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六便士12被分手
“那你呢?难道你就放下了吗?”叶雪扬问赫惟。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赫惟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早就放下了。”
动作加上语言,双重肯定。
赫惟说:“其实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当年说什么非他不可,现在想想竟然觉得幼稚。”
“我不觉得幼稚。”叶雪扬在十字路口停下,风大,吹得路边两棵本就不茁壮的小树弯腰倒下。
地上的雪被吹起来,空气中能看到细碎的雪粒。
“她说过……北京的冬天到处是我的名字。只要她还会再回北京,我不相信她能真的忘了我。”
叶雪扬的声音里带着些被岁月沉淀过的沧桑,不像个青年人。
赫惟实在忍不住泼他一盆凉水,帮他早日清醒。
“孟昭这两年不是一次都没回来过,上次她姥姥去世她回来奔丧,那时候刚好是北京的冬天,我和她见面的时候她一直不停和我夸赞她那位白人男友,你觉得她有想到过你吗?”
“而且她是在美国又不是在澳洲,纽约的冬天也是会下雪的,如果她看见雪就会想起你,为什么这两年她一次都没找过你?”
孟昭和叶雪扬这段恋爱,从孟昭高二一直到大二,持续了两年多时间,分手到现在也两年了,她在美国男朋友都换了好几任了,赫惟不明白叶雪扬还惦记人家干什么。
换作是她,她都恨死对方了-
被恨着的男人正在办公室里签一堆文件,他这人责任心太重,所有的文件在送过来之前都已通过部门和法务的审核,再由叶雪扬整理一遍递到他手里,饶是这样他也要在签字前再扫一遍,至少核对一遍金额和违约条款。
赫惟坐在沙发上看他,“北京现在不是到处闭店么,你上哪儿找的餐厅?”
“自家投资的餐厅,没营业,就找厨子来给我们单独做一桌,我照着你的喜好点了几道菜,你看看没有问题我就让那边先准备着。”
纪柏煊将圈好菜的菜单图片发给她,继续手头工作。
“我不想吃法餐。”赫惟上次说想吃法餐只是刷到一条视频,觉得那家店环境优美,她并不馋那一口。
而且人不对,吃什么东西都不对味。
“那今天也先将就将就,餐厅做了一天的准备工作,这些食材今天不处理掉也卖不出去,岂不是浪费?”纪柏煊的声音依旧平静沉稳,如幽深空谷,风吹不起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每次纪柏煊说话这种语调,赫惟就想找架吵。
像发号施令,居高临下。
好像全世界只有他珍惜粮食。
赫惟没说话,视线在他办公室扫了一圈,这几年窗户外面的景都有了变化,他这儿却没有。
一切还保持着周晓在的时候那么的井井有条。
赫惟小声问叶雪扬:“他办公室平时
也都是你在整理么吗?”
“纪总不让人随便动他东西,所以基本上都是他自己整理。”
“呦呵~厉害了。”赫惟朝里面竖起大拇指。
早有今日之觉悟,她当初也不会被气个半死。
赫惟出门的时候生气,衣服没换包也没拿,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的那身。
白色羽绒小香外套配了条皮裙,光腿神器外面套过膝靴,不到室外去吹风基本就不会冷。
不知是不是年纪上来了,又或者是在新加坡被暖和惯了,纪柏煊现在格外怕冷,从前一套厚西装就敢出门的人,如今总要在外面套件大衣或羽绒服。
程茗就从来不穿这种东西,棒球服或皮衣一穿就是一个冬天,从来不叫唤冷。
纪柏煊套上大衣,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条围巾围上。
“外面下雪了,”他说:“我去下卫生间,你去行政办公室拿一把伞吧,餐厅附近没有地下停车场,一会儿别淋到雨。”
“我去吧。”叶雪扬起身。
“让她去。”纪柏煊故意的,“顺便帮我桌子上的盆栽换一盆新的。”
纪柏煊就是想要让赫惟在这个公司里多露露面,他要让所有人都擦亮眼睛看看清楚,他的身边不是从来没有女人,只是赫惟从前年纪小,没人把她当回事过。
赫惟正好坐着无聊,行政部门全是女孩子,她顺便借只粉饼补个妆。
办公室不大,就两个人坐着玩手机,赫惟敲了敲门,对方抬头和她视线对上。
“我来拿一把雨伞,顺便……”赫惟将手里的风铃草放到桌面上,“换一盆新的植物。”
“这……是纪总办公室的花?”女孩儿明知故问,公司高层办公室里皆是绿植,只有纪柏煊一个人要求放办公桌上紫色植物,这风铃草他喜欢得跟什么似的。
公司一般每周一给高层们换绿植,今天这个点,如此气质的小姑娘从老板办公室里出来说要换盆花,打工人都是心思细腻的,立刻态度谄媚起来。
“不知道纪总这回想要什么花呢?”小姑娘拿出便签纸和笔,“或者您喜欢什么花,您告诉我,下周一一早配送的时候我拿给叶秘书。”
“那就野百合吧。”纪柏煊办公室大面积的黑灰色调,实在不宜摆这种颜色鲜艳的植物,她随口说了个花,借了个气垫补了下口罩勒痕处的粉底。
“你的美甲好好看。”对方拍起马屁来,赫惟受不了这种无意义的社交,点点头拿了雨伞去找纪柏煊。
三个人一起下楼,赶在下班之前。
过道里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员工看到这一画面,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咱们什么时候见过纪总身边有女人啊,活久见啊。”
“今天是情人节诶,你说她们什么关系啊?”
“可惜戴着口罩,我没看清楚人长什么样。”
……
有人望着赫惟背影八卦,好半天,角落里一位老员工拍案而起。
“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这是……这是纪总几年前那个小女朋友吧?”
对方深感不可思议,“真的是女朋友啊?天呐!”
“什么瓜什么瓜?”
“当年这小姑娘来过咱们公司的,而且隔三差五就来,当时纪总原来那个姓周的秘书还在,白莲花一个,天天做梦都想着上位当老板娘呢!当年还出了件大事,你们猜怎么着?”吃过瓜的老员工急于分享。
“之前纪总在拍卖会上拍过一件宝石胸针,梵克雅宝上个世纪的典藏款,价值100个w呢,据说之前一直放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后面有一天那枚胸针突然就不见了!被偷了!”
“谁胆子这么大,敢偷老板的东西啊?公司里到处都是监控,这么贵重的东西可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留案底的呀。”
“是呀,说来这事儿也蹊跷,后面竟然就那样不了了之了,周秘书没几天就被公司辞退了,看样子是她偷的没错了。”
说来说去没个重点,大伙儿渐渐收回八卦的心,准备下班……
比起这些无关她们痛痒的芝麻小事,她们其实更好奇赫惟口罩之下那张脸究竟什么模样。
毕竟像这样从容不迫在他们公司里和老板走在一起的女人,史无前例-
餐厅不在闹市,赫惟从前没去过。
香薰也盖不住餐厅里浓烈的消毒水味,他转身打了个喷嚏,再看过去时,赫惟已经把叶雪扬叫过来了。
“真是资本家,情人节你让人家加班却不管饭,这说得过去吗?”赫惟让唯一的服务生帮忙加位子和餐具,故意笑着说:“正好这大情人节的,我哥也不在,咱俩单独吃饭怎么像约会似的,画风有些诡异…你说你要是我爸那我前世是你的小情人,一起过这节也没什么,但你不是。”
纪柏煊瞥了眼叶雪扬,没说什么,让人将醒好的酒倒上。
叶雪扬方才在车上的时候,听赫惟向纪柏煊抱怨刘会计,纪柏煊沉默地听着,似乎有些为难。
叶雪扬随口提议:“之前您说纪氏集团旗下有个很有潜力的子公司,前几年每年的利润都过亿,唯独今年非但没有利润还亏损了不少,您之前一直觉得蹊跷,不如……”
赫惟精准接收信号,“不如什么?难不成你们想让我去刺探军情?”
“那间公司现在是小四在管,去年她婆家出了那样的事情,顾不上公司也正常。”纪柏煊说是这么说,心里并非不起疑。
“要我说,就是因为她们现在自己都忙成一锅粥,赫惟才能浑水摸鱼进去,否则您堂妹天天去公司守着,财务部多出个人她肯定早早就发现了。”
赫惟也喜欢这种有挑战的事儿,当即就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可以自投简历,工资多少都无所谓,一来混个实习经验,二来帮你把去年究竟为什么会亏损查查明白。”
纪柏煊从前每年给她花的钱可不少,赫惟也想尽自己所能回报他。
这与爱不爱无关,只在良心。
两个人的饭桌也许会沉默,三个人的饭桌总有一个人会主动站出来活跃气氛。
从前这个活跃气氛的人毋庸置疑是程茗。
今天他不知去哪里野了,赫惟心心里咬牙切齿,最后问了遍纪柏煊:“哥哥今天去约会,这疫情期间多不安全啊,是不是你逼他去的哦?”
她觉得是纪柏煊故意把人支走的,毕竟这包餐厅、采购食材的事儿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他早就预备下了。
老狐狸!
赫惟知道他的心思向来藏得深。
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就为了和她一起吃顿情人节的破饭?
他不像程茗那个傻黑甜,心眼儿都长外边了,他要是有其他心思超不过二十四小时赫惟就能发现。
他都忍不到二十四小时不黏人。
听到赫惟又问起程茗,纪柏煊停下筷子,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我怎么觉得我这次回来,你和程茗之间有些不一样了?”
叶雪扬开开心心省一顿饭钱,自动忽略他电灯泡的光与热,附和:“我也觉得。”
“哪里不一样?”赫惟化愤怒为食欲。
她没觉得她们哪里不一样了。
“不吵架了,知道关心对方了。”纪柏煊说:“上回你阑尾炎手术,你哥可比你那个隐身的男朋友管点儿用,有点儿做哥哥的样子了。”
“他不一直都这副德行……”赫惟端起酒杯,纪柏煊理所当然地举杯要和她碰,结果扑了个空。
赫惟敬叶雪扬,“祝叶老师今年顺利入编。”
叶雪扬回敬,“也祝你能够真的做到一夜入春。”别像他一样暖和两天又反弹降温,别像这京市的冬天。
话没说完电话响起,是纪柏煊的手机。
纪柏煊原本并不打算接,多亏了叶雪扬眼尖多嘴,“小茗同学约会结束了。”
纪柏煊接起电话,那边嗓门儿大得像打雷。
纪柏煊将电话拿远些,就听见程茗骂骂咧咧。
“舅舅,你们人都在哪儿呢,怎么家里一个人没有?赵阿姨说你们出去吃大餐去了,怎么吃独食不带我?”
他脑回路简单,才不会深究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又不是没饭吃。”纪柏煊冷冷的,这就要挂电话。
程茗立马邀功,“我今天挂了电话我就起床了,东西都拿回来也帮你送出去了,我还说你今儿肯定得表扬表扬我给我发个千儿八百的红包呢,都没留在四合院吃饭就往回赶,结果你们居然狠心背着我吃独食。”
程茗突然抬高音量,“小惟!小惟在吗?快告诉你哥你们在哪儿吃大餐呢,北京现在哪儿还有开着门的餐馆儿,我一脚油门就到。”
赫惟刚想接话,手机被纪柏煊拿到手里,“我们都吃差不多了,一会儿打包点儿剩的给你带回去,你就别来了,外面雪天路滑的,你开车横冲直撞的。”
“又偏心!”就知道带赫惟去吃好吃的,让他当跑腿工,累了一天。
鬼知道那个什么林主任家居然在六楼,还没电梯,他上上下下好几趟才把纪柏煊要的N95口罩、消毒水、连花清瘟和各种治感冒发烧的药给拿到车里。
早上他睡得正香呢,纪柏煊一个电话把他call醒,说之前京市各种防疫物资售罄,他找上回住院认识的林主任找关系采购了一批,一部分送到四合院去,一部分让他给程似锦拿回去,还有些纪柏煊让他看着量分别送到他的研究生导师和几个领导家里。
其中有一个是每年国考面试的面试官之一,家住得老远,早知道他就最先去那一家了。
回来的路上程茗百思不得其解,这么累人的事儿,他怎么不让秘书去?
后来还是回去见了程似锦他才搞明白,去拿东西不是目的,去见那个什么林主任的女儿才是纪柏煊真正打的算盘。
虽然总共就说了两句话,人家给程茗开的门,问清楚来意之后叫来传说中的林主任她就进了屋,但他今天没接到赫惟的电话,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该死,他就不该那会儿去什么加油站!
凭什么加油站不让接打电话?
也就几分钟的功夫,等他再回电话,大小姐已经迅速将他拉黑。
gg。
果不其然,纪柏煊说要打包剩菜给他带回去,赫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程茗委屈,亏他还想着装几天孙子问纪柏煊要点儿零花钱,他原本就不富裕的寒假生活因为今天加油又花去几百,给赫惟买的情人节礼物因为疫情堵在路上就算了,刷的信用卡账单却已经早早地出来了。
谁懂啊,不挣钱只花钱的男人谈个恋爱真的亚历山大!
“小惟?”
“宝宝?”
“好宝宝乖宝宝,你是我的臭宝宝。”
晚上他趁着纪柏煊洗澡的间隙遛去赫惟房间,企图解释。
大小姐戴着耳机打游戏眼皮都没抬一下。
程茗自觉到沙发上跪下,“你听我解释。”
赫惟阻拦,“你先别解释,先让我气几天,不然舅舅那儿该露馅儿了。”
“露馅儿?露什么馅儿?”
“今天我被分手了,生气。”
“啊?”程茗没明白,“你被谁分手了?”
难不成她还有其他的男朋友?
第22章 月亮12赫惟离家出走历险记……
*月亮*
赫惟不见了。
凌晨的京市,太阳还没升起,街道被浅浅的雾调成一片蓝灰色,纪柏煊揉着酸胀的太阳穴,长腿迈进家门。
寒假赫惟昼夜颠倒,按理说这个时间她要么还在看电视,要么就是刚睡下。
别墅里安静到他的脚步声能听得分明。
纪柏煊轻手轻脚上楼,走到赫惟房门口的时候贴耳在门边听了听。
里面没有声响。
纪柏煊推开门,一室的凌乱。
像遭了贼。
小厅里的东西被她砸了,沙发上原本有一个很精致的洋娃娃,是之前他去香港出差给赫惟带的礼物,从前她喜欢得很,如今连衣服被她剪得稀巴烂。
再推开卧室门,衣柜也被翻的乱七八糟。
她的行李箱不见了,这是最糟糕的。
纪柏煊没回自己房间,也没看到赫惟给他留的纸条,他一个电话打到程似锦那儿,把熟睡的程茗叫醒。
“赫惟有一个同学,你能联系上吗?”纪柏煊就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打电话,一个接一个。
上回她拎着行李箱要走,误以为他生她的气,委委屈屈的样子至今还在他脑海中浮现,这才过了多久,她又来一次。
程茗一下就清醒了,嘻嘻笑,“又离家出走了?瞧您惯的,越来越恃宠而骄了都。”
“少说些风凉话,你平时没少带她出去瞎溜达,她有可能去什么地方,你最好也动动脑筋想想。”
纪柏煊把阿姨叫醒,阿姨一脸惊讶,“这两天你们吵架,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东西也是不怎么吃的,更不下楼,我晚上都早早进房间了,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纪柏煊怒意就挂在脸上,上次赫惟半夜不舒服他叫不醒的那位阿姨,隔天就给结了工资打发了,这位也是个心大的,等他找到赫惟,他一定要重新换一位有责任心的阿姨。
楼上砸东西那么大的动静她还能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心理素质真是好。
纪柏煊自己去查门口监控,拍下她离家时穿着的衣服鞋子,将附近商店和餐馆问了个遍。
杳无音讯。
早上九点二十,周晓的电话打过来,撞在枪口上,“纪总您什么时候来公司?”
纪柏煊没好气,“我凌晨才下班你让我现在去公司?”
周晓吓一跳,“……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周晓调整呼吸,“从前您熬夜加班的时候也是准时到公司的呀,我看您之前都是在沙发上补觉,我以为……”
“我不要你以为,周秘书,请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的秘书,别好像自己是我妈一样。”
周晓:“?”
