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便士33“不分手好不好?”……
*六便士*
六月底,京市疫情突然加重,赫惟逐渐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却在这时候迎来了母女团聚的时刻。
去接秦雨回家的这天,刚好是农历端午节,公司前一天给每个员工都发了粽子礼盒和购物卡,赫惟带秦雨回家后给她换了身衣裳,两个人
一起去超市买菜,准备晚上的火锅。
和一般刚出狱的人不同,秦雨心态极好,赫惟知道这都是纪柏煊的功劳。
赫远征失踪的这几年,缺席了秦雨每月一次的探视,纪柏煊曾经多次申请过想要探监,将赫远征的情况向她说明,却屡遭拒绝。
那时候秦雨以为赫远征食言,曾一度对这个世界陷入绝望,在那间阴暗封闭的监狱里,她生过一场病,还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
后来,纪柏煊找到当年给秦雨辩护的法律援助律师,让那位律师去看过她几次,一直到今年三月,秦雨才终于愿意见他,愿意见赫惟,这简单的一步,纪柏煊用了十年的时间。
没有赫远征,秦雨很难相信外面的人。
她从来没听赫远征提起过纪柏煊的名字,而有关赫惟的信息,就算是赫远征在的时候她也根本不愿听到。
人心都是肉长的,赫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秦雨不可能做到完全不记挂。可是她是个狱中人,不能给予她任何母爱,让她知道赫惟的消息只会让这漫长的牢狱生活更加煎熬。
那时候秦雨被判的可是无期,不是十年,也不是二十年,是余生的每一天。
好在上天庇佑,这些年因为狱中表现良好,经过三次减刑,最终刑期缩短至21年零6个月,这些事儿,都是程似锦在电话里告诉她的。
赫惟知道狱警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程似锦也不是那种会徇私舞弊的人,但是她心里是偏向秦雨的,她也愿意相信当初秦雨所述的被侵害的事实,这就足够了。
法律无情人有情。
这些年里,有这样一个人在相信过秦雨,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全是眼瞎耳聋的凉血人,又有监狱里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干预辅导,赫惟才得以在此时此刻,和自己的妈妈相认、相拥。
她太知道这其中的不易。
纪柏煊不是圣人,但他是赫惟命里的救世主。
如果没有他,她会是孤儿,是问题少女,是一只爬在臭水沟里的恶虫。
是纪柏煊给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这样的人,应该远远地尊着、敬着,她怎么可以爱他?
只是这样的觉悟,她从前怎么没有?
端午节,赫惟给程似锦在网上买了些保健品,又给陆世康买了一台腰部按摩仪,轮到纪柏煊,她前几天和孟昭一块儿逛商场的时候,斥巨资给他挑了条领带。
这半年,赫惟从没见他用过新的领带,也没买过新衣服,却不知什么时候给她买了两套,悄悄放进她衣柜都没有声张,让她连一句“谢谢”也没机会说。
想来是之前两人之间关系紧张,动不动就开呛,再也不复从前那般平心气和靠在一起说话的亲密。
这半年,赫惟的眼里多是程茗,好多次和他吵架时不顾他长辈的面子,是她过分了。
现在既已决定将爱恨都抛之脑后,那么她就该重新正视他长辈的身份,以晚辈之礼相待。
这个夏天,不仅是秦雨新生活的开始,也是赫惟人生的又一重大转折。
她真的长大了,也真的看开了。
琳琅满目的食材,赫惟挽着秦雨的胳膊推着购物车穿梭在冷柜和货架之间。
秦雨没见过这么大的超市,心中感叹社会的发展,当年猪肉才三四块钱一斤,现在接近二十块,价格翻了五倍。
赫惟笑笑,“那您是不知道房价,涨了十倍都不止呢,就我爸买的这套房子,十年就涨了三百多万,净赚了三百多万呐,这在您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天大的数字吧?”
赫惟毫不吝啬地往车里拿肉,各种牛羊肉制品、毛肚、牛肉丸、巴沙鱼、虾滑……
秦雨说新鲜的食材更健康,称了些活虾。
赫惟问她:“你怎么不像别的家长那样逼我吃素菜?尤其那种叶子是绿色的素材,不是都说吃了可以补充营养增强抵抗力嘛?”
以前纪柏煊就总扯这些,要求她不可以挑食。
秦雨没想到赫惟会这样问,又拿不准她口中别的家长指的是谁,思索了片刻,才回答:“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有条件吃这些好东西,现在我女儿自己挣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挺好。”
“啊……”赫惟想起秦雨童年时的遭遇,心里一阵酸楚,又多拿了些食材。
绿色的菜也拿了不少,有些赫惟不爱吃,但是客人喜欢。
赫惟晚上请了叶雪扬和孟昭一起来家里吃火锅。
最近疫情严重,孟伟所在的呼吸科疑似病例激增,他忙得已经两天没有回家,吴静替他去孟昭爷爷奶奶家送粽子,孟昭偷了个懒不想跟着一起,谎称去酒店陪Lucas过一回中国传统节日。
Lucas签证到期,因为疫情缘故又延期了两个月,至今没回美国。
叶雪扬质问孟昭为什么不干脆分手,两人因此前几天大吵一架,至今没和好。
其实也说不上和好,毕竟两人也不是情侣关系。
不过据说,那次吵架一晚上消耗了三枚tt,叶雪扬这种难得生气的玉面书生能展现出那样粗暴的一面,这架吵得未必不值。
赫惟今天做一次和事佬,除此之外,也是想谢谢她们两个这段时间的帮助。
这些天纪柏煊出差,早上赫惟原本是打算叫辆车去接秦雨,但叶雪扬一大早就出现在了赫惟家楼下,开着纪柏煊的车。
虽然他嘴上说着是纪柏煊提前交代的,但这样的工作,实际上并不在助理的职能范畴之内,赫惟理应感恩。
孟昭也是,听说了赫惟妈妈的事情以后,就开始着手调查那些年造谣的新闻媒体,还说要帮秦雨逆转舆论方向。
不管是不是难实现的目标,但她有那个心,这让赫惟的心里比什么都暖。
买了一堆食材,又拿了好几包火锅底料,赫惟才想起来家里没有煮火锅的器具,又去电器区挑了一只电煮锅。
两个人满载而归。
晚上饭桌上气氛怪异,从孟昭突然问的一句“怎么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倒坐上了”开始。
叶雪扬腿一收,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赫惟按住他,瞪了孟昭一眼,“叶老师是我请来的客人,谁是不该来的人?”
孟昭撇撇嘴,“我!我是不该来的人,行了吧?”
叶雪扬别别扭扭地坐下,给孟昭开了面前的啤酒,算是给她了一个台阶。
孟昭没下台阶,嗔道:“不是嘲讽我崇洋媚外么,你怎么不给我开洋酒?”
叶雪扬没理她,去问赫惟:“怎么今儿少了程茗?”
他也还不知道赫惟提了分手。
秦雨摆好食材,看着赫惟拿起手机拍照,问道“程茗是谁?”
“阿姨,程茗是你家小惟的男朋友,可帅一小伙子,您回头见了就知道了。”
孟昭多嘴,和起稀泥。
她也不知道赫惟已经提了分手,还感叹:“这大过节的他也出不了学校,和他妈闹脾气被家里断了粮了,听说都快要没钱吃饭了,怪可怜的。要不咱一会儿吃完火锅去他学校看看他呗,给他送两个粽子,刚好叶雪扬开了车,方便。”
秦雨听得云里雾里。
赫惟解释:“程茗今年读研究生,还没毕业,现在因为疫情学校封校了不让出来……”
至于他和程似锦吵架被断粮这事儿,赫惟还真不清楚。
孟昭大号也是听吴静说的,毕竟两家是邻居,程似锦骂儿子的时候动静从来不小。
赫惟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和程阿姨玩硬的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就是说啊,她们家本来就是程阿姨一个人说了算,陆叔叔都没有话语权,他怎么敢?”
孟昭原本也不磕这一对,可架不住程茗一直软磨硬泡,加之他那条朋友圈直接官宣恋情,总算不怂,又发毒誓说自己真的无所谓去不去什么国安局,孟昭有点儿感动,这才反的水。
叶雪扬不太情愿,可又无法对孟昭说的任何一句话说“不”,只好放下手里的冰啤酒,改和秦雨一样喝果汁。
秦雨今天才刚刚回家,上一次母女两个见面还是一个月以前,当时时间匆忙,赫惟没有机会说自己这些年的过往经历,没提起恋爱的事情也属正常。
秦雨这些年没尽过母亲的义务,自然也无心去管束赫惟,她恋爱、工作、以后结婚生子,秦雨通通都不打算插手,她尊重也相信赫惟的选择。
一顿火锅,没让叶雪扬和孟昭和好,反而让赫惟和程茗见了一面。
赫惟将公司发的粽子礼盒拆开,煮了几个,孟昭和
叶雪扬都没吃,她包了两个程茗爱吃的蛋黄肉粽带给他,又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喝的一并送过去。
分手成不成功赫惟还没有把握,但听孟昭说的连吃饭的钱都没了,她可不想看到程茗把自己饿死。
程茗这厮从小就莽,知道程似锦阻拦她们,情急之下对自己妈妈急头白脸也是有可能的。
以前程似锦没少骂过他白眼儿狼,以后怕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如今可好,这不是叫她给说准了么?
赫惟恨铁不成钢,却也拿他没有办法,除了生气,也不乏担忧。
手是一定要分的,但不能做的太绝,否则照程茗那性子,做傻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别回头他真和家里断绝关系不去国安局了,那她就真成红颜祸水了。
远远地,赫惟在车里就看到围墙里面生龙活虎的程茗,骂了句不轻不重的脏话,下车将东西丢下就打算走。
被程茗一把抓住胳膊,说什么也不撒手。
“苦肉计,你中套了。”
程茗龇着大牙笑,另一只手去够塑料袋里的东西。
“饼干、方便面、面包,宝宝,你是真怕我饿死呀。”
程茗将赫惟的手放在胸口,“你摸摸,从你说分手那天开始,它都不认真跳了,你再不来我怕是要得心脏病了。”
赫惟摸一手汗,无语,“你先别得心脏病,差点得心脏病的是你妈,听说她在家里已经准备登报和你断绝关系了。”
“断就断呗,我回头改姓纪,还能白得一套房子。”程茗不以为然,“当年太姥爷拆散姥姥姥爷的事儿我妈恨了这么多年,怎么事情放我身上,她就也能做出拆散鸳鸯的事情了,我不理解。”
“你不理解我理解!”
赫惟从袋子里拿了瓶饮料打他,被他一下子抢了过去。
程茗拧开瓶盖将饮料递给赫惟,“天气热宝宝你要多喝水。”
“宝宝你别胡思乱想啦,我知道你肯定是因为你妈妈的事情,担心影响我进国安局,所以你才提分手的。你用心良苦,你伟大无私,所以我势必要为了你和我妈据理力争!”
程茗摸摸赫惟的头,还痴心妄想,说:“过来让我亲一口。”
赫惟退出去几步远,放下手里的饮料。
她表情严肃又认真,说:“程茗,我拜托你成熟一点吧,什么据理力争,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把我也推到道德低谷?”
“你能做到真的和她们断绝关系吗?你不能!”
“你现在无非是在等你妈妈认输,你想让她同意我们两个,你的前途你的未来你通通置之不顾,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觉得她会被你拿捏吗?”
“她不会的,所以结果只会是一样,不论你怎么作我们最后都会分手,可是你有想过分手以后吗?这场闹剧……你觉得你妈妈会将责任归结到谁身上?她是你妈,母子没有隔夜仇,就像她不会真的和你断绝关系,她也不会真的怪你,那你觉得她会怪谁呢?”
“我和你们家没有血缘关系,你爸妈对我好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同情我,但是我始终是一个外人。你爸妈了解你的脾气秉性,无论何时她们都会为你开脱,可是没有人会为我开脱,那些婆媳关系不好的家庭,儿子向着儿媳的,婆婆绝对不会怪罪自己的儿子,她们只会在心里怨恨这个媳妇不贤惠,然后处处刁难她!”
“程茗……你有想过你这样,我以后要怎么面对你爸妈吗?”
“你别说了……”程茗自知做法欠妥,不敢再贫嘴了。
“所以听我的,给你妈打个电话认错,好好复习备考,别再作了行么?”
“你别忘了,我爸的冤屈还等着你去帮他洗刷呢,你要说到做到。”
赫惟将水递回给他,“天快黑了,我妈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行,”程茗说:“我一会儿回宿舍去和我妈道歉,学校一解封我就回去赔罪,是我头脑一热没考虑后果,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赫惟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有点烦躁,没接。
程茗像只做错了事情的小狗,蹲在围栏边,扒拉着塑料袋,将零食从缝隙中拿进去。
“不分手好不好?”他的委屈无以复加,不敢抬头看她。
赫惟鼻子一酸,准备好的绝情的话突然一句也说不出。
好像人都是这样,在手机上什么话都敢说,反正隔着网线,眼泪鼻涕互相都看不见,文字没有语气也没有温度,心一横按下发送键就结束。可是当面说就说不出来,因为可以看见对方通红的眼睛。
手机再次响起来电,赫惟涩涩地咽了口苦水,终于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端是纪柏煊急切的问询。
他问她在哪儿。
赫惟说在外面。
纪柏煊急忙道:“你现在回家去,把你的护照找到,再收拾两件衣服,一会儿跟我去新加坡。”
“去……新加坡?”
赫惟一头雾水。
“情况紧急,见面说。”
那边直接挂了电话,不给她再追问的机会。
第62章 六便士34她怀孕了。
*六便士*
赫惟离开之前和程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笑着说的。
“分手了你也还是我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赫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那些离经叛道的坏事儿,全是跟着程茗一起经历的,北京城的夜晚,她们曾无数次穿行其中,只为了寻找一家好吃的店。还有打台球、剧本杀、滑雪,也都是独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回忆。
以前觉得烦得要命的程茗,如今再看,赫惟只觉得羡慕。
赫惟最爱的是他的简单和纯粹,那是他命里自带的东西,他有爱他的父母,有可以依靠的舅舅和纪家,所以他一直以来活得肆意又快乐。
他不需要长大,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陪他一起简单的人。
而她不是那个人。
如果要让他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和自己十分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以后至少可以遇到一个有五分喜欢的女孩儿,这两个选择,赫惟坚定地帮他选了后者。
他连期末考试都选择不努力压线考过,让他拼了命去争个第一第二,实在没什么意义。
在去新加坡的飞机上,赫惟始终不发一言。
纪柏煊给她盖上毛毯,关上了遮光板,问她要不要先睡一觉。
当晚没有直达新加坡的航班,纪柏煊在给赫惟打那通电话之前先联系了包机公司,所以这一架飞机里没有其他乘客,客舱只有他和赫惟。
全程六个小时,抵达新加坡的时候是在凌晨,想来这一夜是睡不成了。
赫惟摇摇头,再一次追问:“我爸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人为什么会在新加坡,又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为什么你之前从来没
有和我说过这些?”
