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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咬 竟又开始耍流氓


    昨晚是何时睡着的訾骄已不记得了, 今日一睁眼外头便是天光大亮,耀目的日光穿透窗棱洒在床榻旁的空地上,细小的微尘在空中静静地打着圈。


    床上并无另一个人的身影, 訾骄脑袋黏在枕头上打哈欠, 即便醒了, 依旧软软地躺着压根没精神起来,浑身上下都觉乏力——虽说昨晚他好似没用上力气,娄琤往下坐时也总自行克制着尽量不压到他


    但还是很累。


    一想到自己推他那么多次结果还是被折腾到这么晚, 訾骄就委屈得直撇嘴, 好在身上清爽干净,寝衣也穿得端正,他便懒得动弹起身, 干脆赖在床上等娄琤来找。


    等了小半个时辰, 床上人正迷糊得要再睡个回笼觉时, 娄琤做好午饭进到卧房来瞧他醒了没。


    訾骄朦胧间看到他,忽而睁圆眼睛, 不高兴地哼了声后迅速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蛄蛹到床榻内侧。


    娄琤快步上前, 坐到床沿伸手去捞他,担忧地凑近问:“骄宝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轻松地将整条被子连同钻进里头的人一起抱到自己腿上, 拨开顶端的被角去找藏起来的人,“骄宝, 埋在里面会闷的。”


    訾骄裹着被子坐在他腿上挣扎, 没几息就被迫露出了头,转过脸来气呼呼地瞧背后的人。然而娄琤眼中,只能看到对方纯澈明亮的眸子、微热泛红的面颊,还有几缕恰到好处散在额角的碎发。


    娄琤鬼使神差地一手抱紧他, 一手捧起他半边脸贴过去亲了亲唇角。


    訾骄始料未及地瞪眼——昨晚的事都还没跟你算账呢,竟又开始耍流氓。


    他气得张嘴重重咬了口娄琤下巴,松开时都能看到上下两排清晰的牙印。娄琤抬手摸了摸被咬的地方,却是心满意足地笑,真心诚意道:“我喜欢骄宝咬我。”


    说罢又去亲訾骄的下巴,痴迷地在颈项间徘徊。


    “唔琤哥”訾骄被他用双臂抱紧难以动弹,被迫仰起脖颈感受落在其上的密切的吻,暗自烦恼。


    平常瞧着挺淳朴老实的,怎么开过荤就随时动手动脚地不规矩起来。


    訾骄勉力挣扎一顿仍旧脱不开身,只得软下身子哼哼:“琤哥,我饿了。”


    娄琤好歹是没将他的寝衣扒开,听他喊饿便立时停下,终于想起自己是进来喊他吃饭的,“中午做了包子,有青菜馅和梅菜肉馅的,还有鱼丸子汤。”


    訾骄倚在他胸口懒懒地点头,心安理得地撒起娇来,“我没有力气。”


    “我帮骄宝穿衣服。”娄琤甚至觉得高兴,从衣柜里拿出套新的衣裳替他整齐穿好,又帮他绑起长发,穿上靴子。


    訾骄坐在床边晃悠一下穿好了鞋子的双脚,却仍向对面的人举起两只手臂。


    娄琤极自然地抱起他,将他抱到外间堂屋的椅子上,而后去拿了包子和鱼丸汤进来,两人同坐在桌边吃午饭。娄二从院外跑进屋里,边摇尾巴边绕着桌子打转,訾骄掰下半个包子递到它嘴边,它立时咬了过去埋头苦吃。


    填饱肚子,訾骄越发不愿走动,看着娄琤收拾桌上的碗筷,两只手撑住脸道:“今日就不去木头铺了罢,下午待在院子里做木牌。”


    “好。”娄琤什么都依他,去院中将他的躺椅搬到棚子底下,又进来把人抱到躺椅上,还给他拿了本闲书用来解闷。


    安顿好最要紧的人,他才转进厨房继续去洗碗干活。


    昨夜刚下过雨,今日倒还算凉爽,訾骄乘着风翻书,娄二在躺椅旁转悠两圈,立起两只前脚,用爪子扒拉他想让他带自己去散步。訾骄抽出一只手拍了把支棱起来的狗头,狗呜咽几声,见叫不动他,只得垂头丧气地趴到地上。


    娄琤在厨房干完活出来,倒了杯水放到躺椅旁的矮凳上方便他拿,而后道:“那我去趟木头铺,跟奚犀说声今天下午让他自己练手。骄宝可有想要的、想吃的东西?我等会带回来。”


    “恩——”訾骄放下书沉吟,还不等说出个一二三来,院门先被叩响,有人在外头询问他们是否在家,声音听着还有点耳熟。


    娄琤上前开门,院外站着的正巧就是奚家爷俩,奚犀手臂上还挎了个竹篮,上头盖着红色的布。


    娄琤一面让他们进门,一面简短地问:“可是有急事?”


    訾骄已从躺椅上起来,瞧见是他们爷俩,笑道:“巧得很,方才我还与琤哥说今日懒怠走路,就不去铺子上了,琤哥正要去知会你们,不曾想你们自己便来了。”


    因着有客上门,几人便进了堂屋的四方桌旁坐,奚老头叫奚犀把竹篮拿到桌子上,对另外二人道:“今日找来的确是有事想与两位东家商量,此事我已在心中惦记许久,只不晓得您两位是否愿意。”


    他说着便把竹篮上头的红布掀开,篮子里头是晒干的肉条、新鲜芹菜,还有莲子、红枣、桂圆、红豆各一大包,显然是拜师用的礼。奚老头续道:“老头我瞧得出来,两位东家是极端正的品性,犀小子如今既然是在正经学你们的手艺,就不能让他白学了。二位倘或愿意,便收下他做个徒弟,往后让他以弟子的身份做活,家中有些个什么急事小事,也一并叫他干了。”


    他话音刚落,奚犀迅速从桌边蹿起来对娄琤与訾骄抱拳弯腰,朗声道:“请东家收我为徒罢!”


    訾骄与娄琤对视须臾,惊讶中亦皆有些欢喜,他们起初托吴纷荣找帮手时,对方便与他们提过收奚犀为徒,只不过当时他们尚未与奚家爷俩接触过,也就没有立即定下这般要紧的事。


    如今他们与奚家爷孙都已相熟,彼此了解,奚犀干活时又确实认真用心,对木头雕刻亦是真的喜爱。现下爷俩都带好拜师礼上门来了,二人岂有推拒的道理。


    訾骄轻轻颔首,娄琤便抬手扶起弯腰鞠躬的奚犀,言简意赅地答应:“好。”


    奚犀顿时眉开眼笑,奚老头也欣慰得直点头,又催他:“还不斟茶?”


    “哦哦。”奚犀整理好胸前衣襟,拍了拍衣摆灰尘,拿起桌上的茶杯倒满茶水恭敬地递到娄琤面前,“师父请喝茶。”


    娄琤接过茶杯,却并未直接喝下,停顿片晌后返身递给旁边的訾骄。


    莫说奚家爷俩,便是訾骄亦目露茫然,“给我做什么?我可不教他刻木头。”


    娄琤声色正经道:“无论教不教,家里都是你的话最要紧。”


    奚犀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转,突地福至心灵,“我晓得,除了与木头有关的事要听大师父的,其余事都听小师父的。”


    他侧过半步机灵地对訾骄躬身行礼,爽朗道:“小师父请喝茶。”


    訾骄向他瞥去一眼,不由失笑,“那好罢。”随后拿过茶杯仰首饮下。


    奚犀再次倒满一杯茶端给娄琤,娄琤这次将其爽快喝完。


    拜过师后,奚犀满是新鲜、浑身有劲,追问家中可有粗活累活要做的,非得留下来替两个师父干些活计。訾骄倒是无甚所谓,横竖家中不管有几个人干活,他都很清闲。


    娄琤却是不叫他留在家中,直把人往院外送。他昨日才和訾骄亲近过,食髓知味、留恋难返,今天也只想和骄宝两个人安静温存地待在一处。


    先前訾骄说不去木头铺娄琤便很欢喜,眼下又怎么能留个碍眼的大徒弟杵在家里。


    奚家爷俩已经被娄琤不动声色地送到了院门口,奚犀走到院外,还回过头来扒着门问:“真的没有要我帮忙的事?我可以劈柴、扫地、抹桌子。”


    “没有。”娄琤断然回绝,与他道:“下午先去把该做的木牌做好,再练练上次教你的手法,明日我来看。”


    “晓得了师父。”奚犀应下“课业”,搀着自家爷爷转身回木头铺。


    娄琤扭过头时院中已没有了訾骄身影,他找到书房,果然见对方正站在书架前翻找书册。听到有人靠近,訾骄侧头瞄了眼,似有所感地问:“他们回铺子了?”


