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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C21就当他秉性卑劣


    微信界面冒出个红点,陈橘点了几下手机才反应过来,是个好友申请,验证消息里只填着一个林字。


    陈橘选了通过,屏幕上是冷冰冰的文字,显示你已添加了。为好友,现在可以聊天了。


    林嘉南的信息很简单,昵称是个点,头像是张俯瞰维多利亚港的风景图,朋友圈是一条线,没什么内容。


    陈橘点开聊天框,斟酌着字句,发什么好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感觉像逼问;问问狸花猫的情况?会不会打扰到他。


    陈橘在对话框打了字又删掉,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准备退出界面。


    左滑的前一秒,林嘉南的消息先发过来。


    【?】


    【不好意思,才看到好友申请。】


    陈橘以为是林嘉南等她好友通过等久了,道歉,想了想,又发。


    【如果方便的话,能让我看看猫吗?】


    林嘉南半天没回消息,陈橘把手机放下,拿出英语卷子来做题。


    一篇阅读过后,陈橘收到林嘉南发来的图片。


    照片是抓拍的,狸花猫又换了个小巧一点的伊丽莎白圈,没当过爱豆所以对着镜头龇牙咧嘴。


    右下角是林嘉南的手背,明显的一道红痕,看样子是被猫抓的。


    【不乐意。】林嘉南这么评价猫。


    ……


    能否用和他对视的瞬间来分割时间?


    路过六班时放慢脚步,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他,经常趴在桌子上,活动时间在绿茵场,混在人群里,视线多停留几秒也无所谓。


    偶尔会在办公室碰面,林嘉南倚着墙壁,挨了批评也无所谓的神情,放学时候偶尔能碰上,他会叫她的名字。


    懒洋洋,上扬的语调,这就足够了。


    足够她雀跃一整天。


    放学之后郑爱霞单独把江朝北叫到办公室,教室里热得闷人,陈橘走到连廊透气,看见倚着栏杆的林嘉南。


    连廊前后都有监控,他低敛着眉眼,堂而皇之地吞云吐雾,比夏天更让人心悸。


    蝉鸣的声音在热风里显得不清晰,看见她以后林嘉南把烟掐灭,只含在唇边,和陈橘打招呼。


    陈橘没敢看他,往远处眺望,入目是郁郁葱葱的绿,他嗓音是带着冷的哑,随便和她闲聊。


    金属质感的打火机被他拿在手里,反反复复把玩,好几次举到唇边又放下。


    “没关系,”陈橘注意到他动作,想起来他有烟瘾的事,“你想抽就抽吧。”


    陈建生经常在家抽烟,陈橘对烟味的接受度还好。


    “不用,”林嘉南把烟扔到一边,“你一个女孩子,让别人闻到身上的烟味多麻烦。”


    轻描淡写的语气,他从不管自己的话在别人的池塘投下怎样的涟漪。


    “猫有名字吗?”林嘉南又问。


    “有,李华,听起来像狸花猫,它那会儿自己用爪子把英语卷子刨出来的。”


    涉及到猫,陈橘的话多了点。


    “它其实平时不抓人的,就是散漫惯了,不喜欢被人抱,你想抱它的时候先和它近距离接触一会儿比较好。”


    “你还挺喜欢它,”林嘉南听完,问,“那怎么不来看它?”


    “哦,我感觉……它在你家过得挺好的。”


    有比较稳定舒适的空间可以恢复伤口,陈橘也不好冒然去别人的家。


    “而且,”陈橘犹豫几秒,“你家太远了。”


    林嘉南家在别墅区,陈橘得倒好几次公交,抵达内部还得步行。


    林嘉南没想过是这个原因,过于富足让他缺乏一些常识。


    “我让司机接你,你什么时候有空?”


    ……


    陈橘还没来得及回答,江朝北从楼梯上来,叫她的名字。


    “再说吧,我得回家了,”陈橘应了声,手拉着书包带子,和林嘉南告别,“拜拜。”


    能和他说这么多话,陈橘今天已经心满意足了。


    跟上江朝北的步伐,陈橘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问他。


    “郑老师找你什么事啊?”


    “竞赛的事。”


    邀请函还在手里,江朝北随手递给陈橘。


    厚重的纸张质感,展开后下面还加盖着机构的公章。


    【江朝北同学:


    你好!四月举行的数学联赛中,你位列第1名,你在数学方面展现出的卓越才华与潜力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经过严格的选拔与评估,我们郑重地邀请您加入国家集训队……】


    是四月份联赛的成绩,因为江朝北的原因陈橘还了解过一些。


    联赛的前六十名可以入选国家集训队,代表国家参加更高一级的国际学科竞赛,金牌好像能保送清北的任意专业。


    “这是好事呀,”陈橘笑出左边的梨涡,“第一名诶,如果能拿金牌的话说不定都不用念高三了,直接保送。”


    “我不去。”江朝北的平静和她的兴高采烈形成鲜明对比。


    给狸花猫绝育那天也是因为竞赛,负责人先联系到了江廷恺他们。


    郑爱霞也希望他能参加,一是江朝北的成绩刷新了海城一中的历史,二是江朝北排在第一,得金牌的可能性非常大,天赋也足够。


    陈橘很不解:“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不想去。”


    江朝北把邀请函收回信封,沉默了两秒,勉强找出个理由。


    “清北我走高考也稳上的,竞赛失败的话,还挺打击自信心的。”


    “可是你是第一啊,”陈橘能听懂江朝北的话,但没完全理解,“而且,我觉得你会拿金牌的。”


    江朝北看着她,没再继续,换了个话题。


    “陈橘,集训前你说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的,还算数吗?”


    “当然,”她笑,“你说吧,对了,等下我请你去吃哈根达斯,庆祝一下。”


    “林嘉南。”


    江朝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他垂眸,看着陈橘,继续。


    “离他远点,这就是我的条件。”


    ……


    江朝北从不干涉陈橘的交友,小学、初中、高一没分班之前,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留下的只有一个江朝北而已。


    但直觉告诉他,林嘉南不是这样。


    好多次他望向陈橘,再循着陈橘的视线望去,看到的是林嘉南。


    江朝北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陈橘其实掩藏得很好,很快收回的视线,夹在练习册最里面的纸条,她从不主动提起林嘉南。


    她藏得很好,但江朝北是观察她的专家。


    发现她路过六班时可以放慢的脚步,足球比赛时望向林嘉南的视线,还有……黄令仪谈起林嘉南时,


    她不再漫不经心,而是仔细听完。


    江朝北的问题让陈橘也怔住,问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看不惯他。”


    ……


    拒绝完校领导和郑爱霞,回去还要和父母解释,江朝北上楼,看到陈橘和林嘉南说话,几乎需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胸腔里燃烧的不忿原来是嫉妒,他生平第一次品尝。


    他们在对话而不是交流,陈橘理解不了江朝北,因为不明白他的目的而显得迷惑。


    “你对他是不是有误会,”陈橘解释,“其实他人还挺好……”


    会注意到流浪猫发/情还准备好伊丽莎白圈的人,陈橘不觉得林嘉南有多坏。


    但她能理解江朝北的担心,想消除两人的误会。


    “陈橘,上次生日,”江朝北没头没尾地开口,“我没请周思宇。”


    周思宇和江朝北也是一起长大的邻居,但表白事件之后,江朝北不再是周思宇的朋友。


    在江朝北的决策里,任何人的优先级都在陈橘之后。


    蝉鸣不肯停歇,湿热的风穿过两人中间,江朝北垂眸,一言不发。


    就当他秉性卑劣,把这件事拿来提醒她。


    第22章 C22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痛死又有什……


    “所以呢?你答应江朝北了。”


    温秋楠现在的性格开朗很多,听完陈橘的话以后问她。


    “没有,”陈橘摇头,又意识到有歧义,迷茫地补充,“我还没想好。”


    温秋楠哦了声,盯着陈橘的脸,不带疑惑语气的:“你喜欢林嘉南。”


    “为什么这样说?”陈橘神情很不自在,没和黄令仪说就是怕被追问,没想到温秋楠也是这样。


    “因为你在犹豫。”


    经常在图书馆碰面,温秋楠知道他们关系有多好,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和认识不到三个月的转学生。


    陈橘没答应江朝北,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也不算喜欢。”


    陈橘很难描述林嘉南,他是完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骑很危险的摩托车,一个人住在海边的别墅,从来不穿校服,离经叛道。


    他敢做陈橘完全不敢做的事,自由又危险。


    她会期待和他搭话,会藏起有他名字的纸条,记得他说她名字是秋天的一瞬间。


    但也仅限于此。


    陈橘小时候得到过一盒非常漂亮的糖果,晶莹剔透的糖纸,在阳光下会折射七彩的炫光。


    拆开品尝味道却不尽如意,劣质的色素味道充斥口腔,腻到极致的甜。


    导致陈橘后来再看到类似的包装,第一印象都不会太好。


    林嘉南对陈橘来说,也是有漂亮包装的糖果。


    她亲眼见过林嘉南对不喜欢的人有多无情,于是那种迷恋里总归还有些许清醒,不会一头栽倒在彩虹般的沼泽里。


    “林嘉南是彩虹沼泽,那江朝北呢?”温秋楠问。


    “他是好朋友,最好最好的那种。”陈橘没有思考太久。


    说得再矫情一点,他有点像哥哥,陈意扬话少,又比她大三岁,总是少一点共同话题。


    江朝北像哥哥,帮她写作业,辅导功课,在一个纸碗里吃冰激凌。


    初中冬天,下午四点天已经黑了,雪足足半腿深,陈橘脚滑,掉进去又起来,没感觉到冷,低头看才发现下面垫着江朝北。


    说怕她衣服湿了,没仔细想就趴下了。


    总归还是湿了一个人的衣服,回到家以后脱得只剩下短袖,江朝北边打喷嚏边和她说话。


    “陈橘,一点都不冷。”


    ……


    陈橘觉得他长大以后性格内敛了很多,不是以前那种两个人没有秘密的状态了。


    预备铃响起,陈橘和温秋楠往班里走。


    刚坐到座位上就听见黄令仪的冷哼,陈橘捏了下她脸,随口问:“怎么了?”


    “又和温秋楠出去了?”


    陈橘嗯了声,收拾桌上散落的笔,凑到黄令仪身边:“昨天我可是跟你一起去的办公室,别生气。”


    朋友超过一个的弊端就是要做好端水工作,陈橘觉得黄令仪还是挺好哄的。


    “你少和她来往吧,”黄令仪看了眼温秋楠的方向,提醒,“我总感觉她怪怪的。”


    眼睛里总是一片死寂,习惯挑着眼睛看人,怪渗人的。


    “哪有。”陈橘不太在意,把练习册拿出来。


    “我说你是傻白甜你还不高兴,你隔三差五送她小东西你见她感谢过你吗?带她一起去图书馆,人家成绩蹭蹭往上涨你还在这傻乐呢。”


    “我说句难听的,曾可馨到处使唤她还能让她打杯水呢,温秋楠给你什么了?我真怕你被她卖了还得替她数钱。”


    朋友间不讲究功利,但也要有来有往,陈橘就是哐哐付出的傻妞,总觉得温秋楠有多可怜,要多被照顾。


    黄令仪说话像机关枪,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又不指望她回报我什么,”陈橘觉得黄令仪说的太严重了,抿唇,过了几秒强调,“令仪,秋楠也是我朋友,以后别再我面前说这些了。”


    她不想听自己朋友说另一个朋友的坏话。


    黄令仪想骂人又觉得陈橘就是这种性子,胸口起伏,叹了口气。


    “行吧,到时候别找我来哭。”


    陈橘,当你的心先做了判断,就会忽略很多细节。


    ……


    放学回家的路上两人没说一句话,江朝北脸上表情不多,把自行车停好,进门的时候见到客厅里坐着人。


    江廷恺和孙敏都在了,听见他进门的动静以后眼神亮了下,挥手。


    “阿朝,你过来,这位是海大的黄教授,这位是竞赛中心的负责人,你叫谭老师就可以。”


    江朝北把书包放到一边,和两人握了手。


    黄教授推了下眼镜,朝他笑了笑。


    “江同学的数论部分很优秀呢,我看过卷子,”谭薇非常年轻,干练且得体,温声开口,“之前有在什么机构学习过吗,或者师从哪位老师?”


    江朝北摇头。


    提到这个孙敏可有的说。


    “没有,他爸爸之前工作有认识几位数学教授,我们说请来给他辅导辅导,孩子不要,就自己学,说靠老师怎么算有天赋。”


    谭薇眼里的惊讶转瞬即逝。


    “纯自学的话江同学非常有天赋,他现在的水平已经接近数学系本科生的培养水平了,而且逻辑架构方面非常优秀。”


    “黄教授之前负责过江同学的集训,对他印象很深,主要我们也比较好奇,江朝北不参加下一轮选拔的原因,具体是有哪方面的顾虑呢?”


    太优秀了,试卷其实是超额的任务量,目的就是为了选拔。


    江朝北全部做出来了,压轴题因为计算量的原因,另辟蹊径用了二线性求解,数形结合的相当巧妙,因为不懂没涉及到的公式,自己证明了半截出来。


    竞赛是天才的游戏,江朝北是天才里的佼佼者。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参加。”被夸奖也没什么表情,江朝北喝了口水。


    谭薇意识到和江朝北的交流是低效的,转身和江廷恺孙敏说话。


    “是这样的江朝北家长,我们每年都会收到放弃邀请的消息,因为学生各种各样的原因,但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学生家里,想说服江同学继续参加集训。”


    “江同学天赋能力都很好,如果好好加以培养,多的不敢说,保送清华是很有希望的事。”


    “是吗。”


    孙敏见过世面,但听到这样的字眼还是有些激动,拨弄了几下头发。


    “我和他爸爸也支持,不管能不能成功,多开阔眼界也是好的,但孩子本身不太乐意。”


    江廷恺比孙敏冷静,沉默地听完,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又去看儿子。


    “阿朝,你的意见呢?不用上高三其实还是蛮轻松的是不是?”


    江廷恺倒是对清华没太大的执念,但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早一年毕业机遇要好得多。


    江朝北现在有这个机会和能力,为什么不呢。


    “我不参加。”


    江朝北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站起来:“没别的话要说我先走了,有事。”


    “你这孩子,别这么犟……”


    孙敏的抱怨和江廷恺的道歉一起被关在屋子内,江朝北下了楼,往陈橘家的单元楼走。


    敲响门的时候江朝北脑子还是乱的,开门的是王秋萍,见是他脸上露了笑。


    “是小江啊,”王秋萍招呼他进来,“怎么现在过来了?你爸妈没回来的话晚上在王姨这儿吃。”


    “直接进来就行,不用换鞋。”


    江廷恺是王秋萍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江朝北学习又好,王秋萍没理由对他态度不好。


    “我找意扬哥。”江朝北说。


    “意扬啊,”王秋萍愣了下,觉得傻气,但还是解释,“意扬他学校有课,一般周末才回来。”


    江朝北哦了一声,又像没在听,继续。


    “意扬哥不在的话我找陈橘,问问她作业的事。”


    “陈橘在,”王秋萍连连点头,“估计在里头玩手机,都没听见你过来了,你直接进去就行,我去给你俩切点水果。”


    敲了三下门以后还是没人回答,江朝北推开陈橘的门,她背对着门口,在专心致志地写作业。


    江朝北拉了把椅子,在陈橘旁边坐下。


    她在写数学,在草稿纸上认真地计算,江朝北看了会儿,开口。


    “开口方向错了,是朝下。”


    陈橘拿笔的手停了下,把草稿纸上的数字划掉,纠正过错误以后继续算数学。


    “怎么不理我。”江朝北侧头看陈橘,又开口。


    他非常累,各种意义上,连带着想见她,但来了她也不和他说话,不看他。


    当他是陌生人。


    “你先和我道歉,我就理你。”陈橘没看她,低头,用尺子切割自己的橡皮。


    “道什么歉?”他笑了下,很冷,显得不是很友好。


    “江朝北,你不能这样,”陈橘把椅子扯开,和他对视,“我和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


    不能规定她可以和谁玩,不可以和谁玩,她是独立的人。


    他声音更冷:“是因为我不让你交朋友,还是因为我不让你林嘉南交朋友?”