“我今天不去公司了。”纪柏煊撂挑子。
“那下午的会怎么……”办?
“会议推迟,什么时候等我去公司再开,你把我后面的行程都往后推一推。”
“推……”
“推到什么时候?这也不是你该问的,总之董事们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这几天病了,在家休息。”
真是要被赫惟气病了,纪柏煊按着额头,慌不择言-
赫惟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
出了机场,寒风凛冽,她没戴帽子,整个脑袋想被人抓着摁进冰窟窿里。
她当时脑子里想的这个人就是程茗。
她走了,程茗那家伙该高兴坏了。
要想在纪柏煊面前争宠,有她在一天,他就永远别想上位。
现在她拱手相让,他估计偷着乐,巴不得她再也不回去。
赫惟缩了缩脖子,推着行李箱往回走,主动询问一个拿着广告牌招揽客人的大姨。
大姨一口东北腔,问她:“老妹儿是不是住宿啊,咱这儿离景区可老近了,附近吃的喝的啥都有,咱要不去看一看呐?”
赫惟心动了,她现在好冷,她得先找个地方暖和暖和,等风停下来或者等她买些御寒的装备,她才能出门去找赫远征。
大姨瞅瞅她身边,确定她是一个人来的,手立刻就搭上她的胳膊,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拿过她的行李箱,热情道:“老妹儿来旅游的吧?你这一身也不保暖啊,这天儿这么冷别再冻感冒了,我们酒店有车一会儿直接给你送到酒店,车上开着空调,我带你先上车暖和暖和,瞧你这鼻子冻得通红,姨看着都心疼了。”
赫惟被东北人的热情吓到了,被大姨揽着的部位略微僵硬,不知是被冻的还是不自在引起的。
她没有一刻怀疑过,这人还是个人贩子可怎么办。
大姨热心地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赫惟上了面包车,车门被重重推上,她警惕地往后排看了看,看见还有一男一女都
是旅客模样,稍稍放心下来。
赫惟个子高挑,穿着也不幼稚,因此没人认出来她是个未成年人。
这年头国民经济水平提升,小孩子从小就吃得好营养均衡,高中生和大学生在外形上差距已经越来越小,赫惟心里有所准备,要是有人和她闲聊,她就说自己是刚上大学的大学生。
可她忘了住宿需要查验身份证。
赫惟在车里等了好半天,又陆陆续续上来几个人,等到后排的情侣都急了,车子才发动。
赫惟一路没说话,到了酒店,她光是看到大堂那老土的配色和简陋的沙发,就生出退意。
那对情侣更是在看到酒店环境以后立刻扭头走了。
出来旅游的,谁不想住的舒服一点儿?
可赫惟不是来旅游的。
她看到前台小姐姐正帮别人刷身份证办理入住,她捏了捏口袋里的身份证,想到也许只有这样的小旅馆才会冒险收未成年人。
但她没亏待自己,她订了间最高档的房间,哪怕这房间依旧简陋得可怕,但有窗户,卫生间也不小,还有张沙发。
赫惟躺在沙发上,庆幸那小姐姐在看到她出生年月那块儿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就给了她房卡。
幸好她带了足够多的钱。
赫惟摸摸包包口袋,鼓鼓囊囊的,是这几年逢年过节还有生日的时候,程似锦和纪柏煊给她的红包。
陈叔和周晓也给过她两次生日红包,但周晓的她没收,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周晓越来越不顺眼,总觉得她那无邪的笑容里掺杂的都是虚情假意。
做给纪柏煊看的罢了,虚伪!
她永远忘不掉那天去纪柏煊公司找他,宁静的午休时间,纪柏煊在沙发上小憩,她隔着玻璃窗看到他躺着,懂事地在门口等他。
她就坐在周晓的办公桌前,她的电脑上了锁,只能看见她小熊图案的锁屏,写着“上班多喝水,顺风又顺水”。
赫惟承认她有点没礼貌,但她当时就是无聊。
她拉开了周晓的抽屉,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她眼尖地看到好几样都和她用的是同款。
同款的护唇膏和护手霜,同款不同色的鸭舌帽,还有……
她还没仔细看过其他东西,周晓就回来了。
没有任何不悦,她只是笑着将抽屉合上,问她是来找纪柏煊的吗。
赫惟点了点头,再然后,她就看见了那只包。
一只小号的chanelboy,13年秋季的新款配色。
赫惟第一次了解到这个牌子是孟昭给她科普的,当时她手里的杂志主图就是她喜欢女明星手拎一只双C包,她问赫惟喜不喜欢。
当时赫惟摇了摇头,孟昭觉得可惜“你如果喜欢就好了,让你家老纪给你买,我也能沾光摸一摸这么贵的包。”
说来奇怪,当初不喜欢的东西,在看到周晓拥有的那一刻,赫惟突然就喜欢了。
尤其在她得知这包是纪柏煊送给她的之后,她觉得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只包。
周晓漫不经心地问她:“你觉得我这个包包好看吗?”
没等她回答,周晓又自顾自说:“你舅舅前两天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还在想这是不是太贵重了,不敢收,你觉得我要不要把它还回去?”
赫惟点头,“我觉得你应该还回去。”
“……啊?”答案出乎周晓的预料,她顿了顿,“为什么?”
“因为你背起来像假的,拉低了它的档次。”赫惟实话实说。
然后头也不回地起身进了纪柏煊的办公室,她抬脚对着那脆弱不堪的玻璃门就是一脚,丝毫没留余力。
但她没有在公司里同纪柏煊争吵。
她才不会让周晓看到她们不和。
这股子火一直憋到回家,越憋越旺,终于烧了房子。
赫惟觉得鼻酸,现在她灰溜溜跑出来了,可是让这一个两个小人给得逞了。
赫惟的身子在暖气里逐渐回温,她脱了外套打算先去洗个暖暖的热水澡,前一晚在机场没澡洗没床睡,她得先补个觉。
可是老天不眷顾她,这澡才洗了十几分钟就没热水了,她头发上还有未冲洗的泡沫!
赫惟无奈,用凉水冲掉泡沫后立马吹头,小功率的吹风机声音堪比拖拉机,烘干效果却差得如同扇扇子。
折腾了好半天赫惟终于放弃,披着半干的头发躺进被子里。
她将头的方向朝向暖气片,企图让头发早一些被烘干,迷迷瞪瞪睡着了。
一觉醒来是晚上,准确来说是北京时间的傍晚,但延边天黑得早,冬季尤其。
赫惟肚子咕噜噜叫,她中午就没吃东西,晚上再不吃估计要饿死。
她套上外套,下楼去打算在前台买桶泡面吃。
前台换了个小姐姐,浓妆艳抹的,身后的柜子上放着她脱下来的羽绒服、帽子和围巾。
赫惟灵机一动,问她能不能卖给她。
小姐姐打量了她片刻,“你出多少?”
赫惟伸出手,比了个数字。
小姐姐摇头,“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这羽绒服就四百二,一百块钱你只能买个帽子围巾。”
“我出一千。”赫惟眼神坚定,“我出一千块钱跟你买,另外我还要两桶泡面、两个卤蛋、两根火腿肠。”
小姐姐眼里突然就亮起光来,“小妹妹……你认真的?”
赫惟点头,“你等等,我这就回去给你拿钱。”
赫惟付了钱,抱着吃的上了楼。
小姐姐大气,帮她把衣服东西送到门口,也没再额外收她吃的东西的费用。
赫惟心满意足,做着明天一早就出门去信封上那个地址找赫远征的大梦。
但梦碎的很快。
夜里十点多,赫惟实在难以忍受泡面的油腻味儿,出门去扔垃圾。
走廊尽头有只大垃圾桶,赫惟上楼的时候看到过,她裹着新买的羽绒服推开房门,刚走出两步就顿在那里。
对面的门也开了,没完全打开,开了约莫30度的角,探出个头。
是个男人,看样子四五十岁,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看上去邋里邋遢。
男人的目光聚焦在赫惟身上,人没出来,也没关上房门,就那么赤//裸裸地盯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完了。
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赫惟心里警钟大响,从前程茗吓唬她的那些话在耳边响起,她仿佛看到了主角变成她的画面。
而比这更恐怖的是,对方开口说话了。
他问她:“需要帮忙吗?”
赫惟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楼下,跑到前台,抓住刚才卖给她衣服的小姐姐的胳膊就不撒手了。
等缓过一阵,经过小姐姐的提醒,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腿一直在抖。
“我对面住着一个很恐怖的人。”赫惟笃定对方刚才就是在和她说话,并且开门不为别的,就为她能愿意让他“帮忙”。
小姐姐笑笑,“我们这种旅馆当然是鱼龙混杂的啦,你放平心态,人家就是长得有点儿其貌不扬,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赫惟依旧害怕,央求小姐姐送她回房间。
一路上,赫惟的眼睛都盯着她对面那间房间没移开过。
门已经被关上了,但不知为何,赫惟就是觉得那猫眼后面藏着双眼睛。
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赫惟缩在被子里,心情突然变得复杂。
她将门紧紧反锁住,她发誓谁来敲门她都不会开,闭着眼睛把过去看过的一些刑事案件都胡乱想了一通,赫惟手脚冰凉。
就不能乐观点儿嘛?想点好的事情。
赫惟拍拍脑袋,强迫自己。
她就这样想起纪柏煊。
想起纪柏煊那张脸,时而冷漠,时而温柔,却永远好看的一张脸。
他的身材也很棒,肌肉像雕刻出来的,那样的身材才配夏天光膀子,可他偏偏有素质。
他的一双腿可真长,赫惟觉得他才应该去学跳舞,他那双腿劈个叉都能直接到天坛了吧,可他偏偏是个韧带白痴。
这样的纪柏煊就像那只价格昂贵的chanel包包一样,周晓都配不上。
原本害怕的心情逐渐松弛下来,赫惟拉了灯闭上眼睛,却全然没有困意。
她白天补过了觉,这会儿又吃饱喝足,于是打开电视机想找个节目解解闷儿。
结果就在她无聊换着台的时候,楼上表演起了夜间节目。
女声凄惨,男声自豪,伴随响亮的巴掌声,男人声音低沉,满嘴粗鄙。
女人不说话,除了叫
还是叫。
赫惟不理解,拿着遥控器将电视节目的声音又调大一些。
本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听不见那些污言秽语,结果就在这时隔壁也开始有了动静。
这回没有女声,只有两个男声。
声线一粗一细,起初只有下流的言语,随后慢慢响起哭声。
男人很凶,一掌拍在墙壁上,仿佛就拍在赫惟耳朵上。
很快,隔壁传来呜咽声,两个人大动干戈起来。
赫惟闭上眼睛,晚上吃的那桶泡面在胃里开始翻涌,她努力遏制住自己呕吐的欲望,不得已打开了窗。
第23章 月亮13盛大的、凛冽的、让人失温的……
*月亮*
赫惟一夜没睡。
廉价的酒店,不隔音的墙,彻夜缠绵的情侣,破碎的她。
天亮了,她听到外面保洁阿姨推小推车的声音,立刻裹紧羽绒服下楼。
对门的门一直没有再开过,赫惟经过时又望了一眼那猫眼,脖颈上汗毛立刻竖起,进入备战状态。
前台正好到交接班时间,小姐姐没了保暖装备出不了门,差遣男朋友来接。
挺粗犷的东北大汉,揉着惺忪的眼睛在帮她穿外套。
赫惟过来借电话。
小旅馆,房间里连座机都没有,她记得前台有一台。
“我想打个电话。”赫惟指了指电话机,询问价格。
“市内不收费,长途要收费,你打到哪里?”
赫惟说:“我打长途。”
小姐姐拍了拍男朋友的胳膊,“你手机不是每个月送好几百分钟的通话,给她打个电话呗,今天中午咱这顿火锅全靠她赞助。”
说完朝赫惟抛了个媚眼,问她:“你饿不饿,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吃火锅?”
赫惟摇摇头,“我今天要出门找人。”
她已经耽搁了一天时间,再不抓紧时间找到赫远征,她怕自己被冻死在这儿,或者被吓死在这儿。
电话不是打给纪柏煊的。
她不想给纪柏煊打电话,尽管拿到手机她第一个想到的电话号码就是他的,可她忍住了。
她拨通了孟昭的电话,在漫长的等待过后,那边终于接起。
赫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杂乱又无章。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孟昭也只是一个和她一样的高中生,不过比她大两个月,她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喂,我是孟昭。”那边半晌没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谁打错了电话,可是手机号的归属地是G省,又让她生出那么一丝期待。
“是……叶老师吗?”孟昭紧张地问。
赫惟“啊”一声,“好你个孟昭,脑子里只有你的叶老师是吧?”
“啊?赫惟?”孟昭懵了,“你怎么跑去G省了?”
“我离家出走了。”赫惟说完这句,旁边三个人齐刷刷朝她看过来。
“你可真出息,你哥昨晚还来我家问我来着,说如果你和我联系了让我第一时间告诉他。”孟昭哪知道她这么能跑,本以为就在京市哪里玩儿一两天,等自己熬不住了就会乖乖回家去。
她现在是真长能耐了。
“你不许告诉程茗!也不许告诉别人!”告诉他就等同于告诉了纪柏煊,按照纪柏煊那行事作风,不出24h他就能出现在她面前,没准儿身后还跟着周晓。
滚哦,她才不想见到周晓。
孟昭没立刻应下,因为程茗说纪柏煊已经报了警,作为赫惟的同桌兼好友,警察大概率会来找她了解情况。
如果让她向警察叔叔撒谎,她怕是没那个胆儿。
好在……“我来G省找我爸,我不相信人活着会找不到,这次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到!”赫惟说:“我只是异乡思故人,有点想你了,你别担心,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孟昭松了一口气,“要是几天还找不到你就回来吧,我看纪叔叔挺着急的,你也别闹得太过。”
“我没闹,”赫惟坚持,“我和他非亲非故,他本来也没有义务照顾我,现在既然他嫌我烦,那我还厚着脸皮赖在那里做什么?”
赫惟挂了电话,将手机还了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但不可否认的是,听到孟昭的声音,让她飘在半空中的心绪终于短暂地回到了地面上。
她又有了些动力。
但很显然,前台两位接待小姐姐在得知她是离家出走的讯息以后,看她的目光就没有之前那般平静了。
“你未成年?离家出走?”卖她衣服的小姐姐有些紧张,“你出来多长时间了?你家大人不会报警吧?到时候警察要是查过来,我们宾馆这样不合规操作可是但担责的。”
赫惟咬咬唇,“那我退房。”
“等我办完事情下午回来就退房,我一定不给你们惹麻烦。”
不到十一点赫惟终于出了门,去找信封上的地址。赫远征的字迹潦草,赫惟当时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拿手机拍下了照片,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又用正楷誊写了一遍。
她的字迹秀丽,一撇一捺都直率,没有弯弯绕绕。
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像孟昭一样骨感。
瘦得像猴儿。
原地址是家邮局,不是住所也不是单位,没有人知道赫远征是谁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寄件人的信息是严格保密的,她找不到线索,只能先回旅馆拿上行李重新思考接下来的规划。
下午的旅馆安静多了,对面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退了房,赫惟刷卡进门的时候看到里头住进去一对情侣,她有些懊恼,如果她没说自己是离家出走,也许今天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至少今晚脑子里不会全是刑事案件了。
至于黄//色音频,她可以堵上自己的耳朵。
可是不行,她拖着行李箱退了房卡,在风中站了会儿,用“下一个看到的人是男是女”决定了接下来走哪一条路。
沿着这条街往右走,赫惟裹紧了围巾,看到一家宾馆就走进去。
几乎都是差不多条件,赫惟没再挑刺,她还没吃午饭,打算住处落定下来在附近找家面馆。
她想吃炸酱面了,特别是程似锦拌的炸酱面。
白市一眼望去最多的是韩式烤肉,许多许多餐厅的名字除了汉语还有朝鲜语翻译,赫惟看不懂朝鲜语,也听不懂朝鲜话。
路上遇到一对老夫妻问路,她被缠了半天也没听懂对方说什么。
在路尽头,赫惟终于又找到一家愿意接待未成年人的小旅馆,她兴高采烈地将身份证双手递上去,结果就在付钱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她的钱包没了。
她的米黄色小钱包没了!
