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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章“念念,这位是……”……


    乐极自会生悲。


    宋知念从来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有时候事实的巧合总是令她相信玄学的存在。


    比如,读书时候一玩手机父母就进来查房、比如读书时上课一睡觉外面就悠悠出现老班的脸。


    再比如,在偷偷夜宿傅瑾承家的一周后,宋知念趁着夜色从人家家里悄悄从后门溜回家,一抬头就是父母看着自己微笑的脸。


    和蔼、温和,却露出了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宋知念被父母笑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宋父皮笑肉不笑,像是调笑一般问:“哟,我们家姑娘这是打哪来啊。”


    “打人家家里来呗。”


    宋母白了宋知念一眼,代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姑娘家的矜持全被我们家这


    个祖宗忘光了,天天往人家家里凑,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里的白菜长腿了,自己会跑到猪圈里了。”


    宋知念:……


    “这个,”宋知念弱弱地伸手辩解:“只是最近去得多了些……”


    那天晚上之后,宋知念倒是知道了傅瑾承一个不舒服熬不住痛就会过量服药的事情,她一边让谢医生他们把药瓶看得更牢了些,一边自己也时不时从店里回来之后突击检查,时不时抽查傅瑾承的药品。


    但马上快到十月,又到了旅游旺季,她店里时不时也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虽然也招募了新的勤工俭学大学生,但也还在培训之中。


    “这段时间?”宋母可不信:“那这三天每天晚上从人家院子回我们自己家的是谁?”


    宋母已经好几次站在楼上看到楼下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来,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家政人员工作日偷偷溜出去玩了,定眼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家的姑娘。


    “那……”宋知念自己都说得有些心虚:“那也是因为最近店里比较特殊嘛……”


    高雅琴最近在研究咖啡师教学,她在教大学生学习咖啡师的一对一指导之中品味出来了乐趣,以前她空有资质但是只专注于自己的小店,但加上最近她的咖啡师朋友因为丈夫出轨的问题同样离了婚,她在朋友的带领下,也开始着手了解咖啡师培训的流程。


    宋知念也觉得高雅琴这个想法不错,打算干脆拓宽店里的业务,在附近单独开一家店,由高雅琴的朋友主要牵头,专门从事咖啡师的培训和教学以及公司下午茶团建。


    最近看新店面、招聘兼职老师都花费了她们一番功夫,白天去店里后,往往店里没待多久,就要去社区谈咖啡师夜校培训合作,或者是去看新店面。


    因为白天去的少了,宋知念也就只有吃了晚饭后或者用了早饭后到开门的这段时间去找傅瑾承,活生生地将自由职业活出了一丝上班打卡的意味。


    这段时间,她也以店里为借口,几乎罔顾了门禁的存在,往往都是卡着门禁的时间,才会偷偷摸摸回家。


    这么干了几天,就被敏感的父母察觉到了。


    “天天去人家家里,怎么也没见人上咱们家的门?”宋母抱着手,没好气道。


    宋知念的手搅了搅上衣,真丝的布料在她手中被揉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这个,他也不是不想来,只是他的情况有些特殊。”


    “怎么个情况特殊了?”宋母的语调都拉高了,显得


    尾音尖锐了不少:“特殊到只能让自己女友去找他?”


    自从知道对面那房里面住的是傅家的大公子后,宋母的担心少了不少,她虽然和傅家接触不多,但也听过女眷之中对于傅家那位神龙不见尾的大公子的夸赞。


    在那位大公子还没有完全消失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他在商业手段上的雷厉风行和他待人接物为人处世的周到,都广受女眷的好评。


    虽然听起来人不差,可毕竟这人消失在众人面前已经太久,现在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不知道。


    加上他们两家一个是盘踞杭城多年盘根错节的大族,一个只是突然起家的家庭,傅家董事长也是个那般的个性,宋母还是有些为之担忧。


    “他的身体有些不方便。”宋知念犹豫片刻,思索了下,和父母含含糊糊道:“他之前受了些伤,在脊椎上。”


    宋父宋母一下有些还没反应过来,宋知念趁母亲不备,拉住了宋母的手,撒娇道:“我让他自己思考清楚是我来说还是他来说,可以吗?”


    关于傅瑾承的身体,宋知念还没想好要怎么和父母开口。


    她爸妈虽然已经算是足够开明的人,但是宋知念无法一言断定他们能够完全接受。


    宋父宋母对视一眼,宋母点头道:“那也行。”


    宋知念还来不及高兴,便听到母亲威胁道:“但是在你们不想清楚之前,你先别给我去见他了。”


    ——啊。


    此话一出,宋母满意地看到了宋知念微张嘴惊讶的表情。


    她敲定道:“就这么决定了。”


    “妈妈妈妈妈妈。”宋知念的一个妈妈喊出来了不同的声调,她扑上去撒娇道:“妈妈,不能这样,他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身体原因。”


    她的手臂被宋母无情地拉开,宋知念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她面前关上,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却看到宋父对她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宋知念气鼓鼓地回了房间,但还是记得和傅瑾承约定,开了视频。


    视频一打开,傅瑾承就看到了宋知念半躺在沙发上,满脸不开心的模样。


    “怎么了?”傅瑾承嘴角上挑,笑着安抚道:“是不开心吗?”


    宋知念哼哼唧唧几声,把刚才父母的对话和傅瑾承复述了一遍,她模仿的惟妙惟肖,就连母亲生气时候刻意上挑的尾调都被她完美演绎了出来,而演绎完后,她就像是个被戳了气的河豚,蔫不拉几的靠在床上。


    傅瑾承听得明白,他原本在嘴角的笑意渐渐地开始散去,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阿承。”宋知念抱着枕头,在傅瑾承面前翻了个面,她趴在枕头上,懒洋洋地问:“要不我和我爸妈说一下,等过段时间再说?”


    她现在还能再拖一会儿,也能把林芸她们拉出来当挡箭牌,但是她能拖一时,也拖不了太久。


    宋知念摇摇头,觉得这个主意不行。


    “那要不,我们假装分手?”宋知念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抱着枕头翻身坐了起来,她对着傅瑾承眨了眨眼睛:“假装分手玩地下情,你觉得怎么样?”


    傅瑾承得脸的确有些不好看,他压低了声音,但是还能听出里面的不满:“不怎么样!”


    他才不要因为这些奇葩的理由和宋知念分开,即使手明面上的分开,傅瑾承也觉得自己无法接受。


    “好吧。”宋知念有些遗憾,枕头被她戳着凹下去一个洞,又随即复原:“我本来还觉得蛮有趣的。”


    “一点也不有趣。”傅瑾承斩钉截铁地说,他给她科普一遍傅氏集团碰到地下情情侣的处理方案,又给宋知念讲了上司婚内出轨下属净身出户地案例,这才将宋知念的心给安抚下来。


    背后说过下属坏话,甚至把傅祈安没事给他讲的八卦全部复述一遍的傅瑾承看到宋知念悻悻的模样,终于心下安定了许多。


    “没事的念念。”傅瑾承放软声音,轻声哄道:“交给我来处理吧。”


    “也行。”宋知念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强调道:


    “不许逞强。”


    “嗯。”


    “不开心了一定要说。”


    “嗯…”


    “记住,我们阿承很好。”


    宋知念看着视频之中的傅瑾承,他侧躺在床上,这么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出他身上被命运捉弄的痕迹。


    她眨巴眨巴眼睛,压下眼角的涩意,她想了很多话,最后还是用了最朴实甚至能称得上的老土的情话:“真的,很好很好。”


    视频那头像是卡了一样,终于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嗯”。


    傅瑾承说的解决速度果然很快,当宋知念傍晚从店里回来,正准备去傅瑾承家的时候,却听到外面的门铃响了。


    宋知念暗道疑惑,她扫了眼客厅,父母也已经回家,正坐在了沙发上,听到铃声,他们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眼宋知念。


    她讪笑着去了门口,探头看了眼监控。


    监控外,正是傅家的管家。


    傅家的管家一般不太会出门,宋知念打开通话设备,让大门边的工作人员先把门开了。


    客人


    来得很慢,宋知念在父母的目光之中坐回到沙发上,左等等右等等,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身后父母的目光,干脆开了房门,跑到了门外。


    门外,果然是傅瑾承和管家。


    宋家的别墅并没有安装无障碍通道,傅瑾承的轮椅上来得有些艰难,宋知念出来的时候,刚刚好推到了第三层。


    她扑到了他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还想拉起手看看傅瑾承有没有无意间磕着碰着受伤,却被傅瑾承制止了。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他有些无奈。


    宋知念可不管,她拉起他的手想要反驳,却看到傅瑾承的神色几番变化,最后终于定格在了一丝儒雅的笑意上。


    宋知念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身后,宋父宋母正捂着嘴惊讶地看着她们。


    “念念,这位是……”


    第62章 第62章“这是我男朋友。”……


    “这是我男朋友。”


    宋知念想要拉起傅瑾承的手,但他瑟缩了一下,像是在逃避。


    “爸妈。”宋知念没有理会他,她瞪了他一眼扯过他的手,强制性地将他拽住,大大方方地举起手承认道:


    “这是我男友,傅瑾承。”


    宋父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拉了拉眼中还有些不敢置信的宋母,示意她回过神来。


    宋母被丈夫一惊,马上回过了神,她没有理会身边还在审视傅瑾承的丈夫,她探身招呼着:


    “念念,你先带傅先……小傅,先进来吧。”


    傅瑾承微微颔首,礼貌道:“谢谢伯母。”


    室内的空气似乎都有些停滞,几声正常的问候寒暄之后,宋母发现自己也说不太出来其他的话,她求助似的看向丈夫。


    “小傅,这……”


    宋父接过了宋母的话,他转头看了眼正在忙于出没室内室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家政:“来就来吧,你这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她们身边,忙碌的宋家的家政正在把傅瑾承带来的礼物一件件摆进客厅,从文房四宝到明前头采、从吃的到喝的,不到一会的工夫,便密密麻麻垒成了一个小丘。


    “这是礼数。”


    傅瑾承笑笑,歉意道:“作为晚辈,我本来应该早点来拜访您,但前几周因为身体原因才刚出院,所以只能今日冒昧前来,还望见谅。”


    说起身体,宋母犹豫了片刻,终于攥紧了手,疑问道:


    “小傅,你的身体是临时受伤的吗?”


    宋知念前面吞吞吐吐的,加上傅家把大公子消息满地掩饰,宋父去探查了许久,也只知道傅家大公子这两年身体不好,其他什么也不清楚。


    这样一上门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姿态,倒真的把宋父宋母吓了一跳。


    是临时受伤还好,要是这轮椅要坐一辈子,或是严重些的截瘫,那……


    宋母和丈夫对视一眼,宋父对她摇摇头,眼中多了些复杂。


    “他就是——”宋知念听到接过话题,刚想要帮傅瑾承暂时隐瞒住,却被傅瑾承拉了拉。


    宋知念回过头,却看到傅瑾承已经若无其事松开了手,他似乎并没有打算隐瞒的模样,眼中已经是一片坦然。


    “伯父伯母。”傅瑾承停顿了下,在宋知念担忧的目光下给予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是脊髓损伤。”


    他苦笑一下,用手比画出胸口的位置。


    “从这里到下面,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宋母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她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宋母瞪了眼宋知念,却看到宋知念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宋知念正拉着傅瑾承的手指,指尖勾勾搭搭若即若离的,一副在调戏人家的模样。


    简直没眼看。


    宋母的胸口气得有些气闷,本来已经不疼的腰椎此时也在隐隐作痛。


    “宋知念。”宋母剜了眼罪魁祸首,却见罪魁祸首正和没事人一样还在拉扯着人家的手,气得宋母难得连名带姓喊了宋知念的名字:“你帮我去楼上拿个药。”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宋母要支开宋知念。


    宋知念也没什么借口拒绝,她啪嗒啪嗒跑到父母卧室翻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母亲的口中说的药,却先听到了身后卧室门打开的身影。


    “妈?”宋知念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宋母揉着腰没好气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今天让人家上门。”


    宋知念无辜的大眼眨了眨,看向宋母:“这不是您和爸前两天说的吗,您和我这一说,我就去和阿承说了。”


    “你这死丫头,难道还要我夸你们一句效率高?”