纪柏煊这段时间住酒店,三餐吃的很随便,晚上的一餐总要等到月亮高高挂起的时候才想起来吃。这会儿饿了挺久,又心绪难宁,胃有些隐隐作痛,但他面上没有流露,还是选择先安抚赫惟。
“当年我得到他出境消息的时候就安排人去找了,但是没有找到,对方判断他最后的足迹是在东南亚,我后来到了新加坡一个原因是因为这边有工作,另一个原因就是要帮你把你爸爸带回去。”
“后来我找到他的时候,是在公海上的一艘轮船上,我也不清楚这些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很想像你一样问问他。但救他的过程中被船上的人发现,他中了一枪,到医院的时候神经已经严重损伤,这两年他一直昏迷不醒,我害怕告诉你之后会影响你在国内的学业,又担心他万一出什么意外让你白高兴一场,一直想等他醒来以后再告诉你。”
这段时间他在国内,新加坡那边依旧安排好了人照料赫远征,如非必要,纪柏煊没打算这个时候告诉赫惟。
但是最近两天赫远征的各项指标接连出现异常,纪柏煊担心……
万一挺不过去,他相信赫惟是想见爸爸最后一面的。
赫惟静静地看着他,一秒,两秒……
时间在流逝,飞机的轰鸣声让她的耳朵有轻微不适,她眨了眨眼睛,下一秒直接扑进纪柏煊怀里。
没有预想当中的责问,赫惟对他说了声“谢谢”。
纪柏煊又为她争取了两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当然应该感激。
她从前讨厌纪柏煊帮她做决定,可是现在她不。
赫惟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都是为了她好。
赫惟扑他的那一下很突然,这样难得的温顺也很少见,纪柏煊拍拍她的背,“别担心,我给你爸爸找的是最好的私立医院的医生。”
她脸上有少许疲惫,却还是从他捂着胃的手势看出他的不舒服。
她从他怀里出来,脸上的疲惫换成担忧。
“胃疼?”她问他。
纪柏煊心口一窒,竟发觉她担忧他,比方才听到赫远征的情况时还要更加强烈。
“没事,晚饭没吃……”
话没说完,赫惟就叫来乘务员点餐。
“叶老师说你这段时间在外地,肯定也是接到消息立刻回的北京,一路上怕是都没有吃东西吧?”
赫惟见他伸手要去拿水,率先抢了他的水拿远,去要了一杯热的替换给他。
“胃不舒服要喝热的。”她将杯子递到他唇边。帮他摘了口罩。
他的唇色已经很白,不像只是一点点不舒服,赫惟伸手帮他按住他的胃,轻轻揉动。
“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胃病。”赫惟说:“上次你肺炎权益以后体检的各项数据都还是正常的,除了总喝酒有些伤肝,倒是没有其他大的毛病。”
“你看过我的体检报告?”纪柏煊不记得有这回事,不过她说的话是不假。
“我问过叶老师。”赫惟喝了他那杯冰水。
杯子里水是满的,他先前一口没喝,所以她没避嫌。
“只可惜我妈妈来不了新加坡,她和爸爸也十年没见了吧。”
赫惟喃喃,盯着纪柏煊要他把一份海鲜炒饭吃完。
“我让叶秘书着手去办了,等护照下来她就能来新加坡。”纪柏煊的话被赫惟又一杯水堵住,她异常冷静,也十分乐观,“为了妈妈,爸爸他也会坚持下去的,我相信他。”
父母爱情,赫惟后面听纪柏煊说了一路。
赫惟知道一起经历过当年那样的大事,赫远征绝不会舍得抛下她们,她们团聚的一天还没来到呢,父母恩爱、阖家欢乐的日子她好不容易看见一点苗头了,赫远征一定会醒过来的!
到新加坡的时候外面下着小雨,纪柏煊提前安排好了车,应当地有关部门的防疫要求居家隔离。
赫远征生命体征正常后,被纪柏煊接回他在新加坡的房子里。
房子不大,当时优先考虑与那所私立医院的距离,其他要求都被后置,纪柏煊甚至很少在这里住,大部分时间他都睡在公司里。
三室一厅的房子,赫远征和一堆医疗设备占据一间房间,男护工单独居住一间,纪柏煊的那间房间已经大半年没人睡过了。
居家隔离十四天,十四天里如果赫远征没有再出现异常情况,她们就可以回北京。
折腾了这一夜,在赫惟终于见到赫远征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终于觉得一切都有了意义。
虽然理论上已经过了北京时间的零点,是新的一天,但是中国人没有睡觉就还没到第二天,赫惟默默在手机上做了备注:
2020年6月25日/26日,我同时找回了我的妈妈,还有爸爸。
亲情这个东西太神奇了。
神奇到它一旦有了富余,爱情那里再大的缺口好像都无关紧要了。
赫惟现在只想要带妈妈开始崭新的生活,和妈妈一起等待爸爸的苏醒、康复,也许未来好多年她的生活都要这样一成不变了,但她居然觉得幸福。
前所未有的一种幸福。
不一样。
赫惟手抚摸着赫远征依旧宽厚的肩膀,心里明白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对赫远征的感情和对纪柏煊的根本不一样。
纪柏煊不是爸爸,她也从来没有拿他当爸爸看待过。
他曾经说过她们之间是亲情,实际才不是呢。
那真的是爱情,是一个少女最炙热最纯粹的爱意,她都给他了-
“还在处理工作?”
在新加坡的第十天,纪柏煊依旧在客厅沙里的沙发上过的夜,赫惟大半夜上厕所,回屋的时候看到沙发上有亮光,猜到纪柏煊还没睡,想去找他说说话。
关于她们的事,还从未在两个人意识都清醒的情况下,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赫惟觉得不应再拖了。
这些天赫惟跟着护工学习给赫远征做日常清理和按摩,纪柏煊常常是上午补觉,下午和晚上忙工作,没有一日休息过。
纪柏煊听到赫惟的声音,应了一声,慌忙盖上笔记本,将它收于身后。
“准备要睡了,马上了。”
客厅里空调开得低,纪柏煊身上盖了毯子,赫惟抱着胳膊在他身边的地毯上坐下。
“大半夜也有这么多工作要做吗?”
赫惟向公司请了长假,直系家属危在旦夕,上面没说什么,也没让她居家办公。
纪柏煊闷闷地“嗯”了一声,听赫惟聊起程茗。
赫惟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她说:“你不在的这几年,他陪着我,其实也过得挺开心的。”
“程茗这个人吧,没有什么城府,和他说话、一起玩儿都很随心所欲。”
纪柏煊赞同,“以前总有人说他像我,其实也就五官可能有点相像,性格上差太多,他比我想得开。”
赫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呢?人生不过三万天,你就不能别揽那么多的责任和压力吗?”
纪柏煊摇摇头,“我得对你负责,对你的人生负责,我怎么能……”
笔记本合上,客厅里一片漆黑,待眼睛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又看见些许光亮。
但不明晰,只能看见人的轮廓。看不见脸上表情。
“我不是说我。”赫惟想说,她说的还有工作,还有那个一直未好好待他的纪家。
“对别人太好了,其实于对方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负担。”赫惟言不由衷,狠心道:“其实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直是感恩多过于其他感情,就像你说的,以前的我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爱情,或许那根本就不是爱呢。”
“你说什么?”纪柏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赫惟否定了自己的感情。
“我以前总觉得是你拯救了我,我想要嫁给你,想报恩,想像武侠剧里那样以身相许。”
赫惟说的没有什么语气,像讲故事,但她那么平静,没有他的强吻,也没有她的挣扎,又不像是说气话。
纪柏煊捏着毯子的
手愈发用力,骨节都捏出轻微声响。
这话比她说她爱程茗还要扎心。
她先是否认了她的“永远”,现在又否认了她的感情,那么下一个呢?她是不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否掉?
如果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是不是会选择不走向他?
也许她要说她当初宁愿去孤儿院。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纪柏煊推开她,“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赫惟没走,就着纪柏煊推她的动作看过去。
昏暗中一切都是不可察觉的,她知道他会难过,但她必须让他断了那些荒唐的念头。
纪柏煊拉住赫惟,转而问她最近有没有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
“怎么了?”
“好像是爷爷那边听说了你和程茗的事情,有点想要插手的意思。”
程茗是纪国强最看好的接他衣钵的人,当年的军装都传给他了,知道他为了个女孩儿不去国安局了,不被活活气死已经是他心理素质强了。
况且这个女孩儿还是赫惟。
纪国强早就说过,纪柏煊帮朋友养这么个人不成体统,当年赫惟才十多岁,他就断言罪犯的孩子dna里自带犯罪基因,养大了准没好事。
现在知道了她和程茗的事,自然少不了要插一脚。
老爷子做惯了这种肮脏事,手熟,知道打蛇打七寸,就想趁着纪柏煊不在京市的这几日动手。
“你听谁说的?”赫惟不太相信,一是她人已经和程茗提了分手,二是老爷子年纪大了,早几年面对程似锦母子已有悔意,如今怎么又会卷土重来。
可她不了解纪国强。
当年上过战场,手里沾过人血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纪柏煊没回答赫惟这句,只说;“要是接到奇怪的电话,你把电话给我,我来接。”
他有话要对纪国强说。
就在刚刚,他已经做下了决定。
可是现在……他突然不想那么做了。
他可以站在程茗那一边,可以成全她们,可是他听不得赫惟说她没爱过他。
那样他算什么呢?
难道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长辈?
赫惟的反应足以证明纪国强没找过她,即使找了,为的也是程茗的事情,与他没有丝毫干系,那么赫惟有什么必要撒这样的谎呢?
她明明知道只有她撒撒娇,他什么都会听她的,哪怕是同意她和程茗在一起,他也未必做不到。
可是她平静地说她不曾爱过他,倒显得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像个笑话。
他一直在等她长大,等她可以明辨自己的感情,等她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结果他等来了她说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恩。
他对她太好竟然也成了错?
那她要怎么报他的恩?
纪柏煊忽然觉得喉咙里卡着血腥,说不出的难受。
“你听谁说的?”赫惟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再低头,看见纪柏煊从身后拿出了刚才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被翻开,光亮立刻照上纪柏煊的脸,面无表情,却好似有万种情绪。
纪柏煊摊开微信界面在赫惟面前,滑动着聊天记录,“我已经同意联姻的事情了,只要我和梁家把婚定了,爷爷就不会再管程茗的婚事。”
“什么时候的事情?”赫惟完全没有听叶雪扬提过,一个字都没有。
“就刚刚……”
“也好。”赫惟说:“你也三十五快三十六了,现在结婚生个孩子,将来给孩子开家长会的时候还不至于太老。”
她是真心祝福他的。
她也同样预祝程茗。
“你现在是嫌我老了么?”纪柏煊收回电脑,两人之间再度漆黑一片。
这一次,没有人再做出逾矩的动作。
“也不是,”赫惟坦言,“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结婚年纪刚刚好,梁律师之前一直对婚姻无感,这一次能答应和你结婚,想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赫惟心里不是没有酸楚。
但已经远没有她两天前看到梁媛的孕检报告时那般强烈了。
梁媛……她怀孕了。
按照孕检单上面的时间来看,应当是在她从别墅搬走的那段时间。
赫惟了解纪柏煊,如果不是他的孩子,他绝无可能答应这样一桩没有感情的婚姻。
他又不是给别人养孩子有瘾!
况且婚姻对于纪柏煊来说那么神圣,他曾说过一辈子就只结一次婚,如非是为了这个孩子,他绝不会……
梁媛也是。
那样洒脱聪明的一个人,如非是为了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嫁给纪柏煊,过上她说的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赫惟想了两天,终于过往所有的信念在脑中全部崩盘。
一切不合理好像突然间都合理了,一切合理又好像变得不再合理,她真的傻掉了。
怪不得纪柏煊那段时间明明就在京市,却谎称出差。
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你,说爱了你很多年,你也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的人,却可以转身就让别的女人怀孕,这难道不是一个恐怖故事吗?
那些年他究竟是为她憋住了,还是发泄在其他女人身上了,也许还有待考究。
第63章 月亮31把道德和眼镜一起摘下,可以……
*月亮*
“这么喜欢我却还要端着长辈的架子装圣贤,纪柏煊,你不累吗?”
赫惟被纪柏煊仓皇推开,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收敛,就那样挑衅地望着他,试图用眼神将他击穿。
“把道德和眼镜一起摘下,现在可以喜欢我了吗?”赫惟追上来,伸手抚上他高耸的鼻梁,仰头就要吻上他的下巴。
纪柏煊连连后退,闭上了眼睛不敢与之对视。
纪柏煊冷静片刻,去身后的沙发上找他的眼镜。
也找他的理智和道德。
“赫惟,我大你十三岁。”他颤着声音提醒她。
“哦,原来你也算过。”赫惟伸手将眼镜递还给他,想要帮他戴上,“十三岁而已,又不是三十岁,我国哪条法律上说不允许老夫少妻了?”
纪柏煊躲了躲,自己接过眼镜去戴上。
他视力极好,这眼镜于他就是个装饰品,此时却是他躲避赫惟眼神的唯一武器。
好像隔着这一层隔膜,他就不容易被她看穿一样。
可是嘴上的反驳那么无力。
他想起多年前秦雨那桩案子在媒体眼中的是非与黑白。
法律上的确没有哪条规定他不可以喜欢赫惟,但是道德上有很多条条框框,他喜欢她,就是让她也被暴晒在日头底下,成为众矢之的。
纪柏煊没再说话,只是暗下去的眼眸让赫惟心间闪过一丝心疼。
她于是再不问了,她等他自己想清楚-
纪柏煊在接下来的好几个周日,几次尝试走进一家当地的心理咨询机构。
但当他带着墨镜和口罩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总有股不知名力量将他往外拉,让他每一次都临阵脱逃。
他觉得自己好像还不至于无法自控。
各种权衡之后,纪柏煊放弃悬崖勒马,去了公司。
周末的公司有少数几个加班的,见到纪柏煊,也都见怪不怪。
老板比员工还卷,大家也都心服口服。
吸取之前的教训,纪柏煊这回进出门都牢牢锁了门,以防再被有心之人听了墙角。
虽然他不准备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只是想要看一看那枚胸针。
几年前在那场慈善晚宴拍卖会上,由简胤淮帮他拍下的那枚梵克雅宝的【芭蕾舞伶】。
区区一枚胸针,最后成交价竟然高达百万,这让当晚的拍卖环节推向高//潮。
内行人都知道,舞者裙子上的紫色蓝宝石在收藏价值远不及祖母绿和蓝色蓝宝石,可是偏偏被它的成交价格碾压,想来是得益于收藏者的偏爱。
赫惟最喜欢紫色,纪柏煊在拍下这枚胸针的第二天,就下单订做了一件胸针同款的的晚礼服裙,这几年一直挂在他自己的衣橱里。
是早就预备好在赫惟十八岁生日这天送给她的礼物。
裙子和胸针,都是独一无二的礼物,这一次纪柏煊不信她还会说他敷衍。
可是就在她生日前,她却告诉他她想要的礼物是他。
也许是一直以来的骄纵让她那么笃定他爱她。
纪柏煊打开那个首饰盒子,丝绒质地的盒子,里面是一枚孤零零的胸针。
舞者没有起舞,仿佛沉睡。
与赫惟睡着的样子别无二致。
赫惟和孟昭出现的时候,纪柏煊在开一个视频会议,对面两位大股东是他那两位老谋深算的叔
叔,两个人联合起来向他施压,让他同意更深层次开拓东南亚市场,在新加坡或者马来西亚成立一家分公司,进一步做当地的旅游开发。
计划书他看过了,可行性很强,这个项目纪柏煊并不打算反对,唯一不敢苟同的一点就是这个分公司总经理的人选。
两个人都提议让自家女儿去做老总,三叔家的堂妹还有点儿做事情的样子,可二叔家那位堂姐就算了,手底下两个公司一年亏好几百万,他都有心将她那两个公司全收回来,更别说把这么个全新没把握的项目交给她当橡皮泥捏。
纪柏煊没表明态度,只说这个提案回头董事会上再继续讨论,匆匆结束了会议。
孟昭有些拘谨,她没来过纪氏集团,甚至没有进过任何一家写字楼里的公司,这会儿跟在赫惟身后,为的是她的叶雪扬。
叶雪扬研二进了导师的一个课题组,年末几个学生都被下达任务要额外去企业拉投资,其他两个师兄家里都有关系,随随便便就拉到二十万赞助,叶雪扬奔走了往年给学校科研项目投过资金的一些企业,都被告知预算告急,碰了一鼻子灰。
孟昭还跟孟伟提了一嘴,当时没提叶雪扬的名字,只说有个学长,孟伟一下子就警觉起来,问她是不是和叶雪扬还有联系。
孟昭吓死了,什么话都不敢往下说了。
赫惟后来听说了这事儿,执意要带着她一起找纪柏煊,谁成想纪柏煊接连几个周末都不在家,工作日晚上孟昭又不方便外出,刚巧今天两个人在附近书店买书,临走的时候赫惟提议绕过来看一眼,兴许纪柏煊在公司。
结果他真的在。
“买的什么书?”纪柏煊听说她们是买书经过,伸手要赫惟拿给他看。
赫惟伸手给了他一掌,没真的用力。
孟昭从身后的帆布包里抽出两本新买的卷子递给纪柏煊,“叶老师上次上次说的那两套卷子,学校门口的书店卖脱销了,我们今天过来买,顺便吃了个KFC。”
怪不得她们进来时带来一股油炸淀粉的气味,算不上难闻,只是有些厚重。
好半天都散不尽。
难得,纪柏煊没说少吃垃圾食品这样的话。
“我也忙得差不多了,一会儿你们跟我的车回去。”纪柏煊给她们两个倒了两杯温水,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老纪,有个事情……”赫惟突然开口。
纪柏煊视线越过电脑屏幕,朝她看去,“有事儿找我?”