她全部的钱都在里面!
赫惟摸了摸口袋羽绒服的其他口袋,哪里都没有钱包,背包里也没有。
她确定她走出那家旅馆的时候钱包还在身上,怎么一会儿的功夫钱包就不见了。
如果只是钱不见了,她还带了一张卡,虽然那是纪柏煊的卡,刷卡可能会有短信通知到纪柏煊那边,赫惟想过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再花他的钱。
但要是情况实在紧急,就当是她向他借的。
出门在外一切皆有可能,只带钱太没有安全感了。
可现在好了,她的安全感被偷了。
“不好意思,我没带钱。”赫惟尴尬地离开宾馆,不自觉跟着人流往前走。
赫惟忍了一路,直到看见街对面的“老北京炸酱面”招牌,她再也没忍住,蹲在行李箱旁“呜呜呜”哭起来。
但还是脸皮薄,赫惟将背包护在怀里,又紧
紧抱着行李箱,将围巾扯到盖住脸的位置,越哭越刹不住车。
路上行人经过纷纷侧目,可没人知道这个女孩儿怎么了,也没人好事儿上前去问。
赫惟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冷得鼻涕在围巾上结块儿,她终于抬起脸,重重地擦了把脸。
她拨出了第二通电话。
是厚着脸皮问一个姐姐借的手机,就在那家老北京炸酱面馆里,她怯怯地开口,用一件川久保玲的针织衫换了两张红票子。
赫惟没带几件衣服,二十寸的行李箱装几本寒假作业和课本就干了大半,她连厚衣服都是临时买的。
这件针织衫是她最喜欢的,是之前学校组织春游春游老纪给她置办的新行头。
但和他送周晓那只包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日本人设计的破玩意儿,她才不稀罕。
也不知道收拾行李的时候怎么就顺手拿了这件。
赫惟再一次拨通电话,这次依旧是打给孟昭。
孟昭有了前车之鉴,这回一接通就叫出了赫惟的名字。
赫惟不好意思,但看着手里仅有的两张红钱,她住得起旅馆也付不起押金,只好开口寻求帮助。
赫惟不是一个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但孟昭不是别人,她之前答应过要帮孟昭制造机会和叶雪扬再续前缘,如今虽然说是请她帮忙,但又何尝不是在给她一个给叶雪扬打电话的契机?
她于是咬了咬牙,“小昭,我钱包被偷了……”
“啊!我就说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安全吧!”孟昭一惊一乍,“那你赶紧报警啊,让警察把小偷抓起来!”
“我不报警。”赫惟说得轻松,“几千块钱丢就丢了,反正也不是我的钱。报警警察肯定要问我个人信息,明天老纪指定把我抓回去关禁闭。”
完全忘了刚才她在路边崩溃大哭的情形。
赫惟问孟昭:“你上次说叶老师是G省人,那他家是不是就在延边?”
“是啊,他家就在延边,好像离那什么山景区挺近的。他还是朝鲜族人呢,他会说朝鲜语,加上汉语、英语、东北话,他会说四种语言,我觉得特别厉害。”
“不是吧孟姐,我钱包都被偷了,费尽心思给你打电话求救,你就在这儿给我犯花痴?”赫惟恨铁不成钢。
“不是你和我说起叶雪扬的嘛。”孟昭委屈,想到之前生日的时候被他放的鸽子,心里酸一阵苦一阵。
可是年少的喜欢总是炽热无比,他越是不接招,她就越是想在他面前比划。
赫惟给了她这个机会,她给孟昭出点子,“这样,你就把我的情况如实告诉叶老师,跟他说我在老纪那儿受了委屈离家出走了,现在丢了钱包没有地方住。你说你很担心我的安危,把我形容得惨一点。叶老师那么善良的人肯定会出来找我的,我就在这个……”
“一家‘老北京炸酱面’店里,旁边有个‘小太阳幼儿园’,拜托你想办法让他快点儿找到我,我也不知道她们这边打烊早不早……你记得把我说的惨一点!”赫惟再次强调,“这样我说不定就可以顺理成章去他家的做餐馆打个寒假工,挣点钱之后再慢慢想办法找我爸,即使找不到我爸我回北京也能拿着我自己挣的钱甩在纪柏煊面前,硬气地告诉他我以后再也不花他的钱!”
赫惟从来没出过远门,更没做过什么寒假工暑假工,独自出来原本就是天真幼稚使然,好在足够乐观。
一般人在经历了这一遭之后肯定吓得主动打电话跟家长求饶了,偏她不干,她哭也就哭那么一会儿,等把眼泪擦干了她就又冒出了新想法,翻出本数学作业开始做起题来。
赫惟的自愈能力很强,且脑回路清奇。
后来告白被拒绝,纪柏煊不辞而别,她也是如此,大哭一场,哭完以后后面该干嘛还是干嘛,该不好好学习还是不好好学习。
他不就是觉得爱情会影响她学习嘛?
赫惟非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恋爱才不会影响她学习,失恋才会-
叶雪扬的行动力超快,不到两个小时,赫惟刚做完两页三角函数集训题,叶雪扬就推开了“老北京炸酱面”的店门。
天还没黑,但没有太阳的天气光线并不太好,屋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风吹得路旁的树如群魔乱舞,雪粒被吹飞起来,叶雪扬穿一身黑色大衣,如同韩剧男主从天而降。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当然,这是后来孟昭的表述。
赫惟对叶雪扬这个人没有这层滤镜,她抬眼时没注意到他的穿着,只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雨伞。
她这才发觉外面下雪了。
韩剧里说下初雪的时候不能没有啤酒和炸鸡。
赫惟说恋爱脑的催产不能没有韩剧。
是这一年,在遥远的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在孟昭大聪明的点拨下,赫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生这一场气。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嫉妒。
她被同步灌输进了韩剧思维,以至于在看到纪柏煊的那一刻,她足足反应了两分零一秒。
两分零一秒,那两分多钟里他不再是纪柏煊,他是那个调停风雪的人。
无人注意的路口,黄灯突然变红,纪柏煊站在斑马线中间,来抬头看了眼过往车辆,加速跑过来。
他一步没停,就这样跑到叶雪扬家的烤肉店门前。
隔着透明玻璃门,弯腰,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如此往复,直到呼吸平稳。
而在那之前,店里正在等待开门营业的赫惟,忽然停住了在起雾的玻璃门上写字的动作。
雪乍停,风忽止,赫惟随意地一瞥,走进了她人生的第一场雪。
一场盛大的、凛冽的、让人失温的初雪。
第24章 六便士13“你别出声儿。”……
*六便士*
她还能被谁分手。
当然是他室友许清穆啊!
赫惟眼一瞪,“舅舅不是让你去劝你室友知难而退么,这事儿总不能一直没有下文吧?”
“哦哦哦哦哦,吓我一跳。”程茗捂嘴笑,“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现在是我室友‘女朋友’。”
“屁的女朋友,”赫惟让他别跪着了,被纪柏煊看到像什么话。
程茗笑笑,“我室友都跟你分手了,那我更得跪着了,毕竟我功不可没。”
“不过为什么是他向你提分手,他丫的有什么资格提这俩字儿?”程茗入戏很快,像是真想上去揪着人衣领子质问一番。
为什么是被分手不是自己要分手?
那就又得从饭桌上说起了。
赫惟食欲不振,没动几下筷子就开始擦嘴静候了,纪柏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旧事重提,问她这么重要的日子男朋友有什么表示。
叶雪扬就在一旁,赫惟没遂本能地口不择言,但还是极平静极平静地说:“你不提这个人我还真快忘了。”
“男朋友也能忘?”叶雪扬替纪柏煊问出这句。
“我早说过了,算不上什么男朋友,偶尔一起睡个觉什么的,叶老师你应该也能理解这种关系吧?”
孟昭在美国换男人时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赫惟不明白她这种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总之她不想将一段虚假的关系描述成爱情。
尽管在孟昭面前她一直解释自己对程茗的感情不是玩闹,但在纪柏煊面前,她宁愿她在他眼里就是个随便的轻浮的把感情当儿戏的人。
她现在表现得越是无所谓,那个被她爱过的人就越是膈应,他还会站在长辈的立场,劝诫她把感情当儿戏是不对的,或是批判她这样随便展开一段关系。
她太清楚纪柏煊这个人。
可她就是要告诉他,没人值得她认真,除了他……
但是不是现在的他,是四年前的他。
他从前不是不信她爱他吗?
他不是总说她们之间的爱是亲情吗?
他最好先骗自己相信,否则等哪天她和程茗的关系赤//裸裸暴露在他面前,他胡乱跳出来反对,就很难说是出于什么心理了。
许是先前就说过了她在感情方面的态度,这回纪柏煊没露出什么过激的情绪,只是说:“不
管什么关系,今天是情人节,你们没联系么?”
学校延迟开学,许清穆人并没有回京,纪柏煊计划是趁着这段时间让她们断绝关系。
他不能仅听程茗的一家之言,这种事情他还是需要探一探赫惟的态度。
出乎意料,赫惟说:“以后别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了。”
赫惟不擅长撒谎,提起许清穆这个人,她多少有些紧张,万一那句话说漏嘴再找补不回来,还不如就遂了纪柏煊的心愿,干脆结束这一part。
反正当初也是为了让程茗脱身随便诌的,现在危机解除,不分手留着干什么。
还真留着过情人节?
程茗不懂赫惟为什么要说是自己被分手,毕竟这听上去有一丢丢落败,不像赫惟的作风。
他以为就算她是真的被分手,爱面子的她也会说是她自己想分。
赫惟摇摇头,“我才不自己分呢,这显得我多听他话似的,他让我分我就分么?”
程茗跳下沙发,“吧唧”一口亲在赫惟脸上,“就是,哪天咱俩万一被捉奸在床了,你也不能听他的话跟我分手哦。”
“记住咯!”程茗伸手捏捏她奶香奶香的脸,“那宝宝你这两天对我凶一点,最好是没事就骂骂我,毕竟我那室友太不是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他把解释的话默默咽回肚子里,但他没在外面吃晚饭,足以证明他的清白。他相信赫惟的眼睛是雪亮的!-
赫惟重新找实习单位,在叶雪扬的建议下做了两版简历,先自己试着投了纪念家居。
简历石沉大海,又等了几天,赫惟决定试试走捷径。
纪家几位长辈都是见过赫惟的,自然是骗不过,但纪柏煊那位堂妹有个不着调的老公,这在圈子里不是秘密。
纪柏娅结婚的时候赫惟没有露面,林彦自然是没见过她的,这样浑身都是把柄的人最容易有弱点,赫惟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心善”。
林彦家里一开始并不做生意,后来因为负债累累被逼得没有办法,铤而走险去挣快钱,没成想一来二去还真把生意做大了起来。
穷人乍富,胆子比常人大,又特爱打肿脸充胖子,林彦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顽劣更甚。
自前年林家生意倒台,这一两年时间林彦终于安生下来,已经许久没有和过去那些狐朋狗友混迹酒池肉林了。
但赫惟想见他一面,必然不能通过纪柏煊,她让叶雪扬帮着想想办法,结果还真是巧。
“我记得林彦也是个喜欢打游戏的主,之前他的社交平台发过自己的游戏战绩,你不是也喜欢玩儿那个手游么,你试试看能不能通过游戏认识一下。”先和林彦说上话,游戏里的妹子毕竟吃香,林彦又是很少驳女生面子的人,实习这样的小忙完全是举手之劳。
赫惟立即行动,她用帮林琪琦解决实习证明的条件作为交换,借来了她的某音账号。
胸大无脑,林琪琦仅有的几条视频作品里都传递着这一信号。
赫惟按照叶雪扬的指引搜索到林彦的账号,果不其然除了自己的健身照就是游戏录屏。
不过实话实说,他的铠和李信玩的确实不错。
赫惟随手点了个赞,并且关注了他。
随后,赫惟开了局游戏,让程茗拿她手机秀了一把花木兰,然后也发了一段录屏。
赫惟没立刻去私信,她又刷了会儿林彦的视频,在最新的一条下面评论了一句。
【有机会一起组队。】
赫惟放下手机,不急于求成,趁着纪柏煊上班的间隙和程茗腻歪。
程茗解释完那天去林主任家的事儿以后,赫惟觉得蹊跷,“你说这老狐狸怎么想的,早不让你去,晚不让你去,偏偏情人节这样的日子把你弄出去,还拉着我去吃什么法餐,莫名其妙的,你说他什么意思?”
“想撮合我和林主任家那位呗。”程茗逛着游戏商店,在买新皮肤和给赫惟买新皮肤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是真没钱了,现在开学不去学习,上个什么破网课,程似锦是一分钱零花钱都没给他,说什么要和陆世康一起存钱给他买房子,预备着将来给他娶媳妇儿用。
程茗心想:你儿子现在这么穷,能娶得上媳妇儿才有鬼,这年头疫情不能见面,谁家情侣不是靠给对方花点小钱维持感情?
好在他和赫惟天天见面,要不这大小姐还以为他钱都给哪个狐狸精花了呢。
程茗傻不愣登问赫惟:“是不是每个人到了年纪都得要去相亲,舅舅是怕我沦落到他如今这般田地?”
“哪般田地?”
“没人要的天地呗。”程茗笑笑,“你还记得之前那个梁律师不?”
赫惟点头,“当然记得。”
“美国现在不是疫情大爆发么,许多留学生啊华人啊都回国了,我听说她原来在美国有个相好的,是个美籍华裔,这人前不久到中国来了!现在就在简叔的酒店里隔离呢!”
“这和舅舅有什么关系?”赫惟没明白程茗话里的逻辑。
“我之前一直以为舅舅这把岁数了,这回回来指定就要结婚了,之前也相亲了挺多的,偏偏就这个梁律师他继续跟人家吃了第二顿饭,想来是有好感的。”
程茗顿了顿,“可之前情人节她俩也没一起过,舅舅还拉着你去吃了顿莫名其妙的饭,我估计吧……”
“说ji不说ba,文明靠大家。”赫惟打断他。
程茗一个眼神扫过去,贱笑起来,“你心真脏,是不是这几天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想吃了是吧?”
赫惟上来就是一脚,“滚你舅的!”
纪柏煊无辜被骂。
自打纪柏煊去了新加坡,赫惟和程茗吵架就改了许多词儿。
她从前对脏话一直嗤之以鼻,不想骂个人还株连家人,尤其程似锦和陆世康都是不错的人,她骂只骂程茗。
可纪柏煊的不辞而别让赫惟恨不得骂死他,而每次程茗这厮上赶着在她面前犯贱,她总觉得他是随了舅舅。
只不过程茗是明贱,纪柏煊是暗贱。
明贱好骂暗贱难防,她不如干脆直接两个一起骂!
“正经点!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赫惟拿程茗没辙,他这人注意力一拽就跑,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赫惟常常被他一句话拉去外太空,大脑真空。
程茗拍拍脑门儿,“我刚才想说,我估计啊,是舅舅被人梁律师给拒绝了,所以情人节失落落地拉你去吃饭。”
“而且我之前一直以为她俩能成,把话说得太早,我估计他是失恋迁怒于我,所以折腾我呢。”
赫惟抿抿唇,没说话。
程茗真是大傻帽!
她心里叹气,怪不得被纪柏煊治得死死的。
对了。
说到美国疫情大爆发……
赫惟退出游戏界面,点来某个靓女微信,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惟一:【嬛嬛,朕来看你啦.jpg】
孟姐:【平身吧。】
赫惟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
孟昭刚洗完澡,正吃着隔离餐呢,心情颇为不错。
赫惟奇怪,“你这个点吃什么饭,不怕健身白健?”
纽约这时候已经过了零点,按照孟昭的习惯是不可能进食的。
孟昭将手机一转,给她看窗外的车水马龙。
“四郎,臣妾已经从甘露寺回来了,想不到吧?”
窗外大亮,熟悉的建筑让赫惟眼睛嚯地瞪大,再仔细看,赫惟才发现孟昭正在吃的东西包装上印的也是中文。
“你回国了?”赫惟难以置信,“你现在在北京?”
“嗯,”孟昭嘴里包着饭,“美国现在疫情太可怕了,听说从欧洲大面积撤侨以后几天感染率翻了四倍,幸亏我们回来早。 ”
“你……们?”