    宋母把门关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宋知念面前,担忧得拉过宋知念,坐到沙发上问道:“念念,小傅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知念的学长,傅家大公子,那些商场当中关于他的做事风度宋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外加从刚刚进门的谈吐礼节上看来,宋母基本挑不出来任何的毛病。


    如果非要说,她们家这个从小被他们两个娇惯骄纵到大的,配人家都还有些差距。


    但问题就是,他的身体。


    除了身体之外的其他条件,宋母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一点能够反对的意见。


    “是车祸。”


    宋知念顿了顿,说道:“当时大学的时候,他不辞而别,拖了其他学长和我分手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那这也有三年了。”


    宋母大概计算了下,疑惑道:“复健没有做吗?”


    “一直在做,但是效果一般。”


    “这样啊…”


    宋母叹了口气,她看着自己面前健康、有活力的女儿,那些话她从见到傅瑾承的时候就想问她,到了现在,她终于开了口:“念念,你真的很喜欢他吗?如果你没有那么喜欢的话,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她们是开明的家长,但是再开明的家长,面对自己女儿高位截瘫的男友,也不能一下接受。


    “你和他在一起,会很累。”


    宋母将宋知念耳边的碎发别到了她的耳后,叹道:“他有身体的问题在,虽然工作钱财不缺了,但那些时不时的大病小病,你都要去照顾,而且他在日常生活上面都比常人繁琐许多。”


    “甚至,”宋母无情地宣布着这个事实:“他的寿命都会比别人短许多。”


    宋家下属的工厂有和医疗器械公司合作的,宋母和宋父在应酬的时候,多多少少也听闻过一些事情。


    “我不是想让你们分手,但是,作为母亲,我希望你能思考一下,你能不能接受和他在一起的生活?”


    宋母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生宋知念的时候大出血,当时进了产房的宋父被吓得腿都软了,在她出月子的当天晚上就不顾自己母亲的阻拦,执意去做了结扎手术。


    这二十多年,她们都是将所有的爱和自由都倾注到了这颗掌上明珠上。


    母亲说的这些宋知念都知道。


    “可是妈妈,我……”


    宋知念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她的眼眶微红,眼泪像是一碰就要掉落的模样:


    “我真的,很喜欢他。”


    “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遭受了飞来横祸,却还能保持如今这样的模样,即使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傅瑾承的坚韧。


    母亲的理解让宋知念的眼泪控制不住,她扑进了母亲的怀中,哽咽着说:


    “妈妈,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从三年前,不,或许早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宋知念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傅瑾承的,或许是入学时候的惊鸿一瞥,或许是一次次活动中他一手担责的模样,又或许是那一次的拥抱,那一次深夜的陪伴……


    当宋知念自己恍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视线已经下意识地开始去追捕那个身影,她的目光总是第一个注意到他。


    “我知道你说的……我见到过他在监护室的模样,我看到过他在医院生病


    的痛苦。”


    宋知念抽泣道:“当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那些管子监护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好怕他会再一次离我而去,我真的好心疼,可是除了哭泣和心疼,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宋母大概已经清楚了自己女儿的想法,除了三年前宋知念分手的时候,宋母基本没有见过自己女儿如此伤心的模样。


    她无声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宋知念。


    算了,宋母想。


    她完全可以强硬要求女儿分手,然后再给她四处寻找相亲对象,可是这会是宋知念想要的吗?


    人的生命本就短暂,能够在这有限的时间当中遇到一个你爱的又爱你的伴侣,是如此的稀少。


    “如果你做好了决定,那就去吧。”


    宋母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她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触碰怀中婴儿的触感,那样的柔软、脆弱,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母亲”这个称呼的意义。


    “妈妈。”


    宋知念从母亲的怀里抬起了头,她的眼角还噙着泪,眼中还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吗?”


    宋母点了点头:“嗯。”


    “虽然小傅的情况特殊了些,但是谁叫你喜欢呢。”宋母眼中的感伤和担忧未曾退去,却还是努力对着宋知念勾了勾嘴角。


    “可是念念,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好。”


    宋知念疑惑地看着母亲,却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


    “你只要记住,我和你爸爸永远会无条件站在你的身后。”


    母亲的话一出,宋知念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小傅和你爸爸去楼下茶室了,你爸他总体对他也是蛮看好的,但小傅这个身体让他也有些焦虑。”宋母打开手机,看了眼丈夫给自己发来的信息,努力掩饰住自己因为女儿痛哭而涌出的涩意。


    “待会晚饭好了,留他吃晚饭吧,我待会让阿姨过来对一下有没有他身体忌口的菜。”


    “好了,别哭了都多大了,害臊不害臊啊。”宋母无奈地擦掉了宋知念眼角的泪水:“让小傅看到了,还以为妈妈欺负你了。”


    宋知念眼角的泪水滴滴地落下,她摇着头想拿纸巾擦干净,却洇湿了一张又一张。


    “妈妈。”


    “嗯?”


    宋知念抱住了母亲,轻声说道:


    “谢谢。”


    第63章 第63章“我很早以前见过你。”……


    阳光在天与地的分界处与黑暗进行着交织,半边天空被染得昏黄沁血。


    茶室内,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傅瑾承望着窗外的落日,面前却被人添进来了新茶。


    “谢谢叔叔。”傅瑾承接过茶水,轻抿一口,将杯子放回到桌上。


    他握着杯子的指骨关节紧紧地突起着,足以见手的用力。


    “我很早以前见过你。”


    宋父再次给傅瑾承添上茶水,他眼睑下垂,回忆了片刻说道:“那应该是在四年前了。”


    四年前,他正好一起去了傅氏旗下的晚会,在那场晚宴上,见到了从总部来分公司视察的傅行止和傅瑾承。


    那时候他上去敬酒,刚报了个家门,就被傅行止抬抬手完全地制止,并且熟视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


    宋父早就知道傅行止的性格,本想认命,旁边的傅瑾承却往前跨了一步,给他和伙伴们一起解了围。


    “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宋父感慨道:“也不怕你笑话,我们那一圈人生的大多是女儿,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念念以后的丈夫能有你圆滑,也就足够了。


    “谁料……”


    一晃四年过去,曾经脑海之中闪过的念头竟成为眼前的现实。


    那段时间傅瑾承参与的晚会太多,帮傅行止善后也太多,他回忆了一下,最多也只能记得零星的几个片段。


    “叔叔过誉了。”


    傅瑾承眼睑下垂,他的手搭在腿上地毯上:“毕竟,那是四年前了。”


    手下,是已经在这三年刻骨铭心的触觉,他捏了捏自己的腿,却依然毫无感觉。


    时间足以改变太多,而那些令人唏嘘的命运,除了叹气和感伤,旁人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大概知道这几年为什么没有再看到你了。”


    宋父叹着,拿起茶杯晃了晃。


    茶汤在杯中摇荡,人变成了小小的一个影子,映在水中。


    “我和夫人其实并不是很赞成你们在一起。”宋父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以往的熟悉的味道此时却突然觉得有了些苦涩。


    傅瑾承两唇紧抿,神色紧绷地说:“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父母会同意自己的孩子嫁给像他这样的人。


    但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叔叔,我……”


    “不是因为你。”宋父起了身,拍了拍傅瑾承的肩膀,背着手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太阳几乎已经完全隐没于地平线下,只留一道微光。


    “是因为念念。”


    等到太阳完全被吞噬,天际间变成了一片黑暗,宋父回过身,看着傅瑾承。


    “希望你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信任。”


    傅瑾承愣了一瞬,宋父话中的意思是那般的明确,他原本都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但是事实却向着和他想象预期完全相反的道路上前进。


    即使他的情绪遮掩功底再怎么好,也难得地泄露了他眼中的惊喜与期待。


    “我一定不会的。”


    傅瑾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宋父郑重地承诺道:“我以我的生命向您发誓,我一定不会去做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


    “我不需要你的生命,我只需要我女儿的快乐。”


    宋父笑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生命是如此的宝贵。”


    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宋父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头都不抬地说道:


    “进来吧,念念。”


    傅瑾承侧脸,还没有来得及调转轮椅,就感受到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


    宋知念的手搭在傅瑾承的肩上,双手在他的胸口处交扣合十,她弯着腰趴在他的椅子上,懒洋洋地像是把他当作了依靠的支撑。


    做完这些的宋知念还颇有兴致地对父亲打了个懒洋洋地招呼:“嗨,爸。”


    “女孩子家的。”宋父一下不知道该批评女儿的大胆还是该批评女儿的大心脏,他看上去有些爱嫌的挥了挥手:


    “小傅身体不好,你怎么还这样随便。”


    宋知念不服地顶嘴:“又没事情。”


    “算了算了,不想说你了,准备出去吃饭吧。”


    得了父亲的令,宋知念推着轮椅就想出去,却被父亲叫住:“念念。”


    宋知念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宋父捧着茶杯,却并没有看她,他望着落地窗外的黑暗,缓缓开口道:


    “你黄叔叔前面看你妈妈腰疼,给了我一套按摩的法子,我放在书房了,你待会拿去给医生看看,那法子给小傅有没有用。”


    宋知念动了动唇,却也只能喊出一声:


    “爸。”


    “去吧,我待会就来。”


    宋父转回身,对宋知念挥了挥手:“你带小傅参观一下家里吧。”


    或许是因为宋知念家的氛围和他自己家太过不一,又或许是因为宋父宋母的热情让傅瑾承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这位在商场工作时完全不动如山的傅瑾承却在吃饭的时候走了好几次神。


    直到宋知念推着傅瑾承回到家的时候,傅瑾承似乎才回了神。


    他被护工换了轮椅,推着去浴室里洗了澡,水流从他的身上流下,腰间的束腹带已经变成了贴着皮肤柔软的材质。


    水雾中,傅瑾承恍惚地抬起手,用手去触碰那不断的流水。


    水从他的指缝间滚落。


    傅瑾承低下头,看着面前蹲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清洗下肢的护工,又看向自己的身体。


    胸口处的疤痕,腿间还结痂的伤口,下垂的双脚,萎缩的双腿,还有横跨在腿间的尿袋。


    傅瑾承看了许多,终于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那些从手腕开始的伤口已经化作了一条条白色的伤口。


    他却只能想起饭桌上宋父听完他车祸之后的咋舌震惊,和宋母那句“疼不疼啊”,以及宋知念顺着他左手腕渐渐向上的抚摸。


    傅瑾承闭上了眼睛,将脸置于流水之下,任由那些水滴于他的脸颊上滚落。


    “好啦,睁眼吧。”


