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小可怜(完)以爱之名拯救……
窗帘紧闭的豪华单人间病房内灯光明亮而柔和,暖气开的很足,靠门一侧的墙角还摆放着几株生机盎然的绿植。
傅斯遇身着单薄衬衫坐在床沿,衣衫微乱失于打理,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硕有力的小臂,额前发丝散乱地垂落于低敛的眉睫处,面上情绪隐在覆下的阴影中晦暗难辨。
病床上的少女双眼微阖,眼下皮肤泛着淡淡乌青,面色透白的已完全失去活人应有的血色,呼吸声轻的几不可闻,细嫩白皙的脖颈上遍布淤血,破裂的毛细血管让她全身皮肤都漫着星星点点的红斑。
他宽大的指节捻着一颗颗晶核提炼内蕴的能量将其传进她如死水般平静的精神网中——她没有
办法进食,便只能通过这种外力淬炼提取的方式向她强制传输,这种方式所造成的损耗是无法避免的,比单吞晶核更消耗能量。
被抽干的晶核脆得像烈日下簇拥的雪堆,只需片刻就簌簌地从指间消融飘落,化作一地枯干烟灰。
十个、几十个、一百个、几百个……
消耗太多,他早已记不清具体数量,但只要有一点微乎其微的作用,值得义无反顾地往这个亏空的无底洞里填塞。
天气越来越冷,早先时候她还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晶核蕴含的能量让她胃口都提升了一些,而现在……
“咳咳——”
昏睡的少女咳出一口污血,鲜红的色泽渗出唇缝淌向瘦削的下颌,在血迹蚕食那抹脆弱的苍白前,傅斯遇伸手轻轻抹去她唇边鲜血,绷紧的指骨悬停在脸侧上方,久久僵滞不动。
想要伸手抚摸,又怕她会痛。
傅斯遇情绪淡淡地敛下眼睑,只有深沉的阴影在眼底静默流动,那双棕褐色的眼眸已然不见半点暖色。
她的皮肤如同一面玻璃,似乎只要稍不克制力度就会在他眼前瓦解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这种假想让他每个深夜都会从昏沉的梦中惊醒。
粘滞在指尖的血渍被他不紧不慢擦去,他垂着眼,眸光停滞在那张虚弱的面庞上,思绪却早已游离飘散。
地板积着薄薄一层灰,床边放置的置物箱已经空空如也。
流逝的只有时间,其他什么都没有改变。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他沉闷的呼吸声,暖气充盈的房间,他却像是坐在密闭的冰窖里,身心都是寒凉的。
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深夜都时常处于紧绷状态,他的精神有些疲惫困乏,捏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耳边仿佛出现了纷乱的杂音。
直到突兀的开门声真切响起,傅斯遇才后知后觉地抬眼,原来那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并非是他的幻听。
一张令人生厌的脸出现在他视线中。
被挤到门边的林悦音无奈举着手比划了几下,表示自己拦不住对方。
傅斯遇眉目阴沉,眸光掠过一旁睡的并不安稳的少女,短暂几秒过后,他起身走向门口,挡住了贺川的去路。
这一刻,景象重演,两人身份颠倒了过来。
上次是傅斯遇登门硬闯。
贺川作为南城黑名单上的不速之客,皱着眉,冷冷盯着新上任的城主,俨然没有半点硬闯他人地盘的自觉:“我要亲眼看看她怎么样了。”
“别吵。”傅斯遇听到对方如此过界的话语,心情愈加恶劣,但为了不惊扰苏梨的睡眠,他不得不压低声线,“她是我女朋友,不需要你关心。”
贺川充耳不闻,像是没听见他的警示,言简意赅地陈述道:“我要见她。”
“……”
别说本就心情极其恶劣的傅斯遇,就连一旁的林悦音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想揍他。
不愧是贺川,完全没有道德、没有廉耻心……别人女友也心心念念地惦记着撬墙角,还是当面撬的那种。
眼看傅斯遇攥紧的骨节咔咔作响,林悦音非常识趣地往后退了退,以免遭受牵连。
“咳咳咳——”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几乎是在转瞬间同时迈步进屋,紧张的气氛仍然持续不断,只是紧张的事物发生了变化。
林悦音透过半开的房门能清晰看见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苏梨床边俯身探查,身形各异,但神色却惊人相似,像是两尊低眉折腰的守护神。
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林悦音越看越觉得别扭,刚想进去看看苏梨的情况,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渐近地传来,转头看去,非常意外有一天能看见秋月和许如霜这两人走在一起。
秋月很显然是跟着贺川一起来的。
至于许如霜……
“知道苏梨现在在南城,我处理完那边的事就过来了。”许如霜淡声解释道,“至于她……在路上碰到的。”
