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亮07-09“惟惟,别怕。”……
*月亮*
2013年的早春,赫惟和程茗干了第一仗,就此结下梁子。
也可以说,她们的塑料兄妹情谊,就是从这天开始的。
赫惟第一次见程茗穿正装,确实人模狗样。
硬挺的布料,合身的剪裁,一看就价值不菲。
赫惟小跑的步子停下,远远打量起程茗这一身,从头到脚。
小昭戳戳她胳膊,“程茗哥今天好帅啊,你看像不像白马王子来接你了?”
赫惟十分不给面子,“白马王子得是老纪那种皮肤白的,他这顶多是个骑士。”
“那也是公主殿下身边最帅的骑士!”小昭续起上次的话题,故意道:“高中部受欢迎的男孩子就那么几个,你哥人气还不错的,他之前运动会跑百米的时候站一排给他加油的小姑娘呢。”
赫惟不以为意,
“百米也就几秒的事儿,一眨眼就跑完了,多此一举。”
小昭摇摇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老古板一样。
赫惟不做反驳,两人走到程茗跟前,待小昭彩虹屁吹过一通,赫惟垫脚贴近程茗耳朵,疑惑道:“你们高中不是有晚自习么,你又旷课?”
“今天还真不是旷课,我请假出来的。”程茗斜靠在车门边,胳膊上挂一条纯白色的礼服裙,恭恭敬敬给赫惟开了车门。
纪柏煊一早去津市出差,晚点儿直接去会场,临时将这拿礼服的任务交到了程茗手上。
赫惟平日里在学校都穿校服,从前赫远征在的时候她都不重视打扮,这两年少有的新衣服全都是程似锦给买的,都是些简单基础的款式,去不了太正式的场合。纪柏煊前两天去给她挑了几条裙子,除了程茗手里这一条,还有几款寻常也能穿的,让程茗一起去取了回来。
平常这种事情都是他秘书周晓做,赫惟没想到今日程茗也同去,在心里埋怨起纪柏煊不够偏袒她。
明知她和程茗斗气惯了,这样的场合,合该将她们分开。
程茗也是个不看人脸色的,将手里的礼服递过去,挑挑眉,“这衣服好看吧?舅舅特地给你挑的,一会儿到了你先换上。”
“你也去?”赫惟摸了摸裙子,并未表现得多欣喜,出声让陈叔开窗通风。
空气不流通,程茗头发上的发胶味儿刺鼻。
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不着调道:“我怎么就不能去了?舅舅晚上事多,怕你乱跑惹事,特地让我盯着你的。”
赫惟冷哼一声,当即就不想去了。
然而等她回家换上裙子,瞧见程茗倚靠在门框上吹口哨,一副要看她笑话的模样,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
“我才不会惹事呢,要惹事也是你。”赫惟太清楚程茗惹是生非的性子,尤其是每回有赫惟在的场面,他像个还在玩泥巴的孩子,不是揭人短处就是编瞎话吓唬她。
赫惟从来要强,尤其在男孩子面前,从不示弱。
他程茗能去的场合,她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去了。
她偏要站在纪柏煊身边,听听看他向旁人是怎么介绍她的。
赫惟年纪小,个子却高,模特身上齐膝的长裙穿在她身上,露出笔直修长的一双白腿。纪柏煊念她年纪尚小,挑的裙子前不露胸后不露背,领口两条蝴蝶结系带,赫惟歪着脖子怎么都系不正。
只能开口求助程茗,“你过来帮我系下系带。”却没半分求人的态度。
好在程茗也不是那咬文嚼字的,颠颠地走过去,却在半道上停驻。
“舞蹈生气质就是好。”程茗抱着胳膊,视线却落在她修长的美腿上,混不吝道:“来个一字马看看。”
“不肯帮算了。”赫惟将肩膀前一缕头发撩到身后,对着镜子又系了两回,勉强能看出是蝴蝶结的形状。
程茗上前来,扯过她颈间系带,一下子解散了开,好笑道:“小学生才系蝴蝶结呢,舅舅这是拿你当小孩呢。”
赫惟肩膀一抖,“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是小孩儿?”
“我上个月就成年了。”程茗颇有些自豪,松了松西装上的领结,忽然明白了纪柏煊为何要选这样一条裙子给她。
将脖子遮挡起来,既不用担心没项链搭奇怪,也不用忧虑她小小年纪穿戴过于华贵,
赫惟不是上舞台表演,没化舞台妆,浅浅描了个眉,刷上些腮红,就跟着程茗到了承接晚会的酒店。
没有宴会请柬,赫惟跟着程茗等在会场外,程茗说一会儿有人出来接她们,等了不大会儿,周遭一个接一个陌生人经过,打量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她索性扭过头去,和程茗面面相觑。
“老纪什么时候到?”
“管他做什么,简叔接了我们先进去,开场致辞之前他人到了就行。”
正说着,程茗口中的简叔就来了。
说是叔叔,实际上看着比纪柏煊还要年轻些,赫惟礼貌跟着程茗也叫“叔叔”,才知道这是纪柏煊最好的朋友,京市有名的纨绔。
简胤淮带着两人进会场,和程茗同款的轻佻语气,笑着打趣道:“小茗同学胆子挺大呀,这刚成年就谈女朋友就算了,还敢带到你舅舅面前显摆,欺负他没人要是吧?”
程茗瞥一眼脸瞬间爆红的赫惟,并未立即否认,反问他:“他没人要,您就有人要了?”
说罢吐了吐舌,“我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呢,一把年纪了不谈恋爱,总不能怪我们小辈后来者居上吧?”
简胤淮伸出腿来故意绊程茗,眼神故作凶狠,“滚,老子取向正常着呢。”
然后就见他一双桃花眼眯起来,似是回忆什么,嘴角压都压不住。
“八成是开荤了。”待简胤淮离开,程茗小声嘀咕。
赫惟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程茗冲她眨了眨眼,“成年人才能做的事儿,你个小孩儿家家的可别学。”
然后长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在学校里面也挺招男孩子喜欢,万一你要早恋,这方面的知识不能太匮乏。”
赫惟手攥着裙摆,忽然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事儿。
程茗忽然认真起来,再次强调:“虽然我知道舅舅肯定反对你上中学早恋,但我个人觉得只要不影响学习,其实也没什么的,偶尔拉个手亲个小嘴什么的,也有助于缓解学习压力不是,但再往深了去就不行了。”
赫惟脸红得像番茄,赶忙打断他,“什么早恋,什么亲嘴儿,你当我是你啊。”
“瞎说,我可没有。”程茗一本正经,“这事儿不分男女,未成年都不可以,即使成年了也要确认对方值不值得,不要耳根子软被男孩子骗了,不做措施的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stop,别说了,你害不害臊!”赫惟转身就往大厅里走,经过一个又一个立柱和吧台,赫惟终于甩掉啰嗦的程茗,脚步一停下,就看到意料之外的人。
周晓。
纪柏煊的秘书。
对方伸手扶住赫惟,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跑什么,后面有人在追你?”
“老纪呢?老纪来了没有?”赫惟左顾右盼,她想告状,程茗这家伙简直满脑子情情爱爱。
周晓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装,衬衫半裙,高马尾尽显干练,单手拿一支香槟杯,提醒她:“吧台上的酒都是有度数的,我去给你拿果汁吧,你想喝橙汁还是葡萄汁?”
赫惟和周晓已经很熟悉,从前她没少帮纪柏煊办差,是纪柏煊身边为数不多的女性。
但却让人很放心。
周晓很专业,事事操办妥帖,看向纪柏煊的时候眼里满是敬仰。
不知为何,赫惟觉得她们两个人有些像。
都在纪柏煊手底下讨生活。
周晓去拿葡萄汁还没回来,赫惟的视线在在场宾客中飘零许久,终于停泊在姗姗来迟的纪柏煊身上。
他没穿外套,一件纯白色软料衬衫搭黑色西裤,简约大气,从外面进来时周遭都黯然失色。他也没系领带,领口的扣子散着,脖子上一条黑色金属拼接丝带半遮锁骨,长度过腰。
赫惟侧头看了眼自己脖颈上的蝴蝶结,唇角不自觉扬起。
“纪总。”周晓自他身后出现,拿着果汁朝赫惟走过来。
纪柏煊这才看见立柱后面的小姑娘。
“干站在这干什么,你哥呢?”他让程茗过来是陪赫惟的,不是让他来瞎凑热闹的。
“我给他打电话。”纪柏煊掏出手机,铃声在不远处响起,程茗正和一个小姑娘聊的起兴,冷不丁被纪柏煊训这一下,面子上很是挂不住,怒气全撒在赫惟身上。
纪柏煊去准备致辞,再三叮嘱程茗守着妹妹。
程茗心里操了声,冷冷地说:“我去厕所,你去不去?”
赫惟想着一会儿晚宴开场,再要去方便难免穿过一群人,扰了别人的兴致,索性提前去了。正好她也认认路,一会儿万一程茗又不见了,她也不大好意思开口
去问别人。
赫惟跟在程茗身后,又回头去瞥了眼纪柏煊,问他:“我今天好看吗?”
程茗扯她裙摆催促她,“好看好看,你哪天不好看?”
“没问你!”赫惟嫌弃地打掉他的手,“穿西装也掩盖不了你的流氓地痞样儿,满脑子龌龊事儿。”
“怎么就龌龊了,我那是给你上生理课!”程茗尽量控制音量,在卫生间前面拉住赫惟,“你出来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不和你一块儿舅舅又该骂我了。”
骂得好。
赫惟在心里也骂。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程茗这人话密嘴毒,平时学习学烦了跟着他出去“叛逆”一下是很畅快,但他一张嘴什么好形象都没了。
赫惟好几次都想给他毒哑。
“听到没小古板!”程茗嗷一嗓子,赫惟怀疑女卫生间所有人都听见了。
她捂住耳朵,越过一个又一个隔间,走进最里面的一间。
角落,永远是赫惟的第一选择。
熟悉她的人大概都知晓她的这一习惯。
赫惟旋上门把,小心翼翼掀起裙子压着,人还未来得及蹲下,头顶骤然扣下来一盆凉水,将她从头浇到脚。
赫惟弯腰的动作就这样僵着,任由头发、脸上的水蜿蜒而下,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脸,将额前挡住视线的几根湿发拨到耳后,世界才重新清晰。
清晰却丑陋。
“程茗!!!”
随即,女卫生间内爆发一声长啸。
女孩子的声音尖细嘹亮,如利爪封喉,吓得门外刚点上烟的程茗手一抖,被打火机燎了指尖。
“怎么了?里面出人命了?”程茗站起身来朝里面张望,又顾忌这是女卫生间,不敢擅闯,找到收拾卫生的保洁阿姨让她进去看看情况。
保洁阿姨不认识赫惟,半天才慌慌张张出来,说:“里面有人恶作剧,有个小姑娘被泼了一身的水,湿透了。”
程茗知道阿姨说的小姑娘正是赫惟,急忙丢了烟拉着阿姨问:“里面还有其他人吗?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阿姨眼神躲闪,犹豫片刻才开口:“恐怕不太方便……”
卫生间里陆续有人出来,皆是生面孔,程茗等了会儿,终于看到一个熟面孔。
周晓神色担忧地从里面出来,一双眼睛怒瞪着程茗,“恶作剧也不知道分场合,这次过分了哦。”
程茗不明所以,“你说谁?”
“整人整到女厕所,真的特别没品。”
周晓给酒店方去电话,接过服务生送来的浴巾后再度走进去,好半晌,才搀着赫惟走出来。
赫惟披着大浴巾,看见程茗还站在外面,冲上去抓着他胳膊就咬上去。
“赫惟,你属狗的啊!”程茗轻嘶了一声,手腕却分毫没使力,任由赫惟这一通发泄。
她料定了整她的人是程茗,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真不是我……”程茗的辩白毫无说服之力,他从没被人冤枉过,往常犯错挨罚基本都是他罪有应得他都认,这回却是实打实的蒙冤。
程茗心中恻隐一闪而过,忽然往后退了两步,斜靠在墙边,敛着眸光看向赫惟。
“长本事了,自导自演?”程茗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又恢复他一贯的散漫样子。
赫惟没见过泼完人凉水就接着泼脏水的人,气得伸出食指直指着他,“你过分!”
谁料程茗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手里滑弄着火机,冷冷笑了声,“演技不错呀,妹妹~”
上回明明是赫惟在人夏云初面前无礼,事后挨纪柏煊训的人却是他,他就知道是赫惟捣的鬼。
从前纪柏煊多向着他这个外甥,如今出现了一个赫惟,他就只有挨骂的份儿,真真是好手腕。
赫惟受不了他那轻蔑的眼神,眼里心里都在窜火,伸手夺过程茗手里的火机,打着了火就往他头上招呼。
程茗为了搭这一身西装特地抓了头发做了造型,干硬的发胶遇火则燃,烧焦一大片。
“疯了吧……”程茗没想到她来真的,连忙冲到水龙头下灭火,等再抬起头的时候,镜子里是一出喜剧。
程茗捂着脑袋出来,追上赫惟,两只手扯过她颈间蝴蝶结的两端,用力拉紧,那架势像是铁了心要将她勒死。
赫惟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推搡程茗,两人扭打在一起。
涉事的两个人沉浸在各自的怒气中,忘记了时间和场合,直到纪柏煊和周晓将两人分开,纪柏煊一耳光落在程茗脸上,厉声道:“闹够了没有?”
程茗被这一巴掌打醒了。
同样被这一巴掌打醒的,还有赫惟的有恃无恐。
“舅舅!”程茗声音铿锵,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剜了赫惟一眼。
赫惟没哭,头发湿漉漉的乱着,一张小脸因缺氧而涨红,却依旧昂着她那倔强的下巴,控诉程茗:“他闯进女厕所泼我一身水,现在还想勒死我!”
“不是我泼的水。”他声音冰冷,捂着脑袋往外走,“狗屁妹妹,整个儿一披着羊皮的狼!”
纪柏煊拉住他,“往哪儿去?”