    宋知念在他的眉骨上涂抹完乳液,又给他拿自己的眼霜往眼底涂抹了一圈,这才大功告成般地拍拍手。


    傅瑾承听话地睁开眼睛,他想拉住宋知念,却看到宋知念从包里又翻出来了个祛疤膏,对着他道:“伸手。”


    在宋知念的注视下,傅瑾承乖乖地伸出了左手,翻过来。


    宋知念拉着他的手将祛


    疤膏从手腕开始涂抹,又给他涂好了胸口的疤痕和背后的伤疤,这才罢休。


    “一次就快半只了。”宋知念按压了下蓝色的药管,将药管放在一边,随后爬上傅瑾承的床,和他坐在一边。


    他那张床比一般的病床要大得多,但是两个人都缩在一侧,倒显得拥挤了许多。


    傅瑾承默默地将她往自己的身体靠了靠,将脸靠在她的肩膀上,叹了口气。


    “念念,我究竟,何德何能。”


    他明明出生于那样不堪的家庭,他有那样的父亲,他有这样的身体,他究竟是何德何能,才获得了她和她家里人对于他的认可。


    “因为你本身就很好啊。”宋知念笑着抱住他:“好啦,睡觉啦,我爸妈同意给我放宽回家的时间,我可以等你睡着再走。”


    月光低垂,透过窗户,在傅瑾承的面前越发的虚幻。


    傅瑾承嗯了的一声,


    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她。


    *


    傅瑾承可以完全恢复到间歇导尿,撤离开尿袋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下旬的事情了。


    他撒尿袋的过程并不顺利,撤出的时候甚至都因为刺激失禁了一会,无论是气味散出还是护工帮忙更换,都令傅瑾承的脸色越发阴沉。


    宋知念这段时间,除了去负责和社区工作人员,以及外宣推广之外,剩下的时间基本待在了傅家。


    她看得清楚傅瑾承情绪的变化,每次在傅瑾承情绪有变的时候,她都干脆学着鸵鸟一样把傅瑾承的眼睛挡住,装作他看不到的模样。


    但同样的,也并不是撤了尿袋,就能代表傅瑾承能够定时排泄。


    二便失禁是他们永远无法逃避的问题。


    宋知念从社区回来的时候,正好又碰上了这一幕。


    三楼的房间之中是一片熟悉的死寂。


    护工正在无声地替傅瑾承更换着他的尿不湿,他的速度很快,但是也阻止不了臭味在空气中的弥漫,房间中的新风系统正在努力地排除着异味,但目前看来效果似乎有些一般。


    宋知念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床边,她坐在床边捞起了正侧躺在床上的傅瑾承,扳过他的脸,干脆用手直接覆盖着的。


    护工的动作很快,但直到护工离开房间,宋知念似乎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念念,我呼吸不了了。”


    傅瑾承含糊着说,他拉了拉宋知念的手,抗议道。


    宋知念有些走神,听到傅瑾承的话,她像是触电一般马上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阿承。”


    宋知念有些惭愧道:“我刚刚正在想事情,走神了。”


    “怎么了?”


    “就是……”宋知念有些犹豫。


    她最近和社区谈得比较多,在社区的时候又见到了一些特殊的人群。


    被家暴的母亲、在旁边痛哭的孩子,被家人抛弃的唐氏儿,父母离婚后被抛弃的女儿……


    可是很多时候,就连社区也没有什么办法去实际帮到她们。


    就在刚刚,宋知念看着她们为被父母抛弃的女孩叫了公安民警的帮助。


    但是房屋之内住的已经是和女孩毫无关系的继父一家,他们拒绝女孩的进入。而无论工作人员怎么拨打女孩母亲的电话,她的母亲却一直在说自己在外地,并且在电话之中一直高声强调,女孩已经年满十八,可以独立生存了。


    无奈之下,女孩的高中老师带着她先回到了学校。


    宋知念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绝情、哭喊,短暂地置之脑后。


    她看着傅瑾承,坚定地说。


    “我想,去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下她们。”


    第64章 第64章“谁都不要说。”……


    一旦确定了方向之后,宋知念就和上了马力一样,完全得行动了起来。


    她每天和高雅琴她们讨论,讨论结束后,又接连不断的去对接不同的社区和公益组织。


    傅瑾承盯着眼前黑漆漆的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提示着微信有新的消息。傅瑾承迅速拿起了手机,解开屏幕,却看到眼前的微信消息,是傅祈安给他传来的消息。


    祈安:哥!进去的两位叔八成把老头子供出去了,我看老头子已经开始去各处周旋了。


    傅祈安和他说的消息,傅瑾承早在三天前便已经知晓,他甚至比傅祈安知道的还多。


    傅瑾承的手指动了动,他不死心的退出软件重新进入,却依然没有看到宋知念新的消息。


    弟弟的开心透过屏幕都能感到到,但他的快乐却并未感染傅瑾承。


    他看了傅祈安的消息看了许久,最后只回了个“哦”。


    祈安:哥你怎么回事哥!哥你怎么这么冷淡!我来陪你了哥!


    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陪的。


    傅瑾承抿着唇笑了笑,只是回了他一个字:“滚”。


    “好吧……”


    这个字一贯很符合自家哥哥的性格,傅祈安放下心,麻溜的遁地消失。


    见傅祈安没有回消息,傅瑾承放下手机,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他这两周,都不怎么能见得到宋知念。


    她像是已经完全投入到了自己的项目之中去,而傅瑾承唯一能够获得的,就是宋知念每天定时的早安晚安,或者是偶尔视频之中对他的撒娇和抱怨。


    很多他给她发去的消息,往往都要隔了几个小时,她才会回他。


    这样,也正好。


    他想。


    屋外的门被人敲了敲。


    “进来。”


    傅瑾承朗声说道,他背对着门边,只能静静的听了会脚步声来判断进门的是谁。


    这个脚步落地的声音有些沉重,但迈得速度很快快,即使背对着门,傅瑾承也能听出这道脚步是谁的。


    “谢医生。”傅瑾承仰起头看向窗外。


    夜幕低垂,只有远处靠近城中的天空在城市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泛白。


    “傅总。”


    谢医生是过来问他最终决定的,他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他问的小心又谨慎:“除了这个方法外,国外也还有干细胞疗法也已经进入了临床研究之中,您要不和宋小姐讨论下?”


    “就这样吧。”


    傅瑾承没有犹豫,他避开了谢医生的提议,抬起眼看向对面房屋的塔尖,道:


    “这已经是目前最成功的办法了,不是吗?”


    谢医生却并不赞成。


    “现在脑脊接口各个医院都在进行尝试,也已经开始招募相关的志愿者,您现在去参加也只能做为实验对象,您完全可以等项目技术成熟之后再去进行,而不是选在现在这个时间点。”


    这个时间点,所有都还在进行尝试,傅瑾承完全可以再等上一年半载,等手术技术模式稳定了下来在进行脑脊接口手术。


    作为主治医生,谢医生并不赞成傅瑾承去冒这样无意义的危险。


    他甚至后悔自己在一周前把这个脑脊接口临床实验的消息告诉傅瑾承。


    谢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手已经拍在了桌子上:“您现在去,成功了就是成功了  ,但是失败的后果是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


    “万一……”


    谢医生还想再劝,却被傅瑾承打断,他冷静道:“目前没有失败的案例,不是吗?”


    “是,但这一共也才做了几场呀!”


    谢医生有些气急,他早就已经知道面前病人的执拗,却还是忍不住气愤:“现在还没有人见过失败,但是不代表不会失败!”


    这是一项还未完全探明的实验,前面已经有了几个成功的案例,但是没有人见过失败,也没有人敢赌失败的后果。


    “所以,我不想告诉他们我去做手术的这件事情。”


    傅瑾承眼睑微抬,鸦睫轻颤,终于开口道。


    “谁都不要说。”


    他从一周前谢医生和他说了这个实验项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计算着这些事情。


    宋知念最近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工作上、傅祈安正在被傅行止牵连着,顾书屿那边正忙着和林芸恋爱。


    在大家都在忙的时间,他可以让谢医生给他打去医院复健、检查的掩护,也不会引发大家的疑心。


    “成功了最好,失败了的话……”


    傅瑾承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手掌下的身体被无形的线分为了两半,他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挤出了个笑脸:“如果失败了,也不会比现在差多少了。”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就是因为做了这个打算,他才不想告诉身边的任何人。


    “我明白了。”


    谢医生没有再劝,他甚至也不知道该劝什么,他只能拿起那些那些表格材料,默默地离开房间。


    表格在月光下更加的显眼,白纸黑字的临床研究知情书被映衬着惨白。


    【我确认已被告知本研究的目的,我下面的签名表明我愿意参加本研究。】


    【受试者签名:傅瑾承】


    在最下方的受试者签字页上,独属于傅瑾承签名的水墨已经凝固在了纸上。


    *


    在进医院的前一个晚上,傅瑾承离开了家。


    电话那头的宋知念正在和他抱怨着今天站坐太久,呆的腰痛,傅瑾承一边听宋知念说着,一边时不时嗯几声。


    他抬着头,看向了二楼的露台。


    二楼的露台上,宋知念正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材料快速翻看着,电话那头的翻页声和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停过。


    “念念。”


    傅瑾承突然打断了她。


    宋知念翻材料的手一停滞:“嗯?”


    “你看下面。”他说。


    宋知念放下了手中的材料,探头看向了楼下。


    黑色的车停在上一次的位置,而在车前,穿着睡衣的傅瑾承正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她。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的对视,宋知念惊呼一声,从楼上跑到了一楼。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下呀。”


    傅瑾承看着宋知念飞快跑到他面前,她的脸颊有短暂跑步留下的红晕,眼睛明亮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捂在自己的怀里。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傅瑾承望着她,他的视线一步步勾勒着她的面容,目光贪婪地想要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牢牢的记在自己的脑海之内。


    他的目光太过赤/裸,宋知念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干嘛呀。”


    父母今天出差去了,家里只有宋知念一个人,她干脆拉着他去了自己房间。


    宋知念的房间是典型的中式风格,上一次来宋家,傅瑾承还没有有幸被邀请到闺房之中,他有些好奇的推着轮椅左看看右逛逛。


    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傅瑾承的轮椅被宋知念从后面推到了床边。


    “去床上躺好。”宋知念一边说着一边开了门,去露台上把刚看的文件取了进来,还不忘对傅瑾承命令道:


    “来都来了,我要检查下你身上看看有没有新伤!”


    傅瑾承复健起来有时候都和不要命了一样,他身上皮肤又脆弱,磕着碰着都会乌青一片,加上那些盘踞在身上狰狞的伤口,倒是怎么看怎么可怜。


    床铺上是一片温热,隔着床单的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温度,明显是她下楼之前开好了加热的功能。


    傅瑾承的伤口处在下雨天阴天地时候总是会隐隐地作痛,今天虽然没有下雨,但阴云密布也让他并不好受,傅瑾承把背靠在床铺上,只觉得那股暖意似乎已经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进了骨子里。


    枕在宋知念的枕头上,下身是她常躺的位置,傅瑾承忍不住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才转头望向宋知念。


    她正在收拾着那些文件,上面似乎是一个个人名的档案,宋知念将文件归类好后,便跪坐到了床边,对着傅瑾承伸出手:“左手。”


    傅瑾承递出了自己的左手。


    宋知念撩开傅瑾承左手的袖子,一条条检查哪些旧伤上面是否有新伤,又掀开了傅瑾承的上衣,仔细地用手去划过哪些伤口。


    腿、脚她也没有放过。


    检查下来发现,傅瑾承的身上倒是没有新伤,但是那些旧伤却未曾有一点消散的迹象,依然坚固的盘踞在他的皮肤之上。


    “傅先生,我让护工每次护理结束都给你抹祛疤膏的。


    “宋知念有些不满地戳了戳傅瑾承的脸颊:“你说,你是不是又没抹?”


