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小说 > 青春校园 > 半夏生 > 50-60
    第51章 第51章傅行止恨他,他也同样恨……


    “你不会和谁一样?”


    宋知念侧靠着头,微微拉开了一些和傅瑾承之间的距离。


    但是这一个疑问,下一瞬间就被心疼所打破。


    从她的角度看去,能够清晰地看到傅瑾承脸上现在红肿起来的巴掌印,那上面已经被涂了药,可看上去依然严重。


    足以看出,扇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是傅行止吗?”


    宋知念将掌心覆盖在他的脸上,掌心之下,那块肌肤滚烫的异常。


    能打他的人,除了傅行止,宋知念想不出其他的人。


    傅瑾承轻轻地嗯了几声,像是回答她这一个疑问,也像是默认了她的第一个提问。


    他拂开了宋知念的掌心,却在下一刻把宋知念刚刚将两人分开的距离弥补了起来,如同方才一样缩进了她的怀里。


    宋知念有些哭笑不得,她们之间方才的距离太近,两人之间的空气并不流通。


    她有些无奈地捏捏傅瑾承的后颈:“我是怕你闷到自己。”


    但他却摇了摇头,依然靠在她的怀里,一副不愿离开的模样。


    宋知念也没有拦他,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顺着他的背部的脊椎向下抚摸,试图给他放松背部的肌肉。


    过了一会,宋知念才猛然感觉被傅瑾承的靠着的那一片衣领处,似乎有些温热潮湿的感觉。


    她抚摸的动作一下下变慢,原本在他感知平面以下的手,重新转回到了脖颈处。


    她的下颚抵住他的额头,几乎是将他的上半身完全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阿承。”


    她轻声问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他对你说什么了?”


    在她离去之前,傅瑾承虽然因为自己父亲的到来有些情绪不佳,但远远还到不了现在这般的状况。


    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傅瑾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声音听上去是平静的,但是他却像是控制不住一般轻轻地颤动了起来。


    “念念,或许,我才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他的声音在穿越了衣物的阻隔,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其中的悲恸,却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宋知念的耳中。


    宋知念不明白傅瑾承为什么会这么说,她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却还是继续竭尽所能地安抚他。


    “阿承,你不是灾祸,你没有做错什么。”


    傅瑾承于公于私,都已经做到了一名继承人、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一切。


    可他却在她的怀里摇了摇头。


    “念念,是我的错。”傅瑾承推开了她,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惨然一笑:


    “如果不是我,或许我的母亲不会死。”


    傅瑾承的表情是那般的悲痛与无力,令宋知念忍不住呆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傅瑾承从来都没有和他们说过他的家庭。


    大学已经能称得上是个小社会,小到收集资料的班干、大到会互相传递信息的老师们,一个人的家庭情况如何,许多时候也都会口口相传


    地被流传出去。


    但是傅瑾承并不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家境优渥,但是究竟优渥到何种地步,并没有人知道。


    即使后面因为学生工作的缘故,大家和傅瑾承相熟起来,也只能猜到他和傅家有关系。


    即使是宋知念,也只听到傅瑾承提到过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可是,每每当他提起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表情是那般的真实,就像是将所有外在的伪装都卸下后模样。


    傅瑾承对傅祈安都那般关心,宋知念并不相信傅瑾承的话。


    “阿承,你不要听他的。”


    她单只手捧住他的脸,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她的声音轻柔,随着话音飘过她的馨香,正不断地安抚着傅瑾承:“我相信你。”


    即使在他不告而别的那些年,宋知念也从来不会相信,学校里那些有关傅瑾承移情别恋的流言。


    她相信他并不是害死自己母亲的人。


    也相信傅瑾承永远不会做背叛亲人,爱人的事情。


    “念念。”


    想起过去,傅瑾承的面色骤然惨白,他的声音和身体一起在颤抖,可他还是咬着牙说道:


    “我的母亲,她是在我面前走的。”


    宋知念方才在父母那边,已经听闻了一部分关于傅行止逼死自己妻子和妻子家族的事情,他也知道傅行止的夫人是跳楼死的。


    可是在所有版本的流言之中,似乎都没有提到傅家兄弟的存在。


    “你知道跳楼的人跳下来会是什么样吗?”


    傅瑾承像是完全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即使宋知念再怎么用力去安抚,都无法阻止他近乎躯体化的颤抖。


    “我看着她的鲜血从嘴巴、耳朵之中流出,我看着她的大腿在我面前震颤一般的抽动,她没有马上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她看着我,还想和我说话,但是她的嘴里都是血,血从她的嘴巴之中涌出,我看不清她的口型,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傅瑾承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无助与痛意,他好像回到了那个下午,回到了那一天看到的争执。


    “我的父亲,是个疯子。”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在他的脸上留下水痕,最后隐没于枕间。


    所有人都觉得傅家族长是少年才俊,在事业的鼎盛期娶了自己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妻子,并且在婚后迅速地有了他这个继承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幸福的一家人。


    “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我的出生。”


    傅瑾承是带着傅家和娄家两家人的期望出生的,从他的出生之后,傅夫人的精力便从自己丈夫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谁都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端。


    “傅行止自认我很爱我的母亲,他不能接受我的母亲将精力放在了我的身上,他请了保姆育儿师,无数的人围在我的身边,而他则一遍遍告诉我的母亲,她没有育儿师专业,她不配成为一个母亲,她应该安心地待在他的身边。”


    可是傅行止错了,他再怎么样,都无法剥夺一位母亲对于自己孩子的爱。


    说出这些事情对于傅瑾承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说几句,往往都要喘着气缓一会儿。


    宋知念安静地听傅瑾承说着,她轻轻为他拭去那些在他脸颊上的眼泪,时不时用自己的脸去触碰他的脸颊,缓解他的痛苦。


    “他愤怒于我的母亲脱离了他的控制,他愤恨于我的存在,他曾经有好几次,打算对我动手。”


    傅瑾承靠在宋知念的怀里,说到这里,他感受到她的僵硬,傅瑾承微微睁开了眼,对她笑笑,像是在安抚她:“我没事,傅行止当时想要对我动手,但被我的母亲察觉,并且拦住了他”


    一个妻子能察觉出来丈夫的异常,一位母亲也能感受到别人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恶意。


    但宋知念在意的不只是这些,她犹豫着问道:“那三年前,是他吗?”


    三年前,傅瑾承出事,是意外吗?


    “不是他,那确实是一场意外。”傅瑾承摇摇头道:


    “可能,是我的报应吧。”


    无论是不放心傅家的顾书屿还是他自己去找的私人侦探,能查到的都是意外。


    当时的调查结果,在傅瑾承被傅行止当众侮辱的第二天,就被傅行止派人甩在了他的被褥上。


    “他恨我,我也恨他。”傅瑾承笑笑:“但他知道祈安撑不起他的产业,他如果不想死了把家族毁在他的手上,就不得不找最好的医生来替我医治。”


    但是傅行止也见不得他好就是了。


    “傅行止在母亲生下我的第三年,就把她变相的软禁了起来,他想让我的母亲眼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去研究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想让我母亲成为那样的人。”


    但作为一个拥有独立思想的女性,傅夫人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她无数次地和傅行止吵架,争吵,却在一次次推搡和强迫之后,怀上了傅祈安。


    “祈安的名字是母亲取的。”他微睁眼,看向宋知念,脸上的笑容之中凝着悲伤:“母亲当时问我好不好听,我说好听。”


    却直到长大之后,他才明白母亲眼中的痛苦。


    祈安,祈求安宁。


    她究竟是被自己的丈夫逼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取下这个名字。


    “祈安小时候又不停地哭闹,不能离开母亲,因为这样,她们两个人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和恶化。”


    但那时候,他已经渐渐长大了,明白了父亲和母亲之间诡异的关系,也知晓了父母之间的矛盾。


    但是令傅行止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大儿子从来没有站在他这一边,他的大儿子不断地鼓动自己的母亲和他离婚。


    他为傅瑾承请了最好的家庭教师,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儿子的思想。


    “他恨我在懂事之后不断地鼓动母亲和他离婚。”


    傅瑾承积蓄了些力气,他用了力,将手搭在宋知念的身上,去感受她的体温。


    他的身体在阵阵发冷,但是她却是如此温暖。


    “他恨我,一次次试图帮助我的母亲逃离那座庄园、那座监狱、那座囚笼。”


    傅行止想要阻断自己妻子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于是,在精心策划之后,他开始对自己的岳家,下手了。


    娄家这些年并不是不想帮傅夫人,但他们知道硬碰硬碰不过傅行止,他们在庄园外面准备好了车,甚至请了保镖订好了私人飞机,想要把女儿送出国。


    但无一例外,全部都失败了。


    “娄家因为资金链断裂,求到了母亲这里,让她请傅行止帮忙。”傅瑾承的笑容带着无奈与自嘲:“可是,这一切本来就是傅行止设计的,他又怎么会听呢?”


    他当时站在书房门口,听着原本温婉的母亲歇斯底里地和父亲吵架,听到里面不断传来的碰撞声。


    傅瑾承已经听了许多年,他甚至已经有些习惯父母的争吵。


    他以为,这只是无数吵架之中的一次。


    到最后,盛怒的母亲推开了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极怒之下,傅夫人对着自己的儿子,说了她人生之中的最后一句话。


    “傅瑾承,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生下你!”


    十分钟后,站在花园之中的傅瑾承,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如同天上自由翱翔的飞鸟一样,进行了她人生之中最自由的飞翔。


    因为他的出生,才开始了她悲惨的后半生。


    因为他的出生,才有了家庭的悲剧。


    傅行止恨他,他也同样恨自己。


    第52章 第52章“拥抱我吧,傅瑾承。”……


    陈医生听完傅瑾承的情况之后,心下暗生不妙。


    他比谢医生认识


    傅瑾承还要早,从傅瑾承大学开始,陈医生就已经定期给他做心理疏导。


    他正准备要敲门,却被一旁的谢医生拉了拉。


    “宋小姐在里面,要不你先看看这个?”


    谢医生努努嘴,指了指一直坐在房门口的傅祈安。


    他还是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眼神有些空空的,想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诺。”


    谢医生抱着手,眼中之中颇有些无奈:“小傅总这个姿势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你要不看看这个是怎么回事?”


    陈医生被谢医生拉着,弯下腰正打算仔细观察,眼前的傅祈安却突然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猛地弹跳了起来。


    砰——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傅祈安被相撞的力道冲得撞到了墙上,陈医生因为躲闪不及,直接被撞坐到了地上。


    “我去,陈医生。”


    傅祈安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因为突然的起身,他的脚也有些发麻,头疼脚麻,他甩着腿控诉道:“你吓死我了,那么大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我要被你吓死了!”