赫惟三言两语说了叶雪扬导师的项目资金紧缺的事儿,眼里不乏请求意味。
纪柏煊没立刻答应,只说:“什么课题?哪位教授的课题,有没有ppt?”
赫惟被问住了,“什么ppt?”
“PowerPoint,幻灯片。”孟昭抢话道:“有的纪叔叔,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让他过来给您做一个详细的汇报……”
又听了半晌,纪柏煊算是明白了她们两个打的什么算盘。
但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照实说:“纪氏集团历年为北京各大高校的科研项目都有提供过支持,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评估科研项目的价值和风险,叶老师的这个项目要么先把材料递给我,我回头让负责的部门研究以后给我个反馈,到时候我再给你们答复,你们觉得可以吗?”
纪柏煊没拿她们两个当小孩子,而是尽可能地把流程告知她们,以便日后他否决这个项目的时候,她们可以理解。
当然也不是一定要否决,纪柏煊想当面和叶雪扬聊聊,他还想要问问他和赫惟之间的关系。
为何这种拉投资的事情,他不能自己开口,要靠赫惟来他耳边吹这个风。
明知他不会当面拒绝赫惟,这算不算是一种要挟呢?
他不承认这是男性之间的一种嫉妒。
纪柏煊不知道叶雪扬和孟昭的情侣关系,在他看来,叶雪扬和赫惟关系亦是无比亲密。
这也是他这学期停掉叶雪扬课的原因。
程茗从前没少提醒他看赫惟和叶雪扬之间的亲密互动,他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在脑海中细想,就总觉得不是滋味。
赫惟不是天生的e人,最初纪柏煊住到赫远征那儿的时候,她们两个人也没太多交集,赫惟很少笑,可为什么她在叶雪扬面前总能笑得那么心无杂念?
还有之前她离家出走,为什么最后是叶雪扬先找到的她?
“叶老师最近还好吧?”纪柏煊问赫惟,赫惟顿了顿,推搡着让孟昭说。
孟昭敷衍了两句,发现赫惟不知什么时候视线落在了门外。
周晓的办公桌上依旧还留着她的东西。
赫惟觉得奇怪,“周秘书还没走么?”
纪柏煊冷不丁被她这样一问,人也心虚,躲闪过目光,说:“年底事情多,等到过年吧,这会儿外面工作也难找。”
“真是会体恤员工的好老板。”赫惟阴阳一句,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纪柏煊跟出来,却没开口解释什么。
他说的理由并不完全是幌子,确实也是现状,只是他没有说周晓威胁他的那几句话。
公司里的人虽然都传赫惟是纪柏煊的小女朋友,但这样的玩笑话从来不敢传入老板们的耳朵里,纪柏煊第一次听说,是周晓将那些调侃的文字截图发给他看的。
【你说,如果大家知道你这个所谓的小女朋友,实际上是你的“养女”,该有多刺激?】
周晓没把话挑明,事已至此她知道纪柏煊不可能再安心用她,但至少别让她在年底这个时候失业,她不希望社保断缴。
赫惟对周晓的敌意还是太强,纪柏煊眼睁睁看着她摔了周晓桌子上的一瓶香薰,他弯腰去替她收拾残局,起身却见赫惟又坐到了他的办公椅上,双手撑在扶手上,转了两个很大的圈圈。
果然人都有嫉妒之心,纵使她那样胜券在握地笃定他喜欢她,却也还是会嫉妒他身边其他的异性,想来和他嫉妒叶雪扬是一样的。
意识到这一点,纪柏煊竟然想开了些。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该不该有这样的心意-
赫惟十八岁生日那天,纪柏煊请了不少人来家里,除了程似锦、陆世康、程茗一家,还有孟昭和吴静,大河,司机陈叔,怪叔叔简胤淮。
还有给赫惟上过兴趣课的好几位老师,也包括叶雪扬。
冬天室外冷,纪柏煊将派对定在一楼大厅,提前找了公司布置,份外用心。
赫惟换上那条重新改过尺寸的紫色礼服裙,从二楼房间里沿着台阶缓缓而下,像古早台湾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就差头戴一顶皇冠了。
说实在的,赫惟尴尬地脚趾抠地。
她有点不明白纪柏煊为什么非要这样大操大办。
十八岁生日嘛,她其实更希望她们两个人关起门来过二人世界。
纪柏煊严辞凿凿,“古代女子及笄是最大的典礼,这是一种仪式感,代表你以后是个大人了,你知道么?”
赫惟甜甜地冲他笑,“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不是等我成人礼过了,你喜欢我你就不是变态了?”
纪柏煊拒绝回答她这种话题。
但他心里清楚,十八岁是一个坎,她成年了,至少以后他再看向她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是在亵渎一个小孩子。
虽然她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赫惟穿着裙子走下来,在大家的注视下站到那块巨大的生日蛋糕前,低头去数蜡烛的根数。
十八根,插得很均匀好看。
赫惟转身问阿姨,“还有多余的蜡烛吗?”
阿姨说有,给赫惟拿过来,赫惟抽出许多蜡烛,见缝插针往那蛋糕上又插了十三支蜡烛。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生日一过就可以到三十一岁。”赫惟笑得天真,说出的话却荒诞无比。
但没有一个人将这话放在了心里,除了纪柏煊。
程似锦还笑说,“这丫头,是在怪我们之前没给柏煊好好过生日呢,养女儿就是好哈,没白疼一场。”
生日歌毕,蜡烛熄灭,众人笑闹着去切蛋糕,赫惟将手里的一块儿递给纪柏煊。
简胤淮凑过来抢他的蛋糕,嬉皮笑脸,“你爸不爱吃甜食你不知道?叔叔爱吃,叔叔替他吃。”
“谁说他是我爸?”赫惟瞪他一眼,死活不松手。
纪柏煊怎么就不爱吃甜食了 。
他爱吃!
每年她过生日的蛋糕他都有吃,还有她们每次一起在外面餐厅吃饭,她让他尝的那些好吃的甜点,他都有尝,他还说好吃呢!
“古代养父可是比生父更伟大的,你这小丫头,成年了可别忘恩负义哦,回头敢往家里带什么不三不四的男孩子,你纪叔叔要气死的。”
简胤淮自己去切蛋糕,顺手从纪柏煊盘子里薅了一块儿蛋糕糊到他脸上。
难得笑着的一张脸被奶油侵染,赫惟忍俊不禁,抽纸巾去帮他擦拭。
就是在这个时候,周晓来了。
“有客人来了。”阿姨去拿新的餐盘,招呼周晓。
纪柏煊眼睫上还有未被擦拭掉的奶油,闻声却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去看向来人。
看到周晓,他下意识正过身子挡住了身后的赫惟。
“你怎么来了?”纪柏煊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并不记得他什么时候透露过这个派对。
下一秒却听赫惟说道:“是我邀请周秘书过来的。”
赫惟从他身后走出来,于众目睽睽之下挽起周晓的手,问她:“周姐姐,我的生日礼物呢?”
周晓眼睛紧盯着赫惟身上的裙子,脸上再没有从前的羡慕,只剩轻蔑。
而她的身上,穿着赫惟当年那条白裙子。
裙子纤细,周晓还特地拿去改过尺寸,如今刚好合她的身。
“你偷了我的裙子,今天还敢穿过来,哇哦,周姐姐好有胆量哦。”
赫惟笑说。
周晓自认拿了纪柏煊的把柄,信口道:“纪总送我的裙子,说什么偷?”
“我就要离职了,你满意了?”周晓贴耳说道。
赫惟点头,“要是能早一点走就更好了。”
赫惟知道她邀请周晓,周晓今天一定会来。
但她没想到她会如此嚣张。
赫惟不动声色改掉计划,借口去了下厕所,再回来时,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把剪刀,趁其不备,将周晓身上的裙子剪出五条长长的口子。
不三不四,刚好五条。
能穿,但太不好看。
第64章 月亮32该死的性感。
*月亮*
周晓早知道赫惟的脾气任性,仗着纪柏煊的偏袒为所欲为她早已习惯,好多次赫惟造访纪柏煊的办公室,离开以后她总要先检查一遍垃圾桶,连同她那可怜的自尊一起收收捡捡。
也只有在那些时候,她才会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只是纪柏煊的一个秘书,而无论赫惟的行为有多欠缺家教和胡闹,纪柏煊总会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轻飘飘地对她说一句“多少钱,我私人打给你”。
这就是她和赫惟之间的区别。
所以是她绞尽脑汁去效仿赫惟,而对方可以肆意妄为。
但她今天不是来捡自尊的,她之所以会来,无非是想在纪柏煊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要走了,她知道不论时间早晚,纪柏煊一定会让她离开纪氏,他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只不过现阶段他还没有被逼得太急,对她还留有情面。
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晓是真的喜欢纪柏煊,也自认为还算有些了解他。
从前跟在纪柏煊身后,周晓参加过比这更盛大的派对数不胜数,可一次也没有穿过这样有质感的礼服。
她永远身着职业套装,马尾高高束起,穿梭在大厅里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呼来喝去。
虽然知道赫惟这次的邀请不怀好意,但是周晓依然盛装赴约,还给赫惟带了一件礼物来。
是一套她原本想要穿给纪柏煊看的内衣套装。
她用不上了,但她希望赫惟可以用得上。
否则纪柏煊可能就不止心理有问题了,生理上也得考虑考虑。
以前赫惟是小孩子,周晓不和她计较。
哪怕她在这样的场合剪坏了她曾经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周晓也只是安慰自己,有人帮着她和过去告别,还挺有仪式感的。
只是,赫惟远没有她想象当中的快乐。
尤其是在仔细打量过一圈,也不见赫惟别上那枚胸针的时候。
周晓很清楚那枚胸针的用途,只是胸针变成裙子穿在赫惟身上,那枚胸针却不知了去向。
赫惟接过周晓手里的礼品袋,还是礼貌道了声谢,顺便为自己“不小心”划破了她的衣服道歉。
赫惟因此非要赔她一件衣服,周晓倒是没难为她,坚持要穿着那件破损的裙子离开,反正她出门外面还裹着外套,没有人看得见。
赫惟身材纤细,一般她的衣服周晓都穿不上,她将周晓带去三楼舞蹈室,让她自己在旁边的一排舞蹈服里面挑一件,至少派对结束之前她还得穿着得体。
那是很久之前程似锦给她买的,她当时误以为她学的是民族舞,心血来潮把自己对女儿的幻想都按在了赫惟身上,结果买来的衣服她一件也穿不上。
赫惟个子高,骨架在那,但其实胳膊和腿都细,腰肢盈盈一握,舞蹈老师说她是天生的舞者。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班主任问过赫惟要不要走艺考,赫惟拒绝,她说跳舞只是一种解压的方式,要是当成梦想去完成,就不能跳得那么随心所欲了。
赫惟作为主角,离开了一会儿便有人找她,程茗跟着程似锦一块儿起哄,说想看寿星跳舞一支,提前去楼上找赫惟问她的意向。
赫惟没有扭捏,一口应下,回房间换了那件她做喜欢穿的素白色紧身连体裙。
纪柏煊被简胤淮拉着问:“你斥巨资买的生日礼物呢,怎么没送?”
纪柏煊还在为刚才蛋糕的事情恼他,今天是赫惟的生日,而且是很重要的一个生日,他没想到会给赫惟留下一帧那样滑稽的画面,还被旁边看热闹的人拍下了照片。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和他玩这种把戏。
过生日的也不是他呀。
无论何时何地,纪柏煊总有点心理包袱,他必须得体严肃,否则影响的是整个纪家的名声。
这是他从小就被灌输的道理。
纪柏煊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手指摩挲指覆上的薄茧,“突然觉得有点过于贵重了,好像送出去未必合适。”
“也还好吧,”简胤淮对钱也没有什么概念,只要不是以亿为单位他都不会往深了思考。
纪柏煊偏头寻找赫惟,冷不丁来了一句,“胸针忘记放哪儿了,今天先不送了,回头找到了再说。”
“你的意思是被偷了?”简胤淮震惊,“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偷你那么贵重的东西,ta是不知道这个金额量刑会有多重是么?”
“我说的是忘记放哪儿了,没有说被偷。”
“你不是一直搁你办公室的柜子里,我记得还上锁的,又不是随便丢哪儿了,怎么可能找不到?”
“拜托,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从颜璐的大哥那儿给你抢过来的,它本可以戴在大明星颜璐的脖子上,你不懂成人之美就算了,还给弄丢了?”简胤淮说什么都不信,非要嚷嚷着要帮他找。
三三两两的人吃完蛋糕上楼,听说小寿星一会儿要跳舞,各各翘首以待。
只有周晓,被硬拉着换了件陌生的衣服,又被程茗拉到室外吹冷风。
确实没有提前商量好,但程茗这一次和赫惟想到了一块儿去。
周晓穿着那条裙子进门的一瞬间,程茗的眼眸就晦暗下来,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任何一个小偷可以做到如此无耻,他
后悔从前怎么就对她一点没有防备。
说起来,他当年的烧发之祸,都要归咎于她。
“当年卫生间里的那桶水是你泼的吧?”程茗直截了当地问。
周晓眸光一冷,犹豫了两秒才矢口否认,“泼什么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程茗没穿太严肃的西装,他现在的寸头短的点火都烧不起来,程似锦说他穿什么都不像好人,他索性就不当好人了,穿了条全是褶皱的卫裤,上面就简单搭了件衬衫,反正外面都是要套羽绒服的。
这会儿都没穿外套,在室外冷得直打哆嗦,程茗目光狠厉,“你欺负赫惟就算了,把事儿嫁祸到我头上,你知道因为这事儿我舅舅第一次动手打我么?”
想到这事儿就委屈。
虽然从小到大纪柏煊也少教育过他,可是真落实到行动上,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他,那还是第一次。
舅甥两个人都一样的爱面子,程茗至今觉得那天的纪柏煊下手太重,没给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留点面子。
“什么叫欺负我就算了?”赫惟裹了件披肩出来,一推开天台的门,冷风就扑面而来。
有凉凉的丝绒质感落到眉间、眼睫,赫惟摊开手接了两瓣雪花,吹散了,眼睛才聚焦到她们身上,“凭什么欺负我就算了?我是什么很软的柿子嘛?”