    “恩。”娄琤走至他背后,“骄宝在找什么?”


    “原想寻本简单的书出来教奚犀识字,毕竟他也唤了我师父,”訾骄说着却将手上拿的书又一股脑放回架子上,“适才记起他是个不爱读书的性子,还是教他点基础的画画法子罢,日后他自己往木头上画图样时也更得心应手些。”


    訾骄转而要去准备纸笔,身后人忽地拦住他动作,自两侧腰旁伸过臂来拥住他,垂首闷声道:“骄宝教我识字罢。”


    娄琤现在认识的字比之从前倒是多了些,但都是因为木牌背后的诗句刻多了眼熟认识的,除这几句诗外的其他字便认得不多了。


    訾骄识得字,又会念书会背许多诗,他做不了这么多,仍想更靠近对方一点。


    颈窝里痒痒的,訾骄缩了下脖子,笑道:“好啊。”他从放回去的书中重新抽出一本,两人来到书桌旁。


    桌边仅有一张简单式样的圈椅,娄琤坐进椅中,将訾骄抱在自己腿上紧靠着胸口,越过他的肩膀与脑袋去看对方手上的书。


    第32章 没完没了 整日惦记些劳神劳力的事


    家中并没有专用来教识字的《千字文》, 訾骄拿的是一册讲灵异志怪的话本子,他引着娄琤一句句地念下去,遇到对方不认识的字便停下来与他解释, 再拿纸笔来叫他写。


    娄琤自小活到现在没握过毛笔, 五根手指僵硬地被訾骄捏着摆来摆去, 好不容易握对了姿势,写起字来又歪扭滞涩,横不像横竖不像竖。


    訾骄看不过眼地把住他的手, 让他跟随自己的力度下笔。然而他的手不及娄琤的大, 纤瘦白皙的手指搭在古铜色的结实手背上,格外引人注目。


    娄琤努力写完几个字,待訾骄允许他放下笔继续看书时, 忽而翻过手腕, 捉住了对方尚未收回的指尖。他牵着訾骄的手来到自己面前, 低下头亲了亲。


    “”訾骄侧首向后看他,“做什么?”


    娄琤老实道:“想亲。”说着话, 他再度往前凑近, 鼻尖埋进被发丝覆盖的耳后, 嗅闻着怀中人头发上的香气慢慢下移。


    毛乎乎的脑袋在耳朵、颈项与肩膀处徘徊,訾骄越发觉得自己是被一只饿久了的大犬缠上, 这饿犬从前未曾尝过肉味时还容易控制,吃过肉之后便开始没完没了地讨起食来。


    早知道昨晚就不许他吃了!


    气哼哼的狸奴咪呜乱叫地挣扎开来, 却又被身后人轻松制住手脚, 娄琤干脆揽住坐在自己腿上的人让他转过身来,彼此面对着面,他倾身去吻对方微启的唇。


    訾骄对凑过来的人又推又锤,无奈双方力量相差过大, 娄琤任他捶打照旧岿然不动,将他抵在桌沿好好地亲近了一通。


    认字之事不得不留待下次。


    *


    自拜师后,奚犀学习雕刻愈发仔细用心,进步很快,每月的交货压力减轻许多,赵行商要的木牌也备好了大半。


    大雁与梁祝这两套成对的木牌也于庭竹坊、新燕阁两个铺子内上了半月,喜欢的人竟有不少。且因訾骄和方荠麦事先商量好的定价,买下成对木牌的人家中也大多富裕,其中更有好些人家或同周家有来往、或是欲往周家攀关系、或是单纯喜爱效仿他人的,在听说周小少爷上学时日日挂在腰间的薄荷牌子是同个匠人所做时,纷纷寻上门来也要定一套独属自己的牌子。


    訾骄眼看娄琤和奚犀手头的活已然不多,便接下了几桩生意,也好叫某只饿犬别有太多闲暇时间,整日惦记些劳神劳力的事。


    是日奚家木头铺里,娄琤带着奚犀刻木牌,訾骄坐在桌边为定了木牌的人设计图样。几人正各忙各的,唯有奚老头瞧见了从门口进来的人,走上去迎道:“客人要买点什么?”


    进来的共有三人,两个年轻的跟在后面,虽穿短衫但看着面料不错。两人前头是个年纪大抵四十左右的男子,衣饰更为讲究,朝老爷子抱了下拳后问:“做薄荷牌子的木匠可是在这里?”


    近段时日来寻訾骄娄琤的人不少,奚老头也不意外,点头将三个人往铺子内引,“在的、在的。”


    訾骄已然听见他们的对话,收好纸笔站起身与来人打招呼,邀他们喝茶详谈。娄琤不懂亦不插手谈生意的事,简单和他们打过照面后继续埋头干活。


    两个随从并不入座,只有中年男子和奚老头、訾骄于桌旁坐下。中年男子先客气地表明了身份,正是周家周老爷子身旁的管事,姓孙。


    訾骄恰到好处地笑道:“原是孙管事,自从为小少爷做了牌子,已有许多人家寻过来说要定同周小少爷一样的款式,想必是小少爷风采出众,才将我们这简简单单的小挂饰也带得炙手可热起来。”


    “哪里哪里。”无人不爱自家的孩子被夸,孙管事在周家待了大半辈子,同小少爷亦颇有感情,此刻虽嘴上谦虚,实则神色乐呵,不由随之附和道:“郎君所制的木牌颇为独特有新意,我们小少爷亦很喜欢,日日上学都要挑一块佩着。前几日老爷说要为他新换两个笔筒与镇纸,小少爷自个儿便提道要请制出薄荷牌子的木匠来为他做,老爷立时便吩咐我出来寻了。”


    “不知郎君手头上的单子排得可满?可愿接下除了做牌子外的其余生意?”


    訾骄眸色微亮,爽快道:“生意找上门岂有不接的道理?更何况周小少爷如此看重信任我们的手艺,自然不好叫他失望。”


    孙管事连连颔首,只觉与对方说话舒心惬意,连商谈正事都显得轻松。


    在訾骄原本的计划中,他们便不会长久只做香木牌这一样东西,因为要让木牌附上香味其实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事,甚至可以说是简单——他琢磨得出来,其他商户必然也可以。虽然眼下还没有旁的店铺开始售卖同样的木牌挂饰,但早晚会有的。


    真正要能站稳脚跟让自家时常有钱可挣,靠的是别出心裁的图样设计,还有纯熟精湛的雕刻手艺。香木牌让他们为人所知,后续要做的便是扩充他们所能做的物件的品类。


    此刻终于等来了除木牌之外的生意,訾骄应下得十分果断,且这次的笔筒与镇纸还要做得毫无闪失,最好一举夺得周小少爷欢心,才可早日扬名,往后做买卖也更顺利。


    他思忖须臾,向孙管事问及周小少爷的喜好。


    孙管事亦想办个好差,细细与他提起小少爷素日里喜爱的几样东西,最后道:“说起来,我们老爷和小少爷都很喜欢郎君上次所制的木牌上那位看书的小童子,老爷说神态间倒颇有几分像小少爷,瞧着便高兴。”


    訾骄眼睫轻动,眉目间笑意浅淡而明朗,“原来如此,多谢孙管事提点。”


    孙管事朗笑两声摆摆手,“不值什么。”


    双方谈妥细节,签下契约,孙管事留下采买木头的钱以及给訾骄娄琤二人的银两便带着随从离开。訾骄暂且没去管木头钱,打开装盛工钱的荷包瞄了眼,其内是二十两银子。笔筒加上镇纸的全款是二十两,原本应当只先给十两定金的,周家却是全都一起给了,不知是信任他们二人还是不太在乎这些小钱。


    无论如何,訾骄欢快地将荷包收好,转首与奚老爷子商量:“周家指明要用上好的银杏木做这两个物件,还请老爷子留心帮我们问一下可有何处在卖此木头的,若有消息便告知我与琤哥。”


    奚老头开了大半辈子的木头铺,各处货源必定是比訾骄他们清楚的。见他应承下来,訾骄便要额外给他打听消息的银钱,老爷子不愿意收,挥着袖子推拒。


    訾骄强硬地将钱塞到他手心,挑眉道:“今日我要是叫奚犀去帮我做这件事,定然不给他银钱,谁让他唤我小师父呢。可现下我是托您为我打听消息,又怎么好吞了您的辛苦钱?收下罢,您存着自己用,别给奚犀花。”


    专心刻木头的奚犀也跟着抬起头来:“爷爷,你收下小师父的好意罢,我明日就去师父家里给他们打扫院子,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娄琤手上动作顿住:“你别来。”碍眼。


    奚犀:“啊?”