    他刚正在发呆呢,就看到旁边一个阴影逐渐地靠近,倒是把傅祈安吓了一跳。


    陈医生:……


    他无语地望了眼谢医生,眼里带着谴责。


    刚刚他被谢医生说得还以为傅家大的没治好小的也有毛病了,结果到头来人是在发呆。


    腿脚坐得发麻的傅祈安被旁边讪笑着的谢医生拖走了,陈医生揉着腰,敲了敲房门。


    许久之后,门里才传来了轻柔的女声:


    “请进。”


    房间里面算不上是昏暗,白色的纱帘已经被层层拉起,遮光帘半遮半掩的,将昏黄的夕阳投落于房间之内。


    陈医生的目光落在床上,他的病人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把自己整个人包裹在被子之中,病人的神色恹恹的,眼角的微红和一旁的纸巾,彰显着他方才失控的情绪。


    但一切已经比陈医生想象得好上许多了。


    “我去端晚饭,你让陈医生给你看看。”


    宋知念给傅瑾承掖了掖被子,正打算离开,却发现自己被傅瑾承拉住了手腕。


    “乖啦,先给医生看看。”她拍拍他拉着不放的手,小声道:“你要不看,我就生气回家了。”


    听到宋知念的威胁,傅瑾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傅宅的晚餐准备得异常丰盛,住家医生们会在二楼的值班室里用餐,空空荡荡的一楼主餐桌只有傅祈安和顾书屿,还有谢医生。


    傅祈安是一副被顾书屿训斥过的模样,在顾书屿面前吃饭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只有谢医生正在说最新的脑脊接口应用于截瘫的实验。


    听到了谢医生的话中的内容,宋知念干脆也拉开凳子听了半天。


    这一项技术还没完成临床概念验证手术,谢医生也只能说个大概。


    宋知念和顾书屿对视了一眼,也心知这个消息,只能先给作为家属的他们一丝渺茫的希望。


    管家将两人的餐食都放到了推车上,先推到了楼上,宋知念见时间差不多,和几人告了别,回到了楼上。


    顾书屿和傅祈安明天都要加班,他们用了餐都先回家,宋知念倒不用早起,便打算留到傅瑾承休息的时候再回家。


    三楼的房门是半掩着的,宋知念拉开房门,空荡的楼道里发出一声吱嘎的响声。


    “我还正想给您电话呢。”


    陈医生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眯眯眼笑着:“他今天的状态还可以,有些疲惫也是正常的,晚上让他早些休息。”


    “好的,”宋知念应道:“那晚上康复还要做吗?”


    傅瑾承每天有运动康复也有理疗,晚上时间一般会安排理疗。


    “我和老谢说了,今天先不做。”


    陈医生摇摇头,示意宋知念看向床边的移动餐桌:“刚刚管家也把晚餐送来了,傅总用了餐就可以准备休息了。”


    精神的疲惫同样会影响到身体的疲惫。


    陈医生今天并不值班,他起身和宋知念道了别,关上了房门,将安静的室内留给了他们两人。


    宋知念将移动的餐桌推到床边,才发现傅瑾承眉目紧锁,呼吸却悠长平稳、双手正合十的放在被单之上,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难怪呢,她刚和陈医生说话,他一点声音都没有。


    宋知念笑笑,坐到了床边,手枕靠在床上,趴着看着他。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灵的痛苦,还是因为身体的痛苦,他的眉眼在熟睡之中仍然未曾松开,薄唇紧抿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宋知念将手搭在了他的眉间,顺着太阳穴按着他的眼周,将他紧蹙的眉眼松开。


    她的动作很轻,但依然吵醒了傅瑾承。


    他还有些半梦半醒,眼睑微阖着,像是有一层薄雾笼罩在他的眼中。


    傅瑾承呢喃道:“念念……”


    他想要去触碰宋知念,但是今天的精神和身体受到的冲击在这场短暂的睡眠之后完全侵蚀了他的身体。


    傅瑾承的手动了动,身体轻颤,却还是没能抬起来。


    “想要什么?”


    宋知念见傅瑾承的身体颤动了下,她下意识地轻声问道:“想要吃饭?还是想要喝水?”


    傅瑾承的上下唇都有些干燥,他的手现在连吸管都搭不上,吃饭也只能喊护工像给幼童一样来给他喂食。


    但他并不想用餐,也并不想吃饭。


    “都不想。”他的脑袋在白枕上摇了摇,嘴角像是勾着幻意的微笑:


    “我想抱你。”傅瑾承的手在被单上艰难地挪啊挪,终于挪到了床边,他用手指勾住了她的衣物。


    见宋知念似乎想说什么,傅瑾承补充道:


    “我想像第一次拥抱你那样抱你。”


    他们的第一次拥抱是在宋知念第一次独立完成一场活动的策划布置之后。


    那时候宋知念还在大一,一直以来对自己能不能安排学长学姐来进行工作的宋知念一直都有些对自己的不自信。


    即使林芸一直在旁边替她打气,这个活又是宋知念自己接下的,但在活动开展的前一周,宋知念还是陷入了焦虑的情绪之中。


    她每天拉着林芸的手想逃离学校,甚至都开始幻想自己能冲个冷水澡靠发烧来逃避现实。


    但是那一天还是来了。


    那是学校团委策划的一场联合各个学院的团委的大型活动,宋知念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顶着黑眼圈到了会场。


    活动开展没有宋知念预想的困难的算是顺利,即使中间有场务人员的卡壳,但在主持人的救场之下,一切也显得非常顺利。


    活动结束之后,宋知念抱着林芸喜极而泣。


    舞台搭得快,拆得也快,几乎就是在人群散场之后的一个小时,整个舞台都已经变成钢筋框架。


    方才的热闹与现在地落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一次活动的举办,似乎都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狂欢结束了,而举办这场狂欢的人却总是在结束之后,才突然感到精神放松下的疲惫与空虚。


    宋知念还有些不想离去,她干脆坐在旁边的花坛上,看着面前正在拆除的舞台。


    她正发着发呆,用手指戳着脚边的石子,却在这时候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猛然抬起头。


    旁边的工人还在拆除舞台,在那些拆下的幕布边,他站在旁边,正含着笑看着她。


    “学长!”


    宋知念跑到了他的面前,听到了他含笑的声音。


    “知念,你做得很好。”


    在下一刻,宋知念像是找到了依赖一般,突然抱住了他。


    傅瑾承并没有推开她,她听到了他轻轻地叹息。


    再然后,他张开了自己风衣,将她完完全全的,拥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一只温热的大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像是安抚,也像是鼓励。


    “知念,辛苦了。”


    曾经温热的大手此时却比她的还要冰凉,曾经能让她下意识依靠的身躯此时也已经躺在病榻之上。


    他的笑虚


    幻而又飘忽,就好像他所说的,也已经变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宋知念得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他想像曾经一样,能成为她怀抱依靠。


    “那又不是做不到了。”


    宋知念难得地固执了起来,她拉起他的手:“现在不也可以吗?”


    傅瑾承嘴角勾起,眸光带着悲伤,却还是宠溺一样看着她。


    不一样了。


    他现在也还能抱她,她也还能像曾经那样抱他。


    但是都跟第一次不一样了。


    “可我偏偏觉得,就是可以。”宋知念拉开他的手,扯开他的被子:“你信不信我?”


    她知道傅瑾承口中的拥抱是什么样的。


    那样亲密无间的拥抱,那不仅是肌肤是接触,也是不沾情欲的亲吻。


    她的动作很大,把傅瑾承吓了一跳。


    他却在转瞬间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拦住她,却被她温柔地制止住了。


    她爬到了床上,双腿跪撑在他的腰腹两侧,两只手撑在他的肩上。


    夏日的着装清凉,她的动作幅度又很大,将她白皙的腰线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白嫩的肌肤,鲜艳的红唇,晃得傅瑾承有些迷离。


    在一片旖旎之中,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拥抱我吧,傅瑾承。”


    第53章 第53章傅瑾承,我爱你。


    她就这般跨坐在他的腰间。


    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似乎是她的引诱,也是对他的奖励。


    他的手缓慢地在白色的床褥上移动着,一点点接近、靠近她。


    终于,在他终于触碰到那一片温热肌肤的时候,她也俯下身,同时拥抱住他。


    傅瑾承的手怀在宋知念的腰间。


    他的体温比她的凉上许多,每一次和腰间肌肤的触碰,都能换来掌中皮肤下意识的瑟缩。


    但是傅瑾承知道,宋知念终于完完全全地,被他拥抱在了怀中。


    她们的身体贴合得是如此的紧密,因为重力的原因,身体之间似乎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完美地嵌入在了他的怀中。


    傅瑾承知道她的腰腹下是他的身体,他感受不到她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也感受不到她的触碰,他只能靠着眼前能看到的场景和脑海之内想象肌肤触碰。


    但是即使只是靠脑海内想象出来的紧密,都令他的灵魂感到颤栗。


    “阿承,你低一下头。”


    宋知念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她在他的耳边用气音说这话,令他的意志一步步地沉沦于好似是美梦的现实。


    傅瑾承听话地低下了头。


    他的脸被她捧起,从他的额头上,一点点地向下轻吻。


    “傅瑾承。”


    她轻吐着他的姓名,将自己的唇落在他的额间,落在他眼睑之上,落在他的脸颊、鼻尖。


    她应该亲吻他的唇了。


    他想。


    但是预想之中的轻吻迟迟没有到来,傅瑾承鸦羽微颤,他抬起眼睑,沙哑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些欲求不满的疑惑:


    “念念?”


    宋知念勾着他的下巴,让他的目光无法逃离自己,这才拉着他的一只手,一起去捏了捏他腰间的皮肉。


    “傅瑾承,你胖了呀。”


    一瞬间,平静的水面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满室的旖旎如同波浪一样向岸边席卷而去,不再停留。


    宋知念笑眯眯地望着他,丝毫不觉得那是什么煞风景又是怎样令他难言的事情。


    她的两腿横跨在他的腰腹之上,她腿下的皮肉比常人要软上许多,松松垮垮的,只能在抚摸他腰侧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些曾经健身留下的痕迹。


    傅瑾承的眼神清明了许多,他想要回避她的目光,却被她的手指牢牢地勾着。


    “那是……”


    他的情感想要说那是因为他一直坐轮椅的导致脂肪堆积,他想要和她说他会努力地去控制的,他想要让她不要嫌弃自己,可是那些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变他的理智牢牢地压下了。


    傅瑾承比所有人都清楚,就算他再怎么努力,都回不到从前了。


    他突然想到,她没有亲吻他的唇,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那般可怜的、诡异的、异于常人的一身皮肉吗?


    腰腹是积累的松垮,腰以下又是萎缩的肌肉和皮肤包裹着的骨关节。


    傅瑾承眼眸晦暗,眼神像是逃避般地往床边看去。


    他的转变,宋知念当然看得清楚。


    被她拉着的那只手根本不愿意触碰,像是排斥着同样属于一个主人的身体,在她腰间的手却是紧紧地拉着她的衣服,像被她丢弃的模样。


    宋知念在心里叹了口气,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后悔。


    她太心急了,她迫切地想要傅瑾承知道爱一个人是爱他所有的全部,却忘了他沁入骨髓的自厌。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挣扎,也有难得的委屈,傅瑾承哼了声:“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这般,引诱了我,却又放任不管。


    傅瑾承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便被她的动作定格在了原地。


    他的眸光微微一缩,理智甚至都来不及做出阻止的反应,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都摔落于床铺之上,他挣扎地撑着身子想要去拉她,就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念念…你别……”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上来……你上来……”


    宋知念移动了下身子,她躲避了傅瑾承颤抖的双手,顺便还帮他调高了床头的位置,以便让他更加清晰地看着自己的动作,


    那些还在床上的被褥拦住了她的腿,也被她随意地踢了踢,踹到了床下。


    这下,她终于可以跪坐在他的大腿上。


    “不……”


    傅瑾承还想要去拉她,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连语调之中都带上了凄凉的哀求:“念念,求求你……别看……”


    他见过那一片布料下的风光,原本勾勒紧致的线条早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腰腹之中堆积的脂肪。


    傅瑾承不想让她看到,她刚刚都已经说了自己胖,他又怎么能让她看到那上面的疤痕,那上面因为轮椅束缚而久久不会消散的红痕呢?


