是海城的别墅区。
“打架被开除了。”林嘉南回得很随意。
王秋萍愣了下,不知道怎么接话,手忙脚乱地剥了个橘子递给陈橘。
“陈橘,你也吃点橘子。”
短短一句话里出现两个橘字,王秋萍也觉得有意思,突兀地转换话题。
“她出生那天她爸爸买了点橘子到医院,正好护士来登记名字,我们说那就叫陈橘吧。”
林嘉南是第一次听,饶有兴趣地看向陈橘。
她低头,在认真剥白色的橘络,像是对自己名字的来源完全不在意。
如果
她能真的不在意该多好。
哥哥叫陈意扬,意气风发,扬名显亲,妹妹叫陈橘,仅仅是因为生产那天的巧合。
名字是生命起点就开始的暴力。
陈橘讨厌所有人惊讶之余的安慰,说陈橘这个名字也挺好的,简单好记。
接受这件事和在同龄人面前赤裸裸地揭开伤痛是两个概念,陈橘没敢看林嘉南的视线,扯了个理由就回到房间。
又过了十分钟,王秋萍推门进来。
“陈橘,嘉南想去超市买东西,你带他去一趟。”
陈橘把笔放下:“就在门口,他下楼就能看到了。”
“哪有让客人自己下去的道理,”王秋萍催促她,“更别说你们还是同学,快穿鞋,下去一趟。”
……
“陈橘,”林嘉南并肩和她下楼,观察了几秒她的神情,笑了,“这么讨厌我啊?”
见面招呼都不和他打,一起下个楼也不情愿。
“没,”陈橘摇头,“你要买什么?”
如果是家里有的东西,王秋萍应该对他有求必应。
“烟,”林嘉南掀了下眼皮,“瘾犯了。”
陈橘默了两秒,领着他往超市走,在前台结了账,林嘉南下意识拆开烟盒,顿了下又合上,反反复复几次,像在玩。
“我还挺喜欢的。”回去的路上林嘉南突兀地开口。
“什么?”没头没尾,陈橘完全没听懂。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林嘉南没回答陈橘的疑惑,自顾自继续,“你名字是秋天的一瞬间。”
橙子金黄、橘子青绿,果实挂满枝头的时候,没人还会对春夏的风雨耿耿于怀。
陈橘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狼狈地错开他的视线。
“谢谢。”
我还挺喜欢的,你的名字。
……
李华这只猫最近简直要造反,以前最喜欢的猫条递到嘴边也不吃,拆开以后又不好保存。
陈橘低头,仔细看包装上的生产日期。
“没过期啊,”陈橘叹了口气,把狸花猫圈着抱在她怀里,“不喜欢了吗?”
陈橘摸摸它圆滚滚的肚子,发愁:“你是吃别的了,还是肚子里有蛔虫?”
如果生物体内有寄生虫的话,好像也是差不多的症状。
她还没想好怎么办,李华挣扎着从她怀里跳出去,喵喵地往凉亭的方向窜。
“刚给它喂猫条它不吃,你别喂了。”陈橘以为是江朝北,他们刚刚约好在凉亭碰头,没在意,随口说了句。
有人从凉亭柱子后面绕过来,林嘉南挑眉,看了眼猫,又看了眼陈橘。
“你俩认识?”
陈橘愣了下,没想到是林嘉南,她看了眼李华,问出来相同的问题。
“你俩也认识?”
“算认识吧。”林嘉南从口袋里掏出来一袋零食,拆开以后倒在地上,“我偶尔喂它几次。”
林嘉南其实喂它也有一段时间了,最开始是他随身携带的养的狗没吃完的零食,后来特意为它买了点。
只不过他习惯中午喂,和陈橘他们一直没碰到过。
李华一点没有刚刚厌食的样子,对着零食狼吞虎咽,抽空还朝林嘉南谄媚地叫了两声。
陈橘看了眼林嘉南手里的袋子,都是外文,看样子是进口的鱼糜制品。
她看李华没什么寄生虫,最大的问题就是嫌贫爱富,由奢入俭难。
“小没良心的。”陈橘蹲下来,摸摸猫的脑袋。
……
从操场出来,贺凯旋准备直接回教室,顺口问了句:“北哥,你不回教室?”
“我去文庙,和陈橘约好了。”
贺凯旋说了声拜拜,朝文庙的走廊看了眼就发现端倪。
“北哥,”贺凯旋定住,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犹豫再三,“你觉不觉得,陈橘和林嘉南距离太近了?”
他之前都没想过两人能有什么联系,但现在看起来,两个人关系好像还挺好?
……
“陈橘——”
逆光,让江朝北的神情看不清晰,只能看清他绷紧的下颌线,“过来。”
“来了。”
陈橘本来也是在等他,闻言站起来,离开前想起打招呼的事,和林嘉南说了句拜拜。
吃完零食,李华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又在江朝北的脚边逗留了一会儿,不同的是江朝北今天没有摸它的意思,李华委屈地叫了两声,去草丛里自己玩了。
“别和野男人玩,不安全。”江朝北手插在兜里,冒出来这么一句。
“啊?”陈橘没听懂。
“我说猫。”江朝北神情看起来很冷,补充。
“哦,”陈橘应完才意识到他说的林嘉南,解释,“他偶尔也喂一下李华,你们之前不是还一起踢足球吗?”
也不算……野男人吧。
陈橘觉得江朝北应该把林嘉南当虐猫狂了,敌意还蛮大的,也显而易见地不高兴了。
他情绪低落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抿唇,陈橘偷偷观察他抿唇的幅度,觉得现在属于特别不高兴的级别。
江朝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的呢?
好像是因为看见李华在林嘉南身边?陈橘能理解了,平时李华老是凑在江朝北身边,现在突然冒出来个林嘉南。
刚刚猫选择吃林嘉南零食的时候,陈橘也有点吃醋。
“阿朝,”陈橘并肩和他走着,抬手戳了戳他的手臂,验证自己的猜想,“你是不是不想林嘉南和我们的猫玩?”