“我和我妈,还有Lucas。”
孟昭说:“现在回国要在酒店隔离,我们一人一间房,还有三天姐姐我就要放出来了,还准备到时候给你个惊喜的呢,结果一听到你的声音就知道瞒不住了。”
赫惟开心得差点流眼泪!
她重重地拍了拍程茗胳膊,“疼不疼?我不是在做梦吧?”
程茗夸张地捂着胳膊嗷嗷叫,“不好说,因为在梦里你也这样残暴。”
赫惟唇一抿,“又犯贱是吧?”
程茗扭了扭大腚,噘嘴,“皇上心里难道只有莞嫔么,臣妾也一直在等着您临幸呢。”
阿姨这会儿在楼下拿吸尘器吸地呢,动静大得很,她们在楼上干什么楼下都不可能察觉。
程茗心里痒痒,抢过赫惟手里的手机,“熹妃妹妹你就安安心心隔离吧,住哪个酒店待会儿你给我们发一个,回头隔离期满我开车接你们去!”
“宝宝的闺蜜那就是我大姨姐,我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挂了电话,程茗在赫惟颈上轻嘬。
赫惟没反应,由着他在她身上煽风点火。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骚成这个样儿?”赫惟叹气。
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很吃他这一套。
“宝宝你过分了哦!”程茗咬她一口,“孟昭人还没回来呢,你这么早就把我打入冷宫,以后长夜漫漫谁来陪你?”
赫惟拍拍他脸,“你是夜里来的么你?你哪回不是趁着你舅舅不在偷摸溜进来的,还得提防着阿姨,咱俩做个爱跟偷情似的。”
“多刺激啊?”程茗扛起重炮,对准敌方阵营,突突突突突。
他要让赫惟不许重友轻色,必须给她加深点记忆。
太突然了,赫惟没忍住,惊叫声冲出喉咙。
她的手在程茗背上抓出一道印子,指甲狠狠扎进他肉里。
“谋杀亲夫!”程茗吐了吐舌头,一只手将她双手捏住在胸前,狠狠报复回去。
楼下吸尘器声音停了会儿,赫惟不停拍打程茗胳膊,“阿姨下面弄好了!阿姨要上来了!”
程茗一根手指喂进她嘴里,任她咬着,“那我慢一点儿,你别出声儿。”
赫惟才不信他,他骨子里那股狠劲儿总是一发就不可收拾,越是危机四伏他越是来精神。
慢是慢不下去的。
她今天就是把他手指咬断,他也不会怜香惜玉。
赫惟紧张得一缩一缩,全身通红如煮熟的虾。
他知道她也喜欢刺激,只是心口不一。
“我听到阿姨上楼的脚步声了!”程茗还在添油加醋。
敲门声接踵而至,两颗心悬至万米高空。
只一下,赫惟就率先一步到了。
第25章 六便士14“脖子记得遮一下。”……
*六便士*
阿姨敲了一下门,没有人应,顿了顿,改去敲程茗房间的门。
也没有人应。
“小茗!”赵阿姨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在走廊叫了一嗓子。
程茗替赫惟理理湿发,大声应了一下,“打游戏呢,怎么了?”
阿姨总算得到回应,走到赫惟门前,“纪先生的秘书来了,说是来帮忙取东西,我不敢翻纪先生的东西,麻烦你这局游戏打完下来一下。”
“好嘞,五分钟!”程茗冲刺到最后,抱起赫惟去冲洗,他胡乱用喷头冲了冲,毛巾擦擦套上睡衣就下了楼。
叶雪扬坐在客厅沙发上,仰头看向楼上。
程茗从赫惟的房里出来,心情格外舒畅。
“这个点儿洗澡?不是说在打游戏么?”叶雪扬看到程茗半湿的头发,衬衫领子也湿了大半,眼睛眯起。
“叶老师会打王者么?改天一起呀。”赫惟从程茗身后出来,吐了吐舌头。
赫惟有一个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纠结要不要告诉他。
叶雪扬说好,让赫惟去纪柏煊房间帮忙拿一份合同,“一会儿有个会要用,纪总让我过来拿。”
赫惟去纪柏煊房间翻找,程茗下楼和他闲聊。
要说暗度陈仓的本事,叶雪扬可是行家,他和孟昭
当年背着家长和纪柏煊偷偷恋爱,行为可比他现在恶劣多了。
当时孟昭才十七岁,还未成年呢,他居然能下得去手,也不怪东窗事发之后孟昭家里坚决反对。
“你头发有些长了。”叶雪扬提醒程茗,“你还是剃板寸帅,这样斯文的皮囊不太适合你。”
“跟我舅舅待久了,说话都开始有舅味儿了。”程茗摸摸头,“这不疫情么,都没去理发店。”
“让赫惟给你剃。”叶雪扬暗讽他当初和赫惟闹的那一架,被赫惟点火烧了头发。
这是他今天刚从简胤淮那儿听到的笑话。
作为纪柏煊唯一的好友,简胤淮最近没少往纪柏煊办公室里去,一是炫耀自己如今美满的婚姻生活,二是力劝纪柏煊和他一起投资建设一个大型度假酒店。
选址在白市。
叶雪扬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延边人,也被问过些建议。
“疫情不知道要持续到哪一天,现在旅游业萧条,酒店和房地产行业都不好做,手头的工程不出问题就是上天保佑了。”纪柏煊兴趣索然,他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简胤淮心累,“你那么喜欢滑雪,每年去玩儿住酒店也要花钱,不如自己建一个。疫情总有一天会过去的,到时候再着手,钱不就都让别人赚去了吗?”
“什么时候你能跟茗子学学,年轻人一点儿冒险精神都没有,我看你才应该去走仕途,让茗子来帮你管公司才对。”
说起程茗,简胤淮赞不绝口,“去年你还在新加坡的时候,茗子带小惟去滑雪,我看是有点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了。”
“什么时候?”纪柏煊没印象。
“具体哪天我也忘了,但我记得我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他发的视频了,确实意气风发比你年轻时候帅多了。”简胤淮喜欢埋汰他,“你一天天板着张脸,女孩子吓都让你给吓跑了,活该一把年纪了还形单影只,小惟现在都和她哥玩儿不爱搭理你了,你自己找找原因吧。”
说着回忆起程茗和赫惟小时候不打不相识的往事,感叹一家人果然是越大越亲,互掐也不影响两人长大以后的感情。
叶雪扬听着,莫名就觉得不大对劲。
记忆中,赫惟是最烦程茗这个显眼包的。
可这次回京,他总觉得赫惟变了,不仅对纪柏煊的态度变了,对程茗的态度也变了。
赫惟没找到什么文件,下楼反馈,“他平时也不带工作回家的,我看他书桌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是不是落在车上了?”
叶雪扬点点头,“我猜也不在家里,估计是他塞到哪个文件夹里去了,我回去再找找。”
叶雪扬目光微微聚焦,落在赫惟脖颈处一块新鲜的红印上。
“脖子记得遮一下。”
撂下这句话,叶雪扬转身离开。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这就是他来这一趟的目的。
没有什么文件要拿,也没有什么会要开,纪柏煊下午人不在公司,叶雪扬无所事事,本来是来找程茗兑现上次那顿酒的。
谁知道一进别墅就被二楼的战况吸引了注意。
大中午的,程茗不在自己房间,赖在赫惟房里,多少有些奇怪。
男女有别,亲兄妹也没有这样的,加之情人节那天饭桌上赫惟听到她所谓的“男朋友”的反应,那无所谓的态度,叶雪扬当时就觉得有猫腻。
赫惟比孟昭狡猾多了,这一点叶雪扬了然于胸。
当年若不是她在背后替孟昭出谋划策,一而再再二三地拉红线,他和孟昭成不了。
但是赫惟这次真的过了。
在纪柏煊眼皮子底下和他外甥来这一出,到底是折磨纪柏煊还是折磨程茗?
赫惟没想到叶雪扬眼睛这么毒,下意识捂住脖子,追出去。
“叶老师……”
“我不会告诉纪总。”他不是那种搬弄是非得人,况且当年也多亏她帮忙隐瞒。
“谢谢。”赫惟发自内心地说。
“没什么好谢的,我……”叶雪扬欲
止又言,“我希望你们不是认真的,就像你上回在餐桌上说的,如果只是那种关系,最好是现在就赶紧断了。”
“不是。”赫惟回答得十分干脆,“我们是认真的,我爱他,我不会和他分手。”
“所以还请你为我们保密。”赫惟几乎是在恳求。
“纪总不是傻子,我帮你们保密……你以为这样他就不会发现吗?”明明注定是要分手的,真要拖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到时候就难收场了。
纪柏煊也难收场。
叶雪扬不信赫惟口中的爱。
他更愿意相信赫惟是在报复纪柏煊。
少女记仇,当年爱而不得,如今就这样宣泄,是赫惟能做出来的事。
叶雪扬突然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程茗,“因为纪总当初拒绝了你,所以你就和他外甥在一起报复他?赫惟,你这样真的太过火了。”
“我没有报复他。”看吧,任何人在得知她和程茗关系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样,觉得她是报复纪柏煊,觉得她拿程茗当替身。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游走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等有一天东窗事发,你让他们舅甥两个人如何相处?”叶雪扬知道纪柏煊的计划,也知道他对赫惟和程茗之间不敏感是因为他太信任她们。
他信任程茗是个有什么说什么没心眼儿的。
他信任赫惟也许是因为过于自信,毕竟她曾经说过她会永远喜欢他,永远爱他。
纪柏煊就是这样,永远自信满满,认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是为赫惟好,可结果证明大错特错。
“我有想过。”赫惟声音低下来,“叶老师,我们去三楼说话吧,好让阿姨继续打扫卫生。”
她拉了拉叶雪扬的袖子,生怕阿姨在哪里也竖起耳朵。
赫惟不是程茗那种乐观主义,她当然会想到最坏的结果,但她不怕。
甚至……就在刚才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她想如果门外是纪柏煊就好了。
与其终日惶恐,躲躲藏藏,不如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给她个痛快。
大不了她就给纪柏煊写个欠条,搬出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反正都是她的错,她就是个白眼儿狼。
她们做不成爱人,干脆就做仇人好了,总好过钝刀子割肉,心里都有火却不能发,还要天天演戏。
她受够了纪柏煊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她想看他发火,她知道他一定会发火的,因为他爱她,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地爱着她却永远不会承认。
那就别承认吧,永远别承认!
一辈子都别承认!
最好是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被虫蚁啃食,让它碎掉烂掉!
他自认为肮脏的、丑陋的、见不得人的爱意。
她曾经趋之若鹜,如今不屑一顾的破烂。
都毁灭吧!
赫惟没那么伟大,她才不管他们舅甥两个人以后要怎么相处呢,从前纪柏煊离开的时候也没考虑过她一个人在国内怎么生活啊,也没问过她想不想去程家,她为什么要顾虑他的感受?
能不能接受是他的事情,关她什么事?
至于程茗……她相信他会和她站在一起。
叶雪扬没抬腿,“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你必须和程茗划清界限,否则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不便透露太多,只能点到即止。
趁纪柏煊还不知道,就此打住,是最好的结果。
否则只会让三个人都难堪。
赫惟和程茗是很般配的一对,年轻的身体互相吸引也许是情有可原,但她们实在不合适。
其中缘由,或许只有纪柏煊知道。
“叶老师,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吗?”赫惟突然问他。
叶雪扬愣了愣,听见她说:“你说,爱一个人或是不爱,难道是可以自己说了算的吗?”
“人都有侥幸心理,我在想,如果老纪他也放下了呢?如果他也祝福我们呢?”明知不可能却依旧在奢望,这是赫惟在这段感情里最大的诚意。
她不会因为纪柏煊和程茗分手,绝不会。
“虽然我知道真到那一天,老纪一定会觉得很难堪。他那么墨守成规的一个人,一定会觉得我们离经叛道,但是他回来的太晚了,我已经刹不住车了。你…明白吗?”赫惟转身去看程茗,他担忧地看向她们,却识趣地没有走上前来。
程茗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决定权在赫惟,怎么解释也由赫惟,被承认或者被分手,他从来只有接受的份儿。
他不会让她为难。
程似锦说他从小就比同龄人幼稚,成年了还像个小学生一样对女孩子动手,从来没有绅士风度,也不稳重。
他有好多好多的缺点,他自然是配不上赫惟的,但他起码可以保证自己绝不会伤害她。
外面纵然有许多许多优秀的男孩子,他们或许都比他适合赫惟,可是他们未必能做到完全不伤害她。
比起耽误她,程茗更怕她被伤害。
现在外面的男孩子那么坏,把她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听不清赫惟和叶雪扬在说什么,程茗转身上楼去清理刚才的犯罪现场,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惊慌。
他想到,万一刚才敲门的人是舅舅,她们该怎么办?
万一纪柏煊门都不敲就直接推门而入,看到他覆在赫惟身上……
细思极恐。
程茗心里清楚,赫惟在纪柏煊心里是无价珍宝,他这个亲外甥打她的主意也是与庶民同罪,罪该万死。
亲情和爱情,每个人的排序都不同,如果有一天让赫惟在他和纪柏煊之间选一个,他不会怪她放弃自己。
但万一他是被她选择的那一个呢?
他以后还是应该收敛些。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叶雪扬没有说服赫惟,反而被赫惟反向说服了。
赫惟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一个他最近每天都在怀疑终于在今天得到证实的消息。
“孟昭回北京了,现在在亮马河酒店集中隔离,过两天隔离结束我们去接她,你……”赫惟话说到一半突然又后悔将这消息告诉他了,毕竟孟昭这次回国是突然之举,什么时候再回美国不好说,而且她还带着她的美国小男友。
“哦。”叶雪扬淡淡地,“美国疫情加重,现在回国是明智之举。”
他神色平静,似乎赫惟刚才的担心只是多余之举。
叶雪扬转身离开,车子驶出去汇入车流,不知不觉就开到亮马河酒店旁边。
疫情期间街上车辆已经大大缩减,他找了个地方停下车,摇下车窗给自己点了支烟。
抽烟还是跟孟昭学的,那一年在纽约,她给他点烟,说爱情就像尼古丁一般容易上瘾,想她的时候就抽一支,他回北京以后一周就抽完一包。
后来为了省钱,他控制自己只能睡前抽一支,连想她都是奢侈。
异国恋真不是一般人能谈得下去的。
叶雪扬真觉得自己尽力了。
他的经历条件先天是劣势,和孟昭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在透支幸福,他无数次地告诉过自己他不配,是她……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他值得。
她说:“叶雪扬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她说:“叶雪扬你不要自卑,我喜欢你,所以你从来不是一无所有。”
她说:“叶雪扬,我喜欢你。”
……
她说了那么多遍“我喜欢你”,叶雪扬信了。
可他当时忘了问她,这份喜欢……究竟可以持续多久。
孟昭的妈妈是个聪明的人,在得知她们偷偷恋爱的消息的时候,她没有做出任何棒打鸳鸯的举动,尽管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做。
后来听人说,孟昭那个年纪最是叛逆,越是父母不同意的感情越是刻骨铭心,一起对抗外力也许会让她们的感情更加坚不可摧,孟昭妈妈偏偏反其道而行。她告诉孟昭只要她
好好学习,只要她托福成绩超过100,只要她按照计划去哥大留学,她就不反对她们。
没有人反对她们,也没有人拆散她们。
天南地北,是她们自己走散了。
一支烟燃尽,叶雪扬上车,车子经过亮马河酒店没做停留。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月以后,就是在这家酒店,那个明媚又灿烂的女孩儿,将他的道德和理智统统撕得稀巴烂。
他有什么资格说赫惟离经叛道,他自己才是真的疯了。
也许就像赫惟说的,人都有侥幸心理。
当小三怎么了?起码这一刻人在他身下。
不像某些人,瞻前顾后,总想给人当长辈,最后真混成了舅舅,亲舅舅!这下好了?