    那些药膏黏黏糊糊的,傅瑾承并不喜欢那样黏腻的触感,也只有在宋知念面前才会老老实实涂抹。


    傅瑾承被她戳的连发音都是含糊的,但是目光却还是看着她不放,手也巧妙的环上了她的腰:“不喜欢。”


    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欢盯人,除去他自己转移上床的时候,几乎到了她去哪他看哪的境界。


    “你这人。”


    宋知念对他就是生不起太多的气,她趴在他的身上,用手抱着他的脖子,时不时在借了手臂的力气,在他的脖子上亲几口。


    她总是点到即止,轻柔的吻落在皮肤上,却又转瞬即逝,将傅瑾承分离前的心火默默地点燃,但每当傅瑾承要凑过来的时候,宋知念总是巧妙的避开他的亲吻。


    “不许亲我,这是惩罚哦。”她用一根手指堵上了他的嘴唇。


    傅瑾承抬起手,将宋知念往自己的身上移了移,宋知念一时间躲闪不及,被他整抱在了怀里。


    他学着宋知念的样子,在她的耳垂变一下下亲着,他知道耳垂是宋知念的敏/感点,却还是一边亲着一边又低声喃喃道:


    “念念。”


    傅瑾承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在这夜色之中,像是刻意的引诱。


    “那你就,惩罚我吧。”


    他的手臂力量早就已经得到了提升,她被他的大掌掐住了腰,不得不跪坐在他的两侧。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一层层的,绵延不绝,她如同被困在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随着风浪,在雨中艰难的随着波浪滚动。


    那些浪舌裹挟着、吞噬着这艘小舟,坠入宁静海底的之中。


    在被海水淹没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来自大海深处的一声叹气和道歉。


    “对不起。”


    第65章 第65章“说说吧。”


    遮光帘阻挡了室外的阳光,宋知念翻了个身,周围已经是一片空旷。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的九点多,宋知念总觉得身边缺了什么,她翻坐起身,抱着被子沉思了一会,才恍惚想起昨天傅瑾承来过。


    她点开手机,果然看到了傅瑾承两个多小时前给她发来的早安短信。


    念念: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走呀?


    傅瑾承并没有如平时一样及时给她回复消息,宋知念知道傅瑾承早上下午都有定时的复健,倒也没有在意。


    她早上还要去和其他公益机构讨论怎么样为那些想要逃离家庭的妇女和无家可归的女孩们,提供免费进行咖啡师培训的课程。


    等到宋知念从第二家公益组织出来之后,她才终于收到了傅瑾承姗姗来迟的消息。


    傅瑾承:看你在睡,就没有打扰你。


    他平时很少回消息这么慢。


    宋知念有些担心:昨天晚上没有翻身,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要不要下午我去陪你?


    她一边调出去第二家公益组织总部的导航,一边内心在盘算着下午抽出时间去傅瑾承那边看看。


    手机发出“嗡”的一声,宋知念不假思索地点开了傅瑾承的语音消息。


    “我没事,早上一直在复健,这几天谢医生会带我去医院尝试些新仪器,下午就


    会过去。”


    “你先忙你的。”


    他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但是语气听上去一切正常,隐隐约约之间,心情似乎很好的模样。


    “好吧。”宋知念安下了心,还是按原计划与一家家组织进行沟通。


    一连四天,宋知念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她在这四天和社区还有志愿组织定好了管理模式,她们最终确定由公益组织筛选符合条件且自愿参加的女性来参与免费培训,和社区定好了第一期社区夜校的运营。


    等到第一期夜校开课之后,宋知念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咖啡店的几人小规模庆祝了一下。


    高雅琴经历过被丈夫背叛,相同的遭遇让她回忆起了那些苦闷的往事,她一杯杯地喝着闷酒,直到喝趴在了桌上。


    宋知念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决定自己开车将她送回。


    从高雅琴家出来后,宋知念看了下时间。


    现在还没到傅瑾承入睡的时间,宋知念没有犹豫,她干脆开车去了傅瑾承家,想要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关于自己的好消息。


    傅瑾承的别墅一片死寂,就连医护人员所居住的二楼都是黑漆漆的模样。


    只有庭院之中的灯孤零零地在夜空中亮着光。


    宋知念将车停在了他的大门口,踩着初秋的落叶,去按铁门的门铃。


    “谁呀?”


    门铃后工作人员的反应似乎都慢了几拍,他们见到显示器之中的宋知念,这才赶忙上前来开了门。


    “管家不在吗?”


    守门的是宋知念只有几面之缘的安保人员,宋知念看着面前漆黑的主楼,有些疑惑地询问道:“怎么不开灯。”


    “这个,管家休……”保安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宋知念也没有多问,她抬起腿,正准备往主楼走去。


    “宋小姐。”眼见宋知念真的要去主楼,保安想起谢医生的嘱咐,赶忙上前阻拦道:


    “傅总今天还没回来,您要不先回家等一下吧?”


    “还没回来吗?”


    宋知念有些奇怪地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再过半小时就要到傅瑾承就寝的时间,他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宋知念点开和傅瑾承的聊天信息,他确实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和她说了自己准备去医院继续尝试新的复健设备,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心下觉得不对,赶忙给傅瑾承打了几个电话。


    但是电话那头,无一都是僵硬的女声,提示着手机的主人正在通话中。


    宋知念给谢医生打过去电话,却听到那头是和傅瑾承如出一辙的女声。


    见两人的电话都不接,宋知念干脆挂了电话,询问保安:“他们今天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他们,是上午九点多走的。”保安回忆了一下之前傅瑾承去医院复健出门的时间,估摸着给了宋知念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上午?


    可傅瑾承明明下午才和她说他出门了。


    宋知念眉眼一挑,冷声确认道:“他是下午走的还是上午走的?”


    “上午。”保安坚定地说。


    “可你们傅总是下午和我说的去医院,你应该不会上午下午都分不清吧?”


    宋知念转头,看向大门入口的庭院。


    庭院之中的落叶已经在路边积了薄薄的一层,一看便是没有及时打扫导致的。


    宋知念了解傅家,她知道管家和其他家政人员是不会遗忘最基础的庭院卫生的。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们傅总,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


    宋知念的语气冷静到摄人,保安见状,也只能将谢医生的叮嘱置之脑后,不敢隐瞒。


    “傅总五天前的晚上出去找您之后一直没有回来了。”


    保安小心着说:“但是这四天中间谢医生回来过,给管家他们放了假,我只是今天轮到值班才在这里的。”


    “四天。”


    这四天,她每天都和他有消息往来,但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他不在家里。


    宋知念自嘲地笑了笑。


    “我知道了。”


    宋知念闭上眼睛,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马上给傅祈安和顾书屿都拨打过去了电话,询问他们是否知道傅瑾承在哪里。


    宋知念的电话把傅祈安和顾书屿都吓了一跳,顾书屿明明还在应酬,却还是和傅祈安一起赶了过来。


    “按照保安的话说,是谢医生带走的。”


    顾书屿得脸上还染着酒气,他忍不住拿手松了松自己领口的领带,想要压下自己内心之中的烦躁。


    傅祈安在旁边一直在给谢医生电话,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和宋知念一样的结果。


    机械的女声一遍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句子,傅祈安挂掉电话,又给团队之中的其他医生打去电话。


    “和管家一样。”傅祈安和团队之中的其他医生打完电话,他挂掉电话,脸色越发的阴沉:“谢医生也给他们放了一周的假。”


    他们三人这几天都有接到过傅瑾承发来的消息,或是语音,或是文字,和平时几乎别无区别。


    顾书屿给康复医院打了电话,但得到的回复却是傅瑾承这四天从未来过康复医院。


    “现在的关键是,人在哪里。”


    傅祈安起了身,焦虑地在沙发边转着,他转向宋知念,忍不住问道:“念念姐,我哥那天晚上有和你说什么吗?”


    “他……”


    宋知念靠在沙发上,仔细回忆着那天除去甜蜜之外的异样。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在她被他拉入漩涡时候那一声对不起。


    但这句话同样也让他们无法完全摸得清楚头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各方的调查也没有消息,他们也联系了警方,但目前也还没有任何回复。


    等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宋知念的手机终于响起了铃声。


    那是谢医生的电话。


    她打开电话,将电话公放,又示意傅祈安按下录音键。


    宋知念没有说话,等待着谢医生的开口。


    电话那头是一片的静默,谢医生看着自己手机上来自宋知念、宋知念乃至医院上司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叹了口气,认命道:


    “手术成功了。”


    谢医生拿着电话,转头面向玻璃内的傅瑾承。


    “手术?”三人对视一眼。


    傅祈安厉声发问:“什么手术?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谢医生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这几天他帮着傅瑾承要瞒过所有人,心理上的压力让他也没有睡好,加上这几天每一项检查他几乎都是陪着傅瑾承去的,方才又直接观摩到了手术完成才放下心。


    现在,他精神和身体的承受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自愿做了脑脊接口手术试验。”


    谢医生简短地解释道:“来滨江二医吧。”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这座城市的夜晚并不宁静,即使已经到了十二点,路边的企业依旧灯火通明。


    宋知念开着车,带着两个人一路奔驰着来到了医院的楼下。


    谢医生正在住院大楼下等着他们。


    他的脸上有未休息好的疲惫,眼角下挂着青黑,傅祈安看到谢医生的瞬间,那股后怕瞬间涌上心头,他冲上去凶神恶煞地抓住了谢医生的衣领。


    “祈安。”


    宋知念停好车,从他们身后过来,她淡淡道:“放开谢医生。”


    傅祈安有些不甘心,他咬牙切齿地对着谢医生说:“我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谢医生苦笑了一下,摊摊手无奈道:“是傅总要求的,我也只是听他的。”


    如果没有傅瑾承的要求,谢医生是万万不敢这样去做的。


    “先带路。”


    宋知念没有理会谢医生,她们跟在谢医生身后,坐着电梯到了顶楼。


    这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新城,从楼上看去,人类都渺小地成为一个个正在移动的小黑点,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


    只有在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之中,被消毒水的气味无形的包裹着。


    谢医生登记完,带着她们进入了室内。


    隔着窗户,她们终于见到了傅瑾承。


    他的身上又重新被接上了各式各样像是枷锁的管线,监护仪的数值稳定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如纸。


    “谢医生。”


    宋知念抱起手,转头看向谢医生。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像是询问着与自己无关的人。


    “说说吧。”


    第66章 “傅瑾承,我们分手吧。……


    “半个月前的时候,我师兄联系我,说了脑脊接口手术临床试验的消息。”谢医生按了按太阳穴,叙述道。


    这个手术就是通过微创手术在脑和脊髓之间利用电极,在受伤的部位之上,搭建一条“神经桥”。


    今年初的时候,脑脊接口才刚刚在沪城的医院完成临床概念验证,下半年才投入临床试验。


    “傅总知道之后,就从我这里要走了所有的材料。”谢医生说道:“他看了所有的资料,大概花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做下了最后参加的决定。”