“找推子去!”他撒开手给纪柏煊看他脑袋上的一片废墟,“这小羊羔子的杰作。”
给众人留下一个桀骜不驯的背影。
纪柏煊没管程茗,安排周晓带着赫惟去酒店房间洗澡。
他还记得她经期没结束,嘱咐周晓帮她把头发吹干,再去给她买条新裙子换上。
因为赫惟要来,纪柏煊特意在拍卖环节加了件首饰,和简胤淮商量好由他代为拍下,作为赫惟十八岁的成人礼,预备着将来风风光光地送出去。
尽管发生了这样的插曲,晚会依旧照常开场,纪柏煊致完辞上楼去找赫惟,本以为她要哭一哭的,谁成想小丫头心大得已经酣睡,就此错过了拍品展示的重要环节。
那是一枚问世于上世纪的梵克雅宝【芭蕾舞伶】胸针,舞者整体为白k金打造,裙子上镶嵌大量钻石和紫色蓝宝石,舞姿轻盈飘逸,收藏价值颇高。
赫惟最喜欢紫色,而紫色蓝宝石的珍稀程度也决定了它不菲的价值。
纪柏煊作为这场晚会的发起人,第一次见到这件拍品的时候,就觉得它应该被佩戴在赫惟的胸口。
设计师一定是见过赫惟跳舞时的样子,才诞生了这枚胸针!-
胸针被纪柏煊搁在书桌抽屉里。
书桌上常年摆着两个水晶摆台。
一张是他与程茗的合照。
照片里的他只有二十岁,仔细看,会发现现在十八岁的程茗同他很像。
除却眼神里的一阴一晴。
另一张是赫惟的独照。
她十四岁生日,在这栋房子的舞蹈室里,踮起脚尖,第一次为大家完整跳完一支舞。
少女眉眼清冷,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像她妈妈秦雨。
赫远征失踪近三年,除了最初他收到的那封托孤的短信,此后再未传来只言片语。
赫远征那套新房卖了些钱,纪柏煊将钱原封不动存进银行卡里,平时生活开支一律忽略未计。
他心甘情愿照顾赫惟,即便没有他和赫远征这层关系,只要是知道秦雨当年那桩案子实情的,没有人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到孤儿院里去。
赫惟绝不能成为第二个秦雨。
纪柏煊早在心里立下誓言,他会将赫惟视作至亲晚辈,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等到赫远征回来,再将她完完整整、高高兴兴地交回去-
“人我交给你了,要打要罚你看着来。”周末的家里来了客,不是旁人,正是扯着程茗裤腰带将他往里拽的程似锦。
纪柏煊健身完刚洗过澡下楼,随手抓了抓湿发,将手里的毛巾随意搭在楼梯扶手上。
“你们这是动用私刑了,他脸怎么成这样了?”
程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梁上还破了道口子。
这不是赫惟的杰作,他应当是还有其他案子,如今数罪并罚,程似锦下不去狠手,让纪柏煊来做这个恶人。
程似锦恨铁不成钢,“昨天夜不归宿,回来就这幅熊样儿了,没出息!”
“就
知道窝里横?昨天欺负你妹的那个狠劲儿哪儿去了?“他开了冰箱门,拿出两瓶冰水,一瓶丢给程茗。
“大早上我不喝…”
“没让你喝,给你冰敷的。”
纪柏煊拧开瓶盖补水,好半天才做评价:“新发型蛮帅的。”
“帅什么?像刚放出来似的。”程似锦补刀,眼神锋利。
程茗被赫惟烧了一片头发,气得去理发店推了个精光,晚上在网吧过的夜。
网吧那是什么地方,云龙混杂,乌烟瘴气,他半夜打着哈欠去上厕所,看见个姑娘被三个花臂男围着调戏,身为警察家属的正义感一下子涌上来,单枪匹马就往上冲。
结果就鼻青脸肿了。
程茗心里还在为纪柏煊打他的那一耳光而委屈,偏头不去看他,也不解释。
程似锦将人丢下,“我一会儿值班,让他在你这住两天,你好好给他上上眼药。”
程茗在沙发上坐着,没喝阿姨端上来的茶,拿着矿泉水贴在伤处,不发一言。
手机被程似锦没收了,他眼睛也没个聚焦的地儿,用余光扫了眼纪柏煊。
这一眼被当事人捕捉到,纪柏煊倚靠着冰箱,问他:“脸上这又怎么回事儿?”
“杀人放火去了。”他冷冷地来这么一句,心里火气难纾,也拧开瓶盖猛灌冰水。
“你没这胆儿。”纪柏煊放软语气,想起昨天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一巴掌,确实让一个刚年满十八岁的男高中生很没面子。
程茗还没到窝囊的年纪,脸皮也还没经过千锤百炼,他心里当然倍感受辱。
纪柏煊率先开口:“昨天我不该动手的。”
长辈既已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反思过了,程茗理所应当该顺着这个台阶下,两人各退一步。
可偏程茗是个倔的,轻哼了声,“你把赫惟叫下来,我要和她当面对质,昨天那水绝不是我泼的。”
正说着,扒着门缝打探情况的赫惟将房门打开,趴在二楼栏杆处应了声,“我在。”
“昨天我进去的时候你和我说,让我出来在门口等你。”赫惟复盘昨天两人的对话。
“是我说的。”
“你说这话,就是让我别着急慢慢来,好给你自己行凶预留时间。”赫惟自认为逻辑满分。
“你想象力真丰富。”
“那你明明说的是我先出来,为什么我尖叫的时候你已经在门口了?”赫惟睡过一觉,身上早已没有了昨晚缠斗的痕迹,却依旧咄咄逼人。
程茗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斜了眼纪柏煊,本不想不打自招,可只要一会儿问起打火机的来源,他抽烟的事情终究纸包不住火。
“我在门口抽烟。”程茗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昨晚新买的打火机,主动上交,“原本是打算在里面抽的,但有个大哥咳嗽我就出来抽了。”
“长本事了,抽起烟来了。”纪柏煊走近,拿起烟盒晃了晃,“这多少钱一包?”
程茗:“二十四。”
“零花钱还是给多了。”纪柏煊收起烟,不由分说:“高中生不允许吸烟,回头你妈隔三差五会去你房间抽查,闻到烟味你就自己保重吧。”
“不抽就不抽,我也没瘾。”
“那就是纯粹想浪费钱,嫌肺太健康。”
“你喝酒还不是一样有害健康。”程茗没忍住怼了他一句。
再抬头,赫惟已经近在咫尺。
小姑娘手背在身后,昂着下巴,问程茗:“那不是你泼的水,你说说看会是谁?”
“这我哪知道。”程茗想了一夜也没想通,晚宴上没几个人见过赫惟,更没人认识她,谁会和她有仇?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么我对你的怀疑不是毫无根据。”赫惟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下,端起阿姨给他泡的茶,小口抿了抿。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新发型很帅。”这句称赞是发自内心。
比起纪柏煊,程茗的五官更加硬朗,细窄的眼笑的时候不正经,瞪起人来又有股狠意。
蓬松的头发不适合他,显得脏兮兮,还不如光头显得有精气神儿。
“等过段时间长出薄寸,你们学校的女生会更有眼福。”赫惟说着,起身端着杯子要上楼去。
程茗挡住她去路,“你难道就不准备跟我道个歉吗?”
“你泼了我水,我烧了你头发,你又差点勒死我。”赫惟耸肩,“不是应该你向我道歉才对么?”
程茗偏头看向纪柏煊,指望他主持公道,谁知纪柏煊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们,没有表情。
“这样,你们两个人今天就哪儿也别去了,就给我待在舞蹈室里面好好把事情捋一捋,看看究竟是谁该向谁道歉。”
纪柏煊最后如此提议,将两个“有ta没我”的人一齐关进舞蹈室里,自个儿回四合院拉纪国强去逛公园儿去了。
那便是赫惟与程茗第一次一起被关禁闭,此后几年,这一招成为纪柏煊常用的伎俩,被赫惟戏称为“家规”。
每次但凡她和程茗要起争执,或者是在外面闹了矛盾回家来告状,纪柏煊都不做那个判官,将一切交还给她们自己解决。
她们没有血缘,也没有渊源,本来就是因为上一辈的关系才相识,莫名其妙就被捆绑成兄妹。
她们缺乏一个认识、了解的过程,而将她们两个人关在一起让她们单独相处,只要不出人命,就是一种增进感情的方式。
她们不可能不发一言,不管聊些什么,总会向对方展露更隐秘的一面。
纪柏煊沾沾自喜,自以为挖掘了一个极有力的教育方式,却不成想,后来也正是因为这一“家规”,程茗代替他成为了那个最了解赫惟的人。
赫惟常说她和程茗是一类人,她们永远可以平视对方,有气就撒,有架就打,有话就直说。
他永远不会用那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她,也不会问他个问题好几年都不敢答-
中考前的直升班考试赫惟正常发挥,果然落榜。
正常升入高中,进入平行班没什么意外,意外的是小昭被分到了和她同班。
初中时小昭成绩拔尖,原以为即使进不了直升班,去个实验班应该不成问题,哪知道她竟然泯然众人矣。
“果然早恋影响学习。”赫惟在这一刻投入家长老师阵营。
小昭正在往领来的新课本上写名字,纠正她:“我是暗恋,不是早恋!”
“果然花痴影响学习。”赫惟改变措辞,收到新同桌孟昭的一双白眼。
“中考失利,我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她心里一直怨叶老师教的不好,虽然直升班考试奥数我就只差两分。”孟昭将书摞好,撑着下巴看向赫惟。
“大人们向来只看结果,你说你平时学习多努力说再多遍也没用,她们只看你考试成绩。你没过线,她就是会觉得你没认真学习,你的老师也没用心教你。”家里有个老古板,赫惟再清楚不过这些大人怎么想。
虽然纪柏煊没有那么恐怖,即便她考试成绩欠佳,他也多是以鼓励为主,告诉她现今社会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孟昭却没有这么开明的父母,她长叹一口气,“这学期我妈都不让叶老师来给我补课了,说给我松松绑,等分科以后看年级排名再决定要不要找家教。”
“怎么办,我以后很难再见到叶雪扬了。”
“原来他叫叶雪扬。”赫惟在草稿本上写下这三个字,拿给孟昭看,“是这样写的么?”
“没错,”孟昭抢过赫惟手里的笔,在后面画了个心,在后面又写上她的名字。
“叶雪扬喜欢孟昭。”她念出来,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分贝。
“盲目自信。”赫惟推了她一把,“我的本子已经不干净了。”
“人别不干净就行。”
孟昭偏头看了眼窗外,确认没有老师
的身影,懒懒地趴在课桌上,冲赫惟招了招手。
赫惟将耳朵贴过去,听见她说:“我才不是盲目自信呢,叶雪扬喜欢孟昭,我很确定。”
“你猜为什么?”
孟昭眼里泄露几分羞涩,“你知道么,人在睡着的时候,是有呼吸的。”
“废话,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当然有呼吸啊。”赫惟无语,简直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孟昭眼睛远远望向窗外,像穿透一切望向那个叫叶雪扬的男生,轻声说:“我们接吻了,我的初吻。”
赫惟嘴巴微张,想要学程茗蹦两个脏字的念头在脑海中被紧急撤回,她生憋住了这一声,静候下文。
“那天他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就那么直直地照在他脸上,我担心他太晒,就拿了本书替他挡上。”
“他的侧脸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他好白,脸上一颗痘痘也没有,睫毛好长好长……还有鼻子,他的鼻翼上有一颗小痣,特别小,他平时都戴着眼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赫惟习惯了她的聒噪,也趴下来拿胳膊枕着头。
“一开始我只是想要亲一下他的额头。”孟昭眼神真挚,“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想要亲一下他的额头……虽然我也看了很久他的嘴,但我不敢。”
“我真的就只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很轻很轻,和他当时的呼吸一样轻。”
“我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调整姿势。”
“然后我们两个人的嘴唇就碰到一起了。”
“拜托,你是在复述你看的那些言情小说么?”赫惟脑海中都有画面了。
“真人真事儿!一分二十七秒!足足有一分二十七秒,我和他的嘴巴都贴在一起,你明白这是什么概念吗?”
孟昭突然急了,坐起身来,“我的初吻,虽然没有动作,但它足足持续了一分二十七秒!”