第26章 月亮14她不能接受她们两个人躺在一……
*月亮*
叶雪扬开了车,雪天路滑,他开得很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座的赫惟,并没有孟昭描述的那么可怜兮兮。
虽然她的钱包确实丢了,但在这陌生的城市,她居然还能静下心来写起作业,也是心比命硬。
“赫惟同学,”叶雪扬叫她。
“叶老师您说。”
“怎么好好的离家出走,还跑来这么远的地方?”一般人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也就是在家附近转转,最多跨个区跑去同学家住两天,她这样不像和父母吵架闹脾气,倒像是哪家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为了不让对方找到她。
赫惟没悠闲地靠着,背挺得笔直,两只手扒在前排椅背上看车前窗上的雪。
雨刮器摇摆个不停,赫惟惊叹:“这么大的雪,一会儿路上是不是都是白色了呀?”
“没来过我们这边吧?这都是小雪。”叶雪扬拿抹布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问赫惟:“不是说你家大人很好嘛,怎么就离家出走了?”
赫惟眼一红,“再好也不是亲生的。”
“我从小就没有妈妈,我爸几年前失踪了,现在是我爸爸的朋友在照顾我。”赫惟声音哽咽,“我之前觉得他可好可好了,但是他最近变了,他好忙,也好凶,我上学期期末考得特别差,我感觉他已经想好了要把我送走了。”
赫惟撒了个小谎,她自认为这是善意的谎言。
毕竟是家务事,她不想太过损伤纪柏煊的形象,只好编了个相对合理的理由。
又能激发叶雪扬的同情心,说不定能帮到孟昭。
这种时候她还惦记着孟昭的小情小爱,赫惟觉得自己实在是够朋友。
叶雪扬毕竟年长几岁,在家里又是长子,从前就被教育着体谅父母、包容弟弟,一家人从来没有隔夜仇,他很难理解赫惟这种寄人篱下的心情。
“就算是亲生父母,总会有忙的时候,偶尔疏忽了你,咱们也不至于跑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冒险吧?你一个小女孩儿,多危险呐。”
赫惟摇摇头,“我是来找我亲爹的,很久之前他给老纪写过一封信,那封信就是从这儿寄出的,我可以给你看照片。”
“那你找到了吗?”叶雪扬佩服她的天真,别说是几年前的信了,就是几天前的,也没那么容易找到。
“你说你爸爸失踪好几年了?”叶雪扬困惑,“那没有报警吗?”
“报警了,可是一直没有线索。”赫惟语气里不免失落。
“就连警察都找不到线索,你觉得你一个小孩子能找得到?”十字路口,叶雪扬停车等候,转身拍了拍赫惟的肩膀,“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出过北京?”
赫惟心虚地点点头,“小时候我爸爸工作很忙,没时间带我出去玩,后来……老纪也很忙的。”
赫惟没离开过京市,她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和想象的那么不一样。
她没有住过那样的小旅馆,也没有被人偷过钱包,她也从来没这么冷过。
叶雪扬家不在市区,是隶属于白市的一个小镇,离景区不算太近,并没有想象中的繁华。
甚至可以说有些萧条。
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路灯照在覆雪的路面上,反射出晶莹的光。空中全是一瓣一瓣的雪花,或被风吹起,或随风落下。
赫惟下了车,跟在叶雪扬身后踩进雪里。
雪已经有鞋底厚了,松散的无瑕的雪。
赫惟蹦了蹦,雪溅到叶雪扬裤腿上。
叶雪扬停下来,放下手里的行李箱,转身蹲下去捏了两颗雪球,朝赫惟身上砸去。
不远处烤肉店的门被推开,有个胖胖的小男孩蹦跑着出来,呲溜一下,摔了个屁股蹲儿。
叶雪扬介绍道:“这是哥哥在北京的学生,你叫姐姐。”
叶松青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雪,咧着嘴叫了声“姐姐”,上前来帮赫惟拿包。
叶雪扬拎着行李箱,几步走到店门口,拍了拍身上的雪,推门进去。
正值饭点,店里却没有什么人,只有两桌靠窗的位置还燃着炭火。
赫惟看见叶雪扬将行李箱放到收银台边,和收银的阿姨说了句什么,然后才重新朝她走过来。
赫惟猜测那是叶雪扬的妈妈,一位光看面相就和善可亲的阿姨。
“饿不饿?今天店里人不多,我们晚上就吃烤肉吧,今天的食材还剩了好多。”老家一般五六点就吃晚饭了,今天路上耽搁,七点多还没吃上饭,叶雪扬早就饿了。
赫惟点点头,想去收银台那儿打个招呼。
叶雪扬按住她肩膀,“找个位置坐吧,想喝什么饮料让松青去给你拿。”
“我是不是应该和阿姨问声好?”赫惟问他:“你和叔叔阿姨是怎么介绍我的?”
她不想给叶雪扬惹麻烦。
“不用,去接你之前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和她们说过了。”叶雪扬叫来叶松青,“我妈妈不会说话的,小时候发烧我姥姥没太重视,耳朵听不见了,后来慢慢也就不会说话了,你不会手语,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还有松青说就行。”
赫惟心里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叶雪扬家里是这样的情况。
赫惟有些局促,“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们了?”
“是有一点,”叶雪扬笑笑,“那等你回了北京,家教的课时费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赫惟之前说的课时费按照1.5倍算,叶雪扬其实着实心动了一下。
但他不敢再见孟昭,拒绝的时候没少遗憾。
现在“考研”结束了,他也的确缺钱,再加上赫惟同学因为成绩差和家里吵架出走,种种因素堆叠在一起,叶雪扬实在没法再一次拒绝。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他想孟昭了。
很想……很想。
叶雪扬后面又教过一个初中小男生,对方也很聪明,同类型的题教一遍就会,写起作业来也不需要人催,积极性极高。
叶雪扬这份钱挣的相当轻松,可他却没有从前那么期待去上课了。
给孟昭上课才最有意思。
她明明很聪明,却有点儿爱偷懒,粗心是导致她失分最严重的一个因素。
她有点儿绘画天赋,草稿纸上总是留下她随意的涂鸦,画圆的时候总不喜欢用圆规,两根手指一比画一个没那么完美的圆,画辅助线也不喜欢用尺子,总是随手捡起什么东西就沿着边画。
她也不长记性,同样的题总是一错再错,叶雪扬怀疑她根本就没有真的听懂过。
她还喜欢做题的时候吃东西,明明没多少题却拖拖拉拉写好半天,他常常等得困了,却还能听见她悠哉悠哉哼着歌。
……
如果叶雪扬是她们班的数学老师,毫无疑问,孟昭这样的学生并不让人省心。
可她太特别了,几个月不见,她依旧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孟昭的电话拨过来的时候,叶雪扬正在厨房帮忙洗菜,手机在桌子上响起,屏幕上“孟昭”两个字像生僻字,叶雪扬辨认了好半天,才接起来。
她难得没有煽情地寒暄,说话又急又慌。
叶雪扬当下就慌了,拿起手机问她怎么了。
她断断续续说完赫惟离家出走、遭遇小偷的事情,拜托他帮忙去找人 。
叶雪扬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甚至在电话挂断以后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他答应了什么。
连忙借车去找赫惟。
孟昭的声音变了,没那么咋咋唬唬了,多了些思考。
他觉得她成熟了。
她是真的担心朋友的安危。
叶雪扬答应她一定帮她把赫惟找到,然后平平安安将她送回去。
赫惟却并不好说话,“回北京……我暂时还没有这个计划。”
叶雪扬无奈,“那你现在找不到你爸爸,钱包也丢了,你不回北京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不能留在你家里帮忙?我不要工钱,每天吃点剩菜剩饭就行,等开学我再回去,到时候我去办寄宿,我住校。”赫惟想得很简单,她就是不想再回纪柏煊那儿了,她不想看见他。
看得出赫惟还在气头上,别的人丢了钱包早就放下任性知难而退了,可她偏偏还一身反骨。
叶雪扬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多费口舌,去后厨拿菜出来。
“先吃东西,其他事情回头我们再从长计议。”这家小烤肉店生意一向惨淡,根本不需要雇人,如果不是临近年关,店里有叶松青一个人帮忙就够了,叶雪扬还能找找其他的活儿做。
虽然说多赫惟一碗饭并不是多大的开销,但他担心赫惟在这儿住不惯,又不想她口中那位家长过分担心。
他不信这样一个半大的小孩子丢了,谁家大人会不着急。
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连他在去白市的一路上都担心不已,就连孟昭那样心大的人都慌了神,赫惟的家长一定也急坏了。
小孩子不懂事,可他是成年人,要是赫惟在他这儿出了事,他可没法交代。
晚上,趁着赫惟洗澡的间隙,叶雪扬给孟昭拨了个电话,那边火速接起。
“你那会儿说接到小惟了,她现在没事吧?”孟昭问。
叶雪扬向她保证,“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只是……”叶雪扬羞于开口,“我家里房子不大,一楼做了店面,二楼就两个房间,我爸妈一个房间,我和我弟一个房间,今晚我和我弟睡一张床,让赫惟同学睡我的床,但毕竟还在一个房间,男女有别终究是不好。”
“啊?”孟昭在床上惊坐起,“你平时和你弟住一个房间啊?”
怪不得他晚上很少回她消息,总是睡得很早。
孟昭家庭条件虽比不上赫惟,但从小衣食无忧,从没想象过有人连房间都需要和别人共享。
叶雪扬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所以你得赶紧把赫惟的情况告诉她家长,或者你把对方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来和他说。”
孟昭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我答应小惟了,不出卖她。”
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孟昭知道这事儿瞒不住纪柏煊多久,但能瞒一天是一天,至少证明她尽力了。
叶雪扬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
“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孟昭叫起来,“叶雪扬我十六岁了!古代女孩子十五岁就及笄了,都可以结婚了!”
结婚……
这不是小孩子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叶雪扬笑笑,听见孟昭在那边说:“叶雪扬,我想你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这个点路灯下没有行人,只有残留的脚印昭示着这片土地上曾有人走过。
他也知道,他的心里有块地方,曾有人来过。
“嗯。”他咽了口唾沫,“叶雪扬今天也想你了。”
“不是今天!”孟昭激动得蹦起来,“是每一天!每一天!叶雪扬,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叶雪扬把手机拿得远一些,透过窗户,他看向纷飞的大雪。
“嗯,我也是……每一天。”都在想你。
许是赫惟的到来让他睹人思人。
这一晚,叶雪扬难得地失眠了。
还有后来的好几晚,他都失眠了-
天亮了,雪还没停。
赫惟起床时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前一天晚上,赫惟洗完澡以后躺下睡不着,和叶松青一起看了两集动漫才睡的。
她以为小孩儿寒假都要报复性赖床,结果叶松青起得比她还早。
赫惟下楼时店里生在搞卫生,赫惟抢过阿姨的扫帚想帮忙,却被窗户上一层薄雾吸引了注意力。
那里有叶松青刚刚写下的他的名字。
赫惟走上前去,也想写点什么。
但写什么呢,她手指触到一片冰凉,画了个大大的圆圈。
画个圈圈诅咒纪柏煊。
再画个圈圈诅咒周晓。
诅咒她们这对狗男女性生活不和谐!
不!
不行!
赫惟晃了晃脑袋,她不能接受她们两个人躺在一起!
赫惟在心里又骂了句,再抬头时,目光定在了不远处那个路口上。
那条斑马线好像格外得长,不知道是不是她出现了幻觉,她仿佛看到纪柏煊站在那儿,他就站在马路对面。
路灯变黄,他走到斑马线上,来不及等下一个绿灯,他加速奔跑通过人行横道,离她又近了一些。
赫惟反应了好久,久到一首歌从副歌唱到下一首歌的前奏,后来她循着记忆去测算了这个时间,大概是两分零一秒。
而在这两分零一秒里,雪突然停了。
雪停了。
风也停了。
赫惟的心脏在这一刻好像忘记了跳动,她看着他朝她跑过来,这一刻她只想张开双臂扑进他的怀里。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忘了前一天晚上她还坚定地说她不要回去,也忘了就在这一眼之前,她还在骂他、说她再也不想看见他。
第27章 月亮15“啊啊啊—啊啊啊—”……
*月亮*
纪柏煊看见赫惟了。
离得很远的时候,他就看见赫惟了。
他原本那颗紧绷着的心脏应该在这一刻松弛下来,他其实可以缓慢地走到她面前,或者组织好语言再朝她走去。
可是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而跑得更急。
知道她没事,知道她在那儿,他的腿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而当真正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又挪不动步子了。
“老纪……”赫惟转身看向叶雪扬,“叶老师你投敌了?”
“不是我。”他举双手担保。
烤肉店十点开始营业,门没开,纪柏煊也没尝试伸手推门,就那样站在门外,弯腰,吸气呼气好几个来回。
不再是一双迷蒙的眼睛,他的眼里满是忧虑。
他好像一下子沧桑了好几岁。
胡子几天没刮,人也瘦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赫惟突然就消气了。
知道他比她还不好受,她竟然有那么一丝愧疚。
四周静悄悄的,叶雪扬暗示叶松青将门打开,一大一小拿着大扫帚去门口扫雪。
纪柏煊走进店里,鞋底的碎雪落到地上顷刻间就化成水,他在赫惟身旁坐下,没有说话。
“老纪……”赫惟声音有些抖,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纪柏煊滔滔不绝的教育。
然而没有。
纪柏煊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一直沉默。
赫惟走过去,还没开口,先掉下两颗小珍珠。
说实话这一刻她心里才真正开始后怕。
万一她这一趟出门遭遇不测,万一在机场她遇到的阿姨是人贩子,万一那天住在她对门的男人杀人如麻,万一她饿死在街头……
一旦有个什么万一,她就不可能再见到这个人了。
她刚才还在心里骂他,说再也不想见到他。
可是真的见到了,她居然只想抱抱他。
赫惟煎熬地等待着,等待来自纪柏煊的审判。
却在下一秒突然被他抱紧,听见他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朝你发脾气。”
他一遍遍说对不起,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紧到……他的胡渣扎在赫惟的后颈,微微刺痛。
但她喜欢这种感觉,像另一种惩罚,又
像奖励。
远远地,叶松青朝她们望了一眼,问哥哥:“这人是谁啊?赫惟姐姐的男朋友吗?”
好老啊,他心里想说。
赫惟姐姐虽然看着挺成熟的,但她的课本是高一的,这老男人怎么看也比他哥年纪大。
这么漂亮的姐姐,犯不着吧?
叶雪扬拍拍他的头,“别瞎说,这是赫惟姐姐的叔叔。”
叶松青摇头,“肯定不是亲叔叔,是阿加西吧?”
韩剧里多的是诱拐少女的阿加西,叶松青去同学姜莉莉家玩儿的时候没少陪她看,屁大点儿的小姑娘张口闭口就是爱情和浪漫,他现在觉得赫惟姐姐就挺浪漫的。
好好的首都不好玩儿吗?非来她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找罪受。
昨晚赫惟看到那张小床时明显有过片刻的无措,叶松青都看在眼里。
“哥,你觉得赫惟姐姐漂亮吗?”叶松青莫名问了句。
“漂亮啊。”
“那你说她是不是喜欢你啊,要不然怎么这么大老远的来咱们这儿啊?”
叶雪扬一扫帚抡在叶松青屁股上,“年纪轻轻就会给女孩子造黄谣了,你们学校就教你这个?”
说着把他拎回屋里擦桌子。
叶雪扬家的烤肉店并不宽敞,收留赫惟一个人已经很拥挤,现在又来了纪柏煊,赫惟言不由衷地赶人,“老纪你自己去住酒店吧,我以后再也不花你的钱了,以前我用了你多少钱,你说个数我给你写欠条,等我以后毕业工作了挣钱还给你。”
纪柏煊还没松开人,微不可闻地笑了声,“那你可还不起。”
“我还一辈子!”赫惟用力推他的胸,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他实在抱得太紧了,她都快要缺氧了!