    他的哀求并没有什么用,她抓着他的那双手已经装入了手心,和他十指相扣着,像是在给予他安心的力量。


    傅瑾承感到浑身一阵阵的发凉,浑身的血液在此刻像是在蹦腾上涌。


    他的情绪在今天已经受到了极多的刺激,但是远远没有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更让他来得目眦欲裂。


    “不要……”


    宋知念的手搭在了他的腰间衣物上,在她的下身,傅瑾承甚至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导尿管。


    “别怕。”宋知念望着他的眼眸,伸出手掀开了他上衣的下摆。


    傅瑾承呼吸一滞,他呆愣着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身边的一切声音好似都消失了。


    蓝色的上衣布料下,是软瘫在腹部的一摊泥肉,那到车祸时候形成的伤口还横跨在他的腹部,将那勉强还能说一声肥美或者是白皙的肉块愣生生地割开。


    “别看……”傅瑾承颤抖着手胡乱地摆着,想要去拉她,他们交握的手心已经是一片的潮湿,


    傅瑾承哀求着望着宋知念,想要去阻拦她的动作:“好丑……”


    “阿承,你骗我。”宋知念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她注视着他的腹部许久,方才抬起头道:


    “不丑,真的。”


    他的腰腹远远没有他担心的那样丑陋,腰侧的还能看到曾经起伏的线条,苍白的皮肤覆盖在腰间,只有小腹的位置有些久坐久躺导致脂肪堆积。


    只有那一道像是被撕拉后愈合的疤痕,从左胸横跨到了肚脐旁,如同一条蜈蚣盘踞在他的皮肤之上,旁边的皮肤上,还有因为轮椅束缚带长期束缚导致的红痕。


    宋知念覆盖于那道伤疤之上,她抚摸着,从疤痕的最上方开始,在一点点地抚摸到他肚脐的位置。


    被眼睑挡住眼中带着庆幸,即使愈合了都还是这般的惨烈,她根本无法想象,车祸之时的模样。


    “这也是车祸留下的吗?”她问。


    傅瑾承嗯了一声。


    他被车从背部撞过来,身体前倾倒下的时候被旁边的铁栅栏划到,直直地被撕拉出来了一条狭长的伤口。


    “痛吗?”她抬起头问道,


    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傅瑾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摇了摇头,想要替她擦去眼泪,但是手连抬起的力气都已经完全没了。


    “车祸那一瞬间浑身是痛的。”傅瑾承如实道,他的情绪还未平稳,就连的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后面就没感觉了。”


    他应该是没怎么感受过这道伤口的疼痛的,傅瑾承想。


    脊髓的损伤,让这一块也失去了痛觉。


    “别看了,念念。”傅瑾承别过头,不想再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她的身形是如此的纤细均匀,此刻坐在他的身上,更是将他的丑陋展露得完全。


    她说得不丑,应该只是不让他伤心吧。


    傅瑾承自嘲地笑了笑。


    但是他的头却被她掰了回来,傅瑾承被迫着睁开眼睛,无奈地看着宋知念。


    以往温婉文静的女孩子在此刻像是女土匪一样一边掀着他的衣服,一边强迫他和自己对视着。


    她在他的面前俯下身,傅瑾承下意识地闭上眼,却突然意识到她的目标并不是他的脸。


    傅瑾承猛然睁开眼,看向下方。


    “我很恶心……你不要……”


    他的身躯是那般的恶心,她那样美好的人,怎么能——


    “傅瑾承,你要相信,”


    宋知念的手点在那道伤疤上,见他看来,她笑着对用口形他比了最后几个字,最后在他近乎崩溃的目光之中,亲上了那道疤痕。


    轰。


    傅瑾承的大脑之中只余一片轰鸣之声。


    他明明是没有感觉的,却在这一刻像是感到自己这处伤口如同火山裂口一般将沸腾的熔岩代入了他的四肢之中。


    “念念……”


    傅瑾承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认为的不堪与丑陋,被他心爱的女孩子像是珍宝一样地吻了上去,而那写在腰间的红痕,也被她一点点抚摸过去。


    “念念,”他只能像是迷路的孩子,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恳求着她的垂怜:“上来……”


    他想要抱她,想要亲吻她,想要把自己这副身躯所能有的一切都献给她。


    宋知念没有再犹豫,她坐直身体,重新捧起他的脸,询问道:“刚刚我说的话,你看见了吗?”


    “嗯。”


    傅瑾承仰着脸等待着她,就连话音的尾调都带上了激动的颤抖。


    宋知念满意地笑了笑,她跪坐在他的身上,将那一个傅瑾承刚刚期盼许久的吻,落在他的唇边。


    他急促的呼吸被她引导着平缓了下来,身体之中奔腾的血液也慢慢地平息了下去。


    意志正在沉沦,但是脑海内那句无声的话却在不断徘徊着。


    他看到了她说的——


    傅瑾承,你要相信,


    我爱你。


    第54章 第54章他又想亲她了。


    夜幕低垂着降临,隔着窗户还能看到城市高楼闪烁的灯光秀,但房间之中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宋知念低头看了看正靠在自己身边侧躺着的傅瑾承,他的眉眼难得地舒展,只是留在眉眼间的深深的皱褶还未完全消散。


    傅瑾承的精神不佳,不过亲吻了片刻,便已经靠在她的身上闭目喘气,后面更是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侧靠在她的肩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知念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时间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按照她在网上看的消息,他应该要准备翻身了。


    他的皮肤不能长期受压,尤其是那些身上在地板上摔出的新伤口更要仔细看护。


    宋知念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想要让他完全靠回在枕头上。


    她慢慢地将自己的肩膀离开他的侧脸,让靠枕填补他的位置,但他可能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她的肩膀刚刚离开,便听到了傅瑾承有些不满地哼声。


    还没醒,宋知念松了口气,想要抽出自己被他抱在怀里的手。


    他靠在她身上的姿势很霸道,除去头一定要靠在她的身上之外,那双交握的手也一直不肯松开,后面更是直接像是藏宝似的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阿承?”宋知念小声唤着他,手指张开,想要从手指尖的间隙之中抽出。


    他似乎感受到了,皱皱眉,又握紧了交握的手。


    “醒醒啦。”宋知念看到了谢医生发来的消息,虽然并不忍心,但是她还是推了推傅瑾承:


    “阿承,要翻身了,谢医生说你今晚的屈伸也还没做。”


    傅瑾承微微睁开眼,迷蒙得睁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是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那只交握的手因为一直保持一个动作,有些又麻又胀。


    宋知念有些无法,她被傅瑾承牵制得都有些抽不开身,只能跪坐在床边,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怀里抽出来。


    她的动作不大,但是傅瑾承却被惊醒了。


    傅瑾承的眼神还有些懵懵懂懂,顺着光源看向了她,她身后床头灯还有些刺眼,傅瑾承有些不适地微眯着眼,手指还是想要去勾住她。


    宋知念安抚似的拍拍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却没有再理会他一直对她伸出的手。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宋知念刚想回答,却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了。


    昏黄的灯光遮住了傅瑾承的眼睑,阴影落于他的眼部,他的唇抿得紧紧的,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有些不满。


    “不要闹脾气。”


    宋知念刮了刮他的鼻子,严肃道:“这是为了你好。”


    “少活动一次我也不会死。”傅瑾承松开手,别过脸嘟囔:“有没什么用。”


    他不想活动,也不喜欢翻身。


    每次和活死人一样也并不是因为厌恶复健,只是单纯觉得没用却还要折腾。


    宋知念瞪了他一眼,朗声道:“请进。”


    不仅是翻身,傅瑾承的腿在睡前也是要屈伸,以免僵化,这也是宋知念必须让他活动的原因。


    房间的灯光被宋知念打开,傅瑾承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腿跟着护工的动作被迫进行着摆动。


    他已经好久没有那么认真看过自己的腿了,这种视觉的冲击让他感到一阵陌生。


    护工手里托着的是他的脚掌,要是没有任何支撑,这只脚往往会不由自主地下垂,绷直的脚背会显得皮肤下的血管与青筋越发的明显。


    傅瑾承的目光再往下看去,被护工的另一只手固定的是他的小腿肚,以前的肌肉线条在此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念念,”


    傅瑾承别过脸,看向坐在他床边的宋知念,欲言又止。


    宋知念没有看他翻身的下半身,她还记得傅瑾承厌恶别人看到他模样,就连此时别人再给他翻身,她也将目光看向了别处。


    听到傅瑾承的呼唤,宋知念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傅瑾承:“怎么了?”


    他不想让她看,可是又是她说了,他要相信她,


    犹豫了片刻,傅瑾承还是摇了摇头。


    宋知念以为他还在生气把他吵醒复健的事情,他今天情绪波动太大,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但是又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几次被别人吵醒。


    她垂下脸,耳边的长发因为她的动作掉落在他的耳边。


    “等做完复健我们就休息,好不好?”宋知念安抚道:“我等你睡了再回家。”


    傅瑾承摇了摇头,她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触碰着他的脸颊,若即若离的。


    “念念。”


    他的嘴角勾起,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你看吧。”


    宋知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傅瑾承的目光率先投在了前方。


    他软绵绵的小腿肚搭在了医生的手上,护工正在给他屈伸活动着他小腿。


    随着护工的动作,那条属于他的腿在空中不停地晃动着,纤细异常的腿甚至能被医生一掌握住,他还能在医生的指缝间看到那些被手指夹在了其中的皮肤褶皱。


    这像什么呢?


    像是一滩被挂在树枝上的猪油。


    猪油是白花花的,悬挂于树上的时候还会颤抖一番,


    而那些纤细的树枝似乎都接不住沉重的猪油,一副随时会折挂的模样。


    傅瑾承见过这一幕,在很多年前,他曾经还年幼的时候。


    他们家在捕猎区是可以合法狩猎的,傅祈安没有出生前,傅瑾承还经常会被傅行止带过去陪同。


    那一天傅行止的运气不好,半天过去也只杀了两只野兔,农场主人为了招待傅行止,笑眯眯地把他们家的养殖的猪和羊牵了出来,询问傅行止的喜好。


    傅行止那时候正在擦拭着猎场的猎枪,他挥了挥手,让主人自己决定。


    牧场的主人本就是为了讨好傅行止,见傅行止没说话,他就把目标对向了傅瑾承。


    年幼的傅瑾承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在主人的怂恿之下,选择了在他眼中身体更为强壮的猪。


    随后,傅瑾承听到了那一声惨叫。


    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甚至还不明白那是什么含义,直到傅行止带着他转过帐篷,他才看到了那声惨叫的来源。


    刚刚在他面前看上去比牧场主人还要宽大强壮的动物,此时已经被割了吼,被刀割开的皮肉处,鲜血混着颈部的白色的脂肪一个劲外涌着,一滴一滴的,落于下方的桶中。


    而他的父亲,走过去笑着接过了那把刀,顺着它的脖颈一刀划下,它扑腾了两下脚,最后完全的无了声。


    但傅行止却像是脏了手一样,随手将刀还有那些白花花的脂肪丢到了牧场主人的手中,拿了张帕子擦完了手上的油腻和血迹,还笑着问他为什么选了猪。


    年幼的傅瑾承摇摇头,他对自己面前名为父亲的男人产生了一丝的恐惧,他往后退了几步,脑袋被什么东西触碰到。


    傅瑾承回过头去,便看到在他身后的树枝上,那条悬挂着的猪油正在微微地晃动着。


    傅瑾承忍下了心头涌上的那股躁意和从胃中翻涌而来的胃酸,他别过脸去,用手臂挡着眼睛,不愿再看。


    或许在一定程度上,除了还活着的这个事实之外,他和那头被他害死的猪并没什么区别。


    训练时间完成的闹钟提醒正在丁零零作响,但是傅瑾承却迟迟没有什么反应。


    宋知念让护工们先离开,她转身俯下身,看向傅瑾承。


    他看上去是睡着了的,紧闭的双眼,缓慢的呼吸,就连刚刚护工给他从平躺转位侧躺,他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但这恰恰证明,他还醒着。


    “阿承?”