    “和是谁没关系,第一,他不是坏人,”陈橘还是这么解释,“第二我自己有判断的能力,阿朝,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公平,”江朝北答得很快,“你不喜欢谁,我也可以不和他们玩。”


    他完全是在胡搅蛮缠,陈橘把笔放到一边,氤氲着水雾的杏眼直视他。


    非常少年气的长相,眉骨微扬,眼型却在眼尾下垂,让他和清冷完全不搭边,离得足够近,近但陈橘觉得她像是今天才认识这个人。


    或许因为太过熟悉,她忽视了一些东西,忽视了他双眸里的情感,脑中模糊想到些什么,但完全抓不住。


    像是某种对抗,两个人谁都没说话,陈橘又想到初中的事,她有次去网吧找他,旁边应该是他一起玩的同学,看见她以后吹了声口哨。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是调戏,嘴笨得还没组织好措辞,江朝北已经一杯水泼上去。


    总之,陈橘后来再也在江朝北身边见过那个人。


    她意识到他的矛盾,有一个很好的江朝北像是她哥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另一个江朝北顽固、独断,不允许她和别人交朋友,来往。


    “阿朝,你别这样。”


    她想谴责他但又狠不下心,话出口也是软的,像是一种撒娇,因为很清楚他吃这套。


    江朝北沉默地看着她,想问,那你为什么不能听我的话呢?


    江朝北想到这里觉得非常荒谬,笑了下,为了嘲讽自己。


    他连父母的话都不听,却奢望陈橘听他的话。


    “可以啊,那你和他去玩吧。”良久,他这么说。


    陈橘怔了下,没想到他这么好说服,于是笑起来,又要说什么。


    没来得及,听见他补充。


    “我和你当陌生人。”


    陈橘被震住了,又看他,看他绷紧的下颌线,冷的眉,一点不像在开玩笑。


    “你选他,我和你当陌生人,就这样,陈橘。”


    像含着刀片说话,江朝北觉得他或许已经习得忍耐。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痛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3章 C23要和他做陌生人吗


    陈橘和江朝北冷战了。


    他们依旧一起上下学,中午在同张桌子吃饭,不熟悉的人发现不了端倪。


    但温秋楠知道,陈橘和江朝北已经一个星期没说话了,陈橘只买自己吃的零食,不会主动对江朝北发起任何对话。


    就比如现在,陈橘在做物理卷子,不会的17题用圆圈标记,收起来,继续拿出生物作业。


    江朝北也没说话,低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十分钟后,温秋楠看见那种草稿纸被推到桌子中间,她抬眸,认出是17题的解题步骤。


    草稿纸又被陈橘推回去,她蹙了下眉,在桌上趴了会儿,又拿着水杯离开座位。


    江朝北伸手把草稿纸撕烂,看了眼手机,也起身离开。


    桌边顿时只剩下温秋楠一个人,她没在意,猜想江朝北是去找陈橘了,然而不是,陈橘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可能是肚子不舒服,咬了下唇,打开保温杯,夏天,水杯却在冒蒸汽。


    温秋楠坐太久了,而且,陈橘就坐在她对面,水杯的热气熏得她难受。


    图书馆很大,温秋楠绕着书架转了几圈,饶有兴趣地翻看了几本书,去卫生间洗了个手,要贴着墙走出去。


    “温……”


    江朝北快走两步到了墙边,他像是出去过,手臂是被晒过的微红,短袖被汗弄湿了一点,模糊记得她的姓,后面没再继续。


    “温秋楠,”她抬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温秋楠。”


    “哦,好,”江朝北点了下头,“温秋楠,能麻烦你把东西给陈橘吗?”


    温秋楠低头,是一包暖贴,画着卡通小猫咪的粉色包装袋,和江朝北完全不搭。


    “她生理期估计提前了,”江朝北把暖贴递给她,补充,“说是你给她的,行吗?”


    他们在冷战,江朝北给的话陈橘不会要。


    原来是这样,温秋楠微笑了一瞬,没接,问。


    “我有什么好处?”


    江朝北挑了下眉,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纸币。


    “给你十块钱,够吗?”


    “开玩笑的,”温秋楠眨了眨眼睛,把暖贴拿到手里,“怎么可能要你的钱,陈橘也是我朋友啊。”


    温秋楠先回的座位,拆开暖贴以后递给陈橘。


    “谢谢,”陈橘接过,显然很惊讶,“秋楠,你好细心啊。”


    “没什么,我看你接热水了。”温秋楠笑着回她


    周末其实也约好了去图书馆,温秋楠起床时听见电视里的气象新闻。


    说是台风登录海城的时间比以往早了很多,相关部门紧急发布了预警,希望广大市民多加注意。


    豆大的雨珠打在玻璃上,窗台的边边角角渗了水进来,温秋楠从柜子里翻出卫衣和雨鞋,在门口的板凳上换鞋。


    “死丫头,下这么大雨往哪去?好好在家带带你弟弟多好。”


    “出去的话顺便把垃圾倒了。”


    她爸妈骂她,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


    她是赔钱货,是贱丫头,他们竟然供贱丫头上高中真是发善心,将来彩礼一定要留给他们,听到了没有温秋楠。


    收回思绪,温秋楠回了句和同学约好了,照了照镜子,打着伞往图书馆走。


    街上没什么人,雨势不到控制不住的程度,但风很大,她伞被吹得往上翻,温秋楠看了眼表,


    现在是八点二十。


    他们三个约好八点四十在图书馆碰面。


    明明是上午,天却灰蒙蒙的,除了闪电破开的乌云,世界只剩下雨声,温秋楠赶在指针指向九之前进了图书馆。


    门口的保安昏昏欲睡,因为没想到台风天还有人来,吓了一大跳。


    温秋楠猜想她现在的形象无限接近女鬼,把雨伞放在一边,低头,她的卫衣已经湿了。


    温秋楠随手拧了拧,往B区的位置走。


    昔日抢手的位置现在空无一人,她看了眼表,八点四十五。


    陈橘和江朝北没来。


    好像不来才是应该的,台风天,下这么大的雨,虽然她没有手机,不知道怎么联系,但聪明人不都应该呆在家里吗?


    为什么要告知呢,温秋楠是傻子吗?不知道暴雨天应该呆在家里。


    图书馆还开着空调,温秋楠冷得嘴唇发颤,从淋湿的包里把书拿出来,摊开练习册慢慢写。


    图书馆比家里安静太多,还没有爹妈的打骂和烦人的弟弟,就算被淋湿了也值得,对吗。


    九点零五,温秋楠翻出来17题被撕碎的草稿纸,她眼皮颤了颤,试图把纸拼好。


    “温秋……楠?”


    九点十分,图书馆安静到叫她的名字会有回音,温秋楠刻意给自己留了两秒缓冲时间,抬头,看见江朝北。


    他短袖基本都湿了,不长的头发也沾了水,贴在脸上,显得冷峻。


    “回家吧,”江朝北伸手摸了把脸上的雨水,表情带着倦,“雨这么大,今天不学习了。”


    温秋楠看着他,问:“那你怎么来了?”


    雨这么大,但他还是来了。


    “你不是没手机吗?陈橘问了你家长的电话也打不通,她猜你肯定来图书馆了。”


    “回家吧。”江朝北掏出来手机,发了条消息,因为沾了水,触屏不是很灵敏。


    “你能送我回家吗?”


    温秋楠抬头,鼓起勇气和他说话。


    她这两个月瘦了非常多,因为陈橘告诉她不用每顿饭都吃到撑,面食米饭之类的碳水可以少吃一点。


    她照镜子时发现这个角度她看起来脸没那么浮肿。


    温秋楠吸了吸鼻子,问江朝北。


    “我刚过来的时候伞被吹走找不到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江朝北挑了下眉,张嘴想要说话。


    “我得回去辅导我弟弟写作业,晚了我爸妈会骂我的,说不定还会打我,我其实挺害怕他们的,你能送我回去吗?”温秋楠继续。


    “我给你打车钱,”江朝北打开钱包,抽了张五十放在桌上,“你直接让司机开到你家。”


    毕竟是温秋楠是因为陈橘才来图书馆的。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周一活动时间,陈橘拿着数学练习册上楼梯的时候碰到林嘉南,他倚在连廊的栏杆上,叫她名字。


    “陈橘,”林嘉南垂眸,把手里喝空的汽水罐捏扁,“上周六很忙?”


    准确的说,上周陈橘就不怎么回他消息了。


    “嗯。”陈橘看了眼七班教室的方向,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的表情。


    “嗯是什么意思,”林嘉南眯了眯眼,“猫呢,你那猫也不管了。”


    陈橘终于有了点表情,抬眸看他。


    “过段时间吧,谢谢你照顾它。”


    林嘉南被她整笑了:“怎么和个机器人一样,你怎么了?”


    就知道说嗯和谢谢的。


    “上课了,”万幸有铃声响起,陈橘不用找体面的理由,挥了挥数学练习册,“我先回班了。”


    “没看出来吗嘉南,”谢鸿泽刚刚就在偷看他们,现在揽着林嘉南的肩,揶揄,“人家躲你呢,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谢鸿泽猜测,多半是林嘉南招惹了人家小姑娘又不负责,他做的这些事还少吗。


    “这次真没有。”林嘉南踹了他一脚,反驳


    进到七班教室,陈橘低头回到自己座位,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爱霞踩着高跟鞋进来,连老师好都没听完,示意他们坐下,抓紧时间听讲。


    “来,我们这节课讲圆锥曲线里的动点问题,顺便还有定值问题,不等式也一样,部分不等式其实就是定值的变形……”


    郑爱霞说什么陈橘完全没听清。


    她想到林嘉南,想到橘子汽水和南瓜玩偶,想到他一个人住在别墅,和她说,有没有说过你很漂亮。


    想的她脑袋疼,她又想到江朝北,想到MP3,想到小时候起自行车,是江朝北扶着她。


    只要她回头,江朝北就在,她从来没设想过江朝北离开她的情况,要和他做陌生人吗。


    她冥冥之中在比较些什么自己也没意识到,只是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


    “陈橘,”郑爱霞叫她的名字,面色不虞,“你上来,讲一讲你的思路。”


    陈橘下意识站起来,应了声,趁着走到黑板上的时间抓紧看题目。


    在上面站定,陈橘把题目读得差不多,捏着笔,比划着推理。


    “设以MN为直径的圆过x轴上的定点Q(1,0),则MQ.NQ=0,用x表示出MQ和NQ的方程,BP和MN垂直,可以知道方程,把方程带进去,就能计算出恒过的定点。”


    “BP和MN垂直是哪来的,题目里给的?”应该是发现她走神,郑爱霞的语气不是很好。


    “没有,”陈橘摇摇头,声音变小了很多,“我猜的,图里看着差不多是垂直。”


    “看着垂直就是垂直了?数学题怎么能用猜的,那你现在猜猜你高考数学多少分岂不是更省事,都不用听讲了。”


    郑爱霞语气严厉起来,问她。


    陈橘理亏,没敢多说话,安静地站在黑板旁边。


    “这道题我们再找一个同学做,陈橘的同桌是谁?黄令仪?你会不会,会的话你帮她做。”


    陈橘和黄令仪对视了一眼,对方有心而无力地摇头,又低头装鸵鸟去了。


    毕竟数学题的难度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她不要挂在黑板上啊。


    “老师,”安静的课堂里有人咳嗽了声,窝在最后一排的江朝北举手,“我证明。”


    没等郑爱霞答应,江朝北已经到了黑板前,在讲台上挑了根有墨的笔。


    “设以MN为直径的圆过x轴上的定点Q(1,0),建立平面直角坐标系,用含xy的式子表示BP。”


    江朝北的唇色发白,闻到马克笔的味道,偏头咳嗽了两声,继续。


    “不妨设BP和MN相交但不垂直,继续表示坐标,带进去,嗯……应该是12xy+y^2……算出来BP和MN斜率乘积为负一,即可得BP和MN不仅相交且垂直。”


    江朝北蹙了下眉,看起来非常难受,缓了几秒。


    “然后用陈橘的方法,把方程带进去,恒过的定点应该是,”江朝北用笔在旁边飞快地算了两笔,“(4±6√5,0)。”


    他直接把答案给出来,底下七班的好学生也在按方法算,能听见笔在纸上沙沙的声响。


    陈橘悄悄抬头看他,江朝北扶着黑板借力,呼吸有些急促。


    “而且老师。”


    江朝北把马克笔放到讲台上,继续。


    “高考的图形都非常标准,BP就是垂直于MN的,按垂直做可以拿百分之八十的分,不然这道题的椭圆相当于缺了一个点,是不闭合图形,根本没法做。”


    “要你多嘴,”郑爱霞就知道他乖不了五分钟,催促,“下去。”


    “同学们算出来的举手,我看下大家的速度。”郑爱霞说完以后又看着一边的陈橘,“行了,陈橘,你也下去,好好听讲。”


    陈橘回到座位,这次不敢再开小差。


    最后一节是英语,老师给他们时间自己做卷子,安安稳稳到了放学,进了小区,陈橘推着自行车,和他说话。


    “江朝北,你生病了?”


    他今天一整天状态都不太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连足球也没踢。


    “有点。”江朝北咳嗽了声,“没事,不严重。”


    “谢谢,”陈橘眼睛发酸,在说数学课的事,低头看路面,“你记得吃药。”


    “知道,”江朝北离她有些远,于是传过来的声音也显得模糊而涩,“回吧,我怕传染给你。”


    明天给他带一点舒缓用的冷贴吧,陈橘这样想。


    第24章 C24我就是觉得,你比较重要。……


    陈橘的舒缓贴没有给出去。


    因为孙敏替江朝北和郑爱霞请了一周的假


    ,他桌子上又有成堆的空白卷子。


    贺凯旋没了可以抄的作业,哭天嚎地,翘首以盼江朝北回来,中心思想就是北哥,别把我留在没有你的七班。


    高洋拍着球,疑惑地回忆江朝北的病情。


    “我怎么记得北哥就是有点咳嗽,看着像感冒,其他还好吧,怎么请假这么多天,林黛玉啊。”


    ……


    周四,陈橘放学回家,进门就看见王秋萍在茶几上清点礼盒,嘴里念念有词,在排练台词。


    “江总,听说小江身体不舒服……”


    “败家娘们,”陈建生大咧咧躺在沙发上,不满地抱怨,“看个感冒发烧的人买这么多东西,至于吗?换成猪头肉都不知道能买多少斤了。”


    王秋萍把礼盒放在一边,嗤了声,数落。


    “要么说你目光短浅,人家江总马上又要升了你不知道?大公司来挖人家都要这个数,”王秋萍比划了个数字,“过段时间想巴结都没机会了。”


    “再说,人家哪次去了不是好吃好喝招待你闺女,现在儿子生病了,你不闻不问说得过去?”


    “妈,”陈橘把书包放下,“你要去看江朝北吗?”