    除了谢医生之外,没有人知道傅瑾承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即使是宋知念。


    傅祈安悄悄地看了眼宋知念。


    他哥哥做的手术太多了,知道手术成功而且可能对康复有帮助后,傅祈安就从对兄长的身体的担忧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方面。


    宋知念抱着手站在玻璃窗前,她的脸上即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毫无波动的如同在看一位陌生人。


    傅祈安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脑脊接口的受试资格并没有那么容易,傅总做下决定后,我就马上联系了我的师兄。”


    脑脊接口概念验证之后,一开始参与报名临床试验的人有很多,对受伤的高度也有一定的要求。


    但是后面因为各省的顶尖医院都开始参与尝试,所需的受试者人数也增加了不少。


    傅瑾承也就是借这个短暂的扩张,加入了进去。


    “他的各方面条件都还算符合,所以在四天前经过一系列检查和评估之后,在今天做完了手术。”


    按照医院的要求,傅瑾承本来还要再往后排一些,但是傅瑾承不敢赌后面宋知念以及傅祈安她们是否忙碌,只能紧赶慢赶选了今天。


    谢医生看向屋内,感慨道:“确实是一场精妙绝伦的手术,手术目前是成功了,但是后期会发生什么、能够康复到什么程度。”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犹豫道:“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


    “按照傅总自己的话来说,总不会差过现在就是了。”


    就是因为科学的前方是未知,所以才会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试验,去不断攻克突破人类、宇宙、科技的难题。


    顾书屿靠在墙上,抬头看了眼傅祈安。


    “谢……”傅祈安正想要开口,却看到顾书屿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


    走廊之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过了许久,宋知念终于还是打破了这场寂静:


    “他什么时候醒来。”


    谢医生估算了一下,琢磨道:“大概明天早上。”


    “那明天早上再来。”


    宋知念没有怎么犹豫,她转过身,看向剩下两人,平静地询问道:“你们去傅家休息,还是回家?”


    傅祈安和顾书屿在傅家都有客房,夜已经深了,他们也懒得来回跑,干脆都去了傅家临时休息一下。


    两边高楼之中的灯火渐熄,三个人一路都没有怎么说话。


    宋知念把两人送到傅家,开到自家停车场后,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像是脱力一般,趴在了方向盘上。


    后怕和惊慌在这时才涌上她的心头,混合着熬夜的不适,她觉得自己连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完成了洗漱,躺回到了床上。


    宋知念深吸一口气,空气之中似乎还有几日前他留下的气息,她抱住枕头,将自己蜷曲在一起,任由那些泪水滚落于她的脸颊,隐于枕间。


    她忍不住恨恨地想:


    “傅瑾承,你真的是好样的。”


    眼前的光影朦胧而模糊,灯影斑驳的在眼中散落成片,令人分辨不清眼前的情景。


    傅瑾承的恍惚间,便听到了宋知念的话。


    他挣扎着睁开眼,就看到宋知念抱着手站在他的床边,眼底是一片冰冷。


    “念念。”傅瑾承闭上眼再睁开,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幻觉,他苍白的嘴角努力地勾了勾:


    “还是被你发现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宋知念没有理会傅瑾承的示弱,她冷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危险吗?”


    这是一个还在进行试验的手术项目,没有人知道这场手术的成功率,也没有人能够知道最后的结果能否成功。


    “我知道,我就是。”


    傅瑾承微微摇了摇头,看向宋知念。他的手在被褥上动了动,还是上前去拉住了宋知念的衣角,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我就是,不想让你们担心,也怕你们不同意,这才……”


    就连谢医生都不建议他冒险,何况他们。


    又是不让他们担心。


    一直以来都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宋知念心中的火几乎已经越燃越烈,她冷哼一声:“傅瑾承,这些事情你都自己一个人解决了,那你要我干什么?你要傅祈安干什么?”


    “我们在你眼里,到底是多么不堪?”


    她质问道:“你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就是为了隐瞒我、隐瞒我们?”


    如果什么事情他都一人解决了,那他还要女友、弟弟和挚友,干什么?


    “我没有……”


    他是真的没有,他专门选好了时间,就是打算一周时间短暂地消失一下。


    可他真没想到,宋知念竟然提前忙完了。


    傅瑾承知道宋知念必然会愤怒,他尝试着将手指勾在她的衣角,想要去勾取她内心的柔软


    听到他的话,宋知念冷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刻意避开了他。


    傅瑾承的手没了借力,从空中滑落。


    “如果你是这样看待我、看待这段感情的话,那我们还是……”


    她站得离他远远的,几乎是冷静到冷酷的,对着傅瑾承宣布了她的决定。


    “傅瑾承,我们分手吧。”


    傅瑾承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宋知念转身离去的背影,他想要去拉她,他用手撑起抬起身体,却被那些输液管束缚在了床铺上。


    “念念,别走。”


    那些管线太过碍事,傅瑾承蓄了力气,用力一扯想要挣脱。


    头部、腿上和背部的连接仪器发生移动,发出尖锐的报警音。


    宋知念的脚步停滞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而是径直离开了病房。


    而他身边却被鱼贯而入的医生所包围,白大褂层层叠叠地包围住了他。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傅瑾承想要挣扎着起身,那些线被他胡乱地缠成了一团,就连原本针头的位置都发生了偏移,戳到了旁边的肌肉之中,鼓起一个小包。


    傅瑾承被医生按回了床上,他们不放心,又拿束缚带绑住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控制在了床上。


    那一句别走,也仿佛如同波浪的泡影,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瑾承被压着躺回床上,眼前头顶的灯光是如此的刺眼,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想,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


    宋知念一连几天的脸色都不太好,即使第一期社区夜校的第一课顺利完成,她也是浅浅地笑了笑,看着高雅琴小语她们在一旁庆祝,自己的脸上却没有其他过多的欣喜。


    她们将二店的垃圾一起收拾好,高雅琴去主店锁门,宋知念留下来整理一下器具。


    夜晚的社区安静祥和,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房间之中转眼就寂静无声,宋知念正在专心收拾,突然一声男声的传来,把她吓了一跳。


    “念念姐。”


    宋知念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眼前的这一幕让宋知念倍感熟悉。


    只是那时候来的是顾书屿,现在来的


    是傅祈安。


    大门处,傅祈安略有些狼狈地出现在她的店门口,他的衬衫领口处被揉成了一团,平整的西装上到处都有褶皱。


    不像是公司之中的精英,更像是从角斗场上下来的一样。


    “你这是?”


    傅祈安拉扯了下自己的西装,有些无奈地指了指领口和袖口处的褶皱:“一个我爸,一个我哥。”


    领口是被愤怒的傅行止拉扯住的,在他被人带走之前,傅行止已经听到了风声,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逃离,他只能冲去傅祈安的办公室,厉声质问自己的二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袖口处是因为傅瑾承。


    “念念姐,”傅祈安叹着气,问出了和那时几乎同样的问题:


    “你能去医院看下我哥吗?”


    每天的治疗仍然在继续,甚至是在术后的第二天,在仪器开机的情况下,实现了脑控抬腿。


    但是或许是因为分手的原因,又或许是又一次回到了二十四小时都明亮的病房之中,借着仪器脑控抬起腿的喜悦并没有影响到傅瑾承。


    相反,他的心理状态也越来越差。


    傅瑾承这几天除了去复健室参与试验之外,几乎是被束缚在床上度过的,一旦解开了对他手的束缚,他就会想拔了自己身上的仪器离开医院。


    谢医生的师兄担心他的心情会影响试验效果,拐着弯地催促谢医生和傅祈安把人劝来。


    “祈安。”宋知念等傅祈安说完,这才开口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和你哥已经分手了。”


    傅祈安当然知道,傅瑾承每天晚上在夜间都会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就在喊她的名字,再加上几声哀求般地不要走。


    他最近吃的药又变了,有些药虽然可以起到修复神经止痛的作用,但是也会影响到他的精神。


    “这是我哥上手术台前写的,是给你的。”


    傅祈安见宋知念不说话,他只能拿出一封信,递给宋知念:“念念姐,要不,你看一下再决定吧。”


    宋知念接过信,这信还没有拆封,只能凭感觉觉得里面是厚厚的一叠信纸。


    她那信纸刀割开,展开信,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留下纸张沙沙的翻页声。


    傅祈安焦急地等待着宋知念的决定,他瞄了几眼那封信,也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由大变小的字。


    那一次,宋知念选择了拒绝。


    而这一次,宋知念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道:


    “我和你去。”


    第67章 第67章“请原谅我自私的选择,……


    仪器在身边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傅瑾承紧闭着眼,蹙着眉躺在床上。


    他的身上似乎看不出这场手术后的好转,脸色苍白如薄纸,手被僵硬地束缚在床的两侧。


    谢医生经过门外的玻璃窗,看见傅瑾承床边的宋知念,他愣了下,还是开了门进来。


    “宋小姐,您来了?”


    宋知念回过头,发现谢医生脸上的颓废并没有比上一次好上多少。


    听傅祈安说,谢医生这几天也被傅瑾承折腾得焦头烂额。


    傅瑾承在用仪器尝试活动的实验环节都能表现出极高的配合,但是一旦离开康复室回到病房,他的情绪就会因为无法出院而产生比较大的波动。


    就这么折腾了几回,就连谢医生想要自己去找宋知念,哭着喊着求她回来了。


    “谢医生。”宋知念回头,笑笑:“这几天辛苦了。”


    她虽然气愤谢医生把人带走的事情,但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傅瑾承的要求,谢医生并不会如此做。


    “没事没事。”谢医生连连摆手:“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看到宋知念正看着熟睡的傅瑾承,只能叹了口气,委婉地解释道。


    “这几天他精神不好,下午让他服用了几颗安眠的药物,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醒。”


    这一点傅瑾承还是听他们的,他知道自己要听从医生的安排定时服用药物,也会老老实实去复健室参与各项数据记录。


    “我知道了。”宋知念点点头。


    看宋知念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谢医生从旁边拉了张凳子,摆到床边:“您坐下休息会吧。”


    “好。”宋知念点点头。


    谢医生叹了口气,离开病房。


    随着谢医生的离开,房间之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方才傅祈安把宋知念送到门口就离开了,临走时就将傅瑾承这几天大致的作息告诉了宋知念,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在傅行止被带走之后,集团中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他还要赶着回去继续开会商讨集团公告和后期的人员调整,临时来请宋知念过来,也只是忙里偷闲赶来的。


    宋知念坐到床边,沉默地看着傅瑾承,她从包里拿出那封傅祈安刚刚给她的信。


    或者,那不能说是一封信、一封情书。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更像是一封遗书。


    一封在不确定自己面对生还是死的时候,留给她的最后寄托。


    在那封不长的信里,他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也将自己那三年的痛苦,剖析得明明白白。


    “念念,我的一生都在被别人推着走,从年幼时期的父母、到年少时期身后的弟弟、到长大之后身后庞大的集团。我从来都知道,我不能倒下,最起码,傅瑾承不能倒下。”


    “祈安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干脆和傅行止鱼死网破,可即使我愤怒于傅行止,我也不能让祖辈的心血被他一人之贪心毁于一旦、不能让那么多的员工因为我、我们的原因失业。”


    “谢医生总说我,出了事故还能活下来,还能得到你的原谅,我就应该感谢上天的恩赐了,就不要奢求太多,不要总想着一蹴而就、不要总想着还在试验阶段的手术,不要总想着回到过去。”


