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么久以来,都在反覆攻略同一个人。(主线必看)


    裴安夏睁开眼的瞬间, 映入眼帘的便是布满整条街道的灯火,各色花灯流光溢彩,将黑夜映照得有如白昼。


    这就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灯会, 也是她与穆霄野初次相见的地点。


    裴安夏手中提着灯笼, 眼神不断四处张望, 试图找寻那人的身影。


    时下十分重视元宵节,从初六那日开始到十五结束, 灯会足足持续十天之久。无论男女老少、富贵贫穷, 皆会外出赏灯。


    京城的主干道上人流如织, 喧嚣鼎沸。


    裴安夏在人群中穿梭,尽管已经足够小心翼翼, 还是被迎面而来的男人给撞了一下。


    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痛意, 她不禁低呼一声, 待抬起头看清对方的面容以后,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对方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横着一条斜长的刀疤,像是蜈蚣般丑陋扭曲。更别提, 他眉眼间萦绕着一股煞气, 看上去就像是混迹市井的地痞无赖。


    裴安夏下意识往后退两步, 想要与对方拉开距离。


    男人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她,轻佻地吹了个口哨:“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长得还挺标致的,怎么一个人逛灯会啊, 莫不是跟丈夫吵架了?要不要哥哥陪你?”


    他说着,还咂摸了下嘴,整个人流里流气的, 让裴安夏感到非常不舒服。


    她脑子里正飞快思索着应对的计策。忽然,只见身前落下一片阴影。


    裴安夏眸光闪烁片刻, 还没反应过来,穆霄野已经径直提起了那地痞无赖的后衣领,像是拎小鸡崽子似的,将他甩了出去。


    猝不及防之下,那地痞无赖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


    “哪个龟孙子,竟敢坏老子的好事!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他嘴里骂骂咧咧的,没一句好话。


    本来是气势汹汹地回头,却在对上穆霄野那双深邃凌厉的眼眸时,不自觉噤了声,嚣张的气焰也蔫了下去。


    像他们这种成天在市井上厮混的地痞流氓,惯是欺软怕硬,知道什么样的人惹不得。


    穆霄野不仅身形高大,而且肌肉线条流畅匀称,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场,一看就知道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


    穆霄野眉目冷凝,声音里像是含着冰渣子:“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说第二遍。”


    那地痞流氓是个极有眼色的,见此情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算是踢到铁板上了,赶紧低头哈腰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昧打扰了夫人,小的这就滚。”


    他拱了拱手,夹紧尾巴溜得飞快。


    待他离开以后,裴安夏将视线转向穆霄野,想从他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看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痕迹。


    察觉到她略带探究的目光,穆霄野坦然地回望过去,冲着她轻勾起唇角:“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裴安夏话含在嘴里,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问出口:“你是江斯延,对吗?”


    穆霄野,或者应该称呼他为江斯延,眉梢微挑,看样子似乎颇感意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裴安夏并未打算隐瞒,据实相告道:“我起先也没往这个方向去想,毕竟这整件事情,都有点超出我的想像。直到前几天,有一个名叫孙思澔的人特意跑过来,跟我说了些关于你的事情。”


    江斯延闻言,面露几分无奈,“他倒是长本事了,竟然敢在主神的眼皮子底下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怕被祂发现。”


    裴安夏只觉得内心有无数疑问,却无从问起,哪怕他们已经共同度过了好几辈子,做过这世间最亲密的事情,但在某种程度上,她仍旧对他感到很陌生。


    裴安夏嗫嚅好半晌,才终于组织好语言,小声问了一句:“你也拥有那些任务世界的全部记忆吗?”


    江斯延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在你执行任务的期间,我会被强制抹除所有的记忆,等到你完成任务,脱离该世界以后,才能重新记起来。”


    裴安夏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想到自己这么久以来,都在反覆攻略同一个人,忍不住尴尬地蜷缩起手指。


    尽管她面上表现得还算镇定,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江斯延还是敏锐地发觉到她的异常。


    他放缓了语气,耐心地解释:“你面对的那些任务目标,都是我的一部分,是由我的本体分散出去的灵魂碎片,但在主神的刻意操控下,我心中的阴暗面被放大了无数倍,变得阴鸷又偏激。”


    裴安夏显然没有料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愣了一会儿,才张口问道:“你说主神刻意操控,是什么意思?”


    “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阴暗的一面,比如嫉妒、自私、贪婪等等。”江斯延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接过她握在掌心的灯笼。


    那是个八角的灯笼,制作极为精巧,每一面皆绘有仕女游春图。灯光透过宣纸传递出来,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五官,让他多了几分柔和。


    灯笼被拿走后,裴安夏手里一空。


    她刚想把手收回袖子里,忽觉手腕一热,竟是被他给握住了。


    许是长年习武的缘故,江斯延的体温很高,手掌干燥温热,他十指微微收拢,将裴安夏整只手包裹起来。


    裴安夏对此毫无心理准备,条件反射般想要缩回手,不料男人看起来没用多少力气,手却攥得很牢固,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裴安夏挣脱不了,只好任由他牵着,走过挂满花灯的街道。


    “主神的目的,是要让我们陷入自相残杀的困局里面,祂放大了我内心的阴暗面,让我彻底失去理智,只想不顾一切地占有你,除掉那些瓜分你注意力的人,让你的眼里心里,都只能容纳得下我一个人。”


    江斯延声音平稳低缓,像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裴安夏却听得红了脸,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愣是说不出半句话。


    “虽然造成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是主神,但我还是要跟你道声歉。”江斯延停顿片刻,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伤害你,并非我的本意。”


    裴安夏鸦羽般的睫毛颤动几下,略显不自在地说:“你其实不需要跟我道歉的,如果真的深究起来,我对你做的事情才更加过分。”


    她说着话锋一转,“对了,孙思澔告诉我,你跟主神之间有个赌约,要我想办法帮助你。”


    江斯延随口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河畔走去。


    此时,河边已经汇聚了不少前来施放水灯的年轻男女。数以百计的灯盏,沿着河水慢悠悠地流动,宛如天上的银河,将河面照得波光粼粼。


    江斯延在成排的杨柳树下,找了一条长椅坐下,静静地观赏放水灯的仪式,仿佛他们只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


    裴安夏被他这毫不在意的态度急得直跳脚,忍不住拔高音量:“你快点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帮你呀?”


    她觉得好气又好笑,眼前的这副景象,可不正是应了那一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么?


    江斯延倒也不是故意钓她的胃口,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说:“按照规定,我不能向任何人揭露有关赌约的内容。”


    裴安夏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倾,眼神中充满了急切:“就算不能明目张胆地透露,总能旁敲侧击地给我点提示吧?”


    江斯延垂眸思索,过了一会,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提示也行,我和主神打赌,赌你会在攻略的过程中喜欢上我。”


    这样的赌约,未免太过于儿戏。裴安夏压根不相信他的话,但江斯延偏偏讲得煞有其事,让她不由得心生动摇。


    任凭裴安夏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眉头皱得死紧,“可为什么是我?我们原先根本不认识呀。”


    江斯延没有回答,幽深的黑眸深深地凝视她,目光复杂,暗含着许多她无法读懂的情绪。


    裴安夏脑子里忽然闪过某个念头,可惜那念头就如流星赶月,她还来不及捉住,就已经消失无踪。


    “难道这也是需要保密的部分吗?”


    江斯延并不意外她能猜到,点头应了声。


    裴安夏心说果然如此,她两条细长的腿在半空中来回晃荡,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系统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它是站在主神阵营的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江斯延犹豫了少顷,才斟酌着说道:“系统的本质并不坏,但主神是无孔不入的,祂可以透过系统的眼睛全方位监控每个宿主,并在必要的时候,出手进行干预。”


    “你还记得在第二个世界的最后,我们遭遇的那场车祸吗?”


    不等她有所回应,江斯延便自问自答道:“那就是主神的手笔。因为主神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我们心意相通,祂会用尽一切办法让我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


    裴安夏没有接话,江斯延也不再开口,就这样微垂着头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鼓起勇气,开口打破沉默:“你说,只要我喜欢上你,就算是你赢了这场赌约,可是……”


    裴安夏别别扭扭地绞着手指头,小声嗫嚅道:“我觉得……我早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


    江斯延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笑,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裴安夏见他笑得开怀,不禁有些恼怒。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对异性表达好感,没想到对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反过来嘲笑她,气得裴安夏暗暗咬牙。


    “你笑什么?我可是很认真的。”


    话虽如此,江斯延却仿佛被戳中笑穴般,仰着头笑个不停。


    裴安夏额角跳了跳,抬手推搡了他一下,语气里带着显而意见的羞恼:“我让你不许笑了!”


    “行行行,是我错了。”江斯延笑着认错,尽管他已经极力摆出认真的神情,但依然压不住唇角的弧度:“或许是喜欢的程度还不够吧。”


    这一点,裴安夏还真的没有办法反驳。


    她虽然喜欢江斯延,但那种喜欢并没有发展到非他不可,想要和他共度余生的程度。


    她将感情看得很淡,多数时候都认为两个人之间,合则来不合则散,不需要刻意去强求什么。


    也因为这样,她才能做到永远让理智凌驾于感性之上。


    裴安夏过去一直以这份冷静自持为傲,但此时此刻,她特别想知道,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在她思索的空档,江斯延毫无预兆地开口:“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比较喜欢哪个世界的我?”


    裴安夏顺着他的话思索下去,没过多久便反应过来,略带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江斯延双手撑在长椅上,表情闲适而轻松:“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只要跟着自己的心意走就好,无论结局怎么样,我都坦然接受。”


    哪怕裴安夏到最后,还是没能真的爱上他,他也认了。


    眼看天边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裴安夏再度提起正事:“等这场梦境醒来,回到任务世界以后,我该怎么做?”


    江斯延捏着下巴思考起来,“你现在是在哪一个世界?”


    裴安夏想也不想就回答:“九尾狐那个世界,你还有印象吗?”


    江斯延听罢,面上顿时浮现出些许复杂的神色。他当然记得九尾狐的世界,甚至可以说,那是他所经历过的任务世界中最憋屈的一个。


    任谁一睁眼,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一只狐狸,恐怕都会觉得天要塌了。更何况,他连人类的语言都说不了,只能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裴安夏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仍旧自顾自地说着:“我承认,我对小狐狸……不对,我对季衡玉做得是过火了点,虽然你并没有报复我,但任务也迟迟没有进展。”


    江斯延将手掌搁在她头顶,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温柔几乎快要溢出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毕竟你一直以来都做得非常好,不是吗?”


    “九尾狐的心理其实是最容易理解的,因为他本质上还是动物,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希望你能够像他喜欢你一样喜欢他。”


    裴安夏仔细思索着他的话,然后随口抱怨道:“你还对我施展幻术,试图藉由催眠的方式,让我喜欢上你。”


    江斯延挑了挑眉,语气玩味地反问:“那你不也没有中计吗?”