    “是,在海大附属医院住着呢,我过去看看,晚饭在锅里,你自己弄着吃。”


    “我也想去。”陈橘咬唇,提要求。


    “小孩子家家你过去干什么,别再传染上了。”王秋萍皱眉。


    “今天作业少,我在学校就写完了,你带我去吧,”其实她作业没写完,陈橘说完不见王秋萍同意,继续,“孙姨那天还让我有什么事多找她……”


    陈橘这么说倒是提醒了王秋萍,她想了想,松口答应了。


    陈橘连校服都没来得及换,跟着王秋萍到了医院,进进出出都是拿着单子和药的患者,陈橘以前都没怎么注意到。


    路过病房,隐约传来病人痛苦的呻/吟和家属的哭泣声,她低头看鞋面,也觉出几分伤感来。


    “看什么看,”王秋萍把陈橘往一旁拉,“过了病气还得给你看病。”


    坐着电梯上了23层,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江廷恺总归还是有人脉的,这层都是独立病房,还额外带着面积不小的会客厅。


    陈橘跟着王秋萍进了病房里的会客厅,里面围着不少人,八成都是花坞巷小区的面孔,礼品遍地放着,稍有不慎就会碰到。


    不像病房,倒像个小型的应酬场。


    孙敏没化妆,素日里保养得宜的脸现在显得疲惫,江廷恺坐在一边,安抚妻子的同时招呼王秋萍。


    “王姐你有心了,”江廷恺又朝陈橘点点头,“小橘也来了。”


    “本来没准备带她来的,怕吵到小江养病,这孩子一直闹着要来。”


    王秋萍解释了两句,问:“也不知道小江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是发烧,”孙敏用纸巾擦了擦眼下,“他从小就是,不管什么病,到最后都是发烧,去年就把我和他爸爸吓得够呛。”


    “上周末吧,台风天下那么大雨,说什么都要出去,让他穿个外套也没来得及,第二天就感冒了,又是肺炎又发烧的。”


    孙敏年轻时候拼事业,说什么都要争一口气,怀孕八个月都在岗位上熬到凌晨,江朝北早产又难产,小时候就体弱多病,长大营养跟得上了才好些。


    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孙敏说话带了哭腔,周边人不住地安慰她。


    “现在自己还是退不了烧,每天强行输液打针把体温降下来,昏昏沉沉的,实在不行等他稍微好点,我和他爸爸带他去北京看看。”


    “孙主任你放宽心……”


    “就是……”


    大人们的话里有多少是担忧江朝北,有多少是关心建筑院的岗位调动,利益分配,陈橘不得而知。


    一片混乱里,她挤到房门的边缘,额头贴在玻璃上往里看。


    视角受限,陈橘看的眼睛发酸也只能看到床被的一角,回头,大家围在江廷恺和孙敏周围,连王秋萍都没有注意到她。


    陈橘咬唇,把门推开一条小缝,侧身进去,把寒暄和吵闹都关在外面。


    江朝北手背上还插着留置针,脸色苍白,连带着唇也没什么颜色。


    陈橘轻声叫他名字,但没人回应,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想到刚刚孙敏的话,喃喃自语。


    “我应该自己去图书馆的。”


    周末那么大的雨,陈橘起来就知道应该去不成图书馆了,江朝北打电话过来,两个人还在冷战,所以她语气硬邦邦的,说不去了。


    话没说完又想到温秋楠,陈橘联系不上她,还是决定去一趟,起码不能让温秋楠在那里等。


    “她又不傻,这么大的雨,去了不见人也知道回家了,”江朝北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没听见她应又继续,“我去,正好我要去我姑家。”


    江朝北姑姑家就在图书馆附近,陈橘以为他真的路过,还庆幸过几秒。


    陈橘盯着他手背上的针孔,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橘。”


    他声音哑了好多,陈橘惊讶地抬头:“你醒了?”


    声音没了下文,江朝北紧闭着眼,又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


    他没醒,估计是烧糊涂了,昏昏沉沉在说梦话。


    “陈橘,碗……碗里。”


    陈橘俯耳,凑过去:“什么碗?”


    江朝北手指抓了下被子,陈橘怕他把留置针弄乱,低头,小心按着他的手。


    他这次念叨着是句子,来来回回重复了两三遍,陈橘听清了。


    “晚上黑,你等我,别一个人。”


    初三的时候冲刺中考,学生们普遍留在学校里上晚自习,那时候海城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没现在这么完善,回家的路上有一截完全没路灯,出了不少小事故。


    实行晚自习的第一天,江朝北下了自习就被老师叫走。


    那时候上学还不能带手机,他联系不到陈橘,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直接从五楼跑下来,最后四级楼梯都是一步迈下来,到她面前时候人都是喘的。


    叮嘱她。


    “陈橘,晚上黑,你等我,别一个人。”


    其实不说陈橘也会等他,她不敢一个人回家。


    她正想着,王秋萍推门进来,见陈橘在里面一脸惊讶。


    “陈橘,你出来,小江养病呢你凑边上干什么。”


    “出来,”王秋萍小声催促她,又转过身给孙敏道歉,“不好意思,刚只顾着说话,没看住她。”


    ……


    周六,江朝北总算退烧了,班里和他关系好的约着一起去医院看他,陈橘凑钱给他买了鲜花和果篮。


    这次气氛比周四轻快许多,贺凯旋进门就往病床上躺,喊着累死了,缓过劲以后看着连病号服都不穿的江朝北,狐疑。


    “北哥,你是真生病假生病呢,这就能站起来了?”


    “去你的,”江朝北精神好了不少,随手拿了个苹果砸他,“我是发烧又不是截肢。”


    他退烧以后就缓过来不少,不过孙敏被吓怕了,一定要他多住几天,等彻底好了再说。


    “轻点,别再把我砸住院了,你们还得来看我。”贺凯旋手忙脚乱地接住苹果,放到一边。


    “你住院这两天兄弟都闲死了,学都懒得上,你给句准话,游戏局我都组好了。”


    “随时,你给我发消息。”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孙敏带着人送了奶茶蛋糕上来,大家把东西分了分,吃喝玩闹够了才离开。


    等房间重新恢复安静,江朝北随手把甜点盒子拿下来,扔进垃圾桶。


    “我来吧。”陈橘没走,说着想接过他手里的纸盒。


    江朝北躲开,依旧自己收拾。


    “不用,你坐,要喝水吗?”


    “我刚喝过奶茶了,对了,我把这几天课上我做的笔记给你复印了一份。”


    陈橘坐下,从书包里把复印好的笔记和小本子拿出来,递给江朝北。


    江朝北不在的时候,陈橘把老师每节课讲的内容,干的事都记在上面了。


    是讲了卷子还是总结了题型,哪套卷子特别难,陈橘都标注出来。


    陈橘知道他特别聪明,也许都用不着看笔记,但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替他做的事了。


    “谢谢。”江朝北轻咳了声,接过来。


    陈橘摸摸鼻子,有点尴尬,从果篮里拿了橘子,低头剥皮。


    房间里有清新的果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陈橘鼓起勇气,开口。


    “我以后不去找林嘉南了。”


    江朝北动作顿了下,掀起眼皮看她。


    “陈橘,”他端详了几秒陈橘的神情,笑了下,清瘦但依旧俊朗,“你是可怜我吗?”


    陈橘之前还和他冷战,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现在这么突兀地开口。


    可怜他吗?觉得这个人好倒霉,淋雨还能发烧半个星期,虽然提出一些不合理要求,但就当可怜他吧。


    是这样吗?


    “不是,”陈橘把橘瓣上白色橘络拿掉,和江朝北说话,眼眶还是发涩,语气是在陈述事实,“我就是觉得,你比较重要。”


    或许她有一点喜欢林嘉南,但江朝北更重要。


    第25章 C25我不舍得让她淋雨


    趣多多饼干出了新口味,陈橘尝鲜买了袋,拆开以后给周边朋友分了几块,得到“有点苦”的一致评价。


    “阿朝,”陈橘吃了块,也觉得一般,皱着鼻子问江朝北,“你要尝尝吗?”


    “我等下吃。”他刚换了钢笔墨囊,手指边缘还有星星点点的墨迹。


    “给你,”陈橘也注意到了,拿了饼干递到江朝北唇边,抱怨,“下次还是买原味好了。”


    江朝北差点把墨水瓶碰倒,低头,咬过饼干,陈橘的指尖很快撤开,在和贺凯旋说完形填空的事。


    “前面不是说了吗,作者父母带他去便利店,他在和员工的交谈中发现……”


    陈橘给贺凯旋解释完逻辑,对着江朝北发问。


    “怎么样,是不是发苦?”


    “还行,”江朝北垂眸,抽出湿巾擦手指的墨迹,回答的语速放缓,“我觉得挺好吃的。”


    “可能你病刚好,味觉还没恢复,”陈橘把饼干递给他,“好吃的话给你吧。”


    江朝北在贺凯旋戏谑的眼光里接过,黄令仪路过,叫陈橘去办公室找老师看作文。


    “等下,我回去拿卷子。”


    陈橘都离开教室了,江朝北还在看饼干袋子,贺凯旋拿起来一块,往他唇边送,夹着嗓子说话。


    “来,阿朝,我喂你吃曲奇。”


    “滚,”江朝北脚抵着课桌下面的横梁往后倾,神情不耐,“你恶不恶心?”


    “嘿,刚刚你可不是这表情,兄弟喂你你就这么嫌弃,重色轻友啊?”


    贺凯旋把曲奇自己吃了,又感慨了句苦,问。


    “你和陈橘前段时间不还吵架吗,怎么和好得这么迅速。”


    “我们没吵架,”江朝北把饼干封起来收好,云淡风轻的语气,“她说我比林嘉南重要。”


    “所以呢?”贺凯旋没懂他这嘚瑟劲哪来的,追问,“陈橘说喜欢你了?”


    “没,”江朝北一脸乐在其中的表情,重复,“但是她说我比林嘉南重要。”


    “单相思好可怕,这就心满意足了?”贺凯旋感觉自己起鸡皮疙瘩了,双手抱着胳膊,“不管什么事,只要一扯上陈橘,你智商立马变低。”


    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江朝北手边还有套刚考完的物理卷子,他提起来,把打着分数那边朝着贺凯旋,话也不像反驳。


    “智商不用多高,考试时候能满分就行了。”


    同理,他比林嘉南重要就足够了。


    ……


    温秋楠在进教室门时候被林嘉南拦住的,他看了眼温秋楠,神情疑惑了几秒。


    “我们是不是见过?”


    温秋楠没敢抬头,扣着手心,视线里只能看到他红黑相间的球鞋。


    “是。”


    惊讶是因为没想到林嘉南会对她有印象,温秋楠动了动唇,小声回答。


    “在KTV……”


    林嘉南嗯了声,薄唇在阴影里显得气质更冷,扬了下眉。


    “你能帮我转告一下陈橘吗?这节课下了以后我在文庙等她。”


    “谢谢。”


    温秋楠僵硬地点了点头,应好,在林嘉南的视线里走到窗边陈橘的位置。


    陈橘蹙着眉听完,手机微弱的震动,她点开,最上面一条就是林嘉南的消息。


    【你不来的话我不介意到七班找你。】


    ……


    总归还是要说清楚的,下课以后陈橘如约到了文庙,这个时间段凉亭没什么人,林嘉南背对着她,身形高而清瘦。


    走近才能看见他身边毛茸茸的猫咪,狸花猫被他养的油光水滑的,肉眼可见地胖了不少。


    李华凑到陈橘脚边,闻了几下以后趴在她脚边,一个劲地喵喵叫。


    陈橘伸手摸了它几下。


    “在家里呆不住,就又带学校来了。”林嘉南唇边含着烟,没点。


    几百平的别墅都不够它跑的,天天上蹿下跳,后来倒是消停点了,但请来照顾的猫的人说是出现了刻板行为,已经是情绪低落的表现了。


    “谢谢你之前照顾它。”


    话还没说完,林嘉南就嗤笑了一声:“陈橘,说点别的。”


    他又不是做慈善的,要这么多谢谢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陈橘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在旁边坐下,“之前没回你消息很抱歉。”


    她那时候整个脑子都是乱的,还要兼顾学习,下意识的选择就是逃避。


    啪嗒一声,林嘉南点燃唇边的香烟,很快有青白色的烟雾从他指间逸出,狸花猫抗议似地叫了两声,很快往远处跑去了。


    “陈橘,”他俯身,叫她名字的同时和她对视,“之前你不还偷看我,夸我有勇气,答应要来我家看猫,是我记忆错乱了……”


    “还是,”林嘉南话说到一半,顿住,呼吸间,烟雾和热气一起喷洒在她脸上,他噙着笑发问,“陈橘,你钓我啊?”


    陈橘的小女孩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到底,林嘉南就是在异**慕里长大的,把他惯出一身少爷脾气。


    太易得反而不珍惜。


    今天答应在一起,明天就说分手,脾气不好的时候连名字都不记得,脸更是差不多,千篇一律像流水线产品的漂亮。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陈橘,谢鸿泽还以为他这次会有点心,哪能想到陈橘更厉害,消息不回见面不说话。


    往日里这是他准备分手的做派。


    “不是,”离得太近,陈橘能闻到他身上烟草和薄荷混合在一起的香气,红着脸躲开,少女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反驳,“也不算偷看吧。”


    “你要是不想让人看,应该把你的摩托车头盔焊脸上。”


    “我没和你说这个,”她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林嘉南问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总得给他个解释吧。


    “不好意思,但是我答应了别人,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来往的好。”


    “江朝北?”林嘉南没多费功夫就猜出来是谁,问,“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听他的话?”


    林嘉南的本意在于嘲讽,邻居而已,管得未免太宽了,但陈橘回答得很正式,氤氲着水雾的杏眼直视他,脸颊的红已经褪去。


    语气是超乎寻常的认真。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对不起。”


    ……


    放学的时候江朝北低头,在陈橘的肩膀处嗅闻了好几下,神情不满。


    “不小心沾上的,我和他都说清楚了,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学抽烟的。”


    陈橘躲来躲去,耳朵觉得痒,笑起来,去推江朝北。


    “你这样闻来闻去真的很像狗狗诶,怪不得猫老是不和你玩。”


    陈橘错开他,跟着人流往外走,路过温秋楠的时候还笑着打招呼。


    “秋楠拜拜。”


    “拜拜。”温秋楠回她。


    ……


    路人甲是否能够得到聚光灯的青睐呢,如果有那么一瞬,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温秋楠被推搡着挤到墙角,见到曾可馨的时候没有多惊讶,在七班门口,林嘉南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多少就预料到了。


    她最清楚曾可馨对林嘉南的迷恋,他身边出现了谁,新女朋友家境如何,双眼皮是不是割的,都要调查得一清二楚。


    “温秋楠,”曾可馨多看了她几眼,笑得很亲切,“怎么感觉你变瘦了,是吗?”


    温秋楠低着头,蜷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说话啊,可馨问你话呢。”


    旁边有人推了她一把,温秋楠踉跄了一下,撞到旁边的铁柜,闷哼了一声。


    “说呀,瘦了多少斤?还是每天丑小鸭一样凑陈橘江朝北旁边胆子也大了?”


    温秋楠哆嗦了下,回答。


    “十三斤。”


    “这不是能好好回答吗?”曾可馨啧啧了两声,评价,“你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好看一点。”


    “你缠着林嘉南说什么了?你不会以为瘦了点,他就能看上你了吧?”


    “说话啊。”


    这似乎是报答陈橘的好机会,如果时间回到一个月以前,温秋楠是这样认为的。


    但现在她握着拳头,语气冷漠,娓娓道来。


    “林嘉南不是找我,他找陈橘,让我帮忙转告而已。”


    “陈橘?”曾可馨不太相信,扭头问旁边的人,“陈橘和林嘉南什么时候认识了?”