    可是念念,我做不到。


    我从来,没有办法不会怀念我的过去。


    “如果我不曾在阳光下奔跑,那我或许不会认为轮椅之上的生活是束缚;如果我不曾站着拥抱过你、如果我不曾度过那般鲜活的岁月,那我或许不会认为只能枯坐着的人生就是荒芜的等待着死亡的过程。”


    “念念,我知道你气愤于我出事之后对你的隐瞒,我也知道,你会愤怒于我这一次对你的欺瞒。但是念念,我早就已经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我曾经无数次哀求着试图奔赴死亡,但是每次都被你们连拖带拉地拉回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手术,是一次机遇,也是一次挑战。


    “如果我真的没有办法活着走下手术台……请不要为我悲伤,因为那也能证明,一个被命运抛弃的人,在人生的最后,为所有和他一样的截瘫患者摆脱这样可悲的生活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念念,请允许我的私心。”


    “我祈求你能够记住一个名叫傅瑾承的人,在曾经、在现在、在未来的以后都爱着你,他不想让你流泪,所以选择了欺骗,他知道自己自私的欺瞒你的选择是错误的,可是他只想选择走一次自己生命的路。”


    即使这条路一去不复返、即使这条路未知而恐怖。


    “请原谅我自私的选择,请原谅我自私的爱。”


    “对不起,念念。”


    宋知念沉默着看着这封信,拿着信的手都开始颤抖。


    她沉默地注视了他许久,最后还是将信放到一边,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傅瑾承的掌心之中。


    他的掌心冰冷,手腕被完全地束缚在床边的扶手上,宋知念解开他的束缚带,用自己的手心当作他的支撑。


    束缚带下手腕上已经是一片通红,在他的手肘上甚至还能看到些大块的瘀青,足以见傅瑾承的用力。


    “傅瑾承,你真的是,”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你真的是,疯了。”


    宋知念早就知道自己恨不了他,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也是这样。


    作为文学系毕业的学生,她就连能想来骂他的话都是最为通俗易懂的疯子有病。


    明明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气得要死,明明刚刚说过了分手,可是她却还是会对他心软。


    傅瑾承在迷迷糊糊之中感受到了掌心液体的流淌。


    她的眼泪很烫,一点一滴地落在他的手中,傅瑾承的手指颤了颤,直到眼泪在他的手心中积累成小潭,他才分辨出了梦境和现实。


    是她。


    “念念。”


    傅瑾承微微睁开眼,药物的作用让他精神并不好,眼前的还时不时正在虚晃着,但他还是侧过了脸,努力想要看清宋知念:“别哭了,念念。”


    他的声音渐渐清晰,宋知念放下他的手,露出一双已经通红的双眸。


    她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眼角的泪水将落未落。


    见傅瑾承醒来,宋知念愣生生憋进去了自己的泪水,她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半天,却什么话也没说,拿了信起了身就想走。


    但傅瑾承早就已经猜到了宋知念的打算,就在宋知念起身那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傅瑾承抓住了,他对着她哀求道:


    “念念,别走。”


    她的手腕在他的手中,傅瑾承的手指忍不住收拢了一些,手指在她的皮肤上摩挲着。


    “是我的错。”


    像是怕被她再一次抛弃一样,副瑾承的眼角微红,连拉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傅瑾承。”宋知念停顿了片刻,她甩了甩手,却发现自己挣脱不开傅瑾承的手。


    她这才转回身体看向傅瑾承,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现你不在吗。”


    “不知道……”


    他计划明明都很顺利,就连傅瑾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宋知念发现。


    “因为那一天,我刚刚和几个社区机构定好了所有的合作细节,我很高兴,想要来告诉你这个消息。”


    宋知念没有坐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瑾承,声音还有微微的沙哑:“结果到了你家才发现,你不见了。”


    她是抱着兴奋、幸福的心情前来找他,却只看到了满地的落叶和满室的空寂,以及电话那头绵绵不断的忙音。


    “傅瑾承,我对你有信任,但是你呢?”


    她一声声质问着,眼泪从她的脸颊流下:“你呢?你有信任过我们吗?”


    宋知念越说越生气,连信中的那些话都让她恨得牙痒痒。


    什么不要为他的死而悲伤,什么自私的爱,这几天他的消失和隐瞒总让她想起这三年的种种,宋知念用空着的手去扒傅瑾承的手:


    “你放开我!”


    傅瑾承的脸上闪过慌乱,他拉着宋知念不想放开,但宋知念的质问让他几乎无从隐藏。


    “我错了。”傅瑾承只能下意识地哀求道:“念念,别走好不好。”


    傅瑾承的手并没有什么力气,加上前面她哭泣时流下的泪水,湿滑得几乎抓不牢她的手腕。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知念的手从他的掌心之中渐渐地滑落。


    宋知念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身就想要离开。


    她刚往房门口走了几步,却听到后面一声巨响以及一声闷哼。


    宋知念被这声响吓得一惊,她转身看去,却看到傅瑾承已经倒在了床下,他的一只手因为有束缚带的原因,还扭曲地悬挂在床边,整个人不自然的瘫倒在地上,呈现着诡异的姿势。


    “傅瑾承!”


    宋知念按下按铃,几步跨到床边,跪坐在他面前。


    他的手臂悬挂得太过别扭,几乎是被反扭过来。


    宋知念赶忙伸出手解开了束缚带,因为重力的缘故,手腕上的皮肉已经有了明显的红色勒痕,在边缘处还有些擦伤。


    “阿承。”


    宋知念的手穿过他的胳膊,帮助他稳定住重心,她有些焦急地询问道:“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重心的改变让他大脑一阵眩晕,身上的神经痛正蓄势待发,但傅瑾承并不想说,他本想摇摇头,却在摇头的第一刻,想起她的话,控制住了自己:


    “头疼,身上疼。”


    神经痛的痛楚又一次席卷而来,傅瑾承咬着牙,只得瘫软在宋知念身上维持住身形。


    他闭上了眼睛,痛苦地承认道:


    “念念,其实我也害怕。”


    第68章 第68章“念念,我终于,‘走’……


    怎么会不害怕呢。


    即使再怎么无坚不摧,在生死面前,他也是个普通人,也会畏惧冰冷的手术室,也会害怕未知的手术。


    可傅瑾承害怕的,远远不止这些。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中的血丝越发的重,那些话如同在这段时间之中已经刻在了脑海内,在他此时最为痛苦和虚弱的时候,也只能下意识地重复着:


    “念念……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不走,傅瑾承我不走。”


    神经的疼痛让他在她的怀里几乎蜷缩成了一团,宋知念手无措看着他倒在自己身上难受的呻吟,但她能做的只有不断帮他顺着气抚着背。


    她脸上原本的气愤已经完全被惊慌所取代:“我去喊医生好不好,你稍微等下。”


    他以前不是没有痛过,但是痛成这般模样也是少见。


    傅瑾承摇了摇头,他的手抓着她的衣领,艰难道:“不要去……”


    不要去,他怕她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好。”


    她气他的隐瞒,气他的自我决定,可是眼见他痛苦,她却心如刀绞。


    宋知念只能将他抱得更紧,她的侧脸靠在他的额间,不断亲吻着他布满冷汗的额头,泣道:


    “我陪着你,我哪都不去。”


    闻讯赶来的谢医生冲进病房,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他的病人倒在地上上半身被宋知念抱着拥入怀里,两人交颈着,宋知念的哭声给这个场景愣生生贴上了些生离死别的味道。


    谢医生:虽然很唯美但是大可不必如此。


    祖宗,真的是他的祖宗们。


    谢医生和护工一起把傅瑾承搬到了床上,护工本想重新给傅瑾承系上束缚带,却被正在检查地谢医生摆了摆手,制止了。


    “没事。”


    人回来了,束缚带也就不用了。


    谢医生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傅瑾承,一向回了病房就闹着要出院的傅瑾承此时被宋知念乖乖地牵着手,看上去无比乖巧,哪有前几天凶神恶煞的模样。


    谢医生:6。


    眼不见心不烦,谢医生弯下腰,继续检查傅瑾承身下的是否有受伤。


    好在,除去一些淤青外,没有看到其他伤口。


    “没什么大事。”谢医生对宋知念说道:“一些淤青,我待会来拿药酒擦一下。”


    宋知念点点头,两眼通红地感谢道:“好的,谢谢。”


    傅瑾承本来有些不满宋知念的注意力被谢医生带走,他挠了挠她的手心,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却听到谢医生的声音。


    “护士站有冰袋,我待会一起拿来。”谢医生指了指宋知念的眼睛:“你待会隔着毛巾敷一下眼睛。”


    宋知念点点头,她感受到了掌心之中傅瑾承的作乱,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安静。


    傅瑾承有些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停止了动作。


    他也确实看到了宋知念的眼睛,她的眼眶边已经有了微微的红肿。


    如果现在不敷,明天肯定会难受。


    谢医生很快回来,他交给宋知念一个冰袋和一条毛巾,自己则拿了药油给傅瑾承按压腿间的淤青。


    冰袋冰的宋知念一哆嗦,她刚想先暂时找个地方放着,却看到有只手拿走了她面前的冰袋。


    傅瑾承抿了抿嘴,他拿着冰袋抬了抬手,但一躺一坐之间还是有距离的差距,他只能低声道:“念念,能不能靠近我一些。”


    “唔。”


    宋知念看了眼谢医生,见他正专心致志给傅瑾承擦药膏,她也就顺从地低下头让他给自己敷着眼睛。


    敏锐的谢医生立刻意识到了


    屋内气氛的改变,他并不想做play的一环,只得迅速抹好像逃跑一样离去,跑路之前还不忘贴心地给他们两个关上了房门。


    等宋知念眼眶的红肿消去得差不多了,傅瑾承才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宋知念睁开眼,就见傅瑾承将冰袋放在一边,一只手却仍不忘拉着她的衣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还疼吗?”