江朝北停步,垂眸看她。
林嘉南和我们的猫,他和陈橘,是我们。
她是否有操纵他情绪的神奇天赋?不可否认的是,江朝北确实比刚刚……好受了一点。
对上她视线,江朝北矜贵地嗯了声。
知道原因以后陈橘就开始对症下药,安慰他。
“别担心,她肯定还是最喜欢你,和林嘉南是不小心碰到而已。”
江朝北视线落在她卧蚕处睫毛落下的阴影,喃喃自语,像是为了确定。
“是吗?”
“一定是。”陈橘笑着回他。
第17章 C17就当这个吻是个秘密
明天就是期中考试,安顿好纪律,郑爱霞催促学生们抓紧时间把东西搬走,放学以后要布置考场。
陈橘把最后一节课要用的书留好,桌面上要搬走的书堆成小山形状。
江朝北先她一步抱起桌面上的书本,问:“放连廊?”
考试一共两天半,学生们不想把书搬来搬去,一般都堆在教学楼的连廊两边。
“嗯,”陈橘还在思考要留哪个笔记本,抬眸和江朝北说话,“和你的书放一起吧,到时候比较好找。”
“好。”
陈橘把最后的几本书收拾好,到连廊去找江朝北,他俩的书本练习册就在旁边。
陈橘弯腰,试图找到自己的,把书放一起。
发现有点奇怪,她的所有书都在中间,上下都是江朝北的东西。
“怎么这么放?”她仰头问江朝北,有点疑惑,“到时候估计容易弄混。”
“我怕把你的书弄脏。”
连廊并不是完全封闭,两边除了栏杆,直接和外面接触,平时也不少人从连廊穿过。
陈橘觉得无所谓,而且,她问:“可是这样你的不就脏了?”
“哦,没事,”江朝北说得云淡风轻,“脏了就脏了,反正我也不学习。”
不学习的江朝北同学按成绩分在第一考场,陈橘的考场在三楼,考完物理以后陈橘把卷子收好,拿出来化学笔记本,临阵磨枪。
“陈橘。”外面乱哄哄的,有人透过玻璃叫她。
陈橘捧着笔记本,靠着楼道的墙壁和江朝北说话:“你怎么上来了?”
江朝北的考场在一楼。
“卫生间人太多了。”有人从他背后过去,江朝北让了下,并肩和陈橘说话。
“江朝北,”钟昊和相熟的同学路过,认出他,插进两人的话题,“你怎么在三楼?不管了,物理最后一个多选答案是什么?”
“ACD。”
“不是吧,
我选的AB,“钟昊哀嚎一声,“完了,有错误选项整题不得分,我还不如就选一个A,我就知道OB之间的距离没那么好算。”
“B肯定对,”旁边有个戴黑眼镜的学生反驳,“我算过了,距离就是那么多。”
他把草稿纸举起来,给钟昊看过程,补充:“我上学期物理78分。”
他有些偏科,不然应该在更前面一些的考场的。
“我也是这么做的,”钟昊看他草稿纸的过程,没发现什么问题,但还是说,“但江朝北的答案是ACD。”
这话一出,黑眼镜男孩像蛇被打了七寸,哑口无言。
再怎么演算也没用,江朝北没选B,那肯定就是B错了。
江朝北语文成绩稀烂,还能常年排在年级前五就是因为数学理综次次逼近满分。
他考78分是能力,江朝北的满分是因为卷面只有那么多分。
理科生的迷信就这么简单粗暴。
陈橘若有所思地听完他们的争辩,问江朝北:“第七个选择答案是什么?就算系数那道。”
计算量太大,把陈橘都算的有点迷糊。
“C,”江朝北说完又补充,“那道题不用算,系数是有极限的,ABD都不在范围内。”
“好吧,”又多错一个选择题,陈橘叹了口气,看着江朝北,喃喃自语,“要是把你脑子给我就好了。”
江朝北从小就聪明,不用费多少功夫就能学得很好。
他们离得很近,江朝北能闻到陈橘校服上淡淡的柔顺剂的味道,理智上应该远离,本能偏偏想靠近。
“给你。”江朝北回得很小声。
把我的脑子,我的心,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
最后一门是英语,作文题目正好是陈橘之前积累过素材的,她考完回到教室,先找到自己的课桌。
左下角贴着在这个座位考试的学生名字。
林嘉南。
陈橘顿了两秒,衬着胶带的边缘,把纸条取下来。
“橘子,你有垃圾可以放我塑料袋里。”
黄令仪也收拾得差不多,背着书包,边和陈橘说话便把自己的垃圾袋敞开。
“不用了,”陈橘随手把纸条夹进草稿纸里,我没什么垃圾。”
她自己都有点诧异动机。
……
成绩要下周才能出来,周五放学之后大家都轻松了不少,陈橘和江朝北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口走。
“陈橘,”江朝北状若无意地开口,“周末你准备干什么?”
“周末,就写写作业,然后看电视剧吧。”
江朝北哦了声,低头不再说话。
陈橘单手扶着自行车,凑上去看他的表情,语气狡黠。
“骗你的,我周六下午去取礼物,周日上午去做蛋糕。”
江朝北挑了下眉但还是板着脸:“做蛋糕干什么?”
“给你过生日啊。”
4月22日,除了是周末,是江朝北的生日。
陈橘笑出左边脸颊的梨涡:“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忘了。”
“你忘掉就完蛋了,”江朝北伸手拽了下她马尾,“你忘了我就……”
他思考了半天,却想不出惩罚陈橘的具体措施。
陈橘追问:“你就怎么?”
“我就把你小时候扎冲天辫的照片当微信头像。”
陈橘把那张照片当黑历史,江朝北却觉得挺可爱,后来还特意拍了张照片留存。
“你还留着?”陈橘惊讶地连拨了几下车铃,绝望地恳求,“快点删掉!”
