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 “你没做错,所以不用……


    作为国内最大的匿名娱乐论坛, “娱情”从创建开始就吸引了各家粉丝群体的关注,还有不少圈内工作人员混迹其中,每年所产生的圈内爆料不计其数。


    周三晚上, 一条匿名帖子出现在了论坛首页:


    “浅浅爆个料, 最近靠着海视综艺有了热度的某位嘉宾,其实是走后门抢了其他艺人的位置, Ta背后的资本来头不小,节目播出后的热度都是提早规划好的水军营销, 打算走国民知名度的大路线,目前看起来是挺成功的。”


    没有指名道姓的爆料,却还是引起了无聊网友们的吃瓜:


    “前排!海视综艺《真职》吗?说得是职场嘉宾还是观察团嘉宾啊?”


    “抢了其他艺人的位置?那肯定是观察室嘉宾呗,都有谁啊?”


    “抱走傅长汀,三金视帝不背这锅了哈~”


    “也抱走我们家雅米, 人家本来就是海视台选秀出来的爱豆, 上同台综艺很正常!”


    “感觉明码了,JS啊?”


    “景瞬+1,查了其他嘉宾之前官方发布的行程单, 都有同天的节目录制行程,只有景瞬啥也查不到。”


    “临时被抢了位置的艺人是谁啊?好惨!遇上走后门的资源咖了。”


    这条爆料贴的初始热度不算高,直到三个小时后,才有网友顺藤摸瓜地进行了解密——


    “景瞬抢了董其皓的位置吧?后者工作室之前出的行程单写明了‘综艺录制’,而且标注的录制地点日期和傅长汀几家都对得上欸?”


    这条跟帖发出去没多久,匿名爆料的贴主就点了赞,显然是挑明确认了。


    有潜伏在论坛的营销号立刻伺机而动,他们将这条爆料直接搬上了微博,直接带着董其皓和景瞬的大名,近一步扩大了这件事的传播范围。


    周四凌晨, 又有八卦营销号趁机爆料:


    “我朋友之前在电影剧组工作,她说景瞬在组内就很爱耍大牌,之前传他拍电影高坠受伤,其实压根就没有这么一回事!根本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他就是和剧组闹了矛盾,不想拍了,刻意演了这么一出戏,连热搜都是有预谋的卖惨作秀,为了博取大众的同情心!”


    “大家真的没必要因为他是童星出道就有滤镜!景瞬私下玩得可花了,近两年和好一些投资方、制片人都有那种关系,已经忘记初心、变成玩票性质了!”


    “董其皓好歹近期有热播剧,这孩子没什么资本,是勤勤恳恳的娱乐圈打工人,景瞬这两年有什么?靠着影视切片剪辑营销吃老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只能说这个娱乐圈还是资本当道!”


    这一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煽动性极强,仿佛亲眼见识了景瞬私底下的真实人品。


    双腿根本没事?是自导自演赚热度博同情?


    上节目是因为傍上了投资方金主?还恶意顶替了无辜艺人?


    无数吃瓜网友震惊,早就按捺不住的董粉更是冲爆了景瞬的微博:


    ——资源咖滚!


    ——童年滤镜碎了一地[跪下]


    ——我服了,祝出门直接被车撞吧!


    ——真情实感替你心疼过,现在想想,我还是心疼心疼我自己吧!


    ——@海市卫视 @这!就是真职场!@喻银河,你们最好也出来解释解释!凭什么为了这种失德艺人换掉我们小董!


    ——果然是童星出道的娱乐圈前辈,演技派,都演到现实生活中来了?牛的。


    ——见过很多不要脸的,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双腿残疾?亏你装得出来,一辈子躺床上别下来算了,还录什么综艺节目啊?


    一夜之间,骂声遍地。


    哪怕有粉丝替景瞬评论解释,也很快会被吞没。


    “……”


    景瞬看着满屏近乎恶毒的诅咒评论,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再次溺进了那些循环往复的噩梦中,连同呼吸起伏的频率都急促了起来。


    忽然间,攥在掌心的手机被人抽了出去,“别看了。”


    “嗯?”


    景瞬慢半拍地看了过去,眸色有些黯淡。


    迟归蹙眉,直截了当地替他退出微博界面、关掉手机屏幕,这才交还到了他的手中,“网友们的话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到了。”


    他们在餐桌上接到了喻修竹的电话,得知事情的起因经过后,驱车赶往了竹林经纪。


    此刻,车子就停在公司大门口。


    景瞬深吸了一口气,企图压下乱如麻的心绪,“那我去找喻哥商量对策了,你们先去忙吧。”


    “集团今天没什么要紧事要处理。”迟归打开了自己这侧的车门,径直下车绕到了景瞬的车门边,“我陪你一块进去。”


    景瞬一怔。


    迟归也不催促,只是定定地告诉他,“景瞬,你没做错,所以不用怕。”


    “……”


    是啊。


    他没做错。


    有什么好担心的?


    景瞬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没由来地定住了心神,“嗯,我知道。”


    …


    十分钟后,喻修竹带着公关组全体进入了会议室,后勤人员将咖啡送到,这才迅速退出、关上了门。


    景瞬看着冒着香气的咖啡,没有品尝的心思。


    迟归就坐在他的边上,开门见山地问,“董其皓是谁?”


    公关组组长隐约猜到迟归的来头不小,不太确定地看向了喻修竹,在对方的眼神默许下,她才如实介绍起来:


    “董其皓原本是男团出道,所在的组合一直在海外活动,虽然团体成绩在业内不算顶尖,但他本人有好几次颜值出圈,有相对稳定的粉丝基础。”


    去年董其皓和原公司解约单飞,回国另外签了经纪公司。


    他在国内没有继续从事舞台,而是将重心转移到了影视方面。


    “两个月前,董其皓出演的《芙蓉传》播出,这剧的投资出品方是湘江台,各项成绩算是开年小爆品了,身为男二的他跟着吸了不少剧粉。”


    眼下剧播刚刚结束,正是董其皓粉圈最活跃的时期,所以他的粉丝才会对着景瞬表现出那么强的攻击力。


    景瞬想起最初的那段爆料内容,找喻修竹求证,“喻哥,那观察室嘉宾的位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原定的艺人嘉宾来不了,节目组才需要找人顶上的吗?”


    怎么就成了他去抢董其皓的嘉宾位置了?


    喻修竹就猜到景瞬会有这一问,“小景,你听我说——”


    早在得知爆料的第一时间,他就和喻银河再三求证过了。


    “那董其皓确实是原定的嘉宾之一,是孟志德那边介绍来的。”


    “……”


    景瞬脑海中浮现了那日和孟志德短暂却不舒服的交际,眉心微蹙。


    “银姐说,董其皓和他经纪公司一开始的合作态度还算友好配合,坏就坏在,节目正式录制前,正好撞上了《芙蓉传》播出。”


    董其皓团队吃了一波剧播的红利,合作态度一下子就发生了转变,又是借着档期相撞的名义卡着不签约,又是变着法地想要更换综艺资源。


    说白了,对方是觉得节目核心主打的是职场内容,观察室嘉宾的出镜量太少了,看不上。


    “银姐对董其皓那边的态度很不满意,眼见合作是没什么戏了,所以才找上了我、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小景,哪怕当时我没推荐你,节目组也会再找别的艺人。”喻修竹斩钉截铁,“我们和节目组的合约是合法合规的,决不存在任何违规行为。”


    景瞬暗松一口气,“那就好。”


    迟归听明白了事情原委,沉声猜测,“有没有可能,那条爆料帖子是董其皓的手笔?”


    默默旁听的陈易铭不解,“小景先生和那位董其皓不认识吧?如果往日没什么过节瓜葛,对方为什么非要针对小景先生?”


    公关组组长深知娱乐圈里的各种手段,也这样猜,“不是没可能,凌晨那一波舆论节奏明显是有团队在暗中引导。”


    有组员补充,“董其皓才吸了一批剧粉,正是需要虐粉转化、固粉的阶段,而且他这周日有个新的准一线杂志要上。”


    适当的卖惨会让粉丝们心疼,更愿意为他冲锋陷阵。


    “我猜,他的团队应该就是看准了小景老师没有资本后台、没有活跃粉群。”


    比起手握实绩的傅长汀、选秀C位出道的雅米、算得上实力歌手的春蕙等人,成年后没有大热作品、甚至还沉寂了许久的景瞬,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垫脚石。


    “只要董其皓那边不在明面上引导,那么今天的一切都可以归为饭圈争执,和他这位正主没有关联。”


    “……”


    作为圈外人的陈易铭在听完这一席话,无语,“这波简直是无妄之灾?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景瞬想起微博上那些过分的人身攻击,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双腿和身下的轮椅,修长的睫毛遮住了眼色的变幻。


    这事如果发生在重生之前,他的心态或许会受到很强烈的冲击,还有可能被影响到一蹶不振。


    但重生以后的一切都不同了——


    他有了能治愈双腿的医学团队,签署了靠谱的经纪公司,有关心他的朋友,有一直等着他、支持着他的粉丝,更有和迟归的那一纸合约作为前进的靠山。


    无论是他的双腿,还是他的人生,现在都有了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有人想要那他做垫脚石?企图踩着他向上走?做梦!


    “喻哥。”


    景瞬再出口的语气冷了些,“人家已经把脏水泼上来了,我们就没有站着任他们泼的道理。”


    喻修竹瞧见他的状态,稍稍放心下来,“是,肯定是要澄清反击的。”


    说着,他就给公关组组长递去了一道眼神,后者立刻接话分析,“目前网络舆论的主要讨论点有三。”


    “第一是质疑小景老师走后门,恶意抢占了董其皓的综艺资源,第二是编排小景老师的双腿情况,造谣他作秀卖惨。”


    “第三点,也是最没根据的一点——”


    组长的眼神往迟归的脸上掠过一瞬,“造谣小景老师的私生活不检点。”


    “……”


    迟归面不改色地端起了咖啡,热气模糊了他眉心一闪而过的戾气。


    景瞬开口,“那就一件件来。”


    “抢占综艺位置这事好解决,直接开诚布公合同内容和时间就行。”喻修竹早就有了初步计划,“迟点我会和银姐那边再联系,尽量让节目组协助我们一起澄清。”


    公共组组员说出自己的顾虑,“喻总,节目组那边万一选择明哲保身,不愿下场怎么办?”


    娱乐圈向来是个捧高踩低、又要留三分情面的地方,如果节目组要下场帮景瞬澄清,就等于要公开董其皓先卡约、毁约的事。


    “节目组能下场帮我澄清最好,如果不愿意也不强求。”


    景瞬不想让喻银河难做,心中生出另外一计,“只许他在匿名区爆料我‘抢占顶替’了他的位置,就不允许我们在匿名区反攻他一手?”


    “……”


    以敌之伎,攻敌自身。


    看来这会儿情绪是真的不受影响了。


    迟归饮了一口咖啡,遮住了上扬的嘴角。


    喻修竹跟着笑开,“行,就照你说的办。”


    景瞬点了点头,继续提及第二件事,“关于我这双腿……”


    迟归听出他话里的迟疑,“景瞬,不急,你自己要好好考虑清楚了。”


    “我知道。”


    景瞬偏头和他对视,彼此明白了对方所想——


    将身体上的伤痛开诚布公地展露在公众面前?有时候不一定是好事,反倒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窥探欲和恶意言论。


    景瞬向来不是爱卖惨的性子。


    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在媒体面前、社交平台上公开透露过自己的身体情况,对真正支持他的老粉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可惜过分压抑自己的痛苦,只会助长了有心人对他的伤害!


    景瞬深吸一口气,做下决定,“我会公开说明的,有些人没事都能想尽办法卖惨,那我这个真正出了事、受了伤的人,更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迟归没有反驳他的决定,只吩咐,“易铭,联系宋教授那边,把景瞬的手术记录和各项检查的医学报告一并发来,到时候都可以用来作证。”


    景瞬看了一眼沉稳又从容的迟归,跟着平静下来。


    他想起那最子虚乌有的第三点造谣,“至于没有实锤的空口污蔑,我们用不着陷入自证。”


    喻修竹也是这个意思,示意公关组,“实时截图备份所有造谣的营销号、影响力过大的私人号,追查他们的源头公司,到时候律师函同步跟上。”


    组长接话,“已经在弄了,那我们先按照刚才说的那些着手准备?”


    “嗯,有情况随时补充,我们尽量赶在七点前出第一份澄清声明。”


    “好的。”


    会议室的门重新打开,公关组鱼贯而出。


    景瞬又一次坐在原地翻阅着微博评论区,只是情绪上没了最开始的忐忑,只是他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忽然间,他的目光又触及到了一条恶意评论,灵光乍现,“喻哥,我这儿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替我出面。”


    “你说,什么事?”


    ……


    砰!


    车门自动关上。


    迟归开口吩咐司机,“老张,先送景瞬去宋教授那边。”


    哪怕此刻网络上舆论滔天,也比不上他的身体重要。


    景瞬盯着手机里临时创建的公关群,这会儿大家已经忙得热火朝天,都在竭尽全力替他奔走忙碌。


    一想到眼下这舆论都是拜董其皓团队所赐,他心里就有股无名火在隐隐地烧着。


    不够!


    光是澄清了自身和谣言,远远还不够!


    要是不能让踩着他上位的人得到应有的教训,那也太憋屈了。


    景瞬看向了一旁的迟归,犹豫了两秒还是开了口,“迟归,我知道你人脉广,你能不能帮我暗中查查董其皓和他的经纪公司?”


    迟归听出他的意图,“你是想要查出他们背后的资本?”


    景瞬小幅度地点头,闷声坦白,“嗯,我就是直觉有人在贼喊捉贼,居然还造谣我的私生活……”


    他想起网上那些无中生有的言论,没忍住低声吐槽,“我现在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不检点的私生活?”


    迟归听见他的无语嘟囔,眸里藏着笑,“不过,网友们有句话说得没错。”


    “什么话?”


    “说你背后有资本。”


    “……”


    景瞬无法反驳,看向“资本”本人,“所以,迟董,你能不能帮我查查?”


    迟归还是第一次听见景瞬对他用这种称呼,没有旁人的恭敬和奉承,而是带着一丝俏皮调侃。


    他短促地笑了声,冲着前排的陈易铭吩咐,“听见了没?尽快查清楚。”


    哪怕景瞬不主动提起,迟归也有要彻查的想法。


    陈易铭清楚迟归强硬的手段和作风,当机立断地应下,“好的,先生,保证替小景先生查个水落石出。”


    …


    海市斑斓会所。


    侍者将一杯香槟递到了孟志德的跟前,“先生,您请慢用。”


    孟志德不语,伪装笑意看向了对面的两人——


    这阵子风头正盛的董其皓,以及他的经纪人,孙岩。


    孙岩对上他的目光,抬手邀请,“孟老师,这酒是我们家小董前两天才从海外带回来的,就等着邀你一块来来品品呢。”


    十几万一瓶的洋酒,算是下血本了。


    孟志德拿起香槟,话里有话,“哟,看来其皓这段时间发展挺不错啊,我说,在国内当演员,比在海外当那什么小爱豆赚钱多了吧?”


    董其皓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眉心隐隐晃过一丝羞恼。


    但他想起经纪人不久前的叮嘱,强逼着自己扯了扯嘴角,“小演员而已,孟老师说笑了。”


    孙岩同样是个人精,一听就知道孟志德是在“敲打”什么。


    他陪酒道, “孟哥,之前对节目组的失约是我们做得不对,实在是排不开档期,白费了你的好心邀约,这样,我先自罚一杯。”


    “……”


    孟志德将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眯了眯眼,“老岩,明白人不说糊涂话,这会儿网上闹起来的舆论是你们团队的手笔吧?”


    “我就搞不懂了,之前我发出合作邀约,你们说口头答应得好好的,临时变卦就变卦,差点放整个节目组鸽子。”


    就因为这事,害得他在喻银河那老女人面前抬不起头,想想就还觉得窝火!


    “现在景瞬顶替上了,眼见着节目播出有了热度,你们又不肯了?”


    孟志德饮了一口香槟,反问,“怎么?还想要回来参加节目?知道求我了?”


    董其皓听见他的质问,脸色当即挂了下来。


    谁要回去录节目了?还去当镶边的观察团嘉宾?做梦!


    那景瞬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小演员,好像还是个瘸子,只能捡他不要的垃圾!


    如果真是他自己上了这综艺,热度肯定更高。


    孙岩深知自家艺人“命比天高”的少爷脾性,藏在桌下的手暗中拍了他的大腿、示意噤声,然后顶着更软的态度说,“孟哥,没有的事。”


    “这已经分到别人口中的饼,我们哪里还能拿回来呢?”


    娱乐圈向来残酷,人气是一切的基石。


    每家艺人在吸粉之后,不得想点手段虐粉、固粉?这样才好刺激饭圈进行氪金消费。


    这次他们是利用了景瞬没错,谁让对方正好撞在了他们需要的节骨眼上呢?


    不过,只要董其皓不在明面上发声,那就没人能抓住他们的把柄,要怪只能怪匿名爆料、饭圈争端。


    孙岩隐去背后真实意图,笑着说,“我们今天邀请你来,一是为了道歉,二是为了谈新的合作。”


    孟志德听见关键词,“新的合作?”


    孙岩说,“我听说,海市的那档《梦游记》要开始筛选第四季嘉宾?而且节目团队还要大换血了?”


    孟志德镜片底下的眼眸透出一丝精明,“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海市的《梦游记》一直是爆款综艺,第三季的热度更是达到了去年所有网播平台的最高位!


    播出期间,常驻嘉宾的人气节节高升,甚至比一般的电视剧更能吸粉!


    这档综艺的受众基础很强大,因此第四季还没开始,已经有无数艺人团队来打探消息了,妄图在之后能够分一杯羹!


    前阵子,前三季的总导演生病请了长假。


    听台里的意思,第四季要更换总导演继续拍摄,必须维持住一年一季的热度。


    孟志德有心去争取这个职位,但就怕台里高层选了喻银河或是其他人。


    孙岩和董其皓对了一道眼神,然后比出一个手势,“孟哥,我们自带这个数,麻烦你和台里好好谈谈?”


    “到时候你当上了第四季的总负责人,就给我们小董留下一个常驻嘉宾位,怎么样?”


    孟志德视线微顿,藏起惊讶,“你们真能拿得出这个数?让我去和台里谈?”


    董其皓才回国不到一年,哪里来得那么多钱?


    他背后的环华影视只是一家中规中矩的公司吧?会这么花钱捧着他吗?


    董其皓看出孟志德的态度转变,出声要求,“孟老师,这你就不用问了,你当你的总导演,我当我的固定嘉宾,节目播出后保证我的镜头量那就行了。”


    孟志德听见他傲然的口吻,心底不太愉快。


    但看在这笔钱的面子上,他还是强忍了下来,“行,我再考虑考虑,过两天再给你们答复。”


    孙岩举杯,“孟哥,来,我再敬你。”


    “嗯。”


    将近两个小时的畅谈后,孟志德这才带着酒意离开了会所包厢。


    董其皓看着关上的门,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不过就是个见钱眼开的糊涂东西,装什么呢?”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上了一口。


    孙岩早就见识过了他私下傲慢又无礼的脾性,起身避开烟味,“赶紧灭了,室内抽什么烟?”