    裴安夏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沉默须臾,意识到这场梦境已经快要进入尾声,她忽然倾身向前,两条白皙纤细的藕臂往上攀,顺势勾住他的脖颈,态度无比郑重。


    “江斯延,你等着,我很快就来救你。”


    第92章  季衡玉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


    “江斯延, 你等着,我很快就来救你。”


    裴安夏猝不及防的靠近,令江斯延头微微后仰, 修长的脖颈绷得笔直, 显得突出的喉结愈发惹眼。


    “好, 我等你。”


    江斯延半垂着眼帘,很轻地笑了一声, 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 裴安夏猛地从梦中苏醒过来。


    尽管意识还算清晰, 裴安夏却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在脑海中盘算着该怎么消除季衡玉剩余的75点黑化值。


    从季衡玉的视角来看, 眼下裴安夏之所以对他好, 都是因为受到幻术的影响。


    实际上, 季衡玉在感情里面极其缺乏安全感, 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被抛弃,所以表现得患得患失,甚至不惜借助外力来维系这段关系。


    因此, 裴安夏首先要做的, 是设法破除季衡玉设下的幻术, 让他知道即使不依靠外力的作用,她还是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思及此,裴安夏在脑海中询问系统:【你有办法让季衡玉的幻术失效吗?】


    系统略显为难地说道:【可以是可以, 但季衡玉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他在宿主离开的这段时间,无论是对幻术的掌握和修为都有飞快地提升, 在灵气稀薄的当世罕有对手。如果我们贸然行动,难保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裴安夏静静思索半晌后说道:【先前不是有个道士可以破除季衡玉布下的法阵吗?咱们可以在那道士身上下点功夫, 比如帮助他提升点法力?】


    系统稍作犹豫,还是坦承道:【我之前没有和宿主说清楚,那个道士名叫孙思澔,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居民,而是时空管理局的员工。】


    虽说裴安夏早就清楚这一点,还是故作讶异地惊呼道:【是么?那他倒是隐藏得挺好,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因为季衡玉在这个世界,属于破坏平衡的存在,几乎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为了让任务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主神特意将他派遣过来辅助任务。】系统如实解释道。


    裴安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是辅助,说明他并不需要承担任务成败的责任?】


    系统应了声是,【这些辅助者身怀金手指,只被允许在必要的时候,从旁提供协助,但不能过度干预任务的发展。】


    裴安夏越听越羡慕:【这工作听起来好像还挺容易的。】


    系统对此不置可否,【辅助任务的难度确实不高,但相对来说,他们完成任务能够赚取到的积分数量也不多,端看你如何选择。】


    裴安夏心想,她可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自从稀里糊涂绑定了系统以后,便被投放到各个世界当中执行攻略任务,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然而,裴安夏也清楚此时此刻并不是抱怨的时候。


    她试探着开口问道:【既然他存在的目的,就是辅助我执行任务,那我有需要的时候应该能让他出手帮忙吧?】


    裴安夏提出的要求算不上过分,系统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商量完正事,她这才起床洗漱,简单地用过早膳后,一边看话本子一边等待孙思澔的消息。


    约莫将近晌午,马车抵达家门口。裴安夏听闻动静,走出门一看,只见孙思澔依旧是那副道士模样的打扮,虽然年纪不大,却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骨。


    裴安夏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一眼,仅仅是瞬间,双方便默契地别开眼去。


    撇开伪装不谈,孙思澔真实的性格其实相当的自来熟。他轻车熟路地往里走,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抬眼觑向裴安夏,语气轻松随意:“说吧,你想要我怎么配合你的计画?”


    裴安夏在他对面落座,先是给他斟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让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利用系统提供的金手指,破除季衡玉施展在我身上的幻术。”


    孙思澔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半点不讲究礼仪,仰头咕咚咕咚将杯中茶水喝了个干净,方接着说道:“有金手指在身,这要求倒是不难办到,但是我就算能够破解他的幻术,也不能阻止他再次施展同样的招数。裴姑娘,这个法子似乎有些治标不治本呐!”


    裴安夏摇了摇头,持反对的意见,“他不会重复使用相同的招式。”


    孙思豪见她神情笃定,不由地心生几分好奇。他稍微直起身子,手肘撑在桌面上,肩膀向前倾去,“你对他的性子倒是了解。”


    裴安夏并不否认,“毕竟是朝夕相伴多年的人,我岂能不了解他的脾性?”


    孙思澔兀自琢磨了一会儿,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现下季衡玉是以为裴安夏正身处在他所编造的幻境中,才故意做出这副好丈夫的模样,试图粉饰太平。


    如果幻术遭到破除,他便不需要继续戴着假面目生活,可以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貌。


    裴安夏单手托着腮,轻轻掀起眼皮投去一瞥,“只有打破完美的表象,才能看见最真实的他,也才有可能找到突破点。孙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孙思澔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一语双关地说:“裴姑娘还真是擅长拿捏人心,也难怪他会栽在你的手上。”


    他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调转话题道:“既然咱们有缘在此相见,我便顺带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裴安夏颔首,示意自己在洗耳恭听。


    孙思澔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九尾狐法力高强,看似难有敌手,实际上他们并非没有弱点。”


    这一点裴安夏早有猜测,世间万物皆讲究平衡,季衡玉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容貌和法力,同时也必然存在着某种缺陷。


    她略一思考,便提出自己的推测:“九尾狐的弱点在于他们的尾巴吗?”


    孙思澔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你说得没错,九尾狐的修为皆储存在尾巴里。之前他为了帮你实现愿望,过度透支法力,随后又被你找来的道长重伤,造成的伤害至今都没有完全复原。”


    “季衡玉现在看似修为飞涨,实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强行提升自身的能力,导致修为并不稳固,隐约呈现摇摇欲坠的迹象。”


    裴安夏听到这里,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忍不住开口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种情况?”


    孙思澔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坦承说道:“取你的心头血作为药引,慢慢温养着身子,长久下来必能让他恢复如初。”


    “我的心头血?”裴安夏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我不过一介凡人,哪怕是心头血,恐怕也无法起到什么效用吧?”


    孙思澔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纠正她的话:“你虽然是凡人,可同时也是季衡玉的心上人,你的心血头于他来说,意识可是非同寻常呐。”


    裴安夏听闻此言,没有哪怕一秒钟的迟疑,很干脆地说道:“我明白了,还请你告诉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裴安夏正和孙思澔商讨着对策,另一头,季衡玉则陪同太子前去视察巩固堤防的工程。


    “都说善治国者必重治水。自古以来,治水都是头等的大事儿,不知季先生对于治理河道有何高见?”


    季衡玉目光跟随着那些来来去去忙于筑堤的工人,脑海里却不禁想道,区区水患,他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够轻松地解决,压根没有任何难度。


    然而表面上,他还是正儿八经地顺着宗洺的话头附和道:“治水一事,首重事前的整备预防。针对具有威胁的直冲河段,不仅平时就要加强护堤的工作,更要设置疏洪道,千万不能轻忽大意……”


    他话刚说到一半,心中一个咯噔,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


    紧接着,季衡玉便敏锐地感知到,自己施展在裴安夏身上的幻术被破解了。


    幻境遭遇外力破坏,他作为施术者当即受到反噬。这一刻,他只觉得心口如刀绞般疼痛,似有一柄尖刀刺入,在胸腔内不断搅动着。


    季衡玉捂住胸口,毫无预兆地弯下腰,脸色看上去无比苍白。


    宗洺见状,连忙伸手搀扶,触及他的脉搏时,感受到他体内气血正在横冲直撞,不禁关切地问道:“季先生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他说着,抬手示意侍卫过来帮忙,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季衡玉,回到马车内休息。


    季衡玉在车厢内盘膝而坐,开始了调息吐纳,不消片刻,气息便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草民无碍,多谢殿下关心。”他拱手抱拳,对宗洺行礼道。


    宗洺撩起衣袍的下摆,坐在马车靠窗的位置,随性地挥了挥手:“既然季先生身体不适,今儿个的视察工作就先到这里吧,回头让太医到府上去为先生把一把脉。”


    季衡玉刚想婉拒,宗洺便抢先一步说道:“先生还年轻,务必要好生保重身子,将来才能为朝廷效力。”


    宗洺这番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晃晃地表态了。然而,季衡玉得偿所愿,心中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


    他面上状?*? 似恭敬地应了声是,心绪却早已飘远。季衡玉的直觉告诉他,这没来由的心绞痛,定然与裴安夏有关。


    季衡玉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


    他知道,他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尽管季衡玉极为擅长操纵幻术,由他亲手制造出来的幻境,几乎可以称得上无懈可击。但他的内心总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无法用这道幻术困住裴安夏一辈子。


    而现在,他的预感成真了。


    第93章  季衡玉,你个疯子!


    季衡玉只消想到, 幻术失去效果以后,裴安夏可能会有的反应,他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他想, 以裴安夏对他的厌恶程度, 必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座牢笼吧?


    可是他真的好不甘心。


    明明是他先遇见裴安夏的,而且他对她的喜欢, 半点不比旁人少。


    但凡是能为她做的, 季衡玉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他自认没有任何愧对裴安夏的地方,哪怕要他伤害自己, 他都会用尽全力去满足她的所有心愿。


    可是临到最后, 裴安夏却是迫不及待地摆脱他, 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季衡玉他当然知道使用幻术迷惑人心的手段很卑劣, 但是他别无他法,因为如果不这么做,裴安夏根本不可能安分地留在他身边。


    季衡玉内心无比的矛盾, 他既觉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另一方面又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原本就是裴安夏对不起他在先,又怎么能怪他不择手段?


    马车匀速行驶,一晃半个时辰过去, 终于抵达府门口。


    季衡玉走到卧室的房门边,手指按在鎏金门把上,唇线紧抿着, 迟迟没有拧开把手。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滴汗珠从额头滴落, 砸在了他的手背上,才令他陡然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季衡玉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推开房门。


    门扉打开一条缝隙,他看见女子侧身对着他,坐在软榻上发呆。尽管只露出半张侧脸,季衡玉还是能看得出来,裴安夏现在的心情并不平静。


    察觉到门口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裴安夏抬起头,目光望向来人。


    四目在半空中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紧张得几欲凝结。


    裴安夏心知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究竟是何人?”


    季衡玉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攥紧掌心,指尖也在轻微的颤抖。


    裴安夏丝毫不错眼地看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她眼睁睁看着季衡玉紧咬着牙关,似乎要把牙根都咬碎,嘴唇也变得煞白,嘴上却依然咄咄逼人:“你回答不出来吗?那我换一个问法吧。”


    “季衡玉,你到底是人还是妖?”裴安夏说完,便静静地坐着,等待他的回答。


    季衡玉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了又捏紧。


    如此五次三番以后,他像是突然想开了似地,冷笑出声:“我是妖怪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打算故伎重施,联合其他道士来取我的性命吗?可笑你找来的道士没什么真本事,终究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裴安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从季衡玉口中说出这番话,便足以证实他的身份。


    想到那唯一的可能性,她不禁有些难以置信:“你莫非真的是小狐狸?”


    在裴安夏的印象里,小狐狸虽然拥有能够替人实现愿望的强大能力,但外表却与普通动物无异,全然无法和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联想到一起。


    季衡玉轻嗤一声,迈着步伐朝她走近。


    那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每一步都像是敲在裴安夏的心上。


    到了距离她只有咫尺的地方,季衡玉弯腰欺近她,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在此刻显得异常凌厉。


    裴安夏敏锐地感知到危险靠近,条件反射般向后退,可是季衡玉却不允许他逃避,再度往前迫近几寸,声音里带着沉沉的威压。


    “我过去总是在想,只要我待你足够好,终有一天能够把你捂热,可如今我发现我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


    裴安夏瞳孔猛地缩小。


    她唇瓣翕动几下,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好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得吞吞吐吐地说着:“我当时……的确是鬼迷心窍了……我没想那么多……如果早知道……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季衡玉听着她无力的解释,不免心生厌烦。


    他皱着眉毛,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裴安夏的话:“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你用不着再作辩解,反正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你。”


    裴安夏有些泄气,她耷拉着脑袋,靠在椅背上,良久以后才开口说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想要报复我,我可以理解。”


    她说到这里,突然调转话锋:“但是崔公子是无辜的。你在我们成亲那日当街抢亲,害得他成为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他得多难堪啊?他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公子,如今却落得颜面扫地的下场,岂不可怜?”


    季衡玉闻言,怒火顷刻间将他的理智悉数烧毁,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敢提起他?你可别忘了,崔予白之所以会同意迎娶你为妻,全是因为我动用自己的法力,来成全你的念想。”


    裴安夏略显不服气地反驳:“我能感觉得到,崔公子对我是真心的,否则他也不会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我的下落。”


    季衡玉薄唇勾起恶劣的弧度,语气讥讽地说道:“你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你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既然我当初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他喜欢上你,我现在照样能让他忘掉你,喜欢上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裴安夏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因为正在气头上,难免口不择言:“像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何为爱情!感情从来不是可以控制的东西,你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季衡玉被她这番言论,气得直接笑出声来:“你说我不懂爱情?没错,我就是不懂爱情,才会喜欢你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不等话音落地,季衡玉已经完全没有耐心,和裴安夏继续废话下去,扯住她的衣袖,将她整个人拖拽起身。


    “看来今日如果不让你认清现实,你是不会死了这条心了。”


    裴安夏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意图摆脱他的钳制,但两人力量悬殊太大,纵使她用尽全力,也无法顺利脱身。


    裴安夏不禁气急败坏地斥骂道:“季衡玉,你个疯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季衡玉半点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见她抗拒得厉害,索性拦腰把她扛到肩膀上,手掌在她小巧的腚上拍了一下。


    “安分点,别乱动。”


    感受到男人宽大的掌心拍打在自己的臀部,裴安夏顿时涨红了脸。强烈的羞耻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令她忍不住拔高音量,无所顾忌地用言语发泄:“快放开我!你这寡廉鲜耻的恶徒,不讲道理的臭狐狸!”