……
周日,聚餐的地点在江廷恺朋友餐厅的包厢,订好菜以后老板还特意进来,让服务员给准备了果盘。
“小北生日快乐,”中年男人拍了拍江朝北的肩膀,“好孩子,都这么大了,代我向你爸爸问好。”
“一定,”江朝北跟着笑了下,落落大方,“谢谢叔叔。”
老板出去以后包厢才恢复之前的喧闹,江朝北请的人不算多,贺凯旋高洋,还有三四个一起打球的同学。
“江朝北,生日快乐,”温秋楠把礼物递给他,“没想到你会邀请我,谢谢。”
“没什么,”江朝北道了谢,把礼物放在一边,随口接话,“你和陈橘不是关系好吗。”
他也请了黄令仪,不然陈橘和他们几个男生没什么话题,估计很无聊。
温秋楠笑容僵了一秒,又很快恢复。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礼物希望你喜欢。”
江朝北还没回话,包厢的门推开,陈橘提着蛋糕盒进来,直奔江朝北旁边的座位,抱怨。
“比我想象的难,差点来不及。”
“渴吗?”江朝北没再接温秋楠的话,往杯里倒了桃汁,递给陈橘,“喝点水。”
“橘子,这蛋糕是你自己做的啊?”
黄令仪趴在桌子上,往透明包装的蛋糕盒里看。
“差不多吧,”陈橘喝了小半杯饮料,放下杯子的时候补充,“旁边有个蛋糕师指点我。”
没多久,服务员进来上菜,顺便把冰镇过的蛋糕送进来。
陈橘看向江朝北,疑惑:“怎么你还买了个蛋糕?”
她还特意做了个尺寸比较大的,方便大家一起吃。
“我爸订的,没来得及退,”江朝北起身把蛋糕拆开,“没事,就先吃这个吧。”
江廷恺订的蛋糕毕竟是专业人士做的,精致很多,车厘子和草莓有序排放在上面,祝福语还写着,生日快乐,前途似锦。
陈橘摸摸鼻子,有些庆幸没打开自己的蛋糕。
不然对比实在是太惨烈了。
黄令仪把他俩的互动看在眼里,没忍住,戳了戳旁边座位的温秋楠,分享她的发现。
“你觉不觉得,江朝北和陈橘有点像情侣?”
熟稔又亲昵,只要他们两个出现在一个空间,就像和别人隔着薄膜,他们有自己的小世界。
温秋楠弯了弯唇角,说像。
俗套的吹蜡烛许愿,江朝北闭着眼睛,在一桌同学的“happybirthdaytoyou”里双手交握了足足一分钟,才吹灭蜡烛。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北哥许愿。”
贺凯旋等包厢的灯都打开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异常,诶了声,追问。
“你许的什么愿望?”
江朝北之前一直觉得许愿是小孩的把戏,都是利索地吹蜡烛。
江朝北神色如常,切开蛋糕分发给他们。
“说出来就不灵了。”
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陈橘看着贺凯旋他们陆续离开,等着和江朝北一起回花坞巷。
“我想去海边。”江朝北突然这么说。
“现在吗?”陈橘有些惊讶,问他。
“是。”
“那我们去吧。”今天还是他生日,陈橘没有拒绝他的道理。
陈橘还在研究公交线路,江朝北已经在路边打好了出租车,陈橘坐在后座上,看着蹭蹭往上涨的打表器,怀疑今天最开心可能是出租车司机。
今天海风尤其的大,连带着游客都少,浪花打在礁石上发出响动,往远看是明亮的尖顶式建筑,像童话里的小房子。
陈橘把耳边的碎发捋好,扭头看着江朝北和他手里的礼盒。
其他东西都暂时让饭店帮忙保管,江朝北只拿着陈橘送的礼物。
“你可以拆开,”陈橘和他搭话,“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江朝北答得很快。
“这么敷衍,”陈橘笑了下,亲昵里带了点抱怨,“你都没打开。”
“因为没打开已经很喜欢了。”江朝北看着她浅褐色的瞳仁,解释。
他低头,拆开礼物,是个陶瓷笔筒,陈橘自己捏的,笔筒左边是个带着鸭舌帽的小男孩,脚边卧着一条棕黄相间的猫咪,应该是李华。
“烧完以后好像颜色会更深一点,”陈橘研究了一会儿,笑盈盈地看向少年,“阿朝,生日快乐。”
现在是表白的好机会吗?
江朝北分神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犹豫是因为这一刻太美好了。
除却呼啸的海风,万籁俱静,陈橘笑起来让人联想到春天,瞳仁里有他的倒影,好到江朝北不舍得破坏一分一毫。
他目光望过她的脸,沉默了良久,说谢谢。
第一次许
愿是在十七岁,江朝北吹蜡烛的时候在想,希望他喜欢的人也能喜欢他。
是不是真的有帮人实现愿望的神明?
下一秒,海风吹过来,陈橘的脸颊被吹得泛红,被吹起的发丝擦过江朝北的脸颊,接着是鼻梁,往下是唇。
呼吸间来往的是她身上的香气,心脏也像被细丝缠绕,一厘厘缠紧,在他窒息前松绑,像吻过她整个人。
“不好意思,”陈橘侧过身,从口袋里拿出来发圈,把所有头发都绑紧,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江朝北笑着摇头。
就当这个吻是个秘密,因为浪花拍打礁石,掩过少年的心跳,女主角对此一无所知。
第18章 C18陈橘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周二,各科考试的成绩都陆续出来,只是年级里还没来得及排名,需要汇总,同学们凑在讲台上,对着成绩表热火朝天地讨论。
“物理好难,我最后两道大题都没来得及看,上次及格,这次30分,我妈绝对要收拾我。”钱圆圆发愁地叹了口气。
“怕什么,”黄令仪安慰她,“你不是想去念女大吗?现在这个成绩稳上的。”
“还有高三一年呢,谁知道有什么变数。”
钱圆圆转了个话题,指着成绩单问黄令仪:“您都倒数了,还有闲情逸致关心我呢。”
也不见黄令仪着急。
“倒数咋了?”黄令仪不是很在意,“我又没什么大志向,实在不行以后当全职女儿,花我爸我妈的退休金。”
她继续研究成绩单,随口问旁边的人:“陈橘,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都高二下半学期了,大家对自己的未来都有一些模糊幼稚的规划,更想去哪儿发展,更喜欢什么专业,哪所大学。
从成绩单到大好河山的地图,十七岁的少女笨拙地向往未来。
黄令仪的问题很简单,陈橘却沉默了半晌,上课铃快响的时候才轻轻开开口。
“到时候再看吧。”
这是个小插曲,物理老师很快进来,催促学生拿出卷子,又让江朝北把他的答题卡拿上来。
满分卷需要多次复核,为了减少麻烦,江朝北的阅卷老师象征性地给他扣了两分步骤分。
即便如此也是全年级的物理最高分了,物理老师笑呵呵地让江朝北回座位,拿起来记号笔。
“来,同学看一下第三道题。”
放学铃打过之后陈橘在教室自习,江朝北把篮球扔在后面,看向陈橘。
太阳已经落山,留下朦胧的天光,到达窗边的就更少了,陈橘枕在胳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朝北直接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伸手帮她把物理卷子整理好。
陈橘期中考试是班里的17名,理综的很多题江朝北都给她讲过,照猫画虎,还算考得不错。
江朝北也趴下,近得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绒毛,把疑惑问出口。
“明明进步了,怎么不开心。”
“阿朝,”陈橘直起腰来,稍微拉开一点距离,问,“你将来想做什么?”