    奚老头被他们一打岔,也不好再把手里的银钱丢出去,便无奈笑道:“好好好,我这几日就去老朋友那问问,别耽误了你们的事。”


    訾骄安排好木头的事,继续画完先前正在画的图样,而后便琢磨起笔筒与镇纸来。


    直到黄昏时分两人回家,訾骄还是一路沉吟,进了院子后都没顾上和娄二玩耍。


    “骄宝先洗澡罢?”娄琤与往常一样先去为他烧上洗澡的热水。


    訾骄“唔唔”应声,边出神边习惯成自然地倚进了躺椅中,沉思着望向院子上方带有橙色边沿的云彩。两刻钟后他听得娄琤在耳边说洗澡水已放好,便又起身去往洗浴的隔间,待他站在浴桶旁将外衣脱下大半,才蓦然反常地察觉到有人在背后帮忙拎着他褪去的衣服。


    訾骄扭头,很是不意外地瞧见了娄琤。他脑中与图样有关的事倏然飞散,反生出几丝不大妙的预感,“琤哥怎的跟进来了?”


    娄琤接起掉下来的纱制外衣挂到架子上,十分有理:“我怕骄宝洗澡时也思虑得出神,便进来帮忙。”


    訾骄抓紧里头的贴身衣服,拿润而亮的瞳眸瞪他,“不要,我自己洗。”


    娄琤此刻却是不听他的话了,宽大的手掌轻松握住他的手腕靠近,“方才烧的热水多,我同骄宝一起洗好不好?”


    訾骄正要说不好,对方的右手已然捧上他面颊,细细密密的吻紧跟着落到鼻尖、唇瓣上。


    “唔琤哥不讲理!”訾骄于亲吻的间隙中愤然控诉,却无任何威慑力,依旧被身前人剥了里衣,横抱起来放进了浴桶内。


    娄琤紧随其后,两人紧贴在窄小的浴桶中,温热的水汹涌外溢,无数水珠自桶边泼洒到地面。訾骄被禁锢在娄琤双臂之间仰头承接对方的亲吻,散开的长发如游鱼浮于清澈的水面,水面之下是更热切的触碰与抚摸。


    第33章 揉揉 “下流!”


    好半晌终于洗完澡的訾骄被娄琤从隔间内抱出, 虽说因为浴桶太过窄小两人并未折腾到最后,但訾骄还是撅着个嘴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等娄琤把他安置到桌边的凳子上坐好, 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 抬眸向对方撒娇似的抱怨:“疼。”


    娄琤拨开他的衣领往里瞧, 两颗小果异常红艳,大抵是方才弄得重了些,此刻抵在粗糙的衣料上便令人难受。


    他喉结滚动, 不自觉地要伸手为对方揉揉。


    然而他指尖刚探入半分, 就被警惕的某人迅疾挠了一爪。訾骄拍开那只不怀好意的大掌,面颊透粉怒目而视,“下流!”


    挨了小猫斥责的娄琤并不羞愧地收回了手, 撩起他尚且濡湿的长发, 将干布巾披在他肩背处, 以防衣服上沾染太多水迹穿着不适,“我去准备晚饭, 骄宝坐着等会。”


    訾骄哼哼两声, 双手撑住面颊趴到桌子上, 浑身犯懒地等人投喂。


    晚饭做的是冷淘面,面条煮熟后由凉水激过再放入碗中, 整齐码上木耳丝、鸡蛋丝、蘑菇丁、鸡肉条,而后浇上提前调制好的酱料, 搅拌均匀便能入口, 吃着清爽酸甜,最能解腻消乏。


    娄琤将几碟小菜和两碗面端上桌,又拌好面放到訾骄手边,若非訾骄用漂亮眼睛瞪他, 他还能直接拿起筷子来喂与对方吃。


    冷淘面爽口开胃,訾骄吃完面,肚子里原本存着的那点小气性便消退不见,乖巧懒散地任由娄琤为他擦头发、揉肚子,也不再计较背后人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摸摸亲他的头发。


    之后几日訾骄便开始专注于思索镇纸和笔筒上的图样。


    既然周老爷和小少爷都喜欢木牌上的童子,那此次也可以将小童作为画面的中心,且最好加上些许周小少爷的特征,让熟悉小少爷的人瞧了便知此物件是独属小少爷的,跟旁人的不同。


    很多时候,富贵人家想要的就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的特殊。


    訾骄几番打听,知晓了周小少爷有个单边的笑涡——只左边有,右边无。他琢磨半天,往纸上草草绘出个大概,再根据要做的镇纸的长宽调整画面。


    镇纸长八寸、宽一寸半、厚半寸,訾骄将五个面的尺寸严谨地在纸上画好,而后在框出的轮廓内重新仔细绘上图案。


    五个面中,最要紧的是正面,摆在桌上几乎一眼便能看清,马虎不得。訾骄在正面的上半部分与下半部分各画上接连的荷叶、莲花,正中间是一叶小舟,小童仰面躺在船上闭目浅笑,胸口上还压着本翻开的书册。


    为减轻画面中过于繁复的沉闷感,小船周围的荷叶莲花并不密集,訾骄只寥寥画了几条生动的水波纹,还有水纹底下摆尾游过的锦鲤。


    最后,訾骄往小童的左边脸颊上留下半弯浅浅的弧线,到时让娄琤雕出个细微圆润的小坑来以示笑涡。


    正面画完,剩下的便轻松多了,衔接上边缘处的线条,画上恰如其分的莲叶与花,还有三两只落下的蜻蜓。


    至于笔筒上的图样,则是小童追着叼走了纸张的麻雀在林子中跑,画面头尾相连,浑然一体。


    终于画好两样物件上的图案,訾骄放下笔,走到坐着矮凳的娄琤身后,没骨头似的赖到他背上,“琤哥,我累了。”


    这几日他专心画画,下午便没再特意赶去木头铺,娄琤自然也陪他待在家里。


    感受到背上的重量,娄琤丢开木牌与刻刀,向后探手触摸到对方腰身,使了个巧劲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抱紧他,“那骄宝睡一会。”


    訾骄横坐在他大腿上,右臂勾住他结实的肩背,脑袋歪来倒去最终倚进他颈间,“就这样睡?”


    “恩。”娄琤左臂拦在他腰后,手上重新拿好木牌,右手捏起刻刀摆好姿势,望向他道:“我抱着骄宝也能干活。”


    訾骄不由失笑,半阖的瞳眸中溢出点滴光彩,并未拒绝这个提议。他在娄琤大腿上调整几番,寻到最为舒服的姿势,随后将下巴搁进他肩窝内,安安心心地眯眼小憩。


    直等到他呼吸平稳绵长,娄琤才再度动作起来,左臂几乎不动,唯有右手施力在木牌上留下痕迹。然而毕竟抱了个人,干起活来自然不比先前快速,但偶尔拖延点时辰也不妨碍什么,总归是能在约定天数内交上货的。


    娄琤刻个半柱香的木牌,便停下来侧首看看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看够了再继续刻,只觉日子过得实在美好。


    *


    翌日,訾骄与娄琤带上两幅画去周家拜访,确认是否还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周家在清宁镇内可算是大户人家,宅邸宽阔富贵,进了大门后靠墙还设有茶室专供过来的人喝茶稍坐。


    訾骄将装有画纸的竹筒递予门房,便和娄琤在茶室内坐下等待,余下的一位门房为他们倒上茶。


    方喝了两口茶,进去送画的仆役便再次过来,“老爷请二位客人进去说话。”


    “好。”訾骄妥帖地应声,两人跟在引路的门房身后往里走去,过了垂花门与长长的抄手游廊才走进正厅。


    厅堂正前方的圈椅上坐着位略有些精瘦的男子,两鬓掺杂花白,面上纹路不多却也瞧得出有五十往上的年纪。訾骄拱手向他施了一礼,“见过周老爷。”


    娄琤站在他后面半步,学着他的动作。


    周老爷第一眼看到前方人精致姣好的样貌时还颇为意外,如今做木工活的都有这般好相貌了?待再看到他背后更为高大结实的人时又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画图样子的应当与做木工的不是同一人,那前头这个俊俏的小郎君肯定就是画画的了。


    他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指了指右侧靠近自己下首的椅子,“坐罢,我不过是看着今日送来的两幅画实在喜欢,这才忍不住请你们进来闲聊两句。”


    訾骄坐下后便转首望向他,面上笑意轻松,回话时语气还带着几分开朗,“周老爷满意,便不枉我苦思冥想多日,连头发都掉好几根了。”


    上了年纪的人看小辈总是多点宽容和蔼,更何况这个小辈还相当的俏皮伶俐,又有一手的好画技。周老爷朗笑几声,让孙管事去厨房拿两盘糕点来,又吩咐仆役给他们端上茶,才道:“原是费了这么多心思,难怪我越瞧越喜欢。”


    “我看这两幅画上的童子与我小孙儿尤为相似,可也是特意设计的?”