周晓往身后退了退,想起当日两个人在酒店卫生间门口闹的那一出。
实在是出尽洋相。
但这两个人都有种不服输不妥协的执拗劲儿,周晓暗自抱紧了胳膊,却在下一秒挨上程茗毫不留情地一脚。
人往后仰去,仰头时雪竟然下得已经可以看见形状。
赫惟几步上前,虚虚掺了她一下,却没掺住,反被周晓拉了一把。
两个人齐刷刷坠入身后的泳池里。
十二月,京市最冷的时候,泳池里的水是早上纪柏煊游完泳以后还没换新的凉水。
室外温度零度上下,水冰得刺骨。
赫惟大叫一声,跟着落入水中。
程茗看呆了。
他原本只是想替赫惟报她当日的泼水之仇,也让周晓尝尝浑身湿透的感觉,没想到赫惟会半路出来拉她。
而且还没拉住。
他的第一反应是蹲下身,伸手去拉赫惟。
赫惟是俯身落下去的,脸先着的水,溅出巨大水花,等她反应过来挣扎着将脑袋浮出水面的时候,视线都是模糊的。
“去拿浴巾过来!”纪柏煊的声音穿透风雪,不在岸上,就那样出现在赫惟耳边。
他是没做思考就纵身跳进泳池,两下游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来。
他亲眼目睹了刚刚的一幕。
周晓,将赫惟拉下了水。
这样的冷水,体质弱的人五分钟便可造成失温。
像程茗这样在岸边挥手,会游泳的人不用拉自己也爬起来了,不会游泳的人根本够不到岸。
纪柏煊将赫惟放到地面上,转身朝已经游到岸边的周晓撂下话,“赫惟要是出什么事,我今天保证让你在警局里过夜!”
赫惟呛了几口水,不等程茗去拿浴巾过来,她就被纪柏煊抱进离天台最近的他自己的房间。
周晓自己爬出的泳池,浑身湿漉瑟瑟发抖,被程茗翻着白眼拉进舞蹈室,一条浴巾兜头盖到头顶,无人关心。
她想说她明明没有去拉赫惟,是她自己主动往泳池里栽的。
可是谁又会信呢?
她体会到了当初程茗被指控时的百口莫辩。
程茗说:“给你个机会自己去把头发剪了,那事儿我们就当扯平。”
周晓平静地看着他,自己缩着身子拿浴巾擦头发,起身要去找吹风机。
平时为了跟得上纪柏煊的工作节奏,周晓一直有在闲暇时间提高身体素质,她本身就会游泳,只是今天落入的池水温度偏低,她不能适应,但也不至于冻出什么好歹。
可是赫惟不一样。
她的身体虽说不像林黛玉似的,但一年里总有那么几次感冒发烧,有时候冬天吹了冷风咳嗽一个星期都难好,纪柏煊有段时间哄她吃雪梨,差点给她吃吐。
纪柏煊的房门大开着,纪柏煊慌乱地站在门边,被正下楼的周晓叫住。
身后的浴室里,赫惟打开花洒,冰凉的四肢浸透在温热的水里,世界只剩一片烟雾缭绕。
纪柏煊的浴缸,他的灰色浴巾挂在门边的杆子上,脚边是他常用的无香型的洗发乳和沐浴露,洗脸台上那么大的面积,却空无一物,连一只刮胡刀都要平着收到架子上。
赫惟静静地靠坐在浴缸里,任暖意充斥她的每一寸肌肤,闭上眼睛,是他滴着水的西装下摆。
她的老纪今天穿的可真好看,像时尚杂志封面的青年企业家,黑色带细闪条纹的西装应当是新定制的,赫惟从未见过他穿这一身衣服。
赫惟知道他上来了。
她知道他就在那扇门边上。
她知道从他的视角不论看谁,都是对方将她拉入泳池。
赫惟伸手掬起泡沫放进锁骨的小窝里,开心地吹起泡泡。
她早就出局了,周晓来之前就知道。
那天她在纪柏煊办公室那样不知羞耻地生扑他,他踢她的那一脚毫无绅士风度,他还让她滚,那是他从来没有说过的字眼。
还有刚才,他无所谓是非黑白就说要送她进局子,他一定是疯了。
刚才他那个眼神,该死的性感。
周晓想看纪柏煊那双淡漠的眼睛被私心侵袭、她想看他的克制和压抑翻涌,她甚至隐隐期待他被感情操控发起疯来的样子。
而不是现在这样,有时候他和赫惟出现在一个画面里,他的眼神总是透着股淡淡的落寞。
周晓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那一定是爱的近义词。
她想认认真真看个仔细,她想自己离开纪氏的时候可以彻底死心。
周晓没再做那些多余的解释。
“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是赫惟邀请我过来的。我故意穿着那条裙子来,是因为我没有其他适合在这种场合穿的衣服,我也不怕向您承认,我就是嫉妒赫惟,我一直嫉妒她!因为不管发什么事情,您都会袒护她。”
“之前您让我帮忙找的那款葡萄酒,我找到了两瓶,搁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了,我去吹个头发,一会儿你们封完酒,我就走了。”
周晓找了国内外好几个藏酒大师,好不容易找到纪柏煊要的赫惟出生年份的这款葡萄酒,她真的不是来砸场子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反而助攻了她们。
第65章 月亮33“天塌下来,我也能给她顶着……
*月亮*
“惟惟。”纪柏煊敲了敲卫生间门,用赫惟可以听得见的声量问她:“好点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赫惟慢慢神游的思绪回笼,应了声“没事”,纪柏煊贴着门站了会儿,用商量的口吻和她说:“我让孟昭去你房间拿刚才那条裙子了,一会儿让她过来陪你,你头发吹干以后就下楼吧,有个环节刚才忘记了,给你补上。”
“什么环节?”赫惟来了兴趣。
“不告诉你。”纪柏煊等来孟昭,将赫惟交付给她,下楼去确认周晓拿来的那两瓶红酒。
他不太放心,提醒孟昭,“一会儿别让她光脚出来,我怕她晚上发热。”
孟昭没想到赫惟会在纪柏煊的浴室里,又对楼上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这会儿临时受命,终于可以短
暂脱离吴静女士的视线,她原本想拉着叶雪扬一块儿。
结果叶雪扬被纪柏煊拉着在楼下给他帮忙,说要搞什么封酒仪式。
孟昭没听说过这种仪式,她的十八岁成人礼偷偷摸摸就给过了,从没觉得简陋。果然人和人没法比,纪柏煊给赫惟的从来只多不少,要让孟昭说,她甚至觉得亲生父母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难怪赫惟要以身相许呢,这换谁谁不心动?
赫惟简单调节过后,换回刚才的礼服穿上,头发吹干,在确认周晓已经离开之后,她才下楼。
原本放着蛋糕的桌子已经被收拾过,正中央放着两瓶光看瓶身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红酒。
法国私人酒庄酿造的红酒,一般不流入市场,只在极少数收藏家的酒窖里偶尔能见到。
纪柏煊虽喝红酒,但并不研究,往日喝的都是二叔纪远军送来的藏酒,他喜好参加各种酒会,收藏好酒,隔三差五就备好酒往纪国强和纪远兵那儿送,从来也不会少了纪柏煊的份儿。
纪柏煊工作忙碌,平日里要是见个客户要准备好酒的,他一律教给周晓去办,记得周晓刚入职那会儿还跟着纪远军学习过红酒知识,还去过两次欧洲实地考察酿造工艺。
想起可以弄个封酒仪式的时候,纪柏煊当时就让周晓去挑酒,据说这款酒是所有红葡萄酒里最甜的,很受女孩子的喜欢,唯一的缺点就是不量产,难找。
而比这酒更难找的是,纪柏煊要的还必须刚好是赫惟的出生年份酿造的。
周晓为了这两瓶酒还亲自去了一趟荷兰,从一个舞蹈家那里高价收来的。
赫惟不懂酒,只觉得这两只酒瓶甚是好看。
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懂酒,纪柏煊轻描淡写说了这酒的年份和工艺,全然没多赘述这两瓶酒的来之不易,让程茗引导每一位亲朋在酒瓶上签名。
酒瓶不够写,几个长辈是签在红色卡纸上的,和红酒一起最终被封进一只木箱里。
上好的百年红雪松木质红酒箱,含有天然防腐材质,防潮效果也是最佳,红酒封存于此,几十年以后启封,据说还是当年存放进去时一模一样的品质,甚至酒香更浓,口感更醇,寓意为永久保鲜。
赫惟闭眼许愿,希望她和纪柏煊的感情也可以如同此酒,永久保鲜-
三天后的纪氏集团大楼。
赫惟来势汹汹。
她穿一身休闲运动装,外面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一张小脸在面包一样的衣服衬托下尤显得小巧,气色却并不好,病容犹在。
那天过生日,赫惟兴高采烈地和大家玩在一起,后面还是给大家表演了一支拿手的舞蹈,整个人精神极度亢奋。
然而晚上宾客散去,她一个人关上房门,那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将她攻陷,她抱着被子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纪柏煊敲门后走进来。
他手里端着杯温水,手里拿着温度计,交给她自己测量体温。
果然有些低烧。
纪柏煊提前备了药,盯着她吃下,坐在她床边看她慢慢入睡。
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几年前她那样瘦小的一只,背着的书包看起来快要压倒她,她的肩膀那么窄,好像只有两只肩带宽度那么一点。她不怕生,纪柏煊第一次去学校门口接她的时候,她径直朝他走过来,眼里竟然是无尽的淡然。
后来那双眼睛里又多了好多东西,倔强、兴奋、痛快……最后满满的都是他。
纪柏煊扪心自问,也觉得这几年过于放松任她也放任自己,忘了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是多么复杂的现实。
后来一连几天,纪柏煊早出晚归,全身心扑在东南亚的新公司上,还特地和纪柏娅一起飞去新加坡做了实地考察,最终将设立子公司的计划改为分公司,交由纪柏娅负责筹备搭建。
回来的时候,纪柏娅留在了新加坡,纪柏煊独自一人回京。
这趟行程,纪柏煊第一次没带秘书。
好在纪柏娅不是八卦的人,也不介意跟在纪柏煊身后打下手,毕竟拿人手软,能在和堂姐的争斗中取得胜利,总是要仰仗纪柏煊的支持。
家族企业沾光是一方面,自己有能耐让人信服又是另一方面。
谁说女子不如男,纪柏娅立志要做出一番成绩出来,万一日后纪柏煊不堪重用,堂堂纪氏总要有个人站出来顶着,她不信到那个时候还能指望二伯家的那两位。
赫惟来公司的时候,周晓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整理上午的会议纪要,将各个重点下发到不同的归属部门,算是她最基础的日常工作。
赫惟没有直接去纪柏煊的办公室,而是专门冲着周晓去的。
周晓低头正专心做事情呢,冷不丁被人薅住了头发,扯得极其用力。
周晓惊呼一声,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条件反射地推了一把赫惟。
赫惟本来就有点虚,一下子摔倒在地毯上,胳膊着地。
赫惟摔倒前抓了一下周晓的椅子,椅子翻倒在地上,“嘭”的一声。
霎时间,整一片工区的人都从电脑屏幕上收回视线,伸长脖子去张望看戏。
“狐媚子又做什么下三滥的事儿了?”员工A问员工B。
“女朋友被秘书打了,倒反天罡,纪总还不出来主持大局吗?”员工C在闲聊群里发了张赫惟倒地的照片。
“啊啊啊劲爆,小周同学也挨打了!”员工D将此条消息群发十几个群。
好一出扯头花大戏。
赫惟没看一眼纪柏煊的办公室,手撑在地面上站起来,再次揪住了周晓的辫子。
“小偷,偷上瘾了是吧?”赫惟冲着周晓的灵魂发问,眸光比那日泳池里的水还要冰冷,然后猛地松开她,去翻她的抽屉。
一个,两个,三个。
一直到最后一个上锁的抽屉。
“打开!”赫惟命令她。
周晓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打开?我又偷你什么了?”
“又?”赫惟冷哼一声,“所以你是承认你是惯偷了?”
“我没有!”周晓往身后退了退,拒绝开自己的抽屉。
“大小姐,你现在都已经成年了,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隐私吗,你这样兴师动众过来翻我的东西,是侵犯了我的隐私权你知道吗?”
周晓忍无可忍,从前赫惟时不时翻她的东西她都忍了,现在临了要走了她还如此跋扈地来这一出,周晓只觉得自己好脾气地离开没换来感恩,反而被一次次凌辱,实在错付。
赫惟指着那抽屉放平语气,“我不翻你的东西,你自己交出来,这事儿我不会让老纪追究你的责任。”
“你让我交出什么东西?”周晓理了理桌上几份文件,将之归纳收进文件盒里,拉起椅子坐下。
赫惟侧身看了眼纪柏煊的办公室,不见其人,转身走到工区,找了上回指给她看周晓微博小号的小姐姐帮忙去叫行政人员开锁。
“周秘书的抽屉里,有她盗窃的你们纪总的贵重物品,你就这么说。”那枚原本应该在她生日当天别在她胸口的芭蕾舞伶胸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躺在周晓的抽屉里。
等待来人的功夫,周晓的脸皮被一众人架在火上烤,她受不了这种事情还没有板上钉钉就被公开处刑的先入为主,她恨死了这些人看好戏的嘴脸。
周晓自诩清白,果然抽屉打开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单据和她的护照。
赫惟被意料之外的情况搞懵了,一时间也有些束手无策。
直到几十秒之后,纪柏煊从外面回来,站定在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他问赫惟:“今天不用上学?”
礼拜三的下午,这个时间她应该坐在教室里埋头做卷子,或者聚精会神听老师讲题,而不是出现在这儿。
赫惟心虚地眨了眨眼睛,秒变委屈小猫,躲去他身后。
“我们今天下午最后两节课全年级教师开会,改上自习,我不太舒服所以请假回家自习……”
纪柏煊没再说什么,转身问一个员工发生了什么,三言两语之后行政人员刚好赶到。
“周秘书过几天就离职了,正好现在大家都在,你帮着她一起收拾收拾个人物品,免得后以后她人走了有什么东西丢了说不清楚。”
纪柏煊撂下话,周晓眼看着行政部的人一个一个打开她的抽屉,又将她刚放进文件盒里的资料翻过一遍,最后打开她桌子底下的储物箱,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地毯上。
周晓在地毯上看到那只丝绒首饰盒的时候瞠目结舌,一时间空气安静,只有看热闹的人眼睛瞪得好大。
“就知道又是你偷的。”赫惟几步过去,拿起那只小盒子,
打开。
与那天孟昭给她拍的拍立得照片上的她如出一辙的小人,穿着和她同款的衣服,被锁在周晓的抽屉里,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她也许没想偷走它,她只是不想这枚胸针去到它原本该去的地方。
赫惟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气势汹汹进了纪柏煊的办公室,留下一众人嘀咕议论。
“你不报警吗?”周晓无从争辩,将地上她的个人物品收回收纳箱里,语气平静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偷窃已经属于刑事犯罪了,要不你报警吧。”
“我可以不报警。”纪柏煊两手插在口袋里,情绪没有半分起伏地说:“你是我的秘书,平时公事私事混淆,你多做了许多职责以外的事情,像这种帮忙保管礼品的事情你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次我就当作你是忘记拿给我了。”
他给了周晓台阶下,也保护了赫惟的面子。
这枚胸针,纪柏煊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上回赫惟和孟昭为了叶雪扬拉投资的事情来公司找他,后来这枚胸针就不见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在周晓发现之前找到了那枚胸针,将它转移到了周晓鲜少会翻的收纳箱里。
否则,赫惟好好的回家自习,怎会知道他丢失的胸针在周晓那儿。
她又怎么非要盯着最下面那个抽屉不放?