她的认真或多或少感染了江朝北,少年思索了片刻。
“建筑学吧,或者金融之类的。”
数学倒也可以,不过他不太喜欢纯理论。
江朝北追问:“因为考大学的事情不开心吗?”
陈橘不意外,沉默了几秒:“也不是,我就是突然发现……我没有理想。”
周思宇想当画家,钱圆圆想考女大,黄令仪觉得安安稳稳的生活也不错,大家都有未来的目标。
陈橘却没有。
她知道要认真学习,要努力考试,高考成绩越高越好,但高考完之后呢?
高考不是人生的终点,在结束应试教育之后呢,陈橘没有喜欢的城市,没有向往的专业,思考过后就是一阵迷茫,没有目标的努力也变得虚妄起来。
“你会找到的,”江朝北耐心地听完,宽慰她,“每个人找到目标的时间都不一样。”
他笃定的语气多少安抚了陈橘,但又惊讶,笑着反问他。
“你这么肯定啊?”
“我只是觉得,你已经拥有实现目标的各种品质,找到目标或者理想对你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她善良而富有勇气,不耻于也不吝啬努力。
“也许下个星期你就找到理想了呢,”江朝北的指腹划过陈橘的课本,“找到理想或者目标也许没那么容易,但我能向你保证。”
“保证什么?”
厚重的云遮住了大部分光亮,阴影里他的眼睛黑亮。
“陈橘,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行吗?”
不管你什么时候找到理想,找到想做的事,我都陪着你。
“你真好。”陈橘笑起来,轻声对他道谢。
……
周六,陈橘和温秋楠依旧约在图书馆,江朝北坐在陈橘对面,觉得他们三个可以成立学习小组了。
江朝北和温秋楠不是很熟,陈橘去卫生间,他百无聊赖地转笔玩,估算陈橘还有多久回来。
“这道题你会做吗?”
静谧里响起来这么一句话,江朝北反应了下才意识到说话的人是温秋楠。
温秋楠坐在桌子侧面,把物理练习册推过来。
“这道我给陈橘讲过,”江朝北看了眼,“等下让她教你吧。”
陈橘顺便还能巩固一下。
温秋楠点点头,收回练习册,问:“钢笔呢,还喜欢吗?”
“什么钢笔?”江朝北转笔的动作停下,思索了两秒,“哦,你是说生日礼物吧?不好意思,我还没拆开。”
江朝北顿了顿,继续:“不过很感谢。”
温秋楠轻声说了句没关系,又低头看自己的书,不多会儿,陈橘回到桌子上,两个人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温秋楠家里还有事,四点多时候就离开,陈橘托着下巴和她说拜拜,一脸不舍的表情。
“又剩下我们两个了。”陈橘叹了口气,把物理卷子收起来。
温秋楠走了两人才能独处,江朝北看着怅然若失的陈橘,挑眉。
“就这么喜欢她?”平时也不见陈橘对他这么舍不得。
没得到陈橘的回答,江朝北斟酌了几秒,开口。
“陈橘,你觉不觉得温秋楠有点奇怪。”
具体哪里江朝北也说不上来,总之,是有点奇怪。
“没有啊,”陈橘没放在心上,解释,“是她话有点少吗?你别放在心上,她以前朋友比较少,可能性格没那么开朗。”
“哦。”
江朝北稀薄的好奇心让他对温秋楠没什么追问的兴趣,算是揭过这茬。
“对了,”陈橘想起什么,低头在书包夹层里翻找,“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
江朝北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陈橘手里的粉色信封,封口处贴着红色的爱心贴纸。
“诺,给你。”陈橘把信封抚平,双手递给他。
江朝北的耳朵刚刚就红了,陈橘又说了句什么但他完全没听清,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也太突然了。”
就算是表白,不也应该他来吗,江朝北有几个想法但还没来得及实施。
“我也觉得,不过还是得你做决定。”陈橘附和他。
江朝北觉得他肯定分泌了过量的多巴胺,掐了下自己来确保镇静。
“我肯定愿意。”
陈橘惊讶之余把信封递给他,提醒:“要不你还是看看再做决定。”
可能这就是仪式感?