赫惟故意道:“要不等我回北京,你给我办寄宿吧,或者干脆把我送去孤儿院得了,别管我了。”
纪柏煊坐着没动,严肃道:“你不是孤儿,我说过我会帮你找到你爸爸,请相信我。”
“警察都找不到,你能找得到?”赫惟这次是真的绝望了,一个小城市都这么大,更别说中国这么大的面积,找一个人简直大海捞针。
“我能。”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赫惟,像是一种承诺。
赫惟没接话,伸手摸摸他的下巴,“你好埋汰呀老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离家出走的那一个呢。”
没有太多煽情的话,赫惟心里酸酸的,午饭都没吃两口。
纪柏煊在旁边的理发店修了个面,又在镇上定了个相对干净的旅馆,两个房间紧挨着,他让赫惟住走廊尽头的一间,这样起码可以保证隔壁是安静的。
赫惟说不想回去,她没来过这儿,想多待几天。
纪柏煊又推了后面几天的行程,干脆提前休假过年。
工作狂突然这样置工作于不顾,公司里纷纷猜测他是交了女朋友,只有周晓不参与八卦,成天臭着一张脸上班下班。
往日里纪柏煊出差也好,私人行程也好,都习惯让周晓跟随,这一次他的行踪却完全没有跟她通过气。
她猜测与赫惟有关。
小丫头十五六岁就这么会撩拨男人,长大了还得了?
临近年关,大家下班都积极,周晓隐在一片黑暗里,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掼向桌面-
在纪柏煊出现的这天晚上,赫惟严重失眠。
比那晚她在充斥着叫//床声的小旅馆里睡得还差。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格外活泼,蹦哒个不停。
一点任性的负疚感都没有,反而兴奋居多。
凌晨三四点,万籁俱寂时分,赫惟翻来覆去几回,终于起身穿上鞋子,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她站在纪柏煊的房门前敲了敲门,等他开门的间隙,她在给自己的十个脚趾头举行选美大赛。
纪柏煊休假就是休假,没有扫兴地中途工作,他洗完澡开了电视机听新闻,就着电视机声音睡着了,难得睡这么早。
他猜到赫惟夜里可能会来敲门,所以他衣衫完整地躺着,睡觉的时候也没有太放飞自我。
赫惟手里拿着两根冰糖葫芦,笑嘻嘻地递给纪柏煊一根,“我昨晚一直放在窗户外面的,一点儿都没化,不知道有没有咱们北京的糖葫芦好吃。”
然后自然而然走进他的房间,糖葫芦往嘴里一塞,就在他穿个躺下。
纪柏煊坐在床边,“甜的东西少吃点儿,对牙齿不好。”
说着却撕了外面一层纸,舔了一口。
赫惟没心没肺地笑,滚到床里边,理所当然地说:“我房间里好像有老鼠,我害怕,我今天能和你一起睡么?”
在别墅的时候她偶尔梦游进他房间,醒来的时候她都是在他的臂弯里,刚开始她觉得震惊,可是日子久了她居然时不时地就开始期待梦游。
梦游的时候人是没有意识的,没羞没臊,清醒的时候只管坐享其成,她连纪柏煊每只眼睛睫毛有多少根都数清楚了。
纪柏煊沉默了会儿,脱了鞋子上床。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合规矩,可内心深处又有个声音在说:“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的。”
纪柏煊帮赫惟掖了掖被子,“糖葫芦不吃了给我,我再给它们放到窗台上去。”
赫惟双脚在被子里乱踢,开心得手舞足蹈。
她将糖葫芦递给纪柏煊,下床赤着双脚就去卫生间洗手。
手上黏糊糊的,她担心弄脏纯白色的床单和被子。
纪柏煊放完糖葫芦关上窗,一回头就见赫惟脚丫子踩在地上,踮着脚尖在走天鹅步。
“怎么不穿鞋?”他走过去,拦腰抱起赫惟,将她放回床上。
再一次替她掖好被子,纪柏煊掐了掐她的大脚趾,“下次不许光着脚下地,受凉了要拉肚子的你知不知道?”
“这里有地暖的!”赫惟狡辩,“家里也有地暖,我经常光脚下地的好不好,只不过你以前没关注过,你看我哪回拉过肚子了?”
“那我去你房间睡,我不怕老鼠。”他说着就要抬脚走人,被赫惟一把拉住胳膊。
“我一个人害怕。”她抓着纪柏煊,“你就穿着衣服陪我躺一会儿嘛,等下天就亮了,我今天保证不赖床。”
天亮以后她们要去附近的景区转转,是昨晚在叶雪扬的建议下临时增加的娱乐活动。
难得来一趟延边,前几天的经历已经够糟心了,纪柏煊想让赫惟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行能留下些许美好,遂决定带她在这儿好好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而在这天傍晚,孟昭同学也顺利抵达了白市。
叶雪扬开车,纪柏煊坐在副驾,后座是赫惟和叶松青,一行四人来机场接孟昭。
孟昭只背了个孟伟的登山包,她说:“丑是丑了点,但很能装,带行李箱还得托运找行李,太浪费时间。”
赫惟和她手拉手,想起来纪柏煊这趟来白市也是两手空空,连一张纸巾都没多带,日用品都是到了以后临时采购的。
他的大衣也不防寒,也是临时买的这件羽绒服。
“真没想到叔叔阿姨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赫惟说。
孟昭打了个响指,“有你家大人在,又不花钱,我爸妈当然乐意让我出来玩儿这一趟啦,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我寒假作业可都做完了,你呢?”
上来就说这么扫兴的事情,赫惟白了她一眼,“做完了不知道拍下来发给我?亏我这么全心全意地替你谋划,你知不知道你的叶雪扬……”
“我的叶雪扬怎么了?”孟昭拼命晃她胳膊。
“你的叶雪扬开学以后就是我的家教老师了!”赫惟撒欢儿地跑向纪柏煊,“下学期我数学成绩保证能有所提高,我保证!”
“我替赫惟担保。”孟昭礼貌地向纪柏煊打招呼,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因为就在不远处,一辆银白色的汽车旁,她看见了叶雪扬。
她的叶雪扬。
“可惜你来晚了,雪昨天停了,你不知道
那天叶老师来找我的时候……“赫惟向她描述了叶雪扬找到她的那天傍晚,天空飘雪的场景。
那天叶雪扬也穿着这件大衣。
孟昭捂住她的嘴,“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她脑海中已经有画面了。
她的叶雪扬简直帅呆了!
孟昭贴在赫惟耳边,轻轻地说:“怎么办,我现在幸福得想哭。”
“为什么会想哭?”赫惟没敢说,她昨天见到纪柏煊的那一瞬间也超级想哭。
眼睛鼻子莫名其妙就发酸,她再由着他多抱一会儿估计眼泪就不值钱了。
“见到很想很想念的人,当然会想哭啊。”孟昭说得坦坦荡荡,跟着赫惟上了叶雪扬的车。
赫惟有些恍惚。
孟昭有半年时间没见过叶雪扬了,而且叶雪扬是她喜欢的人,她想念他这很正常。
可是她和纪柏煊也就才几天没见啊,而且他又不是……不是她喜欢的人,她为什么会想他?
晚饭依旧是在叶雪扬家吃的,除了烤肉,叶爸爸还准备了接地气的东北大水饺和菜包饭。
孟昭嘴甜,说这一桌都是“家”的味道。
叶雪扬和孟昭中间坐着个叶松青,叶雪扬几次三番给她介绍菜品,烤熟的五花肉的第一块也被他夹到孟昭碗里,叶松青拍拍他哥的腿,“要不我和你换个位子吧,我想挨着赫惟姐姐坐。”
“可是我也想挨着你赫惟姐姐坐。”孟昭扮可怜,嘟着嘴也想和叶雪扬换位子。
她觉得她们现在这样坐着也挺好,坐太近她反而要紧张得不敢吃东西了,每一口都得注意吃相。
赫惟受宠若惊,第一次在孟昭心里赢过了她的叶雪扬。
是趁着纪柏煊去卫生间的空档,两个女孩子窃窃私语,赫惟不明白自己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然后被孟昭一语戳中要害。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你俩这是什么霸总娇妻剧本,吃个醋就跑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可真能折腾。信姐的,你这根本就是坠入爱河了!”说罢偷偷瞥了眼叶雪扬,幸福得冒泡。
赫惟犹如醍醐灌顶,一瞬间任督二脉都通了-
赫惟生平第一次滑雪,就是在白市。
她们一行人租了最新潮的滑雪服和护具,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纪柏煊进了雪场。
叶松青年纪最小,选的双板,上板就会滑,天赋异禀。
女孩子在乎拍照好不好看,坚持要上难度更高的单板。雪场教练忙碌,临时只能约到一位空闲的,赫惟慷慨道:“让教练去教你和叶老师吧,我跟着老纪就行,他滑雪贼厉害!”
这话不假,纪柏煊几乎每年都会滑几场雪,室内室外,单板双板,他完全具备教学的实力。
纪柏煊帮赫惟带好头盔,牵起嘴角,再次向她确认:“你确定要跟我滑?”
会滑不代表会教人,他可没教过人,就连程茗都是自己找的教练上课学的滑雪,她未免太信任他。
“嗯,我跟你滑。”他不会让她摔跤的,这一点赫惟深信不疑。
她看过纪柏煊滑雪的照片,那么青春那么飒爽,完全是另一副面孔。
才二十几岁的人,怎么总是板着张脸,他明明笑起来那么帅。
纪柏煊是个习惯严肃的人,说要教赫惟滑雪就是认真在教,从上板下板到后刃推坡他足足教了有一个小时,然后才带着赫惟上雪道。
那边孟昭已经敢竖着板自己滑一小段了,叶松青都开始和其他小朋友比赛了,赫惟还没掌握要领。
还有个原因是纪柏煊做不到放手。
他担心赫惟会摔跤,所以总是条件反射地护着她的腰,本能地伸手去拉她。
有个害怕孩子摔跤的家长,孩子学走路的时候往往更慢。
他不敢放手,她自然依赖他更久。
滑雪是个消耗体力的运动,中场休息,赫惟坐在雪道边上摆pose拍照,两只麻花辫一会儿放前面一会儿放背后,头盔和口罩戴一会儿摘一会儿,除了拍自己还偷拍了两张纪柏煊的侧脸照。
他的鼻梁比这雪道看上去好滑,下颚线弧度也堪称完美,怎么哪哪儿都好看。
赫惟盯着纪柏煊发起呆来,隔着两米多的距离,感受与他灵魂的贴近。
她相信她会爱上滑雪这项运动,只因为那样可以与他并肩。
“小心!”
就在她走神的瞬间,不知从那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壮汉,男人总是自信又大胆,滑着滑着炫起技来,一个不小心速度过快,冲着赫惟就要撞过去。
那速度太快,快到赫惟都来不及作出反应,只有本能闭眼。
救命!
这速度不得给她撞飞?
直接给她撞到网栏上去还好,可她滑板还在脚上,一个冲力给她推下坡,她不得摔死?
恐惧的当下她连惊叫都来不及。
而就在下一秒,身体猛然腾空,她被谁突然托起转了个圈,然后——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突然的失重感让她感到恐惧,像……电梯加速下行。
赫惟颤抖着睁开双眼。
不是她坠了下去,是她被纪柏煊抱起滑下了雪道!
“啊啊啊啊啊啊—”速度太快,赫惟的叫声冲破喉咙,她一双手紧紧抱住纪柏煊的脖子,任他托着她冲下雪道。
“啊啊啊—啊啊啊—”太刺激了!
“啊啊啊—啊啊啊—”好好玩儿!
赫惟一双腿夹在纪柏煊腰上,生怕自己因为体重太重半道上掉下来。
纪柏煊爽朗的笑随着风被吹进赫惟耳朵里,她也跟着笑,“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但是好刺激,还想玩儿!”
“老纪,你能不能驮着我滑?”
“老纪你好帅啊!”
……
心跳在这一天冲破记录,没有人知道的是,在她每一声“老纪”的后面,都自动省略了一句告白。
老纪,我喜欢你。
这也是迄今为止,赫惟所感受到的,前所未有的最强烈的一种情感。
整个雪道充斥着赫惟的笑闹声,她挂在纪柏煊身上扭头比“耶”,由着雪场的相机将这一刻的心动永远定格。
此后经年,不灭不熄。
第28章 六便士15他的吻压上来,急促且毫无……
*六便士*
赫惟和程茗一块儿去接孟昭的那天,纪柏煊是凌晨回的家。
赫惟预计出门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睡前和林彦一起打了几局双排,赶在一点前睡了觉。
睡前程茗端了杯热牛奶进来,她游戏战况在即,又不想辜负程茗的心意让牛奶冷掉,接过杯子一口干了,睡到半夜尿急,上完厕所就听见门外有动静。
赫惟开了个门缝,看见微弱的走廊灯下,坐在台阶上的纪柏煊。
空气中充斥着酒精味儿,他身上的大衣没脱,长长的摊开在地上,他人也歪靠在栏杆上。
他的腿太长了,蜷在那里看上去并不好受。
赫惟从门缝里出来,抬脚踢了踢纪柏煊的后背,没有使劲儿,她就是想看看他还活着么。
她踢了第一脚,人没动,接着她又踢了第二脚。
纪柏煊回了头,一双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赫惟吓一跳,“你……你这什么情况啊?”
纪柏煊喉结滚了滚,抬手虚扶了下眼镜。
“我眼镜呢?”他低头寻找,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大半夜的就别找眼镜了,明天天亮了让阿姨给你找。”赫惟没穿内衣,双手抱着胳膊与他隔开些距离。
“你又不近视,不戴眼镜又不是看不清路。”他那眼镜不就是个装饰品,作用是遮他眼角那道不到一厘米的旧疤,那道疤……
纪柏煊伸手去搭她胳膊,“我看不清。”
“看不清扶墙,你扶我干嘛?”他人高马大的,一会儿还给她撞倒了呢。
赫惟一把将他推开,力量稍稍有些过,他没有防备,一下子膝盖撞到栏杆上,跌坐在地上。
赫惟最烦酒后的男人,不是话痨就是发神经,动不动就给警察叔叔添麻烦。
不
过纪柏煊这人服管教,从前赫惟最任性的那几年,立下家规,要求纪柏煊必须在十点前回家,检查她的作业完成情况,否则她也大半夜出去鬼混。如有特殊情况,譬如出差或者推不掉的应酬,也必须事先向她请假,得到批准后才能晚归或者夜不归宿。
小孩子说的话,没人相信纪柏煊会遵守,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是赫惟没有想到的。
那时候纪柏煊在集团里腹背受敌,工作压力并不比赫惟的学习压力小,但他总能克服困难,赶在十点钟大小姐发脾气之前到家,在她面前转身360度让她检阅。
没有酒味也没有香水味的时候,赫惟就会夸夸他,在他翻看习题册或者试卷的时候帮他捏捏肩。
烂泥想扶上墙很难,从墙上掉下来却很容易。
赫惟不知道这几年纪柏煊在新加坡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现在一点儿以身作则的觉悟也没有,上次感冒不重视最后拖成肺炎,今天又像是在酒缸里泡了一晚上,不知道喝了几斤。
赫惟头疼,伸手去拉他,“我送你回房间。”
怪只怪她当初选房间的时候不该选这走廊第一间。
纪柏煊磕这一下没有喊疼,赫惟只听见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抓上她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纪柏煊本身质量太大,赫惟想拉他却被他差点给拽倒。
纪柏煊伸手护住她,“对不起。”
“嘴长着就只会喝酒和道歉的时候用。”赫惟说:“你现在赶紧回房间躺着去,我去给你倒杯热水,你自己能走么?”
纪柏煊点点头,看着赫惟下楼。
她不想闹出动静吵醒阿姨和程茗,接了杯热水上楼,欣慰地看到楼梯和走廊上终于没人再赖着。
赫惟走到走廊深处,轻轻推开纪柏煊的房门。
灯亮起,房间里没有人。
床上是空的,沙发上也没人,赫惟将杯子搁在茶几上,又去卫生间看了眼。
都没人。
奇了怪了。
赫惟转身出去,摸不着头脑地回房准备给纪柏煊打电话,试图通过手机铃声找人。
谁知赫惟刚一带上门,一道人影突然窜了出来,纪柏煊借着身高优势挡住她全部的视线,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从前这种躲猫猫的行为是程茗的专属,赫惟不知道纪柏煊现在是哪根筋搭错了,大半夜发酒疯折磨人就算了,还闯进她房间。
他想干什么?