纪柏煊什么都知道,他也知道赫惟这样的举动过于任性妄为,甚至如果报警追究周晓的责任,结果很可能是她涉嫌诬告。
任性总要有个限度,这一回,赫惟切切实实做的有些过。
可他没有阻止她,反而做了她的帮凶。
无非是因为他也希望赶紧处理掉周晓这个麻烦。
“为什么不愿意报警?是不想还是不敢?”周晓大概也猜到这场闹剧的原委,慢条斯理收拾自己的东西,主动提出配合调查。
纪柏煊手背逐渐绷紧,青筋明显,他伸手拉过周晓的胳膊,将人拽进他隔壁那间小会议室,重重带上了门。
“为了保全公司的名声,这次我不报警,你最好识相些!”纪柏煊难得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眉宇间再无半分仁慈。
“你也知道那东西不是我偷的吧?所以你不敢报警,你也怕她小小年纪就要进监狱……对吧?”
周晓笑了,果然一旦碰上赫惟的事情,他心里的是非对错就都成了摆设。
他把人惯成这样,迟早自食恶果。
周晓断言。
“我怕什么?”纪柏煊注视着周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嚣张,“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枚胸针,是我帮她放进去的。”
“有什么事情是我负不了责任的?”
“天塌下来,我也给她顶着。”
纪柏煊倚靠在门边,给周晓两个选择。
要么认下偷东西的罪名,拿着之前谈好的离职补偿金滚蛋,他不会报警也不会继续追究,要么……
“如果你希望你学历造假的事情出现在你的档案里,你可以出去以后继续闹、继续说自己无辜。”
纪柏煊耸耸肩,推门离开,回自己的办公室去查看赫惟的胳膊有无受伤。
他不会责怪赫惟,因为他知道赫惟这样做的初衷,周晓的确偷过她的裙子且清除了证据,赫惟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在刑侦学里,这就是连很多警察都容易犯的错误,明确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罪犯,却没有证据,有时候他们会伪造罪犯的犯罪证据。
虽然从法律上来说这一行为是违法的,但这个警察的初衷绝对不是害人。
怪只怪他没有保护好赫惟,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
如果他足够睿智足够敏感,也许在一开始他就能发现周晓的心机,将这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是的,都怪他。
第66章 六便士35她喂他吃。
*六便士*
那张孕检单,赫惟是在纪柏煊的电脑桌面上看见的。
最开始,她不假思索地以为那个孩子是她和她前男友的。
美国疫情,孟昭回国之前就听说她那位前任回国了,虽然梁媛在社交平台上从未透露什么,但赫惟之前咨询她职务侵占相关知识的时候,能感受得出来她最近心情不错。
赫惟也曾试探过她对纪柏煊的态度,基本可以判定两人就只是普通朋友。
不过纪柏煊公司的业务都是梁媛她们律所在做,今年三月份开始,梁媛进出纪氏集团频繁,这一点赫惟倒是没有察觉,还是问了叶雪扬才知晓的。
那是三天前的傍晚,新加坡少见地红霞满天。
赫惟吃腻了附近几家餐厅的菜,通过防疫部门买了些食材,打算晚上自己下厨做一顿中餐,也馋一馋尚在昏迷当中的赫远征,看看他的嗅觉还有无感知。
赫远征会做菜,但不精于厨艺,味道只能说是刚好可以入口,不至于难以下咽,但要说有多好吃,那也是没有的。
赫惟曾经想过,等自己个子再高一点,她就自己学着做菜,这样不至于赫远征一忙她俩就吃盒饭。
可惜,赫远征没看到她个子长高以后的样子。
后来和纪柏煊一起生活,她再没想过下厨的事儿。
尽管每个阿姨做的饭口味都有差别,但总归要比赫远征做的好吃,而且准时准点,从来不会让赫惟饿着肚子等饭吃,她也没有理由自己去瞎折腾。
尤其在纪柏煊眼里,她的身份是学生,学习才是她唯一重要的事情,他说过的他的作用就是帮她扫除一切学习障碍,以后送她进入高等学府。
可惜,赫惟没有进名校的命。
这也怨不得旁人,早恋害人,尽管赫惟不愿意承认,但高三最后的那段时光,她确实被她夭折的初恋伤透了心,开始自暴自弃,最后考了个不上不下的学校。
不过高考完很久以后赫惟就释怀了。小时候大人们常说,高考的好坏直接决定了你往后的人生,实际上高考以后的生活该怎样还是怎样,清华北大每年录取的就那么多名额,剩下的那些考生难道就都不活了?
人中龙凤多稀有,普通人才是组成社会的庞大队伍。
赫惟接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现在她还是一个有爸爸有妈妈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她很知足。
想到这些,赫惟洗菜都哼起歌来。
听见她的歌声,纪柏煊从赫远征房里出来,房门没关,他轻手轻脚走到厨房,看了眼赫惟正在择的西兰花,再次向她确认:“真不用我帮忙?”
赫惟伸手掬了些水,故意往纪柏煊脸上甩,“快走开,别影响本大厨发挥。”
她从没进过厨房,就敢自称大厨,就冲这份儿自信,纪柏煊也给她面子,乖乖退到岛台外面去了。
“放点音乐听听吧。”赫惟提议。
外面晚霞壮丽,赫惟关掉水龙头,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去找手机拍摄。
京市的节奏太快,赫惟从没过过像这几天这样悠闲的日子,没有课也没有工作,睡觉都睡到腻烦,偶然间抬头,竟然看到这样美的画面。
晚霞在路的尽头,被两侧的大厦禁锢着,慢慢慢慢坠落。
“太美了。”赫惟忍不住称赞。
纪柏煊没说话,举着手机也站到落地窗前,在赫惟的身后,拍下了一张她与晚霞的合照。
虽然是背影,但却是他手机里第一次有她的照片。
她把头发束起扎了个丸子,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上面套着围裙的系带。
背后的系带系的松散,看得出来毫无经验。
纪柏煊往前走了两步,“别动,围裙散了。”
他帮她重新系了一遍,觉得没那么对称,又拆开重新系,反复几次,终于系出一个相对满意的蝴蝶结。
“好了吗?”赫惟拍完了,准备回厨房继续洗菜。
纪柏煊按住她肩膀,拍了张后背蝴蝶结的照片给她看,“你觉得可以吗?”
“哈哈哈老纪,你这也太有少女心了吧?”赫惟扭头想试试看能不能凭肉眼看见,“不过没必要吧,系围裙又不
是系丝巾,没那么多讲究的。”
纪柏煊失落了一瞬,终于松开手,转去沙发上拿自己的笔记本。
“你要不要放自己的歌单?”他将笔记本搁到厨房与餐厅中间的岛台上,问她。
赫惟随意道:“不用了,你放什么我听什么,随便找个网友推荐的歌单就行。”
“流行音乐?”纪柏煊拿不定主意。
“放点民谣听听吧。”赫惟拿过砧板,煞有其事地准备切菜。
手机竖着靠在墙边,赫惟看着人家博主分享的做菜视频,拿起刀就是切。
结果可想而知,她像是生怕把菜切疼了一般,切速极慢。
纪柏煊坐在高脚凳上,挑好了歌单选择“顺序播放”,然后打开邮箱查看今日份的工作邮件。
这几日他习惯晚上才开始办公,上午睡个懒觉,下午和赫惟一起陪赫远征说说话,晚上赫惟洗澡时淋浴声聒噪,他坐立难安的时候刚好可以拿工作来分散注意力。
赫远征的病情一直稳定,虽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但在他这样的医疗监护下绝无可能突然出现意外。
纪柏煊这趟带赫惟来新加坡,一来是亲口告诉她赫远征的下落,二来就是争取一段两人独处的时光。
赫惟搬离别墅,一连多日两人没有见面也没有说话,她最近一次给他发微信也是聊的纪念家居的财务状况。
赫惟怀疑那位在看守所等待公诉开庭的朱芳语,和每天在办公室里装爱家人士的张腾,大概率不只是为林彦一个人做事,她怀疑纪柏煊的堂妹纪柏娅也参与其中。
纪柏煊不知如何回复。
这个猜测,他早在年前回国前就隐隐有了,只是没有表露,后来几次回四合院,碰上他这个表妹,也曾旁敲侧击提醒过她收敛。
纪国强知晓两个儿子的德行,当初纪远忠意外离世,两位叔叔为了纪氏集团董事长的位子明争暗斗,他无奈站出来提议让纪柏煊接管公司,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可归根结底这公司是纪远忠做起来的,让他唯一的儿子来接棒,于情于理都比给两个弟弟要说得过去。况且纪远军和纪远兵各有私心,万一日后为了巩固在公司的地位,将方琼和纪柏煊孤儿寡母扫地出门,纪远忠泉下有知,以后叫他如何有脸下去父子相聚。
再者说,也是因为老爷子想一碗水端平,不想剩下的两个儿子也少一个,才将当时还在读研究生的纪柏煊请回来接管公司。
当时想着他临近毕业,可以两边一起抓,结果纪柏煊直接离开了学校,放弃了学位,也属实让纪国强没有想到。
不负众望的是,这么多年,纪柏煊的确将公司管理得很好,哪怕是疫情当下,纪氏集团所有的项目汇总在一起,也是稳赚不亏,两个叔叔自然也没话说他。
如此一来,更证明当初纪国强的选择没有错。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子孙后代的婚姻大事上,纪国强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固执己见。
程茗和赫惟恋爱的事情,也不知是谁传到纪国强耳朵里的,他当时一个电话打过来,那语气像是朝来找他这个舅舅兴师问罪的。
“你养的好姑娘,现在教唆着让程茗放弃去国安局,这事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纪国强张嘴就来。
纪柏煊当时就生气了,“什么叫她教唆程茗,程茗今年是五岁还是六岁,这么大的事情他自己没有分辨能力,全听一个小姑娘的?”
纪国强被噎住了,半晌没再说第二句。
纪柏煊抢过话语权,“要按照您这个逻辑,那么您现在应该打电话给程似锦,问问她是怎么养的好儿子,想法简单,做事情不计后果!”
“您别忘了,赫惟这几年也是在程家长大的,她和程茗谈恋爱也是近两年的事儿,当时我人在新加坡,我在为了我们纪家的产业夙兴夜寐,您怪得着我么?”
纪国强想了半天,终于想到纪柏煊的错处,又来了气势,“当初总是你要把这孩子接回家的吧?没有你当初的同情心泛滥,现在怎么会养出个祸害?”
纪柏煊冷哼一声,“我看您就是不敢怪程似锦,所以什么锅都往我身上丢。”
“我今天还就把话撂在这了,她们两个人谈恋爱,是我同意的。作为赫惟的家长、程茗的舅舅,我同意的!您有什么意见,去找程似锦找程茗,只要程茗主动提分手,我相信赫惟不会纠缠不放的。至于赫惟,我养大的人,没花您一毛钱,您没有权利命令她,也没有资格插手她的私人感情。”
纪柏煊说完这一长串,挂断电话,此后方琼打过来的两个电话他直接拒接,比自己被针对还要气愤。
突然就想起了他刚从新加坡回来的时候,在程似锦家里,谈论起赫惟是否恋爱的事情,他先入为主地觉得女孩儿容易吃亏,说程茗是小流氓。
当时觉得赫惟要找男朋友,最次也不能不如程茗,结果发现她找的就是程茗的时候,纪柏煊心里反而更加难受,倒宁愿她找的是个小流氓。
找小流氓,分手多简单,程茗……不好分。
从他那天坦白时的神情和语气,纪柏煊就知道,他这个外甥是认真的。
两个人又都是初恋,情比金坚,不好拆散。
纪柏煊也不想为一己私欲做这种不齿的事情。
可是当叶雪扬告诉他赫惟去了学校看程茗的时候,两个人在外墙边你侬我侬,他又做不到完全不嫉妒。
他当即就撒了谎,骗赫惟来新加坡,一切都是本能驱使。
当纪柏煊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赫惟已经在他怀里了。
她们在飞机上过二人世界,他给她讲述赫远征的情况,她们又住到了一起,他每天醒来就能在客厅看见赫惟,她会和他说话,完全不计前嫌,纪柏煊怎么舍得……
他怎么舍得放她去程茗身边。
他太怕听到她那声陌生的“舅舅”。
纪柏煊难得做一次坏人,却意外地发现,原来不用高道德标准要求自己,竟然可以活得这么轻松快乐。
尤其在此刻,他从笔记本里抬起头,看向厨房里虽然已经鸡飞蛋打的场景,心里的满足和幸福前所未有。
他甚至透过这一幕看到了许多年以后,她们真的生活在一起,柴米油盐,三餐四季。
“老纪!你快尝尝咸淡。”赫惟打破他的畅想,夹着一片肉喂到他嘴边。
“你怎么……”自己不尝?