江朝北笑了下,小心地拆开信封,展开里面的信纸,他也想知道陈橘给他写什么了。
带着香味的信纸也是粉红色的,上面是他完全陌生的字迹。
【江朝北同学,展信佳!请原谅我只能用文字来表达我的感情,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国旗下演讲,那天你校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
江朝北皱眉,低头,直接看到信件的署名。
五班,李依鑫。
情书不是陈橘写的,江朝北只确认了这
个事实。明明是初夏的天气,他却觉得冷到心肺。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
信不是陈橘写的。
“我也觉得不太好,但是李依鑫一直拜托我,让我转交。”
陈橘表情也有点为难,她和江朝北关系好,但也不想插手他的感情生活。
李依鑫像是吃准了她,哭哭啼啼地恳求,三四次下来陈橘也没办法。
“那你觉得呢,”江朝北把信纸放下,发问,“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他试图在陈橘的脸上找到一瞬的迟疑和负面情绪,就像他在凉亭看到林嘉南的时候。
哪怕一瞬就够了。
“我觉得,还得看你喜不喜欢她吧,早恋虽然不好,但你学习好,应该不会影响。”
一瞬也没有,陈橘只是在客观地分析。
陈橘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她的冷静衬得江朝北可笑起来,他把信纸叠好,放回,打断陈橘。
“不喜欢,”他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冷而没什么温度,“陈橘,我不喜欢她。”
……
一路沉默,回去的公交车上没有空位,陈橘扶着栏杆,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突然的刹车,她没防备,由于惯性往前倒去。
有人扶住她的手肘,在她站稳后就撤开,陈橘去说谢谢,却只看到江朝北绷紧的下颌线。
到站下车,陈橘快跑了两步,跟上他的步伐,道歉。
“对不起,阿朝,我以后不会未经你允许这样了。”
江朝北肉眼可见的很生气。
“真的,以后不管她们和我说什么我都不会掺和这些事了。”陈橘急切地一再保证,气喘吁吁。
少年的步伐慢下来,让她能够跟上。
“阿朝,你生我气了吗?”陈橘和他并肩走着,问得小心翼翼。
“没有。”江朝北嗓子涩痛但还是开口,没敢看她的眼睛。
“陈橘,以后别这样了,很无聊,而且,我不喜欢她们。”
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但不要替别的女生转交情书,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他的心不是铁做的。
开锁进门的时候孙敏正在收拾冰箱,见儿子进来,转头询问。
“阿朝,你这个蛋糕都好几天了,你还要吗?”
是上周日陈橘给他做的生日蛋糕,足足九寸,江朝北不舍得吃也不舍得扔,拖拖拉拉到现在也没吃完。
他没说话,往岛台的地方走,孙敏看他表情就觉得不对,担忧地问。
“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江朝北扯了下嘴角,“写一天作业,有点累了。”
“等下洗个澡早点休息。”孙敏嘱咐了一句,往厨房去了。
江朝北低头,蛋糕的花边看起来还有些稚嫩,奶油稍微融化了点,又因为时间长,显得软而塌。
江朝北低头用叉子刮起奶油,往嘴里放。
甜得发苦。
第19章 C19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有攻击性……
足球散场,男生们陆陆续续离开,贺凯旋俯身拿东西,随口问。
“北哥,你不回家?”
江朝北朝教学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等陈橘。”
陈橘刚发消息,说还有几分钟,她想在学校做完英语卷子。
“哦,”贺凯旋拿湿巾擦了擦手,在江朝北旁边坐下,“感觉你今天情绪还行。”
江朝北的低气压都持续好几天了,贺凯旋坐他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江朝北没说话,贺凯旋却像打开话匣子:“没事吧北哥?问什么你也不说,高洋造谣说你让人甩失恋了。”
“没事,”江朝北现在情绪很稳定,简单概括,“陈橘不喜欢我。”
换句话说,他连被甩的资格都没有。
贺凯旋惊讶完又觉得意料之中,毕竟江朝北平时做什么都一副云淡风轻的装逼样。
如果是因为陈橘心情不好的话,就说得通了。
贺凯旋想说点“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安慰又怕起反效果,挠了挠头,问。
“那北哥,你准备怎么办?”
江朝北校服袖子上沾了草,他拍了拍,回得很随意。
“不怎么办。”
陈橘把他当好朋友,那又怎么样?
陈橘不会对别的朋友说想念,不会牵别人的手,他对陈橘来说是特殊的,不是吗。
“贺凯旋,去集训的时候有道题涉及到微积分,证明的方法只能无数次求导、求系数,一点点逼近极限才算成功。”
贺凯旋懵了下,没听懂:“等下,怎么突然扯到数学了?”
“我最后算出来了,”江朝北没回答,自顾自继续,“因为结果是确定的。”
陈橘对他来说就是更为复杂的数学题,接近结果的尝试可能会失败,所以陈橘现在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
“我没有恶意啊北哥,”贺凯旋没听懂这一段掺着数学题的发言,问出他的疑惑,“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要是陈橘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贺凯旋最后也没得到答案,被江朝北踹了一脚,狼狈地往车棚走。
江朝北解锁手机,准备发消息问下陈橘进度。
点开打字框的同时她的电话拨过来,江朝北给她的备注是橘子的emoji,橙色一个在屏幕上显得很可爱。
“喂,阿朝,”接通以后从那边传来翻书的声音,“你看看我化学笔记本在不在你那儿,我找不到了。”
他俩的东西经常混在一起,拿错也是常有的事。
江朝北把书包打开,很快翻到粉色的笔记本,回她。
“在我这儿。”
“那就行,”陈橘放下心来,“我这就下去,先挂了,拜拜。”
江朝北把手机塞进口袋,随手翻了下陈橘的笔记本,她记得很细致,特殊的化学方程式被她红笔框起来,反复多描了几遍。
翻动的过程中有小纸片掉出来,江朝北以为是便利贴,没在意,俯身捡起来,看清楚的一瞬动作顿了下。
和化学没关系,半个巴掌大的纸条上,是一个人的名字
陈橘是跑下来的,呼吸声有些急,碰面后道谢,接过笔记本以后先翻了两下。
奇怪,她记得就放在这里面,陈橘又慢慢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找什么?”江朝北手插在口袋里,“我帮你一起。”
“没事,可能放别的地方了,”陈橘摇摇头,“我完了自己找吧。”
她打开书包把笔记本放好,走了两步,回头催促江朝北。
“走呀,不是说好吃烧烤吗?”
天色彻底暗下来,校门口的巷子却热闹得不像样,各种颜色的灯牌挤在小巷两边,除了学生还有不少社会人士。
路过烧烤店,铁板压在香菇上,里面的水分被挤压出来,滋滋冒着香气。
“两串鸡翅,土豆片,金针菇,还有鳗鱼,”他们坐在最里面,陈橘边勾单子边问江朝北,“你吃面包片吗?”
半晌没回答,陈橘手心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什么,”江朝北回她,“我都行,你看着点吧。”
“好。”陈橘低头,继续在单子上勾勾画画。
“陈橘?”