至于差点打起来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自然没必要再赘述。
林悦音了然地点头,苏梨的境况她第一时间就告知了许如霜,本意是希望对方能放下心来减少歉疚,没想到她会选择特意来南城看望苏梨。
秋月笑意温和地走近,千篇一律的假笑像面具一样牢牢焊在她脸上。
如果说贺川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那他的手下则各个都是非正常人的奇葩物种,无论是情绪感知还是身形外貌都与常人大有差异。
林悦音打心底里就非常不喜欢贺川一行人,作恶多端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但眼下已然没有选择。
“她的病因……和末日生态或许有着直接关联。”
病房里秋月的一番话让除了贺川以外的人都愣住了,这听起来确实很不可思议,但又因为末日异象频生,的确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让人不得不去思考背后的合理性。
“天气的恶劣程度会加剧她的病症。”
贺川刚给喉咙不适惊醒的苏梨喂完安神药剂,此时正满心满眼地注视着那张渐渐陷入熟睡的面庞,与凝重僵滞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纤长的手指拂动发梢,即便收到傅斯遇警告的眼刀也丝毫没有半点收敛,明目张胆地捻着一缕长发勾缠在指间打转。
细软的发丝触感微凉,很适合绑在脖子上。
贺川面上状若平静,脑内却充斥着各种
纷杂的念想。
想要长进皮肉里,在自己的身体内部不断延长弥漫,这样脏器就能结满她的气息。
这种不易察觉的疯狂宛如逐渐渗透空气的病毒,在无知无觉间麻痹神经,感染每一个人的神经中枢。
傅斯遇看上去似乎也变得不太正常——
“老大,你要离开南城?”林悦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要升起的音量在傅斯遇投来的眼神中极力抑制住,“上次你离城时间太长就已经引起很多人注意了……”
虽然很多人依然叫他傅队长,但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城主,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亲力亲为地执行任务,很多不必要的琐事都成了他必须要顾及的隐患。
傅斯遇是民心所向的新任城主,既然好不容易登上这个位置,最后如若因为没好好笼络民心而惨遭臆测,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林悦音不愿看到的。
但傅斯遇现在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他伸手替苏梨掖好被角,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拍开贺川那只极为碍眼的手,眸光掠过她毫无血色的嘴唇,语气愈发暗沉。
“现在只有源体,能够救她。”
末日生态中的源体可以看作是这个世界自行进化的成果,一般它只存在于某个发生异动的城市,是一种难以捕捉具体迹象的地表奇迹。
一向面无表情的许如霜都不禁看了眼过于急躁的傅斯遇,没有任何情报表明附近区域有源体迹象,这样冒险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
很少能看到傅斯遇这么冲动的一面。
林悦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碍于贺川等人都在场,思来想去还是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
每天守在女友床前看她日渐虚弱却无济于事地消耗着数以千计的晶核,就像目睹一朵很喜欢的鲜花在眼前凋零枯败,但能挽救的措施除了每天重复浇水外,就只有一遍遍祈祷花有重开日。
这对傅斯遇来说也许是一场痛苦的折磨。
在强者为尊的末日里,无论多艰险的危机都能靠身手轻松化解,而他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林悦音看着面露疲乏,似是很久没睡个好觉的傅斯遇,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觉得爱是盔甲也是软肋。
贺川面上神色极为平淡,始终一副事不关己,游离在外的模样。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傅斯遇做了什么决定,只是想多看几眼苏梨睡着的样子。
他腕上佛珠黑得发红,仿佛是浓郁污血浸染而成,纤白的指尖滑过珠面,黑檀木珠颗颗滚动,翻出一片暗色浊浪。
最后的场面以傅斯遇宣告主权般在苏梨额上落下一个吻而告终。
秋月笑意淡淡。
林悦音叹着气却又忍不住多看几眼,想要记住眼前这幕难得温情的狗粮时刻。
贺川手背青筋乍现,绷紧的指节差点扯下一颗珠子。
话不多的许如霜站在原地瞳孔紧缩,但面上很快就恢复平静,暗暗吞下心底升起的惊讶。
原来傅斯遇才是被承认的正牌男友,贺川只是个明目张胆挖墙脚的小三?