    宋知念关掉主灯,移开他身旁的抱枕,从身后拥抱住了他:“怎么了?是因为我在吗?”


    “不是。”


    傅瑾承摇了摇头,他已经感受到了宋知念环过的手,他向后靠了靠,将自己的肩膀贴在了她的手臂上。


    宋知念基本上已经半躺在了床上,她此时就替代了那软枕的作用,她的身体支撑着傅瑾承身体的侧躺,傅瑾承的肩、背,和她紧紧地贴在一起。


    身后被温热充斥着,身体的那种虚无漂浮的感觉好像终于消失,傅瑾承忍不住,叹了口气。


    “很喜欢我抱你吗?”


    似乎是傅瑾承的身体大部分位置丧失了一切的感觉,宋知念发现傅瑾承很喜欢靠着她,或者是用自己为数不多能感受到触碰的地方紧挨着她。


    他好像尤其喜欢她抱他,每次只要她的手环过他的肩膀,她就能感受到他肩部肌肉的放松。


    “嗯。”他是背靠着她的,只能将头向后靠了靠,枕在了她的胸口处。


    傅瑾承抬起头,正好还能看到她的流畅秀美的下颌,他自然知道他身后的是什么,他的余光还能看到布料勾勒的起伏,这让傅瑾承的耳朵都有些通红,他笑得腼腆,却还是再说:“我很喜欢。”


    他很喜欢她抱他,他身上有感觉的地方会完全贴合在她的身上,让他悬浮于空中的身体有了些落地的真实感。


    他也很喜欢她亲他,那些唇齿之间的交合,总是令他感到迷离。


    他又想亲她了。


    “念念。”


    傅瑾承拉了拉宋知念的衣角。


    “你刚刚亲了我,现在,我能不能亲你?”  :


    第55章 第55章傅先生,这是你的奖励……


    “不许亲了。”


    宋知念低下头看着他,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表情严肃道:“你要休息了。”


    他的心理状态不好,虽然据陈医生说还没有损伤到大脑,但是宋知念也听说过心境双向情感障碍,她可不敢让傅瑾承情绪起伏太大。


    况且,她可不认为傅瑾承方才清晰的情绪变化是真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心里藏着的事情比表面上的要多得多,一些相似的情景、重复的压力,都足以导致水面的平静被打破。


    傅瑾承仰起脸,表情有些不满,但是看宋知念一副已经决定的模样,再多的不满只能应下。


    他转过头,将脸侧在她的怀里,手指缠着她的头发,却不和她说话。


    她遥控着关了房间内的电灯,只留床头手动控制的小灯。


    “睡吧。”


    宋知念低下头,将手盖在傅瑾承的眼睛,承诺道:“明天早上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再过两个小时,刚刚才被翻过身的傅瑾承又将再一次被翻身吵醒。


    他的夜晚不再完整,但是不完整的,又岂止是夜晚。


    手心中的眼睫不甘心地划过她的掌心,像是在挑逗她一样,见她一幅不为所动的模样,最后终于合上。


    宋知念在房间之中待了许久,久到她怀里人的呼吸变得绵长,久到他的手已经落于床上,她这才缓缓地将枕头放回到他的身侧,给他将被子拉到胸口的位置。


    她回过身,转身看向他。


    月光透过窗户落于室内,月光连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照映得清楚,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平静。


    宋知念低下头,温热的唇瓣贴上了他的额头,补上了他刚想要但她却不给的礼物。


    “晚安,傅先生。”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在房门关上之际,她似乎听到房间之中传来一声轻叹。


    晚安,念念


    *


    宋知念和父母都有晨跑的习惯,虽然家里有跑步机,但她们还是更喜欢沿着小区的人工湖慢跑一会儿。


    她们沿着湖跑了一圈,开始转为走路。


    这一处别墅区的自然条件非常优越,背靠山,面朝湖,晨起的时候,周围还能听到各类的鸟鸣。


    从人工湖回到他们家,最近的路是她们家的后门。


    眼前的别墅的轮廓渐渐明显,他们三人放慢了脚步,宋知念目视前方,却也知道父母的目光已经时不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们走到了两座别墅的岔路口。


    “我们念念是要回家,还是要去找……”宋母想了想,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春天?”


    宋知念有被父母看出心思的羞涩,她有些不好意思摇着母亲的手撒娇:“是男友啦。”


    “我们念念这是走出来了啊。”


    宋母的个子没有宋知念高,但她还是揉了揉扑在自己怀里女儿的脑袋,感慨道:“还会想那个男孩子吗?”


    宋知念的父母从来不阻拦着宋知念恋爱,他们知道宋知念受过情伤。


    在她和徐承运订婚的时候,甚至都直接和徐承运说明过宋知念心里有人,建议徐承运可以直接和宋家老爷子这边拒绝这段定亲,他们也会给他补偿,但奈何徐承运没有听他们的,才会有后面那些祸事。


    宋知念摇了摇头,抬起头时脸上却是开心的模样:“还是他。”


    她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动过心,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感受,从此之后,其他人似乎都再也无法波动她的心弦。


    宋父宋母对视了一眼,眼里有些犹豫,宋母率先问道:“当时是他分手的,他现在回来找你,不会是……”


    她们家是生意人家,虽算不上是名门望族,但也是有些小钱。


    像男孩子这般分手几年不见又回来的,很难不会令她们想歪,而且


    这样的人品,也令她们感到不满。


    “妈妈,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宋知念打断了母亲的话,抬眼看到三楼的落地窗帘已经半拉开,便知道傅瑾承快醒了。


    “妈妈,妈妈。”她拉着母亲的手摇啊摇,腻歪着道:“相信我好不好,我的眼光一向不差的。”


    宋知念举起手,像发誓一样,脚步和身子却已经往旁边倾斜:“他真的是情况有些特殊,昨天又出了些事情,我等他稍微好一些,带他来见你们好不好?”


    “腿长你自己身上的,我又不能拦了你去。”宋母见女儿如此维护那个男孩子,虽然不满,却又不能说什么。


    见女儿还拉着自己不放,宋母只能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冷哼一声:“去吧去吧,去找你男友去,在我面前我还看还心烦。”


    “那我走啦。”


    宋知念小声地欢呼了一声,几步就跑到了门口,大门门卫似乎对她已经很熟悉,早早就在门口等待,见她过来直接开门将她放了进去。


    宋母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颇有些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触,见旁边的丈夫还在看着关闭的大门,宋母肘击自己的丈夫,不满:“看什么呢,人都进去,回家了。”


    “昨天来找念念的是傅家的二儿子。”宋父终于开了口,和宋母确认。


    宋母点点头。


    “藏也不会藏好点。”宋父笑了笑,脸上已经露出了然:“我的好夫人,你想我们家念念什么时候别人家的八卦感兴趣过?”


    宋母怔愣了片刻,猛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傅?”


    宋父颔首。


    他们家这个不喜欢老的,也不喜欢太嫩的,傅家除了个老鳏夫之外就两个儿子。


    是哪个,基本上也能猜到了。


    “走了夫人。”


    宋父最后看了眼别墅,推着宋母往家走:“你再怎么看她也不会出来的,还不如等她给你把人带来。”


    宋母瞪了眼宋父,往家的方向走了。


    三楼的窗户半拉着,洗漱用品都已经放在了里间的桌上。


    “本来是这个点差不多要醒的。”管家小声说道:“但是早上五点多的翻身之后一直没睡,可能才睡下没多久。”


    宋知念点点头,和管家道了谢,坐到了傅瑾承的床边。


    夏天的被子都是薄薄的一层,几番抱着被子翻滚,就会留下褶皱,但他的被子却平整整齐,严严实实地从胸口裹到脚。


    宋知念试探地伸出手,她想要打破这般平整无趣的被褥,她伸进了被褥之中,抚摸着他的胸口。


    胸口下的皮肤是如此的冰凉,明明躯体之中的灵魂与血液依旧滚烫,但他们却软绵的如同一滩死肉。


    她的手摸到了斜穿他胸膛的那道疤痕,那道疤痕有凸起的增生痕迹,凹凸不平的,令宋知念心惊。


    光影泻下,傅瑾承听到了被子之中窸窸窣窣得声音,有些不耐的睁开眼,却看见她正目光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被褥。


    “念念?”他的声音之中还存着困意:“你在看什么?”


    “阿承,你醒啦?”


    宋知念凑过头去,她凑到了傅瑾承面前:“看吧”,我说话算话吧?


    “嗯。”


    傅瑾承笑笑,他抬起手,揉了揉宋知念的脑袋:“我们念念最遵守承诺了。”


    她们两个人,只有他没有信守承诺。


    想到这里,傅瑾承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起床啦,”宋知念坐在床边,对傅瑾承伸出手:


    “今天是周末,我和谢医生说了,复健的时间都调整到上午,下午林芸约我们去露营,她和顾书屿早上去准备。”


    傅瑾承一下不能起得太高,体位的变化容易产生体位性低血压的头晕,但他还是伸出了手,拉住了宋知念。


    但宋知念却并未用力,她晃了晃她们的手,确认傅瑾承拉的足够牢固后,道:“现在来握住我的手腕。”


    傅瑾承的左手放下去做支撑,但右手却顺着宋知念的要求,往上一步步拉着她的手。


    手腕、胳膊、关节再到微曲的大臂。


    她们一点点地靠近对方。


    终于到了最后,傅瑾承支撑的左手一个用力,但因为两边重心有些不稳,傅瑾承一个不小心,右手脱开了宋知念的手臂。


    宋知念向前了一步,将他拥入怀中。


    “感觉怎么样?”


    宋知念侧过脸,碰碰傅瑾承的脸,这个动作本身不累,但是因为傅瑾承身体的限制,这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微微出了汗:“有没有不舒服?”


    最后一下角度变得太快,傅瑾承眼前还是有些阵阵的发黑。


    他靠在宋知念肩头上,点点头缓缓道:“有点头晕,我想靠一会。”


    床的角度已经被宋知念调高,傅瑾承靠在她的肩头休息了会儿。


    见他醒了,护工端来洗漱用品让傅瑾承洗漱,完成后,傅瑾承让宋知念把他的轮椅推到床边。


    他指挥着宋知念将轮椅固定锁上,再沿着床,自己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


    他身体没好全,本身的动作也不快,这么拖着下半身倒着往轮椅的方向爬了许久,这才完全地坐在了轮椅上。


    傅瑾承把自己的脚搬到脚踏板上,他的脚下垂的厉害,被他用蛮力放了两三次,那脚下落砸在地上的声音听着宋知念心忧。


    他就是不想让护工来帮忙,这才在护工离开后,才开始尝试。


    在傅瑾承第三次尝试后,宋知念按住了傅瑾承已经蹦起的手。


    她半蹲在轮椅前,举起他的手,他用的力太大,手掌都有些发红,腿上的伤还没好,再这么折腾下去,更加容易加重。


    “阿承,你来教我,我来帮你。”


    宋知念抬起头,她眸中含着笑,就好像这只是件最为平常的事情。


    “好吗?”


    “你看,你的自主转移已经完成了。”宋知念循循善诱道:“现在就是巩固一下劳动成果呀。”


    傅瑾承沉默了一会后,才说道:“帮我把脚底压在踏板上,然后扣上带子。”


    宋知念按照傅瑾承的教法抬起他的膝盖,将他的脚底压在踏板上,再给扣好两边脚的束缚带。


    这个动作其实很简单,但是傅瑾承应该是看不到踏板的位子,才几次落空。


    宋知念确认好带子的松紧后,凑到他的面前,颇有几分自得:“你看,我是不是一教就会?”