有人叫她,但声音并不耳熟,陈橘循声望去,对上谢鸿泽的视线,刚刚就是他叫的。
“好巧,没想到这儿也能碰见。”谢鸿泽手指还夹着烟,吊儿郎当地对江朝北点了下头。
他旁边就是林嘉南和钟昊,六班和七班挨着近,更别说他们还一起踢足球,多少算熟悉。
江朝北看了眼谢鸿泽,问陈橘:“你认识他?”
“KTV见过,再说,咱两个班离那么近,认识不也正常,”没等陈橘说话谢鸿泽就抢答,又问,“两位,没位置了,能拼个桌不?”
烧烤店面积
不算大,生意火爆,里里外外已经没位置了。
江朝北和陈橘的桌子倒是能坐下,只不过得挤挤。
“陈橘,行吗?”谢鸿泽催促。
陈橘觉得拼桌没什么,但江朝北不一定同意,她没回答,侧头看向江朝北。
“行啊。”出乎她的意料,江朝北答应得爽快。
桌凳被推来推去,重新安排,五个人局促地围着桌子坐好,陈橘对面是她不太熟悉的钟昊,她看了眼斜对面的林嘉南,又很快收回视线。
谢鸿泽抽出湿巾,先擦了擦林嘉南面前的桌面,调侃。
“少爷,知道您金贵,不过今天就凑合凑合,而且他家烧烤真挺好吃的。”
林嘉南嗯了声,言简意赅。
谢鸿泽没闲着,擦完桌子以后点好烧烤,把单子送出去。
不多会儿,冒着热气的烧烤被垫着油纸送进来。
陈橘觉得氛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因为江朝北和林嘉南他们看起来关系一般,但还要凑在一桌。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认真吃自己的鸡翅。
“北哥,”钟昊拿了串羊肉串,随口问,“最近踢足球怎么不见你?”
“忙,没什么时间踢。”江朝北兴致缺缺地回。
有来有往,像在刻意粉饰太平。
吃到一半,陈橘手机响个不停,她把签子放到一边,拿着手机往外走。
“去给她拿罐汽水。”林嘉南突兀地开口。
没头没尾,谢鸿泽啊了声,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到饮料柜里拿了罐可乐,放到陈橘的位子。
下一秒被江朝北推开,话是对着林嘉南说的。
“她不喝。”
林嘉南又把冰镇过的可乐推回去,挑眉,觉得很有意思,笑着反问。
“你这么喜欢替陈橘做决定啊?”
“她不喝。”江朝北还是冷静地重复。
“不一定。”林嘉南喝了口啤酒,笑意不达眼底。
烧烤有点辣,陈橘刚刚吃得鼻尖都冒汗,应该是渴的。
“我和陈橘从小就认识,我MP3里都是她爱听的歌,我们用一样牌子的笔芯,她微信的置顶联系人是我,陈橘第一次抱我的时候她六岁吧,我小时候很菜鸡,还需要她保护我。”
“我俩还有只丑的要命的猫,陈橘每天夸它可爱。”
周边的喧闹像被隔在外面,江朝北语速慢而沉稳,没再纠结那瓶可乐,直视林嘉南。
带着少年特有的锐气和笃定。
“所以,不是我能替她做决定,是我有这个自信,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没人比江朝北更了解陈橘,互换名字后依然成立。
林嘉南没说话,倒是谢鸿泽和钟昊对视了一眼,交换眼神里的震惊。
江朝北很少和别人起冲突,按时上课,还当过学生代表,学习好但是没架子。
平时运动场上不是没摩擦,但他性格完全可以说得上温和,多数时候笑笑也就过去了。
和今天完全不一样。
温和只是表面,对他不在意的事而已,如果需要,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有攻击性。
尴尬的气氛持续到陈橘握着手机进来,桌上默契地没在继续刚刚的话题,谢鸿泽缓和气氛般地笑笑,招呼陈橘。
“陈橘,喝可乐,这罐我请。”
“谢谢,但是不用了,”这次是陈橘把饮料推到桌子中间,她笑了笑,“我吃烧烤的话不喝饮料。”
虽然有点奇怪,但陈橘这时候喝饮料会觉得胃胀。
谢鸿泽后悔得想撤回刚刚的话,哦了两声。
“原来这样,还挺少见的。”
“陈橘,”江朝北侧身,靠近陈橘的耳边,“我不舒服,想回去了。”
“怎么了?”
陈橘惊了下,追问:“刚刚不还好好的吗?你哪儿不舒服。”
“不知道,”他偏头,咳嗽了两声,提出解决方案,“头晕,你继续吃吧,我自己回去也行。”
“那怎么行,一起,顺便去诊所看看。”
陈橘急促地打断他,又和林嘉南他们道歉:“不好意思,我们得先回去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钟昊目送两个人离开,感慨江朝北学什么理科啊,念个表演直接进娱乐圈得了。
谢鸿泽喝了口啤酒,笑完以后和林嘉南碰了下杯,问。
“怎么,对陈橘有意思?”
又是KTV切歌,又是递饮料的,谢鸿泽看得清楚,林嘉南在烧烤店门口的时候抵触的要命,他还发愁怎么安顿少爷,林嘉南往里看了一眼,勉强同意了。
“没有,”林嘉南皱了下眉,沉默两秒,像是为了说服自己,“我不喜欢这种。”
林嘉南之前的女友都是一个类型,细腰长腿,辣妹风,笑起来带着媚,倒也不是多上心,往往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就分手,继续下一个。
他喜欢玩得起的,陈橘太乖了,还是陈意扬的妹妹。
“你确实不喜欢这种,”谢鸿泽表情微妙,沉默了半晌以后提醒他,“只是,嘉南,你没发现吗?”