赫惟:“你声音再大一点,我敢保证你这事儿明天就传遍整个八中。”
“让她们传去呗,十五六岁,拉拉小手亲个嘴儿有什么的,我又没和他那啥。”
“你不会还想……”赫惟从她的话里竟然听出一丝遗憾。
“想有什么用啊,我今年才十六!”孟昭恨自己太年少。
孟昭再一次压低音量,话题又回到最开始,“人在睡着的时候,是有呼吸的。”
“可是那一分二十七秒,他没有呼吸。”
孟昭十分笃定,“他醒了,他是故意调整姿势,然后假装‘不小心’亲到我的。”
所以……
“叶雪扬喜欢孟昭,不是我花痴也不是我盲目自信,他真的喜欢我。”
说到这里,孟昭的情绪忽然又一次down下来,“可是我以后恐怕很难再见到他了。”
“那就不见。”赫惟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翻出第一堂课的课本,打算结束话题。
“司马光说过,相见不如怀念。八月长安也说过,所谓浪漫,就是没有后来。”
赫惟撂下总结性发言。
孟昭一把扯过她手腕,“啧啧,你也没少看啊,还知道八月长安。”
赫惟小脸一红,推她,“老师来了,快坐好。”
……
是那一次和程茗一起被关禁闭,赫惟和他互相骂过一轮以后,再找不到能攻击对方的地方。
话题转来转去,回到程茗脸上的伤处。
“这你总不会也赖在我头上吧?”赫惟没好气道。
虽然那样子看着就疼。
程茗没理她,半晌突然来一句:“你以后别去网吧那种地方。”
赫惟从没去过网吧,却硬是要和他对着干,“网吧怎么了?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程茗瞪着她,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个弯,还是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晚上千万别一个人在路上瞎晃,别以为北京城是什么治安很好的地方。”程茗摸了摸鼻子,赫惟瞥见他那处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不会毁容吧?”她伸手要去摸。
“少惺惺作态。”程茗别过脸去,再一次向她科普性知识。
程茗提醒她:“别以为在哪儿都有我舅舅护着你,纵然你是公主女皇,碰见真正的小流氓说给你掳走就掳走。记住,任何时候,报名是第一要务。”
赫惟点点头,终于相信,这方面的知识并不是污言秽语。
后来她在网上又了解了许多这方面的信息,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没忍住好奇心,先是看了几本晋江的霸总文,后来被狗血的剧情劝退,在百花齐放的网文风格里遇见了八月长安。
赫惟喜欢八月长安笔下勇敢追爱的主角们,尤其爱深情却不卑微的学姐洛枳。
那时候她尚且不懂情/爱,就暗下决心,若是以后她有了喜欢的人,也要自尊自爱,永远将自己、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
许是白天听孟昭讲了她的初吻故事,赫惟做了个很旖旎的梦。
所谓旖旎,就是因为她没看清男主角的脸。
那是期待中的未来,她亭亭玉立,不再期待赫远征的归来。
她有了很般配的恋爱的对象,牵手、拥抱,她们一起漫步在胡同里,从夕阳西下到夜幕降临。她们一起去看电影,大概是个恐怖片,她捂着眼睛躲进他怀里,听他一声声抚慰:“别怕。”
“惟惟,别怕。”
梦里一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后背被人轻柔地摩挲。
这个梦持续了太久,醒来的时候赫惟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
待意识清醒,她环顾四周,惊愕于她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很快,她就认出这是谁的房间。
也突然想起,梦里那道熟悉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她身后的这个男人。
纪柏煊是一个成年男人。
而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而此时此刻,她们距离咫尺。
梦里那不停轻拍她后背的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抵在她后腰处的一根。
第15章 六便士08“宝宝,过来。”……
*六便士*
时隔多年,赫惟再一次陷入此等困境。
她下意识地抽回手,下一秒却被床上的人长臂一捞,被迫半坐上床沿,面朝向他。
“你……”先说话的人是赫惟。
房间里没开灯,寡淡的月光透过白色纱帘照进来,影影绰绰能看见他的脸。
他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赫惟猜不出他此刻的心里活动。
她静静等着,等纪柏煊像那天在羊蝎子火锅门口那样,是打是骂她都认了。
赫惟仔细想过,哪怕她现在的男朋友真是什么地痞流氓,只要不是程茗,她都可以在东窗事发的那一刻,高昂着头颅,倔强地反驳他。
可偏偏这个人就是程茗,是他纪柏煊的亲外甥,赫惟做不到问心无愧。
就好像人都可以接受自己的前任开始新的恋情,但却不能接受对方和自己的挚友走到了一起。
很多人因此失去朋友,可是血缘这种东西割不开切不断,纪柏煊始终是程茗的舅舅,她们要想长久地在一起,必须要得到纪柏煊的同意。
他会同意吗?
赫惟知道他不会。
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允许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人恩爱甜蜜,而且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虽然他绝不会承认他喜欢她。
夜太静了。
静得就连交错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晰。
眼前的人仍旧一动不动,只胳膊还搭在她腰间。
又等了会儿,纪柏煊始终没做出赫惟意料中的反应,却缓缓地、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赫惟后颈轻颤,下意识推他。
“惟惟,别闹。”他轻声呢喃,一如多年前。
抱她的那只手没松开,另一手掀开被子给她盖上。
赫惟懵了。
再次推开他,赫惟定了定神,问他:“纪柏煊,你知道我是谁吗?”
“惟惟别闹。”他又重复一遍,然后摸摸她的头:“睡觉了。”
赫惟低头嗅了嗅,纪柏煊身上没有酒味,这个点回家怎么也不像是从酒桌上下来的,可精神状态怎么像是醉了?
赫惟想要抽身,纪柏煊却在这时往里躺了躺,让出一部分位置给她,“明天还要上学呢,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赫惟僵在原地,被这一句话点了穴。
他以为她在梦游。
高中时赫惟有阵子睡眠不好,半夜梦游闯进纪柏煊房间,早上醒来以后吓得差点哭出来。
她还以为纪柏煊是恶魔在人间。
不,淫//魔!
结果纪柏煊向她复述了一遍她梦游的经过,辅以部分视频内容佐证,终于洗脱了他的罪名。
可她一张脸却被架在火盆上烤,都(烧)臊没了。
梦里赫惟死活拉着纪柏煊,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害怕,一会儿往他怀里钻,一会儿又将他推开。
纪柏煊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抱着他胳膊睡着。
幸而她梦游的频率不高,一两个月也才一回,纪柏煊带她去看精神科医生,说是焦虑症引起的睡眠障碍,定期就医吃药,纪柏煊更加只能惯着。
医生说,在赫惟的梦里,他扮演着爸爸的角色。
赫惟呆呆地听着,她没有说,其实她的梦里根本没有赫远征。
除却第一次的尴尬,后来她每次梦游,纪柏煊倒是都处理得不错。他安抚她,告诉她不要害怕,哄她再度入眠,从不缺乏耐心。
可只有一样,赫惟每次梦游都固定耍无赖,她躺在他的床上,最开始是无意识地选择,后来是她故意为之。
赫惟喜欢纪柏煊的那几年,小心思不断,她几乎是拿个mini小榔头,一点一点把纪柏煊的心凿开的。
她知道她凿开过,虽然他从来不会承认。
但没关系,装睡的人叫不醒就不叫了,遗憾的只会是他。
因为他永远也无法知道,如果他当时醒来,未来将会是一个怎样的走向。
空气死一样的安静,就在赫惟犹豫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
纪柏煊的手机响了。
赫惟慌忙下床,藏到衣柜边。
纪柏煊没被铃声叫醒,手机铃声一阵聒噪后静止,屏幕光亮了又暗,他始终没有反应。
赫惟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她方才意识到这床上躺着的人是他而不是程茗,七魂吓跑了六魂,这下知道他不清醒,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赫惟猜测,他是将现实与梦境混淆了,还当她是个高中生。
他将一切都归结于他自己的梦。
操,她在他梦里这么上下其手?
赫惟悲哀地发现,即使在梦里,他都不敢允许一切继续。
他会打断她,让她别闹,他还说:“我们不能,不可以。”-
走出房间,楼下的灯刚好亮起。
程茗回来了。
他白天去见长辈,起得早穿得多,厚重的工装羽绒服挂在衣架上,抬眼看见赫惟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稍稍一愣。
“你在等我?”他明明给大小姐发了微信,他临时被纪柏煊奴役,打发许清穆的活儿最后到了他手上,他也欲哭无泪。
调虎离山失败,还搭上了他自己。
纪柏煊当时很沉得住气,告诉程茗:“你自己交友不慎,你当人家是好朋友,人家却惦记你妹妹,当然你去解决。”
“可是这人是小惟的……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你刚才让我去找他的时候怎么没这觉悟?”
程茗一向不敢忤逆纪柏煊,又听见他说:“惟惟说了,只是拿他当小玩具,不认真的,犯不着我去找他,你的朋友你沟通起来容易些,最好是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程茗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叫做拿他当小玩具?她刚才还说小玩具比他差远了。
退一万步说,能当赫惟的小玩具,多荣幸的事情呐!
换个男人赫惟看都不多看一眼,他能走进她他跟谁炫耀了?
心理虽然这么想,但程茗表面还是傲娇的,他去桌子上拿杯子倒热水,问赫惟:“晚饭吃了吗?”
赫惟点点头,质问他:“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好吃了饭就回的么?”
程茗喝一口水,“给你发微信了呀,被抓壮丁了。”
赫惟无奈,苹果手机微信消息总漏提示,她真想砸了。
赫惟也下楼,伸手去抢程茗手里的杯子,“烫么?”
“兑了点儿凉的。”程茗将水拱手相让,重新去倒。
“刚才吓死我了。”赫惟说。
“怎么着?”
“舅舅在你房里。”
“啊…?”
程茗懵了,“他不是说今天有个会,要开到很晚么?”
赫惟摇摇头,“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回来了,进去一看发现是舅舅。”其实你说看,是摸,程茗要是知道细节估计也吓死。
他还要吃自己亲舅舅的醋,说不定拉着她多洗两遍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他知道咱俩的事儿了?”否则好好的干嘛自己房间不睡,去他床上躺着?
赫惟不知道,“我一开始也以为,吓惨了……后面听见他说胡话,好像是睡着了没看见我。”
他都没睁开眼睛。
“你问问他秘书他晚上怎么回事儿。”程茗说。
赫惟:“我没他秘书电话,不认识。”
“你熟。”程茗眨眨眼,“我保证你熟。”
程茗给纪柏煊的秘书打电话,那边没响两声就被接起,声音爽朗,“小茗同学。”
程茗的这个秘书是回国后新聘的,算是程茗的半个朋友。
没错,是个男秘书。
纪柏煊之前只用过一个女秘书,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把人给开了,在新加坡的这几年凡事亲力亲为,连个助理都没招。
这趟回国,原先交出去的一些权利渐渐回收,纪柏煊一个人自然应付不过来,饭桌上提了一嘴,程茗立刻就想起叶雪扬。
叶雪扬是延边人,家里开一家餐馆,在当地算是小康水平,上学时成绩优异,本科不负众望考来了北京。
虽不是清北,但也是赫赫有名的学校。
程茗和他认识,是因为赫惟,他一开始还以为赫惟和他早恋,最后发现她不过是个幌子,她身后还藏着个孟昭。
搬家前,孟昭家离程茗家不远,两家父母走得近,程茗后来一问才知道这个人也曾做过孟昭的家教,后来不知怎么的被纪柏煊请来家里给赫惟补课,亦师亦友。
程茗偷听过几回她们上课,高一的奥数题,程茗一个高三生都不会做,听也听不懂。
那时候他就觉得叶雪扬很牛。
更牛的是后来,他要考京市的公务员,别处的他还看不上,就要考几个最热门单位,一次考不上考两次,两次考不上还继续考,一直还是应届生。
他和许清穆一样,没有关系没有背景,和全国各地那么多的考生一起竞争那屈指可数的名额,程茗实在佩服。
从前他以为会读书的人情商多半不高,叶雪扬也是个例外。
程茗当时提起叶雪扬,纪柏煊没太大反应,只说让他安排人去面试下看看情况,纪柏煊说他很擅长打太极,适合日后应付纪家老那两个叔叔,竟一下子就留用了。
叶雪扬比程茗大三岁,却从不摆老师、学长的架子,程茗介绍他到纪柏煊身边,一方面是让他在备考期间也能养活自己,另一方面也鼓励他去攀纪家这层关系。
叶雪扬电话那端安静,程茗将电话递给赫惟,“你听听这声音像谁?”
“是赫惟吧。”叶雪扬不用猜也知道程茗身边是谁。
“这声音……”赫惟惊了惊,“叶老师?”
“我现在是你舅舅的秘书,叫我小叶就行。”叶雪扬故意这样说,语气都能感受到他的笑意。
“叶老师你
什么时候来北京的,没听说啊。”
程茗抢话:“才来不久,刚入职还在试用期呢。”
赫惟笃定,“叶老师做事情靠谱,试用期肯定能过。对了……”她想起正事,“舅舅今天什么情况,我看他刚到家就睡了,不太清醒的样子。”
叶雪扬顿了顿,“纪总今天晚上原本有个会,但他临时有点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估计是吃了药昏昏沉沉的。”
纪柏煊是药敏体质,小毛小病吃点药就见效,可副作用也比一般人严重,这一点赫惟是知道的。
那没事了,他明早醒来基本不会记起什么。
赫惟庆幸地看向程茗,眼里的恐慌终于一点点褪去。
“舅舅睡你房间了,那你今晚怎么办?”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程茗嬉皮笑脸,“那我睡你房间?”
“你敢吗?”赫惟挑衅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你那胆子,真让你在我房里过夜你敢么?”
程茗摸摸脑袋,“中间隔着一间房呢,再说了舅舅吃了药睡觉雷打不动的,应该听不见动静。”
“可是我刚才已经被吓得没感觉了。”赫惟说的是实话。
“那我再给你找找感觉。”程茗朝他眨眨眼,“我新学了个手指操,跳给你看。”
“哈哈哈……”赫惟被逗笑了,两人又聊起许清穆。
“清穆这个人太软,我让他找舅舅讹点儿钱他这是说违法的事情他不干。”程茗无奈,但还是决定回来跟纪柏煊说一说,能把他留在京市也是好的。
赫惟帮理不帮亲,“他能有这觉悟,以后服务人民群众自己肯定没什么把柄。”不像程茗,多得是小辫子让别人抓。
程茗“呦呵”一声,“你真当许清穆是你男朋友了是吧?入戏这么深。”
“对啊,我男朋友,我当然护着了。”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东窗事发你可要在舅舅面前保我。”程茗伸胳膊去环她脖子,捞进怀里。
两个人视线不约而同望向楼上,确认纪柏煊没有诈尸,程茗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然后拍了拍她屁股,“你先上去,我去舅舅房间洗个澡,完事儿去你房间找你。”
“你真来啊?”她不信他敢。
“那怎么办,不做了?”他还想给她表演手指操呢。
“静观其变吧,你去你自己房间洗澡,看他会不会醒。”赫惟提议。
“我看你就是故意钓我。”他又给赫惟接了杯热水,这次是用的她的专属杯子,两人一起上楼。
约莫二十分钟后,赫惟手机震动,程茗发来消息:【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赫惟“噗嗤”一声,【舅舅这都没醒?】
小茗同学:【醒了。】
惟一:【啊.jpg】
小茗同学:【真醒了,刚我洗完澡他还和我说话呢。】
惟一:【说了什么?】
小茗同学:【你先把门打开。】
惟一:【哦,门没锁。】
程茗轻手轻脚进来,抱着个ipad,说:“万一舅舅半夜醒了来你房间,我就说咱俩熬夜开黑,怎么样哥哥聪明吧?”
程茗将脸凑过去:“不奖励一下?”
赫惟咬牙切齿,“舅舅和你说什么了?”