    “怕什么?窗帘关着呢。”


    董其皓深吸了一口,还吞了一个烟圈,“还不是你非得请人喝酒谈合作,浪费了一个多小时,憋得我烟瘾都犯了。”


    “孙哥,我就不明白了,这个海市卫视又不止孟志德一个节目编导监制,我手里自带这些投资,哪里还愁拿不到一个固定嘉宾的位置?”


    “你懂什么?孟志德在海视摸爬滚打了多少年?老油条了。”


    “虽然他的能力不怎么样,但迎合高层、给自己谋利那是一等一的厉害。”


    谈合作,那就得有共同利益才好办事。


    “行吧,你看着办。”


    董其皓随手弹了烟灰,惦记另外一件事,“这周日杂志就要开预售了,你记得让团队下场再引导一下粉圈,借着这波舆论多卖卖惨催氪。”


    都说杂志销量是一位演员的人气试金石,他不想丢人、被对家嘲讽!


    孙岩晃了晃酒杯,“嗯,已经吩咐下去了。”


    只能说景瞬自个儿倒霉,偏偏捡了他们不要的这个漏,眼下就只好成为他们上升的助力之一咯。


    …


    有了团队的暗中引导,董其皓的粉丝仿佛找到了“团建”场地——


    她们不仅围攻了景瞬的微博评论区,更是在各大搬运的营销号底下前排控评,在指责景瞬引导吃瓜网友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家正主买一波惨、宣传一波即将开售的杂志。


    经过一个白天的发酵,#董其皓 . 景瞬#相关的话题在文娱热搜上越爬越高。


    就在吃瓜网友们都以为景瞬要被“打趴”下的时候,晚上六点,作为舆论当事人之一的景瞬终于发了微博。


    @景瞬JS:首先感谢各位粉丝、网友以及媒体朋友们的关心。


    本人于去年十一月底在剧组发生意外事故,高坠导致腰椎受损,这段时间以来确实需要依靠轮椅行动,目前正在配合医疗团队、进行手术治疗。


    我从四岁起开始拍摄影视作品,这些年承蒙各位的喜爱和支持,希望有朝一日还能重新站在镜头前,真真正正地回馈大家的爱意,谢谢。


    随着这片微博文字附带的,是十八宫格的照片——


    所有的诊断报告隐去了个别的私人信息,按照时间排列展示在了众人的眼前,全都带着医院的公章、主治医生的签名。


    除此之外,还有景瞬签署过的手术同意书。


    景瞬从来没有想过拿自己的伤痛摆拍作秀,给出的都是实打实的证明,这条微博一经发出,粉丝网友们的评论就涌了进来。


    ——天呐,终于还是公开说出来了,景宝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好起来!


    ——病情鉴定报告写得清清楚楚,那些说他坐轮椅作秀的?还有没有心啊?


    ——本来只是吃瓜的,这下是真的怜爱了,这是被逼到什么份上了,才会把自己的伤口和残缺公之于众啊?


    ——怜爱+1,上条评论区骂得太难听了。


    ——别转移话题了好吗?怎么不解释走后门抢别人资源的事?


    ——谁知道这些诊断报告是不是作假啊?不是说在威亚上摔下来了吗?视频呢?


    ——孩子藏了四五个月不肯公开说,对外向来报喜不报忧,老粉从剧组事故后整天提心吊胆的,有些人的粉丝造谣不要太过分!真当景瞬没有活粉吗!


    有粉丝和网友心疼景瞬,就有董其皓的粉丝继续着恶意质疑。


    在一片来回拉锯的混战中,竹林经纪的官方账号也有了动静:


    “今日,我司艺人景瞬先生遭到部分网友的网络造谣、诽谤和言语中伤,已严重影响到艺人声誉以及身心状态,我司已经搜集全部证据,后续将会发布对应声明、一一追究法律责任!”


    “其次,针对@电影《反杀》剧组造成的重大过错和侵害,景瞬先生已全权委托本司合作法律部进行后续处理!”


    除了这则言简意赅的文字声明,竹林经纪官方还放出了一段事故当天的视频!


    视频中,景瞬吊着威亚悬空在四五米的高层,为了配合电影剧情,他迈腿往对岸的建筑上奋力一跃,却没料到原本绷直的威亚突然急速松动!


    毫无防备的景瞬身体失去了重心,先是砸在了建筑墙面,然后直直坠倒在地!


    在剧组众人一片恐惧的惊呼声中,视频镜头摇晃了两秒,才被拍摄者慌乱按下了结束。


    网友们确认完视频的真实性,再度炸开了锅。


    ——卧槽!之前那次热搜是有一些模糊视频和照片,但公司放出来的这段全程远景也太吓人了!


    ——这算是很严重的娱乐圈剧组事故了吧?为什么当时风声那么小啊!


    ——用小号现身说法,当时景瞬高坠后当场失去知觉,脑袋上流了很多血,剧组生怕出人命,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还扼令在场工作人员删除相册里的视频、照片,后来确认没有性命危险后,声明是刻意往小了说的。


    ——那个时候景瞬没有签公司?虽然是童星,但咖位不大,被电影投资方压着欺负了吧?


    ——景瞬被送来抢救的时候,正好是我急救值班,事后还在ICU住了好几天,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说他拿这种事情作秀啊?


    ——去年年底在医院偶遇,拍了一张发给朋友,还在感慨这么帅的小哥哥怎么坐着轮椅,现在才发现是景瞬?[照片]


    越来越多的网友们站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提供了佐证。


    眼瞅着舆论的天平有了反向倾斜的迹象,公关组组长暗松一口气,“得亏喻总出面,问原先的剧组拿到了事故视频,这一招出去,质疑造假的言论都不见了。”


    有组员接话,“那当然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看着就要命!谁家作秀做到这个份上啊?”


    这段视频,是景瞬拜托喻修竹以公司的名义去向剧组索取的!


    近些年,在娱乐圈卖惨的艺人越来越多,运用各种手段激发粉丝们的心疼,哪怕只是一点儿皮肉伤,都得贴上“敬业”的标签。


    这种招数用多了,寻常的路人网友根本不会多看一眼,还容易引发反感。


    景瞬预料到如果自己只给出了医院的诊断记录,肯定会有人怀疑伪造作假,既然决定坦白病情、博取舆论上的同情优势,那就必须把料放足了!


    不是说想要视频实锤吗?那就睁大眼睛看看清楚!


    虽然景瞬近几年的影视作品不多,但胜在小时候演过不少深入人心的角色,他在大众眼里是有些童年滤镜的。


    随着视频和声明的传播,不少网友们对他的怜爱更上一层楼:


    “拜托,这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就景瞬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看着是能抢别人资源的样子吗?别人抢他资源还差不多!”


    “但凡多了解一点儿都知道景瞬这些年的资源血虐,上一部自导自演的文艺片,差点连投资都拉不到!”


    “拜托,别再造谣孩子了行不行!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


    明明去年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一直藏着不肯外露?直到面对滔天的恶意中伤,才肯放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不叫卖惨!


    这叫懂事的孩子没人疼!


    …


    单独的休息室内,景瞬低头刷新着网友们的实时评价。


    忽然间,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递到了他的跟前,“先歇歇?”


    景瞬抬眸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迟归,以及特意给他泡进保温杯里的茉莉花茶,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迟归在他的身边坐下,“刚来,你刷微博太专注了。”


    景瞬接过保温杯,花茶的温度入口正合适,他笑开,“谢谢。”


    那双桃花眼被水汽蕴得亮晶晶的,里面的阴郁和疲惫被冲淡了,衬得整个人的神色都明媚生动了几分。


    迟归视线凝在了他的脸上,“景瞬……”


    忽然间,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喻修竹进门,无意撞破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迟归不可多见地晃过一丝懊恼,挪去视线。


    喻修竹对上迟归隐约带着杀气的目光,卡了两秒,“迟董,你也在啊。”


    迟归收敛面色,微微颔首。


    景瞬还捧着保温杯,“喻哥,什么事啊?”


    喻修竹回过神,“哦,傅长汀刚转发了你的微博,帮你说话了,你要不要适当回复一下?”


    “啊?”


    景瞬听见这话,连忙放下杯子、拿起手机,“我看看。”


    这事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傅长汀出道这么些年,在各种娱乐圈风波中一向懂得明哲保身,从未有过这么明晃晃的“站队”支持。


    喻修竹补充,“这下好了,傅长汀公然出面替你说话,他的粉丝群体也跟着一块支持你,现在舆论对我们完全有力。”


    “……”


    迟归听见“傅长汀”这个印象深刻的名字,当即生出一种微妙的不得劲。


    他看向正在看手机的景瞬,脱口而出,“对了,你让我查的东西也有点眉目了。”


    景瞬的注意力一瞬间挪了回来,“这么快?”


    迟归迎上他的目光,微微扬起下颚,“嗯,随时能配合你出手。”


    喻修竹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景瞬没急着解释,而是先确认了一下手机时间。


    晚上八点,正值流量高峰。


    景瞬抓住这波时机,“喻哥,时间差不多了,让公关组开启下一步吧。”


    有些艺人和团队躲在背后默默泼脏水,自以为不出面就可以万事大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想得倒美!


    眼下,也到了把脏水还给他们的时候!


    第23章 【第023章】 “景瞬,帮我系一下?……


    娱情论坛, 又一条新帖子飘上了首页:


    “吃瓜!看到竹林经纪最新发的微博了吗?直接发了和《真职》节目的对接记录和合约,声明没有任何不恰当的竞争行为!感觉是事情要有反转了?[链接]”


    景瞬这两天的热度不低,这条帖子的标题带上了他的大名, 没一会儿就吸引了大家的讨论。


    ——等反转+1


    ——刚被科普了景瞬这些年的遭遇, 感觉他确实不像是有资本撑腰的那种人[摊手]


    ——之前那个爆料贴的真实性本来就存疑,里面一点儿实锤都没有, 这年头打个几行字就能装业内了?偏偏董家粉丝上赶着代入自己正主被抢资源,全跑去围攻景瞬了。


    ——换个小号厚码一下, 真相是董那边突然爆剧有了人气,觉得自己咖位上去了,不愿意镶边出镜,才放了节目组的鸽子。


    ——我怎么感觉楼上说得比较合理?之前男团时期,不就有队友粉爆过董其皓最爱甩大牌吗?


    ——合理个屁!楼上少装理中客了!还造谣我们家小董甩大牌?有锤吗?


    ——如果是董方临时变卦、违约在先, 怎么不见节目组出来澄清?只会装死。


    ——有没有一种可能, 节目组联合景瞬一块炒作呢?故意贼喊捉贼?


    ——我说有些人适可而止,不蹭就小董就没有热度是吧?吸血怪!


    ——笑死了,董粉怎么还有脸在这个帖子里叫唤啊?节目组五分钟前刚发的官方微博, 实锤了好吧?第一次见官方出来锤艺人团队!


    就在五分钟前,《这!就是真职场!》的官方微博账号发布了一则声明:


    “感谢广大网友对节目和节目嘉宾的关注,由于近日接收到了大量的恶意造谣和举报,为了避免谣言扩大,特作出如下说明:”


    “去年十二月份,节目组向艺人董其皓团队发出了录制邀约,双方顺利签署了初步合约,但临近录制,艺人团队再三以‘通告行程排满’、‘档期相撞’等理由拒绝正式录制,导致节目进程无法顺利推动。”


    “基于上述情况, 节目组另邀艺人景瞬先生参与录制,截止目前为止,双方的对接均符合商业化的流程!”


    “以上,还请各位观众注意甄别网络不实信息!节目组将始终保留追究造谣者的权利!”


    除了这段文字声明以外,节目组居然还贴心附上了微信聊天的截图内容。


    聊天记录中,董其皓团队从一开始答应合作,到后续渐渐推脱录制时间,再到最后以档期为由拒绝录制,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电视剧没爆前,想着上综艺捞曝光!眼看着电视剧爆了、人气升了,开始瞧不上这点综艺咖位了?


    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节目组这条声明发出去没多久,海市卫视的微博官号居然也进行了转发!


    与此同时,#董其皓临时拒绝录制#的话题空降了文娱热搜,这下子,网友们更加来了劲:


    ——支持节目组!支持景瞬!有些艺人自己暗戳戳地拒绝了录制,粉丝怎么还好意思去骂节目组和补场嘉宾啊?


    ——帮董粉验证过了,这些聊天记录不是p的,不用谢。


    ——关注海视很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节目组和电视台双双下场锤艺人!董其皓这次怎么连海视都得罪了?


    ——这题我知道!董粉组织自家粉丝一直在某瓣开分平台给《真职》打一星超低分,还跑去广电总局写投诉信,搁谁谁能忍啊?


    ——这热搜和水军买得太明显了吧?双方没正式签约,团队赶在录制前提出档期不合,正主没有在公开场合说过任何人抢占资源,小董和团队做错什么了?


    ——董粉在这儿喊什么冤呢?之前大张旗鼓去声讨节目组和景瞬的不是你们?


    ——给路人们科普一下,双人话题热搜所产生的讨论数据,热度会全部算给名字在前的艺人,所以董粉引导吃瓜网友在#董其皓.景瞬#话题下进行讨论,实际是让大家免费帮自家正主做数据呢!打得一手好算盘!


    眼看着这事的热度越升越高,又有营销号趁乱爆出一长串的瓜条投稿:


    “一、董其皓之前在男团时期就挺有少爷脾气的,有一次团队拍摄广告,他和广告负责人在棚内发生争执,气得负责人回去之后就取消了他们团的站台活动。”


    “二、在团期间私联粉丝,无缝衔接谈恋爱,恋爱时间线大量重合,这在老粉那边早就不是秘密了,一旦爆出来就打成梦女臆想处理。”


    “三、不止一次在室内场合吸烟,海外夜店也是常客,有一次被路人粉认出来还推锅是队友要来玩的。”


    “四、回国转型成演员,但在剧组迟到不止一次了吧?男女主还得在片场等他这个男二,离不离谱?”


    “五、新剧上线后营销做得飞起,团队暗戳戳地拉踩男主,粉丝还好意思说景瞬是营销咖?”


    各种时间段的照片、视频截图汇总在一块,严丝合缝得找不到纰漏,让人一看就目瞪口呆!


    评论区前排,有不少粉丝现身说法:


    ——早八百年退坑的老粉来说一句,他确实不值得大家喜欢哈!


    ——本人是站姐,《芙蓉传》拍摄期间,这人确实经常性迟到,每天上班时间都和通告对不上,只是在粉丝面前嘴甜,每次都推脱剧组临时改拍摄时间。


    ——前队友粉来了,连累掉代言那件事情是真的!本来站台物料都做好了,结果猝不及防被撤掉。


    ——这个瓜条可能度太高了!别的不说,本人在工作中亲眼见证,确实很爱在室内场合吸烟!


    ——他早该翻车了,大快人心!


    无论是男团时期,还是演员时期,董其皓都得罪了不少人,他的饭圈日常更是少不了骂战硝烟。


    各家粉丝总算逮到了眼下的这个机会,群起而攻之。一旦有董粉试图辩解控评,她们就会用更强硬的嘴炮、更实锤的证据反击。


    夜已深,但这条微博的评论区成了新一片的瓜田、新一轮的战场,引得无数网友们翻阅观看,精彩得让人毫无睡意。


    在团期间恋爱?这叫没有豆德!


    公众场合吸烟?这叫没有素质!


    临时违约录制?这叫没有契约精神!


    混夜店拿队友挡抢?发脾气导致掉代言?剧组拍摄经常迟到?谁和董其皓做同事谁倒霉!


    “……”


    董其皓盯着后台实时涌进来的漫骂,眼中积攒的怒意似乎能将手机屏幕烫出个洞。


    一夜过去了,不仅他的黑热搜排名居高不下,而且相关的负面话题也越来越多,个人超话和广场上更是涌现出很多脱粉言论。


    董其皓面色僵硬,径直闯入边上的团队工作间,“到底怎么回事?这都过去多久了?为什么这些热搜话题还是压不下去!”


    经纪人孙岩正忙得焦头烂额,一听见他又发作起少爷脾气,连忙蹙眉劝,“其皓,你别着急,我们正在想办法。”


    有工作人员硬着头皮解释,“皓哥,不是我们不肯压热搜,是还有人在暗中花钱抬热度。”


    原本按照以往的公关手段,只要花钱压热搜位置、出动水军、组织粉丝洗话题广场,自然是可以降低热度的。


    可问题就出在有团队在暗中和他们作对,而且更舍得花钱买高位。


    董其皓问,“是景瞬那边的团队?竹林经纪不就是个才成立不到一年的小作坊吗?有这个实力?”


    孙岩不确定地摇了摇头,“不一定,有可能是其他对家。”


    内娱流量的竞争手段,永远都是在暗中进行的。


    每年能出头的流量预备役就那么几个,艺人之间势必会存在相互抢占资源的情况。


    比起现在没有影视作品加持、还需要长期手术治疗的景瞬,目前正处在人气上升阶段的董其皓更会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孙岩分析,“昨晚那一连串的瓜条总结,有图有视频,不像是临时起意整理的,说明很早有人盯着你了,就等着时机合适,暗中踩你一脚。”


    董其皓又猜,“那就是梁永易那边?看我赶在他前头拿到了伊文杂志?不爽了?”


    梁永易是《芙蓉传》的男主。


    电视剧播出后,董其皓团队的营销一直没有断过,对家粉丝不止一次质疑他这是在喧宾夺主,因此两家饭圈的争端就没停过。


    “无论是谁,现在想办法把热搜撤掉最要紧。”


    孙岩才给公司打过电话,说明情况,“公司那边说这季度给我们拨的营销费已经超额了,这回公关费有心无力,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艹。”


    董其皓骂了一句。


    孙岩用眼神示意工作团队继续盯着舆论走向,这才将董其皓带回了隔壁休息室,单独沟通,“其皓,你要不给威总打个电话?”


    “……”


    董其皓眼底显露出一丝屈辱和不甘,“不打!”


    对方口中的“威总”是他半年前在酒局上认识的金主,手里掌握着华国一流的家电集团,有钱,但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圈内投资商。


    威总是个同性恋,偏偏就看上了他这张脸,两次三番地发出邀约,承诺上了/床会花钱给他买资源。


    董启皓原本死活不愿意,但架不住利益当前,于是年初强忍着恶心,半推半就地和对方发生了几次关系。


    孙岩拢住他的肩膀,劝道,“懂事些!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实在是控不住了,只能靠威总花钱想办法镇压了,你怎么不想眼前这一切都付之东流吧?”