    宋知念摸摸他的额头,叹气道。


    傅瑾承的目光有些疲惫,额上还有方才的冷汗。


    他定定地看着她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又点点头。


    手术之后的神经痛的频率已经有所缓解,但是许久未接收到刺激的神经格外敏感,每次一旦发作,都比之前疼上几倍。


    “疼。”


    他慢吞吞地牵着她衣角,又将手往她的手上转移。


    宋知念握住了傅瑾承的手,干脆爬到了床上,躺到傅瑾承的旁边。


    他的单人病床虽然比普通的单人病床大了一些,但还远远没有到双人床的规格,两个人就这么侧着躺着,加上旁边那堆维持傅瑾承侧卧位的枕头,也还是拥挤了一些。


    宋知念转了个身,决定干脆侧躺到傅瑾承的怀中。


    傅瑾承懵懵懂懂抬头看着她,但在她进入自己怀里的第一刻,他还是熟练地环上了她的腰肢和肩膀。


    怀中的身体温热,鼻尖满是熟悉的香气,傅瑾承深深地吸了口气,靠在她的肩上。


    “对不起,念念。”


    “我知道你讨厌欺骗。”


    他蹭了蹭她的脸颊,沙哑地说:“我不会再瞒你任何的事情了。”


    说完,他感到到脖颈处一阵刺痛,这股刺痛来得突然,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但傅瑾承没有挣扎,只是任她咬着。


    直到她终于松开了口,傅瑾承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两排整齐的牙龈,这两排牙龈很深,足以见宋知念用的力气。


    “傅瑾承。”


    宋知念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好了。”


    “能不能痊愈、能不能走路、能不能康复,这些对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她从来都在乎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这个人。


    “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只要他能够活着,只要他还能对她笑、对她哭,就已经足够了。


    傅瑾承低头看着她,她的目光灼灼,被泪水洗过的眼眶还有潋滟之感,双额互相抵着,他听到她说。


    “活着,然后……娶我。”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璀璨,像是在给他指引着前方。


    他想娶她,他无比地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在他三年前给他们规划的未来之中,就有结婚的这个愿望。


    傅瑾承将脸埋到了她的肩上,潮热的液体不断滴在她的衣物上。


    在那一刻,颠沛流离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宿。


    “好。”


    *


    手术做完后的两周后,傅瑾承出院了。


    因他参与的是试验项目,所有的治疗和复健都需要在团队的观测下进行,所以这次出院之后,他必须每天早上往返于家与医院。


    宋知念在听说傅瑾承可以脑控抬腿之后本想来看看,却在看到人山人海的团队之后望而却步。


    毕竟,无论哪一个人敲门之后看到里面十几二十号人齐刷刷注视自己的感觉都实在太过复杂。


    好在除了几名教授副教授之外,剩下的团队成员大多是他们自己的博士和硕士研究生,宋知念让小语送了几次咖啡之后,大家的关系也开始变得熟络起来。


    傅瑾承的脑控抬腿离不开设备,遍布在他身上的设备繁琐而复杂,从头戴到脚踝手腕的,有些是脑脊接口的设备,有些则是监测数据的设备。


    他做手术已经半个多月了,辅助行走、跨越障碍的训练也已经开始。


    傅瑾承每天光耗在复健的时间上就是六七个小时,等宋知念去店里转了一圈,快到傍晚过来的时候,复健室之内的人已经不多了。


    房间内只有坐在小椅子上的谢医生和他师兄,还有几名他师兄带的博士生正站中间的双杠旁,应该是为了进行随时的记录和辅助。


    但中间的人影,似乎有些看不清。


    宋知念敲了敲门进去,却当场愣在了原地。


    康复室的最中心有一架双杠,但是在这个双杠的中心,傅瑾承正站在双杠之中,扶着双杠,拖着身旁和身上的仪器,艰难地迈着步。


    他迈的步子很小,从腰到腿的外骨骼机器控制住了他的步态也协助了他的行走,但因为足下垂的缘故,他甚至迈一步都是颤颤巍巍的落地。


    宋知念忍不住上前一步。


    她真的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傅瑾承了。


    她不是没有见到过直立床、外骨骼行走机器人上的傅瑾承,但是宋知念明明白白地知道,这和那些都不一样。


    一旁的谢医生已经注意到了宋知念,他招呼了下,让房间内的其他人都暂时先离开复健室,给他们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房间内的医生从她的旁边走过,走在最后的谢医生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她走到了双杆的一头,离他不过是两米不到的距离。


    宋知念想要直接走到傅瑾承面前,却被他拦住。


    “等我过来,念念。”他的上身已经被汗水浸湿,却轻轻弯起眼睛,温柔地着看向她:


    “让我到你的面前。”


    不过一米的多距离,常人两三步的距离,他却“走”了快十分钟,才真正地走到她的面前。


    宋知念不放心地盯着他,直到傅瑾承终于站定在她面前,含笑着对她张开手,她这才上前了一步,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每天六七个小时高强度的复健,每天从早到晚的理疗,每天配合团队的记录调查,光他每天身上拖着的线路、戴着的外骨骼加起来也有几公斤重。


    虽然他还不能脱离辅助,虽然他还不能脱离机器。


    但是——


    “念念,我终于,‘走’到你面前了。”


    第69章 第69章“念念,痛。”


    “阿承,会不会不舒服?”


    宋知念向后退了一步,手置于他的腰间,她的指尖缓缓摸着他腰间的机器,和机器下被束缚着皮肤。


    那是不属于人类身体的冰凉与僵硬,钢筋组成的外骨骼支撑起了他的下半身,却将他自身的骨肉捆绑于机器之间。


    傅瑾承摇了摇头,垂着眸看着她:“那里没有什么感觉。”


    没感觉,并不代表不会受伤。


    宋知念拨开了在钢筋下褶皱的衣物,她掀开衣服的一角,果然看到了他皮肤上挤压和皱褶折叠形成的压痕。


    “我让医生你放下来,我们先给皮肤上药,好不好?”


    宋知念抬手摸了一圈傅瑾承的腰部,他的腰部都被扣子死死地锁扣在了一起,加上腿部,要上药的地方应当并不少见。


    傅瑾承却并不愿意。


    他已经太久,没有从这个角度看着她了。


    一直以来躺着的仰视抬头,让他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原本的身高,也已经忘记这般低头把她抱入怀中,垂眸看她的感受究竟是什么。


    “我不想被放下来。”


    傅瑾承的下颚抵住了宋知念的发丝间,他蹭了蹭,将脑袋完全搭在了她的头上。


    “我想,在这样抱着你。”


    他的身体已经不如曾经那康健,这样站着拥抱着他,宋知念也能摸到他背部嶙峋的脊骨,还有控制着他脊骨的悬吊装置。


    “那。”


    宋知念踮起脚尖,在傅瑾承的嘴角亲了亲,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就再让我们傅总抱一会儿。”


    傅瑾承的胸膛微微震动,他低低地笑了笑,唇从宋知念的耳垂边擦过:“谢谢宋小姐。”


    他的站立基本依靠的是悬挂的装置和下身的外骨骼,机器可以矫正他的站姿走姿,但是却不能改变他肌肉的萎靡和肌肉的张力。


    宋知念站在一旁,看着医生从他的身上层层解开、从腰间到下身的外骨骼,再


    将轮椅推到双杠的一边,解开他身上悬挂的束缚。


    医生还要给他进行关节的活动,等关节活动好,他们才退出理疗室。


    宋知念从谢医生那边拿了药膏,回了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傅瑾承赶到了床上,掀开了他的衬衫。


    前几日留下的红印仍然都在,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发青,新的红痕又再一次压在了旧伤口之上,新旧累积在一起,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的明显。


    傅瑾承靠在床头,低头看着宋知念的动作。


    那些伤口并不疼痛,印记也只是看着可怕,黄色的药油渐渐填满那些一个个小印记的沟壑之中,又顺着他的皮肤沾染到她的指腹上。


    他感受过她的指腹,柔滑细腻,每每当她抚摸过他那些还存有知觉的肌肤,总是会激起肌肤的颤栗。


    可是现在,傅瑾承也就只能那般看着,他知道她抚摸过的是自己的肌肤,也能想象出她的触感,可他却毫无任何的感觉,如同在看她抚摸着一块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白肉。


    腰间压痕的主要集中在腰腹的两侧,宋知念按好了腰的两侧,正打算探下身去,却被傅瑾承拦住了。


    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又向下向内抱住了她的上身,像是想要将她拉上来。


    傅瑾承的动作来得突然,宋知念一时不差,沾着药油的手差点滑落于床上。


    “诶,诶。”


    宋知念举着手张着五指对着傅瑾承示意:“别闹了,我手上还都是药油呢。”


    他不说话,只是眼帘微垂,睫毛微微地颤动,却固执地看着她:“那不涂了。”


    反正涂了也不会好,他下身的伤口都好得慢,再怎么涂,也加快不了多少皮肤的修复。


    他干脆拿了床边的湿巾,想要拉住她的手,宋知念无奈,只能往上移了移,任他仔细地给自己一点点擦去手中的痕迹。


    傅瑾承的手比宋知念的大上一圈,那么一握就能将她包裹在其中,他一擦完,就将手指钻入到了她的指缝之中,和她紧紧地交握住。


    “念念。”傅瑾承的声音干涩嘶哑,他紧紧看着她,目光晦暗。


    “如果我做了这个手术,也没有办法感知到你,也没有办法有任何的好转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无论是脑控抬腿还是辅助行走,都是凭借着脑脊接口的仪器才进行的能够进行,他能清楚地知道他的腿部在动是因为大脑的指示,但是动起来是什么感觉,他却只能靠想象去弥补。


    虽然目前说第一例做这个手术的患者已经开始有了部分的知觉,但是……


    “如果这个手术对我毫无成效,怎么办?”


    傅瑾承有些迷茫地看向宋知念,他眼中带着痛苦与无措。


    手术前他自己曾经说过,最差也就是如此了。


    可如果不是抱有一定的希望,谁会去做这样还在试验性的手术呢?


    现在,他只能感受到更加剧烈的神经痛,和更加未知的未来。


    “念念,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宋知念正跪坐在他的腰腹处,她的下身依旧是软绵的肌肉,她将手从傅瑾承的手中钻出,重新坐了坐,捧住了他的脸颊。


    “傅瑾承。”


    她一个字一个字吐着他的名字,语调温柔却又缠绵。


    “如果这一切没有作用,那我们就重新开始。”


    宋知念的手指从他的耳垂边划过,最后她的两只手,一起抬起了他的脸颊。


    傅瑾承的目光有些躲闪,宋知念并不让他逃离,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如果脑脊接口不行,那我们就去看看干细胞疗法,如果杭城不行,我们就去沪市首都,如果都不行,那我们就继续等待,等待到科技、科学可以解决的那一天。”


    傅瑾承的手绕过她的腰,宋知念低下了头,凑近了他的脸颊低声说道:“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


    “而我,会陪你等到那一天的出现。”


    宋知念的话音刚落,身下的傅瑾承猛然抬高了头抓住了她的红唇。


    他的动作带有侵略性的不同拒绝,却温柔地描摹着他们唇之间的交界。


    他细细的用舌尖勾勒出了她的唇线,攻城略地般迅速地入侵了其中,他粗粗地喘着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宋知念渐渐抽离开了这个吻,示意他看着自己。


    她坐在他的身上,他们的身体隔着衣服紧贴在一起,他能看到她的身体正将自己这具毫无知觉的身体牢牢抱住。


    “你看。”宋知念轻声说:“如果你感受不到,就用看,如果看不到……”


    她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向上,遮住了他的双眸。


    他顺从地在她的掌心之中閤上双眼,手却被她拉着,放在了自己的腰腹之间。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两具身体的温度差别。


    宋知念的声音,离他又近了那么一些,带着些引诱的虚缈感。


    “如果看不到,那就用——”


    宋知念咬了咬傅瑾承的嘴角。


    “摸。”


    就算没有感觉也没有关系,你依旧还能看到我,还能亲吻我,还能用手、用身体来拥抱我。


    傅瑾承侧了侧脸,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唇侧,再一次捕捉到了那偏于他而言是奖励、是桃源的唇齿之地。


    *


    傅瑾承这样练了快两个月,几乎风雨无阻,许多时候宋知念都有些不忍,却败于傅瑾承的坚持之下。


    在这两个月之中,傅行止一直在接受着调查。


    傅祈安把傅行止接受调查的公告发出,又把他的个人用品打包送到纪委楼下之后,也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傅行止。


    他们兄弟两个忙着在傅瑾承的帮助下把傅行止折腾出来的漏洞给填上


    或许是因为如此,傅瑾承像是不知疲倦的人,痛苦疲惫之际,他也只是抱着她休息片刻,却又在片刻的休息之后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再一次进入复健和谋划布局之中。