程茗自己将脸贴上她的唇,心满意足靠坐上沙发,“哦,他叫惟惟呢,估计做梦吧。”
别是还停留在先前那个梦里。
赫惟心道。
“我说没有惟惟,只有茗茗。”程茗哈哈笑,心无城府。
“无聊。”赫惟白他一眼。
“但你别说,”程茗故意酸道:“舅舅是真疼你,听说你今年生日她给你买了套房,多奢侈啊。”他最多才一辆车呢,还是代步车。
“哦,你说那套房啊。”
赫惟不知从哪儿摸出盒烟来,夹在手上,凑到程茗手边,“那是我爸之前那套房子,之前他失踪了我还不起房贷,卖了。我爸让他拿那笔钱养我,结果是他自己把房子买下来了。”
这套房子之前一直空着,今年纪柏煊回国才重新装修好开始通风,他说物归原主。
一套房子,说得像是个物件儿。
程茗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给大小姐点烟,关切道:“你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你看,这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说出来的话。”而不是总爹味儿那么足。
烟熏缭绕,程茗看她老练地吐着烟圈,虽然风不吹日不晒,又一次住回了她公主的城堡,可他心里还是莫名揪了下。
他想起几年前那个被纪柏煊丢下的赫惟。
她说她再一次成了没人要的小孩儿。
在纪柏煊离开的那个周末,她被送到程似锦那儿,连人带行李,像一棵树被人连根拔起,她埋在地底下的那些根须全都死掉了。
那时候他就想,这个没人要的小女孩,他要。
即便她有的时候真的气人得很,他也不会将她丢下,永远不会。
可他不知道的是,刚才在他房里,如果他能再多停留几秒,他就可以听到纪柏煊后面那句。
他说:“惟惟,你还恨我吗?”
或者换一个问法,他其实更想知道——赫惟,你真的不再爱我了么?
没有人知道。
那个将她丢下的人,又何尝不是被人连根拔起的一棵树。
只可惜……
可惜程茗心里也全都是赫惟,洗完澡就赶着去找她,纪柏煊含含糊糊叫了一声他根本懒得搭理。
既然鸠占鹊巢,他去抢占女朋友被窝去。
女朋友的被窝香喷喷,她下午收起玩具后自己换了新的床单,然后才喊累,让阿姨又来换的成套的被褥和枕套。
程茗睡袍一脱,大剌剌躺上去,张开双臂:“宝宝,过来。”
赫惟没说话,静静靠过去,听见他说了句好香。
赫惟说:“茉莉花香的洗衣凝珠留香持久,家里被子都这个味儿,你的也香。”
程茗敲敲她脑门儿,“我是说你香。”
说完程茗就要上手,偏赫惟听力好,伸手抵住他胸口,拍了拍他。
“你听,是不是老纪在叫我?”
“好像是。”程茗委屈,伸手抓过她的胳膊,又贴上去,“让他叫吧,你就假装没听见,能有多大事儿。”
“不行。”赫惟挪到床边,“我去看看。”
程茗长腿一抻,拦住赫惟,“那我们怎么办,还做吗?”
第16章 六便士09“真真是好大一张床。”……
*六便士*
做了谁也不会爽死,但没做是因为纪柏煊突然作死。
夜里九点,赫惟脸色煞白坐在纪柏煊车里,催促程茗开车稳当一点,别慌。
该死,她那会儿摸着他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浑身发烫。
怕是烧糊涂了,嘴里说些什么疯言疯语。
“舅舅,你别说胡话了,立什么遗嘱,就普通感冒发烧,打两针就好了。”程茗眉心突突跳,听见他在后排让赫惟给他录音,他要立遗嘱。
上个月,网上曝出武汉那边出现不明原因的肺炎病例,最近刚被确定此种疾病为新型冠状病毒,具有人传人的特点。
纪柏煊月初去过一趟武汉,停留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却并不是完全没有风险。
纪柏煊清楚自己一向身强体壮,不会莫名其妙感冒发烧,更不会吃了药没一丁点用。
密闭的车里,赫惟贴着他坐,一只手护着他腰,另一只手学他安抚她时的动作,轻轻摩挲在他后背。
“听说你刚才做梦叫我了。”赫惟转移他注意力。
一个喝多了酒都不言语的人,怎么这会儿话这么多。
纪柏煊捂着胸口,睁眼说瞎话:“我没做梦。”
赫惟无语看向窗外,这人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实话还一句都不说,打算带到坟墓里去?
幸好路程不过十来分钟,到了医院,程茗去附近找停车位,赫惟搀着纪柏煊去急诊。
纪柏煊其实清醒着,虽然一直摁着胸口说自己呼吸困难,但他一双腿下地的时候完全不飘。
赫惟松手让他自己走,手刚刚落下就被纪柏煊抓起放回腰上,“我头晕,你帮我看着点路。”
“?”晕个锤子。
赫惟故意在他腰上掐了一下,纪柏煊痛得“嘶”一口,回头困惑地看着她。
“我帮你提提神。”
“?”哪有人这样帮人提
神的,“你这样是虐待病人。”
“我高中的时候每回犯困,我同桌就是这么帮我提神的,很管用的。”赫惟笑笑,“你放松心态,就是发个烧,都算不上病人好吧。”
还有心情笑。
这才分开几年,小丫头就成白眼儿狼了。
“我胸口疼。”纪柏煊将她手掌按到胸口处,“一会儿叶秘书过来,你让他帮我安排律师,我要立遗嘱,今天就立。”
“你没老婆没孩子,遗产打算给谁?”可千万别说给她,真当她是他女儿啊。
“我只和我的律师说。”终于到了分诊台,纪柏煊这才想起来提醒她:“让程茗先别告诉其他人,我……”
“就发个烧,他至于帮你拿着喇叭宣传么?”像他刚才那样惨叫,她还以为他把她们捉//奸在床了呢。
赫惟以为他会闯进来,指着她们跺脚,来一句:“真真是好大一张床。”
结果虚惊一场。
护士向纪柏煊确认了一下症状,拍拍赫惟手背,“这可不只是发个烧那么简单,看他症状,像是肺炎。”
“那他胸口疼,是不是情况很严重?”
“这个不好说,先去挂号吧,一会儿医生会安排先拍个x光。”
护士警惕地看了眼她们,倒是都戴着口罩。
护士例行公事地问道:“最近武汉那边有传染性肺炎,你们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去过武汉吧?”说着就要给条子。
“去过。”纪柏煊忽然来了一句,面色已经比刚才还要苍白些。
“他只是出差经过,而且没去过那个华南海鲜市场,应该没问题吧。”赫惟抢过话茬,她觉得就是纪柏煊太过紧张!
京市离武汉那么老远,他又是月初去的,怎么可能这么倒霉。
“那不好说,”护士也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提醒她们:“一会儿主动和医生说一下你去过武汉这个情况,没去过华南海鲜市场按道理来说应该就是个普通肺炎。”
京市还没有新冠肺炎病例,但其他省份已经陆续有了,根据卫生局的预测,京市在年前很可能就会出现确诊病例。
等叫号的功夫,程茗和叶雪扬到了。
“纪总怎么样了?”叶雪扬姗姗来迟,没几天就过年了,纪柏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出租屋里收拾行李。
两个人合租的房子,离公司和纪柏煊住处都很近,赶来也快。
纪柏煊抬眼,“我不是让你和周律师一起来么?”
“周律师放假回老家了,纪总您忘了?”
“那其他律师呢?”
“朱律师是您二叔的人,汪律师和您三叔走的比较勤,我联系了小梁律师,人已经在路上了。”
“哪个小梁律师?”纪柏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梁媛律师。”
纪柏煊之前那位相亲对象。
梁媛在美国留学学的就是法律,虽然国内外法律有所出入,但她是有国际律师资格证的,回国接跨国案子吃香得很。
梁媛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家里只盼着未来姑爷能有魄力,也是看上纪柏煊这么年轻就独当一面的才干,所以对她们两个人十分看好。
许久不见梁媛,她烫了头卷发,染的红棕色,应当是为过年做准备。
程茗远远叫了声“舅妈好”,被纪柏煊踹了一脚。
什么病人,明明力气挺大。
上回在羊蝎子火锅店回去,梁媛说她来家里暂住,程茗就猜她是老爷子为纪柏煊挑选的结婚对象,以为是什么不好相与的蛮横小姐,结果是个极爽朗的女孩儿,性格比赫惟好多了。
当然,赫惟性格别扭不全是她自身的原因,程茗吐槽归吐槽,可他也愿意惯着。
纪柏煊也只能找梁媛这样自来熟的女孩子,若是找个内向话少的,结了婚以后怕是除了性生活以外就没旁的好交流的了。
要是遇到个矜持的,性生活都够呛和谐。
都不说话,谁知道对方爽点在哪。
他也不能找赫惟这样的,否则一个生起气来就离家出走,一个一吵架就跑到国外去呆几年,这不是祸害人么?
程茗想归这样想,但他嘴上有把门的,而且嘴甜,上来就问梁媛要不要喝水。
纪柏煊没好气,“别瞎叫,你车钥匙还想不想拿回去了?”
程茗耸耸肩,“您不是都要立遗嘱了么,别的不给我那辆车总该还我吧?”
程茗没看到赫惟眼色,来了这么一句。
赫惟狠推他一下,“嘴不会用就捐了。”
程茗不说话了,听赫惟说:“护士说这症状可能是肺炎,舅舅月初不是去了趟武汉么,他怀疑是……”
程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抽了几下嘴巴。
接下来一系列检查,等医生说可以完全排除新冠肺炎的时候,叶雪扬已经打起了瞌睡。
但立遗嘱需要两个没有利益关系的人在场,他不能先行离开。
“既然是普通肺炎,那立什么遗嘱?”程茗不解。
叶雪扬笑笑,“一般有钱人家的富豪都是早早就立好遗嘱的,毕竟那么多财产呢,万一碰到什么意外,没有遗嘱的话,一家人都有可能为了争夺钱财变成仇人,多少对簿公堂的例子。”
“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反正结了婚也得改遗嘱。”
叶雪扬忽然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赫惟,欲言又止。
赫惟有些担心纪柏煊,那张惨白到底的脸骗不了人,他确实很不舒服。
她有点怪自己当时没多感受一下他的怀抱,平时对他的健康状况也没有特别留意,不然她可以早点发现他不对劲。
“盯着我妹看什么?”程茗按着他头把他脸转过来,“我警告你,别打我妹主意喔。”
“我哪敢……”叶雪扬想说的是纪柏煊,“纪总他以后大概率不会结婚。”
“你说什么?”程茗疑似听力失常。
“纪总应该是不打算结婚的,就算结,也只可能是形婚。”
叶雪扬之前偷看过纪柏煊给自己制定的未来计划书,三个五年计划里都没有恋爱结婚,十五年之后他提前退休,难不成那个时候再结婚?
要是说计划里没写感情生活,可他明明连赫惟每年的生日礼物都备注上了,还有对程茗未来工作的安排。
叶雪扬没提赫惟,只说是他自己的猜测。
程茗突然声音降下来,小声问叶雪扬:“这么说我舅舅他…他那方面真的有毛病?”
三十多岁的男人一直没有性生活,想想也不正常。
“咳、咳…”叶雪扬咳了两声,“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你知道的,我是直男。”
“哈哈哈哈,你小子!”知道了纪柏煊不严重,他笑起来也没了压力。
正好里面在叫他进去处理遗嘱事项,程茗拍拍他肩膀,“改天一起喝酒。”
程茗问赫惟:“渴不渴?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赫惟摆摆手,“我又不是病人。”
“那我们一起去给舅舅买点儿。”他想拉赫惟的手,却被无情甩开,委屈巴巴看过去。
“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吃。”她心里还发着毛,为刚才那个隐隐的可能性而感到不寒而栗。
她想起不久前她阑尾炎住院,纪柏煊饶是白天有工作,下了班也要提着点什么去医院看她,如今她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
“不想吃你看着我吃行不行?”程茗将她羽绒服帽子一扣,“有点眼力见儿啊,咱们走了一会儿不就是舅妈照顾舅舅了,当什么电灯泡啊咱。”
“也是……”赫惟被程茗这句话解放,终于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梁媛发了条微信。
【舅舅交给你了,我去和男朋友鬼混啦。】
句末加了个鬼脸表情。
和她现在的心情着实不太相符。
同情心不能太泛滥!
赫惟在心里暗骂自己。
纪柏煊明明不缺人照顾,她真是闲的慌。
走在路上,程茗说起叶雪扬刚才的结论。
“不婚主义?”赫惟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孟昭。
她就说自己
是个不婚主义,她宁愿谈恋爱谈进坟墓里。
“我估计是那方面有什么隐疾。”程茗说的很小声,这些年也没见纪柏煊有谈过恋爱,之前八卦地向简胤淮、陈叔都打听过,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也没有男人…
在新加坡的那几年也不曾有过。
“不可能。”赫惟笃定,“他应该只是对婚姻慎重,挑选伴侣的要求比较高,你不应该被就这样揣测,他可是你亲舅舅。”
“正是因为他是我亲舅舅,这事儿可不是小事,我觉得有必要和让我妈知道,我记得她有认识专治这方面的医生,又不是绝症,干嘛好好的不结婚。”
“他没问题的。”赫惟不希望这事儿被捅去程似锦那儿,否则纪柏煊脸上挂不住,和程茗之间的关系也会因此紧张。
没有男人能够允许被造谣说自己那方面不行。
程茗突然停下脚步,好奇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赫惟脸上染上一层红晕,犹豫道:“我和你说了,你以后就别再瞎说八道了……”
“嗯,你说说看。”外面冷,程茗没强迫赫惟牵手,两人并肩走着,步调出奇一致。
赫惟说:“我看见过……”她的声音几乎要不可闻,然后紧咬着嘴唇,回忆起那天。
程茗突然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什么意思?”