    季衡玉懒得跟她争辩,直接出言警告道:“你要是不知收敛,我不介意在你身上施展一道禁言咒。”


    裴安夏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可到底是不敢再放肆了。


    季衡玉见她老实下来,压住胸口的火气,语调缓和了些许:“你不是不相信崔予白会喜欢上别人吗?今日就让你瞧瞧,你以为坚不可摧的感情,实际上是多么的脆弱。”


    季衡玉略一思索后,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忠勇伯府家的赵四姑娘似乎也对崔世子芳心暗许已久,不如我就成全她的一片痴心吧。”


    他这句话一出,像是点燃了炮仗似地,惹得裴安夏再度激烈反抗起来:“千万不可以!”


    赵四姑娘自幼便心仪崔予白,自从发现裴安夏也抱有与自己相同的心思以后,不知道明里暗里地嘲讽过裴安夏多少次。


    五品官家出身的庶女,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简直不自量力。


    裴安夏每次听到这些夹枪带棒的话,心里都气得不行,但碍于赵四姑娘背靠忠勇伯府,门第比她高了一大截,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尽量不去和对方计较。


    随着时间渐长,裴安夏对她的观感非但没有好转,那股厌恶甚至已经深入骨髓,无法轻易抹除。


    裴安夏整个人倒挂在季衡玉的肩膀上,用力扑腾着双腿,表达自己的抗拒。“你明知道,我跟赵四姑娘的关系势同水火,你还故意拿她来气我,你太过分了!我绝对跟你没完!”


    裴安夏捏紧双拳,奋力地捶打着他的背部。


    尽管她的手劲不算大,但拳头如雨点般密密麻麻落在身上,也着实令人心烦。


    不出片刻,季衡玉脾气也上来了。


    他突然煞住脚步,将裴安夏放了下来,她双脚才刚着地,还没找回平衡,季衡玉便抓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


    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裴安夏,你搞清楚状况。”


    季衡玉嘴唇挑起薄凉的弧度,半是轻蔑半是调侃地说道:“你想求人,至少也应该先摆出求人的态度吧?毕竟现在可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裴安夏听闻此言,面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她死死咬住下唇,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


    季衡玉视线下移,看着她将两片娇嫩的唇瓣咬得嫣红。


    他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用指腹抹了抹她的嘴角,声音带着诱哄:“如果你能够保证,再也不惦记崔予白,我便打消这个乱点鸳鸯谱的念头,你说可好?”


    裴安夏屈辱地别开脸,她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讨价还价的立场,心里再三权衡后,终是松了口:“我保证不再惦记他,还望你能够守信,不要出尔反尔。”


    季衡玉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收回手,松开对她的控制。


    裴安夏双手好不容易解脱,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男人显然没有控制好力度,将她白皙的手腕抓出一道清晰的红印。


    裴安夏眸子闪烁片刻,眼瞧着男人转身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当时你被那道士所伤,是不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康复?”


    听到她的问话,季衡玉漆黑如深潭的眸底,飞快闪过一抹阴戾。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那时候几乎被打得魂飞魄散,若非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觉醒了潜藏在体内的血脉之力,他恐怕早已成了那道士的刀下亡魂。


    而真正令季衡玉耿耿于怀的是,在他承受着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苦时,裴安夏就站在边上,冷眼旁观他的煎熬。


    从头到尾,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心软,任由他受尽折磨。


    季衡玉表情阴冷到骇人的程度,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裴安夏,仿佛要把她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怎么?我没死,让你很失望?”


    季衡玉眼神如同毒蛇般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动弹不得。


    半晌,他却是冷飕飕地笑了:“还真是抱歉,我没有如你所愿死在那名道士手中。但是,既然我侥幸逃脱此劫,我就绝对不会放过曾经伤害过我的人。”


    他不知是在威胁她,还是在告诫自己,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绝:“裴安夏,你别误以为我如今做这些,是因为还对你旧情未了。实际上,我不过是为了报复你而已。”


    “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听明白没有?”


    第94章  内心强烈到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你听明白没有?”


    季衡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面上无比镇定冷静,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破绽。


    他话音刚落, 不等裴安夏做出反应,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场。


    裴安夏目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不禁在心底和系统吐槽:【我家小狐狸这嘴硬的毛病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明明已经喜欢到不忍心伤害我了, 还不肯承认。】


    系统看不惯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不由阴阳怪气地说道:【依我看, 他的嘴再硬,也没有你的心硬。】


    裴安夏并不理会它的嘲讽, 悠哉悠哉地斜靠在榻上喝起了茶。


    系统见此情状, 语气略带不善地问话:【人都被你给气跑了, 这下我倒要看看, 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裴安夏不紧不慢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才搁下杯盏,回答道:【急什么?刚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 说得我都口干舌燥了, 还不允许我歇一会儿吗?】


    系统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 但站在它的立场,还是少不得要关心两句:【宿主,你真的打算听取孙思澔的建议, 以心头血作为药引,为季衡玉修养身子吗?】


    裴安夏点了点头,满是无所谓地反问:【为什么不呢?】


    系统只当她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不自觉拔高音量:【那是心头血啊!可不是闹着玩的东西。宿主,你在这个世界的躯壳不过是个凡人, 哪里承受得住生剜心头血之痛?】


    裴安夏听着系统苦口婆心的劝说,心中非但没有生出丝毫退缩的意思,反倒笑出声来。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左右我也不会长时间地停留在这个世界,如果可以用我一时的痛苦,换取他余生的平安,我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系统正欲再劝,裴安夏却抬手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我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一方面是想要赎罪,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尽快完成任务,所以你不必再多言。】


    系统稍微动动脑子,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虽说导致季衡玉妖丹受损的元凶,正是裴安夏。可她若是幡然悔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替季衡玉修复妖丹,后者得知事情的真相以后,黑化值定然会大幅地下降。


    【即便你设想得再好,但季衡玉如果知道你的盘算,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你为他牺牲的。】系统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裴安夏对这倒是丝毫不担心,她轻挑眉梢,笑道:【我看起来像是很傻的样子吗?为什么要把我的计画对他和盘托出?我大可以巧妙地制造些误会,让他猜不出我的真实打算。】


    话虽如此,裴安夏却不着急进行下一步计画,反倒安生地待在府上,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季衡玉要求什么她做什么。


    时间一晃过去好几天。


    季衡玉这阵子忙得很,几乎是早出晚归。两人相处的时间一下子减少许多,非但没有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获得缓和,甚至还呈现出雪上加霜的态势。


    好在事情的转机很快出现,季衡玉受到太子的举荐,顺利进入钦天监为官。


    尽管他目前的官衔仅为正六品监副,但钦天监掌管天文、历法,颇受帝王重视,时常能得到面圣的机会,因此倒也不算辱没了他的才华。


    更何况,季衡玉并非正统的科举出身,而是走了太子的门路,才得以进入朝堂,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就已经足够引人羡慕。


    季衡玉如今好歹有官职在身,身份与从前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为了节省每日往返官署的路程,自然不能继续居住在远离京城的郊区。


    他在宗洺的介绍下,选定了一处二进的宅子。宅邸位于永安巷,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胜在地段极好,而且内部格局规划得什是方正,非常适宜居住。


    敲定买宅子的事情以后,季衡玉便开始张罗着搬家。


    尽管他作为妖怪,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解决这些繁琐的杂事,但因为有个人类的伴侣,他倒是不讨厌这种充满烟火气的活动。


    裴安夏发现,季衡玉这厮虽然长了一张清尘脱俗的脸,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会干家务活的样子,但认真操持起家事却是有模有样。


    仅仅花费三天的时间,就将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勤劳得跟田螺姑娘似的。


    虽然换了个地方居住,裴安夏仍旧成天闷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


    季衡玉早就察觉到她的异常,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你用不着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可没有胁迫你做什么,更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管不着,也不会管。”


    他的语气很是生硬,完全听不出任何示好的意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裴安夏却从中品出了几分别扭的关心。


    裴安夏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免和系统嘀咕道:【你瞧,我家小狐狸果然还是在意我的,担心我整天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这不拐着弯儿地关心我呢。】


    系统见不得她得瑟的样子,故意装聋作哑,愣是没有半点回应。


    好在裴安夏也不需要它的回应,依然自顾自说得高兴:【要我说,小狐狸的眼光委实是不错。这间宅子地处永安巷中,可谓是真正的闹中取静,附近就是繁华的街道,胭脂首饰铺子,茶肆酒楼一应俱全,改日可以找个时间去逛逛。】


    系统听到这番话,顿觉有些无语:【宿主,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可是有任务在身的人呐!】


    裴安夏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我这不是闲着没事,说来乐呵乐呵吗?我当然知道,我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设法消除季衡玉的黑化值。】


    系统半信半疑地道:【你知道就好,我真怕你在这个世界待得乐不思蜀,以至于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裴安夏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不至于,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系统经常听她念叨亲人朋友,知道她迫切地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并没有深究她话里的意思,而是草草地揭过这个话题。


    得到季衡玉的首肯,裴安夏当天下午用过午膳后,便拾掇拾掇准备出门。


    许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刚跨出家门口,便迫不及待地深吸一口气,随即眯起眼睛,露出惬意的表情。


    系统看着她,不禁提出内心的疑问:【季衡玉说得没错,他早就撤除了结界,也没有限制你出门,你何必日日缩在屋子里,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


    裴安夏轻啧一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它:【我如果才刚和季衡玉摊牌,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以他那敏感多疑的性子,恐怕会觉得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待在他的身边吧。】


    系统思索片刻,还真是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些黑化后的攻略目标,思维逻辑和正常人有着极大的区别,他们偏执而疯狂,恨不能将心爱的女子牢牢困在自己身旁。


    哪怕裴安夏只是多看别人一眼,他们都会控制不住内心强烈到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简直是疯得彻底。


    系统忍不住感叹道:【所以说,谈恋爱还是得找个人格健全的对象谈。】


    趁着这个空档,裴安夏倒是不介意和它闲聊几句:【你一个无情无爱的系统,懂得倒是不少。】


    她说着,突然调转话锋:【不过道理人人都懂,感情却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否则小说和影视剧里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偏执男主?正是因为,谁都希望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


    裴安夏当初对江斯延心动的理由就是如此。如果说她的心上覆盖了一层冰霜,那江斯延眼中的深情执着,便融化了困住她的寒冰。


    裴安夏在原本的世界也有不少男生追求,其中不乏家庭条件优渥,学历高,长相端正的青年才俊。


    然而,她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那些男生在喜欢她的同时,也不耽误欣赏别人,给她的心意和给别人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让这份喜欢显得廉价而泛滥。


    因此,裴安夏在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不曾为任何人感到悸动,直到遇见江斯延。


    江斯延毫无疑问,是极其优秀的那类人,不管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肩负着怎么样的责任,他都能成为人中翘楚。


    这样一个心性坚韧,能力卓绝的男人,偏偏毫无底线地宠爱她。


    如此的反差,让她无法不动摇。


    裴安夏心中隐隐有种预感,除了江斯延,她这辈子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合心意的男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心中还存有重返现实的执念,裴安夏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会跟江斯延在一起,哪怕代价是永远留在快穿世界。


    思及此,裴安夏心底不禁冒出疑问,她究竟是为什么非得回到现实世界不可?