这三人关系真是有够乱的。
许如霜着实大开眼界。
但没想到这混乱的三角关系远不止此……
许如霜闲来无事,眼见秋月目的明确地往城外的方向走,干脆跟在秋月身后看她想做些什么。
一个勾起她遥远记忆的少年出现了她面前。
白发、金瞳、精致的不似人类的五官……种种词汇形容都与眼前这个蜷在树下,身形纤弱的少年恰如其分的符合。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这个少年的白发只有稀薄一层,脸侧还留有几道未愈合的伤口,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颇具威胁,杀不死的怪物,反而更像是一位身患隐疾的病弱美少年。
当然,末日怪物的危险性并不和外观挂勾,看着无害的生物咬人也许会更致命。
许如霜暗自提高警惕,但接下来听到的对话让她思绪稍稍卡壳了好几秒才慢慢捋顺过来。
“你想见她吗?”秋月并未指名道姓,像是笃定对方一定知道代指的是谁。
少年第一反应是伸手摸了摸脸上血淋淋的伤口,一双黯淡的金瞳遥遥望向她
身后的南城,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脸还没好……会吓到她……可是我好想她……我伤害了她,她会不会生气?”
秋月像是习惯了对方的神经质,面色毫无波动地讲述来意:“苏梨现在身体很差,需要你帮忙。”
那双暗无天日的金瞳顷刻间涌起了明灿的晨曦:“小梨花需要我。”
他像是只听见四个字,那张被雨打湿的面庞染上笑意后显露出一种清润的美丽,整张脸漂亮得仿佛在阴云下发光,纯稚的眉眼亮如白玉。
许如霜这才意识到这个看着不太一般的白发少年和苏梨之间似乎关系匪浅的样子。
剩下的话她就不太能理解了。
他们似乎做了个有关于苏梨的约定。
令人遗憾的是,末日愈加恶劣的天气并未听到他们的祷告,在暴雨短暂停歇过后,迎来的是——
大雪。
***
自大雪开始降下,苏梨入睡变得更加困难,她醒着的时间大幅增加,瞳孔对光反射延缓的几乎映不出光亮——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痛觉钝化异常,日常咳血也不会再感受到疼痛。
但贺川还是会在打针的时候习惯性地安抚她,一遍遍抚摸她留下细小针孔的小臂,轻声重复着别怕。
一时间竟不知怕的是谁。
傅斯遇在大雪落下的第一天就离开南城了,临走前特意挑了个深夜坐在苏梨床前小声念叨,讲一些几近哽咽的念想——求求你等等我,等我带回源体好不好?