    有许多次,宋知念在傅瑾承休息室的时候前来,看到的也是傅瑾承疲惫地揉揉眉心,继续工作的模样。


    就在这样一日日一夜夜的复健之中。


    杭城的冬天,到来了。


    江南之地的冬天是阴湿的,虽然气温比北方高上许多,但是那些寒意湿意总是像是穿过了空气,如同梅雨季节连绵不断的阴雨一样,直冲冲地扎进了人的骨子里。


    宋知念从店里回来,回家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到了傅瑾承家。


    最近天气转变得太快,即使有地暖和自动加热的床垫,但是傅瑾承还是因为免疫力低下的原因成功地再一次发烧了。


    宋知念熟门熟路地直接开了门,掀开了床单,钻到了傅瑾承的床上。


    他病得迷迷糊糊,感受到宋知念的动静,也只是伸手蹭了蹭她,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宋知念打开药膏,给他一层层涂着药膏。


    和外骨骼机器人磨合一段时间之后,卡扣的勒痕倒没有之前那般严重,但是给傅瑾承的这些地方涂抹药膏早已经成他们之间的习惯。


    何况他在这两天发烧之前还非要处理事情,等到医生注意到的时候,他连用外骨骼和悬吊辅助行走都开始有些发晕。


    如果当时没有悬吊,他差点就从外骨骼上倒了下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大事,但腰间还是有些地方轻微的磨损与擦伤。


    宋知念拿了碘附,打算给这几处伤口擦一下。


    她用的力气有些大,冰凉的棉球落在他腰间的皮肤上,凉意和刺痛瞬间传入了皮肤之中,傅瑾承忍不住哼了哼。


    他微微睁了睁眼,含糊着喃喃道:


    “念念,痛。”


    第70章 第70章“下车吧,念念。”……


    疼?


    宋知念没敢打扰傅瑾承,她只是沿着伤口又按了按,傅瑾承忍不住蹙着眉,发出几声难耐的呻吟。


    这样的巧合让宋知念不敢大意,她匆匆给傅瑾承的擦伤处消了毒,便去喊了谢医生来。


    傅瑾承


    迷迷糊糊听到旁边有人正在交流,那些伤口处的痒痛感令他难耐。


    他有些不适的微睁开眼,上挑的眉眼处显露出几分不耐。


    他一睁眼便看到宋知念和谢医生两个人正一坐一站,在他的床边盯着他看。


    那一大一小的目光显得分外的滑稽,傅瑾承勾了勾嘴角想要微笑,却被身上一阵如同被蚂蚁爬过的感觉刺激的眉头一紧。


    他避开了谢医生的目光,转头看向宋知念。


    她的目光之中带着惊喜和疑虑,见他看来,她忍不住翘了翘眉,询问道:“阿承,你感觉怎么样?”


    她的话语刚落,谢医生便低下头,傅瑾承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但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酸痛麻胀刺激瞬间传入到他的大脑。


    就连伤口旁边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疼。”傅瑾承蹙眉说道:“又疼又痒,可……”


    傅瑾承突然顿住了。


    这种疼痛和神经痛之时天崩地裂、电钻火烧不一样,来自皮肤的痛觉其实非常微弱。


    这一片微弱的疼痛牵连了一片的剧痛,腰间的损伤似乎和背部受伤部分疼痛牵连在了一起,火烧一样的疼痛遍布了他的半身,那些被用碘附擦过的伤口并没有什么清凉的感觉,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小虫舐咬过伤口,令他酥痒疼痛难耐。


    可,他能够知道这种疼痛是从皮肤上传来的,他能够明白这是皮肤上的伤口带动了背部的伤口。


    就好像,他知道了皮肤的感触。


    傅瑾承不是没有经历过疼痛,从受伤以来,他最不缺的就是有关于疼的感受。


    阴雨天、降温日,就连有时候待着不动,都会引发神经深入骨髓之中的疼痛。


    有时候,痛到极致之时,他甚至都想挖开那处皮肉,将小刀钻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去寻找疼的来源。


    可这一次,他却能具体到皮肤上的疼痛。


    一场“真实的”疼痛。


    傅瑾承难得地有些迟疑,他抬起头,看向宋知念,又看向谢医生。


    谢医生将手放在了傅瑾承的腰上,见傅瑾承表情未变,他又按了按傅瑾承的皮肤。


    这次的痛感来得太过突然,傅瑾承忍不住嘶了一声。


    谢医生放下手,对宋知念点了点头,又转身对着傅瑾承笑道:“傅总,您自己按下自己胸口处的皮肤。”


    他的胸口一下本身是毫无感觉的,傅瑾承被高烧烧得有些浑浑噩噩,但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却感到有人已经拉起了他的手。


    宋知念将傅瑾承的手放到他的胸口处,在傅瑾承疑惑的目光之中,带着他的手按压了他胸口处的皮肤。


    随着那一阵疼痛袭来,傅瑾承明白了宋知念和谢医生的意思。


    他不顾体位性低血压的影响,迅速按下了床铺的升高按键。


    眼前的阵阵发黑却挡不住黑暗后的那几缕光,他感到旁边有人抱住了他的肩膀,用手按压着他的肩颈。


    傅瑾承倚靠着宋知念喘匀了气,这才睁开眼,看向自己的手和下半身。


    谢医生又依次按压了傅瑾承从胸口感知平面往下的皮肤,他是按照平面来进行,一层层下去,他的疼痛感知也越来越弱。


    到了大腿以下,无论谢医生怎么样按压,他都毫无感觉。


    “继续。”傅瑾承拉住宋知念,目光炯炯,盯着谢医生。


    傅瑾承的皮肤太过脆弱,谢医生并不敢太过用力。


    “不行。”直到皮肤有些泛红,在傅瑾承近乎偏执的注视下,谢医生还是松开了手,严肃道:“今天先到这里,明天我们去医院进行系统检查。”


    谢医生说罢,转身去给傅瑾承预约相关的检查。


    傅瑾承看着自己的下半身,他想让自己的腿和训练时候一样自由行走,但他的腿却始终纹丝不动。


    一旦离开了仪器,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而一旦没有人去按压他的皮肤,他还是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皮肤。


    傅瑾承抿着嘴,看向旁边的宋知念,眼里的渴求几乎可以化为实质的催促:“念念……”


    “不行。”宋知念抱住他,压住了他的胳膊,也压制了他蠢蠢欲动的心:


    “等明天检查完再试,好不好?”


    “可是,”傅瑾承侧着脸看着她:“我真的好想。”


    他已经等待太久,当有这么一丝希望出现的时候,他并不想继续地等待下去。


    宋知念摸了摸他的额头,傅瑾承的身体还是滚烫的,她干脆上了床,将他抱住。


    傅瑾承的痛觉感觉是最明显的,但是当她抱着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顺着皮肤压到他的身上之时,傅瑾承还是感受到了阵阵的刺痛。


    “念念。”傅瑾承抱紧了自己怀里的人,但是仅仅是这样的接触,这样的疼痛,让他依旧感觉远远不够。


    他掀开了被子,将两人的相拥暴露于视线之下。


    “抱紧一些。”他的手臂如同钳子,钳住了她的身体:“再抱紧一些。”


    她对他的这些要求,总是无法拒绝。


    “好。”宋知念的手臂收紧,将自己的脸侧于他的脖颈处,“这样可以了吗?”


    她的身体几乎已经倚靠在了他的身体上,身体的重量压于他的身上,受到挤压的皮肤传来渐渐的刺痛,却让傅瑾承难得有真实的感觉。


    这是真实的他,这是真实的疼痛。


    “够了。”傅瑾承将脸靠在她的发丝之上,轻轻蹭着。


    虽然不是皮肤的温暖,虽然不是触摸的颤栗,可这样紧密相拥相压下的疼痛,也是她。


    他深深地长叹,像是感慨,又像是苦到极致之时柳暗花明的舒畅:


    “我终于感受到你了,念念。”


    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傅瑾承还在发着低烧。


    但他难得的兴致极佳,谢医生也不想打击他,干脆就给复健和理疗都调整了下时间。


    检查下来发现,傅瑾承最先恢复的是痛觉。


    他的感觉比正常人要迟缓很多,对于触摸这些基础的触觉感知并不明显,一旦加上了力道,他便能感受到些不适。


    他上半身的皮肤也有些许出汗的特征,虽然并不明显,但也已经足够让人兴奋。


    但是,这些都是他的上半身。


    他的下半身对于疼痛的感知并不明显,对于按压触摸更是毫无感受。


    但是这点进步,已经足以让人心生鼓舞。


    这次来医院谢医生他们干脆也给傅瑾承换了设备。


    之前的设备太过于庞大复杂,主要适用于做好手术后的复健,现在复健又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他的部分设备可以进行替换。


    新设备和老设备还有些不同。


    那些新设备比较小,紧紧地贴在腿部、腰部的皮肤上,不仅能在医院进行康复,在家中也能进行相关的使用。


    而且,用衣物遮一遮、挡一挡,也与常人无异。


    在更换了设备后,谢医生干脆让傅瑾承在助行器的帮助下辅助着行走了几米的距离,等感觉傅瑾承适应了之后,便把发着烧的傅瑾承赶出了门外,连身上的设备都没摘。


    傅瑾承坐在轮椅上,发烧使得他脸色苍白,但他的脸颊泛着运动后留下红晕,脸颊两边一直在流着汗,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疲惫。


    宋知念按照时间,开了瓶水,抵到傅瑾承的面前。


    他拉着宋知念的手,喝了几口杯中的水,随后推开了她的手,仰着头看着她:


    “念念。”


    他的目光明亮的好像是夜空之中的星辰,莹莹的在黑暗之中闪烁着希望。


    “念念,我想和你去一个地方。”


    宋知念有些疑惑:“去哪儿?”


    他的家她早已经去了无数次,老宅因为傅行止曾经住过的原因,被傅瑾承和傅祈安觉得晦气,打算重新装修做好风水之后再住人。


    他冲她眨了眨眼,难得有些了些几年前的模样:“秘密。”


    谢医生说过,适当的户外运动本身还有利于傅瑾承的康复,宋知念不疑有他,她弯下腰,疑惑道:“那要不要让谢医生把你身上的设


    备先拆了?”


    “不用。”傅瑾承摇了摇头,他身上的设备本就是他和谢医生说好了的,他看着宋知念,期待道:


    “我想和你一起去。”


    店里早上小雨刚和她说过今天不忙,培训班社区的第一批夜校的学生也已经结业,和慈善机构合作义务为打算离开家庭女性合作的班级正在开展,但高雅琴和她也说今天会过去看,让她不要担心。


    但在他的注视下,宋知念还是点了头。


    傅瑾承说的地方似乎是在城西的方向,这里也是他们大学的方向。


    以前读书的时候,宋知念每周来往于这条路上,早已对这条路十分熟悉。


    她问傅瑾承她们要去哪里,但是傅瑾承只笑不语,甚至还拉上了车子的挡板和电动车帘,又想要用手去盖她的眼睛,一副不让她看神神秘秘的模样。


    大概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宋知念正准备开车门想要下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她一回头,就看到傅瑾承凑近了自己。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感到轻柔顺滑的布料覆盖在了她的眼上。


    “阿承?”她有些不解。


    但傅瑾承却没有解释。


    低烧的手心有些微微地出汗,他抬起手,将她额边的碎发别在她的脑后,温柔着引诱道:


    “下车吧,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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