    这段时间,董其皓的人气看着一路飙升,除了得益于电视剧的走红,暗中也靠着威总的钱砸了不少资源、买了不少水军造势。


    董启皓想起就快要失控的舆论情势,忍气吞声,“行,我现在就打电话。”


    “嗯。”


    孙岩催他,“快。”


    董其皓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手机,酝酿情绪拨通了威总的号码。


    没一会儿,屏幕那头就接通了,“喂?”


    “哥,是我~”


    董其皓强迫自己夹起烟嗓,示软,“我们俩好久没见了,正好我今天有空,你方便吗?我去找你吧?”


    “小董啊,我挺忙的,你近期就别来了,等什么时候闲下来了,我再联系你。”


    威总上来就是一连套的拒绝,打得董其皓措手不及。


    他眉眼里的伪善立刻有了裂缝,语气也不夹了,“威总,你前天还给我发消息了呢,怎么说没空就没空了?”


    电话那头的威总听出他的不爽,难得没有惯着他,“小董,你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其实是想让我帮你摆平网上那些破事吧?”


    “……”


    董其皓听见自己的真实意图被戳穿,语塞。


    威总继续呛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董其皓压根不乐意跟我上/床,但又舍不得我给你的甜头,这会儿又当又立的做给谁看呢?”


    董其皓脸色涨红,恨不得把手机捏碎!


    “我是愿意砸钱捧着你,喜欢看你不得不伺候我的样子,但前提是你别给我惹麻烦!结果你倒好——”


    威总想起自己不久前接到的警告,气不打一处来,“连我都开罪不起的人,你和你的团队倒是上赶着找骂了?”


    天知道,他今天一早接到迟归助理打来的电话,差点连心脏病都犯了!


    他手里的资产再厉害,哪能比得过迟氏集团吗?


    威总说,“不是我吓唬你,你这鸡蛋碰上了硬石头,别说是我了,放眼整个华国都没几个人能保得了你!”


    在真正的世家资本面前,娱乐圈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玩票!


    有谁会冒着得罪迟归的风险,去帮董其皓摆平这波舆论?这不是纯纯分不清大小王吗?


    手机正开着外放。


    威总这一连串的羞辱和质问砸下,惊得董其皓和孙岩双双变了神色。


    董启皓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谁?我得罪谁了?”


    威总不敢对外提及迟归的名字,却也懒得和董其皓废话,一点儿情面不留地将电话挂断了。


    嘟——


    忙音骤然响起,像是一道响亮的巴掌扇在了董其皓的脸上。


    董其皓陷入巨大的茫然中,不可置信地看向孙岩,“是、是景瞬?你不是说他糊咖一个,身后根本没资本,我们拿他当垫脚石不会出事吗!”


    怎么会这样?


    景瞬看着就不像是有靠山的样子啊!


    孙岩百思不得其解,“是、是啊!”


    “是个屁!”


    董其皓怼了一句,却因为莫名的惶恐和不安瘫坐在了沙发上。


    这下好了,利用舆论虐粉造势过了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夕之间,全部反噬到他自己身上了!


    …


    转眼又到了节目录制日。


    作为观察团嘉宾之一的景瞬没有受到网络风波的影响,按照原定的通告时间前往壹号录影棚。


    喻修竹趁着等红灯的空隙,偏头看向自家艺人,揶揄,“还没看够呢?真应该把你这会儿的吃瓜样拍下来。”


    景瞬今天穿了一件白蓝色系的衬衫,还没做造型的刘海自然垂落,整个人白净又秀气,让人移不开眼。


    景瞬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看看,不会发言露馅的~”


    为了方便吃瓜,他特意从工作人员那边拿了一个微博小号,这两天在家闲着没事干,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在瓜田里蹿。


    就在刚刚过去的周末,又有网友站出来实名爆料——


    声称董其皓在爱豆期间就已经和她建立起了恋爱关系,指责对方近两年在和她恋爱交往的同时,还在不间断地和其他女孩子搞暧昧,近期甚至还有男金主的存在!


    所有的时间线进行复盘汇总,堪称一句时间管理大师!


    有关于董其皓的负面舆论越闹越大,就像是滚雪球引发的全面雪崩——


    董其皓在两天内掉粉无数,准一线杂志的预售创下史上最低,就连代言的品牌方都宣布提前结束合作。


    “我听说啊。”


    喻修竹开车过了路口,将车子驶入壹号录影棚的地下停车场,“他原本拿到了邹世明导演的新剧男一,本来就差正式签合同了,投资方怕他这些事会影响到日后剧播,干脆不用了。”


    “邹导的男一啊?”景瞬眸光微亮,有些可惜地念叨,“这么好的机会。”


    喻修竹知道他是馋这拍戏机会,笑着安慰,“他那是自作自受,不可惜,行了,到地方了,你先等一下,我去后排给你拿轮椅。”


    景瞬笑着点了点头,“嗯。”


    没一会儿,喻修竹就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他顺势将一个包装精致的名牌礼盒递了过去,“喏,你让我跑腿帮忙买的,差点忘记了。”


    景瞬记起这件要紧事,将其小心安放在了轮椅侧边的收纳袋,“谢谢喻哥。”


    两人从负一层进入电梯。


    景瞬看着电梯墙面上“海市电视台”的logo字样,旋即想起一事,“喻哥,这次海视官方怎么会下场转发呢?银姐去沟通的?”


    喻修竹也觉得奇怪,摇了摇头,“好像不是?银姐只说是台里高层的吩咐,具体的不清楚,可能真像网友说的,董粉恶意举报、惹到了海视领导吧。”


    景瞬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是吗?”


    喻修竹提醒他,“到五楼了。”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五楼走廊上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迟董,这层是我们的室内演播厅,目前一共分成三个区域,分别是……”


    “……”


    景瞬听见熟悉的称谓,连忙出了电梯,挪去视线。


    演播厅的外侧走廊上,迟归被一群人包围在了中央,但过分优越的身高还是让人一眼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边上的工作人员正在卖力地进行着介绍,但迟归的神色很淡,甚至有点冷,颔首的幅度微乎其微,是那种让人胆颤的冷漠。


    有一瞬间,景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下一秒,迟归就偏头看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捕获了他的身影。


    四目相对。


    景瞬只觉得周遭骤然安静了下来。


    喻修竹看向景瞬,低声询问里带着惊讶,“迟董怎么会在这里?”


    景瞬摇了摇头,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迟归的目光停留太久了,他周围的一群人也都注意到了景瞬和喻修竹的存在。


    人群中的喻银河察觉到迟归气场的细微变动,眼力劲十足,主动走出来介绍。


    “迟董,严总,这位就是我们节目组的嘉宾之一,景瞬,以及他的经纪人喻修竹先生。”


    众人原以为迟归还会像刚才那样沉默,却没料到他竟然主动应了话。


    “嗯,我知道,我和小景老师认识。”


    “……”


    小景老师?


    景瞬第一次听见迟归这样喊他,愣神。


    严总是海市电视台的高层领导之一,对上周的网络舆论有所耳闻。


    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什么,带着一丝不可明说的试探,“那真是巧了,迟董,要不,你和小景老师单独聊聊?”


    “行。”


    迟归走到景瞬的跟前,露出了背后众人无法窥探的一点笑意,“你休息室在哪里?我们叙叙旧。”


    这句“叙叙旧”,明显是说给外人听的。


    景瞬无奈,只好配合着他演戏,“嗯。”


    “……”


    喻修竹盯着两人的背影,没有跟上。


    他反向靠近了喻银河,低声询问,“银姐,这什么情况?迟归……我说迟董怎么会在这里?”


    喻银河说,“从去年起,台里就打算打造全球性的媒体综合平台,可惜上头资金一直拨不下来。”


    “我一大早才接到的消息,说是投资方要来。”她暗中比划了一下手势,“喏,出手就是这个数。”


    台长和高层领导们确定了迟氏的合作意图,差把迟归直接当财神爷供起来了。


    喻修竹推了一下眼镜,感叹,“我算是反应过来了。”


    景瞬也是个明白人。


    休息室内,他得知迟归出现在这里的真实原因,心里最后的那丝疑问有了明确答案。


    景瞬问,“海视官方下场转发节目组微博,是不是你的手笔?”


    迟归不否认,“我只是让易铭提了一句。”


    能在这个圈子混得风生水起的高层领导,哪个不是明白人?


    景瞬暗吸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就是替我出面警告了董其皓背后的资本呢,怎么还和电视台扯上投资关系了?没、没必要啊。”


    迟归听出他的心理压力,解释,“迟氏之前从未涉足过文娱产业,这两年本来就有心思要扩域。”


    对于迟氏集团来说,一般的影视公司那都是小打小闹,吃不下他们这么大数额的投资,反之集团高层也看不上那点影视项目带来的三瓜两枣。


    迟归实话实说,“之所以选择海视是经过多方面慎重考虑的,只是你的事情正好撞在了这个时间点上。”


    景瞬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原来是这样。”


    难怪迟氏分公司会参与《真职》的录制,也难怪迟归的车内能轻而易举进入电视台的专属停车场。


    迟归瞧见他松一口气的模样,暗笑,“今天出门前,原本想问你要不要顺路一块儿,但怕你会有负担就没提。”


    他停顿两秒,有些刻意地补充,“没想到,这么凑巧遇上了。”


    景瞬哼唧,“幸亏没提,你现在可是海视的投资方,万一被其他人看见我和你坐同一辆车抵达,也太招摇了~”


    迟归就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我们现在单独待在一块,就不算招摇了?”


    “……”


    景瞬耳根子莫名有些烫,假装清了清嗓子。


    他突然想起了放在轮椅侧边的礼物,干脆拿了出来,“那个,谢谢你这段时间帮了我那么多,还送我茉莉花茶。”


    “这是我给你挑的回礼,原本想要带回家、抽空再给你的。”


    “给我的?”


    迟归瞳孔深处荡起悦意,接过,“那我现在可以拆吗?”


    景瞬说,“都送你了,你自己决定。”


    迟归没有客套,手上动作很快,“好。”


    不算复杂的包装拆开,露出里面的一节领带。


    很沉稳的暗蓝色底,带着精致的黑色暗纹和知名的奢侈品logo,做工特别细节,但不是柜台上熟悉的、常见的花样款式。


    景瞬已经很久没有给人送过礼物了,这会儿心跳震得厉害,“你觉得好看吗?”


    因为从小在剧组拍戏,景瞬在吃穿用度上面很少操心,上辈子生病的那些年,他的消费物欲更是一降再降。


    景瞬知道迟归肯定不缺任何名贵物品,思来想去,只好寻求了同为富家公子哥喻修竹的帮助。


    这领带的款式是品牌的限量高定款,用的是喻修竹的黑卡资格,但这是景瞬亲自挑选的,无论是手感还是垂感都很好。


    “好看。”


    迟归将领带拿了出来,给予肯定,“你的眼光和审美很好,谢谢。”


    景瞬得到他的认同,扬起的嘴角多了点自信,“我看你日常穿正装的次数比较多,所以才选了领带。”


    迟归垂眸,意有所指,“嗯,看上去和我今天的西装颜色挺搭的。”


    景瞬认真打量了两眼,给出建议,“你要现在试试吗?打成凯尔文结应该会好看。”


    迟归摩挲着领带表层的暗纹,却说,“我没太研究过领带结法,你会吗?帮个忙。”


    “我?”


    景瞬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弄得一愣。


    他下意识地打量着两人目前的身高差距,迟疑,“我现在可能不太方便帮忙,你太高了。”


    “……”


    是不太方便,不是不能帮忙。


    迟归确认了眼前人的意愿,果断弯下身子,将两人身高上的差距迅速拉短。


    大概是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他的左手撑在了轮椅把手上,和景瞬挨得很近,形成了一种隐秘的、独占的姿态。


    “这样呢?方便了吗?”


    “……”


    景瞬从未这么近距离地平视过迟归,一下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迟归的眼眸很深邃,却不冷漠。


    景瞬从中窥探出了一丝看不懂的虔诚和期待,如同蜻蜓点水,转瞬无痕。


    直到对方将领带的一头递到他的手中,“景瞬,帮我系一下?”


    景瞬攥紧,回答声有些乖,“那好吧。”


    第24章 【第024章】 “以你亲生父亲的名义……


    迟归原先的黑色领带被解下, 随手放在了一边。


    大概是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景瞬只觉得,对方今天衣服上的茶香味又浓了些, 这会儿正强势地撩拨着他的神经。


    他对上近在咫尺的面容, 不着痕迹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这才将崭新的领带套在了迟归的衬衫领口。


    “那、那我系系看?”


    “嗯。”


    迟归落下了视线。


    景瞬的一双手生得很漂亮, 修长而白皙,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的, 唯有圆润的指尖透着点淡粉色。


    但细看时才会发现,他右手中指的侧边还长了一颗淡褐色的玲珑小痣,有点可爱。


    大概是学成的时间太久了,景瞬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将领带拿在手里打转, 暗戳戳地琢磨着正确步骤。


    迟归瞧见他这认真模样, 明知故问,“你跟谁学的?感觉你平时不怎么穿正装。”


    “小时候跟着剧组去过一次红毯,跟着服装师学过几种打法。”景瞬感受着额头触及的似有若无的温热气息, 不敢看他,“你别问了,我分心会系不好的。”


    迟归眸底暗藏一丝笑,“好。”


    景瞬说着会系不好,但手上的动作不见生疏,反而很灵巧。


    不到半分钟,他就系好了一个精致的、标准的凯尔文结,收回了手。


    迟归追问,“这就好了?需不需要再调整一下?”


    “我看看。”


    景瞬细心打量着,又一次调整了领结下方的褶皱幅度, 他顺势翻下了衬衫领口。


    刹那间,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蹭过了迟归的喉咙,奇妙的酥麻感一闪而过。


    “……”


    “……”


    明明是再偶尔不过的举动,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迟归霎时绷紧了后背,再出口的声线沉了些,“好了吗?”


    景瞬还以为对方是讨厌这样意外的、类似于“挑逗”的接触,连忙收回手,“好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嗯。”


    迟归拉开距离,起身整理。


    景瞬不着痕迹地捻了捻指尖,总觉得那里像是沾了一团无名火,怎么都灭不掉。


    迟归调整好了情绪,回过身,“挺合适的,我就戴着了。”


    景瞬将他换下的领带卷好,装进礼盒里,他想起外面还在等着迟归的一群人,“你要是不方便拿出去的话,我晚点给你带回家?”


    “嗯,也行。”


    迟归单手将西装外扣给拧上,“我迟点还有商会和晚宴要参加,没办法顺路来接你了,我让老张提早来等着?”


    景瞬摇头,“今天要连录两期,还不确定下班时间呢,等结束我坐喻哥的车回去。”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迟归对喻修竹这位经纪人还是放心的,“好,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录制。”


    景瞬点头,目送着迟归大步离开。


    等到休息室的门关上,他才第一时间打开了自己的腕表,翻看起刚才的身体数值记录:102pbm。


    “……”


    好险。


    得亏系得快。


    要不然再拖延两分钟,估计迟归那边就要收到提示警告了。


    叩叩。


    敲门声响起。


    喻修竹带着妆造老师走了进来,“小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做妆造?”


    景瞬关闭腕表界面,镇定点头,“好的。”


    ……


    迟归来海视电视台本来就是走个过场,除了主动提出要来录影棚看看,他对其他部门规划、场地都毫无兴趣。


    在“偶遇”见过景瞬后,他就迅速收了兴致,找借口先行一步离开了。


    造价过百万的黑车疾驰在路上。


    迟归低头看着平板里的数据,一锤定音,“韦迪,让总部着手准备签约事宜,找个合适的时间可以和海视正式签约了。”


    司机老张在开车,韦迪坐在副驾,“好的,先生。”


    边上的陈易铭趁机将下午的行程又报备了一遍,“先生,三点到五点是企业家俱乐部的季度商会,五点半到八点半安排了晚宴。”


    “嗯,知道了。”


    迟归关闭平板,他瞥见了平板黑幕反光里的领带,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的商会和晚宴安排官摄了吗?”


    陈易铭接话,“嗯,官方安排了,但我一早就和陈会长的秘书对接过,今天任何视频、照片都不会带到你。”


    迟归不爱公开露面,更不爱出镜,这是圈内人尽皆知的事。


    正是因为这层原因,他这两年的行踪和实绩才会被外界传得越来越神秘,毕竟看不着的大人物,那遐想的空间就大了去了。


    陈易铭掌握了自家上司的习惯,自认安排得很合理。


    没料到,迟归一反常态地开口,“偶尔在会议和晚宴上拍上一两张也没事,公开发表前注意审核就是。”


    “……”


    陈易铭一愣,“要、要安排吗?”


    坐在前排副驾的韦迪也抬了头,他强忍住好奇才没回头张望。


    迟归没有复述第二遍,只是顺手摆正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陈易铭作为生活特助,眼力一绝,当下发现了端倪,“先生,你的领带怎么换了?”


    今天出门前,系的不是黑灰斜纹吗?


    迟归就是在等这一句话,一点儿都没有要显摆的意思,“嗯,景瞬送的。”


    “……”


    陈易铭秒解。


    行。


    那今晚是得好好拍上一波。


    司机老张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夸道,“小景先生的眼光真不错。”


    迟归满意,“老张,听林叔说你儿子下周末结婚?”


    老张回答,“是的先生,下周六。”


    迟归嘱咐陈易铭,“你到时候备点贺礼送过去,给老张的工资也加点。”


    老张顿时喜出望外,“哎哟,谢谢先生!”


    “好的。”


    陈易铭点头,仿佛跟着找到了给自己涨薪资的最佳捷径。


    ……


    景瞬的病例报告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任谁看了都多出几分不忍和心疼,趁着最后两期的正片录制,很多工作人员都跑来关心他、鼓励他。


    景瞬感动的同时,也掺杂着一丝愧疚和不安——


    要知道,一档节目的诞生是很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虽然这波关于他的网络舆论已经平息,但还是有不少网友被舆论带偏,“义愤填膺”地在某瓣打了很多一星差分,间接性地影响了节目的总评分。


    在拍摄开始前,景瞬自掏腰包买了上百杯的咖啡、奶茶,委托喻修竹找人送到了录制现场,算是自己的一点儿心意补偿。


    录制进行到一半,总算有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景瞬带着一袋咖啡,踌躇再三后敲响了傅长汀休息室的门。


    “谁啊?”


    里面很快就响起了动静,经纪人陈江开了门。


    他看着轮椅上的景瞬,眼底没了之前的那点警惕,而是带着该有的客套,“景先生。”


    正在补妆的傅长汀听见这话,转身看了过来,“是景瞬来了?快进来。”


    景瞬提着手中的一袋咖啡,入内招呼,“汀哥,打扰了,我托人买了一些咖啡,你看看有你喜欢的口味吗?”