    “嗯。”


    傅瑾承有些无奈地笑笑,他确实想要自己来完成的,但是事与愿违,在宋知念确认束缚带的时候,他也给自己扣上了腰间的带子。


    他想要将轮椅开到二楼,却感到身下的轮椅被人拉住。


    傅瑾承回头一看,宋知念正拉着他轮椅后面的带子,挑着眉看着他。


    “念念?”傅瑾承有些困惑:“不下楼吗?”


    “下啊。”


    她凑近了他,脚勾过了他的轮椅,见他勾到了自己面前:“但是再下之前,还有件事情。”


    她两只手撑在轮椅边,靠近了他,


    “现在,可以亲了。”


    他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脸,几乎是她的一声令下,他们的呼吸便交织在了一起,他们的唇瓣互相包裹着、缠绕着,如蔷薇攀爬上烈火焚烧的岩石。


    喘息渐渐急促,宋知念在他耳畔处嫣然道:


    “傅先生,这是给你的奖励。”


    第56章 第56章傅行止,放开她


    车子远远地从山庄大门开进来,宋知念按下车窗看了看,眼前是一片漫山遍野的绿草地,远处还能远远看到几座山庄的主楼。


    “顾学长这是选了个高尔夫球场来露营?”宋知念打开地图,看了下地标,有些疑惑。


    她们露营的食物是林芸准


    备的,地点是顾书屿选的。


    “嗯。”傅瑾承抬眼看向宋知念身后的绿茵草地,颔首道:“这是阿屿前年开发的高尔夫球场,还没开始运营。”


    他知道顾书屿这个项目,当时这个项目的开发和整体的设计之中,也有傅瑾承的协助和参股。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地方应该今年十月会开始营业。


    小河边,林芸已经在疯狂地冲着宋知念摇手示意:“念念!这里!这里!”


    宋知念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和林芸撞了个满怀。


    “好久不见,芸芸!”


    她们已经好久没见,一个是因为傅瑾承的原因,还有因为林芸教的班级这学期要准备选学考,因为学生的事情,林芸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就连聊天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只有在学生月考周考的成绩令林芸心寒的时候,林芸才会连续不间断用短信轰炸宋知念,以抒发她内心的悲愤。


    这次露营,也是她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周末就躺在家里休息,加上顾书屿的盛情邀请,才干脆一起约了宋知念出来。


    这是两处草坪交界的小河边,帐篷、小桌,都已经由工作人员搭好,顾书屿拉着小车从一边的道路上下来,见傅瑾承身后推着轮椅的护工,干脆和护工交换了一下,让护工帮他把东西拉到帐篷边。


    “能把你叫出来的,果然只有宋学妹。”


    顾书屿推着轮椅,含笑着道:“早上林芸和我说你也来,我还以为是有人抢了你的手机给我发信息。”


    傅瑾承看着远处已经手拉手一起去帐篷的两个人,脸上因为出门而导致的僵硬和紧张微微舒展了开来:“知道你要追林芸,这不是给你助阵来了?”


    他和顾书屿从小认识,对方是什么性格,两人心中也都清楚,平白无故约人家出来露营,不是顾书屿的风格。


    “就你还助力呢。”


    顾书屿冷哼道:“要不是当年帮你分那个手,那姑奶奶也不会此后三年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搞得我像是那个拆散鸳鸯冷血无情的人一样。”


    顾书屿早就已经对林芸动了些心思,只是大三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到了大四打算追的时候,又成了让人家姐妹伤心难过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那次他来找宋知念谈,正好碰上林芸,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缘相见。


    两位女士的速度很快,就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在露营的桌上摆满了零食、水果和甜品,琳琅满目,把桌子都填满了。


    林芸似乎嫌弃他们的动作有些慢,在摆东西的时候还皱着眉时不时往他们这里看。


    自从选择了教师,林芸的皱眉或者面无表情的时候,都已经有些不怒自威之感。


    顾书屿拱手求饶,加快了速度,把轮椅往营地推去。


    傅瑾承的目光不在他们身上,随着轮椅渐近,他看到了已经坐在椅子上理着面前饮料的宋知念。


    她正在摆着每个人的杯子,简单的动作,却还是一副专注的模样。


    宋知念似乎做什么都是认真的模样,从他认识他那一天起就是这样。


    对待那只可怜的小猫咪,对待每一次的学生工作,对待自己手中泡的每一杯咖啡,都是如此。


    傅瑾承微微一笑,像是对顾书屿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幸好,现在也不迟。”


    即使身躯已经被桎梏于伤病之中,即使时间已经被工作所束缚,但是唯一不变的,是那向往着天地之间的灵魂。


    他爱她。


    而幸好,她也还爱他。


    她们一直在高尔夫球场待到了落日的时候,才互相道了别。


    夏末与初秋的交界,就连晚霞都会染上绚烂的秋色,空气中也带着初秋的凉意。


    回到家后,宋知念盯着傅瑾承回到床上,又量了量他的体温,逼着他喝下一包感冒冲剂预防感冒,这才安下心来。


    傅瑾承连人带被子,被她包裹成了一个毛毛虫,他努力从被子的上层钻出来,向宋知念表达不满:“我没事,不用这么小心。”


    他就是离开的时候咳嗽了几下,转头就把宋知念吓得大惊失色,回到家便来了这么大的阵仗。


    傅瑾承的抗议并没有奏效,在宋知念那么一瞪眼之后,他乖乖地钻回了被子里,拉了拉被子,给自己盖好。


    她们刚刚上来得太急,就连她的包都没拿,宋知念左右看了看,想起自己上来前随手把包放在了沙发上,便和傅瑾承说道:“我去楼下拿下包。”


    她下着楼,突然感到了一丝的异样。


    刚刚还热闹的楼下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之前还在给她打招呼说自己去切水果的管家都不见了身影。


    宋知念有些奇怪,她走到楼下拿了自己的包,再转头时,第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院中的古树随着晚风刷刷作响,本是一片宁静祥和之象,但是却被格格不入的他所打破。


    他是逆光而来的,光从他的身后照进了室内。


    房屋的阴影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挡住了他的眉眼之间的狠戾,令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宋知念拿着包,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起,直直地看向他。


    房间内依旧一片死寂,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中,她已经大概猜出来了来人是谁。


    只有一个人,能有如此逼人的气场,


    她向前走了几步,在摇晃的影子之中,看清了傅行止的长相。


    不可否认的是,傅瑾承优越的外貌确实随了傅行止,那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几乎都和傅行止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傅行止更加狠戾的眉眼,以及他身上就居高位不怒自威慑人的压迫感。


    傅行止看着她,眼中竟然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戏谑。


    宋知念皱了皱眉,脊背生出凉意。


    她讨厌傅行止的这个眼神,好像来见她,只不过是工作疲惫之余到动物园去戏耍一下动物。


    猴子太过叛逆、豹子太过狡诈,所以他先来这里见见她。


    “宋知念,是吗?”


    门外的人低沉地笑了笑,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磁性,乍一听上去,只觉得令人如沐春风。


    傅行止的步子很大,两三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隔着中间的插花,她们两个摇摇对视着。


    他的身形高大,举手投足之间,西装的布料勾勒着常年健身留下的肌肉,一步一逼,令宋知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小姑娘,你的待人接物水平,看来还有待提高。”


    傅行止似乎并不在意她下意识地后退,他轻笑一声,笑声之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视:“你的父母,应该不是这样教你的吧?宋家的家教,是真的还需要提高了。”


    给自己找了个这么胆小的女友,他的儿子还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失礼了,傅先生。”


    宋知念冷静下来,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再抬头时,她的脸上已经挂起了生疏而客套的笑意:“您先到客厅坐一下吧,阿承他今天有些不舒服,刚刚休息。”


    傅行止的带着恶意的压迫感太过明显,宋知念想起昨天见到傅瑾承的模样,内心之中却不想他们见面。


    眼前的女孩子并不欢迎他的到来,傅瑾承的手指搭载花台上,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挑了挑眉,反问道。


    “怎么,和女朋友出去在外面待了一天都不说不舒服,我来见他,他就一副不舒服的模样。”他像是颇有感触一样感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喜欢我这个父亲。”


    傅家父子不和早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但是傅行止这样讥讽的言语,着实令人不快。


    宋知念还想反驳,却看到傅行止往前走了几步,她来不及闪避,只能被迫被他捏住下巴。


    傅行止地指尖用力,抬起宋知念的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放开我!”宋知念愤怒地一手抓住傅行止的手,一手扇向他的脸。


    傅行止像是早就已经有防备一般,一低头便避开了宋知念的手,宋知念的手还想再动,却被他一把抓住。


    “真不错啊。”


    傅行止眯起了眼,看向面前熟悉的表情、陌生的面容,脸上带上了享受与怀念。


    “我已经好久没看到这样的表情了。”


    他咏叹般地点评道:“虽然没有她好看,但这张脸长得还不错,脸上的表


    情看着也很到位,和她倒还是蛮像的。”


    这样屈辱的、却带着些自傲的表情,和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傅行止,你松手!”


    宋知念咬着牙下意识地挣扎,但是傅行止却并没有为她所动,相反,他更加用了力。


    那些被他的目光注视过的地方,就好像是被阴狠的毒蛇用蛇形子一点点地舔舐而过。


    宋知念知道。


    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变态。


    她的挣扎在他面前如同小儿胡闹一般,正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宋知念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道声音有些疲惫,却带着至深的冷意与恨意。


    如同冰刃,刺向对方。


    “傅行止,放开她。”


    第57章 第57章“接住你了,傅瑾承。”……


    傅行止眯起眼,他的视线低垂着越过宋知念的肩头,看向她身后的傅瑾承。


    傅瑾承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看向自己面前名为父亲的男人,眼中只有着滔天的愤怒与冷意。


    “放开她?”


    傅行止嘴角勾起,却是一副不屑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傅瑾承一番:“就凭你这副可怜的身体,你还敢命令我?”


    “看来吴叔一个人还不足以动摇到您。”傅瑾承冷笑一声,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


    他的话音落得极重,仔细听来,还能听到他尾音因为愤怒而产生的颤抖:


    “我说,放开她。”


    傅行止呵了一声,他手底下的干将虽不止老吴一人,但到底是在他身边忠心耿耿跟了他几十年的心腹。


    在他被带走纪委调查后,剩下的人对他也没有曾经那般的忠诚。


    傅行止自然看得出来,在这背后组局的人到底是谁。


    他捏着宋知念的手指抬了抬,他看到了眼前女孩子愤怒的目光。


    他恍神想到,这个女孩子还是和她不一样,她的愤怒中带着哀求,他还是更喜欢她的表情。


    他享受着把雀鸟折断翅膀的快感,更享受着猎物无法逃离的绝望带给他的控制欲。


    但是面前这个女孩子,倒是和他这个儿子一模一样。


    “真无趣。”


    傅行止忽然有些倒胃口,他将手松开,像丢垃圾一样将宋知念往旁边一甩。


    宋知念没有防备地被他推到了一边,她的重心有些不稳,就在她差点摔倒之际,她的腰间被人扶住。


    那双手有些冰凉,宋知念抚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后,那双手却又迅速地收了回去,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阿……承?”