    即使是再刻骨铭心的亲情和友情,再经历了数百年的快穿生活后,都应该在时间的洗刷下逐渐淡化了。


    然而,她内心那股执着非但不曾消退,反倒还像是彻底扎了根似地,难以拔除。


    以前裴安夏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想要回到现实世界的决心,并以此作为目标,不断地努力着,但现在她的心里却不免滋生出疑窦。


    她拼了命想要回去自己原本的世界,可是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真的有那么值得留恋吗?


    就算两边的时光流速不同,她在快穿世界度过的几辈子,放到现实生活中,不过区区几分钟,但她这段期间的经历却是货真价实的。


    裴安夏深感自己变化了许多,她也不确定回去以后,是否还能没有隔阂地和家人朋友相处。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所谓的近乡情怯,但她现在确实有些胆怯于回到现实。


    裴安夏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她掀开车帘走下车,入眼的就是高耸威严的道观建筑群,绵延数十里。


    正门上横挂着一副牌匾,刀削斧凿刻着“重阳观”三个大字,尽显恢宏的气象。


    裴安夏提步跨进了道观的门口,今儿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道观中的香客并不算多。


    扫地的小童见她气度不凡,瞧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夫人,连忙撂下扫帚,迎上前来:“施主可是前来上香的?”


    裴安夏摇摇头,微微弯下腰,视线与他齐平:“我找玄微道长,可否劳烦你为我带路?”


    小童事先得了吩咐,若是有年轻妇人指名道姓要见玄微道长,无须经过请示,可以直接将人领进道长居住的院落,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还请施主随我来。”


    裴安夏跟在小童身后,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走到位于神殿后方的竹林。


    玄微道长居住的院子,就座落在竹林的深处。竹林十分幽静,行走在其间,还能闻到竹子特有的清香,令人心情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小童尽职尽责地将她带到门口,随即恭敬地施了一礼:“道长就在里面,施主直接进去便是。”


    门没关严实,裴安夏走进室内,可以看见身穿浅灰色道袍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坐在摇晃的藤椅上,摆弄手中的罗盘。


    她瞧见这副情景,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不会是假扮道士上瘾了吧?还给自己起了玄微这么个法号,听上去倒是有模有样的。”


    孙思澔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又有事情需要找我帮忙?”


    裴安夏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意思,秀眉微微一挑,“我的确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帮忙……”


    第95章  “为了我做到这一步,你真的觉得值得吗?”(重要主线)


    “我的确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帮忙。”


    裴安夏说着, 走到他身旁那张空着的藤椅坐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上次不是说,季衡玉的妖丹在先前与道士打斗的过程中受了损伤, 至今仍未恢复, 必须用我的心头血作为药引, 才能帮助他修复妖丹吗?”


    孙思澔颔首应了声是,然后调转话锋道:“不过, 就算你想要这么做, 季衡玉恐怕也不会同意你做出这等傻事。”


    “关于这一点, 我已经考虑过了。”裴安夏的语气仿佛早有预料。


    “我也知道以他的性格,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为他牺牲, 所以我打算瞒着他进行这一切。”


    孙思澔闻言挑了挑眉, 语气疑惑:“听上去你心中似乎已有成算, 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做?”


    “这就需要你的协助了。”


    裴安夏后背往椅子上一靠, 坦然地说:“我需要两张药方,一张有助于帮他修复妖丹,另一张则足以令他损耗精元。到时候我便设法让他误以为我是要暗害他, 可实际上, 我用的却是前方那张方子。”


    孙思澔稍作思量, 就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裴安夏盘算的是利用信息的落差,让季衡玉以为她是想要透过下药的方式,谋取他的性命, 激发出季衡玉对她的怨恨。


    在这个过程中,季衡玉极有可能会被汹涌的恨意逼得失去理智,说出羞辱她的话, 或者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然而季衡玉却不知道,裴安夏正在生生承受剜心之痛。


    等到季衡玉察觉到不对劲时, 已经来不及了,哪怕他的妖丹能够恢复如初,甚至法力突破巅峰,但这却是用裴安夏的性命换来的。


    当真相水落石出,后悔的情绪将会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将他彻底地淹没。


    偏偏再多的悔恨,都挽回不了他早已失去的爱人。


    思及此,孙思澔不得不佩服裴安夏的手段,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确实具有奇效。


    他摩挲着下巴的胡须,思索半晌后,忍不住提出疑问:“不对啊,如果季衡玉发现你在他的饮食中下药后,一时气不过,失手把你给误杀了,可怎么是好?”


    裴安夏听到他的问话,略有些好笑地反问道:“你觉得他做得出这种事吗?”


    孙思澔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完全是多虑了,不由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裴安夏对此不置可否。


    自从得知自己的攻略目标就是江斯延以后,她的行为处事比起过去,的确恣意随性了不少。


    因为她心中确信,无论身处在怎样的境地,江斯延都不会做出真正伤害她的事情。


    “虽然季衡玉并没有限制我的行动自由,但以他敏感多疑的性子,必然会时刻监视着我的动向,包括我今日过来重阳观见你,肯定也逃脱不过他那双法眼。”


    裴安夏双臂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神态放松,连带着明媚的眉眼都显出几分慵懒至极的媚意。


    这幅景象本该十分赏心悦目,但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意识到她绝非柔弱无害的菟丝花,而是带刺的玫瑰。


    “我今日回去以后,便亲手下厨做几道饭菜,季衡玉察觉到反常,定会感到相当奇怪,忍不住去探究我这番行为背后的原因,继而误以为我想要谋害他。”


    孙思澔听了这话,不由轻啧一声,他兄弟这艳福还真是不好消受,如果换作是他,碰上这么个精于算计的女人,恐怕早就被对方的套路给玩弄死了。


    “敢情我只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吧。”


    孙思澔将双手枕在脑后,面露无奈的神色:“季衡玉虽然舍不得对你下手,但难保他不会把怨气发泄在我这个路人甲的身上啊。”


    裴安夏眨巴眨巴着眼睛,故作无辜地说道:“牺牲自己,成全我们的爱情,不就是你的主要任务吗?反正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也是主神凭空捏造出来的吧。”


    孙思澔在时空管理局中混迹多年,也算是老油条了,自然不会轻易吃亏,当即与裴安夏争辩起来:“身份是捏造的没错,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身穿啊!你都光明正大把我当成工具人利用了,总得给我一点补偿吧。”


    裴安夏根本不上他的当,理直气壮地回答:“派你过来执行任务的是主神,你如果要任务过程中身心受损,要索取工伤赔偿,也应该找主神讨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挺精明的啊。”孙思澔自知骗不到她,也懒得继续浪费口舌。


    眼看日头逐渐西沉,裴安夏估摸着时辰已经不早,该讲的事情也差不多讲完,正准备起身离开,忽听孙思澔出声叫住自己。


    裴安夏回过头,却见孙思澔几度张嘴,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含混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跟我说过,他和你初次相遇是在一个仙侠背景的世界。”


    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裴安夏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零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飞快掠过,速度快得让她几乎难以捕捉。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赶在回忆消逝前,准确地抓住了某个片段。


    在那幅画面里,她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眉心处垂挂着一条吊坠,上头一块色泽明艳的红宝石,给她平添了几分妖异之感。


    裴安夏半跪在男人身前,衣裳半褪,露出白皙玲珑的肩头。


    “师叔,您不应该救下我的。您可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衢清仙尊,怎么能跟我这个卑劣的魔族为伍呢?”


    她眼眸斜斜上挑,勾起一点迤逦的弧度,狭长的眼尾晕开一片嫣红,看向男人的眼神似乎含着蛊惑的意味,诱使他沉沦。


    “还是说……被誉为白璧无瑕,高坐云端之上的衢清仙尊,其实骨子里也不过是个贪图美色的凡夫俗子罢了?您连这点诱惑都禁受不住,如何统领仙界?”


    被她唤作师叔的男人,身着白衣,生就一副光风霁月的温润相貌,此时此刻却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尽管被她明晃晃的挑衅,男人也不着恼,微微蜷起手指抚上她的眼角,声音低缓又温柔:“安夏,你无须刻意贬低自己,你虽出身魔族,但并未真正伤害过任何人,你可以像普通仙门弟子一样追?*? 寻自己的道心,我会帮助你的。”


    裴安夏听着他口中那冠冕堂皇的话,嘴角不禁扯出一抹冷笑:“你堂堂万人敬仰的仙尊,竟说出如此天真的话,莫不是将我当作三岁小儿蒙骗?谁都知道,魔族在成年后会觉醒特殊的血脉,哪怕我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也断然藏不住。”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妖冶的红瞳,“这双象征魔族身份的眼睛就是原罪,我已经可以想像得到,那些自诩为名门正道的老顽固,会如何对待我这个魔族妖女。饶是我为仙门做出再多贡献,他们也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


    “就连当初指引我入道的师父……都容不下我。”


    话至此处,裴安夏的语调不自觉染上些许哀戚,“仙魔不两立,魔族人人得而诛之,宗门立下的规矩就是如此,您难道要为了包庇我而违背律法吗?”


    男人闭上眼睛,算是默认了。


    裴安夏见状,怔愣好半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拔高音量质问他道:“你可是前途无量的衢清仙尊啊!你这上千年来刻苦修炼,坚守道心,到如今距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却要在这关键时刻破戒,你难不成是疯了?”


    男人露出些许不解的神色,“我修仙是为了寻求自己的道,至于是否能够飞升,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裴安夏对此简直无法理解。在她看来,修仙之所以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无非是因为世人皆向往能够长生不老,跻身神仙的行列,否则漫漫仙途如何熬得过去?


    她憋了好半天,只问出一句话:“为了我做到这一步,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自然值得。”男人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你用不着担心,只要我在这宗门一天,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纵使世人诽谤你,轻侮你,厌弃你,我衢清亦绝不会辜负于你,若我违背誓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裴安夏眼睫轻颤了颤,神情有片刻的呆滞,但随即坚定地摇头拒绝道:“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更何况,我可担不起把衢清仙尊拉下神坛的祸水之名。”


    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裴安夏却已经不愿意继续听下去,抢先一步截断他的话头:“师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往后不必再相见。”


    听到她决绝的话语,男人眉眼间流露出深深的悲痛,他伸手想要去抓她的袍角,却被裴安夏一个闪身躲开。


    “不!”男人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帮助你脱离目前的困境,所以拜托你不要放弃希望,不要被世界意识牵着鼻子走……”


    记忆到这里出现断点,裴安夏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回想起后面发生的事情。她痛苦地抬手扶住额头,耳边全是嗡鸣声,让她感到头疼欲裂。


    孙思澔见势不对,大步上前搀着她的胳膊,“你没事吧?可别吓我。”


    裴安夏借着他那股力道支撑起身子,没多久便恢复了正常,于是摆摆手说道:“我没事,只不过是突然有些头晕,休息一会就好了。”


    孙思澔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见她面色尚算红润,看上去并没有大碍,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然而,他嘴里还是不忘提醒道:“任务固然重要,但你也得切记好生保重身体,别把自己累垮了。”


    “我明白。”


    裴安夏应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了重阳观。


    第96章  古早虐文世界出产的取心头血专用刀。


    裴安夏前脚才跨出重阳观的门口, 系统便出声询问:【孙思澔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和谁的初次相遇是在仙侠背景的世界?】


    为了防止系统成为主神的眼线,孙思澔在提及有关江斯延的事情时, 多半都会刻意回避着系统, 但今日他却是明晃晃地说出口。


    裴安夏猜测, 这必然是个极为重要的线索,以至于让孙思澔宁可冒着被主神察觉的风险, 也要将消息透露给她。


    思及此, 裴安夏镇定自若地回答:【他之前和我说过, 他有个认识许久的朋友,负责的也是辅助任务, 曾经跟我短暂地合作过, 只可惜我对他口中的朋友并没有太多印象。】


    她说话的口吻极其自然, 看不出丝毫破绽, 系统听完她的解释,没有深究这个话题,随口应道:【这倒是巧合的很, 如果顺利的话, 咱们下一个世界就是仙侠背景。】


    裴安夏对以仙侠为背景的任务世界, 几乎没有印象,她将脑海里的记忆搜刮了一遍,然后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有经历过修仙世界?】