    “不清楚,”旁边的小跟班更是一脸懵,“没注意过,要不明天把她堵了问问。”


    这还不简单。


    “江朝北估计不让吧。”


    曾可馨觉得堵陈橘没什么,但得考虑一下可行性,她又看向角落,涂着指甲油的手指甲在她脸上刮过,近到温秋楠可以看清她唇上的纹理。


    “温秋楠,要是让我知道你撒谎就完了。”


    “林嘉南的微信头像是张夜景图,有楼还有海。”


    原来恶人也要欺软怕硬,温秋楠竟然笑起来,徐徐地说完以后继续补充。


    “我在陈橘手机里见过。”


    ……


    【6月15日,天气晴,见到林嘉南也说清楚了,暗恋什么的果然还是不合适,好好学习啦,希望期末时候能考到班里前十名,主要是物理和化学,导数太难了尽量学吧,7月底是秋楠的生日,准备买双厚手套送给她,正好冬天可以用……】


    陈橘的日记写到这个突然停住,她抬头,看着书桌旁边摆着的南瓜玩偶,抿了抿唇,把它放进柜子里。


    收拾好以后继续写自己的日记。


    【希望江朝北不要再!生!病!了!】


    最后一个感叹号的点还没写完,陈意扬在外面叫她的名字。


    “来了。”


    陈橘把日记本合上放好,走出房间的时候陈意扬递给她一盒果切,半盒是草莓和车厘子。


    “妈知道肯定又要说你乱花钱。”陈橘接过,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


    “那你还不快点吃。”陈意扬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归置到冰箱里,从钱夹里拿了钱给她。


    陈橘咬着草莓摇头:“不要了。”


    陈意扬给她太多钱了,陈橘连上次的钱都没花完。


    “买自己喜欢的。”陈意扬把钱给她。


    “我想买支口红,”陈橘客气了没有三分钟就收下,随口聊天,“喻怀姐以前就有好多,叠涂在一起也好看。”


    清脆的一声,陶瓷杯子掉在地上,满地的碎片渣子。


    “买吧,”陈意扬抬头和她说话,“不好意思,刚刚手滑了一下。”


    陈橘看他神情,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不该提到喻怀姐的。


    喻怀是陈意扬的前女友,脸颊时常有闪粉和亮片,张扬又肆意,陈橘对美的认知就来源于她。


    身上香香的,又很温柔。


    陈橘第一支唇膏就是喻怀帮她买的,也是喻怀叮嘱她不要经常舔嘴唇,觉得风吹涂唇膏就好了。


    后来陈意扬和喻怀分手了,陈橘还挺遗憾的,而且,看陈意扬的反应,他是被甩的那个。


    陈橘没敢再继续说话,回房间去了。


    ……


    周末去图书馆的路上,陈橘背着手,凑到江朝北旁边。


    “有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左边脸上痘痘下去了,”江朝北看她表情,意识到这不是正确答案,继续,“嗯……修眉毛了?”


    “还没来得及修,”陈橘指了下自己的嘴唇给他看,“是这里。”


    江朝北凑近了一点,挑眉看了几秒,疑惑。


    “你早餐吃的什么?”


    嘴唇红成这样。


    “没有,”陈橘皱了下鼻子,觉得自己分享错人,“是口红啦。”


    “哦。”江朝北恍然大悟,陈橘的唇现在更接近樱桃的颜色,涂的自然,他一下看不出什么。


    “好看吗?”陈橘踢了下脚边的石子,随口问。


    “刚没仔细看,”江朝北停步,答得很慢,“你让我再看看。”


    两人在栏杆边停住,清晨,整个海城还未完全苏醒,海上来的雾气像蒙着城市的面纱,树叶的味道清新自然,零星飞过的鸟类发出清脆的啼叫。


    江朝北手插在口袋里,垂眸,一寸寸仔细看过陈橘的脸。


    他目光过于认真,陈橘把他盯得脸颊发痒,催促。


    “好了吗?”


    “嗯,”江朝北收回视线,给出自己的答案,“挺好看的。”


    等到了图书馆,放下书包,温秋楠的第一句话就是。


    “陈橘,你涂口红了?”


    “对,”陈橘一脸遇到知音的表情,“我那天去精品店买的,给你看。”


    她从笔袋里把口红拿出来给温秋楠看,温秋楠握着口红看了几秒。


    陈橘觉得她目光好正式,问:“怎么了?”


    “没什么,”温秋楠把口红还给陈橘,“没想到你会买而已,你家长同意吗?”


    “我爸妈肯定不同意,不过是我哥给我钱买的。”


    陈橘翻出来习题册。


    “我哥说了,要是心思不在学习上,怎么管都没用,还是不学习,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玩的时候就玩。现在又不是古代,还搞存天理灭人欲那一套。”


    陈意扬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不觉得陈橘做点学习之外的事就是学坏了。


    青春期女孩爱美是人之常情,一支口红教不出坏女孩。


    温秋楠哦了声,又点头,轻声附和。


    “你哥对你好好。”


    陈橘低头撕物理题要用的便利贴。


    “你要涂吗?我觉得这个颜色有点明显,用棉签擦几次会自然很多。”


    “谢谢,”温秋楠笑了下,“我现在不用,等我想涂的时候你可以借给我吗?”


    “当然。”


    陈橘是这么答应的,所以周二放学,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女生,温秋楠轻声开口。


    “陈橘,能把口红借我用用吗?”


    “等下,我给你找,”陈橘递过去口红,又问,“你要镜子吗?”


    “不用。”


    温秋楠接过,曾可馨的同桌笑了下,出言嘲讽:“陈橘,你学人精啊。”


    陈橘抬眸看了眼她。


    “没听懂你说什么。”


    “诺,”同桌变戏法一样拿出支口红,外观看着和陈橘的有百分之八十相似,“可馨年初时候就买了,你跟着可馨买口红就算了,还买的盗版的,活不起了?”


    “我随便买的,之前又不知道她用的什么口红。”


    陈橘不想和她多纠缠,低头收拾东西:“秋楠,我们下去等吧。”


    她拉好书包拉链,拉着温秋楠手要走,后者死死地站在原地,身形不动。


    陈橘疑惑地看她:“秋楠?”


    “陈橘,买不起就和我说呗,同学一场我送你也没什么,买那种便宜货干什么?”


    曾可馨笑得很温柔,内容听上去像给陈橘解围。


    “要不是秋楠我都不知道你有哥哥,平时怎么没见你说,在海


    大是吧?那你爸妈更喜欢你哥哥不是也正常,要我我也是。”


    “怪不得你喜欢和温秋楠玩,原来是同病相怜啊,”曾可馨的同桌帮腔,“不一定,也可能是在她身上找优越感。”


    陈橘没说话,握着温秋楠的手慢慢松开,一字一顿问她。


    “你和她们说的?”


    家里的事陈橘只和几个人说过。


    温秋楠如愿看到陈橘有梨涡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却不如预想中狂喜。


    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她嗯了声,坦坦荡荡。


    陈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这件事很重要:“为什么?”


    装货。


    温秋楠看着陈橘眼眶里藏着的泪,在心里这么想。


    ……


    一刻钟之后江朝北跑上来,把足球随便踢到后门,一脚揣倒曾可馨的桌椅,轰隆两声响,曾可馨的书本散了一地。


    有女生惊呼了两声,低头帮曾可馨收拾东西。


    江朝北眼神是冷的,问她。


    “曾可馨,谈论别人的家庭让你特别优越是不是?”


    “有监控呢,”曾可馨也被吓了一跳,看了眼教室里的监控,警告他,“你别乱来。”


    “我凭什么不能乱来?”江朝北又踹一脚,笑了下,“乱来了又怎么样,你觉得学校舍得开除我?”


    当然不舍得,期中考试江朝北是第二,竞赛中心还给海城一中发了表扬函,校长在集会说大吹特吹,说是海城一中素质教育的新篇章。


    江朝北在笑,但眼神是冷的。


    不再是平时插科打诨的那种笑,而是更像站在领奖台的江朝北,冷漠,审慎,漫不经心的骄矜,如果他愿意,他就是天之骄子。


    同旁人泾渭分明。


    “和陈橘道歉,”江朝北下颌线是绷紧的,“不然你看看我敢不敢乱来。”


    “知道了,”他神情看着好像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曾可馨脸色难看,应下,“改天。”


    就说了几句而已,她还没对陈橘干什么呢。


    “现在就去。”少年的态度咄咄逼人,刚刚帮腔的曾可馨同桌哆嗦了下肩膀。


    “放学了不回家凑这里干什么呢?”保安提着水杯,出现在教室门口。


    僵持的时候有曾可馨的跟班偷偷叫来巡逻的保安,曾可馨连东西都没收拾完就着急地离开。


    “你俩也抓紧,”保安看了眼手机,“一会儿锁楼门了。”


    “知道。”


    “还有你,”江朝北应付完保安以后看向温秋楠,语气是真的不解,“温秋楠,陈橘对你不差吧。”


    有时候他都觉得陈橘对温秋楠太上心了点,有点吃味。


    “那怎么了,我要对她感恩戴德吗?”温秋楠看着江朝北,反问。


    温秋楠也不知道对陈橘的嫉妒是什么时候产生的,陈橘总是说她们是一样的,说的温秋楠也相信了。


    但其实呢?


    她们不一样,温秋楠的名字谐音是“求男”,该说不说很灵,没几年她弟弟就出生了,她住在家里最小的房间,弟弟蛮横无理,把她当出气的工具。


    她站在陈橘旁边局促而不得安宁,部分的相似触发她情不自禁的比较,接着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陈橘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好看,同样是重男轻女的家庭,陈橘住在体面的建筑院福利房,陈意扬对她那么好,江朝北围着她转,现在还要再加一个林嘉南。


    命运如此的偏爱她,她却归因于自己的努力。


    然后这个幸运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扬着梨涡说她们是一样的,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嫉妒的事吗?


    “她这人有时候就是滥好心,被人欺负了也只会躲起来自己哭,但我没这么好脾气。”


    江朝北语速放缓:“别让我发现你还做了别的。”


    “江朝北。”


    少年在放狠话,温秋楠却恍若未闻,问他:“那你呢?”


    “陈橘对我好,那你呢。”温秋楠甚至觉得世界下一秒毁灭也没关系,她喃喃地重复,“可是那天来图书馆的是你。”


    说的好像陈橘对她有多好一样,还不是暴雨天让她一个人在图书馆。


    雨幕倾盆而下的时候,赶来图书馆给她钱,让她打车回家的是江朝北。


    “你不懂吗?”


    江朝北觉得这个问题很蠢,眉眼不耐,直接了当地打断她。


    “我不舍得让她淋雨。”


    所以那天去图书馆的是江朝北。


    第26章 C26陈橘,记住这个吧。


    路的有一截是上坡,陈橘的背影被遮挡,暂时消失在视线里,江朝北快走了两步,看到少女在暮色里单薄的背影才放心,放慢脚步,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阿朝,”陈橘回头看他,没有掉眼泪但眼眶是红的,“你回家吧,别跟着我了。”


    江朝北下意识嗯了声但不想答应,折中以后征求她意见。


    “我不说话,就陪着你,行吗?”


    不然实在不放心。


    “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陈橘摇头,朝他弯了弯唇角,“就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脑海里乱乱的,陈橘想独自思考理清一些事情。


    “拜托了。”她软着声音催促他。


    “大概什么时候回家?”江朝北看了眼时间,问。


    “九点吧,我手机有电,有什么会和你说的。”


    ……


    江朝北回到家以后先把自己房间里的柜子翻了个遍,他隐约记得有些现金但完全想不起来在哪。


    物质比较充裕,江朝北没有存钱的习惯,前段时间给狸花猫做了绝育,又买了点罐头,前天又购入几盘新的游戏卡带。


    还真没有剩下多少钱。


    江朝北思索了几秒,从柜子里翻出来放在盒子里的苹果手表,去年江廷恺出差给他带回来的,江朝北没戴过几次,应该还可以卖差不多的价格。


    他把包装袋找出来,在地图上搜了家手机店,江朝北记得这家也有回收业务。


    窄窄的巷子被围得水泄不通,江朝北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上锁后准备走路过去,路过莱卡网吧的时候分出注意力看了眼。


    江朝北和贺凯旋他们之前来过这家,但不记得有这么热闹。


    街道本就不宽,网吧前面还搭了台子,巨大一面墙贴满了PUBG的海报,拥挤的人群错开时,江朝北看到墙面幕布上一闪而过的字眼——选拔赛。


    估计堵塞也是因为有活动举办,江朝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张传单。


    很滑的那种纸,便宜得可以闻到印刷的油彩味,江朝北垂眸,看着上面的介绍。


    【你是否手速超神却被误解为网瘾少年?你是否看到电竞选手的荣光羡慕不已,心生向往?你是否拥有神之一手但未遇伯乐?PUBG英才杯选拔赛海省赛邀请你的加入,大吉大利,等你吃鸡!】


    是PUBG的民间选拔比赛,但江朝北没听说过什么英才杯,纸张的味道太难闻,他扬手准备丢掉。


    下一秒瞥到纸张的字眼,手疾眼快地抓回来,传单的美工设计相当糟糕,标红的小字挤在纸张的最下面。


    【英才杯选拔赛诚邀您的加入,特等奖共三名,当场发放4000元现金,另有机会获得UG俱乐部青训队名额,一等奖可获得……】


    ……


    门口有热场表演,江朝北挤进去,找到刚刚给他发传单的工作人员,问。


    “你好,现在还能报名参加吗?”


    网吧里的背景音乐震天响,里面倒还算安静,但五彩的射灯晃来晃去,被围起来的区域零散坐了一半的人,工作人员啊了几声,摇着脑袋回他。


    “可以啊,”他低头,拿了张号码牌给少年,“本来就没报满,你来得真巧,再迟五分钟就开始了。”


    江朝北握着17的号码牌,找到机子以后坐下,旁边位置是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烟瘾少年。


    趁比赛没开始,指间升腾起袅袅青烟,江朝北咳嗽了两声,在椅子上坐下。


    “哥们,”黄毛以为他在暗示什么,把烟盒敞开递给他,态度很仗义,“来一根?”


    江朝北摆手:“我不抽烟,谢谢。”


    武杰捏着皱巴巴报名表进入比赛区域,扫了眼没坐满的位置,短袖边缘的UG标志在暗色里


    闪着光,他停在江朝北身后。


    看见少年正用湿巾擦拭键帽缝隙里的烟灰,动作认真。


    矫情,武杰看他架势就知道是花架子,估计是来凑热闹的。


    登入账号后比赛紧锣密鼓地开始,比赛规则还算简单,一局定胜负,但做为补充,游戏开始十分钟就被淘汰的选手可以进行第二轮比赛,以此拉平运气对优秀选手的影响。


    选手们全部带着耳机,往常热闹的网吧现在只能听到键盘的声音,武杰抬头看大屏幕,有另外的工作人员帮他不时地切换画面。


    “红点M4压枪十**,17号选手在集装箱区三杀,”耳机里传来声音提醒他,“好猛,杰哥你过去看看17号,是不是开挂了?”