    宋知念还没来得及说我没事,她甚至都还来不及看清傅瑾承的模样,便看到轮椅从她的旁边驶过。


    轮椅是直直地冲着傅行止去的,椅轮的转速似乎被傅瑾承拉到了最大,直到到了傅行止面前,才堪堪刹住。


    傅行止也被傅瑾承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才避免自己如同小丑一般可笑地被轮椅撞上。


    傅瑾承的行为激发了傅行止的怒气,他刚想上前一步,却听到手机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傅行止本不想打算理会电话,他的手已经抓住了傅瑾承的衣领,但是下一刻,他的私人电话也猛然开始震动起来。


    两部手机交替着在他身上震动着,傅行止终于有些不耐,他拿起手机,也没仔细看来人,便接起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女子哭泣的声音,通话的人似乎连完整的语句都说不出来了。


    兴头儿上的傅行止被人凭空打断,他咒骂了一声,刚想挂断电话,才看清来电人的姓名。


    这是……


    傅行止眼神微变,这是他心腹高管拿着别人身份证办的另外一个私密的手机号,他给他的备注甚至都是身份证原主人的名字。


    非特殊情况,他们不会用这个电话。


    他喂了几声,手不由得松开了傅瑾承的衣领。


    对面女子的哭声未曾消散,但是傅行止却敏锐地听出了这是高管妻子的声音。


    傅行止松了松领口,忍着心中的躁意问道:“弟妹,怎么了?”


    “傅董,老刘他,他昨晚和我说有……祈安他们有应酬,我看他一直没回家也没在意。”


    女子喘了口气,转瞬间却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哭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刚刚有人说,他和老吴一样被带走了!”


    傅行止目光凌厉,他握紧了电话,垂眸看向傅瑾承。


    他们中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感受到傅行止的目光,傅瑾承抬起头,对着傅行止微微一笑。


    他目光了然,似乎早已经知晓。


    傅行止暗念一声该死,一边低声安慰着电话对面的高管夫人,一边转身疾步向外面走去。


    昨晚被带走,今天才被人告知。


    如果不是他来了傅瑾承这里,怕是被带走的消息还要被瞒上几天。


    傅行止拿着电话,走到大门之际,他猛然回头,怒视着傅瑾承。


    脸上的儒雅和温润似乎完全被电话撕破,露出来面具底下真实的模样。


    他咬牙切齿道:


    “我真是小看你们了,傅瑾承。”


    傅瑾承遥遥望着傅行止,嘴角勾起道:“您走好。”


    直到外面的汽车声响起,傅瑾承才算是完全地放松了下来,他调转了轮椅的方向,看向宋知念。


    方才的强势和强硬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靠躺在椅背上,看着宋知念。


    “念念。”


    傅瑾承的手指点在轮椅的控制面板上,轮椅向前开了一点,却又转瞬间停下。


    他望着她,目光疲惫,脸上又有些害怕与恐惧。


    他想向前,但是他却有些不敢向前。


    见宋知念看向自己,傅瑾承的目光躲闪了几下,最后还是垂下了头,没有再抬头。


    “对不起,念念……”他的声音苦涩颤抖:“都是我的错……”


    傅瑾承不敢抬头,他怕在宋知念的眼中看到失望与不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怕和自责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如果不是他为了放松傅行止的警惕,如果不是他想要拉长战线,宋知念今天就不会遭受这一切。


    他知道傅行止的目光有多让人难受,他从小就是遭受着这样的目光过来的,他知道傅行止深处的恶意,但是他却阻止不了傅行止的所作所为。


    他不是个称职的男友,在宋知念这样遭人对待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去帮她,他甚至都没有办法保护她。


    宋知念没有说话,傅瑾承低着头,眼前只能看到自己经开始内扣的双腿,他攥紧了手,眼眶发酸,声音沙哑干涩:“念念,如果你要想……”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认命做出了决定:“如果你想要和我分手的话,也没关系。”


    他能理解她,宋知念本身就是备受家里保护的女孩子,她本不应该如此受辱,都是因为他的原因,才会让她遭受这些。


    无论是大学时候那些流言,还是现在来自他自己父亲的侮辱。


    一直以来,都是他的问题。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她应该能过得更加幸福美满。


    而不是被他拉着,去见到了如此畸形扭曲的家庭。


    他的泪水从他的脸颊边滑落,但傅瑾承不想让宋知念看到,他知道她是个心软的女孩子。


    他想,他应该上楼,先让宋知念冷静一下,去思考一下他们的关系。


    等到她想好了,即使面对的是满室的空寂,傅瑾承也认了。


    傅瑾承悲哀地想。


    和那些人说得一样,无论是母亲,还是她,归根结底,都是因为


    他。


    如果没有生下他,母亲不会遭受父亲的欺辱,如果没有他,宋知念不会受到父亲无礼的侮辱。


    他连着手都有些颤抖,他的手指点了好几次轮椅的控制屏幕,但是都按错了位置。


    傅瑾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满室的寂静之中,傅瑾承感觉自己根本听不到宋知念的声音。


    傅瑾承的心里越发苦涩,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再一次地爆发,他急速得喘着气:“念念,我只有一个请求……”


    “如果你要和我分手……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赶我离开这座别墅。”傅瑾承压抑着自己的痛苦,努力不让自己的脆弱完全爆发在她的面前。


    “和之前一样就好。”他急迫地说道:“我只想看看你,真的,我只会看看你……”


    除了看她,他什么都不会做。


    “所以,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赶他走,能不能不要带走他最后一丝的希望。


    傅瑾承有些绝望地想。


    他的耳边似有似无地传来了一声叹息,傅瑾承不敢睁眼,他死死地紧闭着眼睛,害怕是自己的幻觉,不敢抬头。


    “傅瑾承,”


    宋知念叹了口气,她有些无奈,她刚刚喊了傅瑾承好几次,但是他似乎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他像是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情绪所吞噬了,一点外界的声音都无法出现,宋知念只能快步上前,握住他攥紧的手。


    他的手崩得死死的,手腕都是用了力的扭曲,宋知念抚摸上他的脸,但是似乎根本不奏效。


    傅瑾承将自己关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之中。


    宋知念想了想,她干脆把轮椅推到了沙发边,那边有地毯,就算他摔下来也不太会受伤。


    傅瑾承似乎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移动,他不断地皱着眉痛苦地挣扎着,嘴里时不时发出些呜咽声


    在沙发旁,宋知念解开了傅瑾承的束腹带。


    她先解开了腿间的,随着带子的松开,那两只脚无力地垂落到了地毯上,摆出了奇怪的姿势;随后她又起了身,解开了傅瑾承腰间的束腹带。


    随着腰间的束腹带解开,原本被牢牢固定在轮椅上的傅瑾承渐渐顺着重心滑落了下来。


    重心的偏移和轮椅的脱离终于让傅瑾承的身体意识到了不对,他猛然睁眼,但是下一瞬间,他已经靠上了她的肩头。


    宋知念跪坐在地上,抱住了从轮椅上坠落的傅瑾承。


    “我接住你了,傅瑾承。”


    第58章 第58章“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哭……


    客厅之中的钟表正在一秒、一分地摆动着,宋知念保持这个跪坐的姿势太久,让她的腿脚一阵酸麻。


    宋知念刚挺直了一下腰,就感觉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扼的越发紧了些。


    像是怕她跑了一样,他的力道越来越大,连肩膀也在发抖,宋知道他还在莫名的恐慌和担忧之中。


    “我在呢。”


    宋知念将手环到傅瑾承肩背的位置,一下下地抚摸着他脖颈处的脊骨,她的手将他的肩膀完完全全地包裹住,那是他为数不多还能有知觉的位置。


    脸颊边的肌肤泛着阵阵的寒意,宋知念侧着脸,将唇抵在他的耳侧,一遍遍地呼唤着傅瑾承的名字。


    过了许久之后,那双紧紧扼住她腰间的大手终于松开了些力道。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念念,我讨厌他,也讨厌我自己。”


    傅瑾承靠在她的肩上,他能看到自己垂落于地上的手,因为方才的用力,这双手此时只能无力地蜷曲在地上。


    他的手形继承的是傅行止的手,他看到过那双手攥成拳的模样,更看到过那双手掐着母亲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的模样。


    “有时候,我想起来我的身体之中有他的一半血液和基因,我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他讨厌他的这副身体,厌恶身体之中留着的血液。


    尤其是,即使是傅瑾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和傅行止太过于相似。


    无论是身高外貌、还是性格和工作方式,甚至于当傅瑾承大学进入自己家公司实习的时候,那些熟悉他父亲的高层有时候都忍不住感慨他们父子的相似之处,甚至还有些人曾经将他的背影错认为父亲的。


    “傅行止自己都知道,我和他太过于相像。”


    和他一样阴险,和他一样狡诈。


    傅瑾承嘴角勾了勾,想起傅行止昨日来的时候说的话。


    “傅瑾承,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看宋家女儿的眼神太让我熟悉,熟悉到甚至令我作呕,你对老吴和那些墙头草的引诱,又和我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都以为是傅祈安聪明,谁都以为老吴进去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可是有谁知道,傅祈安的背后有个你,而老吴的账本又是被谁送给那些人的。”


    傅行止冷冷笑了笑,用手勾起傅瑾承的脸:“承认吧,傅瑾承。”


    他的声音如同鬼魅,试图将傅瑾承一起引诱进地狱。


    “你我父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傅瑾承的眼眸之中染上了一抹阴鸷。


    他不想和傅行止一样,也不能和傅行止一样。


    他从大学进公司的那一刻,不,甚至可以说从更早远的,从母亲去世开始的想法和谋划,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变得和傅瑾承一样。


    “他们说的那个老刘是怎么回事?”


    宋知念想起自己被傅行止抛开时候傅行止的语气和动作,她敏锐地从里面知道了不对:“那个老刘,是你父亲的手下?”


    “不只是手下。”傅瑾承摇了摇头:“刘叔和吴叔是我父亲多年手下,许多事情,我父当年亲不方便做的,早些年都是他们做的。”


    他也是后面才知道,原来母亲母家娄家的覆灭还有母亲被囚禁,其实也和这两人有关。


    “后来父亲将他们的位置升得越来越高,他们两个为了逃避检察,才将那些受贿行贿的事情交由心腹代收。”


    傅瑾承的手渐渐攥紧,那只手背上的青筋绷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粗粗拉过的琴弦:“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这个布局已经布局了三年,直到觉得快要胜利、直到觉得自己已经是在快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时,他才铤而走险,去见了宋知念。


    “念念,”


    傅瑾承的声音低落,他蹭了蹭宋知念的脖颈,将冰凉的脸埋在她脖根处,呼出的热气时不时沾湿着宋知念的皮肤。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傅瑾承突然笑了一声:“其实出了车祸之后我也想死,但是想到祁安斗不过他,我才只能靠着极端的恨,和那些对你的爱,勉强地活着。”


    但也仅仅只能说,是活着罢了。


    行尸走肉、苟延残喘、满身狼藉地活着。


    “其实如果不是打算从吴刘两人下手,我的速度本来还能快一些。”傅瑾承在宋知念的脖颈处,深深地深呼吸了几次:“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们……”


    三年前的那一幕在他的脑内徘徊着,那天的场景在想起之时都令傅瑾承忍不住咬牙切齿。


    “慢慢来说。”宋知念给他顺了顺气:“不着急。”


    那些记忆之中的回忆是如此的痛苦,除去伤病的痛苦之外,更多的却是从未宣之于口的心灵的至痛。


    这些事情,他从未对顾书屿和傅祈安说过。


    “三年前,那时候我还在ICU里面。”


    傅瑾承在宋知念的安抚下,终于能够开口,他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当时不知道自己还要在那里住多久,我痛的浑身难受,也分不清白天黑夜,每日只能靠着止痛和镇定的药物浑浑噩噩的度过每天。”


    “痛到了极点的时候,我在想,等我出了监护室,我一定要来找你。”


    无论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他,无论她会对他露出什么表情,他都想来见她。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天被打破了。


    “那天我迷迷糊糊醒来,难得地见到旁边围了几个人。”傅瑾承的声音之中已经带上了痛苦,这段回忆对于他来说尤为惨痛,


    痛苦到即使只是提及,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床头的角度是三十度的夹角,正好能让傅瑾承看到面前的人。


    那些人是他的父亲,还有他从小喊到大的刘叔和吴叔。


    他们三人此时正围在他的床边,不知道说着什么。


    才从浑噩中醒来的傅瑾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他才看清楚面前的景象。


    他身上的被褥已经被他们掀开,视线内只看到了白色的被褥被堆叠在他的腰间,他的下半身毫无遮挡,臭味肆无忌惮地在空气中弥漫着,他从小叫到大名为吴叔的男人,似乎还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腿。


    傅瑾承一辈子都记得,吴叔起身后看着他的那个笑容。


    那是贪婪、色欲,还有高高在上的藐视。


    傅瑾承的身体还在颤抖,宋知念没有忍住,骂了一句脏话。


    变态,扭曲。


    宋知念暗骂自己一声,她早就已经知道傅瑾承的自厌,那天再见到他的时候,除去那些跨越三年的爱与恨,就连她都忍不住感慨傅瑾承的变化之巨。


    但她完全想不到,在傅瑾承身上,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畜生!他们是畜生!”