    傅长汀见他主动,笑着接过,“谢谢,这两天通告连轴转,睡眠不足,正想着买咖啡提提神呢。”


    说着,他就从里面拿出一杯燕麦拿铁,然后将其他的饮品递给了陈江和化妆师,“你们拿出去分吧,我和景瞬单独聊聊。”


    陈江没阻止,示意工作人员都跟着自己一块出去。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算是给两人制造了单独谈话的空间。


    景瞬顿时放松了很多,提及正事,“汀哥,谢谢你之前在微博上替我说话。”


    傅长汀就猜到他是为了这事情而来,“不用客气,我平常不怎么关注微博上的动态,还是听我助理提起才知道了那些事。”


    他看到了景瞬原先那微博底下的那些漫骂和质疑,只觉得肮脏。


    傅长汀出口安慰,“这年头网友们的素质参差不齐,很容易就被水军带偏,有些难听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只是我的支持迟了些,不知道有没有帮得上你的地方?”


    景瞬说,“汀哥,你的粉丝很好呢,我后台收到了不少他们安慰鼓励我的话。”


    傅长汀笑着接话,“我也看到不少评论,还有人想看我们真真正正的三搭呢。”


    他想起这事,干脆顺下去问,“小景,这节目录制要结束了,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以后还想不想回归拍戏?”


    “我当然是想的,只可惜我现在这情况,短期内应该接不到剧本。”


    景瞬认清现实,却不气馁,“我接下来还要进行二轮手术,如果顺利,后续可能就要开启复健了。”


    总之,一步步来吧。


    傅长汀赞同,“嗯,身体是本钱,你还年轻,往后日子长着呢。”


    景瞬点头,很诚恳地说起心里话,“汀哥,这次参加节目能和你遇上,重新熟悉起来,我很开心,也祝你未来一切都好。”


    傅长汀对上他真挚的眸光,思绪不自觉地飘回了十年前。


    那会儿的他是刚出道的新人演员,演技还很青涩,新戏开拍的第一周,有一场戏,他连续NG了十七次,气得导演在片场拿着扩音器怒骂。


    那是傅长汀新人时期挫败感最足的那一天,甚至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那时,是作为小演员的景瞬跑到了他的面前,像个小大人一样地鼓励他、安慰他。


    一晃多年过去。


    或许是经历了身体上的伤痛,眼前的景瞬少了点乐观小太阳的脾性,沉默收敛了很多,却一如既往地将真心的祝福送给了他。


    傅长汀心绪晃荡,说不上来的庆幸和遗憾交织着。


    他定了定心神,给出回应,“小景,你会好起来的,未来有机会,我们再一块拍戏。”


    景瞬笑着接下这波期待,“好。”


    ……


    录制结束已经快九点了。


    喻银河提早让工作人员备好的收工鲜花,“各位老师辛苦了!今天时间不合适,还有两位老师要赶飞机,等到正式的收官庆功宴,再请各位赏脸好好聚一波!”


    这声邀约,自然得到了大家的应答。


    景瞬和众人一一告别后,就跟着喻修竹回到了车内,他望着怀中开得正艳丽的花束,还有些舍不得。


    “真快,一眨眼就结束了。”


    这档综艺,是他时隔多年才得到的录制机会。


    虽然中途出现了一点儿波折,但这是重新接触社会性工作的第一步,他很知足。


    喻修竹发动车子,“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节目组的通告费估计这几天就能彻底结算,到时候我让人都打给你。”


    娱乐圈中能得到的通告报酬,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很可观的。


    景瞬想起这笔通告费,正儿八经地提议,“喻哥,要不你还是抽点分成进公司账吧?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何况我和公司签了艺人约。”


    “你现在这样偏向我,以后要是被其他签约艺人知道,少不得会有异议。”


    景瞬不想让喻修竹为难。


    他和迟归的协议是在明年暑假到期,在此之前,他还能找其他工作途径、努力攒钱。


    喻修竹听出景瞬语气里的认真和坚持,无奈应下,“行吧,之前的那笔就算了,接下来这笔尾款按照合约七三分,可以了?”


    景瞬见他松开,笑开,“行!”


    喻修竹想起不久前旁人那边听到的八卦消息,直接分享给了景瞬,“孟志德今天没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


    “之前董其皓是他负责推荐邀约的艺人,听说这次舆论闹出来后,副台领导斥了他一通。”


    “说他没有提前筛查艺人风险,还在例会上公开批评,今天录制没来,估计是觉得没面子。”


    “……”


    景瞬吃了这口瓜,眉梢微挑,“哦。”


    喻修竹见他兴趣不大,提起另外一事,“对了,我近期会找时间和《反杀》剧组协商,争取早点要到你的事故赔偿款。”


    景瞬有些意外,“他们会愿意协商?”


    上辈子,景瞬没有签任何经纪公司,出事后更没有人替他出面和剧组据理力争。


    是他自己一次次地强忍着伤痛,打电话联系、索要赔偿,可惜剧组投资方就看准了他孤立无援,各种推脱着不给解决。


    无奈之下,景瞬只好一纸诉讼将剧组和投资方告上了法庭!


    那一桩官司拖拖拉拉地打了近两年,最终只拿到了十二万的赔偿。


    景瞬还以为剧组方这次也会难啃的硬骨头,怎么反倒松口得那么快?


    喻修竹实话实说,“我爸和剧组投资方之一的赖总认识,我让他帮忙说了两嘴。”


    喻川是业内公认的名导,在影视圈和投资圈都挺有话语权的,有些时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喻修竹说,“对方知道你最近的舆论优势大,应该是不想打官司,至于赔偿数额,他们那边还要先统一了,再找你协商。”


    景瞬明白着其中的人情弯绕,心存感激,“让喻导跟着费心了。”


    喻修竹笑着接应,“这自家人脉,不用白不用。”


    “不过这事处理起来需要时间,我抽空找律师详细问问,看看你这情况应该要索赔多少才合适,到时候方便和对方碰面协商。”


    “嗯。”


    ……


    四月中旬,空气里已经有了回升的暖意。


    “汪!”


    狗宝在草坪上追着飞盘放肆撒欢,偶尔收不住跑步的劲,还会摔个跟头。


    景瞬被自家狗崽子逗笑了好几次,哪怕手机电量所剩无几,还是一个劲地拍照。


    忽然间,喻修竹的电话打了进来。


    景瞬接通,“喂?喻哥。”


    “小景,和你说个事。”喻修竹没和他绕弯子,直接切入正题,“我今天才知道剧组那边的事故赔偿款下来了。”


    “这么快?”


    “嗯,整整三十万,但上周五就已经被人代领了。”


    “……”


    景瞬没来得及惊讶这笔数额,就被后半句话冲得满头问号,“什么意思?被谁代领了?”


    喻修竹向来是温润文雅的脾性,但这会儿隔着电话,他都快压不住语气里的愤懑。


    “投资方那边的负责人说,景观海抢先一步拿着身份证和户口本,以你亲生父亲的名义取走了这笔钱!”


    第25章 【第025章】 “别给脸不要脸!”……


    四十分钟后, 景瞬赶到“巨石影视”所在的大厦门口。


    他借着辅助工具平稳下了车,“老秦,你先找个地方停车, 我忙完再联系你。”


    司机应下, “好的,小景先生。”


    景瞬目标明确地进入商厦的高层电梯, 直接按下了十九楼,电梯缓缓上升, 模糊的镜墙前面照出他眉眼间的郁色。


    “景观海以你亲生父亲的名义取走了这笔钱!”


    “……”


    景瞬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在电话里听见的这句话,呼吸发沉。


    他怎么都没有料到,作为亲生父亲的景观海会背着他做出这么荒唐又离谱的事!


    电梯抵达十九楼,门一开,墙面上烫金色的“巨石影视”logo就映入眼帘。


    这家影视公司是电影《反杀》的主投资方兼发行方, 而景瞬的事后赔偿也得找他们对接、处理。


    “小景。”


    边上响起脚步声。


    景瞬回神靠近, “喻哥。”


    “收到消息本来还想下楼接你的,没想到你已经上来了。”


    喻修竹得知消息后,比他提前抵达了公司“我带你去找赖总, 双方碰面直接碰面把事情说清楚。”


    景瞬强压下内心的复杂情绪,“好。”


    贵宾接待室和办公区是分开的,互不打扰。


    隔着数米远的距离,景瞬就听见了接待室里的怒火滔天。


    “我问你怎么办事的?!这么一笔钱也不审核清楚,是能稀里糊涂给出去的吗!我告诉你!你这是严重的工作失职!等处理完这件事,你给我滚蛋走人!”


    “……”


    喻修竹和景瞬相互对了一道视线,走近推开了虚掩的门。


    接待室的主位上,此刻坐着一位满脸怒容的中年男人,而站在听训的是一名年轻的男性职员。


    后者面如死灰地低着头,像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喻修竹出声打断, “赖总。”


    年过五十的赖于偏去视线。


    他像是才注意到门口的人影,赶忙起身迎接,“来了啊?快请进!要喝点什么?我让助理去准备。”


    喻修竹婉拒,“赖总,不用麻烦了,还是先解决正事吧。”


    “也好,两位请坐。”


    赖于邀请他们入座,然后对着景瞬招呼,“上回和小景老师见面,还是在剧组开机的那天。”


    他收敛了刚才训员工的怒意,口吻里带上显而易见的歉意,“临近杀青发生那种意外,是剧组的失误,我作为总制片,实在是感到抱歉。”


    “……”


    面对这番迟来的口头歉意,景瞬却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因为在他看来,对方完全就是一只冷心无情的老狐狸。


    上辈子的意外事故发生后,赖于和巨石影视始终没有要主动解决的态度。


    景瞬每每询问赔偿款,对方都会让助理找各种借口推脱。


    直到他忍无可忍选择了起诉,赖于干脆装也不装了,双方就官司一事闹得极其不愉快。


    这辈子,要不是有了竹林经纪和喻川导演的介入,想必对方还会各种“装死”、“隐身”。


    “赖总,我想比起自责,我们更应该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景瞬不愿意维持表面的温和客套,上来就问,“我听喻哥说,我父亲替我领走了剧组赔偿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赖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用右手重敲了两下桌面,将责任推给了边上的职员,“你,和小景老师好好解释一下,你办的什么糊涂事!”


    那名僵站着的年轻职员跟着震了震,对着景瞬就是一鞠躬,“景先生,我是赖总的助理之一,小宋,主要负责处理这次赔偿款的对接。”


    “对于我捅出的这么大的篓子,我先向你真心地道歉,对不起!”


    小宋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赖于,对着景瞬紧张地解释起来。


    “从去年十二月开始,你的父亲,也就是景观海先生,不止一次地以你的名义向公司索要赔偿。”


    “……”


    景瞬闻言,蹙起眉头。


    喻修竹追问,“从去年十二月份开始?”


    “是的,就是在事故发生的后一个月开始!”


    小宋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将所有的聊天证据翻了出来,“这是我和他的聊天记录,您可以看看。”


    喻修竹接过,递给景瞬一起看。


    景瞬瞧见那个眼熟的微信头像,就已经偏信了三分。


    聊天记录保存得很完整。


    从去年十二月加上微信开始,景观海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催问进度,有两次甚至还发了长篇大论打起感情牌,看似在替景瞬心疼,但字里行间的重点仍然是那笔没有下文的赔偿款。


    因为公司对于事故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解决通知,所以身为助理的小宋只能再三找借口拖延。


    景瞬越看越觉得可笑。


    他住院了这么久,连手术期间都没见到景观海的身影,结果对方倒好,一个劲地在外人面前扮演起了好父亲的人设?


    “上周五,赖总吩咐我说,投资方对于景先生的赔偿款数额已经进行了统一,让我找时间和你们协商对接。”


    “如果双方都觉得没问题的话,立刻就能去财务那边报账。”


    说这话时,小宋又忍不住瞥了赖于一眼。


    后者端起咖啡,默不作声低头掩住自己的神色。


    景瞬察觉两人间的细微举动,但还是沉默着听小宋继续解释。


    “正巧那个时候,景观海先生又发了微信询问,我就如实说了情况。”


    没想到,景观海居然一个小时之内就赶到了巨石影视,速度快到小宋都来不及抽空去联系景瞬和竹林经纪。


    “景先生,我以为你现在还和你父亲生活在一起,而且他带来的证件太充足了,也不反对签署赔偿合约。”


    景观海还说,儿子景瞬最近正在养病,心理状态也不好,所以不方便亲自前来,总而言之是一大堆的理由。


    小宋误信了他的话,觉得这笔钱交给家属也没问题,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联系财务打款,这会儿钱都已经在对方账户上了。


    说着,又有员工走了进来,“赖总。”


    赖于抬了抬下颚,“把东西交给他们确认一下。”


    员工立马照做,“景先生,这是景观海先生领取赔偿款的监控画面,以及他签了名的赔偿同意协议。”


    “……”


    景瞬看清监控画面里那张久违的脸,以及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只觉得胸闷气短,难受得连带眼眶都隐隐发了红。


    赖于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故意等到现在才出声,“修竹,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员工出了纰漏,公司肯定会对他进行相应的处罚,但我说句实话——”


    “这赔偿款,我们同意给了,这笔钱,我们更是按照合约打了过去,可是一分都没有少。”


    “至于景家父子之间有什么矛盾问题,要怎么去分配这笔赔偿款,那就不是我和其他人能管的范畴了。”


    赖于叹了口气,“电影临时杀青出了事,我一直就顶着很大的压力,你们理解理解,总不能叫我们再拿出一笔给你们吧?”


    言下之意,就是巨石影视以及其他投资方,对景瞬的赔偿义务已经完成了。


    推卸的意图太过明显,喻修竹不赞同地蹙了蹙眉,“赖总,你……”


    赖于抬手打断,话里有话,“修竹,我这可都是看在喻导的面子上。”


    “我劝你们啊,最好自己找时间和景观海见上一面,问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父子之间哪里有说不开的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后续真要涉及到钱财纷争、要打官司,我们公司一定出面替你们作证,行吗?”


    这番话看似说得温和友善,实际上是在暗戳戳地赶客。


    故意抬出了“喻川”做话引,也是为了让喻修竹看在两家的面子上,让他劝着景瞬见好就收。


    “……”


    景瞬明白赖于的真实为人,知道此刻再僵持下去没有意义,他收起复杂的情绪,赶在喻修竹出声前将轮椅往后稍稍一退。


    “麻烦赖总了,不过之后应该少不了请你们出面作证。”


    喻修竹蹙眉,“小景?”


    景瞬又说,“喻哥,我们出去说吧,先不打扰赖总了。”


    赖于见他们识趣,很满意地回答,“当然,但凡有需要,我们公司一定配合。”


    …


    电梯门重重合上。


    景瞬看着开始下降的楼层,才对喻修竹说,“喻哥,赖总故意的,他和那位助理在演戏给我们看。”


    喻修竹深呼一口气,“我知道。”


    他上周才刚咨询过律师——


    景瞬是主演,签过演艺合同,却在拍戏期间因为剧组操作不当而严重受伤,这种情况完全是剧方过失。


    无论是双方协商赔偿,还是走法律途径起诉,但凡手段强硬些,所得到的赔偿远在三十万之上!


    “三十万,是他们投资商量好的赔偿款,却不一定会是我们想要的。”景瞬握住轮椅把手,看得分明,“他们只想用这笔钱,买断我这双腿带来的麻烦。”


    喻修竹是个聪明人,“是啊,这笔钱哪里够弥补你身心上的损伤?”


    “赖于是知道你爸一直暗中以你的名义索要赔偿,故意交代助理将错就错?好将矛盾转移到了我们和景叔之间?”


    景瞬看透了,“嗯,否则这么大一个公司,在明知道我有经纪公司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连一句确认都没有,就放下这种低级错误?”


    叮咚。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


    喻修竹将景瞬推出了电梯,不确定地问,“小景,我陪你去找景叔?”


    景瞬想起监控画面里的景观海,隐隐有些喘不上气。


    他没在喻修竹面前显露分毫,只说,“喻哥,这事我想自己解决,今天也不早了,司机还在等我,等我回去休整一下再联系你?”


    “行,那你先回去。”


    喻修竹难得没有坚持要送他上车,而是转身按下了电梯键,“我得再上去一趟。”


    景瞬一惊,“喻哥?”


    “小景,你签在了我们竹林经纪,我就该为你去争取应得的权益。”


    喻修竹看上去温润好脾气,实际上有着自己做人做事的分明底线。


    不该让的东西,他绝不会让!既然看透了赖于的算盘,就没有让自家艺人吃哑巴亏的道理!


    喻修竹之所以陪着景瞬先下来,完全是考虑到对方的情绪,不愿意他被这种事情耗费心神。


    电梯门重新打开。


    喻修竹快速进入,不忘叮嘱,“小景,你待会儿到家给我报个平安,不用担心我这边的情况,赖于他不敢拿我怎么样。”


    景瞬知道对方是在为自己争取权益,鼻尖莫名一酸,“好。”


    ……


    天色尚早。


    景瞬找到停车位时,司机老秦正在车位上用手机刷视频。


    景瞬靠近,敲响车窗。


    老秦看清他的身影,连忙下车去接,“小景先生,这就忙完啦?我还以为至少要两三个小时呢!我这就帮你上车?”


    景瞬看见放下的升降设备,坐在轮椅上没动弹,“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他顿了顿,寻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和我经纪人还有点事情没忙完,今晚得迟点回去。”


    司机听见这话,没敢直接应下,“小景先生,你忙你的,我在这儿等着,没关系的。”


    景瞬坚持,“你先回,别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了,我迟点让我经纪人送。”


    司机犹豫了两秒,“那您和迟先生说一声?要不然,我也不敢随意便离开啊。”


    “……”


    景瞬脑海中浮现迟归的身影,转瞬又想到了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纠结了两秒还是选择自己处理。


    算了。


    还是别让对方知道了。


    景瞬垂眸撒了个小谎,“放心,我待会儿会和他说的,你回去就好。”


    司机信以为真,“好的。”


    三分钟后,车子驶离了视线。


    景瞬坐着轮椅移动到反方向的路口,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在打车软件上输入了一个许久未去过的小区地址——


    京都花园。


    …


    海市很大。


    大到景瞬花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才抵达了记忆中的目的地。


    这会儿正好碰上了晚饭点,家家户户都透出了饭菜香气,景瞬凭借记忆找到了一处门牌号,鼓足勇气按下了门铃。


    叮咚!叮咚!


    屋内很快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洋洋,帮妈妈开个门。”


    小男孩的应答声响起。


    没几秒,紧闭的屋门打开。


    一位脸颊肉胖乎乎的男孩子探出脑袋,对着景瞬这张陌生的脸,“你找谁啊?”


    他扭头就冲着厨房喊,“爸爸,妈妈,来了个坐轮椅的瘸子!我不认识!”


    “……”


    景瞬听见这句并不礼貌的嚷嚷,垂眸轻动了一下腕表。


    女人从满是油烟的厨房里走了出来,有些烦躁地接话,“什么瘸子?哪来的瘸子?”


    不过两三秒,她就看清了景瞬这张脸,“哟,稀客啊,大明星怎么来了?”


    景瞬迎着她的阴阳怪气进了屋,“袁姨,他人呢?”