赫惟警惕地往身后挪了一步,她听见纪柏煊低沉的声音。
他叫她惟惟。
纪柏煊猛地凑近,居高临下看着她,又说了句对不起。
“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下不为例。”他眼睛半眯起来,举手要发誓。
赫惟敷衍道:“好好好,下不为例,你快回你房间睡觉去吧,水我给你放茶几上了。”臭死了,他大衣上全是酒味儿,幸而没有什么疑似呕吐物,否则她绝对一巴掌给他打出去。
“对不起,惟惟。”纪柏煊忽然半蹲下身来,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猩红尤甚,看得赫惟心里止不住发毛。
“你生气了,”他笃定,“你生气的时候才会拿这种眼神看我,好…凶。”
这话程茗也说过。
赫惟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突然就想起从前。
从前纪柏煊晚归的时候她总是心不能完全平静,时不时看一眼闹钟上的时间,楼下一有动静她就会竖起耳朵听,要是看到纪柏煊是今天这副德行,她就会板着张脸不说话。
纪柏煊当然知道她生气,捏捏她的脸,也只会说一句对不起。
从前赫惟觉得他能说对不起,起码是有觉悟的,而她生气也不过是心疼他,总舍不得真的发他脾气。
现在她没有什么舍不得的,身体是他自己的,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害人就行。
纪柏煊伸手要捏她的脸,赫惟偏过脸去,,他扑了个空,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赫惟累了,她不想哄小孩儿一样哄一个醉鬼,她睡不了多长时间就得起床了。
“我是不是醉了?”纪柏煊突然自说自话。
赫惟点头,没接话。
“你再问我一次。”纪柏煊晃了晃赫惟的胳膊,眼神突然变成祈求。
“问…什么?”赫惟一头雾水。
“我的眼镜没了,你摘的。”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与此同时,红了鼻尖。
纪柏煊喝酒不上脸,喝的越多脸越白,这会儿灯光打在他侧脸上,像午夜幽灵。
赫惟莫名其妙,“谁摘你眼镜儿了,我看都没看到。”
纪柏煊握住她的手举起,“就在你手里,在你手里!”
“惟惟,你再问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他握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在她掌心轻轻一吻。
赫惟一下子弹开,“问什么啊,纪柏煊你抽风啦?”
而他就这样在她面前流下两行眼泪。
下一秒,他的手忽然伸出,强势不容抗拒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向身后的门板。
再望向她时,他眼里的红色已经燃起熊熊火焰。
赫惟还来不及反应,纪柏煊的脸已经逼近,她几乎是颤抖着被他握住的后颈,紧接着,他的吻压上来,急促且毫无章法。
赫惟眼睛豁然间瞪大,她紧抿着唇阻拦他的进一步攻势,挣扎着想要抬手给他一巴掌。
吻却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纪柏煊偏头,唇离开她的,柔声问:“现在想起来问什么了吗?”
……
他带她复习了一遍。
四年前,就是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吻之后,她问过他一个问题。
那天的场景依稀还在眼前,赫惟被他松开,双手无力垂下。
“我不想问了,”她摇头,使劲摇头,“那个问题,我早就知道答案了,我一直都知道答案。”
“不知道答案,或者说不认可那个答案的人,从来都只有你。”
赫惟突然伸手去扯纪柏煊的袖子,拖着他往卫生间去。
纪柏煊双腿虚浮,却还是踉跄着随她进了浴室。
赫惟举起花洒,没敢开凉水,调至温热才对准纪柏煊的头淋上去。
她没发一言,就这样举着花洒看他。
末了丢了浴巾盖在他头上,赫惟擦了擦脚,重新刷了遍牙后将他锁在卫生间,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小茗这几年出息,考研考上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哦。”孟妈妈自打上了车就没停过夸赞程茗。
程茗脸皮也厚,大大方方应下,“还是吴姨你疼我会夸我,不像我妈就知道埋汰我,小时候我妈打我你可没少替我说话,以后我出息了也孝顺您,嘿嘿。”
“瞧瞧,这嘴巴甜的。”孟妈妈名叫吴静,在美国陪读几年气质大变,一头时髦卷发站在孟昭旁边,看着就像姐俩。
孟昭拍拍她妈,“你能别夸了嘛?这要是Lucas也在车上,听见您这么夸别的男人,还以为您想让程茗哥做女婿呢。”
“那怎么了?”吴静笑眯眯的,“就算Lucas在车上,他也听不懂中文,他知道我说的什么?”
“你真会欺负外国人。”孟昭摇摇头,随她去了。
赫惟和程茗的关系暂且没有公开,孟昭自然也没告诉吴静。
“Lucas?”程茗这两年没和孟昭单独联系过,对她的感情生活一概不知。
赫惟给他科普,“小昭的白人男友,帅的一塌糊涂,今天幸亏你没看到,不然估计你要自闭了。”
“这么说你见过?”程茗酸了。
“之前视频的时候见过两次。”
“怪不得孟昭不愿意回国呢,外国伙食这么好。”程茗玩笑道。
吴静摆摆手,“伙食好什么呀,美国人吃的那些东西狗都不吃。”
话一说完,车里笑声一片。
中国人保守,孟昭和Lucas这一段跨人种恋爱时间还不算长,吴静坚持不让男方住到家里,以免周围邻居八卦回头问东问西,要是后面没成,指不定怎么给女孩子身上泼脏水。
孟伟也赞同妻子的观点,于是提前给Lucas租了间短租公寓,刚好住一个季度。
Lucas的旅游签证最长只能在中国停留90天,届时疫情好转她们就一起回美国,如果不然,孟昭估计要多在国内留一段时间。
孟昭对程茗说:“我爸今天上一整天班,要不然我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来接我。”
程茗受宠若惊,“说什么麻烦,我刚才还说以后要孝敬吴姨,这点儿事儿也叫事儿?”
“再说了,孟叔可是大英雄,他上班儿那是大事情。”
孟伟作为留守爸爸被丢在国内好几年,如今正忙在抗疫前线。
一个呼吸科的医生,如今在哪儿都是香饽饽。
一路上你捧捧我,我夸夸她,其乐融融。
终于将孟昭母女送到家,赫惟急匆匆去上卫生间,程茗在客厅坐着喝茶,继续被盘问有无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之类的问题。
程茗半真半假地掺着回答,一回头,看见赫惟惊惶失色的面孔。
“怎么了小惟?”程茗纳闷。
赫惟面露急色,“我突然想起来有点急事儿,得先回去一趟。”
糟糕!纪柏煊还被她锁在卫生间里呢!
“有什么急事儿?”程茗纳闷,一会儿就吃午饭了,吴静都已经准备进厨房忙活了,她这上了个厕所怎么就有急事了?
“是呀,什么事儿啊,没那么急一会儿吃了饭再回呗,菜你叔叔都洗好了,阿姨炒一下很快的。”吴静站起身往厨房走,使眼色让孟昭留客。
她以为这俩孩子是在客气,不愿留下来吃饭才故意说有急事。
赫惟猜到吴阿姨的猜测,笑笑说:“我真有急事要回去一下,就几分钟,我去去就回。这样……让我哥在这儿帮您打下手,我一会儿一定回来尝尝吴姨您的手艺,好不好?”
吴静无话可说,让她快去快回。
“什么事儿不能打电话让阿姨做?”程茗将车钥匙递给她,有点不放心她自己开车。
赫惟顿了顿,她当然想过打电话让阿姨帮忙开下门,但是她要怎么和阿姨解释呢?
这事儿太尴尬了,实在不便于让第三个人知道。
也包括程茗。
第29章 六便士16sorry,拱了你辛苦养……
*六便士*
夜里经历纪柏煊这一遭,赫惟睡得很不好。
一共就没几个小时,她还做了个梦。
梦里大雾弥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东西,总之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而她一睁眼,程茗就在她眼前。
程茗捏捏她的鼻子,“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你刚才扑腾半天,以为你溺水了。”
赫惟眼睛还未完全睁开,推他一把,“那你还不把我叫醒,就这样看着我好玩儿是吗?”
说完这句,赫惟意识复苏,想起现实和梦境的区别。
纪柏煊那一吻不是梦境。
再看向程茗,赫惟就做不到问心无愧了,尽管那个吻她只是被动承受的受害者。
但她没推开纪柏煊。
“起床了,”程茗掀开她的被子,“舅舅昨晚好像没回来,我早上去他房里没看见人,这还是这么多天他第一次夜不归宿,你说他是不是有情况了?”
赫惟摇摇头,“我哪知道?赶紧洗漱去吧,一会儿要来不及了。”
“我在你这儿洗。”程茗撒娇。
赫惟推着他往外走,“我卫生间马桶堵了,还没找人来看呢,今天我去你房间洗漱。”
“我房间没多余的牙刷。”
“我用你的刷。”
收拾完赫惟换了衣服,脸都没管,戴上口罩就拉着程茗出了门。
当时只是担心程茗发现后不好解释,可她全然忘了要放纪柏煊出来,这下可好-
赫惟开车回别墅,一楼看都没看就往楼上去,开了房门径直往卫生间走。
果然,门还锁着。
赫惟深呼吸一口,开了锁,隔着门叫了声“老纪”。
里面无人应答,赫惟这才推门进去。
窗户开着,室外的冷冽冲进来,把原本温暖的卫生间变成敞篷的。
浴室地上的水都风干了,纪柏煊早没了踪影。
赫惟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试想了一下这个高度跳下去可能造成的后果。
如果纪柏煊这个年纪跳下去都没事,那下回程茗要是留宿担心被抓包,这里就是他的逃生通道。
程茗身手矫捷着呢,说不定抓着这床沿爬回自己房间去都有可能。
赫惟松了口气,下楼去。
阿姨在楼下翻找东西,看见赫惟,“上回我放在储藏间的医药箱,小惟你看见了吗?”
赫惟摇摇头,“我没动过。”
走几步又停下,赫惟问:“家里谁受伤了?”
阿姨叹了口气,“纪先生酒喝多了,回来的时候说是脚崴了,我想着拿红花油给他处理一下。”
赫惟心里咯噔一下,“阿姨,刚崴的脚不能用红花油,你拿袋冰块给他敷一下就行……崴得严重吗?”
“严不严重……反正是我扶着上去的,刚才纪先生找你们,我说你们今天都不在家,他脸色就看着不大好了。”
赫惟说知道了,“我上去看看,冰敷不行的话可能要去医院。”
说着又往楼上走。
门没锁。
纪柏煊躺在床上,外套脱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赫惟忍俊不禁,“多大岁数了还学小年轻飞檐走壁,你咋想的啊我请问一下?”
纪柏煊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赫惟高声喊阿姨倒杯热水上来,掀开床尾的被角将手里的冰袋缓缓地贴上去。
“嘶-”纪柏煊叫了声。
脚踝红肿着,看着不像是装的。
“疼得厉害的话还是要去医院看一下,毕竟你这身子骨……”
“不疼。”纪柏煊抢过话,“你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吧,别管我。”
昨夜他被赫惟淋了一身水,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他人趴在马桶盖上,醒来的时候头发都烘干了,而比这更糟糕的是,昨晚他酒后的失态,他居然全都想了起来。
他吻了赫惟。
那不是梦。
他从来不敢在梦里对她做什么。
人生中仅有的两次冲动,都是在酒后。
梦里他还残存些意识,酒精是比安眠药更瓦解胆怯的良药。
他真的是疯了。
疯了才会说那些神神叨叨的话,疯了才会吻她,疯了才会……
纪柏煊在发现卫生间门被锁上以后,大概猜到了赫惟的态度,他也的确是太冒犯了。
更何况现在别墅里不是只有她们两个人,还有程茗,还有阿姨,他不能这样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她的卫生间里,这样被任何一个人看见都要生疑。
喝了酒他能说出口的那些混账话,清醒着的时候他没法开口说一个字。
这让别人怎么看她们,怎么看她们之间的关系?
是谁引诱了谁,又是谁不知廉耻?
太乱了。
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一切。
纪柏煊思来想去,唯有跳窗逃跑这一条路。
崴脚总比没脸好。
他实在无法想象程茗在赫惟的卫生间里看到他那个样子时的场景,那孩子八卦得很,他还没编好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没法接受他眼神的拷问。
赫惟点点头,“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去孟昭那儿吃饭去了,你中午想吃什么让阿姨做吧,正好今天周末不用去公司。”
纪柏煊没说话,偏着头不敢看她,心虚到脸红。
空气中安静一瞬,赫惟离开,他终于长舒口气,
伸手捂住心脏。
赫惟下楼打了个电话,让程茗替她多吃点儿。
程茗一头雾水,“不是说好了去去就回?”
赫惟无奈,“舅舅喝多了把脚给崴了,我陪他在家里吃点吧,阿姨要煮饭,他自己也没法冰敷。”
“你就惯着他吧。”程茗吃醋,“他是脚崴了又不是手崴了,至于么?”
说完还不忘诱惑她,“吴姨今天做了糖醋小排和油爆虾,都是你爱吃的哦。”
“你替我多吃点儿。”赫惟收了线,端着杯热水再一次上了楼。
二楼少一个程茗倒是安静不少,赫惟轻带上门,将杯子搁在他床头,“昨儿有什么好事儿,喝那么多?”
纪柏煊脸热得很,恨不得掀起被子把头盖上。
“没断片儿?”赫惟试探着问。
纪柏煊端起杯子往嘴里喂水,好半天才吱唔道:“是有件好事。”
他昨天下午去见了一个人。
一个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但于赫惟而言至关重要的人。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对方。
他尝试过那么多次企图探视,但都遭到对方的拒绝,这一次他按照叶雪扬的建议改变了游说的方向,竟然还真就让他见到了人。
不得不说,叶雪扬这个人太有智慧。
现在是三月,到六月底,他还有三次机会。
他必须通过这三次会面说服对方。
但事情还能有完全确定之前,纪柏煊并不打算告诉赫惟,他揉了揉眼睛,随意道:“见到了一个故人,”
“是不是找到我爸了?”赫惟有点应激。
他说故人,赫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赫远征。
“不是。”纪柏煊对此深感抱歉,“但你父亲的行踪我也有些眉目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找到,我不会食言。”
赫惟拿着冰袋帮他敷在脚踝上,“找不到就算了吧,这么多年我其实也没抱什么期望了,你不是爱给人当爹吗,以后我孝敬你不是也一样?”
说完想起昨晚那个吻,赫惟又莫名心虚。
他对自己是怎样的心思,根本无需多问,赫惟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尽管他从未回答过,从未承认过,但她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她就是知道。
他这么多年不恋爱,不结婚,不碰女人,别人开玩笑怀疑他性取向,就连她也跟着蛐蛐过他几次,他从来不争辩。
他心里怀着怎样的心思,迟早有一天他会自悟。
只是兰因絮果,现业维深。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没有什么可不可惜。
“你饿不饿?”赫惟说:“阿姨在煮饭了,一会儿你下不下楼吃?不方便的话我让阿姨端上来。”
纪柏煊动了动腿,“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那我走了。”赫惟转身假装要走。
“惟惟…对不起。”他为他昨晚的混账行为道歉。
赫惟不以为意,“我就当被蚊子咬了一下,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放心吧,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纪柏煊嘴巴微张,一句话被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听闻纪柏煊受了伤,吴静刚好炖了一锅骨头汤,让孟昭吃过饭以后去望一望,正好和赫惟叙叙旧,不必太着急回家。
两年多没回国,孟昭对京市的印象早就被蒙上了一层纱,她想听赫惟跟她说说国内的大学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她真有些后悔去美国了。
程茗和孟昭进屋的时候纪柏煊正睡着,她们在客厅里坐着聊天,阿姨给洗了一堆水果。
“哥大确实不错,但我们在纽约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不谈恋爱真不知道空的时候干什么。”孟昭说起Lucas,“帅是真帅,就是听不懂中文,否则我高低带他来找你玩儿。”
赫惟眼神闪躲,“你男朋友太帅了,我可不敢跟他玩儿。”
说着看向程茗,“醋精一个。”
“他还吃外国友人的醋?”孟昭不理解,“那他还住在这儿,每天和你的旧情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膈应?”
赫惟小心脏一颤,连忙去捂她的嘴,“祖宗,你可快闭嘴吧。”
“啊,他不知道啊?”孟昭眼睛瞪得老大,“我说…程茗哥是不是缺个心眼子啊,当初你那么喜欢那谁他不知道?”