    【那是你新手时期的事情了。】系统见怪不怪地说:【随着宿主经历过的世界越来越多, 对前面的世界逐渐淡忘也是正常的。】


    【新手时期的世界吗?】裴安夏反覆在唇齿间琢磨着这几个字,她对于自己最初经历的几个世界,记忆确实都相当模糊。


    关于这一点, 她还曾经向系统提问过,得到的答覆是, 因为她当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对任务目标产生了不该有的动摇。


    出于保护宿主的目的,系统对她着手进行了情感清洗,导致她缺失部分的记忆。


    裴安夏估摸着,她之所以把江斯延忘得一干二净,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的话,下一个世界应该非常关键,她兴许能够借此将丢失的记忆找回来。


    裴安夏脑子飞快思索着,没多久便回到府上。


    她刚跨进垂花门,便见一个同样梳着双髻,身穿鹅黄色对襟襦裙的ㄚ鬟,殷切地迎了上来:“奴婢碧萝给夫人请安。”


    裴安夏粗略地扫了一眼,见她臻首低垂,目光直视地面,礼数十分周全,不由颔首道:“起来吧。”


    季衡玉知道她是官家出身,从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前几日特意向人牙子买了几个ㄚ鬟,负责伺候裴安夏的生活起居,碧萝就是其中之一。


    年前华北发生旱灾,成群的灾民沿着河道南下,蜂拥至京城,有些生活贫苦的人家,会选择把女儿卖给人牙子,换取生存的粮食。


    碧萝被亲生父母卖掉的时候,年仅八岁,这些年辗转跟过不少主子,性格中的棱角早已被现实磨平,深知为奴为婢,最要紧的便是守本分,行事格外谨慎小心。


    碧萝瞧见裴安夏刚从外头归来,连忙递上温热的巾帕供她净手,同时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她的神色:“夫人,大人刚才遣了小厮过来传话,说是今日朝中有事,会晚些回来,您可要先摆膳?”


    季衡玉近日时常晚归,裴安夏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平时她都是独自用完晚膳后,便早早沐浴歇息,只给他留一盏烛灯照明。


    裴安夏琢磨片刻,觉得两人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虽然她是被迫嫁给季衡玉的,起先刚得知事情的真相时,那种绝望的心情,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


    然而,纵是有千般万般的不情愿,裴安夏心里也清楚是自己辜负季衡玉在先,他会想要报复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更何况,她和季衡玉那段新婚燕尔的生活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即使幻术遭到破除,裴安夏也无法否认,自己曾经为他心动过的事实。


    既然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回到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与其揪着过去的错误不放,倒不如跟季衡玉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


    思及此,裴安夏转头对碧萝说道:“郎君这几日一直忙于政务,恐怕顾不上用饭,我虽无法在政事上为他分忧,但起码可以做到照看他的饮食起居。”


    碧萝闻言,当即心领神会:“夫人可是要亲自下厨?”


    裴安夏略微颔首,随即调转脚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官署中虽然也设有食堂,但郎君口味清淡,定是吃不惯外头重油重盐的饭食。我打算熬个鸡丝玉米粥给他送过去,也好叫他养一养胃。”


    碧萝听着这话,忙不迭附和道:“夫人说得极是,奴婢从前在翰林院侍讲府上当差,也经常看到少夫人给少爷送热乎的饭菜过去,少爷的同僚们都十分羡慕他们夫妻情深呢。”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一会儿便走到厨房。


    原本正在灶台上忙活的厨子,眼尖地发现裴安夏走过来,立即停下手边的工作,上前见礼:“夫人可是有何吩咐?”


    裴安夏瞧着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放缓了语气:“我想借用厨房给郎君熬一碗粥,你们先退下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干瞪着眼看着裴安夏独自忙碌,于是识趣地在旁边打起下手。


    鸡丝玉米粥的做法并不困难,把汆烫过的鸡胸肉顺着纹路切成细丝后,与新鲜的玉米一同熬煮,再加入少许的盐调味,熬煮至浓稠状即可。


    锅子里的米粥正咕咚咕咚翻腾着热气,裴安夏借口要去净房,让厨子帮忙照看火候,径直离开了现场。


    她避开旁人的耳目,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从怀中拿出一件法器。


    这法器是临走前,孙思澔亲手交给裴安夏的。法器的外表与普通匕首无异,刀锋磨得锐利,刀柄上刻着繁琐的花纹,入手寒凉如冰。


    【系统,如果我在将这把匕首送入胸口的过程中,不小心手抖了一下,把刀插偏了,我会不会直接没命啊?】


    裴安夏手心攥着匕首,刀尖颤抖着指向自己的左胸处。尽管有痛觉屏蔽的功能,但想到要拿刀往身上捅,她还是难免感到有几分紧张。


    系统知道她心里忐忑,忙出言安抚道:【这是古早虐文世界出产的取心头血专用刀,可以确保在不伤及心脉的情况下,取得足够的心头血。宿主尽管放心,基本的安全还是能够保障的。】


    其实就算系统无法保证安全性,裴安夏依然会选择使用这件道具。毕竟,她所贯彻的准则,向来是将任务的成败摆在首要位置。


    只要是是对任务进展有帮助的事情,无论再苦再难,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想到这里,裴安夏眸子里闪过一抹坚定,她唰地将匕首从刀鞘中抽了出来。


    刀身反射着凛冽的寒光,她却眼也不眨地将刀子的尖端刺进心口。


    刀尖划破皮肤的瞬间,裴安夏不禁浑身微微颤栗,但她却没有停下动作,反倒更加坚定地把匕首往深处推进。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息,却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取完血后,裴安夏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随即视线稍微下移,看向附着在刀刃上的血珠。


    心头血凝聚了人体全身的精气,那红艳艳的颜色,简直鲜艳夺目地此眼。


    裴安夏捂着胸口,唇边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尝到报应了?我当初也是这样握着匕首刺入荆肖嘉的胸口,他不像我,还有痛觉屏蔽这种外挂,硬生生承受了剜心之痛,不知道得有多痛苦。】


    系统见她心情突然变得低落,出声宽慰道:【宿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反正荆肖嘉最后也原谅你了不是吗?你不需要将自己困在旧日的错误,趁早看开,让自己解脱吧。】


    裴安夏没有接话,沉默的时候连寒风卷起落叶的窸窣声都格外清晰。


    她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犯下的那些过错?


    纵使那一切的行为,并非出自她的本意,但她却是真真切切地伤害到了那个深爱着她的男人,而且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裴安夏垂下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待情绪平复以后,她才重新提起步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碧萝正站在门口等她,远远瞧见她走过来,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语速极快地说道:“夫人回来得正好,林厨子说是火候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裴安夏走到灶前一看,果真如同碧萝所说的那般,锅子里的汤水已经沸腾,米粥被熬煮得软糯黏稠,稍微凑近一点,便能闻到扑鼻的香气。


    裴安夏拿起旁边的勺子,舀起热腾腾的咸粥,盛进雪白的瓷盅里。


    在盖上盅盖之前,她从袖中取出取出一粒胶囊,丢进色香味俱全的米粥里。


    那粒胶囊也是孙思澔交给她的,来自系统商城的商品。胶囊中装填着能够帮助季衡玉修复妖丹的几味药材,再加上裴安夏的心头血作为药引,效果不可谓不好。


    胶囊落入碗里,没过多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别提,裴安夏整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没有留下丝毫破绽和马脚。


    她把装有鸡丝玉米粥的瓷盅小心放进食盒的最底层,上层则放了几样爽口的小菜,眼看一切准备妥当,裴安夏心下不自觉松了口气。


    她没有假手于婢女,提起食盒往外头走去,显然是打算亲自将饭菜送去官署。


    钦天监的官署座落在城北,与永安巷距离并不遥远,马车转过几个街角,便能看见目的地,全程花费的时间不超过半柱香。


    裴安夏在碧萝的搀扶下出了马车,官署门前负责值守的侍卫看到她们主仆二人,尽职地上前拦查:“官署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尔等若是无事,还请速速离开!”


    裴安夏见状,连忙礼貌地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是季监副季大人的内人,特意来为他送饭菜的。”


    侍卫听闻此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女子,她无论是衣着还是谈吐,皆不似寻常小门小户出身,看着倒是颇有几分当家夫人的派头。


    联想到季衡玉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是由太子举荐为官,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嫡系人马。也因此,近来风头极盛,隐隐有压过监正的趋势。


    谁都知道太子有心提拔季衡玉,他以后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侍卫不愿得罪季衡玉,于是立马换上笑脸,对裴安夏抬手作揖:“原来是季夫人。外面风大,还请夫人随我到偏厅稍坐片刻,我这就去通传。”


    第97章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也是肉做的?


    侍卫先是领着裴安夏到专门待客的偏厅稍作休息, 随后立刻转身前去通传。


    官署内部设有廨宇,相当于古代的办公室,供官员们处理政务。此时, 季衡玉正坐在太师椅上, 翻看太子遣人送过来的案卷。


    尽管钦天监本身的业务并不算繁忙, 但他作为太子的嫡系人马,平时还得抽空为太子处理一些琐碎的朝政, 因此时常忙到酉时方歇。


    侍卫走近时, 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只见男子身穿鸦青色圆领锦袍, 手持书卷,背脊挺得笔直, 看上去文质彬彬, 比画卷上的仙人还好看。


    侍卫不禁愣了愣, 即便早知道这位季大人样貌生得顶顶好, 每次见到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 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季衡玉敏锐地发觉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略一抬眼看向侍卫,语气疑惑地问道:“有事?”


    侍卫听到他的问话,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恭敬地禀告道:“禀大人,令夫人亲自给您送了饭菜过来,眼下正在偏厅等候。”


    他说着, 还不忘顺口拍马屁道:“大人真是好福气,能够娶到这般贤良温顺的妻子, 想来您二位定是伉俪情深,恩爱得很呐!”


    季衡玉脸上难掩诧异的神情,在他看来,裴安夏应该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又怎么可能特意跑这一趟,过来给他送饭,简直是匪夷所思。


    季衡玉双目直视着前方,出神了片刻,随即想到一种可能性,裴安夏兴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寻他,才会以此作为借口,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一定是这样的。


    季衡玉在心里说服自己,裴安夏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对他好,肯定是别有图谋。每一次不都是这样的吗?她向来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施舍一点小恩小惠。


    尽管早已看透她拙劣的把戏,季衡玉在起身后,还是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季衡玉的步子迈得又快又稳,没多久便走至偏厅外。然而,他却不着急进门,反倒煞住脚步,负手在门边站定,透过敞开的门,观察里面的女子。


    裴安夏起先还坐得十分端正,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已经过去足足两刻钟,被人晾着的滋味并不好受,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在屋里来回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裴安夏就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毫无预兆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季衡玉看到她眼底突然亮起了一道光,仿佛夜空中的星辰那般熠熠生辉。


    季衡玉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正当他犹豫不前的时候,裴安夏已经径直走到他跟前。


    因为身高差距,她看向他时需要微微仰起头,“你用过晚膳了吗?我煮了点儿粥,你要不要趁热尝尝?”


    她的语气中带着熟稔,就像是以普通妻子的身份,对丈夫传递着自己的关心。


    季衡玉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视线紧紧盯着裴安夏,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想从中找出她口是心非的端倪。


    “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给我送这个吗?”哪怕心中充满各种猜疑,季衡玉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说话的语调甚至颇为轻松。


    裴安夏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是啊,你口味清淡,我担心你吃不惯官署供给的饭菜,所以亲手做了鸡丝玉米粥带过来。”


    裴安夏神态自然,没有半点说谎的痕迹,但季衡玉却无法做到心里毫无芥蒂。他如今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相信眼前的女人。


    “我的确是还没来得及用膳,既然夫人如此用心,我岂能不尝尝看夫人的手艺。”


    得到他的首肯,裴安夏当即伸手揭开食盒的盖子,取出雪白瓷盅和几碟小菜,摆到长桌上,又把调羹递给季衡玉,“吃吃看,味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季衡玉用左手端起碗,掌心还能感受到碗壁传来的暖意。他垂眼看去,米粥熬煮得黏黏糊糊,却还保持着颗粒分明,可以看得出是下足了功夫的。


    他以前从未见到过裴安夏下厨,一直以为她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小姐,倒是没料到她竟有这般手艺在身,意外之余,又觉得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当初之所以受到裴安夏吸引,便是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强烈的矛盾感。


    明明是被困于后宅,日日被嫡母磋磨苛刻的庶女,却没有被磨平性格的棱角,反而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坚毅。


    季衡玉甚至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不加遮掩的野心。


    尽管时下奉行以夫为纲的准则,但季衡玉却隐隐有种感觉,裴安夏并未把男人当作天一样的尊重。相反,她好似将男人视为实现野心的工具。


    包括他在内,都被利用得彻彻底底。


    季衡玉一边想着,一边用调羹舀起一勺热粥送到唇边。


    肉香混合着玉米清甜可口的味道,在口腔里逸散开来,瞬间冲击着味蕾,让人吃了忍不住还想吃第二口。


    然而,季衡玉却本能地感到不太对劲,他握着调羹的手顿住,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眼看着他突然陷入沉思,裴安夏不禁试探着开口道:“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吃吗?”