话没说出口,那片肉便被赫惟强行塞进他嘴里。
“我刚才试了两遍都觉得淡,又加了一点盐,现在味觉都已经不敏感了,你觉得呢?”赫惟沮丧地看着他,心知肚明自己这初次尝试的水平甚至还不如赫远征。
“刚好。”纪柏煊紧张地都来不及多咀嚼,就咽了下去。
她喂他吃东西……
这样的画面他刚才怎么没有想到呢。
赫惟转身又去捣鼓锅碗瓢盆,兴致越来越低,最后一道荤菜她实在没有信心,终于开口向纪柏煊寻求帮助。
纪柏煊会做菜,且做的不赖。之前搭建新加坡分公司,他经常自己随便做点东西吃,一来二去手就熟了,也能炒几个拿手菜。
偶尔接待外国客户,他也会邀请人家来家里尝试中餐,从未出过洋相。
给赫惟做菜却莫名有些紧张。
他开解赫惟:“第一次做菜没有炸厨房就已
经赢过99%的人了,你已经很棒了。”
赫惟心里知道他是在安慰他,坐到他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去扒拉歌单,接连换了好几首歌,坐等开饭。
然而就是在纪柏煊炒最后一道菜的几分钟里,赫惟退出音乐软件,看到了他桌面上的那张梁媛的孕检单。
就在她明确认定那一定是梁媛和前任的孩子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绿色软件下方的红色未读提醒。
也是出于本能,赫惟点开了他和纪国强的对话框。
就在几分钟以前,纪柏煊将这张孕检单发给了纪国强,并且大方承认这将是纪家又一个新成员。
他说:【婚礼的事情后面再说吧,疫情当前现在不让聚集,况且筹备婚礼事情又多又杂,我没有时间,新娘那边也希望生完孩子以后再办,她说到时候穿婚纱好看,您觉得呢?】
那边刚回复他:【婚礼可以到时候补办,但是订婚礼不能省,不能叫梁家觉得受了委屈。】
如果赫惟当时再往前翻一翻,她会看到纪柏煊和纪国强的交易内容:
他用自己的婚姻和孩子,换取纪国强同意程茗自主选择恋爱和结婚的对象。
一换一,看他是想要纪家名正言顺、姓纪的后代,还是要程茗一个外姓人替他光耀门楣。
虽然前者是谎言,后者是概率。
当然,还有纪柏煊更为在意的,那决定纪氏集团董事长人选的8%的股权,纪国强只要答应尽快转移到纪柏煊名下,那么以后他将完全不会再受制于人。
日后纪国强再想拿赫惟威胁他的时候,也便没有了任何胜算。
第67章 六便士36她也是他的刻骨铭心。……
*六便士*
纪氏集团作为一家上市公司,有20%的股权公开发售,还有些零零散散掌握在不远不近的亲戚手中,要说大股东,也就纪家这几个。
早些年纪国强七十大寿时,纪远忠转让给他一部分股权养老,后来纪远忠意外离世,他名下的股权分成三份,纪国强又继承了其中一份,后来兜兜转转转到纪柏煊名下,如今手里还捏着剩下的8%。
纪国强留有遗嘱,将来辞世,他手里的股份尽数留给纪柏煊,这在纪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两个叔叔虽表面没说什么,私底下一定没少在老爷子面前抱怨过,但无论如何现在这个家还是他老人家说了算,毕竟他一旦决定要让谁下台让谁上台,那一票还是很起决定性的作用的。
前两年简胤淮就取笑过纪柏煊,“你爷爷手里攥着这些股权有什么用?我看他就是跟王健林学的,先把权利给你让你上瘾,但是在你没有成家之前又要牵制着你,你要是肯听话娶个他满意的呢,股权就给你,你要是叛逆非要娶个他不同意的,那他就拿公司要挟你,老套路了。”
他当时没说什么,心里却牢牢记住了这番话。
豪门水深,骨肉至亲都算计得如此分明。
纪柏煊试想过,如果有一天纪国强要拿秦雨的事情威胁赫惟威胁他,要论人脉和威望他绝对要败下风。
姜还是老的辣,纪国强能帮着掩盖完全梁媛在美国的那些私事儿,自然也能左右国内一些无良媒体的嘴。
只要股权到手,纪柏煊纪氏集团董事长的位子稳固,他手上握着两个叔叔乃至他们全家的未来,届时,孰轻孰重,纪国强自然也就分明了。
只有放权,才是真的退休,才算名副其实的闲云野鹤。
接管纪氏集团十年,纪柏煊自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现在又有赫惟在纪念家居埋伏调查,就从这个财务部副总监朱芳语开始查,到林彦、到纪柏娅、到纪远兵,这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既然做了他就不能停下。
这是他父亲奋斗一生、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才换来的一番事业,绝不能毁在他人手里,纪柏煊发誓,他绝不会重蹈父辙,他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要和赫惟在一起,他要自己成为那个引导舆论动向的人。
什么伦理纲常,什么礼义廉耻,他偏要自己来定义这一切!-
回国的那天,赫惟和纪柏煊一同去酒店集中隔离,两人一前一后,没有并排。
又一个十四天,她们在酒店的不同楼层,再没见面。
而等到隔离期满离开的那天,赫惟等到了一个人来接她。
她的妈妈,秦雨。
在酒店大堂看到秦雨的那一瞬间,赫惟怔在原地。
小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来接放学,而她只有爸爸,甚至更多的时候是爸爸的学生来接她,好像那时候她心里苦涩的愿望,终于在这个夏天得以实现了。
好幸福。
于很多人而言是噩梦的这个2020年,于赫惟来说,却是空前幸福的一年。
见到妈妈,见到爸爸,这和当初和纪柏煊生活在一起时的幸福是不一样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都是轻易就能控制她情绪的人。
在新加坡的那一晚,纪柏煊向她坦白了自己同意联姻的事。
疫情期间一切从简,订婚宴就定在下月初。
在飞机上,一连几天没说话的两人对视过一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别处,没有人再将旧事重提。
那晚,赫惟已在他面前否定了从前的一切,也否定了他这段时间的全部计划。这一趟新加坡之行,非但没有让她们冰释前嫌,反而让她们之间的关系一夜回到四年前。
他是呕心沥血的长辈,她是不懂事的叛逆少女。
她祝福他订婚快乐,而他,似乎也只能收下这份祝福。
新加坡的这个小插曲,赫惟在回国隔离期间断断续续告诉了孟昭,她没说梁媛怀孕的事儿,担心未经梁媛本人允许会坏了她的名声,只说了纪柏煊下个月要订婚,时间地点,邀请她陪她一起去。
孟昭震惊,“不是,之前也没听说纪叔叔谈恋爱了呀,怎么突然就要订婚了?是不是家里人逼他的呀?”
赫惟在视频里表情寡淡,毕竟这事儿乍一听是突然,但她已经消化了许多天,早已接受现实。
毕竟有了孩子,如果纪柏煊这时候还拖着不愿意结婚,平心而论,赫惟估计也会看不起他。
“这种事情,别人再怎么逼,他自己不愿意,难道别人还能绑着他去么?”又不是封建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就算婚姻能强迫,那床第之事总没有人能按着他的腰去做吧?
要她说呀,当初老爷子逼迫纪柏煊父亲另娶的事儿,纪远忠自己也有责任,要不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纪柏煊这个人。
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赫惟同情心甚,她知道纪柏煊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父亲,对待别人家的孩子尚且能做到尽心尽力,对他自己的孩子,他只会更加珍视。
孟昭觉得这事儿蹊跷,当下没发表意见,去问了叶雪扬之后才得到证实,痛骂了他几十遍。
然后庆幸自己早就改站了程茗。
“老东西有什么好的,肾这么多年不用还能不能用都不知道呢,他要是真和别人订婚,我就敢保证让他吃到赫惟和程茗的喜糖,你信不信?”
孟昭当时在叶雪扬面前豪言壮志,被对方反将一军。
“孟昭你对爱情的判定是不是只有性?如果是,那怪不得你和那个死老外还不分手,毕竟人家硬件好肾也好。”
“叶雪扬你没完了是吧?”这个话题他总是一点就着,天天施压让孟昭和Lucas分手。
孟昭解释,“Lucas在中国没有其他朋友,如果我现在和他分手,他一定会立刻离开中国的,纽约现在疫情都成什么样了,他这个时候回去太危险了!”
“那你这几个月……没有去找他?”叶雪扬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心慌,他没有安全感。
自古以来,每一个没有名份的人孤枕时都会难眠。
每一个见不到孟昭的夜晚,叶雪扬都会偷偷发疯。
程茗却不一样。
自从上火端午节赫惟去学校看了他一次,他终于消停下来,论文得以通过,也迎来了自己作为学生的最后一个暑假。
程茗去找赫惟的那天,原本也叫了叶雪扬一起,但叶雪扬以工作为由推脱了,他于是只能独自前往。
纵使再没有情商,也知道给秦雨买些水果和牛奶,按照叶雪扬给他的地址一栋一栋楼找过去,最后坐在楼道的台阶上等她。
他不好意思单独见秦雨,没有脸,也没有合理的身份。
他给赫惟发了消息,约她在楼道里小酌一杯,赫惟很快就回复了他,说一下班就回来。
结果赫惟人一到,就拉着他往屋里进,还问他:“是不是最近疯掉把胆子封没了,怎么敲个门都不敢?”
程茗摸着剃得有些磕碜的头,尴尬笑了笑,“胆子大总闯祸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打算以后沉淀沉淀,收一收性子。”
“也别全收,”赫惟开了锁进门,“你乐天的心态挺好的,只要戒一戒鲁莽,遇事三思而后行,谅你也闯不了什么大祸。”
赫惟在玄关处放下包,领着程茗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搁在客厅的茶几上,厨房推拉门开了个缝,屋里已经有了菜香,秦雨炒了两个菜,正在厨房里煲汤。
赫惟在新加坡的时候,网上下单了一个手机给秦雨,她才刚过四十岁,学东西并不比年轻人慢,没多久就研究出了名堂,自己照着网上的菜谱重新捡起当年的厨艺。
当年在孤儿院,秦雨会做全院小朋友的饭菜,虽然大部分都是素菜,鲜少有油腥,但只要不是十分复杂的菜,荤素都是一样做。
“妈,这是我哥,程茗。”赫惟大方向秦雨介绍:“是纪叔叔的亲外甥,小时候经常辅导我写作业的,现在人在读研,明年就要进体制内了,怎么样厉害吧?”
程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坐下,眼睁睁看着赫惟和秦雨进出厨房端菜盛饭。
他想着要不要起身去帮帮忙,却始终没有起身。从前在家里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会儿连献殷勤都找不准时机,他只觉得自己没用。
程似锦说的对,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脑子,干什么都不行,唯独进体制内还能有碗饭吃。
他研究生学的就是国家安全方向,如果他知道头脑一热放弃这样的大好前程,那他以后还能做什么呢?
去纪氏集团随便混个职位,在纪柏煊的庇护下过一辈子吗?
那他真成了大笑话了。
从前他也问过自己,有人帮他打点安排,他将来进入国安局是否名不正言不顺遭人口舌,后来他想通了,门槛是纪家帮忙找的,可是踏进去之后的路是要他自己走的,只要他自己能走得好,走得长远,那就没有人可以说他什么。
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的,是关系社会,尤其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太清高的人生存不了。
就连叶雪扬这样聪明的人,没有关系都寸步难行,更何况他原本就资质平庸。
程茗自谦地接着赫惟的话解释,“主要是投胎投胎投的比较好,我其实样样都比不上小惟。”
秦雨咳嗽两声,“是,我们家小惟投胎投的不好,好在遇上了你舅舅这样的好心人,他把我们家小惟教育得很好,我很感谢他。”
“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茗自知说错了话,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
赫惟帮着也打了他两下,“嘴这么笨就别说话了,多吃菜,今天这一桌子菜都是我妈特地做给你吃的,她说要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嗯。”程茗夹菜往嘴里塞,听见秦雨问他:“怎么一直没见到你舅舅?前两天我提着东西想去拜访他,别墅里正在施工搞装修,说你舅舅人已经搬走了,也没给我们一个机会当面感谢。”
这事儿程茗清楚,他放下筷子,来了精神。
“我舅舅下礼拜订婚,最近几天都住在我家里,家里长辈在市中心买了套去年才翻新的小四合院,那套别墅暂时空出来重新装修,估计以后是不大会住了。”
“老人家说四合院聚财、聚气,住在哪里养人。”秦雨点头,没再过问人家的家事。
只是在程茗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一旁的赫惟不发一言,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不可名状。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那栋她和纪柏煊共同居住过的别墅里,他为她过过一次完美的成人礼。
后来也是在那里,他口不择言地说她是他的包袱,是他的累赘,因为她,他那么多年不恋爱不结婚,也是因为她,他没有了自己的生活。
赫惟知道他说那些话都是言不由衷,可她的心依然很痛。
被一个又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抛下,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但真的刻骨铭心。
后来纪柏煊从新加坡回来,不由分说地将她再次接回那栋房子。他说屋子里缺少烟火气,字里行间透露出对过往的怀念,他也有懊悔之意。
当时赫惟就知道,她也是他的刻骨铭心。
如此,便够了。
赫惟当时还担心他会忘不掉自己,从此青灯古佛,消极一世。
如今大局已定,他终于在三十五岁这一年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算是没彻底耽误他。
第68章 六便士37“敢不敢再勇敢一点?”……
*六便士*
赫惟当时从别墅搬走的时候,没剩下什么东西,唯独没带走成人礼上封存的那两瓶红酒。
酒存放在客厅的储物架上,摆的太高,纪柏煊那样的身高还需要借助梯子才能拿到,赫惟没找到折叠梯,想着以后再另找机会去拿,现在也不知道那两瓶酒去了哪儿。
一餐饭,赫惟食不知味。
程茗难得敏感,发现赫惟的异常,开导她:“我知道你和舅舅感情深,毕竟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现在你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舅舅才愿意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其实你不必太失落。”
为了陪秦雨,三个人都没喝酒,赫惟筷子伸的慢,秦雨给她盛了碗汤,倒是惊讶,“原来你舅舅这么多年不结婚,是因为我们小惟呀,这那可真是耽误他了……”
“妈,没有的事。”赫惟抬头去看程茗,“订婚那天你要带礼物去的,知道吗?”
程茗早想到这一点了,实际上他这一趟来也是想问赫惟该送什么礼物,他想着两个人同属一个辈分,送的礼物应当提前商量好,以免回头差距过大授人以柄。
“我打算卖两个手办,给舅舅买一条领带。”程茗说。
赫惟站起身来,领程茗去让看她之前给纪柏煊买的那套西装。
“你拍个照片吧,选一条可以搭配这套西装的领带,价格在三千到五千就可以了。”
“当天要不要我来接你?”赫惟住的地方离订婚宴的酒店有些距离,地铁要转线,程茗自己有车,绕过来接她一下比较方便。
赫惟却没应下,“当天都是你们纪家的人,还有梁家几个长辈,我的身份和你们坐在一起不合适,我就去送个礼,完事儿约了孟昭一起去做头发。”
梁媛是个聪明的人,先前赫惟和纪柏煊之间的暗流涌动,她未必没有察觉。赫惟担心她在现场会给人添堵,况且当天还有方琼、纪国强在,她不想承受那种嫌弃的目光,也不想让纪柏煊为难。
程茗没再说什么,很多时候赫惟说的话他都无从反驳,尽管她比程茗还要小上两岁,但很多事情她总能思虑得格外周全。
正如程似锦所说,赫惟是个聪明的人,至少比他聪明。
没由来的,程茗忽感委屈。
不聪明是他能改变的么?再者说,太聪明的人未必活得舒心,他就觉得她们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比他活得辛苦。
离开的时候,秦雨客气地将人送到单元楼门口,让赫惟陪着他出去找车。
小区地面停车位稀缺,程茗当时看到一个车位就停了车,好半天才找到赫惟所在的楼,这会儿回过头再去找车,方向位置都忘了个干净。
赫惟打着手电送程茗,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堆叠,她想起很久之前纪柏煊住院的那次,她们两个走在医院外面的人行道上,他倒着步子往
后走,非要把手揣在她的口袋里,幼稚死了。
那时候赫惟就觉得,她们两个人要想走在一条路上,就是需要程茗一直那样往后退,一直退,退到如今无路可退。
“程茗,”赫惟叫住他。
“我在。”程茗的声音近在耳边,乘着夏夜闷热的风,靠近她。
“其实我是一个慕强的人。”她说:“我喜欢看你意气风发的样子,甭管是谁给了你那样活着的底气,我总觉得你的未来会站在高处,而我,除了不想做那个拉你下来的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
赫惟顿了顿,停下步子去看他。
夜里小区里的路灯并不明亮,但月亮挂在空中几近圆满。
“很久之前老纪就和我说过这样一个道理,一个人,在学会爱别人之前,首先要先学会爱自己。自尊、自信、自爱比什么东西都重要,只有做到这些,才会有人爱你,所以如果你因为爱我甘愿舍弃一切,那么你的爱也会因此变得廉价,你就不再是你了,你就不再是我当初喜欢的那个程茗了。”
“如果你自愿为了我、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你的大好前程,甘愿做一个平庸的普通人,那么……到那一天我没办法保证还能像从前一样喜欢你。”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你了,你也会受不了,你会后悔当初为了我放弃的那些,你先别急着否认程茗——”
赫惟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听我说完。”
“其实刚开始的我也有想过,我们不是一定非要分手,你也可以照常去国安局,无非就是结婚的时候我这边政审通不过,但没关系啊,谁规定人就一定要结婚呢,我们可以谈一辈子恋爱,只有你不变、我也不变,有没有那张纸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很快我改变了想法,程茗,一辈子很长的,我们谁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改变,真的,至少我不能……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的感情在柴米油盐中被消耗殆尽,某一天当我们吵架的时候,我指责你的无能,而你,会将这一切都怪在我头上。我不想未来和你走到那一步。所以你怪我悲观也好,恨我怯懦也罢,我希望从今以后,你可以真正做到把我当作你的妹妹,可以吗?”