殊不知苏梨早已被身体内的寒意惊醒,无声地听完了他单方面的告别。
他缓缓握住她的手,不敢使劲又不想松开,指节绷得太紧,整只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低下头,凌乱的发丝垂落遮住眉眼,偶有几缕翘起的发丝擦过她耳廓,他的声线轻缓又愧疚,开口第一句就是道歉:
“对不起,我很快就会回来……你等等我,等我回来怎么骂我不照顾你都行,只要你别离开我。”
他的吻轻得像一滴水落在她耳尖,漫开发涩的苦意。
“宝宝,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是祝福,是希望,亦是祈求。
指尖传来的触感将苏梨飘远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眼睫微扬,她声音很哑:“……时戚。”
好不容易见到苏梨一面的时戚几乎无法维持住面上一贯平和单纯的表情,犬齿咬破了纯肉,满口腔的血腥味才勉强压抑汹涌的戾气:“是谁?小梨花,你是需要我杀掉他对吗?”
解释起来太费劲,她先是回握他纤长的手指,指尖滑动几下就安抚住了他暴戾的情绪,随后被他抓着手心放到唇边亲了几口,一点亲密接触就让脑子里除了她什么都装不下的笨蛋少年轻易调整好了心情。
“……我生病了。”
苏梨扯着嗓子挤出这句话后不住地咳血,神色越发虚弱。
时戚刚扬起的眉梢顿时僵住,连忙凑过去舔掉她唇边的血迹,金瞳一眨不眨地直直望着她。
接替傅斯遇在一旁守着苏梨的林悦音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地上前一把扯开时戚,坚决捍卫小情侣的爱情:“喂你别乱亲!”
秋月端来温水让苏梨抿一口润润喉咙,瞥了眼挣开衣摆频频往苏梨身前凑的少年,只能庆幸还好贺川不在,否则病房外必然要血溅当场。
V-03号曾因强行吞下A城源体遭到反噬被寄生,结果阴差阳错下反倒获得了控制植物的能力,而这或许就是它与末日生态所构建的共联。
它是迄今为止最完美的实验体,身上承载着三种融洽共存的生物特征,也许会是唯一能影响生态环境的变数——从根源上缓解苏梨的病症。
时戚眼巴巴地看着苏梨,完全视旁人如空气:“生病……?”
在怪物眼中,这个世界的人类分为三种,活人、死人和苏梨,生病的含义对他来说过于陌生。
他纤白的手指抵在唇边反复研磨,唇下的犬齿在指间若隐若现,这是他要啃断自己手指放血前的预兆。
当然这一点苏梨本应是不该知情的,但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再拖缓下去了,没有精力再处理额外的事故,装作不经意地阻止了他的行为。
苏梨瞳孔暗淡无光,有气无力地扬起几根手指,似乎想要触碰他的手臂,指尖垂落前一秒被他紧紧抓在掌心里。
她似乎连张嘴说话都非常困难。
时戚急的眼睫频颤,金瞳里泛起片片涟漪,宛如落日下荡漾的暖色水光:“到底怎么了?你看着我……”
秋月这才替苏梨解释起她的病况,如若病因与末日生态息息相关,那只有他有能力确切改变末日环境。
“是这样吗?”时戚仍是执着地盯着苏梨询问,眼睫沾染湿意,眉眼间都是雾蒙蒙一片,“小梨花,你需要我这样做……才会、会变好吗?变得像以前那样?”