    听到她的问话,季衡玉眼神恢复清明,很快摇了摇头:“不,这道粥的火候恰到好处,可以吃到食材原本的鲜味,我觉得很好吃。”


    他这明显是不欲多言的态度,裴安夏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能得到你的夸赞,我的辛苦也就值得了。你如果喜欢,我以后便经常给你送饭。”


    实际上,季衡玉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身为狐妖,五感远比凡人敏锐,饶是他将米粥含在嘴里细细咂摸其中滋味,也没有觉察出任何异状。


    这似乎就是一碗普通的粥。


    然而,季衡玉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一种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出不了错。


    他心里有了计量,面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这点小事岂能劳烦夫人?府上自有厨子负责主子的饮食,夫人若是为此累着,那可就不划算了。”


    在两个人你来我回的对话中,裴安夏手心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有些不确定地在脑海中询问系统:【你不是跟我再三保证,这个药是无色无味的,季衡玉绝对不可能发现吗?我瞧着他这副深沉的表情,好像看透了我的把戏似地,我不会当场翻车吧?】


    系统坚定地保证道:【主神空间出产的药品,绝对没有暴露的可能性,多半是因为你的行为太过反常,才引起季衡玉的疑心。在这种时候,宿主你千万要稳住,别让他抓住你的破绽!】


    裴安夏毫不留情地啐了它一口:【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季衡玉黑化后有多难糊弄吗?我感觉我就像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随时都要担心谎言被拆穿。】


    话虽这么说,裴安夏仍是拿出了自己最认真的态度来应对。


    她咬紧牙关,低下头,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其实……我这几天想了很多,自从把话说开以后,我知道你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回避我。”


    “我承认我过去做了很多错事,对你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可是我当时年纪尚小,对于妖怪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才会轻易受到旁人的挑拨。”


    裴安夏越说越委屈,嗓音里满是压抑的哭腔:“季衡玉,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尝试着放下仇恨,给我一个重新悔过的机会?”


    季衡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裴安夏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宛如钝刀,戳在他的心窝子,让他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尽管裴安夏口口声声说着道歉的话,可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季衡玉实在是忍不住,嘲讽地笑出声来:“让我猜猜,那装神弄鬼的道士是怎么跟你说的?他告诉你人妖殊途,你如果同我在一起,必然不会有好下场?裴安夏,你为什么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季衡玉仿佛感知不到痛意,将手指头捏得喀擦作响:“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无论对你付出多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奢求你给我同等的回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通红的双眼里透出一股戾气,“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我也会心痛!你现在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让我放下仇恨,你凭什么?”


    话音落地的当下,季衡玉大手一挥,气势汹汹地将桌上的碗筷全部扫落在地。


    他的动作之快,令裴安夏猝不及防,等她察觉到季衡玉的意图,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哐啷哐啷几声响,瓷碗在与地面碰撞的瞬间,便破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碗里剩下的大半碗粥,也随之洒了一地。


    眼看自己的心血遭到无情地践踏,裴安夏沉默地蹲下身去,想要伸手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然而,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瓷片尖锐的边缘前,季衡玉却抢先一步,抬脚将那堆碎瓷给踢开,望向她的眼神几欲喷火。“你别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我不需要你虚伪的善意,你回去吧。”


    裴安夏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通训斥,心中又气又憋屈。她眼底闪着晶莹的泪光,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你不接受就不接受,又何必砸东西?你知不知道,这碗粥……”


    话到一半,裴安夏却突然止住了话头,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压抑住过于激动的情绪。


    季衡玉见此情状,唇边溢出一声轻嗤:“怎么不继续往下说,这碗粥怎么了?”


    单看季衡玉如今的态度,裴安夏也知道就算她把嘴皮子说破,季衡玉也不会相信半个字,于是含混地说道:“那可是我的心血啊……”


    季衡玉神情不见丝毫动容,显然是对此不以为意。


    区区一碗粥,能花费多少心血?


    简直可笑至极。


    此时的季衡玉万万想不到,裴安夏所谓的心血,会是字面意义上的心血。


    否则,他定然不会用这么轻蔑的态度去面对她的良苦用心。


    第98章  到了她面前都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样,选择性的眼盲心瞎。


    季衡玉明确地下了逐客令, 裴安夏自然不可能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尽量维持着表面上的从容,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朝着季衡玉行了个礼:“既然郎君不愿受人打扰, 我这就先告退了, 还请郎君务必注意身子,努力加餐饭。”


    裴安夏刚跨出钦天监, 就看见正守在门口东张西望的碧萝。


    碧萝见到她走出来, 立马迎上前, 将一件厚实的斗篷披到她肩上,“夫人可有顺利见到大人?”


    裴安夏略微颔首, 却不欲多说细节。


    碧萝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猜测两人多半是吵嘴了, 于是识相地没有多问, 搀扶着裴安夏上了马车。


    坐在返程的马车上,裴安夏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疲惫。


    这乏力的感觉来得莫名奇妙,她不禁抬手扶住额头, 柳叶般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系统, 这是怎么回事?我突然觉得全身软绵绵的, 完全提不起劲儿。】


    系统针对她身体的各项数据,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然后语气平静地回答:【根据我的推断, 这应该是强行取出心头血所导致的后遗症。】


    裴安夏听到系统的解释,震惊地张大了嘴:【我不过是取了一滴血,后果这么严重的吗?】


    【这可不是普通的血, 而是心头血啊!】


    系统向来平缓的机械音蓦地扬起:【心头血汇聚了一个人体内所有的精元,哪怕只是损失一滴, 都会使得元气大伤,假如长时间地抽取心头血,最后恐怕会出现器官衰竭的情况。】


    裴安夏闻言,脸上并未露出丝毫的惧意,仿佛死亡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轻啧一声,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季衡玉竟然随手浪费掉了,还真是可惜呐!】


    系统默了几秒,才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很显然,送饭这条路子是行不通了。】


    【从季衡玉今晚的举动可以看出来,他并不打算轻易地原谅你,即便你照三餐给他送去亲手做的饭菜,他也未必领情,甚至很有可能连筷子都不动一下。】


    系统毫不留情地打击她:【如果季衡玉不愿意碰你做的饭菜,那你就算把浑身的血都抽干了,也只是自我感动罢了。】


    【这样正合我意。】裴安夏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


    系统无形的眼睛看向面前眉眼灵动的姑娘,愣了片刻,随即满是不解地问道:【宿主,你这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怪它如此警觉,实在是因为每次只要裴安夏露出这副表情,就肯定有人要遭殃。


    裴安夏见系统的疑惑不似作伪,略显嫌弃地吐槽道:【我说,你都跟着我做了这么多年攻略任务了,怎的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像季衡玉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你别看他当着我的面把桌上的饭菜掀翻在地,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整个人潇洒得很,等我一走,他指不定多后悔呢。】裴安夏语气十分自信且笃定,仿佛她能够准确地拿捏他所有的心理活动。


    眼瞧着她得瑟的模样,系统完全不怀疑,但凡她有尾巴此刻绝对要翘上天了。


    可即便如此,系统却无法反驳她的话,因为它刚才清清楚楚地检测到季衡玉的黑化值波动。虽然只下降了3点,但也算从侧面应证裴安夏所说的话。


    【宿主,还真被你给说中了。就在几秒钟前,季衡玉的黑化值下降了3点,目前剩余的黑化值还有72点。】


    任务对象的黑化值下降,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裴安夏却从系统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不情愿。


    裴安夏耐着性子跟他分析道:【你想想啊,季衡玉现在拒绝得越是坚决,等到真相曝光的时候,他就会越后悔。他要是知道我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帮助他修复妖丹,可他偏偏不识好人心,糟蹋了我这一番心意,他恐怕会感到懊悔不已吧?】


    尽管系统作为人工智能,并不具有真实的人类情感,但稍微代入一下季衡玉的角色,还是令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站在裴安夏的角度,为了完成任务,她这个作法挑不出什么错,但对于季衡玉来说,着实是有些残忍了。


    可是转念一想,裴安夏一直以来都是这副德性,偏偏她遇到的这些任务对象,平时看着精明,到了她面前都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样,选择性的眼盲心瞎。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想到这里,系统忽然没来由地感叹道:【宿主你真的不考虑改变心意,留在任务世界养老吗?我觉得你跟这些气运之子还挺般配的。】


    既然系统主动提起,裴安夏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提问道:【现在还能更改心愿吗?我还以为确认绑定以后就不能反悔了。 】


    系统听了这话,想也不想就反驳道:【那怎么可能?我们时空管理局可是最讲究人性化的,向来将宿主的需求放在第一位,等到可以兑换心愿的时候,我们会再次向宿主确认,只要积分足够,你可以任意更?*? 改你的愿望。】


    得到它的回答,裴安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兀自陷入思考。


    回到府上时,天色已深。从下午折腾到晚上,裴安夏的身体和精神早已到了极限,简单地梳洗过后,她便早早地睡了。


    或许是抽取心头血,导致精力过度透支,裴安夏这一觉睡得格外悠长,连梦都没做一个,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瞪瞪的,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她从床上坐起,缓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抬眼,瞥见碧萝正满脸焦急地站在床头。


    屋里的帘子没有掀开,四周光线有些昏暗,裴安夏无法从天色辨别现在是什么时辰,只得张口询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开口,裴安夏便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就像是砂纸磨擦玻璃所发出的声响,显得刺耳难听。


    在她短暂出神的空隙,碧萝转身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手中,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切:“夫人,您从昨晚到现在,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奴婢几次尝试着叫醒您,可您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可把奴婢吓坏了。”


    碧萝的声线隐隐颤抖,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吓坏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当奴婢的,荣辱前程都系在主子身上,万一主子有个好歹,上头追究下来,她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想通这一点,裴安夏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对了,郎君呢?怎么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碧萝听到她的问话,顿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许久才说出一句:“大人昨夜宿在外头,未曾回来。今早奴婢发现夫人的情况有些不对劲,第一反应就是派人去官署给大人递信儿,可…… ”


    碧萝略作停顿,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大人许是被政务给牵绊住了,实在抽不开身来,并没有接见府上的小厮。奴婢担心夫人身子有恙,只得自作主张请大夫过来替夫人看诊,所幸大夫把完脉后,说夫人只是累着了,并无大碍。”


    她说完这番话,目露担忧地望向裴安夏。


    碧萝从以前到现在,辗转好几个主家,早已是见多识广。


    她过去在一户商贾人家当差,那家的男主子仗着手头有钱,经常流连于烟花之地,却叫结发妻子独守空闺,一日一日地憔悴下去。


    碧萝原本想着,府上人口简单,季大人的官职虽然不算高,但深受太子殿下倚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更重要的是,季大人洁身自好,后院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定会是一个好的归宿。


    她万万没想到,像季大人这般谪仙似的人物,竟然也逃不过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


    思及此,碧萝看向裴安夏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同情。


    裴安夏是何其敏锐的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碧萝的视线。


    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在心里和系统嘀咕道:【平时拿惯了祸水剧本,我倒是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当作深闺怨妇来同情,这体验还挺新鲜的。】


    系统听着她满不在乎的语气,只觉得有些无语凝噎:【别贫嘴了,赶紧办正事。】


    裴安夏难得认同系统的话,她转头吩咐碧萝:“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虚弱,好生将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郎君政务繁杂,已经够让他烦心得了,不必再拿这种小事去打扰他。”


    碧萝听闻此言,顾不得主仆尊卑,当即开口争辩道:“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呢?夫人,您未免太不把自个儿的身子当一回事了!”