赫惟慢吞吞的:“我看见过。”
赫惟确实看见过。
那是2016年伊始,刚过完元旦假期,高三生们都在积极备战期末考试。
赫惟和孟昭约好一起上学,每天早上出门很早,经常天还没大亮,她就拿着早餐盒出了门。
赫惟不愿那么早就折腾陈叔,那段时间总坐公交去学校,一路上听听英语听力,倒也不算浪费大好晨光。
赫惟不愿意打车,她总不安于男司机异样的打量目光,也不愿搭他们的话。
晚上陈叔会先接上纪柏煊,然后去学校接她。那段时间她们冷战,陈叔几乎就成了赫惟的专属司机,纪柏煊去简胤淮那儿拿了辆车自己开,也不耽误工作。
赫惟因此贴心地隔三差五给陈叔放假。
那天是工作日,阿姨也不在家,请假去津市给孙子过周岁生日,赫惟理所应当以为家里没人。
她去学校的路上突然不舒服,半路上了返程的公交车,打算到家以后再打电话向老师请假。
因为不太舒服,走起路来都有气无力,到门口的时候她瞧见三楼泳池没人,还以为纪柏煊今天出门早。
又或者是因为冷战心情不好,最近给自己放了假。
赫惟没做多想,直到她走上楼梯,刚停下来扶墙喘气,耳边就响起一道分贝更高的喘息声。
惊讶的不是这道喘息声源自纪柏煊之口。
赫惟惊讶的是,这声音是从她房里传出来的。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一探究竟!
赫惟小心翼翼,轻轻扒开那扇贴了她大头照的木门,走进小厅里,透过卧室房间门边的那道缝隙,然后……赫惟就看见了她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第17章 六便士10有关舅舅,粉红……
*六便士*
“你说你看到舅舅他在……”程茗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这个事情,愣在原地。
赫惟咬咬牙,“没有,我不是亲眼看到,我是说我亲耳听到!”她立刻改口,但那画面在她脑海中又回放了一遍,她不敢说。
“他挺久的,感觉和你不相上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赫惟小声道。
“你那时候就知道多长时间算久?”纪柏煊出国前赫惟也就十八岁,虽然第一次时她确实好像是有那么点儿理论基础,但实操过程证明她就是纯逞强。
赫惟从小就凡事喜欢和程茗较个高下,就连这事儿上也不肯服输。
赫惟脸一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许你们男生看黄色杂志不许女生看言情小说是吗?”
“言情小说里面一个小时以上才算持久吧,舅舅那么久?”程茗故意这么说的,他猜测赫惟当时撞上一定尴尬极了。
“别开玩笑了,我认真说的,你舅舅什么事儿都没有。”赫惟眼见为实,每一个维度赫惟都在百度上查过,非但没有缺陷,纪柏煊的硬件甚至堪称完美。
赫惟觉得那就是为她而生的,如果非要被什么东西包裹,为什么一定要是她的舞蹈服?
不可以是她吗?
赫惟希望是她。
她已经成年了,为什么不可以是她?
但这些她不会告诉程茗,两个人之间如果没有隐私了,那也就离分手不远了。
况且,赫惟喜欢过的人是纪柏煊,不是京市随便哪个阿猫阿狗,换一个人,哪怕她当年喜欢的人是叶雪扬,她都相信程茗可以接受。
但纪柏煊不行。
不管程茗有没有心眼子,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无聊的人,总会有人在他耳边问一句“她喜欢你舅舅,不会是拿你当替身吧”这样的话,她百口莫辩。
知情人或许可以赞同赫惟拿得起放得下又拿起别的的豁达态度,但却很难理解为什么她放下纪柏煊之后拿起的是程茗。
还记得初尝sex,赫惟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孟昭打视频分享感受,孟昭听的津津有味,最后才反应过来赫惟说的这人不是纪柏煊。
孟昭以为她一定会跑去新加坡,找纪柏煊亲口问个清楚,毕竟那样纯粹又热烈的感情,她不信人一辈子可以有幸遇到两次。
就像她和叶雪扬。
虽然分手了,但她清楚地知道,那样浓烈的爱,往后几十年的漫长人生,她再也无法给予任何一个人了。
不,比起她和叶雪扬,孟昭认为赫惟和纪柏煊两个人的关系更为复杂。如果只有爱就好了,咬一咬牙,就像她一样,不打麻醉就拔牙,痛完那一下,以后不吃甜的就好了。
可偏偏赫惟对纪柏煊还有除了爱以外其他的情感,其中最浓烈的当属怨恨。
她怨恨他不辞而别去新加坡,像个逃兵,像个孬货。
这爱里一旦参杂了恨呐,放手的时候总不可能完全甘心。
至少要再纠缠个几年吧,到纪柏煊后悔回来找她,亦或者……到他死。
孟昭偏执,脑海中自动脑补一本狗血虐文小说。
“为什么是程茗?”长大了以后她们一群人再不会管程茗叫哥,男女有别,高中那几年孟昭有叶雪扬,几乎不再和程茗、大河他们这些男孩子来往。
明明她是通过程茗才认识的赫惟,却在过河之后拆桥,很不讲礼貌。
她问的这话也很不礼貌,赫惟当下也被问住了,想了好半天,最后郑重其事道:“因为喜欢。”
她不会饥不择食到是个男人她都要。
孟昭更不理解了,笑问她:“以前你俩没少干仗,你不是恨他恨得牙痒痒吗?”
“那怎么了?你不是也爱叶雪扬爱的要命吗?不还是说变心就变心了。”赫惟没过脑子说了这一句,换来对面长久的沉默。
赫惟敏感地感觉到孟昭和叶雪扬的分手另有隐情,但她不说,作为朋友她也不会去多问。
有些事情就是需要自己去消化的,任何人都给不了帮助。
所以她也从来没有说过,纪柏煊在去新加坡之前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孟昭都不看好她们,赫惟一开始对她们这段感情也很没信心。
她会心虚,在面对那么和善的阿姨叔叔的时候,在每一次纪柏煊短暂回国她们对视的时候。
一开始并不是毫无波澜的,但却不是遗憾,她只是觉得自愧,当初说什么永远都只会喜欢他一个人,想来还是太过天真。
“永远”这个词是要到死了才算数的 ,人活着,就容易有变数。
程茗见她发呆,伸出手来捏她的脸。赫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无辜又天真。
程茗开玩笑:“舅舅别不是经常自给自足吧?这事儿频率太高了也不好,也有可能把身体搞垮的,你看他现在虚的,感个冒还能成肺炎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赫惟跟着笑了笑,程茗突然走到她面前,挡住她,伸手将两只手揣进她羽绒服口袋,冰冷的一双手捏住她的小手,得意道:“还是我有福气,我宝宝从来不忍心让我自己动手。”
赫惟连忙缩手,“你手这么凉,怎么不揣口袋里?”
“车子停得远,没有宝宝牵手,这么长的路我自己怎么走?”程茗贫嘴,挡住赫惟的去路,手插在她口袋里半抱着她,“我数一二一,你往前迈步子,我往后退。”
“咱俩现在都看不见路了,你也不怕等下撞到人。”
“撞到我我就原地倒下,讹来的钱都给宝宝花。”
“天天在法律边缘试探,你忘了你的理想是成为制定法律的人吗?”
程茗从没说过自己有理想,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赫惟知道他并不是多不求上进。
上学期他挂科实在是怪她,考试那几天她们正吵架,程茗说他卷子上的题都没看清,当草稿纸写检讨书交上去了,老师还幽默地说他是警校“徐志摩”。
程茗说:“您别瞎说,徐志摩是渣男,朝三暮四,我可跟他不一样。”
要是赫惟前脚提分手,他后脚就能喜欢上别人,不需要老天爷安排飞机失事,他自己去金海湖蹦极台上玩儿不拴绳子版本的。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矛盾,赫惟隔一段时间就作一作,谁知道程茗这么不成熟,把考试当儿戏。
但又受不了他整天要死要活,没过完暑假两个人又好了,趁着没开学还能天天见,程茗愣是难得大胆一次溜进她房间,婴儿一般把脸埋进去猛吸。
赫惟当时害怕极了,一把推开程茗,“叔叔阿姨都在家呢,你饿死鬼投胎啊?”
说完连忙捂住嘴,担心动静让程似锦她们听见。
程茗坏笑,“她们听不见。”
“怎么听不见,这个点总不可能已经睡了……就算睡了这房子隔音效果也不行啊。”赫惟没在家里有人的时候这么明目张胆过。
“她们在房里看电视呢,聚精会神的,顾不上我们的。”程茗多滑头一人呐,那天进程似锦房间找东西,翻到床头柜里一沓避孕套,后来每天他都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去数,今天程似锦下班早,明天又休息,他早上看的时候发现有两只单独的被拿出来塞在了枕头底下,不是现在用是什么时候?
程似锦和陆世康结婚早,现在也才四十多岁正当年,但她们那一辈的人能隐忍,经常憋着或者即便是做也静悄悄的不闹出动静,程茗知道她们锁了房门。
如果没猜错,他那天不小心瞥见陆世康拿着ipad下的小电影这会儿正放着呢。
看电影有什么意思,他只想和赫惟演电影。
那天因为家里有人,刺激非常,两个人又因为吵架许久没亲热,程茗一贴上去就甩也甩不掉。
程茗体格摆在那儿,被警校磨练得一身牛劲儿,暑假不用训练也不上课他的力气都无处发泄,差点把人折腾死。
第二天赫惟晚饭时才下床,心想下次吵架闹个一周最多,时间拖太久容易出人命。
是真容易出人命,他那晚用力过猛,弄破了两个套,不知道有多少小蝌蚪越狱呢,吓得程茗等那俩一去上班就连忙去给她买药,为这事儿赫惟又气了他半天没给好脸。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天他怀疑是他故意弄破的!
按照他的逻辑,反正都要吃药加一道保险,不如直接别戴了。
他不是故意的,赫惟吃药他跪着喂,诚意可感动上苍,偏赫惟是个冷血的,说:“咱俩都没留心才闯出的祸,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承担?”
程茗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了,二话不说,抠开另外一颗药丢进嘴里,一口水送进胃里。
没有网上写的什么副作用,抑制的那点儿雄性激素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只有赫惟月经提前一周,又痛了个通宵。
但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她知道男人不能代替她们去做,譬如生孩子,但是往往她们都想要一个态度。在这一点上,程茗从来不会让赫惟失望。
那是她们在一起这两年的第一次意外,后来不论情绪多么激动,他总留着一丝理智去检查措施,即便已经做的相当完备了,也要灌水检查。
程茗是个很好的男朋友,赫惟心里很清楚。
可是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前方的路障也有很多。
他以后要进国安局。
而她的父亲疑似从事间谍活动,失踪已经十年。
赫惟不信赫远征真的会帮日本人做事,他那么嫉恶如仇……
可他有软肋,赫惟想起她从未见过面的妈妈,那个人会是坏人吗?或者别人拿她要挟赫远征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年不论是电视剧还是现实生活,丧了偶或者离异的男人转身就会再找,或者像杭城那个林某某一样,为了直播带货高喊“老婆孩子在人间”,赫惟才不信他真有那么深情。
赫远征比那些人深情多了,虽然他从没提起过妈妈,但赫惟知道他那些年始终一个人,就是在等着谁。
京市有房,政法大学副教授,长得也不赖,就算带着她一个拖油瓶,也不可能成滞销货。
她曾经是一个拖油瓶。
是赫远征的拖油瓶,也是纪柏煊的拖油瓶。
她不希望将来也变成程茗的拖油瓶。
“程茗,”想到这里,赫惟突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宝宝?”他在口袋里捏捏她的小手,“就在前面了,不是这两步路你都不愿意走吧?”
赫惟踢他一脚,刚想来句煽情的话呢。
“不愿走哥哥背你,多大点事儿啊!”说着转身蹲下去,拍拍自个儿后背,“上来。”
“现在我让你骑,回家你给我骑。”程茗龇牙,大放厥词。
赫惟膝盖踢了下他屁股,他装模作样叫了声,“行行行,回家也是我给你骑,行了吧?”-
最后还是没做成。
赫惟这些天日夜颠倒内分泌紊乱,大姨妈提前来了,刚到家就冲进客卫,
程茗差点哭出来,这可是用舅舅的健康换来的一个礼拜,居然到嘴的饭都能被老天爷连盘子带碗地端走,他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不行,今天是你招我在先,我刚才还说宝宝你最好了从来不舍得让我饿肚子。”程茗坏笑,盯着她刚洗净的一双白嫩玉手。
“你想干嘛?”赫惟伸手挡胸,怕他在楼下就一头扎进来。
“用这个……也不是不行。”程茗隔空捏了捏,“来例假是不是胸胀得特难受?一会儿就让程医生来帮你好好按摩按摩,免费上//床服务。”
程茗做大灰狼的表情伸爪子去抓人,赫惟假模假式地跑两步,被他一只手就扛起来往楼上走。
程茗一巴掌重重抬起,又轻轻落下,纯粹是吓唬吓唬她。
从前多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吵起架来能像女生一样薅她头发勒她脖子,现在她眼睛一睨他就立刻知道求饶。
别说揍她了,就是赫惟莫名其妙给他一巴掌,他都能舔着她的手夸她真会打,都把他打爽了。
赫惟一张脸无所畏惧地看着他抬起巴掌又落下,眼睛都没眨一下。
有恃无恐。
“行,你现在胆儿肥了,这样看着我,是料定你现在不方便所以我拿你没招儿?”
“哪有。”赫惟收回目光,连连摇头。
程茗将人往床上一丢,“那叫声老公来听听,弥补下老公从下午起就被你钓着的这一口。”
“下午还说想了,现在机会来了,宝宝自己证明给老公看看…你有多想。”
第18章 月亮10“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月亮*
赫惟不敢呼吸,轻轻动了下胳膊,被身后的人按住肩膀。
纪柏煊没动,手掌就放在她肩上,条件反射地哄她:“惟惟别怕,别怕。”
她怕什么?
青天白日,孤男寡女怎么就躺到一张床上去了,她该怕的是他才对吧?
本来还没有那么害怕,直到纪柏煊也跟着动了动,
他的小腿碰上她的,赫惟感受到,她月要后方有明显变化。
赫惟被吓住了,咬着唇差点哭出来。
纪柏煊这是要干嘛呀?他昨晚又应酬醉酒回来的么?