“你刚一直看她。”
第20章 C20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
太阳已经落下,但接近五月中旬,暑气依旧蒸腾着大地,陈橘藏在凉亭的绿荫下,挥挥手赶走凑过来的小虫子,对着草丛喵喵叫。
“奇怪,”半天没得到回答,陈橘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去哪儿野去了。”
李华平时也喜欢到处疯玩,但基本都在学校,放学时候就在文庙附近,他们耐心等等总能等到棕黑色的影子窜过来。
现在都过去半小时了。
手机因为游戏运行而有些发烫,江朝北随手放到一边,摸出来驱蚊贴纸,往陈橘的校服边缘贴。
少年的手指修长,肤色冷白,因为皮肤薄,弯曲的时候能看到指节处的青色血管。
驱蚊贴纸是绿色,小而圆的形状,闻起来和驱蚊液差不多,只不过味道没那么冲。
撕下来贴纸,移到陈橘蓝白色的校服短袖边缘,他虚衬着短袖按了几下,让贴纸更牢靠。
“我自己来吧,”陈橘咬了下唇,“太麻烦你了。”
她又不是没手没脚。
江朝北听见她说话也没抬眸,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转身。
“另一边。”
陈橘下意识转身,把另只胳膊递给江朝北,过了会儿,讪讪地提议。
“那等下用我帮你贴吗?”
“嗯,”江朝北慢吞吞贴好,掀起眸子看她,“帮我贴领子后面吧,我自己有点贴不到。”
还没等两人再说话,安静的文庙响起撕心裂肺的叫声,陈橘惊吓之余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
棕黑色的小小身影躺在草丛里,来来回回地打滚。
是狸花猫,刚刚声音太尖锐他们才没认出来,陈橘怔了下,在它旁边蹲下,安抚般地摸了摸李华,自言自语。
“哪里不舒服吗?”
狸花猫翻身起来,弓着背,又发出尖锐的叫声,像是完全不认识陈橘了一样。
“你先起来。”猫状态不太对,江朝北把陈橘拉起来,低头观察。
“要不我们带它去医院吧,看看是什么病?”
陈橘看着在草丛里滚来滚去难受的狸花猫,提议。
“我觉得它没病,”江朝北观察了一会儿,客观冷静地分析,“应该是发/情了。”
石破天惊的两个字,陈橘听到以后啊了声,默默地掏出手机,点开浏览器搜索。
网不太好,转了几圈之后才显示出结果。
【猫发/情时在行为、声音、身体等方面会有异常表现,可能会在地上频繁地打滚,摆将身体伸展、扭曲,以此吸引异性的注意。发情期的猫叫声会比平时明显增多,母猫的叫声会比较尖锐、悠长,而公猫的叫声则可能更加低沉、嘶哑。】
【一般来说,猫在六个月大发/情,但也存在一定的个体差异。】
他们给狸花猫治肚子的时候是三月份,那时候它三四个月大,眼下是五月,李华还没学会给外国笔友写信,就先……发/情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尴尬,陈橘又耐心搜索了会儿,得知绝育最好在发情期结束以后,不然很容易引起反效果。
好吧……
两人也没
什么办法,陈橘照着网上的方法拍了拍狸花猫,对于缓解它的难受来说杯水车薪。
周日,狸花猫的发情期结束,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察觉到陈橘靠近也只是看了眼,又去舔自己的爪子。
陈橘轻手轻脚地靠近,把猫抓进怀里,和江朝北往宠物医院走。
离开学校的熟悉环境,狸花猫多少感觉到慌乱,在陈橘怀里挣扎。
“乖宝宝,”双手都腾不出来空,陈橘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安慰它,“姐姐在这呢。”
江朝北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离开。
等到了宠物医院,前台小姐姐还记得李华,乐呵呵摸了摸猫脑袋。
“这不是肚子破了的那只猫咪吗?恢复的这么好了,这次来医院干什么啊?”
“绝育,”陈橘示意江朝北去填单子,“它前几天发情了,挺难受的。”
陈橘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确认猫还是绝育比较好。
“确实,流浪猫不绝育又生一堆,冬天或者得了猫瘟什么的都一死死一窝,让人心里看的特别难受。”
前台赞同地点点头,又询问了几项猫的情况,就要把猫抱进去做检查。
突然被移交到不熟的人手里,李华朝陈橘喵喵叫了两声,爪子扒拉着要逃。
前台身经百战,利落地爪子一按,继续往里走。
狸花猫气得毛都炸了,一个劲地喵呜。
“我也不想的,”陈橘没办法直视它谴责的眼神,手指指向江朝北,开始甩锅,“都是哥哥非要带你来的。”
要讨厌就讨厌哥哥吧,别讨厌她。
在等候区的长椅坐下,陈橘才听到江朝北的闷笑,他问:“我非要带它来的?”
陈橘满脸心虚地装作没听见:“我去隔壁买饮料。”
隔壁就是便利店,陈橘买好饮料之后发现江朝北大概已经结好账了,前台给了他消炎药和印着注意事项的单子。
“多少钱?”陈橘把汽水递给他,默默计算自己的零花钱,她总要分担一部分。
“没多少,”江朝北不太在意,把收据塞进口袋,笑着重复,“毕竟是我非要带它来的。”
付钱也是应该的。
两人在外面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医生把猫送到一旁的苏醒室,看着手表嘱咐他们。
“等一个小时吧,手术还算成功,苏醒以后没什么异常反应就能离开了,术后两周内避免剧烈运动,最好多给它补充点蛋白质之类的。”
半个小时以后,麻药的药效过去,狸花猫慢慢清醒过来,哼哼唧唧的,听着怪可怜的。
陈橘只能安抚地哄它:“过一会儿就没那么难受了。”
“乖乖,我是姐姐。”
又见到熟悉的人,猫的攻击性没那么强了,往陈橘手心蹭了蹭。
她声音是带着甜的软,不想吵到别人所以刻意压低,但江朝北听得清楚又真切。
像是就在他耳边,江朝北喉结滚动了下,仰面靠着椅子后面的白墙。
有医护人员推着小推车经过,陈橘站起来,说了声不好意思,坐到江朝北旁边。
“陈橘。”他偏头,突然叫她名字。
陈橘回头,“怎么了?”
“我难受。”他说话鼻音重,除了平时的冷,还带着说不出来的欲。
陈橘稍微重视了一点:“哪里难受?”