    訾骄对此并不隐瞒,瞳眸微亮,不卑不亢道:“正是呢。我想着既是小少爷的物件,自然得叫旁人一眼能瞧得出来才好,且又听书院中的学子们说小少爷读书作诗亦很是用功,岂非与画上的小童一样?”


    谁不喜欢自己疼爱的孩子被夸?即便周老爷自个儿也是做小生意起家,熟谙谈生意时的恭维话,照旧听得连连含笑点头,看訾骄反倒越发欣赏起来,“能于细微处投其所好,果真是个心思周全的人。两幅画并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照着刻便是,银杏木可寻好了?”


    此时孙管事从厨房回来,端上两盘尚且热乎的糕点放到訾骄与娄琤座位中间的桌案上,娄琤瞥见有核桃酥,便将其轻推到訾骄手边。


    “已寻好了,再过几日就能到。”訾骄捻起小块的核桃酥,顺势问:“做完镇纸和笔筒,木料定还有所剩余,周老爷可有其他喜欢的小物件?我们好一并做了。”


    坐于上首的老人呷了口茶,不甚在意地摆手,“剩下的料子你们留着罢。”


    “当真?”訾骄吃下甜酥的糕点,神色明亮悄悄笑道:“周老爷可不许反悔。”


    周老爷放下茶盏,亦是摇头笑,“我还能诓你们两个小的?”


    訾骄继续跟周老爷和乐融融地说了会话后才起身告辞,周老爷聊得尽兴,还包了好几样糕点叫他们带回去。


    走出周家大门,訾骄被娄琤牵着手,脚步都显得轻快,没想到此次来一趟还拿到了剩余的银杏木料子,虽然量必定不多,但制成物件卖出去也相当于是无本买卖了,划算得很。且今日的闲聊还算愉快,往后周家再有木工活需要做的,周老爷亦极有可能会想到他们。


    訾骄晃悠晃悠地荡起了和娄琤相牵的手,已然开始思索余下的那点银杏木可以做些什么了。


    娄琤感受到他的开心,无端也跟着欢喜起来。等两人慢慢走回了自家所在的小巷子里,娄琤忽然停下,俯身单手一把抄起了正哼着欢快小曲的訾骄,让对方近乎于坐在他的手臂上。


    訾骄在被抱起的瞬间小声惊呼,上半身不受控地伏到他肩膀,瞳眸睁得圆圆地看他,“琤哥做什么?”


    “带骄宝回家。”娄琤说完,兀地加快脚步,小跑着往自家院子的方向去。


    訾骄上身随着他跑动的步伐一颠一颠的,只得用双臂环住娄琤脖颈,连散在风中的笑声都变得断断续续。


    第34章 喜讯 赚钱啦赚钱啦——


    转眼便至九月, 赵行商所定的木牌已尽数做好,两人将货交给他,又收入一笔银钱。出发那日, 訾骄与娄琤还去城门口凑了热闹送行。


    赵千索并非单独外出行商, 他要先带着货物去往省城与大规模的商队汇合, 而后再随同百人的商队一起上路,如此钱财性命才更有保障。


    不过从清宁镇去往省城的路也不短,他此次出行带了贴身随从, 还雇了个打手。货物都用木箱装好整齐堆在马车后头, 再用绳子绑住,上头盖好布。


    赵千索在家中休养几月后精神十足,利索地翻身上马, 与前来送他的人拱手道别。


    訾骄望着两架马车滚滚而去, 泥沙跟在车轱辘后面漫天飞舞。他正要拉着娄琤回城, 却于飞扬的尘土中眼力极佳地瞄见了另外三匹马,那三匹马同赵千索他们的马车相对而行, 朝着清宁镇飞奔而来。


    “恩?”


    马匹越来越近, 能看到其上的人高举彩旗, 旗子因疾行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另有人边驾马边拿起锣重重敲了一锤,巨大的响声穿透沙尘横冲直撞地滚入耳中。


    来为赵行商送行的妻女也尚在城门口, 听到锣响后转过身望向不断靠近清宁镇的三人三马,年纪还小的女儿依偎在娘亲身旁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訾骄察觉她似乎有些怕, 垂首笑道:“镇子里有喜事呢。”


    小姑娘随即亮了眼睛, 目光中更添好奇。进出城门的人群纷纷让向两边,马蹄伴着锣响热热闹闹地从中间飞快路过。


    娄琤将訾骄的手紧密地握在自己掌心里,两人散步般悠闲地往城内走。他其实不知道方才三个人的来意,但听着訾骄的话也猜到了些许:“是有人中举了吗?”


    “是, 那三位都是报喜人。”訾骄见街上有好些人循着锣声而去,想来这位新举人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得满镇皆知,“我们随意寻处茶馆坐下等会罢,马上就知晓是谁了。”


    “好。”娄琤牵着他找到家较为清净的茶馆,点了壶普洱茶并一盘炒瓜子,俩人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边嗑瓜子边等消息。


    娄琤吃的时候少,只低头将瓜子仁剥出来放进小碟子里,訾骄自己嗑瓜子的同时又要抽出空来吃他剥好的瓜子仁,嘴巴忙得不亦乐乎。如此吃了好半晌,瓜子盘快要见底时,他们终于从过路人兴奋的议论声中捕捉到了新进举人的名字。


    正是尤照景。


    訾骄由衷替他高兴,下一瞬又立刻从桌旁站起,眸光明亮地催促,“琤哥,我们去木头铺。”


    娄琤放下瓜子紧跟他的脚步,“怎么了?现在还早,可是有急事?”


    “做牌子去呀。”訾骄眉梢眼角溢出欢快的笑影,实为振奋,“照景兄考上了举人,我们的木牌可是他第一个用上,也是经由他推介过的,定会有许多人在知晓此事后上庭竹坊、新燕阁去买的。”


    赚钱啦赚钱啦——


    两人匆匆赶到木头铺里,訾骄又将此事告知奚家爷俩,三个人埋头赶工做起木牌挂饰来,奚老头也在旁尽量搭手帮忙。等娄琤与奚犀刻完足够交货数量的木牌后,訾骄再次叫停他们,拿出八张新的图样给他们看。


    算起来,梅兰竹菊的薄荷香木牌与四季花卉的栀子香木牌已卖了好几个月,也是时候该换新的图样了,这八幅便是他往常闲暇时候新画的。


    小镇内考出个举人是件天大的喜事,尤照景家门口放起鞭炮,周围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尽皆涌上前去道贺,感叹羡慕尤父尤母能教养出一个举人老爷,连知县老爷在听闻消息后都派了人来送上贺礼。


    尤家爹娘站在门口为报喜人送上红封,还特意买了些糖果糕点来送给街坊四邻,与尤母相熟、家中儿子也在书院读书的妇人已挽起了她的手,难掩欣羡地细细问他尤照景平时都是如何读书的。


    尤母欣慰欢喜得眼眶微红,也抓着她的手与她说道起来。


    斐然书院中,有关尤照景的各项大小事更是被学子们聊得火热,他看过的书、写过的文章、爱用的笔墨纸砚都为人津津乐道。


    两日后,果然如訾骄所言,大量文人学子涌入庭竹坊要买薄荷木牌,还有许多人即便家中孩子尚且不到入学读书的年纪也提前来买,只为讨个好彩头,盼望孩子往后能有出息。


    新燕阁中的木牌虽然多是女子所用,但因着是同个匠人所做,近段日子亦卖得极好,成对的百合香木牌跟着售出好些。


    陆陆续续的,有更多人打听到訾骄与娄琤平日里干活接单子的地方,直接寻到木头铺来请他们为自己定做。


    訾骄面上带笑,短短三五天便挑选着接了不少生意,直到把今年剩余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再次送走一位客人,他转过身往铺子内走,脚步轻盈松快,眉目上都仿佛镀着光。


    “我就知晓你们定是在这里赶工。”


    门口忽然有熟悉的音色传来,訾骄回头爽朗道:“吴大哥来了。”


    吴纷荣笑得两边脸颊都更显圆润丰满,走进来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又对訾骄道:“托骄小弟的福,我这铺子内可算是忙了。”


    訾骄眨眼与他回:“庭竹坊可有哪一日不忙?”