程茗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卡了东西,明明想要开口,却愣是半天都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不是没有沮丧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
听到赫惟说她也曾设想过哪怕一辈子不结婚也要和他在一起,他开心极了,那意味着不是他一厢情愿,不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她们的心意是同步的。
如此便足够了。
赫惟这个人就是这样,傲娇又倔强,程茗知道她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已经足够低三下四,再纠缠就不体面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在路边站着,半晌以后,赫惟往前迈了一步,扑进他的怀里。
“最后抱一下吧。”她说。
程茗张开双臂,拥紧她。
是告别,却胜似初见-
夏夜,晚风依旧燥热无比,纪柏煊走在赫惟居住的小区外,徘徊犹豫。
上次她们人在新加坡,他让叶雪扬带着秦雨去办的护照下来了,当时叶雪扬刻意将收件方式填的纪氏集团,为的就是给纪柏煊创造这一次亲自拜访的机会。
纪柏煊在小区门口下车,特意没让叶雪扬往里送,径直往赫惟居住的楼走。
从前赫远征还在的时候,他没少来过这儿,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地方。
远远地,就看见路边抱着的两个人。
如胶似漆,依依不舍。
这一刻纪柏煊才知道,原来拥抱这样亲密的举动,也是可以在路边,在随时会有其他人看见的情况下进行的。
而不是只能在封闭的房间里,在漆黑的见不得光的夜里。
赫惟和程茗抱在一起,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竟然莫名觉得她们般配。
这样的一幕,路过的人没有人会指指点点,她们没有年龄差距,也没有身份差异,她们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对普通
纪柏煊数了数自己的心跳拍数,判定她们至少抱了有一分多钟。
直到不远处驶来一辆SUV,司机不友好地按响喇叭,催促她们分开。
纪柏煊往后退了退,将手里的护照捏紧。
呼吸也是滚烫的。
三步并作两步,纪柏煊走上前去,将手里的护照一把塞进赫惟手里。
“你妈妈的护照,你收好。”
赫惟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冒出来,手里接着那小小的一本护照,听到程茗问道:“这么小个东西舅舅怎么还亲自来送?不是说你最近在忙着准备订婚事宜,今天怎么有空?”
纪柏煊伸手推了推眼镜,“刚好路过,知道里面不好停车,就没让叶秘书把车开进来,我就下来送一下也没几分钟时间,懒得让他下车了。”
赫惟翻开秦雨的护照,证件照上她不施粉黛,面色极好。
赫惟知道,一个刑期一两年的人入狱以后大概率会吃不好睡不着,但一个在里面待了二十几年的人,一定早已习惯了监狱里的生活。
裴多菲的诗里说——“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可见自由高于一切。
那么秦雨都可以习惯那二十余年被剥夺自由,区区爱情,她有什么舍不下的呢?
又不是从前没有舍过,时间久了就好了。
赫惟说:“小区里的地形我也不太熟悉,就不陪你找车了,你和舅舅说说看你停车的车位附近有什么明显的标志,让他帮你找一找,我就先回去了。”
程茗点点头,伸手搭上纪柏煊的肩膀,“等会儿还有事儿忙吗,没有的话喝一杯?”
纪柏煊没有拒绝,“叫上叶秘书吧,我看他最近心情也不太好。”
“也?”程茗不解,“订婚不是舅舅你主动提出来的么,还说要尽快,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公司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懂。”纪柏煊带他去找车,不想继续谈论订婚话题,快步走在程茗前面。
男人局,聊的多半是女人。
喝酒的地方是程茗选的。
疫情期间堂食的餐厅不多,程茗找的是一家颇有格调的小酒馆,包厢隐私性极强,调酒师品味极高。
纪柏煊没回来之前,这里曾经是他最常和赫惟一起来的地方。
叫上三五好友,玩游戏到半夜,微醺时表白,酒醉时接吻,年轻的荷尔蒙肆意迸发,无人在意今夕何夕。
故地重游,再铁血的男儿也会低落。
叶雪扬以为他还在为家里不同意他和赫惟的事情烦恼,问他:“你不是一向推崇走一步看一步的么,现在不是还没到国考时间,你心态千万要稳住。”
程茗笑笑:“我现在心态挺好的,就是触景生情,想起来以后经常和小惟来这里玩儿,他特别喜欢喝这款紫色的酒。”
程茗指了指纪柏煊手里的杯子,“那时候她父母都不在身边,舅舅你又去了新加坡,她总是一边喝酒一边哭,然后错把我当成舅舅你,问我为什么也要丢下她。”
“那时候心里总是酸酸的,总觉得她没有以前快乐了,至少没有你在的那几年快乐,而我又没有舅舅你这么大的本事,我不能帮她找到爸爸妈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任何时候绝不像你们一样丢下她。”
程茗端起面前的酒,独自饮了一口。
酒明明是甜的,喝下去却是苦的。
纪柏煊晃着手里的玻璃杯,淡紫色液体在杯子里摇曳,他轻抿了一口,突然放下杯子看向程茗。
“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要去新加坡吗?”纪柏煊问他。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程茗没看他,尽管这事儿已经过去多年,就连赫惟自己都不再提,可他仍旧会在心里为赫惟打抱不平。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哪
怕那时候你有天大的苦衷,也不能抹平你对赫惟造成的伤害。是你自己说的,你永远不会丢下她的不是吗?如果做不到,你为什么要说呢?”
程茗觉得纪柏煊有些虚伪,他经常做一些言行不一的事情。
“你知道也说过不反对我和赫惟在一起,为什么我妈那边,你没有帮我们说话?”
程茗看向他,虽然明知这事儿怪不得纪柏煊,可心里的火总要有个宣泄口。
叶雪扬沉默多时,这会儿却忍不住插嘴替纪柏煊说两句。
“这你可就冤枉你舅舅了,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答应订这个婚?难道是因为喜欢吗?”
“我知道,像舅舅你们这种身份的人,婚姻大事就像做生意,梁家和纪家门当户对,你们联姻那是双剑合璧,喜不喜欢哪有那么重要。”程茗低头,失恋和酒精的后劲一同袭来。
“谁和你说的?”纪柏煊否认,“喜欢很重要,喜欢甚至都还不够,还要有爱,要有足够的爱。婚姻漫长又脆弱,一点点爱支撑不了多久,要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爱……”
“人一定要和自己很爱很爱的人结婚。不管多少岁、经历多少失败的感情、爱过多少没有结果的人,都必须要和自己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人结婚才可以。你想象一下,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即使父母满意,生活富足,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也许周围所有的人都羡慕你,可是当满场的灯光熄灭,当宾客退散,当你松弛下来看向你身侧的这个人,她不是你最最喜欢的那个人。你今晚要和她睡在一起,明晚也要,你要亲吻她、和她做//爱,以后漫长的几十年都是如此,你们生儿育女,你们白头偕老,你会觉得幸福吗?我只会觉得可怕。”
“所以人一定要和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人结婚,只有一点点喜欢是不够的,一点点喜欢根本不足以抵挡冗长的日子里那些柴米油盐的消耗,可能她今天加班和哪个异性同事一起吃饭被你意外撞到,或者她在某次争吵当中摔碎了你很喜欢的一只茶具,你就立刻不喜欢了……”
纪柏煊忽然说到哽咽。
煽情的话被程茗打断,他提出异议:“可是爱不一定是消耗品不是吗?好的爱情,是可以有储蓄价值的,往往时间越久,爱越浓。生活不一定会磨灭爱情,没准儿会加固爱情也不一定呢。”
闻言,纪柏煊看向程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依旧对爱情充满热情,他敢爱,也爱得坦荡,爱得乐观又健康。
不像他,爱得偏执又下三滥。
鬼使神差地,纪柏煊被某种力量推搡着,鼓动他也拷问他自己:“敢不敢再勇敢一点?
程茗没说话,静候下文。
纪柏煊看了一旁也一头雾水的叶雪扬一眼,问他:“你当真可以做到永远不丢下她?”
“我可以。”程茗毫不犹豫,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那这样,我帮你去家里偷户口本,你带赫惟去民政局,只要你敢,后面的事情都由我来出面解决,你敢吗?”
纪柏煊抬手替程茗要了一杯新的酒,灯光下程茗的眼里有过一瞬间的心动,纪柏煊呼吸稍窒,生怕下一秒就听到他说他敢。
第69章 月亮34“我爱你,纪柏煊。”……
*月亮*
周晓离开纪氏集团的时候,人事部还未找到合适的人来接替她的工作,临近年关是招聘市场淡季,而他又坚持主张只找男秘书,因此之后把时间线拉长。
如此一来,小事还能让其他员工帮忙分担,其他事情暂时都只能纪柏煊自己先扛着,更不用说他的私事。
说到私事,无非就是赫惟的事。
赫惟生日在十二月下旬,紧接着就是平安夜、圣诞节、元旦、春节。
纪柏煊来不及一一准备礼物,在赫惟的威逼利诱下,答应都作为愿望先欠着。
赫惟心满意足,又开始和孟昭一起预谋她的表白大计。
原计划是过生日那天,但不巧和纪柏煊的精心筹备撞期了,当天又有不少人看着,赫惟只好临阵脱逃再觅良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赫惟心里没底,总觉得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万一被拒绝,以后两个人相处起来就尴尬了。
赫惟前桌的同学之前向体育委员表白,失败了,后来足足有大半年两人都不说话,赫惟看在眼里也常常代入自己,担心有一天她和纪柏煊也会如此。
到时候同一屋檐下,两个人见了面却不说话,赫惟都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会有多煎熬。
孟昭比她乐观,“你怎么知道表白一定会被拒?他喜欢你,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
就连他身边干了好几年的秘书都能说开就开,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偏爱,都不能说只是喜欢了,简直就是爱得无可救药。
“你不了解老纪,他这个人道德感极强,什么辈分、年龄差距这些在他眼里大过天,我去表白大概率就是找死。”赫惟撑着脑袋,始终拿不定主意。
孟昭诱惑她:“可是万一他答应你了呢?那你们以后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可以拉手手、亲亲抱抱,而且你们都住在一起了,晚上甚至可以一起睡觉,你不期待么?”
她当然期待了。
之前那个吻的感觉太棒了,多少次她闭上眼睛摸上自己柔软的唇,试图模拟那天的触感,脑海里将那天的后续幻想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从羞涩girl练就成了女流氓。
“你再和我说说那事儿呗,真的像小说里面写的那么快乐么?”
自习课,赫惟一边做卷子一边和孟昭窃窃私语,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教室最后方的那扇窗户,十分钟了才写完两道选择题,一对答案还错了一道。
“你是怎么做到刚做完两题就对答案的?答案它又不会跑。”
同样的一张卷子,孟昭选择题还剩最后一道。
“大姨妈快来了,我有点烦躁。”她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自认为超好看的“纪”字,又在旁边写了个“赫”字,问孟昭:“你觉得是纪好听,还是赫好听?”
“干嘛?给孩子起名儿啊?”孟昭噗嗤一声笑出来,“起三个字的,那样不容易重名儿。”
赫惟干脆放下笔,不写了,“恶心死了孟昭,你不会是私底下偷偷把孩子名字都起好了吧?”
“你管我!”孟昭吐吐舌头,“就凭我和叶雪扬的聪明才智,我俩以后要是生孩子,肯定不至于这么简单的数学卷子,选择题第一题就做错。”
“下节课再写吧,你先告诉我,上周六你和叶老师去开房,成功了没啊?”之前在赫惟那儿,孟昭和叶雪扬只是初初尝试,后来几天孟昭的贼心一直蠢蠢欲动,和叶雪扬谈判月考考进年级前十他就给她。
上周六孟昭去领自己的奖励,又拉着赫惟给她做挡箭牌。
“机会难得,当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孟昭得意,忍住想要回忆的心绪,轻咬了下下唇勒令自己好好做题。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和男生一样色!”赫惟摇头,回头确认了一下窗户边没有班主任鬼鬼祟祟的张望,她伸手进抽屉里扒拉出一本小书,胡乱翻了几页。
“你怎么把这书带学校来了?”孟昭瞥了眼,“要是被班主任发现,你死定了!”
上回她们去街上书店买教辅,买完看到路边有按斤称的二手书卖,两个人在一堆历史小说里面挑到了这本纸质泛黄的小书,俗称“小黄书”。
孟昭家里管的严,她不敢把这书带回家,一直放在赫惟那儿,到现在她一个字都还没看呢。
孟昭的注意力很快投降,她也放下笔,让赫惟把书往外扯一点儿,她也想看。
“你不是都体验过了么,还看什么,你都可以自己写书了。”赫惟开玩笑。
“那你也不用看了,回家直接让纪叔叔现场指导你,他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肯定什么都会了。”
“去你的,
我们家老纪才没你这么龌龊,他是禁欲挂的。“纪柏煊这个人平时那么自律,早起运动健身,晚上忙工作回来又晚,根本没有时间也不会想要去研究这种事情,况且就算她偶尔越界影响了他的激素水平,他也总是遮掩的很好。
程茗甚至说,他私底下连男生们都爱看的小电影都不看!赫惟猜测他有可能什么都不会!
孟昭不信,“只是装和不装的区别罢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想那事儿的男人,你就说叶雪扬吧,多正派一人儿啊,嘴上说着不好吧,不能吧,结果呢?要不是没有工具了,天黑了他都不带让我回家的。”
“天呐,没想到叶老师居然是这种人。”赫惟惊呼,追问次数和做后感。
“什么这样的人那样的人,人都有动物性,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和ta亲近,想要亲一亲抱一抱,想要和ta做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羞耻的。”
……
两人正聊得起劲,赫惟感觉到右肩明显一沉,一回头,撞进班主任鹰一样的眼睛里。
“呃……”赫惟慌乱中身体前倾,试图挡住抽屉里那本小书,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书我没收了!”班主任从赫惟抽屉里抽走她的小书,夹在腋下,出了教室。
赫惟追上去,“杨老师,我错了。”
杨老师皮笑肉不笑地回头看她一眼,“回教室继续上自习课,课外书——晚上放学后来我办公室拿。”
原本以为就是本正常的言情小说,高三压力大,班里没收课外书这也不是第一次,结果回到办公室,一翻那书,快三十岁的母单女教师脸直接红成番茄。
她下意识合上了书,将它塞进了抽屉里,赶忙去灌了两口水。
女生青春期产生性好奇,其实也正常。
冷静过后,杨青菱掏出手机去找赫惟的家长,手指划到纪柏煊头像上,点了进去。
赫惟和一般学生不一样,她没有妈妈,家里也没有其他女性长辈引导,所以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格外神秘。
思虑再三,杨青菱决定先不告诉纪柏煊,她先尝试着去和赫惟聊一聊,到时候再看要不要提醒她家长进行干预。
女孩子脸皮薄,异性家长有时候也需要避嫌。
杨青菱是这样想的。
出乎意料的,赫惟没有等来批评教育,也没有被请家长,而是在即将下课之际被班主任叫去了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上了一堂心理教育课。
杨青菱十分委婉,她从头到尾都没提那本书的内容,只问了她最近的学习和生活,以及是否有喜欢的男生。
赫惟不擅长撒谎,含含糊糊承认了。
接下来就听班主任一通输出,用十分含蓄的表达嘱咐了她安全问题,并就这种腐蚀人们意志力的盗版图书做了深刻批判,劝赫惟以后不要再看,尤其不能将这种书带到学校里来看。
赫惟口头上答应,心里还在懊恼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杨青菱,痛失一本好书,还在班主任心里留下了一个思想淫//秽的坏印象。
另一边,被班主任含蓄提醒的纪柏煊同样慌了神。
办公室里,纪柏娅通过视频远程向纪柏煊汇报市调结果,ppt上各项数据均显示新加坡的市场前景广阔,纵然她说的再眉飞色舞,也不见纪柏煊给予任何反馈。
纪柏煊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文字,陷入沉思。
赫惟有一个喜欢的人。
赫惟自习课上翻阅两性读物。
赫惟承认自己对性行为具有很强烈的好奇心。
班主任善意提醒他:【青春期的女孩儿心思单纯,容易被男孩子骗,作为家长你平时要多关注一下赫惟,尽量避免让她夜不归宿。】
电脑那边纪柏娅的声音慷慨激昂,纪柏煊再听不到一个音节。
他想起那天他出差回来,在赫惟房间听见的声音。
当时为了保护赫惟的面子,他没有挑明,现在想来,没挑明就是默许了她继续看那种视频,甚至演变到看那种书籍,都是他的责任。
“抱歉,我突然有点事情,你的汇报明天再继续吧。”纪柏煊直接叉掉微信,起身离开座椅,赶在陈叔去学校接赫惟之前下到地下车库,上了车。
这段时间赫惟早上都是自己坐公交车去上学,晚上不忙的时候陈叔就载着纪柏煊一起去接她,公司里都盛传工作狂老板为了女友高考减少工作,连班都不加了。
别人说别人的闲话,对此一无所知的当事人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写完作业,赫惟洗过澡,去纪柏煊房间找他。
纪柏煊也刚洗过澡,房间里空气湿漉漉的,他坐在电脑前面看下午纪柏娅发过来的ppt,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吃饭的时候你说有事要和我,什么事情啊?”赫惟伸手去推纪柏煊的椅子,用了很大的力气,但那椅子依旧纹丝未动。
“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最近上课注意力总是不集中,自习课喜欢和同桌聊天,怎么回事?”纪柏煊没回头,就这样开了口。
“哦,杨老师跟你打小报告了啊。”赫惟不以为意。
她相信纪柏煊不会拿她怎么样的,他舍不得凶她。
“不算打小报告,她只是正常和我们家长反应情况,为了你的学习成绩着想。”
“理解,”赫惟穿着棉拖鞋,右脚伸出来蹭在纪柏煊的椅子腿上,反复摩擦着,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
她紧张的并不是纪柏煊批评自己,也不是埋怨班主任打小报告,而是唯恐她没有和纪柏煊说的更详细。
她有喜欢的人了,她思想不单纯了,她有很大的风险会被带坏!