    碧萝这话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冒犯了,但裴安夏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她心里很清楚,碧萝之所以会这般出言不逊,也是出于为她着想的心理。


    因此,裴安夏并未责怪她,而是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放心。”


    碧萝紧紧咬住下唇,虽然不甘心,但的确没有再开口。


    其实早在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就有些后悔,主子的决定哪里是她一个下人可以随意置喙的?


    好在裴安夏性格宽仁,并不追究她的失礼,碧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替裴安夏感到不值。


    这么好的夫人,却得不到珍惜,季大人真是造孽啊!


    裴安夏这一觉睡了太长时间,她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像是快要散架了似的。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询问碧萝:“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的话,眼下刚过申时。”碧萝一边回答着裴安夏的问题,一边轻轻托住她的手臂,扶她起身:“夫人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不如奴婢吩咐厨房做些好克化的吃食送过来?”


    裴安夏刚醒来不久,身体尚且虚弱,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于是点头同意道:“你倒是个心细的,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碧萝福身行了个礼,正打算退出去的时候,却听到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丫鬟进来禀告:“禀夫人,大人回府了!”


    裴安夏听闻此言,眼底不禁浮现出些许诧异。


    昨日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她本以为季衡玉起码得跟她冷战好几天,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他便撑不住了。


    可见季衡玉这心肠,还是不够狠啊。


    裴安夏在心底感叹了一声,然后调转脚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既然郎君回来了,我作为妻子,自然得前去相迎。”


    第99章  她不过是随便给点甜头,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上钩。


    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 负责驾车的车伕回过头,神色恭敬地对着车厢内,正闭目养神的男子说道:“大人, 季府到了。”


    车伕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季衡玉却没有立刻下车, 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这回应有些意味不明,车伕拿捏不准这位年轻的季大人是什么心态, 不由得用求助的视线望向随侍在季衡玉身侧的小厮。


    那小厮也是刚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 与季衡玉接触不过短短几日, 尚且不熟悉他的脾性,此时难免感到爱莫能助。


    季衡玉尽管年少资历浅, 但平时在朝堂上与那群老臣交锋, 却从未落了下乘, 可见其心思之深沉, 远非常人可比拟。


    更别提,他大部分的时间,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令人琢磨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偶尔情绪外露, 都是因为家中那位夫人。


    思及此,他朝着门房飞快地使了个眼色,然后用嘴型说了一句, “大人回来了,还不快去通知夫人。”


    季衡玉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出声制止, 俨然是默认了这个行为。


    昨日争吵的时候,他一时情绪上头, 有些口不择言,说了些难听的话。


    其实话刚说出口没多久,季衡玉就有些后悔。


    但他又拉不下脸来去找裴安夏道歉,只能像个鸵鸟似的,把头埋进沙堆里,以为只要逃避,就可以不用面对现实。


    今日下午,府上派人过来传信的时间不太凑巧。


    那会儿他正忙着应付上峰,根本没有听清楚负责传话的小厮说了什么,便不耐烦地摆摆手,将人挥退。


    等到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季衡玉便忍不住猜测起裴安夏命人前来传话的目的。


    他一方面觉得,裴安夏突然放软姿态,只不过是迫于形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他的手掌心,才不得已选择妥协。


    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内心隐密的期待,万一裴安夏说的话全是真的呢?如果她是发自内心,想要和他好好地过日子,那他是不是还可以再试着相信她一次?


    季衡玉心情着实是相当矛盾。


    明明不久之前,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轻易相信裴安夏,结果她不过是随便给点甜头,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上钩。


    季衡玉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自己,每次但凡遇到与裴安夏有关的事情,他就会变得毫无底线,完全不像平常的自己。


    他内心正面临着天人交战的挣扎,忽然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郎君怎的到了家门口,却迟迟不下车,难道是刻意等着我过来迎你吗?”


    裴安夏这话说得俏皮,让季衡玉感到有些诧异。


    他原以为在经历昨日那场争吵过后,裴安夏不说彻底恼了他,但态度至少会变得冷淡许多,毕竟任谁都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


    然而,季衡玉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表现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盯着裴安夏的脸看了半晌,才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如今已经入冬,京城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碧萝担心裴安夏会着凉,尽职尽责地站在她身后为她打伞。


    季衡玉见状,动作极其自然地从碧萝手中接过那把油纸伞,薄薄的伞面将两人笼罩住。


    他握着伞柄的手很稳,指骨修长有力,雪花飘飘洒洒落在伞面上,逐渐积了一层白。


    整个路程,季衡玉都保持着沉默,裴安夏也没有主动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直到走进室内,裴安夏伸手替他脱下外衣时,才发现他的肩头早已洇湿了一片。


    指尖触及濡湿的那处时,她不禁微微蜷起手指,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季衡玉这人还真是,嘴有多硬,心肠就有多软。


    就在裴安夏暗自感叹的时候,碧萝上前朝着两人行了个礼,“大人、夫人可是现在要用膳?奴婢这便让厨房将晚膳送过来。”


    季衡玉闻言,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看向碧萝的目光里,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责备:“你是怎么伺候夫人的?这都什么时辰了,怎的还没用晚膳?”


    碧萝嘴唇歙动,正欲开口回答,裴安夏却抢先一步说道:“这不怪她们,是我自个儿贪睡,这才耽搁了晚膳的时辰,没想到你正好这个时间回来,还能一起用膳。”


    季衡玉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想到裴安夏向来有睡午觉的习惯,遂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菜肴陆续端上来,有芙蓉鸡片、桂花鸭肉、蟹黄汤包和几道爽口的素菜。


    考虑到季衡玉口味清淡,厨房今日做的菜色并没有过多的调味,尽量凸显出食材本身的滋味。


    裴安夏看着桌上荤素搭配的菜色,却提不起胃口,恹恹地吃了几口菜,便搁下了筷子。


    季衡玉见她食欲不佳,用公筷夹了个汤包放在她面前的碟子,语气虽然仍旧有些僵硬,但已经没有最初那般硬邦邦的感觉,“多吃点儿,你身子太虚弱了。”


    裴安夏虽然没有多少胃口,但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只好勉强自己咽下碟子里的汤包。


    感觉到食物已经顶到喉咙,裴安夏忍不住把碗盘往外一推,半是无奈半是哀求地说道:“我真的吃不下了,你慢慢吃吧。”


    季衡玉听出她话中浓浓的抗拒之意,没再为难她,而是专注地吃起了饭。


    他进食的速度并不算慢,但举止却十分优雅,裴安夏双手托腮,看着他灵活地使用手中的筷子,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从之前就想问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用筷子的?我记得你还是狐狸的时候,都是把脑袋埋进碗里,用舌头直接卷起食物的。”


    听到她的问题,季衡玉执筷的手顿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裴安夏为何总能装作没事人一样,提起过去不愉快的事情。


    让那些抹不去的伤痕,彻底地烂在回忆里,难道不好吗?何必非要揭开血淋淋的伤口?


    想到这里,季衡玉的面色沉了下来,完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我不想谈这件事。”


    裴安夏仿佛看不懂他的脸色似地,出言追问道:“为什么不想谈?这难道是什么不能告诉我的秘密吗?”


    季衡玉听着她轻飘飘地说出这番话,仿若一切事不关己,不由得狠狠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银箸对折成两半。


    裴安夏观察力何其敏锐,自然看得出来他这是发怒的前兆,可她却丝毫不打算收敛,反而越发步步紧逼:“我……我知道从动物化形为人类的过程一定非常艰难,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裴安夏当然是故意的,伤口捂得越紧,越容易发炎溃烂,如果想要让伤疤尽快痊愈,就必须将覆盖其上的布条层层揭开。


    季衡玉额角青筋隐约浮现,话到嘴边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悉数咽回腹中。


    他撂下碗筷,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连带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不善:“今儿个累了一天,我也乏了,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吧,我先去沐浴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不适合继续不依不挠,于是裴安夏便悻悻地闭上了嘴。


    季衡玉沐浴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人随侍在身侧,因此丫鬟们提前放好热水,便退出去候在外头。


    他俐落地将身上的衣袍全部除去,随即抬脚迈进浴桶中。


    桶内的热水温度适中,季衡玉后脑勺靠在浴桶的边缘,身子放松地往下沉了沉,任由水淹到自己的肩膀。


    他张开双臂搭在浴桶的两侧,闭上双眼,趁着这个空档,在脑海中思索起刚才和裴安夏的对话。


    当时他险些命丧道士之手,在临近死亡的关头,打破了禁制,彻底激发体内的妖族血脉。


    九尾狐受天地蕴养,乃是真正的大妖,解开束缚以后,季衡玉的法力顿时提升了好几个层次,哪怕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他仍是反过来重创了那名道士。


    并且在当晚,领悟了化形的方法。


    季衡玉在刚学会化形的时候,还经常会失败,比如身体化为了人形,但头上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却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


    有一回,他走进一间首饰铺子,柜台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金钗珠环,看得他眼花撩乱。


    在这些流光溢彩的饰品中,季衡玉一眼就相中了摆在前头那支红玛瑙嵌金发簪。


    那支簪子样式极为繁复,而且红玛瑙颜色格外鲜艳,一般人或许撑不起来,但季衡玉乍一看见这发簪,就觉得肯定特别适合裴安夏。


    “客官是想要买礼物送给家中的娘子吗?”掌柜的见他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柜台上,不由殷勤地上前招呼。


    “客官的眼光可真是不错,这支发簪是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买过来的,设计相当特别,而且这红玛瑙成色极佳,是罕见的好货。难得咱们有缘相见,我就算你便宜一点,只要二百两就好。”


    且不说,季衡玉手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银,就论这支簪子,尽管玛瑙质地温润,入手触感细腻,确实是块不错的玉石,但却远远没有二百两银子的价值。


    季衡玉又不是傻子,当然不肯吃这个亏,立即和掌柜讨价还价起来。说到激动处,他一个不小心露出身后的狐狸尾巴,差点把掌柜的直接吓晕过去。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即便季衡玉天资再怎么聪慧,学习速度再怎么迅速,也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摆脱动物的习性,让自己融入人类社会。


    在这段时间里,季衡玉没有一天不想着裴安夏,想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想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够好?


    更多的时候,季衡玉却是在思考,自己对裴安夏怀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从前只知道自己喜欢待在裴安夏身边的感觉,喜欢她明媚恣意的样子,却不明白那种喜欢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那一日,他闲来无事地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大堂里人声鼎沸,来往的客人们络绎不绝,季衡玉却眼尖地注意到一对年轻男女说笑着从门口走进来。


    哪怕两人并没有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但季衡玉依然能敏锐地察觉到那股不同的氛围,像是拉起了一层屏障,将他们与外界完全隔绝,沉浸在两人世界中。


    季衡玉的视线追随着年轻男女,看着他们肩并着肩走进位于二楼的包厢。


    在门关上的前一刻,季衡玉借着门缝往里面看,只见男子忽然弯下腰,迫不及待地捧起女子的脸颊,在额头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但那确确实实是一个吻。


    季衡玉不禁回想起来,他以前总是习惯性伸出舌头去舔拭裴安夏,每次舌尖触碰到裴安夏耳垂的软肉时,都会引起她咯咯轻笑,娇声斥道:“小狐狸,别闹!”