可房间里空气清新,没有一丝酒味儿。
赫惟想跑,可是她的肩膀还在他手里。
他是清醒的吗?他醒着吗?赫惟背对着他,这些问题都找不到答案。
犹豫再三,赫惟终于缓缓地、轻轻地转了个身。
窗外晨曦微露,她因为要早起上学,生物钟已经习惯让她每天在闹钟响起前睁眼。纪柏煊比她出门晚,通常她出门那会儿他才起床,阿姨会提前将三楼泳池里的水更换完毕,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游泳。
有时候赫惟走到别墅外的那条坡道上,回头朝屋顶望过去,幸运的话她能看见他上半身健硕的肌肉。
他的皮肤太白了,像女孩子一样,冬天的时候他穿着泳衣,塑身的T恤遇水后显印出他肌肉的形状,赫惟有时候周末醒得早会去楼上偷看,也曾用她那个没有手机卡的小手机偷拍过两张照片。
纪柏煊的眉眼也好看,“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眼角下勾,眼尾波动,漫不经心看人的时候总透着股寒气。他的鼻子弧度那样完美柔和,微微的顿感恰到好处。最好看的是他的嘴巴,有一点点肉感,他垂眸思考的时候嘴步常有细微动作,显得异常性感。
老纪真的很帅!
就像孟昭说的,年长的人魅力实在显著,他安静又深沉,睿智却不显眼包,总是无需赫惟开口就为她打点好一切。
赫惟是从程茗那儿得知的,赫惟这次升学分班,纪柏煊事先将整个八中新一届的班主任都背调了一遍,最后才精挑细选出的她现在这位班主任,放心将赫惟放进她班里。
赫惟有些孤僻,平时也不爱交朋友,也是纪柏煊动用关系将知根知底的孟昭安排和她做同桌,不动声色。
父爱如山却无声,赫惟几乎没有感受到来自赫远征的父爱,但在纪柏煊这儿,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她成绩下降的时候他会皱眉,她不舒服的时候他会焦急,她闯祸的时候他会一边教育一边替她收拾残局,他记得她喜欢吃的东西、随口提起的想去的地方他抽空就会带她去、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买来给她……
和纪柏煊在一块儿,赫惟不需要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她可以挑食可以任性,他还说他永远都不会丢下她。
赫惟在孟昭面前说她把纪柏煊当成父亲一样尊敬,可就算是亲生父女,也没有女儿这么大了还和爸爸一起睡觉的呀!
赫惟慌了,慌不择路,“啪”地一巴掌扇到面前这张帅脸上,大喊:“啊啊啊老纪你简直禽兽不如,你怎么……怎么……”
啊啊啊她都说不出口!他这是想做什么?
纪柏煊猛然睁开眼,意识迷离。
他的腿还挨着她的脚,被她快速扭动着躲开,赫惟挣扎着坐起身来,揪住纪柏煊的耳朵。
“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他能做什么?
纪柏煊先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待各种感官都复苏,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立刻就不清者自清了。
他怎么回事?不是都说男人过了三十岁晨起的频率会降下来吗,为什么今天这么不合时宜地出卖他?大周末的休息一天都不行,不知道他昨晚处理这小丫头的事儿一夜都没睡安生吗?
幸亏他拍了段视频以证清白!
纪柏煊拿过手机,播放那段有些晃却能证明是赫惟自己爬上床的视频。是赫惟非要挤到他床上来,拼命往他怀里挤,怎么赶都不敢走。
他自己走也不行,赫惟抱着他胳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怎么都不放手。
她一直在让他别走,她说她害怕,也不知在害怕些什么。
纪柏煊心软,一直哄到她不再乱动,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再醒来就是这么个状况,混乱又尴尬。
可是视频已是铁证如山,赫惟听着纪柏煊平淡如水的声音讲述她梦游的经过,只觉得自己一张脸被摁在地上摩擦,疼极了。
纪柏煊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以为这样可以分散注意力,好让某处快一点消下去,可谁知对方今天也叛逆,非但不下去,反而硬气得很。
他连被子都不敢掀开,又不敢问赫惟刚才有没有碰到。
碰到了又如何呢?
她才十五岁,她哪里分得清男人是晨//勃还是发情。
不当他是变态就不错了。
赫惟也难堪,那视频里的疯丫头真的是她,她沉默半晌终于想起昨夜那个混沌的梦,她把他当成男朋友又摸又抱的,成何体统!
“是不是梦到你爸爸了?”她一直让他别走,小小的脸上只有眉头紧皱,纪柏煊听着心都疼了。
赫惟不蠢,这时候递过来什么台阶她都下,顺着他的话点头,“我很久没有梦见他了。”
赫远征已经失踪三年,她真的不大会想起他了。
等他哪天回来,她非要告他遗弃不可!休想轻轻松松就把她从纪柏煊这儿领回去。
赫惟记仇着呢。
终于等赫惟回去自己房间,纪柏煊几乎是逃也一般跑进浴室,那天他罕见地没去游泳,也没有健身,窝在房里一上午都没有出来。
事实证明人不能总压抑自己,否则一朝情绪溢满,射出来容易淹死自己。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纪柏煊才明白那天他为什么会失控。
有科学家指出,人类靠嗅觉选择伴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闻见赫惟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气,她躺过的床单、她盖过的被子,她喝过水的水杯,还有她触碰过的他的手臂。
如果这不是一种天赋,那就是一种惩罚。
从那一天开始,纪柏煊再也忘不掉那种香气。
以至于后来他回国,程茗那件散发着熟悉香味儿的衬衫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警惕-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她可以把所有的情感转化为爱情;而男人不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周日去孟昭家里写作业,孟昭正在看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她说这部剧特真实,爱情友情都特浪漫。
赫惟到的时候,剧集被暂停在疯子说的这句话这儿,孟昭小朋友趴在书桌前思考人生,满桌子试卷一个字没写。
“男人是视觉动物,女人是感官动物。”赫惟想起不知谁说过的这句话,但她认为自己可以解释这句话,“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多是一见钟情,爱一个人就是爱一个人,不爱一个人呢就无论如何也不会爱这个人。而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都有心,即使刚开始不爱,感动啊、愧疚啊,很多东西都能慢慢转化为爱。”
“这就说明啊,女人心软,男人心硬。你看那些闹离婚的夫妻,但凡是女人想离婚的,就算是丈夫出轨、赌博甚至家暴,对方只要跪下来求原谅,再写一封狗都不信的保证书,妻子也很容易选择原谅。但要是男人铁了心想离婚啊呀,妻子就是以死相逼他都不带回心转意的。”
“男人是没有心的,他们只有一双眼睛,眼睛爱谁他们就爱谁。”孟昭附和,一张草稿纸上画满了圆圈。
“画个圈圈诅咒……叶老师?”赫惟一猜即中。
“他这个学期不来给我上课,也不通过其他方式联系我,之前加了Q/Q说有不会做的题可以拍下来发给他,结果我昨晚给他发的他都没有回我。”
“他不回你你也得写作业啊!”赫惟放下书包,抽出本习题册砸上她脑门儿,“我还指望你给我抄下数学卷子呢,你倒好,愣是一题没写啊。”
孟昭大囧,“我也打算抄你的来着……”
赫惟数学一科最是薄弱,“你个数学课代表不做数学作业,还想抄我的,你好意思不?”
“那怎么办,开学好几天了,他应该早回北京了吧?”孟昭抱起赫惟的胳膊,摇啊摇,“我好想他啊,怎么办啊小惟?”
“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你怎么就知道作业啊!”
“你要是见不到他人就不写作业,那我还是劝你直接去找他吧,不然明天你也别去上学了,等着老班叫家长,你妈拿着戒尺上我家去找人吧。”
赫惟真不是吓唬她,听程茗说小昭妈妈是附近除了名的悍妇,别说是孟昭了,就是孟昭她爸孟伟她都拿着戒尺追着骂,根本不给人留面子。
孟昭被赫惟一句话醍醐灌顶,“是啊,我为什么要等他联系我呀,我明明可以主动找他的呀!”
说着就站起身去照镜子,她理了理头发,早上刚洗净吹干还飘着香味儿呢,“小惟,你说我要不要把头发扎起来?”
“今天风这么大,扎起来吧。”赫惟伸手去果盘里拿了颗橘子,刚剥完放一瓣进嘴里,就被酸得睁不开眼。
孟昭根本没注意赫惟在干嘛,又走到衣橱前面挑衣服,“你说我穿这条裙子怎么样?还是穿短裤T恤露大长腿?”
“都好都好,你穿哪件都漂亮。”
“唉……”孟昭长叹一口气,突然坐到床边不说话了。
“怎么了?”赫惟莫名奇妙。
“我要是长得像你这么漂亮就好了。”
“长得像你这么漂亮,什么样的男孩子能不对你动心啊,我真羡慕你。”孟昭觉得自己如果是个男的她都会爱上赫惟,毕竟男人可是视觉动物啊,怎么拒绝得了啊。
“你也很漂亮啊,至少在叶老师眼里你是最漂亮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孟昭突然自卑,“他们大学里那么多漂亮女孩子,而且还都是成年人,没有家长管着,能抱能亲的,你说他凭什么喜欢我啊?”
“前几天你还自信满满呢,这是怎么了?”
赫惟鼓励她,“我陪你去找他,北理工是吧?听说理工大学男多女少的,漂亮的姑娘多也不够分的呀,他喜欢你很正常,你这么可爱谁不喜欢?”
“可爱个屁,大河和程茗哥上次还说我三八。”(“三八”是文中几个男生骂人的,不是作者!不要上升到我!这个词原本与三八妇女节有关,后面由港片引导逐渐演变成了辱女词,用在这里只是想要塑造无知愚昧的男高中生形象!鲜活的男高中生就他爹的这样!本文所有对话都只为塑造人物,不要上升作者求求了!本段字数不影响本章价格,仅作解释。)
“他俩蠢蛋懂个屁!”
赫惟想起程茗就不打一处来,他昨天晚上来家里未经允许就去她房间扫荡,美其名曰说是检查作业,把她私藏的两本小漫画给偷走了!
天天想着偷鸡摸狗,其心可诛!!!
“程茗?我跟你说哦,他这个人真的是没救了,都高三了也不好好学习,总和一群街溜子蹲在那个篮球场上抽烟,打篮球也不是为了锻炼身体而是为了耍帅,你别看现在还有无数的女同学觉得他帅,等再过几年的,他能有人要我跟他姓!”
“这些人平时不务正业就喜欢对女孩子评头论足,你别理他们放的狗屁,下次我替你抽他嘴巴子。”赫惟拍拍胸脯,她正好要报他偷漫画之仇,不如一并解决了。
孟昭感动得要流泪,抱着赫惟晃了好一会儿,差点儿把人给晃晕。
“走,咱们去找负心汉算账去!”赫惟一把揽过孟昭的肩,“我倒是要去问问叶雪扬,到底是为什么不回我们孟姐的Q/Q,简直不像话!”
“哈哈哈哈……”孟昭被逗笑,和赫惟手牵手去坐公交车。
“听说年底要建地铁16号线了,到时候去北理工只要半个小时。”孟昭早就查过了,从前叶雪扬来给她上课的时候不舍得打车,公交车单程就要一个多小时,她都心疼坏了。
夏天的时候骑单车四十分钟,冬天太冷,他要是执意骑单车回去,孟昭就会厚着脸皮去找孟伟开车送人。好在孟伟是个热心肠的,只要孟昭学习成绩进步,他也对叶雪扬格外殷勤。
“年底才建,什么时候能通上还很难说,老纪说咱们这片儿住的很多都是以前政//府的高//官,拆迁什么的也都不那么简单。”纪氏集团做的就是土地建设,赫惟多少也听过纪柏煊和别人谈论工作。
孟昭不禁感叹:“还是你们家老纪厉害呀,出门有司机,回家有阿姨,说是说他替你爸爸照顾你,其实是钱在照顾你吧。”
“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是很尽职尽责的。”赫惟替他争辩。
“要是我们家也有司机就好了……”孟昭如梦初醒,“不过就算我们家有司机,我爸妈也不会让叶雪扬再来给我当家教了,唉。”
赫惟突然在这时候停下脚步,问她:“你觉得我数学怎么样?”
“你?”孟昭笑了笑,“要我说实话吗?”
赫惟点点头。
“简直烂透了,哈哈哈哈哈…”开学摸底考试考68,120分的卷子她都没及格,其中有两个选择题还是看她的答案才对的,简直神人!
也不知道纪柏煊是怎么忍住不揍她的,简直是拿他的学费当草纸擦屁股!
“对啊,我数学都烂透了!”赫惟摊摊手,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可就算她数学这么差,不也还是和程茗上了同一个高中么?谁比谁差啊?
“所以呢?”孟昭没明白。
赫惟一个暴栗敲在她脑门上。
“所以我可以让老纪帮我请个家教补课啊,笨蛋!”
第19章 月亮11爱情还是先一步来临了。……
*月亮*
孟昭去过两次北理工,一次是叶雪扬生日,另一次是中考成绩出来以后妈妈说以后叶老师不会来了。
两次,都只在学校门口干等,没见到人。
生日那天,叶雪扬和几个室友一起在校外吃火锅,没接到电话,看到孟昭的Q/Q消息赶回来时,小姑娘已经气鼓鼓地走了。
她以为他和其他女生一起过生日了,一双球鞋拎过来又提回去,要不是尺码不合适,她就假孝顺送给孟伟穿了。
孟伟起码能高兴三天!
第二次也是不巧,叶雪扬当天有兼职,孟昭一直不断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却被锁在酒店临时工的储物柜里。
这一次孟昭说什么也要见到叶雪扬。
和赫惟不同,因为孟昭学习成绩一向不错,且父母都有工作需要经常联系,所以孟昭有自己的手机,只是每个月手机话费有限,非必要她几乎不打电话。
这会儿一个毫不犹豫将电话拨通,她想着哪怕见不到人,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没有他给自己讲数学题的日子,她都快丧失对数学的兴趣了。
“来了来了!”终于看到转角的人影,孟昭紧张地拍拍赫惟,“就那个,穿蓝色短袖的那个!”