你倒是问问呀!老纪!
别太沉得住气了呀老纪!
赫惟在心里咆哮,忽听窗外风吹树摇,赫惟转身望向窗户,只见那窗帘被吹得漂荡起来。
纪柏煊电脑桌面下方的天气标识上显示现在的天气是雨夹雪。
上次生日派对上那几颗雪粒转瞬即逝,后来雪也没下下来,她也没敢表白。
这会儿倒是择日不如撞日,天空继续上次的雪,而她继续她的表白。
下雪天最宜表白,因为,她最初喜欢上纪柏煊的时候,雪就是见证。
纪柏煊全然未察觉寒意,沉声道:“我知道你现在青春期到了,对异性有好感很正常,但是谈恋爱必须是高考以后才可以做的事情,现在正是高考冲刺阶段,想太多会影响学习成绩,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赫惟试图用脚趾夹住椅子腿,无奈夹不住,脚趾往下滑,她一脚踩在瓷砖上,干脆踢远了鞋子。
“大冬天的怎么总喜欢光脚?”纪柏煊起身,弯腰去给她捡拖鞋。
椅子一下子没了重量,赫惟扶着的椅背差点被她拽倒,好在她反应快,站稳了脚跟。
“屋里有地暖,又不冷。”赫惟抬起脚,等纪柏煊将拖鞋放下的时候,她一脚踩在纪柏煊的手背上,笑问:“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凉?”
“那也不能光脚。”纪柏煊板着张脸,转过手去握住她脚踝,帮她把鞋穿上。
“老纪,你怎么都不好奇我喜欢的人是谁?”赫惟突然问他,语气漫不经心到和上一个问题一样。
只是这一回,她不再需要答案,自顾自道:“不好奇,是不是因为你心里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喜欢你,纪柏煊。”
“不是家人之间的那种喜欢,也不是小孩子对于大人的那种仰慕和崇拜,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是会想要触碰你也被你触碰的那种喜欢,是可以接受你对我做任何事情的那种喜欢……”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爱你,纪柏煊。”
赫惟的声音逐渐软糯下来,她走近纪柏煊,伸手去抱他,“你也很喜欢我,不是么?”
“所以……亲亲我好么?”赫惟牵引着纪柏煊颤抖的手搭上她的腰际。
赫惟闭上眼睛,任凭窗外寒风凛冽,她的感情炽热滚烫。
第70章 月亮35“我们这样……不合礼数。”……
*月亮*
和那天晚上在赫惟房间里的情况不
一样,这里是纪柏煊的房间,他退无可退。
纪柏煊僵在那儿,手指在抚触到赫惟腰间滑腻的皮肤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撤回来。
赫惟抱他抱得很紧,抬头望向他猝然抬起的下巴,她看不见纪柏煊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喉结不止一次地滚动过,似乎欲言又止。
纪柏煊微微扬起了脖子,他试着推了推赫惟,反被抱得更紧了,一时间更加无措。
“亲亲我好嘛?就像上次那样……”赫惟仰起脖子,期待他的唇落下来。
“惟惟……”良久,纪柏煊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赫惟的呼吸就吐在他颈间,热热的,像虫蚁叮咬在那处。
细微触感被无限放大,纪柏煊感觉到环在他腰间的双臂往上移了移,随之而来的,是她踮起脚尖主动印上来的一个吻。
“想起来了吗?”赫惟蜻蜓点水,睁眨着眼睛,“如果还想不起来,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
“别这样。”纪柏煊扭过头,看向那扇窗。
窗外有阵阵风声,纪柏煊抬脚要往窗边走,赫惟不让,“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外面风大,我去把窗户关上。”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变得格外忙,纪柏煊伸手将赫惟抱起放到椅子上坐着,人先去关窗户。
关完窗户,他又将窗帘完全拉上。
拉完窗帘,他又去沙发上拿了条毯子,给赫惟盖上。
“老纪,”赫惟一把拉住他,没了耐心,“要杀要剐你给句话,这样装聋作哑有劲吗?”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十八了,是个大人了。
“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回自己房间去。”
纪柏煊蹲下来,生平第一次,他很想来一支烟。
“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走了,晚上我和你一起睡!”赫惟微微撅起嘴,一副要和他硬钢到底的样子。
“胡说什么呢?”纪柏煊一只手绕过她腿弯,将人抱起来,打算把人抱回她房间去。
“你把我抱回去,我一会儿也会再来,我今天晚上就要和你睡!”
赫惟伸长胳膊搂住他脖子,蹬腿反抗。
“赫惟,你是一个女孩子,而我是一个成年男性,现在不是你小的时候了,我们这样……不合礼数。”
纪柏煊将赫惟放下,走廊灯没开,透过他卧室里透出来那点光亮,赫惟看见纪柏煊阴沉的一张脸。
“今天是第一天不合礼数吗?”赫惟弯腰去脱了鞋子,光脚踩在地上,“法律上规定,无配偶男性收养女童,年龄差必须超过40岁,而我们之间只相差13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从我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不合礼数的。从前那么多年我们都没有按照礼数教条去生活,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了?”
纪柏煊看着她光脚踩在地板上,下意识想要去帮她穿鞋,可理智拉扯着他,让他定在那里。
“你说的收养是收养,我照顾你是受你爸爸嘱托,这二者是不一样的,”纪柏煊解释,手心攥着睡衣一角。
赫惟点头,“是不一样,所以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呢?”
“不是不可以喜欢,是你这个年纪……还不懂什么是真的喜欢。”
纪柏煊舔了舔干涩的唇,忽然觉得空气愈发稀薄,他叹息道:“你从小在单亲环境里长大,所以你可能没见过现实里的爱情,你所理解的爱情大概率都是电视剧或者小说给你灌输的,可那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和爱,你明白么?”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爱?”赫惟再次朝他走过来,言语压迫:“你爸爸也不爱你妈妈,你也是从小在没有爱的环境里长大的,难道就因为你比我大几岁,你就比我懂吗?”
“不是几岁,”纪柏煊纠正她,“是十三岁。”
“你现在还太小了,赫惟。”纪柏煊拿她没有办法,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被她理解,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说,那未免太过混蛋。
“我哪里小了?”赫惟挺胸,“我的个子不小,做早操的时候我在女生队伍里排倒数第三;我的胸也不小,我现在穿B罩杯的内衣;还有年龄,我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了,法律上已经承认我是大人了……”
“那我换一种说法,赫惟,你才十八岁,你太年轻了。”纪柏煊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落寞和自卑愈发明显,不知是不是赫惟耳朵出了问题,她甚至觉得他有些哽咽。
他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视线一直盯着她赤裸的脚,他说:“而我,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就算不论那些纲理伦常,就算我们两个人毫无关系,你和我牵手走在一起,别人也都会指指点点。”
“再纯洁的关系,落在别人眼里都会变了味,这就是现实。”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赫惟听懂了纪柏煊的顾虑,向他保证道:“如果你在意外界的声音,我们可以不在外面牵手,我们就在家里亲密,出了院子门,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叫你叔叔。”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纪柏煊手撑住额头,再也受不了一般弯腰蹲下,去帮赫惟捡起她的拖鞋。
“你把拖鞋穿上,高三了生病了耽误学习。”
“失恋才会耽误我学习!”赫惟耍起无奈,“说了那么多,其实你无非是碍于世俗的眼光,你是喜欢我的,这个问题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过。”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纪柏煊再一次帮她穿鞋,手心触碰到她冰凉的后脚跟,自我安慰他这只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他才没有她说的那么龌龊。
他没有!
“哪一种喜欢都没关系,真的。”赫惟不愿穿鞋,抬脚踢了一脚,将拖鞋踹到了楼下。
大抵是砸到了什么东西,楼下传来几声异响。
纪柏煊再次被赫惟抱住,怎么都不肯再撒手。
没一会儿,楼下亮起了灯,阿姨听到响动后出来查看情况,不经意间瞥到了二楼走廊上的画面。
阿姨以为自己眼花,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抬眼时,纪柏煊已经推开赫惟,转身回了房里。
这一次,他锁紧了房门。
夜里赫惟故技重施想溜进去,也以失败告终-
那天之后,阿姨在自己房间里的时间明显增加,尤其到了晚上,好几次赫惟故意弄出声响,也没见阿姨踏出房门半步。
赫惟心里清楚原因,却并不在意。
人活在社会里,无法摒弃一切外界的声音,但她可以选择不听。
她知道纪柏煊的顾虑,不就是担心别人议论她和他在一起是金主包养关系么,无所谓啊,当初人人都说她爸畏罪潜逃她不也没少一块儿肉吗?
可是纪柏煊在意。
和预料的一样,纪柏煊的那扇房门,一连多日再没为她敞开过。
也是从那天开始,纪柏煊为了避嫌,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就连元旦假期,纪柏煊都没过问过她的作业情况,遇事就让阿姨转达。
赫惟以为他是做给阿姨看的,正纠结着要不要找个什么由头让纪柏煊将这个阿姨换掉,阿姨就自己请了假。
说是去津市给孙子过周岁,请了四天假,要到周日才回来。
赫惟将这事儿暂时搁置,决定趁着二人独处的这几天,乘胜追击。
那天晚上,赫惟被陈叔接到以后直接送到程茗家,吃过晚饭才回的别墅。
整栋别墅安静无比,赫惟上楼敲了敲纪柏煊的房门,发现他不在家时门也是锁着的,过分提防她。
赫惟怒不可遏,干脆作业也不写了,换了身衣服去舞蹈室跳舞。
她把伴奏声开到最大,将所有的愤怒都化作舞蹈动作,不知疲倦。
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她自己是谁。
纪柏煊回到的时候赫惟刚休息过,补充了水分,再一次面
对镜子踮起了脚尖。
赫惟不喜欢穿棉拖鞋,是因为平日里习惯了穿舞鞋,嫌弃拖鞋底厚,习惯性垫脚的时候拖鞋又不如其他鞋子跟脚。
后来发现纪柏煊特别在意她冬天光着脚踩在地上,她就越发不喜欢穿这拖鞋了。
她喜欢和纪柏煊对着干,在这些细微小事上,以此来触发他关心她的机关,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纪柏煊被音乐声牵引着走到三楼,行走至门前却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他怕自己这几天好不容易坚持下来的冷漠,轻易就被赫惟的几句软话给打败。
可眼睛却不听使唤,透过门的缝隙,去看她轻盈飘逸的舞姿。
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舞蹈服,是两年前他亲手为她挑的。
那时候她比现在还要更瘦,也没有现在这么高,当时穿着无比合身,如今却显得有些偏紧。
视线落在她胸前,看到赫惟那天晚上说的B罩杯轮廓,他还是毫无概念。
他没有研究过这些,也不认为这些东西代表什么,他觉得自己对赫惟产生性//欲,大概率是他过度禁//欲的关系,和她的胸大胸小没有任何关系。
事实证明不是的。
哪怕他这周已经靠自己的双手纾解过一次,可他仍旧在这一刻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想握上去。
意识到这一点,纪柏煊慌忙将视线移开,转去看向她被汗水浸透的小脸。
赫惟没有化妆,两颊因为高强度运动而变得通红,额头和鬓边都是汗水,几缕头发散开黏在脖子上,随她旋转的动作飘起又落下,还有她的裙摆。
那一刻,汗水在她身上渡上一层柔光,差一点灼伤他的眼睛。
她长大了,就连她的身体,也不再是从前那般干瘪瘦小。
她说的没错,她确实不小了,哪里都不小。
纪柏煊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一夜,纪柏煊都没睡踏实。
他特意在睡前吃了褪黑素,再三确认过房门锁紧,才躺回床上,逼自己早早地闭上眼睛。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赫惟微散的头发,她出汗的后脖颈,还有那一起一落的白色的裙摆。
梦里她的脸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和立体。
可他却始终不敢触摸她。
他告诉自己那是冒犯,是亵渎,是伤害。
直到梦醒,他大口呼吸,才惊觉楼上的音乐声早已消失,夜深人静心不静。
他的心好脏!
他伸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那么用力,却没把他打醒。
心跳还是狂吠不止,接下来他睁眼直到天明。
赫惟早上去上学,出门时间通常在六点前,纪柏煊眼看着时间从5点59分变成6点00分,他推开房门,朝楼下叫了一遍赫惟的名字。
无人应答。
纪柏煊长舒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向赫惟的房间。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只知道,他走进了她的房间,他拿起了她丢在脏衣篓里的那条原本应该是纯白色的裙子。
裙子上有汗渍,纪柏煊将它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却只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
那就是赫惟身上的香气,纪柏煊再熟悉不过。
梦里的那种感觉再次袭来,纪柏煊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他就捏着那条裙子,呆愣着站在赫惟的房间里,任由脑海里两股力量缠斗。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男性长期压抑自己的性//欲会危害身心健康,偶尔的自我安慰非常有必要。
他不可能对赫惟做什么,但他心里想做,这是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情。
他自认为已经压抑得非常好了。
这么久了,他就只放纵自己这么一次,就一次……
纪柏煊拿着那条裙子走到赫惟床前,投降一般蹲下身子,一把扯过她床上的被子盖住自己,任由她的气息将他完全吞没。
赫惟没有叠被子的习惯,却也知道起床后把被子拉到平整,纪柏煊来不及思考等会儿要怎么帮她恢复原样,咬紧了下唇,等待脑海中两军交锋最后的战果。
没有结果。
他根本没有办法再用大脑思考问题。
四肢都没了感知,只剩长久被禁锢着的欲//望在身体里炸开,叫嚣着想要挣脱束缚,斩断枷锁,冲出牢笼。
纪柏煊伸手解放自己,他从未有一刻如此虔诚,跪坐在赫惟床上。
他手里攥紧那条纯白色的裙子,像原本就属于他的另一层皮肤。
手是不听使唤的,重复着那个乏味却能救他命的动作,他闭上眼睛,任凭心里的道德世界崩塌。
是从未有过的欢愉。
早就该这么做了!
纪柏煊彻底红了眼睛,化身欲//望的奴隶。
裙子一处不干净了,他就换一处继续。
手酸了,他就放开手。
跪得膝盖痛了,他就站起来。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被他这样弄脏的白色裙子,像不像她跳完舞一身汗的面颊?
大脑放空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她也在笑,而他就在她的笑容里,彻底背叛了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幻想的会是在她脸上。
就像他同样不明白,他想要释放的究竟是长久以来的压抑,还是克制不住的爱意。【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