    宋知念抱着傅瑾承的手都抓紧了些,她早就听父母还有好友说过有些高管身上总是有变态的喜欢,喜欢折磨别人。


    她的话中都带上了哽咽:“傅瑾承,你蠢不蠢啊!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她被瞒着、傅祈安顾书屿被瞒着,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她碰上了傅行止,傅瑾承究竟要过多久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们?


    “我怕……”傅瑾承抬起头,他的手撑在地上,微微拉开了些和她的距离。


    说出这些事情的傅瑾承满脸惨白,他摇摇晃晃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怕,你觉得我脏。”


    他身体的排泄本来就要靠导尿、靠开塞露才能完成,他的身体已经够脏了,他不想让宋知念知道,他连灵魂都是脏的。


    傅行止是个优秀的猎人,他希望将傅瑾承打压得再也抬不起头,再也无法逃离他的手掌心,再也无法与他争锋。


    他要让傅瑾承,从灵魂到身体,彻彻底底地丧失尊严。


    “你不脏。”


    宋知念哭着摇头,她像是打拨浪鼓一样,甚至连身后的长发都已经扫到了他的身上,


    她捧着他的脸,往自己的身后移了移,这样的姿势也并不方便,宋知念干脆将脚放平,仰躺到了地面上。


    因为宋知念的动作,傅瑾承直直地趴在了她的身上,她的两腿一伸,正好能将他的腿顶在自己的腿上。


    那两条腿软绵绵的,时不时便会从她身上滑下,宋知念无法,她干脆圈起腿,将他的腿固在自己的腿间。


    她的泪水如同决堤了一般,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别哭了,念念。”


    傅瑾承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一只手艰难地给她擦去眼泪:“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哭。”


    他的恨不会消散,但是随着那些人一个个被带走,傅瑾承的恨在那些人做的事情面前、在那些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的事情面前,似乎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没事了,真的。”


    他柔声哄着她,又因为左手很难够到右脸,他只能侧别的身子,想要给她擦拭眼泪。


    宋知念看着面前姿势别扭的傅瑾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她抓着他的领口,哭得凄厉。


    “他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她放在心尖之中的人,到底一个人都扛下了什么?


    第59章 第59章“我也想亲你。”


    傅瑾承用一只手撑起自己,眸光含痛,深深地凝望着她。


    她狠狠地着他的衣领,像是在发泄着什么,那些微咸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滚落,脸上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悲痛。


    “念念,别哭了。”


    傅瑾承叹了口气,他垂下头,将那些滚落于她脸侧的泪水一点点吻吮干净。


    那些泪珠带着微咸,傅瑾承顺着泪水滚落的痕迹吻去,直到到了她的眼眶边才停下。


    她的眼中之中还有泪水,见他凝望着自己,泪水不受控制般地流下。


    傅瑾承再次低下头,将这滴滑落在脸颊上的泪水吻去。


    那些痛楚未曾消散过,但是她的泪水似乎将那些痛楚包裹了起来,阻碍了那些痛苦的蔓延。


    他这次并没有在顺着泪水滚下的路径前进,他的吻一点点往下,从唇畔到下颌,再到她的脖颈间。


    再往下,就是裸露的肌肤和衣领的交接,单薄的布料将她身体曲线勾勒完全。


    傅瑾承的手撑在她的两侧,从她的胸口处抬起头,在宋知念的注视下,他将吻落于她的唇边,喃喃道:


    “我想亲你,念念。”


    他想亲她,想将她完全揉与自己的怀内,想要将自己有身体感知的那些部分牢牢地紧贴着她,想要将自己满腔的酸涩与爱意,拨开展现于她的面前。


    “嗯。”


    宋知念抚摸着他的耳侧,她的眼泪已经被他悉数清扫干净,她抬起了手,将他勾了下来。


    “我也想亲你。”


    宋知念抬起了头,率先将自己的唇吻于他的唇上,用舌尖去细细勾勒他唇齿的轮廓。


    她在安抚他,但也在用手一点点去唤醒他身上肌肤处那些沉寂的欲念。


    被她手滑过的地方,欲望如同被完全点燃一般,傅瑾承闷哼了几声,他的唇渐渐只留唇齿在这里流连。


    但他的手却不像是受到什么引诱一般,从她的衣摆之间钻了进去,微凉的手掐着她的脚踝,在顺着吻的深/入时,慢慢地向上移动着。


    宋知念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客厅之中虽然没人,但是宋知念并不愿在这一处进行下去。


    她翻了个身,手覆盖在他的脑后,小心地将他翻于地毯上压在自己的身下,她跪坐于他的腰腹间,留恋的摸了摸他的脸,安抚着脸上有些不满的他道:


    “我们去楼上。”


    傅瑾承这才睁着眼看了看他的四周,注意到自己还在客厅之中,他嗯了一声,对着宋知念伸出手。


    “念念,我起不来了。”


    傅瑾承乖巧地说,他脸上的欲念未曾消散,这两种相反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宋知念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趣。


    “好。”她俯下身,在他的鼻尖亲了一口:“那你抱着我,我抱你先坐起来。”


    傅瑾承点点头,手抱住她的肩膀,一起坐了起来。


    坐起来后,后面却是更加难办。


    傅瑾承会从床到轮椅的转移,但是轮椅和地板之间有些高度差,他试了几次想把自己先转移到旁边的沙发上再转移到轮椅上,但是都无济于事。


    他的尿袋随着两人前面的动作已经平坦的铺在了地上,黄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正在翻涌着,好几次甚至差点和他自己的大腿缠绕在一起,看得宋知念有些心颤。


    “我去叫护工。”


    她起了身,想要去喊护工,却被身后的傅瑾承拉住。


    “我不想叫,念念。”傅瑾承望着她,摇了摇头,见宋知念脸上露出担心,他摇摇头道:


    “最起码,这一次让我试一下。”


    他带着尿袋的样子已经足够的滑稽,他不想在和心爱的女孩子亲热的时候,还要找人来帮自己抱到轮椅上。


    宋知念犹豫了片刻,在傅瑾承恳求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见宋知念坐回到沙发上,傅瑾承笑了笑,他将背部靠在沙发的侧边,两只手压在沙发垫上,用力一撑,摇摇晃晃的。


    他刚已经撑了几次,但是都因为脚使不了力气,重心不稳的缘故倒了下来。


    宋知念正坐在沙发上,她从傅瑾承的身


    后抱住傅瑾承,正巧傅瑾承也一个用力,两个人一起撞在了一起,一起仰躺在了沙发上。


    他躺的四仰八叉的,小腿还在空中晃动着,上半身成了个大字形展开着。


    宋知念实在没忍住,翻过身,凑在他耳边亲了亲,笑出了声。


    “念念。”傅瑾承有些羞恼,但他只是无奈地看了眼宋知念,自己却也是和她一起笑了起来。


    “这算不算是第一次从地上自主转移到沙发上?”宋知念笑完了问。


    傅瑾承点点头。


    这确实是算他第一次完成高低差的转移,他还没来及得高兴,就听到了宋知念的笑声。


    “我错啦。”宋知念侧抱住他:“我们上楼吧。”


    从地上转移到沙发是难,但从沙发转移到轮椅上却简单了许多,这一次傅瑾承都不需要宋知念的帮助,他转移到了轮椅上,宋知念帮他扣好带子,整理好尿袋,干脆坐到他的身上。


    他的腿侧还有伤口,宋知念避开了那些伤口,环着傅瑾承的脖子,在他的喉结上啄了啄,笑着说:“走吧,傅学长。”


    傅瑾承的轮椅开得很快,他抱着她冲进电梯,又一路急急忙忙地开到了三楼。


    宋知念帮他解开了束缚带,被他抱着送到了床侧,她坐在床上,晃着脚俯下身去亲他。


    她亲的毫无规律,像是单纯有趣的模样,一会亲他的鼻尖、一会亲他的额头、一会又转瞬即逝般地滑过他的唇、将吻落在他的耳侧。


    傅瑾承被她亲吻的撩拨着发出几声喘/息,他欲求不满一般地抓住她的腿。


    宋知念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俯身想要拦住他,却被他拉得更加用力。


    “干嘛呀。”宋知念甩甩腿,试图挣脱:“没洗澡,脏呀。”


    “不脏。”傅瑾承拉着她的脚踝,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样,从她的脚踝处往上细细吻着。


    那些吻密密麻麻的,在她腿侧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个个红色的吻痕。


    宋知念躺靠在床上,眼前透过水雾还能看到窗外的夕阳。


    落日下的潮水不断的拍打着岸边,后浪推着前浪,浮浮沉沉的,如同漂浮在水中的一叶扁舟,只能对着浪涛而翻滚着。


    这种感觉太过于奇妙,如同在深海的无依无靠之中,他们互相在冰冷的海水当中触碰到了对方的温度。


    灵魂在此时发出着震颤。


    “阿承……你上来……”


    傅瑾承听话地爬了上来,他抱着她的身体,时不时亲一亲她的脖颈,等待宋知念平静下来。


    “念念。”他笑着问她:“舒服吗?”


    过了一会儿,宋知念终于平静下来,翻了一个身,手搭住他的肩膀,将他抱住,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们此时已经躺在床头,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完好无损,宋知念在傅瑾承身下压了几个软枕,爬到他的身上,让他半靠着看着自己。


    “傅瑾承,该轮到我了。”


    她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从他的唇边开始亲吻着,顺着他的脖颈往下,直到衣物的交接之处。


    她的手碰上了他衬衫的领口,在傅瑾承的注视下,宋知念从牙齿一个个咬开扣子,从胸口到腰部,将他的衬衫大敞,狰狞的疤痕赤裸裸的暴露在两人的目光之中。


    傅瑾承胸口以下都是没有感觉的,宋知念也没有犹豫,她将重点放在他胸口处的位置,又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摆下方。


    带着凉意的皮肤和温热的皮肤一接触,两人都是浑身一颤,她碰上了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傅瑾承,阿承。”宋知念变着调子喊他的名字,傅瑾承的手在她的腰间徘徊着,只能彷徨着如同迷路的人一样不断地呼唤着她。


    “念念,念念……”


    他只有胸口去还有知觉,身体感觉的缺失让他只能止步于于亲密无间的拥抱与亲吻之中,傅瑾承迫切亲吻着她,想要从她的身上汲取那些来自深海冰冷之中的温暖。


    混乱中,他看到自己那根透明导尿管还在他黑色的布料间突兀的横着。


    傅瑾承的余光看到了一道白光,他像是被吓了一跳,他觉得眼前的白光是那样的刺眼,刺眼到像是光骤然照进了深海的黑暗之中。


    傅瑾承不知道宋知念想要做什么,她能在自己身边,她能够快乐,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只能胡乱的伸手抗拒着:“别看,念念……别看!”