    虽然他们检查过,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武杰巡视了一圈,定睛看了几分钟大屏幕,绕到17号身后,才注意到江朝北穿的原来是校服,侧头的时候脖颈线条完全暴露在顶灯下,汗珠顺着突起的喉结流下。


    几声手雷的枪响过后,显示还剩下三队人,江朝北缩在掩体背后打急救包,毫无征兆地抬手,朝天空扫空半梭子弹。


    武杰挑了下眉,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这种佯攻的做法会导致对手的误判,枪声果然引来东南方交火,屏幕显示存活人数瞬间减半。


    当最后的安全区缩成硬币大小时,江朝北的背包只剩两颗手雷。他忽然扯下耳机,武杰看见他舔了舔唇,将两颗手雷先后抛向相反方位。


    爆炸的火光吞没屏幕的刹那,江朝北按住ALT键环视战场,观察全景。


    这个细节让武杰确认他确实是职业选手,习惯过于明显了。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结算画面跳出来,江朝北肩膀一沉,武杰看他,提醒,“压枪时小拇指别扣空格键。”


    “哦,”江朝北应了声,没纠结,“什么时候发奖金?”


    特等奖的评出还需要太快被淘汰的进行第二轮比赛,武杰派了别人去盯,把江朝北叫到角落里聊天。


    “你是哪个俱乐部的?”武杰点了根烟,问。


    有这种能力他不应该没听说过,显然江朝北的俱乐部水平低劣,不然江朝北不会来参加这种登记很低的选拔赛。


    “没,”江朝北摇头,“自己打着玩。”


    哦?还没签俱乐部,武杰兴奋了一瞬,告诫自己保持冷静,追问:“每天打几个小时?”


    “每周三四个小时吧。”


    “别开玩笑,”武杰嗤笑了一声,觉得江朝北不是认真交流的态度,“我和你说正经的。”


    江朝北的水平日训练量没有七八个小时不可能有。


    “没开玩笑,”江朝北耸肩,意思是你爱信不信,“我平时得上课,就周末能玩,三四个小时。”


    还真让他挖到宝了,武杰问:“你多大了?家里什么情况,可以聊聊吗?”


    “十七。”江朝北觉得他很怪,挑着只回答了年龄的问题。


    “迟是迟了点,”武杰惋惜地叹了口气,又紧迫起来,“更不能耽误了,退学吧。”


    江朝北一脸有病的表情,武杰把烟掐了,劝说他。


    “没开玩笑,你跟着我,我有信心带你打进季后赛,总决赛也不是没可能,退学和我打电竞吧,你家长那边我可以劝说他们。”


    江朝北敷衍地点点头:“不用了,我学习还行。”


    “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一个省几十万考生,能考上清华的才寥寥几个,随便考个大学当白领又能赚多少钱。你的情况走职业肯定前景更好。”


    “再说,”武杰看了眼江朝北,“现在是星期二,你刚下了学就来网吧玩,你学习能有多好?”


    江朝北唇角勾了勾,看了眼还在进行的比赛。


    “您贵姓?”


    “免贵姓武,武杰。”


    “武哥,多谢你赏识,但我不想当电竞选手,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


    说话的间隙有工作人员递了装钱的信封过来,武杰接过后又转交给江朝北,刚刚他催着问了三四次。


    武杰好奇:“我看你不像缺钱的样子。”


    缺钱的话当电竞选手岂不是来钱更快,江朝北的鞋是AJ的联名款,怎么看都不像在意这四千块钱的人。


    “缺啊,”江朝北回得很坦荡,看了眼时间,“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下,”武杰看他要走就觉得心痛,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名片塞给江朝北,“你什么时候改主意了随时联系我,当然25岁以后就算了。”


    电竞选手的花期没那么长。


    武杰不死心,还是问。


    “你顾虑是什么呢?你有顾虑的话可以说出来,我给你解决。”


    “和顾虑没关系,”江朝北把信封放好,提起来这件事的时候没忍住笑了下,解释,“我和别人约好了。”


    语气很淡,但武杰隐隐有一种预感,他不会改变了。


    ……


    赶在商场关门前,江朝北进了一层Dior的专柜,他凑在放着白色颜料的柜子前晃荡,他在孙敏的那儿见过但完全不知道使用方法。


    “您好,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穿着丝袜的柜姐走过来,笑容可掬。


    “口红,”江朝北回忆了下,“好像叫九百九十九。”


    “你说的应该是999色号,”柜姐想笑但出于职业素养忍住了,从旁边拿了口红过来,“看一下,是这款吗?”


    江朝北垂眸,和陈橘的那支大同小异,他点头。


    “这款是我们家的热门色号,口碑非常好,送妈妈送女友都非常合适,要打开给您试一下颜色吗?”


    “不用,我送人。”江朝北低头,要从信封里拿钱。


    “好的,”柜姐转身去给他拿未拆封的口红,随口询问,“一支就可以是吗?”


    她本意是想顺便推销一下其他产品。


    这个江朝北不太确定,他秉着严谨的态度发问:“一支多少克?”


    “3.5克。”


    ……


    九点,江朝北和陈橘发了消息以后背着书包进了她房间,陈橘才刚开始写作业,坐在书桌前回头,嗓音还有点哑。


    “阿朝,不用担心我。”


    江朝北一般不会这么晚来找她。


    少年没说话,把印着烫金logo的纸袋拿出来,朝下,把东西倒在陈橘书桌上。


    橘黄色的房间光里偶尔能看清空中的灰尘,长方体的小盒子争先恐后往出滚,和物理试卷形成鲜明的对比。


    隐隐有香气溢出来,陈橘看清以后怔了两秒,是她买的口红的……原版,盒子的做工都很精致。


    而且……她皱着眉数了数。


    整整十支,都是未拆封过的。


    陈橘惊讶:“你怎么买这么多?”


    “不多吧,”江朝北随手拨弄了下头发,解释,“一支3.5克,我买了35克。”


    3.5克也太少了,估计只够用几次,他是这么想的。


    “不是你想的那个3.5克。”


    他解释得一本正经,陈橘觉得好笑,拿出来自己的口红,把膏体拧出来,在唇上薄薄的涂了一层,给他展示膏体。


    “是这样,一支都能用很多次了。”


    书桌台灯的光芒照在陈橘脸上,白皙莹润,衬得她唇更红,江朝北看着陈橘的唇上的色彩,怔怔地哦了声,其实她涂什么都好看。


    “而且这个牌子很贵的,”陈橘把口红收拾到袋子里,推回去,“你去退掉吧,我本来也没因为口红伤心。”


    大热的口红,陈橘买到仿制版而已,她或许有一瞬间觉得难堪,但细细想来,没什么好羞耻的。


    “不退,”江朝北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傻气,也笑了,低声和她说话,“陈橘,记住这个吧。”


    若干年后如果回忆起这一天。


    不要想起教室里那一刻的窘迫和难过,想起这件事吧,想起有个傻瓜买了十支一模一样的口红。


    记住这个就好了。


    第27章


    C27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道歉是在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曾可馨的“对不起”听起来极不情愿。


    陈橘正在和黄令仪打羽毛球,听到这句话以后停住,转身看了她一眼。


    分神的间隙,羽毛球被黄令仪打到地上,陈橘俯身捡起来,把羽毛球放在腹部,比划着要发球。


    “陈橘,”不在意的态度立马激怒了曾可馨,她声调一下子拔高,“我和你道歉呢!”


    曾可馨家境还算殷实,又是独生女,难免父母溺爱,给人道歉也端着架子,要别人给她台阶下。


    “你道歉我就要接受吗?”陈橘看着她,反问。


    “那你还要怎么样,”曾可馨烦躁地跺了跺脚,“口红送你,虽然我用过了,不过总比你的盗版货要好,就当这件事过去了。”


    曾可馨又急忙追问:“这事你没和你哥哥说吧?”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陈意扬和林嘉南的这层关系,再加上确实没怎么见过两人有交集,多少有点后悔。


    万一陈橘把这件事告诉了陈意扬,陈意扬又无意间和林嘉南提起,对她来说得不偿失。


    “不一定,”陈橘看着手上的羽毛球,若有所思,抬眸,笑了笑,“也许今天我回家就说。”


    “你什么意思?”


    陈橘没回答,抬手发球,羽毛球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飞出去,堪堪擦过曾可馨的脸颊,落在旁边的地上。


    曾可馨气急败坏地喊她名字:“陈橘,你太过分了!”


    “你道歉别人就必须接受,还是你比较过分。”


    陈橘平时太沉静了,会给别人感觉好像这个人性格很温和,其实不然,她的底色比谁都坚韧。


    剑未出鞘时甚至不如木刺锋利,是因为主人妥帖放置,而不是本就没有锋芒。


    黄令仪刚刚就凑在旁边看,眼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紧张,曾可馨的脸越来越红,伸手把陈橘拽走。


    “橘子,走走走,我突然想起来化学老师让我发卷子,你和我回教室,帮我一下。”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陈橘和黄令仪把羽毛球放回器材室,悄悄溜回教室,黄令仪倒也没撒谎,化学老师确实有卷子要发。


    卷子发到一半,七班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陈橘挨个把卷子发到同学手里。


    高洋、钱圆圆、廖雪、余莉……


    手里的卷子越发越少,陈橘看到下一张名字,没有反应很久。


    “温秋楠,”陈橘的语气再寻常不过,把卷子递给她,“你的卷子。”


    温秋楠抬眸的时候和她对视又错开,她接过卷子,手上的汗渍把试卷弄湿,几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


    友谊的开始往往正式,有欢声笑语和反复的确定,与之相比,友谊的结束有些黯淡无光。


    消息框不再有红点,老师讲错时不再默契的对视一眼,温秋楠的同桌偶尔会问,最近怎么不见你和陈橘玩?


    没得到温秋楠的回答,同桌识趣地不再追问。


    温秋楠如愿以偿见到了陈橘的窘迫、难堪,见到她伤口被揭开那一刻的痛苦,见到她人生拯救者一样的人跌落凡尘。


    却并不如想象中开心,以至于她陷入一种迷茫。


    她对陈橘做的事是否属于背叛?然而,除了令她痛苦外,陈橘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可那些痛苦也是货真价实的,温秋楠想不明白。


    约好了放学一起去吃冰激凌,陈橘在等江朝北收拾东西,因为太热不停地用课本扇风。


    “周六要不要去海边玩,过两天旅游的人就来了肯定人超多。”陈橘想到什么,提议。


    “我报名我报名,”高洋凑在贺凯旋桌子附近吃零食,接话,“而且马上期末了,此时不玩更待何时啊!”


    他还没说完就被贺凯旋捅了下胳膊,哀哀地叫了两声,抱怨。


    “你打我干什么!”


    “好啊,一起,”陈橘接了高洋的话,思索了几秒,“完了我问问令仪,还可以玩沙滩排球。”


    “陈橘,”叫她的人音色很熟悉,温秋楠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问,“能聊聊吗?”


    “有什么好聊的,”江朝北收拾好东西,随手拿起书包,要离开的样子,“陈橘,走了。”


    “可以。”陈橘给出了完全不同的回答,扭头和江朝北说话,“阿朝,你等我一下。”


    两人一起下楼,这个场景很熟悉,不同的只有沉默。


    还有男同学在篮球场打球,陈橘在白桦树旁站定,把里面扔着的矿泉水瓶捡起,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陈橘先打破沉默。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你行为的动机是什么?讨厌我吗?可是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温秋楠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除了伤害以外,陈橘的疑惑更多,任何行为都有驱动力,温秋楠的告密却像三流小说家胡编乱造的情节,莫名其妙。


    体育课上曾可馨的那些话陈橘也思考过。


    曾可馨很幸运,是独生女,父母又疼爱,可以随口拿她用过的口红来“补偿”陈橘,问她还想怎么样。


    她的幸福成为资本,字里行间是幸运者的傲慢。


    “我反省我自己,我是否也有这种傲慢,觉得你低人一等,用你来满足我的欲望。”


    又来了,温秋楠最讨厌陈橘现在的表情,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能伤害她。


    “你有吗?”温秋楠看着她,发问。


    “没有,”陈橘吸了吸鼻子,清澈可以望到底的杏眸直视她,“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这样想过你。”


    温秋楠也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她们某一部分相像,可以无话不谈,后来那些话被转述给曾可馨。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问心无愧,没什么好反省的。”


    “这是我最恨你的地方,”她的平静让温秋楠更加的愤怒,仓促地打断她,气息都不平稳,“陈橘,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假惺惺的,好像你最伟大,你最善良。”


    “你自己不觉得假吗?”


    全世界都喜欢陈橘,因为陈橘也对世界报以善意,被朋友背叛也无所谓,她不是只有一个朋友,还有黄令仪,还有江朝北,所有人都爱陈橘。


    都去死吧!


    ……


    周六,海边气候舒适,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而不炙热,深蓝色的海与天际相融,海浪涌来的时候,像珍珠在海面上跳跃。


    偶尔的几只海鸥越过水面,在黄令仪惊呼之前飞走。


    玩了一会儿排球,几个人气喘吁吁,坐在野餐布上休息,贺凯旋拆开袋薯片,挨着递给两位女生。


    “不要。”


    黄令仪擦了下额角的汗,摆手,抵着陈橘的膝盖,一点点逼问出温秋楠的事情。


    “我是不是提醒过你?我说温秋楠说不定憋着什么坏水,让你多注意点,你那时候和我说什么?说令仪,你和秋楠都是我朋友,不要再说她的坏话了。”


    “我真应该录下来,放给你听听。你把她当朋友她把你当冤大头。”


    陈橘低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回复。


    “我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还有下次?你又要去哪儿献爱心啊?”


    她气势太足,贺凯旋和高洋自觉地静音吃薯片,不敢多嘴。


    陈橘兴致不高,看着可怜兮兮的,黄令仪既心疼又生气,用了点力气戳她的梨涡,恨其不争的语气。


    “活该!”


    黄令仪还想说些什么,江朝北递了水过来,打断。


    “你别说她了。”


    “缺心眼还不让我说,”黄令仪觉得陈橘不知人心险恶有一半责任都在江朝北身上,现在一起算账,“不让说,你心疼啊?”


    黄令仪脱口而出的下一秒就反应过来,有点后悔,去看两位主人公。


    陈橘跪坐着,在低头数野餐布上的红色格纹,应该还在想温秋楠的事。江朝北看了眼陈橘,很快移开视线,不在意地笑笑,没说话。


    看样子无事发生,黄令仪继续观察其他人。


    高洋在仰着头吃薯片,贺凯旋一脸“不是吧,姐们你这么敢说”的神情,见她望过来还比了个“六”的手势。


    短暂的休息以后继续沙滩


    排球,陈橘黄令仪一组,对面是高洋和江朝北。


    沙子金黄细软,跑动间沾到球上,陈橘跳起来送过去球,正好是高洋的盲区,赢了以后她跳起来和黄令仪拍掌。


    五六个球以后高洋彻底爆发了,球扔在一边没捡,扯住江朝北的手臂。


    “北哥,咱商量商量,你送过去的球别冒高行不,你好几次打过去都太高了,陈橘一扣就赢了。都是球应该差不多啊,你用用平时的脑子行不?”


    本来和两女生打球,高洋也没想用多大力气,但江朝北真的蠢得可以进博物馆,球打得一塌糊涂。


    “知道了。”江朝北应得很快。


    他俩纠缠的时候两个女生也等的没意思,又回野餐布附近,陈橘还带了点切好的水果,就是稍微有点氧化了,现在从盒子里拿出来,把牙签分给大家。


    江朝北在陈橘旁边坐下,扎了块苹果吃。


    刚打了排球,几个人的手臂内侧都是一片红,垫球的时候难免沾上沙,陈橘把牙签放在一旁,双臂交叉着蹭了蹭。


    “不舒服吗?”黄令仪分神看了眼,“我有湿巾,你要不要?”