    季衡玉想说他的本意,并不是要作弄裴安夏。然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到了这时候,季衡玉终于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来,萦绕在他心底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宠物对主人的依赖。


    ——而是雄性的占有欲在作祟。


    季衡玉先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冷静下来思考以后,他其实并不是完全无法理解裴安夏的作法。


    毕竟当时的他,在裴安夏眼中,仅仅是一只狐狸,而非正常人类,她对他不具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实属正常。


    想到这里,季衡玉几乎都快要把自己给说服了。


    也许裴安夏只是不喜欢狐狸时候的他,但又不代表她不会喜欢上现在的他,他应该再试着给她一次机会看看的。


    季衡玉越是思考,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等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觉浴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他伸长手臂去取挂在衣架上的寝衣,待擦干头发后,才趿着鞋子往正房走去。


    从净房到内室,不过短短几步路程,季衡玉却走得格外缓慢。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倘使裴安夏再度问起有关过往的事情时,他该如何应答。


    待做好心理准备,季衡玉三两步走到床边,掀开帷幕,才发现裴安夏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她平躺在床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褥里,呼吸平缓,睡颜恬静,看起来似乎睡得正香。


    季衡玉侧坐在床缘,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颊边,将她散落的碎发挂到耳后,唇角不自觉勾起细微的弧度。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黑化值下降5,当前剩余黑化值67,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100章  每次都是半推半就地就顺从了他。


    裴安夏听到系统提示黑化值下降的声音时, 正处于装睡的状态。


    她阖着眼帘,感受到季衡玉的指腹轻轻刮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痒意。


    裴安夏鼻尖微微翕动着, 正当她快要控制不住打喷嚏的欲望时, 季衡玉终于收回手。


    他在她身侧躺下, 精瘦有力的臂膀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裴安夏半张脸贴着季衡玉的胸膛,因为刚沐浴完, 她还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皂角香气。


    裴安夏心下不禁纳闷, 那不过是普通的皂角, 怎么他用起来就变得如此好闻?


    季衡玉的体温本就偏高,但此时他掌心处传来的温度却比往日更加灼烫, 像一簇小小的火苗, 流窜在她的腰间。


    裴安夏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过于暧昧,她几乎是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身躯被他牢牢地禁锢着, 连翻身都困难。


    平心而论, 在江斯延的这些灵魂体当中, 季衡玉是最让人难以招架的。


    他的本质是妖,不受人类社会约定成俗的规范所束缚,说得更直白一点, 就是他不懂得礼义廉耻。


    他骨子里保留着动物的野性与本能,没有半点的自制力,在那档子事上的需求简直高得离谱。


    偏偏他那张皮相好得足以迷惑人心, 以至于裴安夏每次都是半推半就地就顺从了他。


    直到事后才半真半假地感叹,自己这副模样, 俨然就是一个受到妖妃蛊惑,从此不早朝的昏君。


    裴安夏原以为季衡玉今日势必会忍不住做些什么,如果他想要与她欢爱,她到底该不该拒绝?


    裴安夏兀自纠结了半天,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季衡玉根本什么也没做,手脚规规矩矩地放着,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抱着她入睡。


    裴安夏提起来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或许是因为她昨日刚取完心头血,精气还没补回来,又或许是因为季衡玉的怀抱,实在是太有安全感,最后她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裴安夏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下意识伸手摸向床边,却发现身旁空落落的,猛地抬起头,才发现季衡玉不久前刚起身,此时正背对着她更衣。


    朝廷官员的服饰按照官阶高低,有着严格的区分。季衡玉如今作为六品监副,官袍以墨绿色为底,领口和衣袖处都用黑线绣着精致的虎纹,显得英气勃勃。


    季衡玉如翠竹般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系上繁复的盘扣,一个极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得格外赏心悦目。


    裴安夏暗自欣赏了一会儿,然后翻身下床,取过悬挂在衣架上的腰带,走到季衡玉面前,仰着小脸对她笑:“我来帮夫君系腰带吧。”


    季衡玉微微张开双臂,任由她施为,神情略显无奈:“我刚才瞧你睡得熟,便尽量放轻了声音,没想到还是把你给吵醒了。”


    “这有什么?我作为你的妻子,帮自己的夫君更衣不是应该的吗?”她说话的同时,低下头,腰带绕过季衡玉窄瘦有劲的腰。


    从旁人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在裴安夏正用双手环抱着他,她的气息那么靠近,令季衡玉忍不住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裴安夏替他扣上腰带后,还帮他调整了下,待确定仪表整齐,她往后退开一点距离,季衡玉这才如蒙大赦地放松下来。


    裴安夏转身取了一件大氅,披在他的肩上,动作温柔又细致。“我今儿再去给你送午饭吧。”


    “不必忙活,官署也不至于缺我这顿饭。”季衡玉随手拢了拢身上厚重的大氅,“我瞧着你这几日气色不太好,你只管歇着,用不着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裴安夏闻言非但没有同意,反倒异常坚持:“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是出门走走,散散心心了。”


    虽然知道她是好意,但季衡玉仍是本能地感到有些奇怪,于是似笑非笑地说道:“难得夫人如此关心我,倒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既然如此,我自是不能辜负夫人的一片心意,今日中午便回府用膳吧。”


    直到去往官署的路程上,季衡玉还在反覆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头倚着马车壁,伸手掀开车帘,想要透一透气。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许多,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皆有。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使然,季衡玉一眼扫过去,便看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男子伫立在书肆门口,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祥云纹的锦袍,明明是颀长的身姿,背脊却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得直不起来,看上去显得有几分颓唐。


    那人不是崔予白,还能是谁?


    季衡玉在看清楚对方面孔的瞬间,就捏紧了拳头,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白。然而,他却浑然没有觉察到痛意。


    季衡玉对崔予白的观感十分复杂,他一方面将崔予白视为情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另一方面,在季衡玉心底某个隐蔽的角落里,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卑劣的窃贼,妄图窃走不属于他的美好,所以才会自食恶果,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


    如果不是他在中间横插一脚,裴安夏和崔予白也许能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以崔予白的秉性,定然会对她敬爱有加,她会活成全京城最惹人称羡的样子。


    季衡玉手指捏得嘎嘣响,眼尾更是泛起一片猩红。


    在这个瞬间,他脑海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裴安夏起先刚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时,表现得相当抗拒。


    她当时甚至拼了命地想要远离他,若非他以崔予白的终身相逼,裴安夏还未必会屈从。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裴安夏的态度发生转折,是在她只身前往重阳观之后。


    这事儿不能往深处想,越想越觉得其中有猫腻。季衡玉放下车帘,重新靠回椅背上,心绪无比复杂。


    事已至此,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其实远比想像中懦弱,明知道裴安夏如今展现出来的好意,背后可能别有企图,但他却不敢去深究。


    因为他害怕这个结果是他所无法承受的。


    假如这一切只是一个骗局,裴安夏又一次选择了欺骗他,那他真的会发疯的。


    ……


    与此同时,裴安夏正斜倚在软榻上,左手支着下巴,右手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袖珍的小刀。


    【说实话,取心头血还真不是普通的痛苦,我现在倒是有点佩服那些被分配到古早虐文世界的宿主了,动不动就要被抽血挖肾的。】


    系统光是听着,并不能很好地体会到她所承受的痛苦,于是直接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按理说,开启痛觉屏蔽以后,宿主应该感受不到明显的痛意啊?】


    裴安夏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半空中摇了摇,【这你就不懂了吧?虽然痛觉可以屏蔽,但精气大量流失的后遗症,就像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后,接着早起去上班,那种虚弱的感觉可不好受。】


    她的说明浅显易懂,系统一听,当即明白过来,遂点点头道:【确实就像宿主说的这样,哪怕取血的过程顺利,也有可能因为缺乏精元,导致身体损耗过大,器官慢慢衰败而亡。】


    裴安夏握着冰凉的刀柄,用锋利的刀尖在胸口处来回比划,在刀子即将落下的前一刻,她突然停住手中的动作,向系统询问道:【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多久会支撑不住?】


    系统沉吟片刻,然后回答道:【依我推断,最多不超过三个月,甚至还有可能更短。毕竟宿主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本就不算强健,平时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缺乏锻炼,能撑上多久还真的不好说。】


    【算一算时间,我也差不多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裴安夏作为快穿者,即便在这个世界死去,也能在下个世界获得新生,因此她对于生死倒不是很在意。


    她唯一在意的,只有任务能否完成。


    【我还有一个要求——】裴安夏稳稳地托着那把刀,刀背在日光的反射下闪烁着银光。


    【精血对于人体的重要性不必多说,我不想要临死的时候,憔悴得不像个人样,哪怕是死,我也要在他心中留下最美好的模样。 】


    系统对此不置可否,它调出道具库存查看了一番,很快找到一件合适的道具:【宿主,你可以使用道具“美颜喷雾”,只要动动手指按下喷雾的按钮,便能立即增加十点气色值,使用次数为十次,应该足够宿主用到这个世界结束。】


    裴安夏听完,干脆地点点头,没有片刻犹豫,就将刀子刺进自己的心脏,动作又快又准,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将取出来的心头血仔细收藏好,随后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打算故伎重施,像之前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血珠加进菜肴里。


    谁料她才刚迈出第一步,一阵晕眩的感觉便立刻袭上心头,双腿绵软无力,像是踩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劲儿。


    若非裴安夏即时伸手扶住门框,并借此稳住了身形,她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碧萝刚从外面回来,见此情状,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快步上前挽住裴安夏的手臂,搀扶着她回到软榻上坐好。


    “夫人,您这身子的状况,还是得找个时间和大人说清楚,让大人为您请个名医来把把脉。”


    碧萝蹙起眉头,满脸都写着担忧:“纵使您还年轻,但关系到健康的事情,也万万不可轻忽,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


    裴安夏靠坐在软榻上,漂亮的眼眸半阖着,语气带着些许散漫,并未将她的劝告放在心上。


    “我这不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多歇息就好。郎君平时日理万机,已经够辛劳了,切不可再拿此事叨扰他。”


    碧萝见她拒绝得这般果断,眼一闭心一横,竟然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她面前:“夫人,奴婢知道您是为大人着想,但您也得为自己想一想啊!您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大人又怎么会知道您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呢?”


    裴安夏听了她这话,还是摇头道:“此事我心意已决,况且我做这些,本来也不是为了让他知道,你不必再劝,快起来吧。”


    尽管她已经发话,碧萝却赌气似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裴安夏看着她这副固执的模样,不免有些来气,声音里含着一丝恼怒:“碧萝,我念在你是一片好心,即使你三番两次违抗我的命令,我也不曾责备于你。可你要明白,在这座府里,我才是主子!你如果执意要违反我的指示,那很抱歉,我这里容不下欺主的奴才。”


    裴安夏这番话说得十分严重,碧萝心中虽然仍有不甘,但也无法否认,自己如今的行为的确是逾矩了。


    若不是裴安夏脾气好,对待下人的态度素来宽和,她早该受到惩罚了。


    思及此,碧萝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个响头:“奴婢知错,奴婢往后再也不敢犯类似的错误了,还请夫人恕罪,原谅奴婢的冒犯。”


    裴安夏休息半晌,缓过了那阵强烈的晕眩以后,不适的感觉便如潮水般退去。


    她抬手示意碧萝平身,随即搭着碧萝的小臂站起身来:“时间差不多快到中午了,你随我到厨房去,看看午膳准备得怎么样。”


    裴安夏踏进厨房门口时,厨子正在灶台前忙活,她打量了一眼菜色,有三鲜鸭片、樱桃肉、白菜豆腐粉丝煲等。


    “我今儿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吃点甜食,劳烦林大厨再做两道点心。”


    难得裴安夏开口吩咐,厨子自然没有?*? 不答应的道理,他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好,随后忙着去准备制作点心的食材。


    趁着众人因为忙碌,无暇顾及灶上的汤锅,裴安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装有心头血的胶囊扔进正滚着热汤的锅子里。


    待确认胶囊融进了汤锅里,她才松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厨房,径直回屋歇息。


    临近中午,季衡玉掐着点儿准时回到府上。


    他一进门,裴安夏便敏锐地发觉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她主动替季衡玉解下厚重的大氅,一边悄悄抬眼观察他的神色,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郎君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缘何皱着眉头?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季衡玉听出她话语中的试探之意,不禁垂下眸子,直直地注视着裴安夏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种方式,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他静默须臾,才不紧不慢地张开薄唇,吐出一句话:“我今早在去往官署的路上,碰巧遇到了一个熟人,你猜是谁?”


【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