    吴纷荣被他说得开怀,朗笑两声才切入正题,“铺中的木牌已卖光了,我猜想你们在此处,便干脆自己过来问问可有已制好的牌子?”


    “有。”訾骄弯身从桌下拎出一个竹篮,里头俱是用油纸包好的木牌挂饰,油纸外贴了淡黄的字条写明香味与图案,此处的也是最后一批梅兰竹菊的图样,“这是前段时间便做好的,就等着过会送去呢,吴大哥自己来拿,倒省得我走动了。”


    “好说,这木头铺离庭竹坊亦不远,往后木牌卖光了我便自己上门来取,多替你省些力气。”吴纷荣接过篮子,点完数量将银钱给他,又听他说了之后薄荷木牌上的图样变化。他对訾骄的眼光与画技极是信任,并无任何异议,说笑两句就又匆忙赶回庭竹坊去了。


    奚犀听訾骄说懒得走动,抬头积极道:“小师父你往后要送什么东西可以告诉我呀,我去送。”


    奚老头在旁应声附和,“小骄啊,你有事就使唤他,他一把子力气。”


    “那好,”訾骄将第二个篮子从桌底下拿出来,立时便有跑腿的活给他干,“这一篮你送到新燕阁去交给刘掌柜,再交代她下批次图样的变化,放下木牌后记得拿回篮子。顺道再去趟庭竹坊罢,把吴大哥那的篮子一并带回来。”


    “好嘞。”奚犀掸了掸手掌起身,拿好篮子兴冲冲地往外走。


    “可知道新燕阁在何处?”


    “晓得的。”


    眼看着少年兴致勃勃的背影消失在铺子外,訾骄坐到娄琤身侧的小矮凳上,打着呵欠自然地倚至他肩膀。他们虽未同外人坦诚说过彼此的关系,言行举止间却也不隐瞒掩藏,横竖聪明人都能瞧得出来,是否要继续来往全由对方自己决定,訾骄与娄琤并不大在乎。


    奚老头亦是看破不说破,安安稳稳地继续喝茶。


    除去那些要定做物件的,还有位意料之外的人找上门,正是隶南村尤照景的二叔。他说三日后村里要杀猪摆席庆祝,他进镇采买东西,老村长叫他来请他们到时回去吃饭。


    小村子内好不容易出了个举人,要摆酒席自然再寻常不过,二人只诧异老村长竟仍惦记着他们,还交代儿子特意来寻他们。


    訾骄没有拒绝这番心意,且他们的确许久没回过村子,趁此机会再去瞧瞧芬丫头也好。两人备好了要带去给老村长的贺礼,也特意挑了两件小礼带与芬丫头和她阿兄,又租了一辆有厢盖的驴车。


    近日接连下过几场细雨,天气逐渐变得凉爽,出发的那天早晨还起了风,吹在身上酝酿出几分冷意。即便訾骄在赶路时可以坐在车厢里头吹不着太多风,娄琤却还是怕他着凉,多拿了件薄的披风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还带上了娄二,想让它去山脚野地间撒一撒欢,镇子里什么都好,唯独没有大片的空旷地方供大狗消耗精力。


    酒席摆在中午,他们早些出发,抵达村子时还能搭手帮上点忙。


    娄琤赶着驴车进了隶南村,还不待回到自己家,村路上就遇到了正在帮忙搬桌子的芬丫头一家。因着老村长要请全村人吃饭,家中空地与桌椅又不够,所以各户都搬出了自己家的桌椅来放到村长家院子里、及门外路边。至于厨子便是尤照景的父亲,此刻正在厨房里头忙活。


    芬丫头搬不动桌子,只抱了张木凳子跟在娘亲后头,瞥见有驴车路过就好奇地望过去,认出赶车的是娄琤后当即欢快地蹦跳起来,“訾骄哥哥!”


    娄琤听到小丫头的声音,拉紧绳停下驴车,訾骄在他背后掀开帘子露出脑袋与肩膀,循声去瞧,“芬丫头真厉害,可是要把凳子搬去村长家?”


    芬丫头已经快活地跑到驴车旁,十足高兴地仰着头,“恩,村长家的桌椅不够,所以要用我们自己的。訾骄哥哥你们家里现在是不是没有桌子椅子了,等下和我们一起坐罢,我们那儿坐得下。”


    “好,那我先多谢你啦。”訾骄从车厢里头钻出来,拿着备好的几样物件跳下车,转头道:“琤哥,我同芬丫头先去村长家,你把驴车赶回家再过来,待会我们吃完饭再带娄二去玩。”


    “恩,”只分开短短一会儿,娄琤犹要叮嘱他:“你不必搬东西,等下我过来会搬的。”


    訾骄眯眼笑着与他挥手:“那你快些来呀。”说罢便和芬丫头转身走了。


    第35章 纸鸢 天上两只徘徊飞翔的纸鸢


    村长家外头人来人往的十足热闹, 村民们互相帮衬着搬桌椅、摆碗筷,空气中残留着燃放爆竹后的味道,地上红纸散落, 有小孩蹲身去找其中没被点燃的小鞭炮, 还没找到便被爹娘拽起喊去帮忙。


    猪早已杀完切好, 眼下正于院子里等着下锅,好些大人小孩围成一圈在旁观看,兴奋得直咽唾沫。村里的普通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肉, 现在竟然能不花钱吃到如此新鲜肥美的猪肉, 个个都是高兴的,言谈间也直羡慕村长家竟能考出个举人老爷,往后他们村的人走去外头都面上有光。


    訾骄亦很欢喜, 借着尤照景的光, 可是叫他多赚了好些银子。他在院子中找到老村长, 对方被五六位老人围在正中,面上浮现出往日不常有的笑痕, 额头上的沟壑都显得喜庆。


    他上前简单问候, 将备好的东西送到村长手中, 不待对方推拒,便明朗笑道:“大多是些自家院子里种的新鲜菜蔬, 不值什么,还有几样点心, 可以给家中小童闲时当零嘴吃。”


    訾骄知道若送得太贵重老村长定然不收, 且村内大多都是靠种地维生的普通人家,他们拿的贺礼太好反倒叫其他前来吃饭的人家不好意思,那便是瞎出风头了。


    村长见篮子里确实是几捆新鲜蔬菜与几包点心,这才点头收下。訾骄在隶南村住过许久, 村里的人即使与他不熟却也都是认识的,又听说他带着娄琤买卖做得极好,此刻便不免夸赞起来。


    如今众村民对娄琤的惧意似乎少了许多,虽然尤照景确实如同当初翁爷爷所言考上了举人,但与娄琤关系好的訾骄,却仿佛也并未被他克亲克友的命数妨害到,两人甚至越过越好。再看芬丫头一家,因与訾骄、娄琤来往密些,就能以极低的租子租他们的地种,上回村长从镇子里回来还替两人给芬丫头带了好些小玩意。


    众人渐渐意识到或许翁爷爷的批语并不全对,娄琤与尤照景两人亦非此消彼长的关系。


    訾骄笑着与老人们说过几句话便返身走到院子外,娄琤已经赶了过来,正在帮忙安置桌椅,看见他就立刻迎上来牵他到桌旁,“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先坐。”


    在多位叔婶的忙活下,院外路边很快排起了一串高高低低不尽相同的桌椅,虽不整齐,好歹人人都有位置坐,看着是极热闹的。


    訾骄、娄琤和芬丫头家同坐一桌,他们两人各自占四方桌的一边,芬丫头与娘亲、她阿兄与父亲再占另外两边。坐下不久后便上了菜,还有煮好的白米饭用木桶盛装放在院门旁,谁想要都可以去加。


    乡下宴席不注重摆盘花样,简简单单的炖肉就足够叫人欢喜,更何况今日席上不光有红焖豚肉炖粉条,还有白切鸡、炒兔肉、豆腐炖鱼,另有好些口味清爽的蔬菜,直叫村里人吃得肚饱腰圆,米饭都添了两三次。


    訾骄吃饱后又歇了会,等娄琤也放下碗筷,两人便准备先行离席去家中带上狗到处走走。芬丫头瞥见他们要走,当即擦了把嘴跟着跳下椅子,跑到訾骄腿旁:“訾骄哥哥,我想跟你去玩。”他们俩都好久没一起玩了。