    话音刚落,景观海就从卧室走了出来。


    父子两人猛地对上视线,屋内的气氛骤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要说起来,景瞬和景观海的长相并不相似,他随自己的亲生母亲更多一些。


    袁家丽将自己的围裙解下,倚在餐桌边上说,“这孩子还挺会挑时间的,赶着饭点来呢?那就坐下吃点吧。”


    她将儿子景洋招呼到自己的身边,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拐着弯地嘟囔,“洋洋,讨饭的来了,今晚你得少吃一口饭了喔~”


    景瞬没有忍她,“讨饭?袁姨这词用得有趣,看来这些年在这方面过得很有心得了。”


    袁家丽的脸色骤变,“你!”


    “行了!”景观海及时制止,将提防的视线对准了景瞬,“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景瞬也懒得演了,直切主题,“那三十万呢?”


    景观海就猜到他是为了这事情而来,却不承认,“什么三十万?”


    “我在剧组高坠受伤、摔断了腿,巨石影视赔偿我的三十万。”景瞬不介意表述得更清楚一些,“是我要用来做手术的三十万!还我!”


    “……”


    景观海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近乎陌生的大儿子,心底那点仅剩的父爱被这段话隐隐触动,“小景,我……”


    “咳咳!”


    袁家丽突兀地咳了两声,暗示意味很明显。


    景观海回过神,于是开始编借口,“小景,你听爸说,这事是爸做得不对,的确不应该瞒着你就去领钱。”


    “实在是我去年炒股亏了一大笔,现在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你弟下半年就要上初中了,好不容易花钱找关系上了国际预备班,哪哪儿都要花钱。”


    景观海蹲在景瞬的面前,打起亲情牌,“你就当是爸借的,等我以后周转开了,一定慢慢还你,好吗?”


    “缺钱啊?”


    景瞬瞥见桌上过于丰盛的菜肴,一个字不信。


    “那把这房子卖了,再置换一套小的,多出来的钱正好拿来填窟窿,我现在就替你找中介,怎么样?”


    景观海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瞬间卡壳。


    景瞬质问,“舍不得卖房子,却能做贼一样、舍得去昧亲生儿子的手术钱,你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做贼”两个字一传入景观海的耳朵,顿时击中了他身为中年男人的自尊心!


    “怎么说话的?景瞬,我好歹是你爸!”


    景观海像是找到了发作的理由,起身对着景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反问,“我有什么可丢人的?”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现在经济上遇到困难了,我挪用一些自己儿子的钱怎么了?犯法吗?”


    他哽了一口气,指着景瞬这双腿,“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和残废又有什么区别?”


    “那这笔钱做手术就能好了?我将来老了还能指望得上你?这三十万,就当是你提前孝敬我的养老费!”


    “……”


    景瞬听见这一连串不假思索的真心话,眼光再也没了余温,心底深处关于父子之间的那点念想,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


    袁家丽掩住唇角的得意,站出来当和事佬,“老景,消消气,孩子还年轻呢,偶尔说话冒失也是有的。”


    “景瞬,你体谅体谅你爸爸,我们家这两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的确是很缺钱。”


    她眼珠子微微一转,带出早就有过的精明算计,“要不这样吧,你要是急着用钱做手术,这笔钱就先还你一半?”


    “当初你爸妈离婚的时候,不是还送了你一套房子?正好啊,你爸认识的一个朋友想要买那边的学区房资格,老点、小点都没关系。”


    景瞬听见这个开头,立刻就猜到了袁家丽的算盘,“是吗?”


    袁家丽像是真心为了她好,“你现在这情况住在老小区不方便,让你爸帮忙跑跑腿,卖了那套再给你置换成一楼的,要是有多出来的钱,也好留给你当积蓄。”


    景瞬抬头盯着她,再不掩饰自己的讽刺,“袁姨,你这些年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着小/三上位的女人,还敢来惦记我的房子!”


    袁家丽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羞辱,当即僵红了面色,“景观海!你看看他说了什么不像样的话!”


    “怎么?我说错了吗?”


    景瞬扭头逼视着景观海,先发制人地扯掉一切遮羞布。


    “当年你和我妈还没离婚呢!你婚内出轨是事实!拿着我赚的钱在外养着小/三和私生子更是事实!就连你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那都是我拍戏赚来的!”


    就算当年景观海和徐佳的感情不合,但他景瞬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让他来承担这一切!还要一直被瞒在鼓里!


    “和我妈离婚后的这些年,你有对我尽过一分父亲的责任吗?还好意思以父亲的名义拿走我的赔偿款?打我房子的主意?”


    算什么父亲!又算什么男人!


    景瞬的质问掷地有声,让人根本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


    景观海没料到记忆中懂事礼貌的大儿子,居然会毫不留情面地说出这番话,一时生气又错愕。


    袁家丽同样气得不轻,连忙给自家儿子递了一道眼神。


    景洋年纪虽然小,但坏心眼一教一个准。


    他拿起桌上装有果汁的杯子,连泼带砸,“你才是野种!别想欺负我妈妈!”


    ——咚!


    杯子重重砸在了景瞬的胸口,然后掉在了他知觉微少的大腿上。


    景洋还在扯着嗓子叫嚷,“你这个残废!快滚出我家!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白色的针织薄衣被打湿、弄脏了一片,微凉的果汁更是透过衣料,激得景瞬浑身发冷。


    野种?瘸子?


    景瞬冷脸捡起膝盖上的杯子,反手就将它砸回了袁家丽和景洋这对母子的脚下。


    ——哐当!


    易碎的玻璃水杯顿时四分五裂,还有几块玻璃碎渣跟着溅了起来。


    景洋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他对上景瞬近乎吃人的发狠眼神,当即就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吓得嘴巴抽抽哭出声。


    “景瞬,这里还容不得你胡闹!”


    景观海只觉得颜面尽失,扬起手就想要扇巴掌!


    景瞬不闪也不躲,用尽全力吼道,“景观海!你要是今天敢打我一下!我立刻拿刀拉着你们全家下地狱!”


    “……”


    景观海被他眼里的疯狂吓了一跳,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袁家丽连忙将儿子护住,“景瞬!你、你就不怕我们报警吗?”


    景瞬冷冷地睨了回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行啊,你们应该没忘记我还是个公众人物吧?”


    “这儿有个只会吸血的爹,小/三上位的后妈,网友们最爱看了这样的八卦了,到时候啊,我一定用尽毕生演技多卖惨卖惨,让你们好好跟着出名。”


    袁家丽气结,“你……”


    景瞬目光往下一划,拿捏住她的软肋,“袁家丽,你脸皮是厚得不像话,能承受得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你儿子景洋能吗?”


    景观海再次开口,“景瞬!关你弟弟什么事?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但你是一个演员,这种事情闹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意思。


    这会儿倒是父爱爆发了?


    景瞬只觉得可笑至极,轻描淡写地将刚刚的话还了回去,“你不是都说了?我这副模样看着也是好不了,既然如此,谁都不用留谁的情面了。”


    “我倒想看看,是你当爸的更丢人,还是我当儿子的丢人?”


    景观海胸口起伏得厉害,神色难堪,“你到底想干什么?”


    景瞬操控着轮椅稍稍后撤,再出口的话是警告,更是威胁,“三天之内,必须把这笔钱打回到我的银行卡!”


    他眼中的疯狂尽数褪去,只剩下燃烧过后的死寂和冰冷,“你们最好别给脸不要脸。”


    第26章 【第026章】 “景瞬,你现在最好听……


    离开小区时,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景瞬躲站在一处的商铺屋檐下,将早已没了电量的手机塞回到了口袋里。


    下一秒,他就脸色惨白地干呕了起来。


    对上景观海和袁家丽那两张脸开始, 情感上的厌恶就已经占据了一切理智、影响了全部感官。


    已经许久没有发作过的抑郁症状, 在这一会儿全部冒了出来——


    肠胃受到了情绪的波动,难受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跳乱得毫无章法,胸口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闷闷地喘不上气。


    “……”


    景瞬眼眶发红,弯下腰试图蜷缩着,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企图从中寻找一点点微妙的安全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斜打在皮肤上、点出些许凉意。


    终于缓过劲的景瞬才直起身子, 被果汁打湿的衣料这会儿已经半干了, 黏在身上越发凉得不舒服。


    景瞬看着还算是能应对的雨势,打算先走到往小区外围的大路上,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回家的办法。


    在路灯下, 景瞬操控着轮椅缓慢移动,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


    某些时间,他也会独自走在一条冷清的路上,分不清是要回家,还是要去流浪。


    思绪凝滞间,一道清晰的呼唤破开层层阴霾传了过来。


    “景瞬!”


    “……”


    景瞬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回过神的那一刹那,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迟归就站在分叉路口,在细雨中, 用一种隐晦的、发紧的目光锁着他,路灯打下暖黄色的一轮结界,反将男人挺阔的身形衬得温情。


    “……”


    景瞬无声和他对视着,心底泛起一种模糊而潮湿的酸涩。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开口,下一秒,陈易铭也跑进了他的视线范围内,“先生!你在……”


    陈易铭撑着一把伞走近,看清迟归视线内的景瞬后,顷刻噤了声。


    双人份的沉默被打破。


    迟归快步朝着景瞬走了过去,离得近了,他才彻底看清青年这一会儿的状态——


    眼眶隐隐发红,脸颊和唇上的血色却很淡,白色毛线衣上残留了一大批的果汁痕迹,连黑色裤子上都隐隐沾上了痕迹。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精气神好像跟着散了,整个人的身形在细雨中显得格外单薄。


    “……”


    迟归眉头紧蹙,想要发作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景瞬察觉到了眼前人的目光审视,低头拢了拢膝盖上的毯子,试图掩饰自己的无措,“迟归,你、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刚落,迟归就迅速靠近,二话不说地将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骤然的失重感让景瞬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本能地攥住了眼前人的手臂,又在反应过来后视图挣扎。


    “你干什么?”


    “……”


    迟归又一次感受到景瞬过瘦的体重,眉心蹙得更厉害了。


    明明三餐都在照常吃,怎么会连一点儿肉都长不上去?


    他圈在景瞬腰、背上的手又紧了些,难得加重了语气,“第二次了,景瞬,你现在最好听话点!”


    景瞬感受到他隐隐压抑的情绪,卡壳。


    迟归今天刚回到迟宅,就在门口遇上了司机老秦,对方和他毕恭毕敬地打了一声招呼,顺势就说明情况:


    “先生,小景先生说和他经纪人还有要事,提前遣我回来了。”


    “……”


    迟归心生不对劲,让陈易铭联系了喻修竹。


    接到电话的喻修竹同样诧异又慌张,他连忙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实转告,又尝试拨通景瞬的电话,结果却只得到了关机提示。


    与此同时,迟归给景瞬监测腕表发出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好在他有权限可以查看对方的定位。


    在确认了具体坐标后,迟归第一时间从家中出发、寻了过来,这一路上,他设想过无数种情况。


    好的,坏的,幸亏一切都是有惊无险。


    “……”


    怀中人心虚得没了动弹,迟归干脆抱着他转身。


    陈易铭上前,将唯一一把黑色递了过去,“先生,老张就在路口第二个停车位上等着。”


    “嗯。”


    迟归单手环紧景瞬,另一只手腾出空将伞接了过来,“景瞬,抱紧了。”


    “……”


    景瞬感受到姿势的轻微变动,不自觉地攥紧了迟归的臂膀,低着脑袋,装哑巴不说话。


    迟归的步伐很稳,怀抱的力度透着一股强大的踏实感,偶尔落下的雨水激起了衣服上的茶香,竟然也给了人安定的滋味。


    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路,迟归走得很慢。


    景瞬深呼了一口气,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我不该瞒着你擅自行动。”


    迟归想起这一路上的不安,沉着呼吸,“你是该给我一个解释,我从来没有限制你外出,但你是不是忘了上次答应过我什么?”


    景瞬瓮声回答,“没忘,出门要和你报备。”


    迟归有意让他长记性,又说,“那就是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是。”


    景瞬的说话声闷闷的,“喻哥和我说,电影剧组的赔偿款上周五就下来了,这笔钱被我爸私下拿走,揣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迟归眸底显露出一丝荒唐,撑伞的手紧了紧,他出来得太着急,还没时间从喻修竹那边了解情况。


    景瞬看向迟归的侧脸,有气无力地问,“是不是很可笑?”


    亲生父亲不去关心因事故受伤的儿子,反倒早早惦记着儿子的赔偿款?


    景瞬原以为自己记忆中的父亲就已经足够不爱他了,但现实比他想象得还要残酷。


    “景观海他们一家就住在这里,我来就是为了讨回那笔钱。”


    大概是上辈子养成的“坏习惯”,景瞬总是想着独自去应对、解决麻烦。


    他很清楚,今天自己一旦踏进那个家门,肯定免不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言论争执,所以他不想让喻修竹陪着,私心更不愿意让迟归知道。


    因为太丢人了,拥有这样的父亲,景瞬觉得自己都跟着成了笑话。


    可他没料到,迟归居然会直接找了过来。


    景瞬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似有若无地抵在了男人的肩头,“迟归,对不起,是我又一次违约了,让你们都跟着担心了。”


    道歉声再次响起。


    鼻音闷闷的,听着是有感冒的症状。


    迟归察觉到这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熟悉的黑车就停在路口。


    车门打开,迟归将景瞬放了下来,旋即绕到另外一边上了车。


    “老张,你先下车等着。”


    “欸,好的,先生。”


    老张见识到了自己老板刚才一路上的低气压,连忙下车让出车内空间。


    砰!


    车门关上。


    只有前排开了车灯,昏暗的光线将气氛晕染得更加安静。


    景瞬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迟归瞧见他身上被细雨打湿的毛衣料子,一言不发地调整了车载暖气,又从后排拿来一张备用的毛毯,摊开丢在了他的身上。


    景瞬捏了捏柔软的毛毯,不确定地瞥向了边上人。


    生气了?


    但好像也没气得这么严重?


    “……”


    迟归对上他柔软的目光,再也发不出脾气,“裹好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景瞬摇了摇头,“没有。”


    迟归又问,“身上的果汁是谁泼的?景观海?”


    景瞬想起刚才在家里发生的争执,眸底晃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委屈,“不是,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泼的。”


    “他还骂我是瘸子、是野种,让我滚出他们家。”


    迟归听见这些词汇,瞳孔深处浮动一丝戾气。


    兴许是车内的空间和身边的人给足了安全感,景瞬终于有了倾诉的欲望。


    “迟归,你知道吗?那套房子是我当年拍戏、拍广告赚的钱。”


    当初买房的时候,景观海还装模作样地带着景瞬去看过。


    少时的景瞬原以为那是自己的新家,怎么都没料到多年后的今天,同父异母的弟弟会叫嚣着让他滚出去。


    景瞬觉得自己早已经免疫了父母所带来的伤害,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界限。


    这么多年过去了,景瞬心里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伤疤——


    为什么明明从小就听话,顺着父母的心意去努力拍戏,在繁重的工作之余还要兼顾学习成绩。


    可到头来,他却成为了谁都不要的那一个?


    景瞬扯过毯子遮住自己的脸,将呼吸里的颤抖全部掩盖,“迟归,我哪里都不想去,我有点累了,你带我回去了吧,好不好?”


    他想回“家”。


    他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思绪斑驳间,景瞬感受到有掌心在自己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拍,是迟归的回应。


    “没事了,睡一会儿,我带你回家。”


    ……


    车辆开回到迟宅时,景瞬已经支撑不住睡了过去,原本苍白的脸色这会儿反倒涌现了一点儿不正常的潮红。


    迟归伸手简单一触,眉心就锁了起来,“景瞬?”


    景瞬不太舒服地闷哼了两声,有些费力地抬起眼皮,“嗯?”


    迟归当机立断地将他抱了起来。


    景瞬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臂膀,昏沉的意识渐渐转醒,“到了吗?”


    “你人是不是不舒服?”


    “……”


    景瞬反应还有些慢,没接话。


    迟归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带回了房间,放坐了床沿,“先把脏衣服换掉。”


    内卧的智能控制全部打开,灯光亮起,驱赶困意。


    景瞬后知后觉自己就这么被迟归抱了一路,体内的烫意更重,“我自己来就好,轮、轮椅呢?”


    迟归看出他的不自在,“我让易铭给你拿上来,你自己先简单收拾一下。”


    “好。”


    景瞬是有些偏头疼。


    他怕洗澡会加重身体上的不适感,所以只简单用热水擦拭了一下,换上了贴身的棉柔睡衣。


    果汁残留的黏腻感终于消失,内卧空调的温度也正合适,景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移动回了床上,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忽然间,门外响起了狗宝急切的扒拉声。


    “呜呜呜~哼!汪!”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景瞬,你好了吗?”


    景瞬一愣,没想到迟归还在外厅等着,连忙说,“哦,好了。”


    未上锁的卧室门被打开。


    狗宝一个百米冲刺就扑到了床边,对着景瞬一边疯狂摇着尾巴,一边哼唧撒娇。


    景瞬揉了揉它蓬松细腻的脑袋毛,一股浅淡的沐浴液香气就传了过来,很显然,下午家里已经有人带着它去洗过澡了。


    “呜~”


    “好啦,知道你是香喷喷的宝宝了,上来吧,今晚允许你和我一起睡。”


    狗宝等得就是这句话,借力蹦跶上了床,还一个劲地往景瞬的怀里蹭,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嗷呜!汪~”


    被小狗温软的身体紧紧依偎着,景瞬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跟着舒展了开来。


    他忍不住低头和狗宝碰了碰小脑门,“好啦,乖,我最喜欢你了。”


    “……”


    站在门口的迟归没想到景瞬居然对小狗纵容到了这种程度,视线隐隐发深。


    狗可以不打招呼就进门、上床,但他暂时还不行。


    好在林叔很快将一碗熬好的姜汤带了过来,“先生。”


    迟归这才走进内卧,第一时间将手中的电子测温计对准了景瞬,“别动。”


    ——滴。


    显示37.4℃,和腕表传来的数据差不多。


    有些低烧,但不严重。


    林叔顺势将冒着热气的姜汤递到了景瞬的跟前,“小景先生,喝点姜汤驱驱寒,身体发点热,这点小烧就能退下去了。”


    景瞬对生姜的味道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小声商量,“能不能不喝?我不喜欢这气味。”


    迟归没勉强他,对林叔说,“换成感冒冲剂吧。”


    景瞬揉着狗宝软乎乎的肚皮,又想要拒绝,“……也不用吧?我没不舒服。”


    迟归看穿他躲避吃药的意图,“是现在喝药预防,还是等你半夜烧起来了,再让医生来给你好好打针?你自己选。”


    “……”


    景瞬rua狗的动作一顿。


    他有意不去看故意使坏的迟归,只对着管家扯了扯嘴角,“林叔,我还是吃药吧,麻烦你了。”


    林叔见他难得的小孩子心性,忍不住笑开,“不麻烦,小景先生,我这就去给你泡。”


    等到林叔离开房间。


    迟归才扯来一旁的书桌椅坐下,“聊聊吧。”


    景瞬一听就知道他这是要秋后算账了,心虚,“不是都已经聊完了吗?我就是想去找他们要回那笔赔偿款。”


    “所以呢,要回来了吗?”