“和猫一样难受。”内容奇怪,语气却认真,带着点恳求。
陈橘,也哄哄我。
“和它一样难受?”陈橘重复一遍,想到什么,笑了下,带着坏问他,“阿朝,谁把你绝育了?”
话是为了揶揄江朝北,但说完她自己先躲在一边笑。
江朝北那点粉红泡泡被她破坏得一干二净,挑眉,直起腰来,正准备和她好好掰扯。
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江朝北看了眼,接起来,听完以后哦了声,又问:“现在吗?”
那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江朝北嗯了声。
“好,我尽量。”
“怎么了?”挂掉电话,陈橘问他。
江朝北站起来,把手里消炎药递给陈橘:“我得先回家一趟。”
“你忙,”陈橘接过东西,“我自己看它就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江朝北离开五分钟,陈橘的手机又响起来,她还以为是江朝北落下东西,拿出来才发现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喂?”接通以后陈橘才出声。
“是我,林嘉南。”隔着电磁,他的音质冷而沉。
陈橘惊讶地眨了眨眼,找回自己的声音:“哦……有什么事吗?”
“你见那只狸花猫了吗?我约好今天给它做绝育,”林嘉南语调变得疑惑起来,“但它好像不在学校。”
十分钟后,陈橘抱着猫,见到了呼吸有些不稳的林嘉南。
“去我家,”他简单问了两句就开口,“有伊丽莎白圈和猫窝。”
林嘉南周中的时候发现猫发/情的事,给它约了绝育,原来是陈橘把猫带走了。
“好,”陈橘把猫抱起来,递给他,“谢谢你了。”
她本来准备等猫清醒过来在宠物医院买好的。
“给我干什么?”林嘉南手臂都没动弹一下,看陈橘,“你也去,我不碰没消过毒的东西。”
有点爱心,但不多。
来接他们的是林嘉南的司机,陈橘不认识车的牌子,但觉得有一大片星空的车应该不便宜。
司机训练有素地没多说一句废话,黑色的车辆在路上平稳地行驶,很快驶进幽静的海边别墅区,绕过前面的草坪,陈橘跟着林嘉南进了别墅。
典型的地中海设计,建筑以白色为主体,棕榈色的尖屋顶。进门后,大厅的水晶灯垂下来,反射出细碎的光。
很快有佣人迎上来,叫完少爷又拥过来询问陈橘。
陈橘有些拘谨,抱着猫没放手:“不用,我抱着它就行。”
刚做完手术,陈橘不想让猫在陌生人手里递来递去。
跟着林嘉南到了宠物房,房间足足五十平米大,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里面放着狗笼,左边的猫窝猫碗明显是新买的,没什么使用痕迹。
陈橘蹲下来,从里面拿出伊丽莎白圈,给李华戴好。
它摇摇晃晃适应了一会儿,不太满意但实在取不下来,勉强接受了,观察了一会儿新环境以后卧在一边,闭着眼休息。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往二楼的客厅走,有佣人上来送茶,陈橘道谢以后坐在沙发上,270度的落地窗是一整块玻璃,抬眸就能看到外面深蓝色的海。
像画一般不真实。
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黄令仪说过林嘉南家庭的富裕,但亲眼见到还是有不小的冲击力,陈橘低着头,在思考找什么样的理由离开。
“林嘉南,”陈橘想到什么,抬眸,“能麻烦你照顾几天猫吗?让你家的阿姨照顾就行,它刚做完手术比较虚弱。”
陈橘和江朝北实在没办法把它带回家照顾。
林嘉南坐在她对面,没说话,陈橘半晌没得到回答,又补充。
“不行也没关系,我等下带它回学校,谢谢你给它买的伊丽莎白圈。”
“急什么?”
她起身要走的时候林嘉南才出声,笑了下:“我又没说不同意。”
跑得比兔子还快。
“哦,谢谢。”陈橘应了声,把注意事项的纸单拿出来,挑出重要的复述了一遍。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林嘉南打断她,懒懒地问:“陈橘,你有急事?”
“没,”陈橘紧张地抓了下裤子,“我怕打扰你。”
“不打扰,我一个人住。”
陈橘眨眨眼,复述了一遍:“你一个人住?”
“是,”她惊讶的态度让林嘉南觉得很有意思,解释,“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爸有新家庭,不过无所谓,我也挺讨厌他。”
不住在一起正好。
“不好意思。”陈橘满脸歉意,觉得自己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
“不用道歉,我从小就一个人住,习惯了。”林嘉南没在意。
“那你很勇敢,”陈橘抬眸看他,自顾自继续,“虽
然有钱可以解决很多烦恼,但我想对于小孩子来说,自己住还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不管多富有,小时候的林嘉南依旧是孤独的。
还没人从这么刁钻的角度评价过他,林嘉南沉默了几秒,挑眉,想说什么。
没来得及,狸花猫顶着伊丽莎白圈,循着气味走到客厅,摇摇晃晃地走向陈橘,可能是碰到哪里,伊丽莎白圈歪了不少。
“不好意思。”
话是和林嘉南说的,陈橘从沙发上离开,弯腰,帮猫整理好伊丽莎白圈。
她今天穿得很规矩,浅粉色短袖和牛仔裤,因为是短款,在她弯腰的时候,会露出一小截腰,白皙,纤细,隐隐可见腰窝。
“陈橘——”
上扬的语调,他的声音区别于其他人。
陈橘抬眸,因为动作太快,脸侧和下巴还有碎发,显得有些乱。
少年在她面前蹲下,逆光,只他的下颌线锋利,桃花眼显得勾人,脖间的银色项链闪着刺眼的光,林嘉南伸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
温度偏低的指尖在她耳边停留一瞬又离开,留下最小的南极。
四目相对,林嘉南开口:“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
杏眼,纤细,素净的、倔强的气质,完全不是林嘉南的审美。
见鬼,就是觉得她漂亮。
“没有,”陈橘怔了几秒,脸红到耳朵根,手不自觉用力,在手心掐出印子,显得手足无措,问他,“为什么说这个?”
和她相比,林嘉南的态度堪称坦然。
“我怕你没有自知之明,所以和你说一声。”【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