    “好,我正有东西要给你呢。”訾骄摸摸她的发顶,顺势叫上她阿兄,跟二人的爹娘打过招呼后便领他们往家走。


    路上芬丫头蹦蹦跳跳地和他讲村中各类鸡毛蒜皮的趣事,訾骄认真听着,时不时给出回应。芬丫头的阿兄仍是默不作声的性子,只紧紧跟着几人脚步。


    娄琤先前赶驴车进院子之后把娄二从车厢里头放了出来,让它待在院子里。娄二在曾经熟悉的家中撒着欢跑进跑出,累了就自己跳到赶车的位置上趴着睡觉,小脑瓜聪明得很。


    甫一听到门外主人的脚步声,它耳朵竖起的同时身子也跃到了院门后,激动地用爪子刨门板。


    訾骄推开门接住冲撞过来的狗,呼噜几下它毛茸茸的脑袋和耳朵,随后就让娄琤给它系好牵绳,自己爬上驴车从车厢里头拿出来两只色彩艳丽的纸鸢,“恰巧今日有风,我们现在便去放罢。”


    “哇——多谢訾骄哥哥!”芬丫头从未见过如此鲜艳漂亮的纸鸢,顿时一蹦三尺高,眼睛都亮闪闪的,伸直手臂小心翼翼接住訾骄递给她的纸鸢,欢喜得不行。


    訾骄将另一只送给芬丫头的阿兄,年岁不算大的男孩呆愣片晌,才讶异又掩不住欢欣地抬手接过,闷声道:“多谢”


    訾骄扬手一挥,“走。”而后雄赳赳气昂昂地领头去往空旷的田野边,背后亦步亦趋地追着两个小孩。


    他们在溪边寻到处广阔的平地,没有房屋树木遮挡,抚到面上的风越发强烈了几分,所幸訾骄今天扎了辫子,不至于被风吹得满头发丝狂魔乱舞。芬丫头和阿兄拽住纸鸢的绳子逆风奔跑,但或许是跑得不够快抑或技艺不精,纸鸢每每只飞起少许,待他们停下脚步,便又被风吹得歪来倒去,扑棱棱地栽倒。


    訾骄瞧得颇有兴致,亦上手试了回,然而他跑完步扭过头想看看自己的成果,风就拨弄着他长长的马尾辫糊上半边脸。訾骄“噗噗”两声吐出嘴里的头发,感受到有略为粗糙的指腹触碰上他的面颊,为他理清黏着脸颊的长发。


    他抬目与娄琤对上视线,能清晰捕捉到对方包容宠溺的神色中还藏着稍许笑意。


    訾骄皱皱鼻子哼了声,把放纸鸢用的线拐子塞给他。


    娄琤便暂且抛下手中牵狗的绳子,叫娄二去宽阔无人的地方撒丫子疯跑一会儿。他调整好线的长度,找好风向,帮忙放起纸鸢来。


    待纸鸢高高地飞上天,他便把线拐子交还给芬丫头和她阿兄。两个人沉迷地远远拽着纸鸢在周围蹦来跑去,不断将其放得更高,又怕不小心断了线后遗失这般漂亮的纸鸢,转着线拐子再将它慢慢收回些许。


    明明早上出家门时还特意拿上了披风,此刻却是又把它忘在了驴车里,娄琤便站到訾骄身后替他挡住风,顺势展开双臂自后方抱紧他,稍稍低头就能让鼻尖贴上对方柔软的发丝。


    訾骄亦舒服地缩进他怀里,仰面闲适地望着天上两只徘徊飞翔的纸鸢。


    *


    九月下旬,周家要的笔筒与镇纸大体形状已然做好,訾骄与娄琤上午便在家里待着,娄琤雕刻笔筒、镇纸上的图样,訾骄继续为新接的单子画图。


    用过午饭后小憩片刻,他们再去往木头铺,加上奚犀一道做新图样的木牌。


    因着薄荷有提神醒脑的效用,且大多文人学子都是为此买的牌子,暂且不太好做香味上的更换。但给到新燕阁的栀子香木牌却足可以换一换香了,眼下已是秋时,桂花陆续盛开,香味清甜且长久,正好可做替换。


    下午二人携手去奚家木头铺,路上訾骄挑拣着指出街道两旁招牌上的字让娄琤念,考他能否认出曾教过的字。娄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认真念来,面色肃穆得如同上京赶考,生怕自己忘了几个訾骄便不愿再教他。


    “铺、珍宝、食、丸子、从速、薄荷牌”娄琤顿了顿,确认过自己未曾认错,转头望向訾骄,“骄宝,他们也在卖薄荷牌子。”


    訾骄并不诧异,倒是有点好奇,眉尖轻扬拉着身旁人上前。他们刚进铺子里,掌柜的便过来迎道:“客人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要些什么您与我说,我们这儿今日还有举人老爷爱用的薄荷木牌,佩在身上保管您文思泉涌、福气盈门啊。”


    未曾料想木头牌子竟能被夸大至此,訾骄忍俊不禁地笑了声,而后问:“真是举人老爷爱用的样式?可否给我瞧瞧?”


    “好嘞。虽和举人老爷用过的稍有差别,但都是薄荷香的,效用都是一样的。”掌柜的倒还算实诚,边说边从柜台上拿过木牌给他。


    訾骄接过来仔细翻看,牌子是掌心大小,下头坠着穗子,拿至近前的确能闻到清新的薄荷香,唯有木牌上的图案与他们的不同,是常见的鱼跃龙门纹样。


    “什么价钱?”


    掌柜的答:“四十文。”


    比庭竹坊与新燕阁卖的还低两文钱。


    訾骄神态自若地递还木牌,垂目不好意思地笑道:“薄荷牌确实很好,然而今日出门得急,未带够银钱,我下回再来找掌柜的可好?”


    “无妨无妨。”掌柜的见他衣饰清雅讲究,言谈妥帖有礼,只当他是文人学子,热情道:“公子若喜欢,下回可多带些友人过来选选。”


    訾骄点头应承,随后便同娄琤继续往木头铺去。娄琤侧首看他,见他并无丝毫着急忧虑,不由问:“骄宝不担心吗?”


    “这有什么?给木牌染上薄荷香本就是极简单的法子,如今又多了举人老爷爱用的名头,会有其他商铺跟着做也属寻常。”訾骄唇边含着笑,眉梢眼角盛着轻松闲逸,“放心罢,无大碍的。”


    第36章 小师父 半眯起的眸中有熠熠光亮


    跟着做薄荷木牌的不止方才那一家, 訾骄和娄琤去木头铺的路上又陆续遇到了另外两家,訾骄都凑热闹般上前问了问。待进到木头铺,便见奚犀正在和自家爷爷嘀咕什么, 面上还有些许烦恼的样子。


    訾骄奇道:“可是谁招惹你了?如此不高兴。”


    奚犀见他们二人进来, 连忙手脚勤快地泡上茶, 欲言又止好半晌后道:“外头有好些铺子学我们做薄荷木牌卖,他们、他们怎么这样?”


    訾骄坐到桌边,听了他的埋怨轻笑一声, 果真还是个半大小子, 于买卖之事不甚了解,“做生意原就是这样的,哪样东西卖得好、名声响, 大家便争相制作出售此物。你看那些据说是从上京、都城传过来的极受欢迎的物件、吃食, 除去有独家秘方或技艺的, 哪一样不是多家商铺在卖?况且给木牌染香是件极简单的事,做惯了饰品买卖的店家又怎么会想不到法子?”


    奚犀顿时眉间堆起, 十分忧虑地趴到桌上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做好自己的事。”訾骄端起茶盏来浅浅尝了个味, 又嫌烫放下, 耐心续道:“同种样式的物件,数量多了就会有比较, 比较之中便能分出优劣。你觉得外头的牌子比我们的好吗?”


    奚犀果断摇头,他也去看过其他商铺卖的薄荷木牌, 不知是他对自己做的东西更为偏心还是事实如此, 他直觉那些牌子都不如他们做的。


    訾骄便笑着看他,“他们的与我们的何处有差别?”