    “……”


    景瞬沉默了两秒,如实回答,“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夫妻恨不得把那三十万全部吞进肚子里。”


    “我一进家门就和他们大吵了一架,景洋虽然泼了我果汁,但我反手也将杯子砸了回去,没吃亏。”


    景瞬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笔钱没那么轻易回到自己的手上,但他就是要趁机去上那么一遭,将自己多年来积压的怨恨都发泄了出来。


    或许是从来没有看过景瞬如此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景观海是真的被唬住了。


    直到景瞬离开前,他都没再说出过一个字。


    景瞬揉了揉狗宝的小爪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迟归,我始终觉得自己拥有这样的父亲是很羞于出口的事情。”


    “或许是三十万对你来说是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这笔钱能成为将来的保障之一,我不能不要。”


    迟归眸底晃过一丝幽光,“景瞬,你不用把我想得太高。”


    景瞬一愣,“什么?”


    “三十万,与我而言,不是不值一提的金额。”


    “对于普通家庭甚至贫困家庭来说,这笔钱足够用来生活好几年,甚至在危急关头能用来救命。”


    迟归现在的身价是不低,但不代表他就会藐视金钱,“这笔钱是你的,你就应该要回来。”


    “但要回这笔钱的方式有很多,你不应该就这么单枪匹马地找上门,你就没想过,万一他们真对你动手,你有胜算吗?”


    “还是说,你又和上次一样,抱着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心理?”


    “……”


    景瞬被猜中了深处的隐秘心思,闷咳了一声。


    好在门外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打断了这个话题的深入。


    林叔端着泡好的感冒药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陈易铭和韦迪。


    “小景先生,给。”


    “谢谢林叔。”


    景瞬接过水杯,确认温度正合适入口后,一鼓作气全部喝完了。


    迟归示意陈易铭,“趁着今天,把之前查到的消息和景瞬说说。”


    景瞬抿了抿唇上残留的药味,不明所以,“查了什么?”


    陈易铭看了一眼迟归,给出一早就备好的说辞,“小景先生,先生在和你达成协议合作了,曾经对你的家庭关系做过简单的背调,还你请理解。”


    景瞬听见这话,倒是没觉得有问题。


    毕竟迟归的身份摆在那里,找“合作对象”自然是要将对方的家庭背景调查清楚的。


    景瞬反问,“所以,查到什么了吗?”


    说实话,景瞬对景观海这五六年里的生活、工作一无所知。


    在他的记忆中,景观海最开始干的是剧组摄像,当年跟着当时的团队游走在各个剧组里。


    后来,景瞬成了小有名气的童星,景观海就辞掉了稳定的剧组工作,日常只需要拍拍景瞬的影像物料,实际上就是靠着亲儿子开始躺平。


    后来,景瞬和父母分开生活,基本上就不和他们的重组家庭再往来了。


    听说景观海在和袁家丽结婚后,曾经试图将他的小儿子景洋包装培养起来、复刻景瞬的童星路。


    不过景洋的外在条件在同龄孩子里不算出众,又被父母溺爱着、惯坏了脾气,童星这条路显然是没有成功,不了了之。


    陈易铭开口,“五年前,景观海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曾经尝试过做餐饮生意,但不到两年,店面就经营不下去了。”


    “后来,袁家丽干回了会计的老本行,现在都还任职在一家名为‘创米’的外贸公司。”


    “至于景观海,不死心地在家里炒了两三年的股,期间还接触过世界杯赌球。”


    混吃等死久了的人,是不会想着脚踏实地过好日子的。


    “去年七月份,景观海突然将老家的一套安置房变卖折现,然后和旁人合资创办了一家电商器材工作室。”


    说得通俗易懂些,就是收费帮人搭建直播平台。


    “景观海的合伙人负责日常拉客户、维持运营,他负责设备买卖、搭建,目前工作室运营状态还不错。”


    “……”


    景瞬抱着狗宝,眸底流露出一丝深究:


    以景观海的性格,都已经过惯了游手好闲的轻松日子,还会愿意出来工作赚钱?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陈易铭忽然犹豫了起来,不确定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景瞬似乎明白了什么,“陈助,你直接说吧,我早就不把他当成父亲看待了,我的面子和他无关。”


    迟归确认了景瞬的态度,微微颔首。


    陈易铭说,“是意外发现的,景观海今年年初在外租了一间套房,但现在那套房子里住着一个女人,应该是他工作室里的同事。”


    这番话,隐晦却又直白。


    景瞬微不可查地讥笑了一声。


    有些人,就是改不了偷腥的恶行!


    迟归等到陈易铭说完,才将话题绕回到了最开始,“景瞬,你原本是打算怎么要回那三十万?”


    景瞬这会儿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躯体上的难受症状也消散了。


    他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计划,干脆伸出左手,对着迟归晃了晃手腕的检测表。


    “你上次送我腕表的时候,不是说它的旋钮上有隐形摄像头?”


    迟归想起是有这个功能,当即和他同步了想法,“所以,你都录下来了?”


    景瞬点头,“我进门前就已经开始录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上门不可能直接要回那笔钱,无论是报警还是走法律途径,都少不了足够的证据作为支撑。


    所以,景瞬之前在家中的那一番“威胁”并不是故意吓唬,而是就有了明确的打算——


    如果对方不肯自动返还那笔钱,他不仅要报警、要起诉,更要将他们恶劣行径曝光在网上、宣扬在他们如今的工作单位里!


    有影像的佐证,总好过文字举报。


    好在这对夫妻果真没让他失望,冒出来的嘴脸和算盘都是一等一的恶心。


    景瞬将腕表摘下,重新续上电、开机。


    很快地,他就在相册里找到了那段长达视频。


    拍摄角度不偏不倚,足以录清楚景观海和袁家丽的嘴脸,他们甚至亲口承认了,自己确实拿走了那三十万。


    韦迪说,“哪怕是偷录的音频,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具备法律效力的。”


    “我原本觉得自己今晚录到的视频已经够用了,但显然你们查到的东西更精彩、更有挖下去的必要。”


    景瞬说着,心里有了更明确的计划。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床边的迟归,却正巧跌进了对方的注视里。


    那一瞬间,两人的电波默契同步。


    “迟归,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第27章 【第027章】 “我不接受你虚伪的道……


    临近五一, 创米的外贸订单跟着回暖增多。


    袁家丽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这好不容易挤出时间休了半天假,结果就得到了主管的通知, 要求立刻赶回公司。


    袁家丽刚踏进公司电梯, 又接到了自家父亲拨来的电话。


    “喂,爸?”


    “阿丽啊。”


    袁父喊了一声, 不放心地问,“观海那大儿子, 没再来找你们麻烦了吧?那、那钱可不能还给他啊,你弟好不容易找到个对象,就等着你们给钱买房子首付呢。”


    “……”


    袁家丽是家中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弟弟。


    袁母去世得早,袁父一个人将他们姐弟两人拉扯长大。


    不过袁家翔年轻时好吃懒做, 一直没有正经工作, 蹉跎到了今年年初,才勉强找个了女朋友、打算结婚了。


    袁家丽却不接父亲的后半句话,只说, “爸,你放心吧,洋洋还得交国际班学费呢,那笔钱谁也别想要回去!”


    别的不说,景观海是个实实在在的偏心眼——


    景瞬要拿这笔钱做手术,他只觉得没用,但给自己小儿子读国际班,那是千百个愿意。


    想到这儿,袁家丽就流露出了胜券在握的模样,“他那大儿子, 不过就是个装模作样的哑炮。”


    那天景瞬上门“发疯”,还逼着他们归还那三十万,看上去还挺唬人的!


    实际上呢?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对方也没再来索要过第二回。


    袁父彻底放心下来,又感叹,“那就好,不过,那孩子也挺可惜,要是一直当演员还能再赚不少钱吧?可惜了。”


    袁家丽无所谓,“这人的命数都是定好的,有什么可惜的?”


    以前还想着,景瞬如果一直能当演员,她这个继母还能装装样子,能让景观海往对方的身上多捞点钱。


    但景瞬这些年在事业没什么进展,还不如小时候呢,和景观海的父子关系也断得差不多了,现在更是落下了残疾!


    “景瞬现在身体这情况,我巴不得观海和他断得一干二净呢,免得以后还要招惹上麻烦。”


    趁着电梯里没有第三人,袁家丽在自家父亲面前说得肆无忌惮。


    袁父却没认真听,只是暗暗催促,“那你什么时候能把你弟房子首付的钱……”


    “爸。”


    袁家丽及时喊停,找借口,“我到公司了,晚些时候再打给你。”


    说完,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些年,袁家丽已经往那不成器的弟弟身上贴补了不少钱,如今这首付是爱莫能助了,找借口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笔钱必须要花在自家儿子的身上!


    那圣罗国际初中的名额,是她好不容易花钱走后门拿下的,就等着下周一交那笔巨额学费呢!


    电梯停在十五层。


    袁家丽对着电梯门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盈盈地走了出去。


    创洋外贸的规模中规中矩,分成了五个部门,有将近七八十号人。


    袁家丽在外惯会做人,虽然日常工作在独立的财务部,但和其他部门的同事们相处得都不错,被人称上一句“丽姐”。


    这会儿午休刚刚结束,办公大厅里却比往常还要热闹一些。


    不少员工正在堆在一块交头接耳地讨论,八卦的表情藏也藏不住,不知道又是吃到什么新鲜瓜。


    “大家下午好啊。”


    袁家丽走近办公大厅,像往常那样打了声招呼。


    众人目光纷纷投了过来,却破天荒地没有给出任何一句回应。


    “……”


    袁家丽对上一群人复杂的目光注视,有些莫名,“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大厅侧边的办公室门打开,财务主管一脸严肃地喊她。


    “家丽,你过来一趟,有事要问你。”


    “……”


    袁家丽眉心微蹙,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好。”


    除了主管外,办公室内居然还迎来了两位公司高层的光顾,这会儿,他们看向袁家丽的神色各有各的微妙。


    袁家丽挽了一下头发,“两位老板,还有覃主管,我最近在工作上应该没什么失误吧?”


    主管直言,“家丽,今天公司很多人都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里面附带了一段视频,是关于你、和你老公的,你先来看看。”


    袁家丽诧异地接过平板,“什么?”


    看见画面的第一秒,她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景瞬那天冲进家里的时候,居然录像了?


    视频内容不长,景瞬的名字被消音、声音也经过特殊处理,除此之外,句句都是重点。


    有景瞬指责景观海在婚姻期间出轨、袁家丽小三上位!也有他们卖惨承认拿走了对方手术的那三十万!


    更有袁家丽打得一手好算盘,打算通过置换房子来为自己谋私利!


    视频画面正好框下了袁家丽和景观海的一双身影,夫妻两人的嘴脸如出一辙,竟然显得有几分面目可憎!


    最后的画面停在了景洋泼水的片段,明明是应该童真善良的年纪,却也随了父母的样子。


    袁家丽大骇,连忙解释,“不是,这、这视频是经过剪辑的!有人刻意要损坏我的名声!”


    主管代替两位老板发声,“家丽,关于你自身不恰当的行为,以及和拍摄者之间的纠纷,我们无权过问,但这视频确实在一定范围内造成了不良影响,公司必须进行处理。”


    袁家丽看向两位老板,呼吸急促了些,“公司打算怎么处理?”


    “先停职半个月,后续处理待定。”


    “……”


    袁家丽被这两句话砸得当头一棒,一下子连气血都涌了起来。


    停职待处理?


    这和延迟半个月再辞退有什么区别!


    其中一位老板下了逐客令,“你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先回去了。”


    他没有明说的是,袁家丽的这种行为一旦传开,以后哪里还有公司敢要?


    面对高层铁了心的冷漠眼神,袁家丽无力辩解,只能带着一肚子的憋屈和羞恼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大厅里,无数道看好戏的目光投了过来。


    “喂,看丽姐那样子,是被停职了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日里真没看出来啊,她背地里居然是这种人?”


    “脸皮可真够厚的!连她儿子都被教成了那副样子。”


    “可不是嘛?就算有人发匿名邮件‘陷害’她,那还能逼她说出那么精明算计的话?还不是自找的。”


    一句句,如同利刃刺了过来。


    袁家丽露出从未有过的难堪面色,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办公室。


    直到躲回车内,她紧着的呼吸声才放了开来。


    不用多想,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必然是景瞬!


    袁家丽恨得牙痒痒,可惜没有对方任何的联系方式,气不过的她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找景观海兴师问罪!


    ——滋!


    恰时,屏幕上弹出了陌生号码的消息通知。


    “……”


    袁家丽鬼使神差地点开一看。


    不过半分钟,她的刚压下去的羞恼再度涌了上来,彻底吞噬仅剩的那点理智克制。


    好啊!


    景观海,你个没良心的!


    袁家丽沉着面色发动车子,直接一脚油门,朝景观海的工作室冲了过去!


    …


    与此同时,陈易铭收到了手下人的消息汇报。


    他第一时间看向了边上的景瞬,“小景先生,那边盯梢的人说,袁家丽一收到消息就已经开车过来了,到这儿估计还要半个小时。”


    景瞬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还停留在车窗外。


    大概又等了五分钟,不远处的大厦入口才有了新动静——


    景观海搂着一名身材曼妙的长发女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关系看起来很亲密。


    景瞬瞧见这一幕,微不可闻地讥笑了一声。


    他的视线从车窗外挪了回来,再三确认,“东西都带齐了吧?”


    “当然。”


    陈易铭拿出一早就备好的合同和材料。


    景瞬微微一笑,暗谋着接下来的发展,“陈助,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准备下去吧。”


    “好。”


    ——砰!


    茶水间的门关上。


    景观海搂在女人腰上的手越发大胆了起来。


    下一秒,长发女人就躲开了,“哎呀,行啦,你就不怕万一有人闯进来看见啊?”


    “怕什么?现在不是没人吗?”


    景观海无所谓地挑逗了一下女人身前的工作牌,后勤接待,薛宝双。


    薛宝双扯回自己的证件,压低声音,“你之前说的那单生意,谈妥了没有?”


    “放心,谈妥了。”


    景观海想起即将入手的钱款,志得意满。


    半个月前,他们工作室接到了一位大客户的订单。


    对方要求他们搭建二十间综合性的商业直播间,还说公司给出的预算在三百万,不够还可以再加一些。


    作为负责设备采购、搭建的景观海霎时就看中了这块大肉。


    他利用自己职务的便利,和对方公司负责采购的陈先生加了微信,两人甚至私下还商定了“合作”——


    一边负责压低成本价格,一边负责虚高预算。


    这样一单阴阳合同下来,他们至少能往自己的腰包里揽进一二十万。


    薛宝双一听见这笔回扣款,顿时亮了眸色,“这么多啊?那你可得小心点,别被赵总发现了。”


    对方口中的“赵总”,是景观海的合伙人赵峰,两人曾经是在剧组团队共事的摄像同事。


    赵峰当年有过资金困难的时期,还找景观海借过钱,如今翻过身来了,但对景观海的信任有增无减。


    景观海深知友人的性格,不怕会东窗事发,“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哪次出过意外?”


    “我不说,对方陈先生不说。”他趁机捏了捏薛宝双的红唇,“你也不说,就没有第四人会知道。”


    薛宝双连忙撒娇,“我肯定不说,这笔钱到手后,你总得奖励奖励我吧?不许给了你家里那位老巫婆。”


    景观海想起家里越看越生厌的那位,搂住了眼前人的细腰暗示,“那就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嗯?”


    “好啊。”


    两人低语起来,将茶水间当成了调情的私密场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才响起了消息震动。


    合伙人赵峰的消息就发了进来:


    “你人呢?”


    “陈先生他们已经到了,就等着找你确认合同细节呢!”


    景观海才发现自己因为调情,差点错过了约定时间,连忙打字回复,“马上就来!”


    …


    一分钟后。


    景观海急匆匆地赶到了接待室的门口。


    他对着模糊的玻璃镜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和神态,隐隐有些激动,仿佛已经看见了这扇门后向他招手的金钱!


    “陈先生,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


    推门而入的刹那间,景观海的目光就凝在了一把轮椅上,坐在上面的背影轮廓太过熟悉,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口中的客套。


    陈易铭对上景观海眼中的错愕,起身佯装迎接,“景老板,你可算来了,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我的顶头上司——”


    景瞬默不作声地转过轮椅,看向景观海的目光里不见一丝温情光亮。


    陈易铭着重介绍,“景瞬先生。”


    身后的玻璃门自动回弹关上,发出的声响重重地落在景观海的心坎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轮椅上的景瞬,慢了好几秒才看向了合伙人赵峰,发现对方居然也铁青着一张脸。


    “这、这是什么意思?”


    景观海发出疑问,试图用父亲的身份来压制景瞬,“景瞬,你没事来我工作室做什么?”


    景瞬听见他的口吻,只觉得可笑,“你慌什么?只允许你去我剧组的影视公司拿钱,就不允许我带人上门谈合作了?”


    “你谈哪门子的合作?”


    景观海意识到了自己入了圈套,先发制人,“你这几年真是翅膀硬了,连老子都敢耍了是吧!”


    陈易铭谨记着迟归的吩咐,当机立断地护在了景瞬的身前,拦住了景观海。


    “你想干什么?”


    陈易铭身为迟归的总助,这四年经历过不少大场合,平日里看着笑眯眯的,一旦板起脸来,也能将自家老板的气场学个六七成。


    景观海在个头上不及陈易铭,也被他的气势唬住了。


    陈易铭盯紧了景观海,也不装了,“对了,我已经把我们私下的‘回扣合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总。”


    景观海立刻否认,“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他连忙看向位置上的赵峰,狡辩,“老赵,你别听他们瞎扯,我和景瞬上阵子闹得不愉快,这混账东西故意来给我添堵呢!”


    “我们双方连合约没签,款也还没打!”景观海喉结微滚,似乎是认定了这套说辞,“哪门子的回扣?纯他妈瞎扯!”


    景瞬冷笑,“这笔合作款还没打?那之前合作货款的回扣,你又打算怎么解释?”


    话音刚落,赵峰就起身将手里一大叠的货单证据甩了出来,“老景!枉费我念着以往的情分想要拉你一块做生意!”


    “这大半年,我为了工作室的订单各种经营客户关系,你倒好,躲在背后坑我、净吃货款和回扣!”


    “要不是小景今天带着证据找上我!我还要被你瞒在鼓里多久!”


    半年时间,景观海往自己的腰包里揣了六位数!


    景观海正面承受着好友的怒气,随手抓住了一张单子,才发现上面清楚标着他和以往合作过的一家电商的交易数据——


    真实的设备价格、搭建价格,虚高的设备出价、甲方货款,全部标注得一清二楚!


    “……”


    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列得这么清楚!