    陈橘摇头:“不是太痒。”


    江朝北起身又离开,很快折返,蹲在野餐布外面,叫陈橘把手伸出来。


    带着凉意的矿泉水浇在陈橘胳膊上,陈橘除了刚开始躲了一下,后面尽量侧着胳膊,让内侧的地方也冲到。


    陈橘说谢谢收回手以后矿泉水还剩下一点,江朝北仰头,一饮而尽,把塑料瓶放到一边,神情自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水流进沙子里,弄湿一小块沙子,但太阳热烈,细沙滚烫,那块深颜色的区域很快被晒干。


    黄令仪频频望过去,不太能找到痕迹了,她又看向江朝北,试图在他的表情里找到细枝末节。


    然而没有,玩了会儿手机,陈橘觉得晕,叫黄令仪一起去捡贝壳。


    “一起嘛,我看教程可以做那种贝壳画,很好看的。”


    “我要追电视剧,”黄令仪想了想,拽了个借口过来,“让江朝北陪你去吧。”


    “那阿朝,你有空吗?”陈橘扭头看江朝北。


    “有,”江朝北把手机塞回口袋,撑着手起来,边问,“什么贝壳画?”


    “就是贴在一起……”


    黄令仪看了眼贺凯旋,怀疑他知道点什么,但挑明万一不是又太尴尬了,她该怎么验证呢?


    视线放远,陈橘弯腰,很快在海潮里摸到点什么,很惊喜地举起来,满满一手的贝壳。


    “好多啊,”陈橘像土拨鼠捧着宝贝一样,“阿朝,你来看。”


    江朝北凑近陈橘两步,视线从陈橘的脸转移到手上,花了几秒钟辨认。


    “这不是贝壳吧?”


    陈橘疑惑地抬头。


    江朝北伸手,把陈橘手里的“贝壳”翻过来,背面她很熟悉了,一般搭配粉丝一起出现,海鲜市场里6块钱一斤。


    陈橘的新疑问是:“怎么这儿这么多扇贝壳?”


    江朝北看了眼不远处的饭店,沉默不语。


    “贝壳”扑通一声又掉进海水里,陈橘搓了好几下手还是觉得不自在,江朝北笑着安抚她,说肯定能找到的。


    黄令仪觉得这和看电视剧也差不了多少,反正都是青春爱情一个类别。


    “橘子,”黄令仪抬高点声音叫她,“你过来一下。”


    陈橘应了声,从海边跑过来,脸颊还被晒得微红,俯身和黄令仪说话。


    “怎么了?”


    黄令仪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开口。


    “橘子,我说一句话,你别嫌我多事。”


    陈橘今天有点怵黄令仪,叹了口气,接受命运的表情。


    “又要说我啊。”


    “不是这件事,”黄令仪看了眼在打游戏的高洋和贺凯旋,谨慎开口,“我觉得……江朝北喜欢你。”


    没有什么锤死的证据,但黄令仪觉得八九不离十。


    “不会吧,”陈橘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反驳,“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朋友啊。”


    可能因为一起长大亲密一点,但她和江朝北是好朋友啊。


    江朝北喜欢她,听起来别扭又奇怪。


    “我知道你把江朝北是朋友,”陈橘的态度也在黄令仪的意料之中,反问她,“但江朝北怎么想的你知道吗?他亲口说过只是把你当朋友吗?”


    陈橘下意识摇头,蹙起眉:“虽然没说过,但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探讨这个话题吧。”


    毕竟江朝北也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说一句,陈橘,我当你是我的好朋友。


    黄令仪点头:“你知道你俩在别人看来像什么吗?”


    “什么?”陈橘呆呆的,完全被她牵着走的表情。


    “打扰一下,”黄令仪没回答陈橘,转而和旁边在晒日光浴的两个年轻女性搭话,“小姐姐,你们两位怎么称呼?”


    “我姓任,你叫她小星就行。”蓝吊带女孩先坐起来,摘下墨镜和她们打招呼。


    “任姐姐,小星姐是吧。”


    黄令仪简单交流了几句,得知她俩是附近工作的白领,点点头,指着海边江朝北的背影,接着问。


    “就在海边捡贝壳的那个男孩,就穿黑短袖的那个,你们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小星先笑了,“蛮帅的,少年感很足,嗯……也蛮会穿搭。”


    “我不喜欢弟弟这款,不过他是帅的,客观的那种。”姓任的女大学生也给出了评价。


    “那做你们男朋友怎么样?”黄令仪继续发问。


    “不好吧,”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表情奇怪地看向陈橘,“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谢谢,”黄令仪要的就是这句话,打了个响指,“为什么你们觉得他俩是情侣呢?”


    “就感觉啊,两个人离得很近,身体语言也很亲密啊,”小星说完以后补充,“刚刚那个男孩不是还帮她冲手臂吗?”


    她俩刚看见还讨论了下,觉得男孩挺细心的,感慨还是校园时期的爱情比较纯粹美好。


    “哦,”黄令仪看了眼陈橘,意思是不只是她觉得,公布答案,“其实他俩只是朋友,现在呢,他做你们男朋友怎么样?”


    “暧昧的朋友吧。”小星心直口快,先一步笑着说出来。


    “就算你不是他女朋友我也不敢追他,”蓝吊带女孩眯了下眼,“感觉他很在乎你啊,当他女朋友肯定要因为你吃醋。”


    “我和她一个意见。”小星对着陈橘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其实你挺好的,但……这种没办法不介意,我觉得你俩在一起就挺好的。”


    再扯进任何一个人都是炮灰。


    陈橘在烈日下晒得头晕,三个人的话翻来覆去地在她脑海里回放,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怔怔地看着脚边的沙子。


    “陈橘。”


    江朝北由远及近地走过来,对女生的话题一无所知,他举着一个泛着珠光的东西到了陈橘面前。


    “我找到贝壳了。”


    第28章 C28陈橘,我没有喜欢的人。


    泛着珠光的漂亮贝壳被放在笔袋里,陈橘把试卷收好,把贝壳拿到手上,贝壳已经钙化,稍微用力就会破碎,留下白色的粉末。


    她低头,把粉末吹走,若有所思地看着贝壳的残缺。


    “橘子,”黄令仪这次稍微提高声音喊她,“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次都没听到。”


    “不好意思,令仪你要说什么。”陈橘歉意地笑笑。


    “诺,”黄令仪朝后门的位置扬了扬下巴,“看那边。”


    陈橘顺着目光看过去,是曾可馨,周围拥簇着一堆人,这不奇怪,黄令仪提醒的目的在于,温秋楠也在其中。


    绕了一大圈,温秋楠又回去和曾可馨玩了,陈橘倒不觉得很失望,只是感觉到一种戏剧般的滑稽。


    “哦。”陈橘轻轻应了声,又低头,看着手


    心里的贝壳。


    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贝壳,光滑莹润,泛着淡淡的粉紫色,可以想象在若干年的岁月里,某只软体动物分泌出碳酸钙等各种物质,一点点沉积出贝壳,随着潮起潮落,被海水淘洗上来。


    躲过顽皮的孩童,逃过拾取贝壳为生的商贩,然后被江朝北找到,递到她手里。


    是了,江朝北对她一直是很好的。


    提到朋友会想到他,提到哥哥,也会千回百转想到他。


    但在陌生人看来他们原来是情侣吗?


    江廷恺夫妇开明,陈建生夫妇则懒得关心女儿,同学们知道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关系好得理所当然,黄令仪误会过,后来也很少提起。


    导致陈橘从来没有预想过这种可能性,就是她和江朝北举止过于亲密,已经达到世俗上认为的情侣的标准。


    江朝北喜欢她吗?思考这个问题未免显得她过于自恋,但在沙滩上的谈话就像是细丝,密密地缠绕在陈橘心脏。


    “我们橘子怎么看着这么可怜,”黄令仪看她面色凝重,捏了捏陈橘的脸颊,宽慰她,“没必要为了温秋楠这种人伤心。”


    “不是温秋楠,”陈橘手撑着下巴,神情迷茫,“我在想……江朝北的事。”


    “江朝北啊,”黄令仪说到这儿先回头看了眼江朝北的座位,确认他注意力不在这边,“有什么好纠结的。”


    “要我说你俩真挺般配的,橘子,你要不然的话就从了他吧。”


    “少来,”陈橘不愿意和她贫嘴,“我说认真的,我应该怎么确认,他是喜欢我呢,还是单纯把我当朋友?”


    “有什么区别吗?”


    黄令仪没听懂陈橘的疑问。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他,所以不管江朝北喜不喜欢你,他都一样对你好啊,对你来说没什么差别。”


    “不一样,”陈橘摇头,轻声反驳她,“对他不公平。”


    正因为陈橘知道喜欢是什么情感,才能确定两种结果完全是天差地别。


    江朝北如果怀着喜欢的心情和她相处,最后发现她没办法回应相同的情感,对于他来说,难道不是很糟糕的事吗?


    黄令仪一知半解地点点头,但也没什么头绪,随口提建议。


    “那你旁敲侧击问问?”


    ……


    旁敲侧击也需要恰当的时机,没几天就是会考和期末考试,两个人的当务之急是复习升入高二后就没学过的文科课本。


    临时的政治老师在群里发了需要誊抄到课本上的重要问答,陈橘提着笔往纸上抄写,累了的时候抬眸,看对面的江朝北。


    他没半点即将考试的紧迫感,像翻课外书一样闲散,看了几眼地理书,合上书和陈橘对视,挑眉。


    “怎么了?”


    “没事,”陈橘没想到第一次偷看就被抓包,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我就随便看看。”


    “哦。”江朝北随意地点点头,低下头继续看历史书。


    十几秒后,陈橘再次和江朝北对上视线,她的偷看技术属实有些过于拙劣。


    这次少年没再轻松揭过,江朝北笑着睨她,连语调都带着笑。


    “陈橘,你偷看我啊。”


    “没有,”陈橘硬着头皮撒谎,“就是……我走神,乱看而已。”


    “偷看也没事,”江朝北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把面前的历史书彻底放平,还要用手去压平书脊,云淡风轻,“我给你偷看。”


    今天图书馆的位置紧张,间隔不远处就有两个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学生,听到江朝北的话以后分神望过来。


    陈橘窘迫到用拳头去敲自己的额头,觉得她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直到太阳落山,陈橘和江朝北走出图书馆,她都没想到不那么突兀的说辞,跟在江朝北后面走出图书馆。


    图书馆里冷气充足,外面却还有蒸腾不息的暑热,陈橘摸了下手臂,慢慢适应。


    夏天路边难道有卖糖葫芦的商贩,陈橘买了两串,把其中一串递给江朝北。


    江朝北接过以后随口问:“你会考在哪个高中?”


    会考一般会把全市学生都打乱重新分配,不一定在原高中。


    “我还没看,”陈橘拿出来手机,登录系统以后等圈圈加载完,“二中,你呢?”


    “一中。”只不过在高一的教学楼。


    “没关系,”陈橘先一步宽慰自己,“到时候学校应该有大巴车接送。”


    她低头咬了下自己的糖葫芦,天气太热,外面冰镇过的糖衣已经有一点融化了,个头不小的山楂塞满口腔,陈橘酸得皱眉。


    把山楂咽下去以后抱怨:“好酸。”


    冰糖葫芦只在秋冬流行完全是有原因的。


    “咱俩换换,”江朝北的还没动,把糖葫芦递给她,“你尝下我的。”


    “不用,”陈橘摇头,“这串我都吃过了。”


    她是知道江朝北有洁癖的。


    江朝北轻声说了句什么但陈橘完全没听清,两人握着糖葫芦继续往花坞巷的方向走。


    山楂酸得陈橘吃一口都要缓一会儿,末端的糖衣融化以后往她手背上流。


    陈橘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办,江朝北已经拿了湿巾贴过来,冰糖融化后也是粘稠的,江朝北衬着她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去擦拭。


    其实还隔着一层湿巾,但陈橘还是无可避免地能感觉到江朝北指节的轮廓,以及隔着湿巾,隐隐传过来的体温。


    陈橘把没吃完的糖葫芦换了个手,扔进垃圾桶,去接过江朝北手里的湿巾。


    “我自己来吧。”


    “好。”江朝北把湿巾递给陈橘,和她并肩走着。


    “阿朝,”陈橘囫囵地擦完,把湿巾也一起扔掉,语气带了点郑重,“以后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可以。”


    江朝北没回答,只是看她:“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橘不知道怎么解释,纠结了半天。


    “就……感觉我们都长大了,再做这些举动不合适了。”


    小时候还可以勉强说是关系好,陈橘也是最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作为朋友来说,她和江朝北确实有点过于亲密了。


    “哦。”江朝北沉默了两秒,应得很爽快。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挺好奇的,”眼看就要到小区,陈橘硬着头皮开口,“阿朝,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觉得这个问题还是蛮安全的。


    “没有,”江朝北总算能理解陈橘今天的反常,动作顿了下,抬眸看她,过了半晌问,“谁和你说什么了吗?”


    江朝北觉得大概率是黄令仪。


    “就是我们那天去海边玩。”


    得到没有的回答以后陈橘放松了很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出来。


    “令仪后来去问,有两个陌生人以为你和我是情侣,可能因为……嗯,我们有些行为在别人看来很……亲密。”


    不了解的人会把他们当情侣。


    “可是我们是好朋友。”江朝北抿唇,打断她。


    “对,”陈橘附和,“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别人不了解的话会误会。”


    江朝北看着她的眉眼,庆幸陈橘的天真和好糊弄,让他的谎言显得真切。


    有啊,他喜欢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地要和他撇清关系。


    江朝北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喜欢上陈橘的,实际应该远远早于运动会,他们一起度过太多个的春秋,以至于这个人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对她好成为一种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他要保护她,要帮她达成所有她想要的愿望,他一直这么想。


    只是在十七岁的某个燥热的傍晚,他见到陈橘的笑,突然想吻过她的每一寸发丝。


    其实现在也足够了不是吗,他是陈橘很重要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


    “没有,”江朝北看清她如释重负的神情,勉强挤了笑出来,重复,“陈橘,我没有喜欢的人。”


    如果他的喜欢对于陈橘来说是一种负担,那么江朝北甘愿做个哑巴。


    第29章 C29声音低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会考的前一天,教室里闹哄哄的安静不下来,学校安排得紧凑,会考完就是期末考,学生们期待的自然是考试之后的假期。


    “我妈给我报了一堆补课班,”热闹的讨论里黄令仪耷拉着


    脸,抱怨,“你是没看那课表,随便一门就是两小时,还不如上学呢。”


    “对了橘子,你暑假要补课吗?”


    陈橘摇了摇头。


    “好吧,我怎么忘了,”黄令仪拍拍她的肩膀,“你学习本来就不差,而且还可以问江朝北,比作业帮都好用。”


    简而言之,陈橘不是补课班的目标用户。


    陈橘笑了笑,没说话。


    “安静,”郑爱霞进来,把教辅书扔到讲桌上,“吵吵吵,继续吵啊,在楼道里都能听见你们吵,急什么?都高考完了是吧?”


    “满打满算离高考没有一年了,你们要是还没有转变过来心态,能考上满意的大学就奇怪了,复读一年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是吧?”


    这话太重,被训斥的学生们像鹌鹑一样低下头,郑爱霞脸色依旧严肃。


    “明天的会考,我再次强调,注意纪律,去外校考试的同学注意安全,会考期间上午八点,下午两点,有大巴车在一进校门的空广场,对应的车牌学校信息一会儿我贴到墙上,留心点,不要坐错车。”


    安顿完以后广播里又通知各班班主任去年级里开会,郑爱霞夹着一堆资料,脚步匆匆地离开。


    陈橘到前面看了眼车次安排表,记住信息,就拿着水杯,准备出去接水。


    “不好意思,”迎面一闪而过倩影,有人轻声细语地叫住她,“同学,能麻烦叫一下你们班的江朝北吗?”