    瘫软的下肢,萎缩的腿部肌肉,一切都是那样可怜又丑陋。


    但是宋知念已经找到了她正在寻找的地方。


    “是这里吗?”她抬头问他。


    那侧的皮肤和其他地方似乎有些不一样,白中还泛着红色的血丝,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


    这处的泛红不是生理原因,一眼看去都还能在上面看到些百七扭八的指痕,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他自己掐的。


    他恨那些人,但他更恨自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的,那时候他看不清他们的动作,自己也没有感觉,只能把这一处的皮肤当作自己的发泄口。


    傅瑾承迷离地看着宋知念,他知道了宋知念想要做什么,他想要拉住她,却被她的手抓住,一起放在了那抹泛红的位置。


    他的指尖率先感到了她唇瓣的温热,再然后,他唇瓣上的热意渐渐散去又重新出现。


    傅瑾承知道,她在亲他,在亲他最为侮辱的身体和皮肤。


    “念念……”他心中大恸,等到宋知念重新上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他带着悲伤的笑容。


    “我……”他想说我不值得、想说我真的很恶心,他就是因为什么都感受不到,才能在无人的时候,去狠狠地对待自己大腿内侧的皮肤,去缓解一些痛苦。


    但是话都没来急得出口,却被宋知念拦下。


    “嘘。”


    宋知念抱着他,脸靠在他的耳侧,悄声说:“我已经帮你清洗干净了。”


    “以后当你在想时,应该想到的不是那些人,而是我。”


    是她亲吻了他,将屈辱变成了爱意。


    第60章 第60章“别走。”


    这个夜晚,宋知念睡得并不好。


    她总是听到旁边传来的轻声的呻吟,她迷迷糊糊地被那些痛苦的闷哼声惊醒,却感到自己靠在一个绵软的怀中。


    宋知念愣了愣,随着思绪渐渐回落,她总算明白自己身下的绵软究竟是什么。


    她随后猛然惊醒,撑起了身子开灯,去看傅瑾承。


    “阿承?”


    宋知念柔软的腰肢趴到傅瑾承的身上,她拍了拍他的脸颊,却见他一副被梦魇住了模样,满脸苍白,眉间紧蹙,上齿紧紧咬着下唇,干涸的唇上已经有了些血丝。


    她不免有些担忧,只能喊着他的名字。


    真丝的睡裙从她的胳膊上滑落,柔软的布料勾勒出两人相重叠在一起的曲线。


    身下的温度和平日之中的温凉不太一致,宋知念心下觉得有些不对,摸了摸傅瑾承的额头感受着他的体温。


    手背刚刚碰上他的额头,宋知念便感受到了手背的炽热。


    他果然发烧了。


    宋知念翻了个身,刚想要去按下床头二十四小时的铃声,却感觉自己被人抱住。


    “别走。”


    傅瑾承迷迷糊糊地说,他将头埋在她的怀中,蹭了蹭她,一副和昨晚一样的模样。


    宋知念本来并没有留宿在这里的计划,她的家里本来就有门禁的限制。


    但情迷意乱的傅瑾承被欲念裹挟着,却找不到发泄口,他只能像一只求抱抱的猫猫狗狗赖在她的怀中不愿下来,毛茸茸的脑在她的腰间胸口脖颈一直蹭着,时不时在亲亲她的,像是在努力的压下些自己身上的欲念。


    宋知念无奈,干脆在林芸的尖叫声之中和林芸通了气,又和父母解释了今天晚上先住在林芸家,这才转身回抱住了傅瑾承。


    她本来还以为傅瑾承家会没有她的东西,但是直到她按管家的方法打开主卧的旁边的小门,才发现里面通向的是另外一


    间女式衣橱。


    这间更衣室里的衣服琳琅满目的,堆满了她常穿的几个牌子的今年的新款,旁边的首饰拉开,也已经满满当当地铺满了两三层。


    宋知念怕傅瑾承久等,就从睡衣之中随便抽了一条,跑回了房间外。


    这间更衣室旁其实还有间卧室,傅瑾承本来考虑着自己晚上要翻身的缘故,想让宋知念睡在单独的旁边的卧室之中,却被宋知念白了几眼之后不再说话。


    “阿承,你发烧了。”宋知念的内心之中充斥着庆幸,如果不是她当时决定安抚一下傅瑾承,到现在她也发现不了傅瑾承生病。


    宋知念轻声道:“我让医生上来给你看看。”


    傅瑾承在她的怀里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还有些模糊和困意,像是带着被打扰了睡眠的不满:“正常的,念念。”


    他的手又黄她圈得紧了些,用鼻尖嗅嗅,确认她在自己身边,又安心地往她的怀里埋了埋。


    “是昨天情绪问题加上晚上有些着凉,没事的。”傅瑾承含糊着安慰着她:“我已经发烧发习惯了,这点低烧没什么关系。”


    傅瑾承经常会夜间发低烧,药也吃了针也打了,最后也只能归咎一个情绪问题和半夜着凉。


    他的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俯在她怀中的肩部却在不停地抖动着,宋知念还是觉得不对,她抬起手,将他的脸捧起。


    见到傅瑾承的模样,宋知念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脸色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骤然惨白,脸颊上的肌肉都在用力,似乎在一起和他抵御着痛苦。


    “阿承,你哪里难受?”宋知念用手拭去他脸颊上的冷汗,她现在是他侧着面对面躺着,脚还钩着他软绵绵的腿脚。


    “痛。”傅瑾承终于痛得有些受不住,他吸了口气,靠在她的肩头:“我好痛。”


    现在让他最难熬的,还并不是发烧。


    发烧的温度滚过来了他的全身,将他浑身的神经灼烧的滚烫,针一般的刺痛顺着他的神经密密麻麻地扎向他的前身,他的浑身像是被人割开,又被重新缝起,一遍遍地循环往复着。


    以往还能在黑暗之中独自忍受的痛苦,在此时却分外明显,傅瑾承喘着气道:“给我四颗粒普瑞巴林。”


    宋知念赶忙起了身,在床头的盒装药之中找到了白蓝色的盒子,她刚想给他按四颗,却感受扶着自己的手突然松开,从她的手中拿去了那一板药。


    他熟练地将手按在药板上,一次一颗,却没有按照和宋知念说的四颗,而是一口气往自己的口中按了五六颗药。


    “你你你……”


    宋知念来不及责怪他,只能扶起他,让他先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好几口水,直到将口中的药都吞咽下去,方才将杯子放到一边。


    她听谢医生说过,傅瑾承对很多药都已经有了耐受性,最严重的时候,就连**都对他没了什么作用。


    宋知念的爷爷就是癌症走的,她非常清楚这种药的止痛作用和副作用。


    “对不起,念念。”


    药物在他的身体内并不会马上起到作用,但是已经比一开始的模样看上去好了些,他重新抱住宋知念,模模糊糊道:“但是我好痛,多吃一些能舒服一些。”


    这个药的副作用除了身体其他肠胃部分之外,还有就是头昏头痛,虽然他已经有了些耐药性,但是剂量只要上去就还能止住痛。


    “那你也不能这么吃呀。”宋知念叹着气,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水痕:“你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傅瑾承没有说话,他只是抱着她,摇了摇头,像是在展示自己的不满。


    “你就会撒娇。”宋知念抱怨道,他似乎已经发现了,只要他露出那些不舒服或者难受的表情,宋知念就对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心软。


    但是吃药不是小事。


    “我问过谢医生了。”宋知念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指责道:“他说最近的脑机接口实验已经准备进入临床试验了,你这样乱吃药,要是后面还没做上实验就先药物依赖了怎么办?”


    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么瞎折腾下去别说撑到能做实验了,自己先把自己折腾坏了。


    傅瑾承疼得眼前正在一阵阵地发黑,刚刚吞下去的药物也正在将药物流到他的四肢之中,他的思绪也是清明一阵、混乱一阵。


    “可我好痛。”他睁开眼,抬头看着她,声音之中带上了不满道:“念念,你为什么不安慰我。”


    “我在安慰你呀。”宋知念有些哭笑不得,她凑上去逗他:“看你还有力气说我,现在是不是稍微好点的?那我们先把翻身翻了?”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按照谢医生的吩咐,这时候应该到了傅瑾承翻身的时间。


    傅瑾承一开始不想让他和自己睡的原因,自然就是因为翻身,现在听到宋知念提到这件事情,即使带着神经痛,傅瑾承也不乐意,他的一只手伸出,摸索到自己的身后方,一把扯出枕头道:“这样算是平躺了。”


    说完,他把宋知念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有些赌气道:“睡觉。”


    宋知念有些无奈地躺平,她干脆侧抱住傅瑾承,一个用力,将他的上半身抱在自己的怀里。


    傅瑾承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搂住她的脖颈,把自己往她身上拉了拉。


    他的腿还掉在下面,宋知念伸出脚,勾住他的瘫软的脚,将他的脚勾至自己身上,用两腿先圈着他的,帮助他稳定住身体的稳定。


    傅瑾承借着宋知念的力道又挪了挪,他拉了拉自己下垂的导尿带,最后完全趴在了她的怀中。


    “重不重啊。”


    傅瑾承靠在她的脸侧,他的呼出的气息要比她滚烫许多,湿湿热热的,他的身上一直在痛,但是待在她怀里的感觉比在被褥当中舒服太多,令他光靠想象都能眯起眼。


    “不重,”宋知念亲亲他的脸颊:“睡吧,我给你按按背放松一下,你这样我能随时感受到你的温度。”


    傅瑾承总是喜欢瞒来瞒去的,还不如直接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有什么变化都瞒不过她。


    宋知念将手抚摸上傅瑾承的背,他上背部的肌肉紧绷着,尤其是靠近肩膀的这一处肌肉,她顺着他的背部按下去,再到他的腰肢,给他放松着背部的酸胀,也试图帮他缓解一些那摸不着却又是止痛无比的神经。


    “念念。”傅瑾承感受着她的手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背部,又时不时消散的触感,他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觉得,我能等到,脑机接口技术成果的那一天吗。”


    宋知念的动作停住了,她抬眼看着他,却看到傅瑾承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浓郁的黑色。


    黑压压的,如乌云压顶,像是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傅瑾承。


    那个在公司之中,不苟言笑、肃冷清隽的傅总。


    他却突然笑了笑,打破了这般诡异的氛围。


    傅瑾承将脸靠在了她的肩上,像是认命一般倦怠道:“算了,睡吧。”


    怀中的人呼吸渐渐地悠长,宋知念小心地侧翻过身,用抱枕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她从床头爬到床位,就着月光,掀开了被子。


    用沙袋抵住的脚,那骨骼突起的脚踝和纤细到异常而蜷曲的小腿。


    她还记得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此时,却在他的身体中找不到一点曾经的模样。


    宋知念抱住了那双腿,眼泪无声地从眼角之中流出。


    她想,她知道他更想。


    ——再一次站起来走起,再一起拥抱住奔跑而来的她。


【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