    景观海脑中警铃大作,打算再搜刮借口强行解释,“这、这些才都是假的!”


    “老赵,我们工作室的财务走账又不归我管!每次进账多少钱,你都能看到的啊!”


    “……”


    景瞬冷漠地看着眼前人乱了分寸,没有任何表态。


    半个月前,陈易铭从背调中提及了景观海现在蒸蒸日上的“事业”,出于对后者的了解,景瞬直觉这里面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猫腻。


    于是,他请迟归帮忙,架空出了一家看上去很大规模的电商新公司,然后让陈易铭扮演这个公司的采购,“狮子大开口”地找了上来。


    果不其然,景观海立刻上钩。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甚至私下还请了陈易铭吃饭。


    陈易铭按照景瞬的要求假装答应了他的回扣合作,并且靠着吹捧套出了景观海以往合作过了甲方公司。


    最后,迟归再让人一一调查了景观海口中的合作公司,于是,存在着交易猫腻的证据,轻而易举地就罗列在了纸上。


    陈易铭帮忙“解释”,“景老板,你怕不是忘了和我说过什么?”


    “你说,货款可以分成好几批次打进工作室,搭建技术费以‘尾款’的形式打给你,再由你私下克扣后转到公司账上。”


    “反正你们是小工作室,你又是合伙人之一,财务那边只要设备金额对得上,就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来。”


    “那次见面前,小景先生还交代我全程录音了,你要我现在放给赵总听听吗?”


    “……”


    景观海无话可说,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轮椅上的景瞬。


    他没料到这一切居然都只是逼他露馅的圈套,甚至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在背后出谋划策!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接待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有职员站在门口说,“赵总,景总不好了!家丽、丽姐突然冲了进来,现在在茶水间和薛宝双打起来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景观海呼吸一窒,硬着头皮跑了出去。


    赵峰眉头紧缩,但他生怕景观海借机跑路,连忙追出去看情况。


    景瞬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只垂眸瞥了一眼腕表——


    两点三十五分。


    时间卡得刚刚好。


    陈易铭问,“小景先生,要出去看热闹吗?”


    景瞬眼见着局势朝自己想要的发展,挂起了事不关己的笑容,“当然,好好看看。”


    …


    茶水间里,哭嚎声一片。


    薛宝双缩在桌子边上护着脑袋,疯狂尖叫着,怒气值拉满的袁家丽在她的身上拳打脚踢,边上有员工想拦,却又无从下手。


    景观海跑了过来,试图拉扯袁家丽,“阿丽,你这又是干什么呢!”


    失控的袁家丽扭头一看是他,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袁家丽吼道,“你说我干什么!景观海,你背着我在外面给这个女人租房子、花钱,你还有良心吗你!”


    我天!


    真是原配来捉小三啊!


    这下子,原本准备拉架的员工直接不敢动了,纷纷退到后面静观其变。


    景观海的右脸顷刻冒起火辣辣的痛意。


    他感受到门口聚集的员工目光,恼羞成怒地一把将袁家丽推倒在地,“你发什么疯!”


    “啊!”


    袁家丽撞在茶水柜角上,刺痛。


    薛宝双自以为找到了靠山,才被打下去的气焰又冒了起来,“就是!你这女人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了!”


    “明明你自己当年才是小/三上位!现在来我这里撒什么癔症呢!”


    “我撕烂你这张嘴!”


    袁家丽顾不得手肘上的疼痛,再次疯了一般地扑向这对狗男女。


    一众员工看得目瞪口呆。


    赵峰及时赶到,“看什么看!都散了!”


    他挤进茶水间,看着满地洒落的茶包、咖啡粉,再看见扭打在一块的两个女人,正愁不知道怎么办。


    忽然,他听见背后有员工出声,“警察怎么来了?是谁报警了啊?”


    才进门的警方听见了吵闹的动静,相互对看了一眼,迅速开始拉架,“怎么回事!闹什么呢!警察!”


    “……”


    “……”


    袁家丽涨红了一张脸,头发乱七八糟,不甘心地被拉起身。


    而景观海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肿起来了,颈侧不知道是被谁的指甲抓伤,也渗出了一点血,显得尤其狼狈。


    赵峰连忙接应,“警察同志,我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请问你们这是?”


    他是想要报警处理景观海非法侵占公司利益的行为,但这还没来得及呢,警方怎么就找上门了?


    “哦。”


    警察拿出了自己的证件,“请问谁是景观海?袁家丽?”


    赵峰听见这话,用眼神悄悄暗示。


    为首的警察确认了目标,“我们接到报警消息,有人举报你们夫妻两人非法冒领赔偿款、涉嫌诈骗行为,请配合我们走一趟!”


    另外两名警员立刻见机行事,一左一右地限制住了景观海和袁家丽。


    “……”


    景观海还没从上一波冲击中回过神,“不,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什么诈骗?”


    袁家丽同样僵在原地,但她反应更快了一些,“那笔钱不是我领的!是我老公!我老公代领他大儿子的赔偿款!”


    景观海吼道,“你这女人!那笔钱明明在你的卡上!”


    袁家丽大喊,“那也是你给我的!都怪你!都怪你!”


    这下怎么办?


    她要是进去了!那洋洋该怎么办呢!


    后悔和恐惧覆顶般地涌了上来,还没等袁家丽想好应对方案。


    陈易铭伺机而动,上前主动交代,“警察同志,是我替我老板报的案,所有证据都已经提早一步交到你们警局。”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配合你们进行后续调查。”


    “嗯。”


    为首的警察对陈易铭这张报案的脸有印象,微微颔首,然后就示意边上的辅警将夫妻两人带了出去。


    景观海被推搡着出了茶水间。


    他的余光注意到了正在看好戏的景瞬,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景瞬!”


    景观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当众吼道,“我是你爸!你居然这样联合外人算计我!你这个不孝子!”


    警员连忙将他拉住,“干什么呢!安分点!”


    景观海弯腰冲到景瞬的面前,却被警员死死拉拽着,做不了其他动作。


    景瞬迎着景观海的怒目上前,细细地打量着这张和记忆中相似却又陌生的脸,抬手就揍了一圈。


    轰!


    突如其来的拳头人的在场众人皆是一愣,景观海的脑袋更是被打得嗡嗡作响,连怒意都凝住了。


    警员提醒,“这位同志,请注意分寸!”


    景瞬微微颔首,像是对着他们说:


    “小时候,我爸会特别频繁地记录我的日常,他会让我窝在他的肩膀上睡觉,会找剧组买下我最爱的小狗,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会对我好。”


    “他会说,小景,你是爸爸的骄傲。”


    景观海神情晃动,没了话。


    “……”


    “可你是谁?你再没关心我的身体,只会背地里拿走我的赔偿款,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小儿子将果汁泼在我身上,听着我骂我是瘸子、是野种。”


    “你甚至会对我说,我现在这样子和残疾有什么区别?”


    “……”


    景观海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


    他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的景瞬,心底升起迟来的悔恨和钝痛,“小景,我……”


    景瞬打断,“你不是他,我没有你这样的爸,所以也不接受你任何形式的、虚伪的道歉和忏悔,那只会让我恶心!”


    “你现在所有的悔恨,不过是知道自己要付出代价了,所以硬生生挤出来的!”


    鳄鱼的眼泪,是最虚伪的。


    “景观海,我永远都不会再认你这个父亲。”


    景瞬的眸光里没有半点温情,只剩下看待陌生人的冷硬,“我给过你们机会的,是你们自己不当做一回事。”


    既然如此,那就让警方和法律来教他们做人吧,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想和这对夫妻有任何瓜葛了!


    第28章 【第028章】 “我可是专业的演员。……


    十分钟后, 陈易铭将景瞬送上车。


    “小景先生,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如果有什么变动或者通知, 我再联系你。”


    景瞬紧绷已久的心弦终于松开, “陈助,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小景先生, 客气了。”陈易铭替他关上车门,嘱咐前排的司机老张, “老张,开慢点。”


    “欸,晓得。”


    老张发动车子,驶出这片园区。


    景瞬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打开车窗将最后那点残余的阴霾散进。


    腕表传来了消息震动, 是迟归发来的消息:


    “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


    景瞬一点儿都不意外这条消息的及时性, 上到陈易铭、韦迪,下到司机老张、管家林叔,哪哪儿都是迟归的“眼线”。


    日常活在周围人的监督下, 要是换成其他人或许会觉得不自由,但景瞬接受良好——


    在他看来,自己的行动不便,指不定哪天就会遇到棘手的麻烦?迟归让人时刻注意着他的动态和行踪,反而是一种隐形的保护。


    景瞬打字回复:“嗯。”


    迟归又回:“好,我等你。”


    “……”


    等?


    不就是回家吗?这还要等什么?


    景瞬不解,但也没细问,只是合上眼开始小憩。


    …


    四十分钟后,老张轻车熟路地将车子驶入了私人机场的规定停车道。


    景瞬望着不远处的私人飞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等待许久的迟归就走了过来。


    车门打开。


    景瞬看了看迟归,又看了看他身后那架无法忽视的飞机,“这是、要去哪里?”


    “去澳市。”


    迟归简洁明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景瞬眼睫微眨,“去澳市做什么?怎么这么突然?我、我都没准备。”


    “该准备的东西都替你准备好了,你跟我一块去,免得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又不报备就悄悄跑没影。”


    景瞬见他还记着半个月前的事,嘟囔辩解,“怎么还记着呢?我上次没想要跑。”


    迟归听见他这句嘀咕,眸底多了点笑,“我已经问过宋教授了,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可以坐飞机,出一阵子的远门没问题。”


    “澳市那边有一场私人性质的宴请,要坐游轮出海,大概三四天。”


    “……”


    澳市?游轮出海?


    听上去好像是挺有意思的。


    算上前世被困家中消磨的时间,景瞬已经有长时间没有出过海市了,如今乍一听这个目的地和宴请,隐隐有些心动。


    迟归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兴致,继续引导,“景瞬,就当是跟着去散散心,而且,你也该履行我们之间的协议——”


    “嗯?”


    “要以我恋人的身份出场了。”


    迟归说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


    景瞬听得烫耳朵,下意识地避开了眼前人的目光,虽然两人是协议关系,但这个词未免说得也太暧昧了。


    迟归追问,“景瞬?”


    景瞬调整好了情绪,应了下来,“嗯,知道了,我也没说不去。”


    话音落地的那一秒,迟归忽地俯身挨近。


    景瞬心脏霎时漏了一拍,却无后路可退,“你干什么?”


    迟归轻而易举出将他从椅子上捞了起来,稳稳抱紧,“带你上飞机。”


    景瞬不敢去圈他的臂膀,“你放我下来,我有轮椅,我自己可以的。”


    “私人飞机没有空桥,只有步行梯,你就算坐轮椅到了飞机底下,也得有人抱你上去。”


    迟归没有理会他的请求,圈在腰上的力道更紧了,“再说了,你得提前适应。”


    “什么?”


    “得提前适应‘恋人’之间该有的亲密举动。”


    迟归说得很轻巧,又像是故意提醒他,“澳港两市那群富商、财阀眼睛是最尖的,你想要把他们糊弄过去,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景瞬视线落在迟归的喉结上,没由来地轻吸了一口气,“我可是专业的演员。”


    “哦?”迟归垂下眼光,“那从登机开始,你就得演给大家看。”


    “……”


    景瞬沉默了两三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趁着登机前,他迅速伸手勾住了迟归的臂膀,还小幅度地偏头往对方肩侧贴了贴。


    迟归步伐一缓,“景瞬?”


    “这样呢?够亲密了吗?”


    景瞬瞥了一眼前来迎接的空姐,超小声地问,似乎在确定迟归能接受的尺度,“在空乘面前应该不需要演得太卖力吧?”


    “……”


    柔软的发丝似有若无地蹭过喉结、够弄颈侧,激起一片酥麻的、令人心悸的痒意,偏偏始作俑者还无知无觉。


    迟归手臂绷紧,却还是低声鼓励,“嗯,还算过关。”


    空乘迎了上来,努力压制住心里爆发的好奇心,“迟董。”


    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迟归提供航班服务了,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迟归这么亲密地带着另外一位年轻人上飞机。


    这环抱的姿势!


    明摆着关系非同一般吧!


    离得近了,空乘就认出了景瞬的那张脸,霎时一惊,她本着对职业该有的操守,更是捧紧了自己高薪的铁饭碗,佯装没认出来。


    “欢迎两位登机,祝旅途愉快。”


    “……”


    景瞬不吭声,将发烫的脸往迟归的胸前藏了藏,掩耳盗铃的本事一流。


    …


    私人航班也是要经过批准的,半小时后,飞机平稳冲上云霄。


    景瞬上了飞机才知道,这次同行的人除了特助韦迪和出行保镖人员,还有一位迟氏的副总经理。


    “港市那边有个国际货港的项目,一直迟迟卡着下不来。”韦迪代为解释,“这次邹副总跟着先生一块来,就是为了尽快推行这事。”


    港、澳两市离得近,深水码头资源不少,面向国际的集装箱货运港口每年所带来的利润无数。


    即将要开发的港市编号0202的深水地,成了很多人心中的肥肉。


    虽然迟氏的本部在海市,但在港澳两地也有业务资源,迟归眼光很准、出手也早,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打通了关系。


    只是临近开发,又生出了一点儿变故。


    景瞬好奇追问,“什么变故?”


    韦迪见迟归没有反对,于是将事情细化说给景瞬听,“小景先生,你知道澳港四大世家吗?”


    景瞬摇了摇头,“李家算吗?”


    他是不了解澳港那边的世家派系,只是上辈子在八卦新闻上看到过李家相关的消息——


    李氏掌权者突遭疾病去世,导致四房妻儿争权,这场闹剧维持了整整一年才结束。


    期间满天飞的媒体八卦,普通群众想不知道都难。


    韦迪点头,“算,澳港四大世家里面,论起实力,李氏排第一。”


    景瞬又问,“那剩下三家是?”


    韦迪点头,开始逐一介绍,“做博/彩生意的秦家、做影视文娱生意的季家,还有就是张家,是靠码头货运生意发家的。”


    这些年,张家靠着盘根错节的码头势力和国际生意逐渐壮大,哪里能够允许外来人分一杯羹?


    哪怕迟氏要下这块地,纯粹是为了自家货运方便,但张家还是动了歪心眼子,非放话说也要争下这块地,暗中使了不少绊子。


    强龙最怕的就是地头蛇。


    哪怕迟氏在海市再有资本和势力,不代表在外就不会吃上闷亏。


    副总经理接话,“迟氏前期为了打通这块地背后的关系,已经往里填了不少钱,到了眼下这个关节点,不能放弃、必须一争到底。”


    景瞬是不懂豪门之间的生意经,但也察觉出这件事的棘手,他不由看向迟归,发现对方的神色竟一如往常的镇定。


    “……”


    都这样了?


    还能心情参加游轮出海宴请呢?


    果然,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做的,这心态也太强大了。


    景瞬正在暗自作想,却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迟归像是看出了他满腹的疑惑,“这次游轮宴请的主家是季家,港澳两市的豪门很多都在宴请名单上。”


    景瞬反应过来,“所以,张家那边也会有人去?”


    副总经理接话,“张家现如今的掌权人,张傲德。”


    韦迪补充,“除了港澳两市,他们还对迟家、帝京的商家、谢家,还有圳市的陈家都发起了邀请,至于去不去就是各家自行的决定了。”


    说白了,这种豪门世家的宴请就是利益场的代名词。


    有些人,将其当成商业联姻的挑选场所。


    也有些人,将其视为商业战场,看似祥和欢乐,实际上到处都有可能是看不见的硝烟。


    景瞬眉心微蹙,“那还有得玩吗?”


    迟归暗笑,“这些都不管你的事,游轮上的玩乐项目和表演还是挺多的,你到时候感兴趣都可以去看。”


    至于那位处处给迟氏使绊子的张傲德,等见了面,自然就知道彼此几斤几两了。


    ……


    傍晚七点,飞机准时落地澳市私人机场。


    季家的私人游轮在傍晚就已经出了海,迟归等人直接换乘了主家安排的直升机,抵达了已经离港航行的私人豪华游轮。


    直升机门一打开,海风混着螺旋的风力就直冲了过来。


    在迎接狂风的那一刹那,一件厚实的、带着温度的外套就覆在了景瞬的身上。


    熟悉的气息已经表明了一切身份。


    景瞬心尖飘然一动,侧眸和迟归对望,“谢谢。”


    风声强劲,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温软。


    迟归靠近他说,“我接你下去。”


    景瞬望见直升机底下等待的服务人员,以为是进入了扮演环节,“好。”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习以为常了。


    景瞬勾上迟归的臂膀,眨眼间,就被对方稳稳抱进了怀中。


    等下了直升机,随行的保镖才将轮椅重新打开。


    迟归将景瞬放了下来,“累了吗?饿不饿?”


    “飞机上吃得挺好的,不饿。” 景瞬微微点头,诚实道,“就是有点累。”


    这一个下午,先是处理了景观海的那些破问题,然后又是飞机、又是直升机的,说不消耗精力是假的。


    话音刚落,负责接待的私人管家就迎了上来。


    “迟先生,晚上好,等候各位多时,我是季少派来接待的游轮管家。”


    对方口中的“季少”是澳市季氏二公子,季天衡,也是这次宴会的东道主。


    “叫我杰米就好,从此刻开始,迟先生以及各位在游轮上有任何需求,都可以示意我。”


    杰米是典型的混血长相,很年轻。


    景瞬注意到他双眸碧绿的瞳色,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杰米对上了景瞬略带欣赏的视线,虽然是陌生面孔,但他还是回以微微一笑。


    下一秒,迟归就侧身阻挡了两人的对视,沉声要求,“先去房间吧。”


    “好的。”


    “迟先生,请——”


    季家这次宴请用的游轮算得上顶级豪华,上中下共分为六层船舱,还配有独立区域、提供独立服务。


    和其他豪门家主一样,迟归的房间也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完全独立的落地窗海景房,光是面积就达到了一百二十平方米,虽然是在海上游轮,但和地面的豪华平层也没什么区别。


    什么都好。


    就是只有一间主卧,并且只有一张大床。


    “……”


    景瞬站定在卧室门口,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杰米似乎瞧出了景瞬一闪而过的纠结,还以为自己安排得有问题,“迟先生,还有这位先生,恕我冒昧,请问是房间安排得不妥当吗?”