    陈橘抬眸,面前的女生是叶舒婷,现在手里拿着张卷子。


    “好,”她点头,又退回教室一点,稍微提高点音量,“阿朝,有人找你。”


    因为这个称呼,叶舒婷多看了她几眼,没迟疑很久,笑着开口。


    “你就是陈橘吧,”女生的态度热情但不会令人不适,笑容很亲切,“我听他们说江朝北和你关系特别好,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叶舒婷。”


    “我知道,”陈橘局促地朝叶舒婷笑了下,“国旗下演讲的时候我见过你。”


    叶舒婷成绩好到不偏科,没分班之前稳居年级第一名,分班以后虽然有所下滑,但依旧名列前茅,演讲的时候整个人都发着光。


    江朝北刚在和贺凯旋讨论足球,抽了空档出来,下意识先看向陈橘陈橘。


    “怎么了?”


    “我没事,”陈橘朝叶舒婷的方向扬了扬杯子,“有人找你。”


    陈橘接完水,刚回到座位坐下就面对黄令仪的一连串拷问。


    “叶舒婷来找江朝北什么事啊?你听见没有?我刚看见他俩在那儿说话了,他俩有什么好说的?”


    黄令仪摸了摸下巴,怀疑:“叶舒婷是不是喜欢江朝北?”


    “少来,”陈橘差点把喉咙里的水呛出来,无奈地看着黄令仪,“令仪,你是不是看偶像剧看多了?”


    看什么都能扯到喜欢不喜欢上去。


    “叶舒婷人家是来问学习的事,”陈橘揉了下眼睛,反省,“不行,我感觉我最近也被你带偏了。”


    得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黄令仪还觉得委屈呢,撇了撇嘴,为了确定再次发问。


    “江朝北不喜欢你?是真不喜欢还是骗你说他不喜欢?”


    其他也就算了,江朝北喜欢陈橘这件事黄令仪还是很有把握的,不喜欢的话她一天写完暑假作业好伐。


    “真不喜欢,”陈橘枕着手臂,语气肯定地补充,“他从来不骗人。”


    性格使然,江朝北不屑于说谎,也没必要说谎,更何况,他不会骗陈橘。


    黄令仪总觉得哪儿不对,但仔细去想又没抓到什么头绪,看了眼陈橘,啧了声,去翻自己的历史书,没几秒就崩溃。


    到底是谁给历史事件赋予这么多大同小异的历史意义的!


    放学的路上陈橘还在默背各种历史事件的事件节点。


    “辽沈战役1948年9月开始,11月结束,影响是解放了东北全境,淮海战役1948年11月到……”


    江朝北沉默地听她背完,开口。


    “陈橘。”


    “嗯?”陈橘疑惑地看向他。


    “叶舒婷今天来找我是还卷子,”江朝北顿了下,很快地补充,“不是我借给她的,她去问物理老师,老师顺手给她的。”


    他们平时聊天也是分享一些日常,陈橘没察觉到异样,听他说完后点头。


    “好。”


    会考期间不用上早自习,难得可以多睡会儿,但陈橘睡得多反而更困,起床时候和被窝缠缠绵绵。


    连带着在楼下等她的江朝北也迟了,两人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五。


    “拜拜。”


    陈橘在找开去二中的大巴车,匆匆忙忙和江朝北告别。


    “等下,”江朝北叫她,在自己书包里翻找,“把晕车药拿上。”


    大巴车发动机的声音一直持续着轰鸣,听上去时刻就要开走,陈橘往大巴车的方向小跑,摇头。


    “不用,没几分钟就过去了。”


    应该不要紧。


    上车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八分,带队老师站起来,看着名单问她。


    “可算来了吗,就等你了,七班的是吧?叫什么。”


    “是,陈橘。”


    “你倒是一分钟都不浪费,”带队老师笑着说话,“下午记得早点来啊,不然车开走了看你怎么办。”


    “师傅,我们人齐了,出发吧,”老师说完后又看向陈橘,“你找个位置坐下,别站着了。”


    陈橘应下,慢慢往里面走,但座位基本上已经满了,她看到空位置以后眼睛一亮,凑过去,看清旁边座位的人以后又怔住。


    粉色短袖在左胸口处刺绣着品牌名,下面是米白色的工装裤,或许是觉得晒,少年的大半张脸藏在鸭舌帽下,阴影里是锋利的下颌线和喉结,线条流畅。


    是林嘉南。


    陈橘犹豫了一下,继续往后看去,对上或熟悉或陌生的眼睛,座位已经坐满了。


    “七班那个,”带队老师叫她,催促,“快坐下,我们出发了。”


    陈橘哦了声,硬着头皮在林嘉南旁边坐下,小心地收起手臂,尽量避免碰到他。


    车辆平稳地行驶,林嘉南或许是太困了,没怎么睁开眼睛。


    陈橘平稳地度过了前面的一刻钟,用余光去看他,视线里只有他的下半张脸,让她稍微放松了些。


    大巴车驶入二中校园,在门口的空地停稳,陈橘不等老师说话就抱着书包站起,站在过道里等待。


    陈橘下车后仰头看过去,林嘉南从刚刚清醒过来,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出走。


    说不定林嘉南都没注意到她,陈橘这么想着稍稍安心了一点,跟着指示牌到了自己考场。


    历史考完是物理,陈橘是理科生倒没有多紧张,从书包里把水杯拿出来,小口小口喝水。


    “美女,你是一中的啊。”有男生和她搭话,态度是说不出的轻浮。


    陈橘抬眸看了眼,是考场里坐在她后面的考生,应该是从校服看出来的。


    她嗯了声,没再说话。


    “巧了吗这不是,我是华阳私立的,和你一个年级,平常就你在一中上学,我在华阳私立上学。”


    “那什么。”


    男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两百块钱,往陈橘手里塞。


    “美女,打个商量行不,等下你把你卷子和答题卡给我看看,不用你怎么,就把答题卡稍微往旁边放放就行,我能瞄着,一门给你两百块钱。”


    陈橘抬手躲过他,摇头。


    “别拒绝啊姐,我零花钱有的是,你觉得不够咱还可以再商量。”


    男生已经自来熟地叫上了姐,陈橘看着就像好学生,更别说还是一中的,他正愁不知道怎么通过会考,天助他也。


    “不要,我不帮你作弊,你找别人吧。”陈橘摇头。


    “啧,”男生不爽了,“什么作弊啊,我就看看,这样,就算我作弊被抓住也不会供出你,行不?”


    “不要。”陈橘还是摇头。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见她不配合,男生立马换了个态度,扬了扬拳头。


    “给你几分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给老子看你看完了我怎么收拾你,我刚看你书了,高二七班的是吧,你配合点,给我看看也掉不了你的肉,端什么架子。”


    “你再这样我告诉老师了。”陈橘不和他争辩,看向教室里,想回到监考老师的视觉范围。


    “少他妈威胁老子,我不介意给你点颜色看看。”男生说着,已经扬起来拳头。


    下一秒被人从后面攥住手腕,推出去,小腿处很快挨了一脚,男生没站住,踉跄了几下,愤怒地抬头,周边同学很快散开,看热闹般的窃窃私语。


    “谁他妈敢踢我……”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因为认出面前的人,“林哥。”


    华阳私立没人不认识林嘉南,再混的二世祖也没他十分之一狠,下手没轻重,把人打到进监护室是家常便饭。


    警察局不是没去过,但林嘉南家里关系硬得离谱,不过赔点钱了事,学校随便给个处分,就算事情解决。


    林嘉南像是还没睡醒,粉色衣领因为刚刚动手而变得褶皱,他抬眸,慢条斯理发问。


    “你要给谁颜色看看?”


    “没没没,”男生已经吓破胆,咽了下口水,看了眼陈橘又看林嘉南,急忙讨饶,“林哥,我有眼无珠,真不知道你们认识。”


    男生平时也是家里的掌心宝,学校的小霸王,但现在怂得比谁都快。


    造孽啊,他要知道陈橘认识林嘉南,给他八百个胆子都不敢招惹陈橘。


    “姐你也真是的,怎么不说你认识林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等下肯定凭自己的努力考试,一点不打扰你。”


    男生试图缓和气氛,但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买账。


    “陈橘。”


    毋庸置疑他是英俊的,粉色穿在林嘉南身上亦正亦邪,别有一番韵味,叫人名字都像讲情话。


    陈橘应声以后他继续开口:“进去考试。”


    “你的话,”林嘉南上前,拍了拍男生的脸,冷笑,“这张嘴要是再没把门的,那就别留着了,到时候我会给你请个好点的整容医生,不用谢。”


    “知道。”


    但凡在华阳私立呆过的人就知道林嘉南的话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男生吓得腿直发抖,重复。


    “我知道的林哥。”


    陈橘安稳地度过了接下来的物理考试,期间还有斜后方的不良青年想要偷看她的卷子,被她后桌一脚踹回去。


    生怕陈橘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急促的铃声过后是机械冷淡的女音。


    “物理考试结束,请监考老师收回并检查试卷……”


    陈橘考场的老师习惯细细地检查每个人的答题卡和题头,陈橘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下楼时候还被后桌的男生拽住,哀求。


    “姐,我知道错了,你可千万别和林哥告状,求你了。”


    ……


    陈橘没怎么搭理,出了教学楼以后上到大巴,车里的学生很热闹,文理科生在交换讨论题目。


    以及,大家好像默认,坐在出发时的位置,陈橘走到大巴的中间位置,在林嘉南旁边坐下。


    他没在睡觉,单手在玩手机,修长的手指随意划过屏幕。


    “谢谢。”陈橘思虑再三,还是开口。


    刚刚她也有点被吓到,匆促之中也没来得及对林嘉南道谢。


    “在和我说话?”林嘉南看了眼她,发问。


    陈橘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得回去和江朝北要个审批才能和我说谢谢呢。”林嘉南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声音低而沉,还带着点……阴阳怪气。


    陈橘说到做到,说不和林嘉南来往就是真的不来往,在楼道里碰到也当陌生人,因为陈意扬的原因林嘉南后来又去过家里几次,她也只是点个头就回房间。


    果然还是……会在意的吧。


    陈橘咬了下唇,垂眸掩住心中的酸涩:“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了。”


    林嘉南没再说话,大巴车里也渐渐安静下来,小一半同学在半眯着眼睛睡觉。


    陈橘闭上眼睛,想努力忽视林嘉南在她旁边的这个事实,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睡着。


    来的时候还好,可能因为吃过早餐,现在陈橘的胃里空空的,大巴车的空气不流通,还带着盛夏的暑热,空气里大巴车皮质座椅的味道。


    搞得陈橘有点,不对,是非常想吐。


    陈橘喝了口水,又调整了几下呼吸,试图压下去恶心的感觉。


    “起来。”寂静里林嘉南把帽子拿下来,看她。


    陈橘怔了几秒:“啊?”


    “咱俩换座位。”少年惜字如金。


    他语气不容人忤逆,陈橘没理解但也点了头,站起来,换到里面。


    坐下才知道其中的关窍,靠窗的座位头顶有小的车载空调吹下来,冷风吹在脸上,缓解陈橘的难受。


    陈橘意识到这点,去看林嘉南,少年依旧无所谓的表情,像是对她坐在哪里并不在意。


    “谢谢。”陈橘又小声和他道谢。


    林嘉南挑眉,想说什么,但没来得及,大巴车转弯时应该是碰到了阻碍,紧急刹车。


    车辆大幅度地倾斜,陈橘没防备,被惯性带的往林嘉南身上倒,有一瞬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后者伸手扶住她,林嘉南喉结滚动了下,刻意凑近,又回到刚刚的距离,声音低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陈橘,江朝北知不知道,咱俩刚刚差点亲上啊?”


    第30章 C30你幸福的话我会先流泪


    记忆似乎会覆盖掉重复枯燥的部分,再去回想时,陈橘没办法具体形容天气多么炎热,形容车内闷而潮湿的空气。


    只记得大巴车转弯的那个瞬间,少年扶住她,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转弯之后,陈橘红着脸看向窗外,一切归于平静。


    现实中也是,像一滴雨汇入汪洋,露珠被蒸发归于空气,不同班,除非巧合,他们不会有太多交集。


    陈橘也没有太多精力想林嘉南,会考之后就是期末考试,郑爱霞把这次考试的结果说的不能再重要,据说完全可以作为高考成绩的参考。


    考完最后一门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勉强再上半个小时自习就可以放学。


    说是自习,但因为没有老师看管,基本相当于自由活动。


    陈橘在翻字典确认单词的意思,班里小部分同学偷偷带了手机,低着头研究发光的小屏幕。


    吵闹里灯突然被关掉,暗色里同学的脸被照得发光,以为是郑爱霞突击检查,惊呼后匆匆忙忙收起来。


    片刻后灯重新亮起,江朝北和贺凯旋笑着从前门进了教室。


    “卧槽,别吓人行不行。”高洋刚差点把手机摔了,气呼呼地吐槽。


    被贺凯旋一句“胆这么小还敢在学校玩手机”怼回去。


    黄令仪没在座位,江朝北路过的时候在陈橘旁边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机,随手滑了两下就收起,侧过身和陈橘说话。


    “在干嘛?”


    “对答案,”陈橘扬起来英语卷子给他看,边摸出来物理卷子,递给他,“你帮我看看电学那道题我答案对吗?”


    江朝北应好以后接过,期末考的物理题还是挺难的,他记得还有迷惑条件,陈橘不一定能做对。


    具体的步骤在答题卡上,陈橘只在卷子上做了简单的标记和推论答案,倒并不难懂,他们的习惯一模一样。


    江朝北看了几秒,挑眉:“是对的。”


    有点出乎他意料。


    陈橘本来只有八成的把握,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把卷子拿回来,朝他笑:“你教过我。”


    “对,我教过你。”江朝北重复这句话,跟着她笑了下。


    黄令仪估计是直接溜走了,半天不见回来,陈橘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问江朝北。


    “你不回座位吗?”


    江朝北嗯了声:“你也教教我。”


    “教你什么?”陈橘觉得好笑,因为她的理


    科都完全是江朝北教的。


    “就语文吧,”江朝北没思考很久,把语文卷子找出来,“这道选择,为什么不选B?”


    “这道啊?”陈橘凑过去,“因为第二段材料已经说了,盛唐的诗人多带有浪漫的气质,文化的复杂交融使得诗句里都是……”


    “B就太绝对了,是多带有,不是所有的诗都带有,排除AD就只能选C。”


    陈橘说完半天没有听到回答,扭头:“阿朝,你在听吗?”


    “在听,”江朝北嗯了声,指尖继续往下,“那这个呢?”


    ……


    老师们判卷子的效率很高,讲完卷子的第二天,各班就陆陆续续拿到成绩。


    虽然之前对答案和讲题的时候陈橘就知道这次考得不错,但真正看到成绩以后还是惊讶了一下。


    班级第六名,虽然七班在年级里不算很好,但也肯定在前一百名了,陈橘从来没有考这么好过。


    “老天,”黄令仪比陈橘更惊讶,一个劲地摇她肩膀,“橘子你绑定学习系统了?”