他就像是只忠诚的小狗,只相信自己主人下达的命令。
然而当着林悦音和秋月两人的面,单纯天真的苏梨无法准确回答这个问题,她对外界感知能力很差,末日生态也应当是一知半解的状态。
苏梨被握住的手往外挣了挣,在时戚跟随的目光下,从枕下摸了颗糖塞进他掌心,唇边提起微弱弧度,转瞬即逝的笑意花费了她许多力气,下一秒就疲累地闭上了眼。
“小梨花……”时戚慌乱伸手去探她的呼吸,迷茫惊慌的神情渐渐安定下来,而后低着头默默看向手里的糖果,心里有了判断。
她需要自己。
他的血治愈不了她。
床边靠墙的屏幕上显示着她的实时心率。
“她只是有点累了。”秋月温声解释道。
林悦音根本见不得这一幕,怕吵到苏梨,不得不强压声线:“你还不赶紧把手松开,这是我们老大的女朋友,别乱牵。”
其他人类的声音对一心只想着苏梨的时戚来说全是聒噪的杂音,大脑完全屏蔽了这些耳旁风,他对此毫无半点反应。
“我会再来看你的。”
时戚攥着掌心的糖果,任由铝箔包装纸扎在柔软皮肉里,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才能让他时刻保持理智和平静。
“小梨花,你要想我。”
林悦音看着这个曾在南城通缉令上赫赫有名的恐怖怪物提上帽衫挡脸离开的背影,内心一时间也是感慨良多。
因为苏梨,怪物也会对人有感情牵连……就连贺川一行人,这几天对她也是关爱有加,非常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大家的善恶立场都因为感情而变得模糊,又或许人性本来就是复杂多面的。
他们都在各自努力,想让苏梨身体恢复健康,重展往日笑颜。
***
贺川重返病房,身上落满了雪花,消融的细雪化作水珠从发尾淌落,冻得发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纯白玫瑰。
他在楼下捏了很久的雪玫瑰。
苏梨听说下雪了,想见见雪,但以她的身体状况是不被允许去室外吹冷风的。
林悦音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守在门口监视屋内情况,心里暗暗腹诽,捏个雪人不比破玫瑰强一百倍?这个死变态就知道献殷勤挖老大墙脚,真想打他。
贺川怕传染寒气给苏梨,并未第一时间走至床边,擦干湿气又烘暖了衣服才拿起被冰系异能定格住的雪玫瑰走到床前。
这是一支长时间都不会融化的雪花玫瑰,世间仅此一朵,所以它理所应当地属于这世界上独一无二最可爱的女孩。
“只能摸一下。”贺川轻轻握着她的手臂将其抬起,使她不用耗费力气就能伸手触碰到晶莹凝结的花瓣。
她的手指白得让人惊心,指尖相触,她细白的指节比雪花更加脆弱易碎,短暂三秒接触,贺川就迅速移开了微凉的雪玫瑰,随后将它摆在床头,方便苏梨随时观看。
“下次给你带个雪人。”贺川拿起一旁备用的热毛巾给苏梨暖手,侧脸轮廓显得温和清润,声线持续平稳耐心,“每天都给你带来新的雪花摆件,让你在房间里也能看见雪……直到这个冬天彻底结束。”
苏梨静静望着他,没有光彩的眼睛,瘦小的脸蛋,惨白的皮肤……这些元素堆叠而成,使得她看起来像个被抽空灵魂的洋娃娃。
自上次在基地身体温度骤降,她就发现了异常,没有病因,她的身体却在一步步恶化,那时她才明白开场时为什么自己会从死人堆里复活,原来这个设定是为了限制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
头顶仿佛悬着一行游戏倒计时,数字归零那一刻她的生命就会回到起点再度死亡,而在这之前,她若还未达成满值好感度,任务就会彻底失败。
见过时戚后,她已经能够确定现在好感还未达标的目标只有贺川了。
在一次次选择中,她都毫不犹豫地偏向傅斯遇,这样的好处是能刷满傅斯遇的好感值,但也相当于拒绝了贺川一遍又一遍。
有利有弊的抉择。
现在她要做的,就只剩下单刷贺川好感,与头顶的生命倒计时赛跑。
唯一有些难办的是,他们并不是两人在密闭的环境里独处,她没法做出一些脱离人设的行为去刷满好感,只能静待合适的时机出现。
苏梨唇边牵起一抹笑,柔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想听故事……睡觉。”
“好。”贺川眉眼舒展,本就温润的眸光更是柔和的像流淌着三月春水的湖面,漫开缱绻涟漪。
自从那次讲故事被她嫌弃过后,他闲着没事就捧着本童话书反复阅读,练习哄睡技巧,效果显著提升。
至少她会愿意让自己讲故事哄睡。
这就足够了。
苏梨的睡眠质量在大雪纷飞
的冬日里可谓是糟糕至极,经常夜半惊醒或是白日犯困,入睡变得非常困难,瞳孔光感几乎完全消失,反射不出任何光影。
苏梨一直等待的机会就在这个雪夜。
味觉丧失后她根本无法进食,身体异常消瘦,薄弱的皮肤凹陷出骨骼轮廓,皮下只有骨头和脏器,没有半点脂肪。