“嗯……他好像是缺。”赫惟撇撇嘴,“他不知道,我也没必要主动说吧,毕竟那是他舅舅诶,说出来多尴尬。”
“况且……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人家,人家也没答应,我不说他也不会主动说出来伤害我自尊心,你觉得我有必要告诉程茗?”
闺蜜间分享心事,程茗识趣地在一旁打游戏,戴着耳机聚精会神,承诺在今晚帮赫惟打上王者。
当事人一个字也没听见,赫惟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
孟昭也犯难,“谁知道你来真的,我以为你拿他当替身呢,说不说实话…反正动机不纯怎么都是你的错,但现在你跟我说你是真喜欢这傻缺,那说实话还是应该坦诚一点的,不然他自己发现可比你主动交代要严重多了。”
“他会发现吗?”赫惟对此一直抱有侥幸心理。
昨晚她们动静也不小吧,程茗也没发现啊。
说不定这事儿就能瞒得住呢。
“什么事儿都不可能瞒一辈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去灭口。”孟昭笑出声来,“纪叔叔这个人可是老狐狸,你觉得他会同意让你和程茗哥在一起?”
“我管他同不同意呢,”赫惟不爽,“他不喜欢我,还不允许别人喜欢我,凭什么?难道要让我和他一样一辈子不恋爱不结婚?”
“对啊。”孟昭小声说:“他心里要是真的清白,这些年他为什么不恋爱不结婚?他明明知道这样是最快让你死心的办法,为什么他不做呢?”
“依我看呐,他就是对你还心存歹念,但又不愿承受世俗异样的眼光,所以他对你总是模棱两可,嘴上拒绝但身体迎合,口口声声说什么你们是亲人,我看他就是想以亲人的名义把你绑在他身边,绑一辈子。”
“可惜,他千算万算、老谋深算,也没算到被外甥偷了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孟昭捡一颗草莓喂进嘴里,一副坐等看好戏的表情。
自古以来,比受害者本人还要嫉恶如仇的,除了受害者的母亲,就是她的好闺蜜。
孟昭就特想看到纪柏煊发现这俩奸情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她真要好好算算他心里的阴影面积。
一局游戏胜利,程茗摘了耳机过来讨赏,赫惟喂他吃一颗草莓,被他捉着手直到他咽下一整颗草莓,又在她指尖舔了舔,腻歪得人想吐。
孟昭作呕吐状,偏过头去,“你们再这样我可要叫了啊,我一会儿上楼去向纪叔叔告状去!”
“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哪天东窗事发,你怎么和你舅舅交代?”孟昭一脸认真,“你敢不敢一脸无辜地说,sorry,我把你辛辛苦苦养大的好白菜给拱了。”
“哈哈哈哈哈哈-”孟昭没忍住,“我感觉你会死得很惨。”
毕竟在孟昭眼里,程茗始终是那个顽劣至极连女孩子都欺负的混蛋玩意儿。
“死就死呗,”程茗完全没意识到孟昭这个问题的预见性,摆摆手不当回事。
程茗没再腻歪,他尝到点甜头就知足,问孟昭:“这么久不回国,一回来就带个外国男友,你这是打算毕业以后留在美国了?”
“对啊,我的专业适合待在美国,再说了我们家在北京也没什么亲人了,等我爸退休了也过去,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也没什么不好。”孟昭说的是吴静女士的想法,其实她自己还真没有很强烈的留美意愿。
“这么喜欢美国你别回来呀。”程茗对美日韩这些国家没一点儿好印象,说到这个就来劲。
“疫情了知道祖国好了,回来避难,学业有成了怎么就不知道回来报效祖国,你丫也真够没良心的。”
程茗冷哼了一声,“白人帅哥就那么好?器大活好的咱国内就找不到么?”
也不知道哪里好,连她当初喜欢得要死的叶雪扬也不要了,偏要去找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小洋人。
赫惟打打
他胳膊,“女孩子的事情你少管!”
给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程茗耸耸肩,恰在这时听见有人在按门铃。
“大周末的还有谁会来?”程茗摸了摸耳朵,在手指按下开门键的同时他猜测到来人可能是谁。
程茗转身看了眼一边和赫惟说笑一遍往嘴里塞草莓的孟昭,心道:大事不妙!
第30章 月亮16堂堂纪氏集团董事长,门禁十……
*月亮*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赫惟对滑雪这项运动情有独钟,尽管她刚学会点皮毛,但迫切想要和纪柏煊一同滑雪的心情在那一天被钓起以后,再难平息。
孟昭安慰她,“凡事要讲究个循序渐进,你一下子就学会了,下次还有什么理由让他教你。”
她冲赫惟眨眨眼睛,“一次就学一点点,等回了北京再继续让他教你呗,咱北京又不是没有雪场。”
“没有就让纪叔叔给你建一个。”孟昭看着安检队伍外的叶雪扬,轻快地朝他挥挥手,转身跟着纪柏煊和赫惟一起往头等舱安检口走。
这一趟她的体验感拉满,不仅见到了她的叶雪扬,还拥有了十六年以来最哇塞的一趟旅行,孟昭感恩得想给赫惟磕一个。
VIP休息室里,纪柏煊与她们对立而坐,接了个时间很久的电话,中途他将手里的登机牌递给赫惟,去了趟卫生间。
赫惟八卦的心又被点燃,想起那个她刻意忽略了好几天的周晓。
她听到电话那头是个女声,不是程似锦,那大概率就是周晓。
赫惟脸上的表情变换迅速,孟昭拍拍她,“妹妹,您能不能别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答应我,纪叔叔送他秘书包包这个事儿咱们就别再揪着不放了,你这趟任性出走换成我家,我妈非把你屁股打开花不可,还这么纵着你,抛下一堆工作不管陪你玩这么多天,你也该知足了。”孟昭代入了一下,要是孟伟撇下工作带她出去玩,回京不知道要加多少天的班才能把误的工补回来。
赫惟觉得孟昭说的有理,她之前是太过自我,没顾及纪柏煊的感受。
那时候不觉得他晚归、熬夜有什么,现在脑海中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她就开始心疼。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变了。
又好像……早就变了,只是她太过后知后觉-
叶雪扬目送她们离开,回去的路上车子开得缓慢,半路又飘起雪花。
孟昭离开时挥手的动作那么行云流水,仿佛没有一丝眷恋,如同这几日她忽远忽近的距离,让他有那么一丝摸不着头脑。
明明不久前她才在电话里说想他了,可为什么她人来了,反而安静斯文许多,就连那日一起在雪场滑雪,她也接连几次拒绝了他的肢体接触,反倒是和那位男教练亲昵更多。
叶雪扬无奈,他这几天作为向导陪她们玩儿,去哪儿都带着叶松青,叶松青年纪小又调皮,三分钟不盯着就容易惹事,要么就是在他家的烤肉店里,人多眼杂,他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和孟昭单独说话。
而她居然也不刻意制造机会,大部分时候总是和赫惟黏在一起,倒让他觉得她这一趟只是单纯来找赫惟玩儿的,与他毫无关系。
和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叶雪扬慌了。
他迫切地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儿,他想赶紧开学,赶紧回京,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她刚一离开,他就开始想她了。
与此同时,心底的不安也在慢慢滋生,将他推往暗无天光的深海里。
他忍不住怀疑,莫非是她见到了他家里窘迫的境况,对他心生嫌弃。
若真是如此……也好。
她是应该站在繁华中心、笑靥如花的人,或许偶尔想要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她不属于这样的小镇,更不属于他-
高一下学期是文理分科前的关键时期,赫惟经历了一个寒假的放松,成绩再度大幅下降,开学摸底考试直接跌倒全班倒数,数学成绩最拖后腿,纪柏煊看到成绩单之后险些血压飙升。
“你爸爸要是知道你现在学习成绩这样,估计会气死。”想当初纪柏煊论文写成那样,赫远征就气得不轻,自己的女儿差劲成这样,他不得出门之前先蒙个面。
赫惟搓着小手站在他桌前,好半天才试探着去捉他的袖子,主动认错,“初中的知识落下太多了,一时间补不上来,高一的内容明显又上了难度,堆在一起我真的消化不了。”
“那位叶老师……”纪柏煊犹豫再三,“他毕竟是男生,大晚上过来给你补课,我如何能放心?”
“阿姨在的呀,而且你不放心的话…以后早些回来,别每天晚上都工作到那么晚,也别总是喝那么多酒。”赫惟敏锐地过完年纪柏煊应酬的频率大大增加,他回家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晚。
上次他醉醺醺地回家,阿姨都睡着了,赫惟见他难受,犹豫了好半天还是下了楼,笨拙地照着配方给他煮醒酒汤。
孟昭说人喝醉酒都特别难受,她妈妈做销售的时候也总陪大客户喝酒,每次回到家里就吐得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要是赶上孟伟上夜班,有时候孟昭早上起床上学就会发现妈妈在地毯上躺了一夜。
“酒喝多了容易胃穿孔,严重的还有酒精中毒的,喝死人的情况也有。”孟昭不是吓唬她,“要不是喝酒太伤身体,我妈也不会转行,做销售一年挣那么多,其实都是拿健康换的。”
纪柏煊有的是钱,赫惟不希望他再拿健康做什么交换,他已经比她年长十三岁了,他会比她先老,比她先生出白发,比她先掉牙齿……
她希望他健健康康,希望他长命百岁,她希望他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赫惟突然鼻酸,“老纪,你也知道的吧,如果我的成绩一直这么烂,我可能连一个正经大学都考不上。”
纪柏煊没忍住,笑了,“你还知道啊?我当你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呢。”
“所以你得对我严加管教,不能再那么惯着我。”赫惟一本正经,“以后我再也不把作业带到学校抄别人的了,我自己在家写,写完拿给你检查。”
“所以你每天得早点儿回家,嗯……十点,十点前你必须到家,否则我就出去鬼混,学程茗哥。”
在这个家,程茗无疑是反面教材。
进入高三以来,他不仅不头悬梁锥刺股,反而动不动就往网吧跑,口口声声说着要劳逸结合,结果口号喊得响没见他有多“劳”。
不提程茗还好,一提到他纪柏煊也头疼。
“那我答应你,你这个学期能不能争口气?”纪柏煊看着她数学那一栏的成绩,和她讨价还价,“这样,我们先试用期一个月,让叶老师给你做课后辅导,我晚上回来给你检查作业,但是下次月考你数学必须给我及格。”
他不求赫惟成绩多优异,达到孟昭那样的水平确实也不实际,但起码要让他看到她有在进步。
赫惟毫不迟疑地点头,“你能做到我就能做到!”
就是为了能有触底反弹的效果,赫惟摸底考试特地隐藏了实力,其实她上学期在孟昭的帮扶下数学已经有所进步,但为了能让纪柏煊把叶雪扬请回来,赫惟必须得再添一把柴。
当然,也不全是为了孟昭和叶雪扬。
她也想每天都能看到纪柏煊,而不是一边写作业一边在心里猜测他今晚几点回家,会不会回家。
她想每一天都有盼头,也想让每一道题都做的有滋有味。
像孟昭见不得叶雪扬就做不出作业一样,她也无法在等他回家的那几个小时里面安心学习。
谁知道他应酬的饭桌上有没有周晓,或者张晓李晓的。
他要是夜不归宿,她一张脸能臭好几天。
话既出口,再没有收回的道理,纪柏煊叹口气,认命。
后来某天好友简胤淮拉他宵夜,纪柏煊拒绝的时候支支吾吾,简胤淮觉得蹊跷,非跟着他去家里,听阿姨漏嘴说起这项家规,他幸灾乐祸的笑声差点传到廊坊去。
“堂堂纪氏集团董事长,门禁十点钟。你要笑死老子了,丫的从小到大就不爱回家,你爷爷都没管得住你,现在叫个小丫头片子给你吃得死死的,说出去都能上明日头条,哈哈哈哈哈……”简胤淮捧腹大笑,笑得肚子疼。
“自古以来,有家的人下了班都急着回家陪家人,简叔叔您这总是大晚上在外面飘来飘去,怎么就不愿意回家呢,是家里没有愿意陪您吃宵夜的人么?”赫惟一个眼神瞪过去,贴脸开大。
说她小丫头片子,是忘了她之前点人头发了是吧?
“好狠的嘴。”简胤淮一秒不敢多坐,回家做老母亲的孝顺儿子去了。
纪柏煊嘴角抽了抽,一时间哭笑不得。
结了婚的人像个浪子,反倒是他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看着像有家室的,赫惟这话其实经不起推敲,但那一刻,他竟然没有一丝深究的念头。
长此以往,纪柏煊养成习惯,即使到了那个点手头还有工作没收尾,他也会关上电脑选择先回家。
他知道家里有个板着脸的小丫头在等着他。
他也知道,不论她上一秒被应用题折磨得多么不耐烦,等他回到家里,就总能看见一个咧嘴笑的赫惟。
阿姨说,每天到了九点半钟,赫惟就开始找各种借口下楼,或者倒杯热水,或者倒杯凉水,有时候帮着她热饭,端坐在餐桌旁,等他到家后再陪着他喝碗汤。
有时候纪柏煊在外面吃饭,赫惟就让阿姨早些回房休息,她依旧到了那个点儿下楼,翘首以待。
等他到家,或者帮他脱外套,或者给他煮醒酒汤,明明是他应该给她检查作业,到后来逐渐演变成她给他按摩放松,一张嘴叭叭叭地不停,和他分享白天在学校的趣事。
从前一到夜里就安静无比的别墅,突然变得温馨起来,每到夜里,客厅的墙壁上都多处出两个人影。
那一刻她们是家人,是亲人,是最最亲密的人。
一切都朝着越来越和谐的方向发展,赫惟的成绩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中稳步上升,纪柏煊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直到某一天,程茗的突然闯入再一次打破她们之间的平衡。
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程茗他们学校有个准考生跳楼,从教学楼四层往下纵身一跃,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事故发生在学校里,家长必不可少要去学校闹上一场,为了索赔,学生家长和一众亲属,举着他的巨幅遗像整日守在校门外找学校讨要说法。
早晚上学放学的路上,赫惟远远地看见那家人的阵仗,心脏就扑通扑通跳。
尽管第二天开始就有警察叔叔守在校门外维持秩序,但是恐怖的气息依旧不得消散。
而这件事和程茗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是他倒霉还是活该,事发的时候他正好蹲在墙角抽烟,一支烟刚燃到一半,他牛都还没吹完,只听“嘭”的一声,眼前骤然掉下个人,血溅了他一身。
听说人都没拉上救护车就被宣告死亡了。
赫惟想想就后怕,得亏她们高一教学楼和高三离得远,否则亲眼目睹这血腥的场面,怕是心理都有阴影了。
程茗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第一时间被吓哭,还在反应过来之后跑去教务处叫人,折回来时又帮忙维持现场秩序,冷静得不像一个高三的孩子。
事后程茗的班主任给程似锦去了电话,放心不下地让他在家里休息调整几日,程似锦观察了程茗两天没瞧出异常,又把他连人带书包一起送到了纪柏煊这儿。
“我又不是心理学专家,送我这儿能有什么作用?”纪柏煊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也五味杂陈。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倘若那天蹲在墙角目睹那一切的人是赫惟,他该怎么办。
她一定吓死了。
天呐,他光是想一想那画面,就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幸好经历这一切的人是程茗。
不知为何,纪柏煊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一口气。
“你是他亲舅舅,从小到大他最喜欢跟在你屁股后头,兴许是我和他爸工作忙对他关心太少,他现在有什么心事都不愿意和我们说,没准儿他对着你能敞开心扉呢。你就帮帮忙,帮我和你姐夫好好疏导疏导他,这眼看着马上就要高考了,可不能大意了。”程似锦摸摸程茗新剃的板寸,“儿砸,再坚持坚持,等你高考完了,到时候想要什么,让你老舅给你买。”
程茗眼里贼光一闪,“我想要台车,行么舅?”
纪柏煊眉头一皱,“你们娘俩是来打劫的吧?”
赫惟光着双脚站在二楼走廊上,亲眼目睹这一温馨场面,第一次对程茗生出讨厌以外的情绪。
她竟然觉得好奇,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以后,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乐呵呵地谈笑风生。
或者说,是怎样的一颗心,将生死看得如此淡薄。【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