“哇哦,是有点小帅。”确实比程茗这种高中生看起来成熟稳重,哪怕是跑着的姿势都含蓄多了。
程茗跑步像后面有人在追他,完全不顾形象,脖子上汗直淌,掀起衣服就是擦,脏死了。
叶雪扬看着太斯文,含蓄有礼貌地跟赫惟打了个招呼,领着她们进了家奶茶店。
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店里有空调吹着,三个人幸运地蹲到一桌空位。
叶雪扬问她们喝什么,他请客,孟昭掏出自己的小钱包,“小惟是我朋友,怎么能让叶老师你请客呢,我来吧。”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两杯奶茶能要多少钱?”叶雪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票子,笑笑,“我在你心里是不是穷得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不是……”孟昭只觉得他现在没了家教的工作,挣钱不容易。
叶雪扬家里条件并不好,还有个弟弟,他爸妈对他一向抠门儿,在她送出那双球鞋之前他连双耐克都没穿过。
可是又不好在赫惟面前让叶雪扬吃她的软饭,孟昭没再拦着,三个人点了三杯冷饮,说起赫惟想请他去做家教的事儿。
“我数学真的很烂。”赫惟咬着吸管 ,想起每次纪柏煊看她的成绩单时,看到数学成绩那一栏的数字时,脸上那难以置信的表情。
纪柏煊说:“高考是取总分,但凡是取最低分,你都没有学上!”
他难得会用那种看程茗的眼神看她,仿佛那一刻她在他心里已经跌份儿到和程茗那厮划上等号了。
不行,她要战胜程茗!她要学好数学!
虽然她心里知道,老纪不可能让她没学上的,要是真没有学校要她,老纪自己斥资给她建所学校都不是不可能。
他那么爱她。
爱……
赫惟被子个字烫了一下,收回分散的注意力,等候叶雪扬的答复。
出乎意料地,叶雪扬没有接受。
但他拒绝的很委婉。
“我今年大四,年底要参加研究生考试,这个学期可能会比较忙,家教的活儿恐怕是不太方便了。”叶雪扬撒了谎,实际上他的保研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不需要再拼命备战考研,他只是不愿再做那个影响孟昭学习的人。
孟昭妈妈在那通解聘电话里说了很多,她慷慨地多结算给了他一周的补课费,恳请他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孟昭面前。
叶雪扬理解,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希望自己高中生的女儿因为早恋影响学习,换成他有女儿他也会这么做。
话已至此,赫惟就不好强人所难了,她失望地点点头,又问:“那叶老师你有没有靠谱的朋友可以介绍给我呀,我数学真的太烂了,急需查漏补缺。”
他有个师妹前两天刚好问过他有没有能带着一起做的兼职,他是可以介绍给她们,可是……
叶雪扬不想让孟昭觉得他身边有很相熟的女孩子,哪怕她们以后未必还有机会再见,但他和那个师妹真不太熟,只是他是学院里出了名的勤工俭学达人,大家谁有需求总喜欢来问他一下。
叶雪扬内心挣扎一番,最终选择自私地置那个学妹的困难于不顾,“初中的数学不难,补起来很简单的,孟昭虽然中考发挥得不太好,但所有的知识点她都掌握了,你不会的让她给你讲一讲,应该能进步挺多的。”
“啊,我吗?”孟昭突然被点名,有些受宠若惊,“我有这本事吗?”
赫惟抢话说好,“研究生考试是十二月,那这几个月我先让小昭帮我辅导辅导,等叶老师你考试结束再来帮我冲刺一下,你看行吗?”
她不想让叶雪扬再有拒绝她的机会,加码道:“只要你能帮我提高数学成绩,课时费可以按照1.5倍给你,而且我家有司机也有客房,你想回学校还是留宿都方便的。”
“我家大人也很好,绝对绝对不凶。”赫惟向他保证,纪柏煊人可好可好了呢!
就是晚上应酬完回来一身酒气,总劝不住他少喝酒。
叶雪扬没立即答应,岔开话题,问起孟昭的高中生活是否和期待中的一样,孟昭摇摇头:“高中除了有个好同桌,一切都很没意思。”
没有叶雪扬的高中生活,想死。
奶茶利尿,赫惟中途想去厕所,看到马路对面有家KFC,拉着孟昭陪她一块儿去。
刚出店门,孟昭脸一臭,“就这么近你怎么不自己去,刚好给我和叶雪扬一个单独说好的机会呢。”
“你蠢啊,我叫你出来就是和你说这事儿呢。”赫惟小声支招,“一会儿就趁我不在,就偷偷把我家里的情况告诉他,然后和他说,如果我数学成绩一直这么差,我养父就要把我送到国外的野鸡学校去,我就不信他心肠那么硬!”
“好主意!”孟昭折服于赫惟的鬼点子,“你这些招数怕不是都和程茗哥学的吧?”越来越不像最开始那个内向寡言的小女孩了。
“不完全是。”赫惟本性就这样,只是从前她不敢。
现在有纪柏煊撑腰,她天不怕地不怕。
“算了,”赫惟又说:“他今天都说了要考研,肯定是不好答应我们的,你就再忍几个月,等他考试结束,再拿我的事情博取同情。”
孟昭听她的话,分别时依依不舍地望着叶雪扬,“你能不能给我的Q/Q设成特别关心,这样我给你发题目的时候你能及时看见。”
叶雪扬应下,只要是为她学习好的事情,他会去做的。
“那我下下个月过生日,你会来吗?”孟昭是十一月份的生日,她已经提前向妈妈讨过奖赏,只要期中考试进年级前五十,她就可以在家开生日party。
叶雪扬不想给了孟昭希望又让它碎掉,拒绝的话没说死,只说:“这段时间都挺忙的,到时候看吧,就算人不到我礼物也会送到的。”
就这样结束了孟昭心心念念的会面。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呀?”回去的公车上,孟昭一脸失落。
“真羡慕你没有想过的人,心情可以自己控制。”孟昭林妹妹一样靠着赫惟,说她想哭。
赫惟握起她的手,“我还羡慕你有喜欢的人呢,真想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马上十六岁,这在古代已经及笄可以嫁人了,她却什么都不懂,纪柏煊晨个勃都能把她吓半死。
“我会不会一直都找不到喜欢的人?”就像老纪一样,他说他这个年纪都没有喜欢上谁,那人生岂不是无聊透了。
女孩子总是这样,年轻时奉行爱情至上,总觉得没有爱情人生就完了,后来她才知道,人生海海,爱情是其中最可有可无的一个边角。
等这个角被磨没了,生活也许反而圆满了。
但在赫惟通晓这个道理之前,爱情还是先一步来临了。
在2014年初的凛冬,在那个下着雪的延边小镇。
赫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居然是不由自主的。
她的心脏好像可以被操控,而遥控器就在纪柏煊手里-
那是赫惟第二次离家出走,也算不得是离家出走,她留了封信,但没说去哪儿。
在那之前赫惟和纪柏煊吵了架。她吵,纪柏煊被架在那里听,一动一静。
赫惟恨他长了嘴不说话,她一个人吵的脸红脖子粗,他就只知道给她递水喝。
赫惟宁愿他像程茗一样和她对骂,气急了动手都行,就是千万别像这样事不关己地坐在那。
“老纪老纪老纪!你说话呀!”赫惟气得发抖,“为什么你秘书生日你送她那么精致的包,我过生日礼物你却让我自己挑?”
太敷衍了!赫惟气炸了。
让赫惟自己挑是因为想送她的礼物是她真心喜欢的,不想出错。
而他送周晓的那个包,是周晓替他采购来送客户的,客户没收,这包已经开过发票没有退的必要,没有多少钱的东西,他看在周晓工作一直勤勤恳恳从不出错的表现上嘉奖给她的,并不是专门为她挑的生日礼物,他连那只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该死!
纪柏煊扶额,惊觉这小丫头敏锐的洞察力,只不过是去了他办公室一次,就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不吃晚饭,不出房门,赫惟把电脑音乐开到最大声,一首beyond的《我是愤怒》单曲循环。
纪柏煊没敢上赶着凑到她面前找架吵,一个人在三楼游泳游到力竭。
他莫名其妙,就为一个包,至于吗?
隔天纪柏煊就让周晓去门店专门给赫惟挑了好几只新款,只是送到家里的时候,赫惟看到那些包,非但没有展颜,反而更生气了。
她说他送她礼物像去菜市场买菜,是
任务,不是发自真心。
那些包放在门店橱窗里,她如果喜欢难道她自己不会买吗?
道歉还要假借她人之手,也不是他亲自去挑的,她才不要!
赫惟一气之下将那些包通通扔进了垃圾桶。
孟昭后来知道这事儿已经是几天后,在那个飘着雪的延边小镇,在叶雪扬家开的小餐馆里。
她当时恨得牙痒痒,直可惜:“你扔之前好歹给我通个气啊,我好去你家门口垃圾桶边上蹲着捡呢,你知不知道那些包够我包下叶雪扬好几年的?”
叶雪扬:“?”
是他理解的那种……包嘛?
赫惟生气当然不是为了一个包。
她说不清缘由,但就是觉得升入高中以后纪柏煊越发忙碌,期中的家长会是程似锦去替她开的,就连班级后黑板上写着她名字的“进步之星”,她本来以为纪柏煊看到会夸她两句的,结果只等到程似锦一句“小惟真棒”。
她要的也不是一句夸奖。
她要的是纪柏煊的夸奖。
她要的是他对她上心。
那天赫惟将包包都扔进垃圾桶,纪柏煊觉得她无理取闹,坐在沙发上看她摔抱枕,问她有完没完。
“我歉也道了,也给你买了新的包可你又说你不要,你还想要我怎样?”他手指摩挲西裤,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端起热茶就往嘴里送。
烫得他舌头差点伸不直。
赫惟冷冷的,“我要的不是你道歉,是你认识到你错在哪儿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或者说,他一直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只当是她是小女孩叛逆期,他担待着。
可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年底是集团最忙的时候,几个项目要收尾,还有打款和催款之间的资金链连接都要他来把控,他忙得都快住在公司里了。
偏今年三叔家那位堂妹结婚,夫家虽然有钱有势但做的生意却很是擦边,三叔纪远兵这人目光短浅只图眼前利益,胆子大又抱有侥幸心理,非要拉着纪氏也投,纪柏煊在董事会上坚决反对,叔侄两个闹得很不好看。
纪柏煊隔天就被爷爷训了一通,说什么即便要反对也不该把话说得那么绝,都是一家人,再怎么说纪远兵也是长辈,他这样做容易让集团里一些旧部们寒心。
城门失火,后院也着火,纪柏煊一时间没收住情绪,冲赫惟说了句不该说的。
“你如今吃的喝的哪样不是我在上心?”茶烫得没法喝,纪柏煊手一挥摔了杯子,“你知不知道,你随随便便扔掉的几个包,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舍得给自己买一只。”
“你是觉得给我花点钱就是上心了是吗?”赫惟觉得纪柏煊变了,他现在对她不像养女儿,像养小三。
纪柏煊起身出了门,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去舞蹈室自己冷静冷静吧,这两天我让你哥来陪陪你。”
“谁要他陪!”赫惟被彻底激怒,赶在程茗来之前收拾好行李出了门。
赫惟先回了一趟原来的房子,赫远征失踪以后因为无人偿还贷款,在信中提出将这套房子出售,纪柏煊让秘书代为办理,这套房子早就不是她的了。
她没有家了,早就没有了。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前赫惟跟着赫远征一起生活,有饭吃有床睡她就觉得日子过得挺自在。后来赫远征失踪了,是纪柏煊把她接到家里,事事上心时时关心,她生个病他急成什么样,这才让她生出些不该有的贪念。
他之前那么爱她。
他必须一直那么爱她才行。
不可以爱两天,三天不爱。
不能闲的时候上心,忙的时候就忽略。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孟昭问她:“你这要求有点严苛……你确定你还是把他当爸爸、当叔叔一样看待?”
“当然!”赫惟笃定,“我看他就是喜欢上他那个秘书了,他想谈恋爱想结婚想摆脱我这个拖油瓶,他就是想要送我走了,所以才对我这么冷淡!”
与其被送走,还不如她自己走!
赫惟这次说什么也不回来给人添堵了。
离开的那天京市又一次降温,赫惟穿了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衣服,保暖衣外面套了厚毛衣,再穿一件大大的鹅绒服。
鞋子穿的是防滑的雪地靴,还是之前陪她演离家出走戏码的那只行李箱,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
她不打算回来了。
她要去找赫远征。
有回赫惟趁纪柏煊不在家偷偷闯进过他的书房,她翻到过赫远征托孤的那封信件,信上面的地址笔迹潦草难辨,但她认识赫远征的字迹。
她买了一张去白市的机票,在机场候车室里睡了一觉,醒来又啃了个面包,终于踏上了她的寻亲之旅。
没插卡的手机连着有线耳机,单曲循环了一路的《渺小》。
她也随着飞机起飞的高度,变得越来越渺小。
第20章 六便士11“宝宝辛苦了,我也爱你。……
*六便士*
爽死了!
程茗本以为纪柏煊回国以后他就只能当苦行僧,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口嗨归口嗨,他没想让赫惟真的帮他做什么。
这丫头脸皮薄儿,心里想要嘴上不说,别扭得很。用文字说句“我想你了”都很稀罕,想让她用嘴巴说除非拿刀架在她脖子上。
可她今天不但肉麻了,还付诸行动,差点要了他命。
“宝宝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程茗得寸进尺。
昏暗的卧室只留一盏床头暖灯,赫惟的脸不知是热红的还是羞红的。
“没听见算了。”赫惟偏头躲开程茗灼热的目光。
程茗乐了,“听见了,但没听够,你再说一遍嘛,好不好嘛?”
“不好不好不好!”赫惟撒手,“你自己弄,我手都麻了!”非要用说的吗?她爱不爱他,答案不是都在行动里了吗?