    奚犀顺着他的话深思,回忆起其他木牌的外形、香味、穗子,似乎都与师父他们的很是相像, 唯有——


    “上面的画。”娄琤先一步说出口,把吹凉的茶水放回訾骄手边让他润口。


    “对对,”奚犀当即接上,“好几家铺子木牌上头的画都是大差不差的,就是那些鱼跃龙门、金鸡报晓之类的。我看见了三两幅鱼跃龙门的图样,细处有些不一样,但总体好像也差不多。”


    “因为这些图案寓意吉祥顺利,是大多会雕刻的木匠都学过且常做的,刻起来亦是信手拈来。商铺掌柜的去木匠处定做这些图样,不用再花费专程请人设计图样的钱。”訾骄喝完茶水,边思忖边道:“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定价也只比我们的低两三文。所以若是让他们去寻画师来画几幅独属自己店铺的图样,且还要做到时常更换,想必成本会涨不少,我猜他们不会的。”


    毕竟学问知识都是值钱的东西,念过书识过字的人抄书都可赚钱,更不必说请一位画师为自家店铺作上三、四幅画要花多少银两了。


    奚老爷子不由点头,虽然他上了年纪后木头铺的生意逐渐差了,但这些买卖中的成本还是能算清楚的。


    奚犀恍然大悟、目光灼灼地盯着訾骄,高兴道:“我晓得了,因为有小师父在,我们的图案不仅比他们的有新意,还能做到定期替换,大多人看腻了那些图样,定然更爱买我们的。”


    訾骄矜持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半眯起的眸中有熠熠光亮,“算你机灵。”


    娄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动的表情,放在桌上的手指忽而拢起,极想去摸一摸他软乎乎的脸颊。


    奚老头呵呵直笑,补充道:“薄荷木牌本就是两位东家先开始制作售卖,又与书院的学子们有所交情,许多学子都是认准了你们的,轻易不会改换铺子去买。”


    奚犀蓦然又担心问:“如果有人抄了我们的图样怎么办?这可不行罢?”


    “自然不行,要报官。”娄琤率先出声,面色兀地严肃,那些画都是骄宝日日思索出来的,怎能被他人窃去使用。


    訾骄跟着笑道:“是啊,我画出的图样交由你们刻成木牌,目前便只给庭竹坊与新燕阁售卖,这都是签过契约的。盗书盗诗不可取,盗画自然也不可取,得报官的。”


    “况且我们并不会一直只做此类木牌的买卖,此番有大批人找上门来定做,其中也有不要木牌反而要其他物件的人。”訾骄瞧了瞧奚犀,再转向娄琤,“我想着待奚犀的技艺再精进些,便可让他独自承担庭竹坊与新燕阁两个铺子所需的木牌制作,琤哥就专程刻来定做的那些更为复杂精巧的图样。”


    娄琤毫无异议地只点头,“我都听你的。”


    “我也听小师父的!”奚犀听到自己有机会独当一面,语气更为兴奋,“我得赶紧再多练练。”说罢便跳起来往自己干活时坐的地方跑去。


    奚老头亦极有眼力见地随他离开,只留下两人坐在桌旁。娄琤终于有机会握住訾骄的手,真诚道:“骄宝特别厉害。”


    訾骄眉目含笑神气十足,而后抽出手来拍他一把,“干活去。”


    挨了一下压根不对他造成伤害的轻打,娄琤满足地起身去干今日的活计。


    *


    做完两批新图案的木牌挂饰后,訾骄仍旧让奚犀送去庭竹坊和新燕阁。没几日便有人发现铺中的木牌换了样子,且此前梅兰竹菊、四季花卉的木牌竟不再卖了。客人询问掌柜,得到解释说往后每隔三月木牌上都会更换一套新的图样,而已经撤下的旧图样日后若有空闲还会再做,但时间却是不确定了。


    消息传出去后,有正在犹豫是否要买前一款样式的人扼腕叹息,早知这木牌竟还会更换图样,他们就该快些买下,现在都不知道从前的样式何时才会再次开始售卖,边后悔边匆匆去买下新款。那些早已买下木牌却又看腻了这几幅图样的人却觉正好,当即前去铺子购置了新的换上。


    更有人素日就喜欢收集不同样式的装饰物品,一听他们会定期替换图样期待至极,先行买下整套,即便不用也摆在书房收藏起来。


    訾骄与娄琤所制的木牌顿时又好生红火了一番。


    傍晚回到家,娄琤去厨房做饭,訾骄坐在堂屋中剥栗子吃。最近气候凉了,天亦黑得快,此时外头便有些灰蒙蒙的,屋子内点上了烛灯。


    栗子是回来的路上买的,天气越冷,路边的炒栗子就越馋人,拿在手中更显热乎。买来的栗子已事先开好了口,裂开的口子露出里头熟透的果仁,訾骄剥去外壳将栗子仁塞进嘴里,咬下去时顿觉绵密香甜。


    娄二把两只前爪搭在凳子边沿,抬着脑袋眼巴巴地看他。


    訾骄丢给它一颗尝尝,谁知这狗似乎很是喜欢,吃下后立刻又赶过来讨食。訾骄接着丢给它两颗,想着吃多了或许不好,便不再搭理,急得娄二在他脚边直绕圈打转。


    不多久忽而有人在院外敲门,訾骄起身去开门,娄二还是执着地追在他脚后跟讨要栗子吃。门外站着的是个他并不熟悉的男子,看衣饰应该是哪家的小厮,訾骄还未问,来人便已开口。


    “可是訾骄公子?小的是方家的,我家小姐邀您与另一位娄公子两日后去新燕阁一聚。这是拜帖。”


    原是方荠麦寻他们。訾骄接过拜帖,应下了她的邀,待小厮告辞后便关上院门。他回到屋内,打开拜帖大致扫了眼,唇角止不住上扬。


    又要拿到笔大买卖啦。


    一刻钟后,娄琤便从厨房端了菜饭过来,今日做的是清炒菠菜、糖醋莲藕,还有碗排骨冬瓜汤。


    他在訾骄面前摆好碗筷,而后问:“刚才听到院外声响,可是有什么事?”


    “新燕阁的方东家请我们过两日去呢,拜帖上说是有物件要托我们做。”訾骄心情甚好,拿起筷子将每个菜都先尝了尝。


    菠菜味道清淡却新鲜爽口,莲藕脆嫩而酸甜开胃,訾骄都挺喜欢吃,最后排骨冬瓜汤也喝下大半碗,排骨上的肉炖得烂极,筷子尖轻易便能戳进骨与肉的缝隙间,将整圈肉都挑下来。


    訾骄吃饱了,拿过桌旁放着还剩大半袋的栗子,“琤哥,明日做栗子炖鸡好不好?”


    “好。骄宝想吃清炖的还是红焖的?”娄琤照旧负责扫清桌上剩余菜汤,不浪费粮食。


    訾骄托腮思索,“红焖的罢。”咸咸甜甜的好吃。


    用过晚饭,娄琤烧上几桶洗澡用的热水,将热水拎到洗浴的隔间内全数倒入浴桶中,调和好桶内的水温,唤訾骄来洗澡。


    訾骄进入隔间,站在浴桶边和娄琤大眼瞪小眼。身旁的浴桶已经在前几日被娄琤换了个新的,比之先前的宽大不少,眼下他放好了热水还杵着不走,那点心思简直明晃晃摆在脸上。


    訾骄警惕地盯着他,撇了下嘴抓紧衣服,“你出去。”此番绝不让他得逞。


    “可是”娄琤还待争取,却立时被打断。


    “不行不行。”訾骄跑到他背后推着他往外走。娄琤转过身欲捏住他的手,訾骄敏捷避开,还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两把。


    娄琤退到隔间门口,以手撑住墙,眼见小猫态度坚决,只好捧起他的脸在红润的唇上亲了口,随后主动退到门外。


    訾骄满意轻哼,高高兴兴脱了衣服泡进浴桶中,待微烫的水漫上肩颈,便舒服得缓缓叹息。


    第37章 黄柑酒 双方都能尝到一点柑橘的酸甜……


    待约好的那一日, 訾骄与娄琤来到新燕阁,刘掌柜瞧见他们过来,即刻将两人引向二楼的雅间。訾骄熟门熟路地进入其中, 屋内桌旁已然坐着一道端正身影, 正低头看书。


    听见门口的声响, 方荠麦放下书,侧首过来笑道:“快坐罢,我正想着你们该来了呢。”


    訾骄同娄琤上前, 走近了才看清桌上摆着六、七个小碟子, 碟子中都是各式糕点小食,有酥油鲍螺、桂花糍糕、香药脆梅、栗蓉酥饼、梅菜花生作为饭后零嘴可谓十足丰盛。


    訾骄坐到桌边,不由笑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摆这么大‘席面’?”