苏梨昏沉地在林悦音面前念叨着傅斯遇的名字,眼下皮肤透白的连血管都清晰可见,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
她想见傅斯遇最后一面。
林悦音忍着眼泪跑去找周晨光商量,不管怎样,他们都要想办法让傅斯遇赶回南城……如果就此错过了,这辈子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顺理成章地支走了林悦音,夜晚就只剩贺川孤零零地站在床前,他披散着没有打理的长发,眉眼阴郁,肤色苍白,宛如前来索命的厉鬼,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睁不开眼的少女。
苏梨仰了仰脖子,感觉呼吸不畅,有点喘不过气来,这种生命从眼前流逝却无法制止的感觉太过糟糕,她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低头。”她说话很吃力,只能简洁语句。
贺川单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紧攥着佛珠,长发顺着眉睫垂落,拓下的阴影覆在没有镜片遮挡的异色瞳,竟让一双截然不同的虹膜显露出灰度不一的阴鸷,眼底仅有汹涌暗潮。
他一直耿耿于怀,想让她主动亲他一次。
他想要自己的感情被她看到、接纳。
冰凉的唇缓慢地贴上他的唇角,像一片雪花轻盈落下,唇上温度很凉,齿间却漫起甜香。
贺川僵住,瞳孔深处的晦暗猛烈颤动,似乎浪潮底下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崩塌。
他半跪在床边,手掌托住她脆弱易折的脖颈,脸侧红痣在黑发下若隐若现,整个上半身都折服下去,只有倾泻的长发落在枕上与之交缠相融。
两人的脸贴得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这段时间常常萦绕的药味,试探性地轻声询问:“……怎么了?”
极淡的药剂味道让他麻木许久的心脏重获新生,惶恐不安地隐隐跳动着。
“我……早就……原谅你了。”
苏梨声音气若游丝,拼劲全力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音,薄白的皮松缓肤垂落时,唇瓣无意间擦过他发颤的薄唇。
微凉的气音顷刻间融化在他耳畔。
“……笨蛋。”
贺川小心翼翼地贴上她微凉的嘴唇,心跳如擂鼓咚咚作响,震得他耳朵发麻,无法听见任何声音。
【恭喜玩家已达成目标,顺利通过第三关】
“对,我是一个喜欢笨蛋的笨蛋。”
这是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
眼前灰暗斑驳的景象渐渐变得明亮清晰,苏梨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她眨了眨眼睛,稍微适应了空间内的光线后才将视线投向前方的电子屏幕,随即愣住——贺川哭了?
他埋头贴在她脸上,紧紧抱着那具失温的尸体,佛珠崩了一地,只剩一条断裂的红线垂在腕间。
薄泪淌过脸侧那点细小红痣,浸润后比血迹还扎眼,清亮水痕蜿蜒漫进颈肩,留下一道细长的水线。
“这世间没有神。”
他失控地扯下那条缘分很浅的红线,指骨太过用力划破皮肤,一时间鲜血直流,染红了整条手臂。
“骗子。”
画面就此停住。
屏幕一黑,灿烂的五角星排列展现在她眼前。
苏梨沉默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720分钟倒计时,就好像又一次看到了自己临死前的模样。
系统的恶意让她以死人之身来到这个末日世界,最终也只能以死亡的方式退场……这是她最开始并未预料到的,不然也就不会拖着贺川这条线欲拒还迎了。
他话说的很硬,但其实心很软。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回来,通关的游戏就此画上句号,因此她心里的负罪感也比较小。
苏梨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攻略流程就将末日世界的一切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她窝在沙发里美美享受取之不完的零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生命是如此美好。
能活着吃很多好吃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她只需等待下一次关卡来临。【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