“嘿嘿,”程茗抓起赫惟的手亲亲,“宝宝辛苦了,我也爱你。”
亲口说出来的表白,意义是不一样的。
程茗心里比蜜甜,一只手帮她,一只手照顾自己,两不耽误。
今晚耳朵最先获得高//潮。
刚才赫惟突然说爱他,幸亏他收着些声音,要不然真的差点儿就没听见。
程茗这人动物性强,活得糙做事情也莽撞,从来学不会安静,小时候就闹腾得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他转。
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长得好脾气野,父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好榜样,他耀武扬威的样子就连低年级的学生都知道。
在床上也是放荡不羁的模样,看着凶得很,实际上只有一张嘴厉害,话说的粗鄙,做事情却温柔。
他对赫惟一向温柔。
赫惟扪心自问也清楚,只是她嘴巴硬,很少说软话。
本以为赫惟这句“我爱你”是今晚的高//潮,也是尾声,结果还有更惊喜的彩蛋在后面。
她主动抱着他亲了好久,整个人软绵绵香喷喷的在他怀里乱动,帮他疏解,温柔看他……
结束以后两个人去洗澡。
程茗早上起得早,这会儿纾解过后困意袭来,人一躺下就眯着了。
赫惟的生物钟这会儿还不困,拍了拍他,“你回自己房间睡吧,我要打会儿游戏、吃宵夜,夜里正精神呢。”
“不要。”他闭着眼睛,伸手把赫惟抱进怀里,“宝宝香喷喷的,就要和宝宝睡,宝宝躺着打游戏,我不嫌吵。你下楼吃外卖的时候叫醒我,我给宝宝煮红糖水,肚子疼我还能给宝宝揉揉,宝宝就留我过一夜吧。”
程茗撒娇,赫惟拒绝不了。
说留一夜,结果他夜夜都留,报复性黏人。
直到纪柏煊提前出院回家,打破这来之不易的缱绻时光。
纪柏煊肺炎入院,程茗日日去医院送粥,护士知道这是他外
甥,还笑着打趣:“外甥这么孝顺,没有孩子怕什么,以后老了让他给你养老。”
入院那天立遗嘱的事儿在医护之间传成了相声,纪柏煊莫名就成了年轻女护士们争抢着要监管的病人。
“三十五岁,年纪是大了一点,但好在看着不显年纪。未婚没孩子是优点,但看他各项检查身体状况一般,总熬夜睡眠不好估计是工作繁重,这种人结了婚也不着家,没什么家庭责任感。而且他们这种做生意的经常要应酬,肝脏代谢功能相对差一些,以后夫妻生活质量也堪忧。”年资高又有生活经验的护士长辣评。
姑娘们一窝蜂散了,纷纷将目光又转移到程茗身上。
二十多岁、朝气蓬勃,可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么?
得知程茗是公大的研究生,护士们又沸腾了,家家都有待嫁的妹妹、侄女儿的,护士长拿她们没辙,搬出科室主任来吓退她们。
科主任有个女儿明年本科毕业,人漂亮学历又好,问纪柏煊能不能帮着给做个媒。
程茗面露难色,“舅舅你老糊涂了吧,我这还没毕业呢相什么亲啊?你忘了你之前相亲的时候多糟心了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
纪柏煊面无表情地翻报纸,“你不是也想撮合我和梁律师?你问过我意见了没有?”
以前纪柏煊身边一出现姑娘程茗就起哄,个个都说是他女朋友,张口闭口叫舅妈,毫无边界感。
“我错了。”程茗哀嚎,“哪有人还没毕业就相亲的啊,我今年才二十四!”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相亲,就晚了。”纪柏煊故意说:“这个女孩儿父亲是科室主任,母亲是中学老师,我跟你妈提了一嘴,她觉得你们可以先见见交个朋友,毕竟门当户对。”
相亲最看重一个门当户对,这个词用在纪柏煊那儿他觉得理所应当,可轮到他他就不敢苟同了。
“什么年代了,现在还搞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是吧?”程茗白眼一翻,溜了。
农历春节,中午程似锦要值班,团圆饭推迟到晚上,中午程茗被纪柏煊拉着去四合院过年。
一大家子人围坐着看新闻,聊起十七年前那个冬天。
爷爷上了年纪以后就喜欢忆往昔,一杯酒能呱一个小时。
晚辈们听他说话争当捧哏。
最会捧的当属纪柏煊的小堂妹纪柏筱。
“当年有关部门一直瞒报感染人数,世卫组织宣布疫区时都没有囊括咱这儿,但是本地疫情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据说当时是中财大一位退休的老教授感染以后死亡,传染了一波人。学校打算封校,学生们连夜逃跑,学生跑完工人也跑,做生意的也都往老家逃。当年偌大的北京城,每家银行的ATM机都被取空,每家超市的米面粮油都被抢空,堪称世界末日。”
纪柏筱就是中财大毕业的,虽然那一年她才上小学,但她什么都记得。
“可不是,当年全国各地谈京色变,2003年全国各地找北京人的力度像当年找国民//党间谍,不知道这回找武汉人是不是也一样。”
纪柏煊年前去过一趟武汉,庆幸没有沾上什么病毒,静静听他们一会儿乐观一会儿担忧,没怎么接话。
他话本就不多,要不是姓纪,他都懒得来吃这顿夹生的饭。
平日里看见纪远军和纪远兵这两个叔叔就头大,这会儿还要敬酒说些违心的话,他宁可回去和赫惟两个人吃这团圆饭。
一家人才论团不团圆。
未必非要是同一个姓才算家人,他和赫惟这十年的羁绊,没有血缘却胜似家人。
明年。
差不多明年。
纪柏煊心里燃起一丝期待。
如果一切顺利,明年赫惟就可以吃到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她会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身边有亲人,也有爱人……
如果那时候她还爱他的话-
年后各大高校相继发布延期开学的通知,程茗在家上起网课。
各地疫情相继爆发,程似锦和陆世康的工作接触的人广,将程茗彻底丢给纪柏煊看管,两个人一心扑在工作岗位上。
经过短时间的调整与规划,纪氏集团旗下公司陆续复工,纪柏煊选了一处办公环境优美且人少的子公司,让赫惟进去实习。
大四了,不少同学寒假里就开始实习了,林琪琦原本都已经拿到一家校招企业的offer了,被这疫情一吓唬缩在家里不肯出来了。
她问赫惟有没有办法帮忙给弄个实习证明,赫惟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有这本事?”
“我看你一不考研,二不找工作的,猜到你肯定是有办法哒。”林琪琦撒娇,“林姐平时待你不薄吧,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啊。”
林琪琦不是傻子,大学四年赫惟花销自由,从来没有申请过奖学金,也不做兼职,逢年过节换的手机宝宝却都是最新款。
西城区本地人,男朋友一上大学家里就给买车,要说家里没点儿家底,林琪琦才不信。
真正的富人都低调,虽然赫惟从没晒过房产豪车,但她身上有股被富养长大的高贵,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存在,难以名状。
2月14日,西方情人节。
也是赫惟实习生活的第一天。
上一天班休息两天,她问为什么不能下周一再去报到,纪柏煊强词夺理:“第一天只能认认人,熟悉熟悉公司业务,做不了什么事情,你今天先进公司感受感受,这样下周一好正式跟着刘会计学习。如果下周再去,周一的时间就浪费了,一周变成四天不便于开展工作。”
说的有理有据,可到了公司她才发现,人家刘会计根本没什么活儿交给她做。
“听说是老板的外甥女,滴滴亲的,这谁敢差遣。”下午在茶水间,赫惟亲耳听到刘会计和一个同事谈论她。
赫惟小包一挎,直接撂挑子走人。
回家和茗茗过情人节去!
小茗同学这两天在家上网课可认真了,年底公安联考何愁不过呀!
高高兴兴回家,气急败坏摔门。
赫惟给程茗打电话,一个没接,两个还是没接。
微信上赫惟向纪柏煊告发刘会计的语音没有得到回复,他驴唇不对马嘴,问她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
“情人节就咱俩出去吃饭算怎么个事儿啊?我哥呢?”赫惟不明所以。
“程茗晚上有约会,不回来吃饭,正好你前两天不是说你想吃法餐,我包了家餐厅,一会儿让陈叔去接你。”纪柏煊说的轻描淡写,不容赫惟拒绝。
约会?
什么约会?
疫情期间大家都在提倡云约会,他女朋友就在身边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了,是嫌命太好了吗?
赫惟推开程茗卧室的门,果然空荡荡的,她气得摔门,暗下决心要将程茗挫骨扬灰。
赫惟长了心眼儿,打电话祝程似锦和陆世康情人节快乐,给两个人买了张情侣按摩券,让她们下了班去放松放松、过过二人世界,顺便问起程茗情人节和谁约会。
“就你舅舅之前不是住院嘛,茗茗经常去送饭,医院里面的护士最爱做媒了,给他介绍了个女孩子,父母是在医院和学校里工作的,我想着还算般配,就让你舅舅安排她们先见见,就当交个朋友嘛。”
程似锦在电话里也说的轻松,全然不提情人节这个日子的暧昧底色。
程茗也没提前报备,就算是被迫去吃个晚饭,也不至于下午三点就出门吧?
这么上赶着,家里没饭吃吗?
赫惟下楼,阿姨在打扫客厅卫生,她去冰箱里拿了瓶纪柏煊的冰水,阿姨劝阻:“天这么凉,喝冰的对身体不好。”
“舅舅不是天天喝,我看他也没喝出什么好歹来啊?”赫惟上火,迫切需要冰水降温。
京市的冬天干燥,家里地暖热得人像蒸桑拿。
“我哥什么时候出门的,阿姨你有印象吗?”
“中午一起床就拾掇拾掇出门去了,我问他中午在不在家吃饭,他说不吃,我中午就没煮饭。”疫情开始以后为避免每天接触太多无关人等,赵阿姨被留下来住家,工资翻倍,每天多做一顿宵夜。
中午就出门了,那就是她前脚上了纪柏煊的车,他后脚
就去和人家小姑娘约会去了!
这分明是一场有预谋的背叛!
对,就是背叛!
程茗,你完蛋了!
赫惟怒火攻心,上了纪柏煊的车还一脸不悦。
叶雪扬开车不如陈叔稳当,年轻司机的通病,喜欢见缝插车。
赫惟冷不丁被颠了一下,“陈叔你今天怎么回事!这车开得我想吐。”
叶雪扬笑笑,“你好好看看我是陈叔吗?”
“呃……叶老师。”她这才发现驾驶座上的人是叶雪扬。
“不好意思,”赫惟道歉,“老纪说让陈叔来接我,我以为……”
“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叶雪扬摸了摸鼻子,“我还是几年前考的驾照,几乎没怎么开过,北京的路我也不太熟,难免急刹什么的,你多担待。”
赫惟:“怎么是你来接我,今天情人节你不用陪女朋友?”
叶雪扬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16时21分,距离下班还有1小时9分钟,我是纪总24小时随时待命的贴身秘书,不加班就不错了,怎么还敢早退?”
“纪总叔叔的司机这两天感冒了,现在非常时期不能不注意,所以就让人在家休息了,纪总让陈叔去帮忙顶几天,这几天纪总的车由我来开。”
叶雪扬说:“正好现在公共交通不安全,骑共享单车又太冷,纪总准许我晚上把车开回去,第二天早上开车来接你们一起去公司,我连打车费都省了。”
而且现在疫情,出租车和网约车的数量大大缩减,打车排队时间还久,他可不想迟到被扣工资。
“几年不见,怎么叶老师你还是个葛朗台?”从前他就节衣缩食,现在自力更生了竟然还是如此。
“北京物价太高了,租房子、吃饭样样都要花钱,不省一点哪辈子才能买得起房?”
外地人想要在京市买房难比登天,尤其他这种没有家里帮衬的,等于是赤脚登天。
赫惟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她终于问出口,“为什么非要在北京买房呢?叶老师。”
赫惟去过他的老家,那样的小城市房价低物价也低,努力工作个几年买套房子不是难事,小城市压力小幸福指数还高,难道不香吗?
叶雪扬笑笑,说得坦然:“或许是一种执念吧。”
执念?
什么执念?
赫惟脑海中立即闪过一个念头。
“你不会是……还没放下小昭吧?”
“星爷说过,你根本忘不了一个你认认真真爱过的人,你以为你错过的是一个人,其实你错过的是整个人生。”叶雪扬答非所问。
赫惟摇摇头,“哪有那么玄乎,时间一长怎么都能忘了,如果忘不了那就是时间还不够长。”
赫惟感慨叶雪扬现在说话像极了孟昭,劝他:“你别忘了当初是她先不要你的,你多想想她对你的狠心和冷漠,放下其实没有那么难的。”
她用亲身经历总结经验,试图劝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叶雪扬摇头,“我试过,没有很难,但是今天放下了明天又会反弹,如此往复把人折磨得痛苦不堪。像北京的天气,前两天刚升温今天就下暴雪,反而比之前更冷了。”
今天的天气一反常态。
凌晨惊雷,早上醒来京市就下大雨,后来雨里夹了雪,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雪,这会儿绿化带上都有积雪了,一路上雨刮器都没停过。
“我没有女朋友,今天也不用过节,室友晚上要和女朋友视频通宵,我回去早也没什么意思。”叶雪扬突然话锋一转,“今天我就当个爱情保安,替你和你的老纪站岗,怎么样,够意思吧?”
赫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和纪柏煊现在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真的不是。
但显然他的思维还停留在过去,停留在她口口声声说要爱纪柏煊一辈子的那个时期。
赫惟坚定的摇头,“向前看吧叶老师,小昭现在在美国挺好的,而且……”她早就换了好几个男朋友了。
“而且她有新的恋爱对象了是吗?”叶雪扬笑笑,“我知道。”
赫惟:“那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过去呢?”
叶雪扬:“爱一个人或者不爱,难道是可以自己说了算的吗?”
如果是,那从前纪柏煊拒绝得那么彻底,她为什么还要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爱?
是他不想放下嘛?
如果多想想一个人对自己的无情和冷漠就能不爱她,那曾经那些甜蜜和感动又算什么呢?
叶雪扬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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