    方荠麦替三人都倒上茶, 茶水落入盏中激出淡淡的清香。她听訾骄如此打趣, 亦跟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二位所制小物如今炙手可热, 我自然得多拿点诚意出来才好邀你们做事。”


    訾骄十分惊喜地挑眉,“这可不得了, 有吃有喝还有生意, 好处竟全都让我占上了。”


    两人来回说笑一番, 方荠麦神色欢悦,“与訾骄公子说话总叫人实感轻松, 无论闲聊什么都觉有趣。”


    訾骄爽朗地应承下这句称赞,并不羞涩扭捏, 端起杯盏来品了品茶, 而后问起今日正事来,“方姑娘是想让我们做什么物件?只年前的时间都已排满,若要得急恐怕制不出来。”


    “不急。”方荠麦眉目间蕴有浅浅的柔软之意,带几分女子的腼腆, “是明年所需的物件,大抵在处暑时分交予我就好。你们现下事务繁多,我所需的物件数量亦不少,我料想以訾骄公子的口才本事,若不事先来定好,明年你们必然也寻不出多少空隙。”


    訾骄留意到她微微显露于面上的神情,且时间如此远,要的东西又多他眨眨眼,轻声问:“可是成亲要用的物件?”


    方荠麦终是止不住地一笑,颔首道:“正是。”


    娄琤搭在膝盖上的手忽地动了动,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身旁人。訾骄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在桌子底下不着痕迹地戳戳他肌肉结实的大腿叫他将头转回去,却立时被某人捉住了手指牢牢攥在掌心。


    訾骄抽了两下手抽不回来,只得放弃,转而恭喜方荠麦。他瞧得出来对方是真的欢喜,逛夜市时见过的冯却应当也是个良人。


    方荠麦素日里是爽快大方的性子,此时亦很快收起了面上的些许羞赧,谢过訾骄后与他说起所要定做的物件,“想托二位做的是迎亲时放置嫁妆用的抬盒,共十八抬。”


    果真是大买卖,訾骄的眸子都倏而亮闪闪的。娄琤越看越觉得他漂亮可爱,只一味盯着他,大掌下意识捏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一按他柔软细腻的掌心。


    娄琤的指腹有茧,訾骄掌心被他摸着揉着总觉得痒,趁那只手略有松懈时当机立断缩回了自己的手,还顺势在他手背上拍了下以示不满。


    “啪”的一声脆响,方荠麦停下言语,茫然地往四周瞧瞧。


    “无事,你继续讲。”訾骄拉回她的目光,得获自由的手捡起块栗蓉酥饼送到唇边吃起来。


    方荠麦便将这声莫名的响动抛之脑后,续道:“原本抬盒与嫁妆一同都是娘亲替我准备的,只是实不相瞒,我很喜欢訾骄公子的画,每套木牌上的图样都颇合我心意,且娄公子的雕刻技艺也实为精湛,我便与爹娘提起想寻你们来做抬盒。”


    方荠麦唇边的笑带上几许安宁温暖,“好在爹娘疼我,也由得我胡闹,我就自己请你们来了。”


    能将方荠麦养成此般性情,两位高堂必然不是多迂腐的人,訾骄并无意外,用帕子擦尽唇角、手上的糕点碎屑,“怎的叫‘胡闹’?我可是托方东家的福,接上了好大一笔买卖。”


    这笔买卖岂止是银两多,待到迎亲当日,抬盒会在送亲队伍中让全镇的百姓瞧见,且与方、冯两家交好的人家定也多是有所底蕴与积蓄,他们若能将此物制得出色,或许便可掌握住大半清宁镇内这些富贵人家的生意。


    訾骄思索甚远,认真问起方荠麦想要的具体样式,娄琤一面听二人商谈一面注意着訾骄面前的茶盏,看其中没水了便为他续上些。


    两人花了整个上午,才商定好抬盒的各处细节,谈妥了交图样、交货的各阶段时间,最后定下单个抬盒二十两,十八抬共三百六十两。


    定金先给三成,所有图样确定后再给两成,等完工便交付剩余的五成。


    訾骄走出新燕阁,将一百两银票藏进自己贴身的暗袋内,多余的八两零头塞给娄琤,大方的给他当零花钱,“拿去买吃的。”


    “好。”娄琤目中带笑,妥帖地将银钱放进怀里,转头问他,“骄宝晚上想吃什么?”


    “吃烤羊肉罢,配上些清爽的菜蔬。”訾骄赚到大钱身心畅快,蓦然起了兴致道:“再买小坛子酒来如何?先前听说黄柑酒色泽独特亮丽,味甜而清新,不如去买来尝尝?”


    娄琤自然点头依他,牵起他的手问:“骄宝喝过酒吗?会不会醉?”


    訾骄回忆片刻,“未曾喝过。”从前在家时爹娘不会用多余银钱来买酒喝,后头进了俞府,不管是待在病弱的二公子身侧还是被关在小院子里,亦都接触不到酒。唯有一次在俞渚那老头面前喝了口酒,转头就重新吐了出去,那时心绪紧绷,也没尝出个味来。


    “黄柑酒以柑橘所制,想来其中更多的是柑橘的酸甜香,应当不大容易醉罢?”訾骄猜测着,不由对自己未曾尝试过的东西心生好奇。


    黄柑酒确实不易醉,然而大抵是体质原因,訾骄喝完酒后即使不醉,两颊连带着稍稍扬起的眉尾都透出一层遮掩不去的红晕。只他本人并不知晓此时此刻自己面上的变化,只是觉得脸颊热热的,便把两只微凉的手掌贴在两边面上,眼睫扑腾两下望向娄琤。


    “琤哥,有些热。”他双手好似捧着自己的脸,能从指缝中瞥见些许泛红的肌肤。


    天上夜幕垂落,正是渐入寒凉的时候,屋内娄琤盯着酒意浮于面上的訾骄,却也觉得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


    他抬起双手,把自己的掌心覆盖在訾骄的手背上,连带着也捧起他的脸,浅浅用力往内挤一挤,对面人的嘴唇与面颊就跟着嘟起来,叫人心动至极。


    “”訾骄灵活地用眼神传达出谴责不满,正要将他的两只手撑开,眼前人却蓦地靠近,咬了咬他的唇,而后肆无忌惮地吻至更深处。


    娄琤的手逐渐向后扶住他的脖颈推向自己,唇齿间的侵占越发热烈蛮横,挤压出些许缠绵的声响。鼻息勾缠时,双方都能尝到一点柑橘的酸甜,裹挟着欲散未散的酒香。


    “唔”訾骄阖起眼,细密的黑睫仍微微颤抖,双臂已然环上对方肩颈,在两人相贴的罅隙中艰难呼吸。


    娄琤俯身过去,左臂揽到他膝盖窝,稍一用力将人高高抱起,右手却仍按在訾骄后颈,仰头与他亲吻。


    娄琤也不必看路,家中的摆设早已记得清楚,就这般抱着人进了卧房。


    訾骄伏在他肩上只觉快要喘不上气,忽而身子后仰,被娄琤稳稳放到了床上。他睁开眼,眸内蓄起了盈盈的水光,唇色亦被吮得红极。


    “骄宝。”娄琤反复念他的名字,自他的耳垂绵延吻至锁骨,解开衣衫后手掌探入略有宽松的下摆内。


    訾骄忍不住弹动一下,咬着下唇无助地被他揉捏要紧处,眉间若有似无地蹙起浅淡的波痕。半晌后他腰身绷起几息又慢慢放松,无声喘气。


    娄琤待他稍有平复,再拨开他凌乱的衣衫继续动作,暖热的床榻上响起隐晦繁杂的声响,直至夜半。


    喝了酒又累了身子,第二日时訾骄不出意外睡到中午时才堪堪转醒,朦胧地揉着眼睛扭过头,却有些意外地感受到了背后另一人的温度,“琤哥?”


    “骄宝头疼吗?”娄琤自后面抱着他,注视他细微的神情。昨天毕竟是訾骄初次喝酒,他担心会有不适。


    訾骄已清醒许多,窝在对方宽厚温暖的怀里摇摇脑袋,“不疼。”他昨晚并未喝醉,此刻便没什么头疼脑热的,唯一的难受之处是腰腿酸软,也怪不得酒。


    娄琤其实很早就醒了,然而凉寒的早晨,抱着暖呼呼的小猫睡在被窝里实在是天底下最舒服的事。他舍不得率先起来,便搂着訾骄直到现在。他的视线往下垂落,能瞧见怀中人散开的衣襟下探露出的锁骨与半片白皙的胸口,上面还留有显眼的红印。


    娄琤抬手摸了摸,“黄柑酒剩下小半坛,骄宝今晚还要喝吗?”


    这话中的心思昭然若揭,訾骄抓起他不规矩的手送到嘴边磨牙般咬了口,斩钉截铁道:“不要。”


    “好罢。”娄琤略感遗憾,瞥见虎口上被咬出的印子却又觉得快活了,掰过訾骄的下巴凑近去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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