    “没有。”


    陈橘想笑但又觉得不稳重,但还是很高兴,没藏住扬起的唇角。


    年级主任通过广播进行了训话,各科老师照例把暑假作业分发下去,嘱咐几句,高二的下学期就算结束了。


    两人本想去文庙看一看狸花猫,但它不知道去哪儿野了,到处不见踪影。


    放学的路上陈橘的情绪也很好,哼着歌,俯身摘了只蒲公英吹散,白色的小伞随风飞散到远方,她和江朝北说话。


    “语文的话,我记得有个网课讲阅读讲得还挺好的,完了我发给你。”


    江朝北的名次倒没什么大变化,排在年级第三,快不及格的语文对于他来说太弱势了,全靠快理科把成绩往起拉。


    “好啊,”江朝北应了声,好像对自己的成绩也没多在意,“陈橘,你将来想去哪儿上大学?”


    “应该就北方吧,南方太热了,我喜欢会下雪的地方。”


    陈橘想了两秒:“不过北方也没什么特别繁华的城市,也就北京?”


    陈橘倒是还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不过也不像之前那么迷茫,反正还有整整一年,她先把成绩提上去,总归选择会多一些。


    江朝北看她一眼,煞有其事地评价:“北京挺好的。”


    陈橘嗯了声,继续推着车子往前走,刚走到小区口,江朝北的手机就想了,他看了眼接起。


    “嗯,”江朝北听完以后问,“能带陈橘去吗?”


    陈橘听到自己的名字,扭头看他。


    江朝北很快挂了电话,看向她:“去吗?我爸他们要去温泉山庄应酬,一起,咱俩单独玩就好了。”


    估计也是大人们之间无聊的酒桌聚会,推杯换盏说谁又升职了,谁又拿下了哪个大项目。


    “不用。”


    陈橘摇头:“你去吧。”


    江朝北一家人和认识的人聚会,她没必要去凑热闹。


    “真不去。”陈橘把自行车停好,和江朝北说了拜拜以后上楼。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争吵声,陈橘打开门进去,在门口换鞋。


    王秋萍朝沙发上的陈建生呸了声,抱怨。


    “早和你说别相信他们,你就没那发财的命,又被人骗了吧,我也是命苦,嫁给你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哪知道……”陈建生被她训得不敢说话,嘟嘟囔囔反驳。


    王秋萍没再继续,回头看了眼陈橘。


    “回来了?什么时候放假?”


    “这就放了,”陈橘把书包放下,要从里面拿了成绩单给她,声音低了点,“期末成绩,这次考得还挺好的。”


    王秋萍没接过,瞥了眼:“第几名?”


    “班里第六。”陈橘抬眸看王秋萍,咬唇,明知不太可能,但还是渴望从她那里得到哪怕是一点夸奖。


    “知道了,”王秋萍很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也是像你爸,干什么都唯唯诺诺的,回你房间去吧,烦着呢,等下还得做饭。”


    陈橘握着成绩单的手慢慢收紧,低头,掩下眸中的情感,半晌才应声。


    “哦。”


    陈橘回到房间,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书包里带回来的书,趴在桌子上没说话,打开手机,是江朝北给她发的消息。


    【图片】


    【还可以,来吗?】


    【对方向你分享了一个位置】


    陈橘把手机放到一边,闭着眼睛,试图说服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被嫌弃唯唯诺诺而已,她被王秋萍说的还少吗?


    思绪漂移中陈橘听到外面客厅传来愈演愈烈的争吵声,她咬唇,走到门边上,想着要不要出去劝一两句,别让两人起了太大的冲突。


    陈橘拧开房间门,从缝隙里看去。


    “离就离,”气急了反抗的人是陈建生,他脖子都是红的,“房子归你,孩子一人一个,我要儿子。”


    “你倒想得美,”王秋萍呸了他一口,“我也要意扬。”


    “怀二胎的时候我就想打掉,不是你跪下求我你以为我会生?”


    王秋萍第二次怀孕的时候两人感情已经破裂得差不多了。


    她想流产又因为风险太大作罢,陈建生被家里人逼着认错挽回,离婚到底不算什么体面事,两个人也就稀里糊涂继续过下去。


    陈建生面红耳赤:“你别扯以前的事,不行咱们起诉,让法官分。”


    两人说完才注意到推开门的陈橘,王秋萍咳嗽了声。


    “饿了?我等下做饭。”


    陈橘没说话,只是往大门处走。


    “大晚上干什么去?”王秋萍喊住她,“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陈橘,听到了没有?”没得到回答,王秋萍继续追问。


    “听到了,”陈橘已经换好鞋子,关门的时候扯了个笑,开口,“放心,离婚的话我不缠着你们。”


    上大学可以贷款,她毕业了慢慢还。


    去温泉山庄得去三条街以外的公交站点,陈橘麻木地朝那个方向走去,眼泪掉出来又被她用手背擦掉。


    陈橘就是在和陈意扬的比较中长大的,她没有哥哥聪明,没有哥哥反应快,没有哥哥成绩好。


    似乎陈建生夫妇对于儿子的偏爱也是理所应当的。


    陈橘偶尔会自欺欺人的想,也许是因为她不优秀,不能让他们有脸面。


    其实不是……她再优秀王秋萍也不会在意,她是不被期待的,不被偏爱的,离婚的时候争着要甩给对方的。


    走得快而急,陈橘走出巷口的时候听到震耳的喇叭声。


    陈橘眼眶里都是泪,眼前的景象在泪珠里看的并不清晰,她好像堵住别人的路了。


    她抬手擦掉眼泪,往旁边躲,下意识哽咽着道歉。


    “对不起。”


    久久没得到回答,面前有阴影落下来,有人递给她纸巾,林嘉南看了她两秒,懒洋洋发问。


    “谁欺负你了,哭这么可怜?”


    ……


    陈橘在路边的长椅上默不作声地掉眼泪,周边的路人不时朝林嘉南投来谴责的目光,看样子是认定他全责了。


    “你说个人,我去他打一顿行不行?”


    林嘉南被她眼泪折磨得没办法,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真情实意或是刻意的梨花带雨,数不胜数。


    任何人都没哭出陈橘的效果,不叫不喊,只是咬着唇默默流泪,泪珠砸到他手背,一瞬烫到心脏里。


    “或者想点别的事,分散下注意力,你期末考咋样?”


    林嘉南觉得陈橘这种好学生,要是考得一般的话想到期末考还得掉眼泪,很快扯开话题。


    “就那个狸花猫,你想见它吗?”


    陈橘吸了


    吸鼻子,停住:“它不在学校。”


    “是不在,”看来这招有用,林嘉南舒了口气,“暑假我怕没人喂它,搞我家去了。”


    他边说边伸出手,展示新鲜的抓痕:“诺,又抓我两三道。”


    头盔还是陈橘戴着,摩托车骑得飞快,驶向别墅的路上由于地势要经过两三个上坡,陈橘抓着他后背的衣服,小声叫他名字。


    “林嘉南。”


    太小声,陈橘都怀疑林嘉南根本没听见,到了平缓地带,林嘉南在路边停下,回头看她。


    “怎么?”


    陈橘把头盔的挡风镜片推起,小声提建议:“慢点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不慢点她继续掉眼泪不是相当于前功尽弃吗。


    摩托车在别墅前停下,很快有佣人迎上来,还有只边牧从草坪跑出来,绕着林嘉南兴奋地扑来扑去。


    “我养的狗,叫船长。”林嘉南把它往下扒拉,和陈橘介绍。


    陈橘上次来的时候在别墅看到的狗碗就是它的,只不过那时候被佣人带去打疫苗了。


    陈橘摸了摸边牧的头,小狗回报以更热情的哈气声,扑在陈橘的腿上不肯下来。


    “船长,下去。”林嘉南给它下命令,狗还在亢奋过程中完全听不进去,还是佣人拿皮球才诱哄走。


    进到别墅以后林嘉南很快把门关上,对上陈橘的目光,解释。


    “猫刚带回来,先把他们隔离两天。”


    等完全习惯对方的存在以后再让它们接触。


    狸花猫被佣人拿零食引过来,很快蹦跳到陈橘怀里,喵喵地叫着。


    它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腮稍微胖了点,身形更矫健,要不是腹部伤口愈合的痕迹,陈橘几乎认不出来它是几个月前那个小可怜了。


    李华平日里是最不喜欢被人抱的那种猫,现在似乎也能感觉到陈橘的心情不佳,老老实实窝在陈橘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陈橘抱着它,低着头不说话。


    “说说呗,”林嘉南的视角还能看到她眼边的泪痕,“谁欺负你了?”


    “我爸妈说要离婚,”陈橘静默了好一阵,开口,“其实他们根本不想生我。”


    她语言没什么逻辑,林嘉南听完后挑眉,安慰她。


    “离婚就离婚呗。”


    不幸福的婚姻还不如早点结束。


    陈橘嗯了声,继续沉默,林嘉南起身,从柜子旁边拿了个相框过来,递给她。


    陈橘下意识接过,低头。


    照片是个穿着洋装的年轻女人,笑起来显得温婉,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她看出女人和林嘉南眉眼间的相似之处,问:“这是你妈妈?”


    “是,”林嘉南应完又补充,“她那会儿也想和我爸离婚,没来得及就去世了。”


    悲剧得有些老套的剧情,林嘉南的母亲出身香港的名门望族,上世纪九十年代和去香港交换的穷小子林父一见钟情。


    结婚的时候林母陪嫁运了整整两架私人飞机,婚后林父利用大陆的优惠政策和林母的嫁妆做起生意,风生水起的同时很快露出本性。


    家暴和养情人,语言羞辱样样不差,林母因为生产伤了身体,想离婚又被林父控制,林嘉南的外公还以为女儿在海省过着美满的小日子。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林母很快因为忧思过度去世了。


    “她去世的时候我才十一岁吧,我觉得是我爸害死了她,所以和他不对付。”


    林嘉南把照片放回去:“我爸拿高尔夫球杆砸我,我就拿棒球棍打他。”


    不像父子像仇人,林嘉南就是从那时候学会使用暴力。


    “有次他把我打成脑震荡了,我外公从香港赶过来守着我,那天晚上我梦见我妈了。”


    陈橘抬眸看他:“梦见什么了?”


    “忘了,”林嘉南笑了下,“过去太久了,但那天之后我明白一件事。”


    “陈橘,我们生活,是为了爱我们的人,而非不在乎我们的人。”


    陈橘沉默了很久,李华对她的忍耐到头,挣扎着跑出去,她看着林嘉南。


    “他们不想你出生又怎么样?现在还能把你塞回去吗?他们不爱你,你也不爱他们就好了,而不是在街上哭个没完。惩罚你自己他们也不会多难受。”


    林嘉南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接起以后应付地嗯了两声:“不过去了,记我账上。”


    他刚本来是准备过去酒局玩的,但路过巷子的时候冲出来个不看路的小姑娘,脸哭成小花猫。


    陈橘半晌没说话,林嘉南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她:“想明白了?”


    “或许。”陈橘这么回答。


    “想明白了我送你回家,”林嘉南不欲让氛围严肃,扬眉笑了下,“孤男寡女的,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啊?”


    ……


    回程的路上总算有两个头盔,陈橘手臂抵着林嘉南的后背,晚上的风有些大,不由分说地吹向她,两边的景色飞快的倒退,浮光掠影。


    银河里她不能再渺小,只有对于在乎她的人,是完完整整的陈橘。


    陈橘把挡片推起来,喊:“能快点吗?”


    “什么?”林嘉南怀疑自己听错,喊回去,“快点还是慢点?”


    “快点!”陈橘用更大的声音喊回去。


    风吹过来的速度更快,陈橘紧张的心跳都加快,习惯以后并不觉得多难受,更多的是……自由。


    高二结束的这个夏天似乎是重要的,陈橘隐约想明白一些事。


    想明白顾影自怜,担心她是不是被偏爱这件事其实是无意义的,她要造就自己的小宇宙,留一道窄门,只允许爱自己的人进入。


    摩托车停在陈橘单元楼的楼下,天已经完全黑了,陈橘借着路灯的光下了摩托车,把头盔还给他。


    “谢谢。”


    “能商量个事不,”林嘉南漫不经心接过来,“以后别跟我说谢谢了,快听吐了。”


    陈橘点点头。


    离开之前林嘉南又想起什么,回头:“有几张海洋馆的票,你有空的话一起?”


    陈橘充满歉意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


    情绪逐渐归于平稳,陈橘后知后觉记起来一件事,她答应过江朝北,不再和林嘉南来往。


    她要信守承诺。


    “行吧,”林嘉南本来也没觉得她能同意,伸手,随便揉了揉陈橘被头盔弄乱的头发,“陈橘,别难过了。”


    “好,谢……”


    陈橘的谢谢到了嘴边又被收回来,她笑了下,朝林嘉南挥手。


    “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


    摩托车银色痕迹消失在视线里,陈橘踩着自己路灯下的影子玩,建设好心情以后才往家里走。


    路过凉亭的时候看到一个影子,陈橘随意地望过去,看清以后定住脚步。


    “阿朝,”陈橘眨了下眼睛,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回来了?”


    江朝北身体僵硬得像一座雕塑,看她。


    “给你发消息没回。”


    “不好意思,”陈橘摸出来手机,按了几下才发现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没注意。”


    陈橘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江朝北坐在这里的话,刚刚应该都看到了。


    “阿朝,”陈橘怕他生气,解释,“我和他是今天巧合碰到的,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找他了。”


    夜凉如水,皎洁的月光洒下来,江朝北的视线没有从陈橘脸上移走半分,像是从没见过她那样仔细。


    他熟悉陈橘,熟悉她每一种细微表情的含义,也知道她现在没有撒谎。


    江朝北也看到她的笑,她在林嘉南面前的笑,他视力很好,朦胧里也可以看清她,以至于没办法自欺欺人。


    “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是吧。”他这么喃喃自语,艰难地说出真相。


    “没关系,”江朝北的嗓音在夜里显得低哑,“没关系,陈橘,你去找他吧。”


    “阿朝,你别吓我。”


    凉亭的阴影投下来,让他的神情在夜色里更难看清,陈橘本能地觉得非常奇怪。


    “我说了,我再也不找他了。”


    陈橘局促地再三保证,因为江朝北之前对


    于林嘉南的敌意显而易见。


    “没关系,”江朝北竟然笑了,“因为我之前觉得,你如果和他来往就会冷落我,但其实并不会,我只是突然想明白这件事。”


    “真的吗?”陈橘有点惊讶,半信半疑地发问。


    “真的。”江朝北低头,声音传出来有些闷。


    “好,谢谢你,阿朝,”陈橘懵懵懂懂地点头,看向他旁边,“这是什么?”


    “冰激凌蛋糕,已经化了,扔掉吧。”


    多余的,和他一样。


    ……


    陈橘没回消息,饭桌上的话题无聊又功利,江朝北找了个借口离开,在楼下买了冰激凌蛋糕,陈橘很喜欢吃这个牌子。


    回到花坞巷才知道她不在,消息也没被回复,她手机太旧,容易自动关机,他知道的。


    但哪怕知道她没什么事情也忍不住担心,格外想她,所以坐在她家楼下的凉亭,她回家的话能第一时间看到。


    被虫子咬的他有点麻木,坐在凉亭的第三个小时,听到摩托车轮胎尖锐的蹭地声,看到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还有林嘉南。


    她在林嘉南面前原来是这样的,声音会有点娇,笑起来也不一样,会更矜持些,说完话忍不住去看对方的神情。


    陈橘没在他面前那样笑过,林嘉南比他更能让陈橘开心。


    原来是这样,江朝北在那一瞬间察觉到自己的自私和阴暗,或许还有性格里的偏激。


    因为喜欢她,所以用感情威胁她,不允许她和别人来往,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自私的人吗?


    他想把陈橘想要的一切给她,他要对陈橘再好再好一点,直到把命运薄待她的都补足。


    所以没关系,陈橘,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如果你能永远这么开心,那就去找他吧。


    陈橘,你幸福的话我会先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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