    所有的出行名单和房间都是提早配好的。


    迟归助理最终发来的确认名单上,并没有特意列出景瞬的名字,只备注了迟先生可能会带伴侣前来。


    刚才,杰米在甲板上看着迟归将景瞬抱下了直升飞机,先入为主地默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将两人一并带进了顶级套房。


    迟归接话,“没问题,你先下去吧。”


    “好的。”


    杰米暗松一口气,顺便送上一句祝福,“祝两位先生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


    景瞬听懂暗喻,耳根子一热。


    等到房间舱门合上,景瞬还卡在卧室门口犹豫,他不太确定地望向身边的男人,提醒:


    “迟归,这里只有一张床。”


    “我知道。”


    迟归率先迈进卧室,像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幕,“但在游轮上的这几个晚上,我们不能有第二种选择。”


    不是游轮上没有多余的房间位置,而是一旦分开住,落在旁人的眼中必定会露馅。


    “好吧。”


    景瞬想起之前的协议内容,接受了这个事实。


    住一块就住一块吧,之前韦迪在飞机上也说了,这样的宴会可能还会成为各家联姻筹码的相看。


    迟归应该是想要避免这个情况,才会特意让他以伴侣的身份出行。


    景瞬觉得自己还算有契约精神,低声提醒,“但我一个人睡习惯了。”


    迟归反问,“你不是每晚都和狗宝睡一张床?”


    景瞬没想到他的落点在这件事上,愣了愣,“那不一样,宝宝多可爱啊,而且它还小,能知道什么?”


    “……”


    迟归不语,听他狡辩。


    “我的意思是,我不确定我会不会说梦话、打呼噜、磨牙。”景瞬列举了几样睡觉的坏习惯,又否认,“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不会。”


    以前倒是喜欢卷着被子睡觉,有安全感。


    不过现在翻身都不算方便,睡觉姿势也就被迫跟着老实了。


    景瞬想到这儿,试图提议补充,“能不能一人一条被子?反正是在船舱套房内,我们俩应该不用太演戏了吧?”


    要不然两人盖同一条被子,就算这床够大,也太亲密了一些。


    迟归没打算一下子将景瞬逼得太狠,顺着他的意思,“嗯,如果你不习惯,我可以让人再拿备用被子。”


    景瞬心弦微松,“好。”


    迟归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了,真不饿?”


    “不饿。”


    景瞬的精力已经快告竭了,他只想要简单冲个热水澡,然后裹着被子好好休息。


    想到这儿,景瞬往浴室的方向瞄了一眼,霎时又犯了难——


    他洗澡要比一般人更麻烦、更耗时间,迟归要是一直待在房间里面等待,就算是有一门之隔,他怕自己也会觉得尴尬。


    “景瞬。”


    “嗯?”


    “在想什么?”


    “……我想先洗个澡。”


    迟归听出了景瞬口吻里的犹豫,猜到了他的不方便,“我得去会会其他几位家主和老总,估计要一两个小时。”


    迟归看着他说,“你自己留在房间收拾,可以吗?”


    景瞬忙不迭地应下,“可以!”


    上辈子,他多得是独居经验,何况,这次迟归只用出门一两个小时就能回来。


    澳市的气温要高不少,哪怕出了海,游轮内的冷气也是二十四小时都开足的。


    迟归简单换了一身行头,离开了船舱套房。


    没了任何人的打扰,景瞬彻底放松下来。


    他先靠近浴室观察了一下情况,没有辅助设施,稍微有点不方便房间内有的子是能用来借力,应该不算难办。


    景瞬打定主意,开始了洗漱前的准备。


    …


    迟归出了门,迎面就遇上了赶来的韦迪。


    韦迪没料到会在船舱门口碰到迟归,连忙靠近,“先生?是房间安排得不合适吗?”


    “没事,景瞬在收拾。”


    迟归简单开口,只往一旁的露天甲板走去,“来了多少人?”


    韦迪跟在他的身边,低声说,“刚向侍者打听到的,李家那边没人出面,除此之外,秦、张两家都来了,张傲德这会儿就在上三层的赌/桌上呢。”


    在澳市,博/彩是被允许的。


    豪门富商将这视为一种娱乐,有时候兴致来了,在桌上就能挥掷千金。


    “先生,这张傲德一把年纪了,瘾头倒是不小。”韦迪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出,“听说他这一下午就没离开过那厅。”


    迟归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深究。


    韦迪问,“先生,要上去会会吗?”


    迟归还惦记着独自留在房间的景瞬,没打算离开太久。


    “不了,今天太晚了,等明天再说吧,张傲德那边,我们先不要有大动作,探探他的态度。”


    有些时候,敌不动,我不动,才是最好的应对方针。


    韦迪问,“那现在?”


    迟归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出门五分钟,“去和东道主季二少打声招呼。”


    “好。”


    …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终于停下。


    景瞬坐在淋浴区的椅子上,拿起一边早已经备好的浴巾擦拭干爽后,迅速换上了贴身衣物和浴袍。


    浴室里的热气弥漫,只有虚掩着的门缝里透进十足的冷气。大概是待的时间太久了,景瞬隐隐觉得有些头晕乏力。


    他小心翼翼地抓住淋浴间边缘的椅子,打算像往常那样,用双手的力量将自己过渡到轮椅上。


    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挪动到轮椅边上的那一瞬间,细长的椅脚突然在光滑的浴室地面上打滑。


    景瞬重心猛地一倾,软绵绵的双腿却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骤然间,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坠向地面。


    边上的轮椅被他的身体勾带的倾斜,带着十足的份量再次砸下——


    砰!


    时间似乎被按下了延迟键。


    景瞬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泛起忽大忽小的嗡嗡噪声,刻在身体深处的本能恐惧比理智更快地做出反应。


    “景瞬,你怎么又摔了?”


    “爬啊!快爬起来!”


    “……”


    “我最喜欢躲在监控后面,看你摔在地上的狼狈样子了,多有趣。”


    “……”


    记忆中的噩梦席卷而来。


    景瞬呼吸急促,慌乱的视线朝着四周看去,生怕会从哪个角落冒出一个隐形监控。


    他试图用手去支撑着爬起,但压在身上的轮椅实在是太重了。


    一次比一次更像是无用功。


    景瞬无力地坠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了起来,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陷入失控的恐惧中。


    怎么办?


    为什么爬不起来?


    为什么还是爬不起来?


    “……”


    耳鸣头眩得越来越厉害。


    恍惚间,景瞬觉得自己像是坠进了一个无法呼救的冰窟里,麻木的四肢像是裹着千斤重担,拖着他急速下沉。


    前世的那个风雪夜,好像换了一种方式重新困住了他。


    景瞬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张了张口,发出一声近乎微末的念想,“……迟归。”


    第29章 【第029章】 “别对我这么好。”……


    顶层甲板的包厢间, 迟归一进门,就收到了众人齐刷刷的注视。


    作为东道主的季天衡第一时间起身迎接,“迟先生, 欢迎。”


    迟归同他握了握手, “二少,好久不见。”


    “是啊, 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快四年了吧?”季天衡用欣赏的眼神迟归浅浅打量了一番,笑道, “今非昔比了啊。”


    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迟归还只是旁人口中的“迟三少”,他才进入迟氏集团没多久,处处受到集团各方势力的针对,吃力不讨好。


    如今四年光景一晃而过。


    迟归从人人不看好的迟家三少, 成为了如今人人畏惧的迟氏董事长、迟家家主。


    这份本事和魄力, 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季天衡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会儿亲眼见了迟归,只觉得他浑身的气场格外强大, 仿佛不止在董事长和家主的位置上历练了一两年。


    奇了怪了。


    季天衡双眸微眯,他向来奉行以和为贵,“迟先生,有机会的话,我们两家也合作合作?”


    迟归微微一笑,“当然。”


    包厢沙发上还坐着两名气度非凡的男子,其中一人出声,“二少,不给引荐引荐?”


    “哪里的话?”


    季天衡回过身,开始充当中间人介绍, “这位就是海市迟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迟归。迟先生,向你介绍一下——”


    他指了指沙发上的黑衣男人,“这位是秦家家主,秦烨。”


    迟归闻言,心中自然有数。


    澳港四大世家的秦家,是做博/彩生意发家的。


    如今的家主秦烨不到三十五,是家族第三任的掌权者,道上人称“秦爷”,十三年前,对方接替病逝的父亲接管了家族生意。


    因为阅历尚浅,遭到的骂声和反对也不少,但秦烨靠着自身手段硬生生扭转了秦氏旗下生意场的败势,坐稳了高位。


    更有小道消息称,这人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不少,不过近几年倒是彻底收了心,身边应该是有了很稳定的对象,只是对外藏得很严实。


    “商家和陈家这次有事耽搁了,暂时来不了。”季天衡又提到,“不过这位,是帝京谢家的公子哥,谢从矜。”


    “……”


    谢从矜?


    迟归盯着这张算得上年轻张扬的陌生面孔,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很快地,季天衡补充说明,“从矜年纪比我们都小些,这些年在娱乐圈里玩呢,混得还挺像样。”


    “……”


    迟归听见这话,总算回想了起来。


    前段时间,他让陈易铭去做喻修竹的背调,对方简略提及过——


    喻修竹在前公司出事前带过一些艺人,其中最有名的艺人就是谢从矜,是娱乐圈目前的顶流男演员之一。


    季天衡说,“从矜他哥和我是旧相识了,正好我们季家接下来有一部大电影的投资,想要邀请从矜来出演男主,这回趁他有假期,就约过来一起玩玩。”


    季家是做文娱影视相关的。


    澳港娱乐圈最巅峰的那段时间,季氏在背后算得上是半壁江山。


    迟归微微颔首,“初次见面,两位好。”


    秦烨首先站了起来,示意边上的侍者倒酒,“来者是客,迟先生,要坐下来喝一杯吗?”


    迟归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行。”


    谢从矜对迟归也觉得陌生,不过还是跟着站起。


    装着威士忌的酒杯轻轻一碰,酒液翻滚,如同此刻搅弄在一块的各方势力。


    迟归刚喝了一口酒,西装内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急促的震动提醒。


    他眸光微凝,第一时间打开查看,专属的APP忽地弹出了从未有过的安全警报——


    “检测到被监护人状态异常!”


    迟归看着这行简略却不简单的文字,当下心弦一紧,他不由分说放下了酒杯。


    “各位抱歉,我临时有点急事要处理,先走一步,等明后日有机会再详聊。”


    季天衡瞧出他的急色,“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迟归没了客套的心思,略微向众人一点头就起身,“失陪。”


    秦烨同样看出了迟归背影里的焦急,等他离开包厢后才出声,“还以为这位迟董事长是冷脸,不喜形于色呢。”


    季天衡摇了摇头,同样费解。


    他招来一旁的助理,俯身耳语,“跟去看看,如果是在游轮上有了什么意外情况,帮忙处理妥善,别丢了我们季家的脸面。”


    “是,二少。”


    秦烨又问,“你和迟归怎么认识的?”


    “一开始在酒宴上认识的,不过交际很浅。”


    “过了大概一年多吧?他又主动联系上了我,说是知道季家产业和影视圈挂钩,让我帮了个小忙。”


    季天衡简单解释了两句,旋即想起了什么事,“听私人管家说,迟归这次带了男伴,不过对方好像腿脚不方便,需要坐轮椅。”


    “轮椅?男的?”


    “嗯。”


    谢从矜眸光微晃,将剩余的威士忌一口饮入,“行了,人都走了就别聊了,喝酒吧。”


    季天衡见他这猛劲,连忙劝,“喝慢点,万一又喝出个胃出血,你哥那边我不好交代。”


    “少管。”


    …


    迟归几乎是跑着回了船舱套房。


    房间里的中控冷气开得十足,卧室内没有景瞬的声音,偏偏浴室里没传出一点儿淋浴的动静。


    “景瞬?”


    迟归内心深处荡起强烈的不安,果断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景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摔在满是水汽的瓷砖地上,带着重量的轮椅砸在了他的身上,浴袍的一侧被勾起,露在袍外的双腿白得没有血色。


    纤细而孱弱,仿佛是易碎的瓷娃娃。


    眼前的场景和脑海中浮动的画面有了一丝重合。


    顷刻间,迟归浑身的血液像是极降到了冰点,他哽住呼吸冲了进去,“景瞬?!”


    “……”


    景瞬睫毛颤了颤,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迟归。”


    只一声。


    浑身冻结的血液又开始了流动。


    迟归连忙将景瞬环抱出了浴室,他扯来床上的被子将怀中人裹了严严实实,这才将其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床上。


    他蹲下身子喊,“景瞬?能听到我说话吗?”


    景瞬混沌的意识重新涌入一阵清明,他缓缓垂下眼眸,带着潮湿。


    “抱歉,我不小心摔了,爬、爬不起来。”


    “……”


    迟归紧着呼吸,不放心地检查着他的情况,“没让你道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急喊,“韦迪!”


    韦迪就待在船舱门口,听见喊声第一时间进来,“先生。”


    迟归语速很快,“让游轮上随行医生过来,再不行就联系直升机,我们回地面做检查!”


    话音刚落,景瞬就伸出了手,轻轻往迟归的腕上一搭,“迟归。”


    迟归心神微凝,“嗯?”


    景瞬尽量止住自己生理上的发抖,“我没事,不、不用回去看。”


    他记得迟归来这儿是有正经事的,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摔倒而耽误对方的正事。


    迟归感受到他手心里的凉意,眉心蹙得很厉害,起身去调节房间冷气温度。


    韦迪先行一步去找了随船医生。


    很快地,迟归就端着一杯热水走了回来,“捧着暖暖手,不要瞒着,到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手心的热意传了上来,水汽晕得眼角更红。


    景瞬缓了一点儿过来,温声说,“我没摔得很严重,就是想起了以前一点儿不好的事,才僵着爬不起来了。”


    这是心理上的症状,他很清楚。


    有那么几秒钟,景瞬以往自己又会重蹈以往的覆辙——


    摔倒后无力爬起,于是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无人发现、无人帮忙,更怕自己会想那个风雪夜一样,就这么一走了之。


    好在迟归就出现,打破了这层恐惧结界。


    景瞬轻吸一口气,“我以为,你还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幸亏你戴着监测腕表,我那边能接收到。”迟归心底涌起一丝庆幸,但更多的是自责和懊恼,“摔哪里了?疼不疼?”


    “……”


    景瞬隔着晃晃荡荡的水汽望向迟归,在那双向来平静的眸里,他第一次彻底看清了那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景瞬沉默着确认,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敢置信。


    “迟归?”


    “嗯?”


    “你为什么……”


    涌上来的疑惑来不及问出口,韦迪就将随船医生请了过来。


    “先生,这位是陈医生。”


    “来。”


    迟归起身,给医生让了位置,“医生,他刚才浴室摔了一跤。”


    与此同时,他拿起手机翻找出了景瞬以往的病例和检查报告。


    “他腰椎位置之前高坠受过伤,一个月前刚动完手术,所有的检查报告都在这里,你帮忙看看。”


    迟归的语气算不上强硬,甚至还点有求于人的温和。


    陈医生心下一惊,态度也很好,“迟董稍等,我看看。”


    景瞬也没料到迟归的手机里面居然有他的病例报告,心中翻涌起更为复杂的情绪。


    前世,迟盛最会演戏的头一年,也没有为他做到这个份上过。


    “景先生,你现在个人感觉怎么样?”


    直到陈医生蹲下来询问情况,他才回过神,一五一十地回答,“是摔了一跤,但我双腿的痛感不是很明显。”


    这倒是实话。


    要是放在以前,哪怕摔得淤青带血,景瞬都不一定有明显痛感,这次手术过后,他对于疼痛的感知能力已经强上不少了。


    几分钟后,陈医生才起了身,“应该是没伤到骨头,但近一步的神经检查还得到医院去,依靠仪器。”


    游轮上是有小型的医疗设备,但不是针对这类伤情的。


    “没事。”景瞬抢先回答,“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知道,没那么不耐摔。”


    迟归蹙眉,似乎并不赞同他的说法。


    “迟归。”


    景瞬看着他,承诺,“等这次游轮宴请结束,我第一时间就去检查,好吗?如果这两天我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会及时说。”


    他怕迟归还是不同意,语气更软了些,“我今天真的很累了,我不想再坐直升机来回折腾。”


    韦迪低声提醒,“先生,我刚才去问过了,现在时间太晚了,海上风力大,确实没办法再回去。”


    迟归只能作罢,“嗯,知道了。”


    陈医生趁机说,“我去拿点消肿药膏和药水,如果发现磕碰处有淤青的地方,记得及时涂抹。”


    景瞬应下,“嗯。”


    ……


    卧室内重新归于安静。


    迟归将小型药箱拿了进来,“磕哪里了?”


    景瞬已经从刚才的惊慌恐惧中挣脱了出来,他想起有可能伤到的后腰位置,不好意思当着迟归的面掀开浴袍。


    他说,“给我吧,我自己来就可以。”


    迟归不听他的,“我刚才出门的时候,你也说自己一个人可以,结果呢?”


    “……”


    景瞬卡壳。


    迟归打开小药箱,将里面的药膏、跌打药水依次拿了出来,“掀开被子,看看脚上淤青了没?”


    景瞬没照做,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我自己来就好,你还要出门吗?”


    之前不是说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是不是被他打乱了计划?


    迟归哪里还有心思再出门,回答,“今晚不出去了。”


    “哦。”


    景瞬努力往被子里缩了缩,坚持,“我自己可以,你要不先去洗漱吧?”


    迟归看出他的不自在,沉默两秒后做出退让,“好,要帮忙记得和我说。”


    景瞬暗松一口气,“嗯。”


    没多久,浴室里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景瞬手上抹着药膏,但思绪却还被刚才的事情所牵绊,“迟归……”


    迟归。


    他无意识地默念着这个早已经铭记于心的名字,心尖微妙的悸动变得越来越重。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体内静悄悄地流淌着。


    直到浴室门重新打开,迟归穿着纯黑色的浴袍走了出来,微微敞开的衣领隐隐透出胸肌,不算夸张但暗藏着力量。


    平日里梳得整齐的头发这会儿重新洗过,还还有些湿,随意而凌乱地散在额间。


    四目相对,景瞬的心跳不受控地加速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迟归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掌权人,身份上的差距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迟归走近,手里还拿着一条冒着热气的毛巾,“涂好了?”


    景瞬点了点头,“差、差不多了。”


    迟归将毛巾递了过去,“干净的,擦擦手,然后把药吃了。”


    “好。”


    景瞬每晚都要借住温医生开的药物入睡。


    这次虽然临时出行,但管家已经替他将药物收拾好了。


    迟归看着景瞬身上的被子,眸光微晃,还是从柜子里面拿出了备用的,“我睡左边,你就睡右侧,没问题吧?”


    景瞬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点头。


    之前的那杯暖手用的热水已经放温了,这会儿拿来吞药刚刚好。


    景瞬吃完药,这才挪动身子躺了下来。


    迟归干脆关掉了顶灯,只留下了一盏极暗的睡眠灯。


    床确实够大。


    大的哪怕睡了两个人、两床被子,空间也绰绰有余。


    顶级船舱套房的一切用品都是最高标准的,柔软的床垫加上自带清香的床单,确实给人极易入睡的舒适感。


    但景瞬的药效还没起,睡不着。


    他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今晚在浴室里的画面,和前世无数次摔倒的画面交织在一块,耳畔萦绕的是嘲笑声。


    有些情绪和记忆看似被压了下去,实际上,它们会在某个契机、某个时刻冷不防地重新涌起,纠缠着他挥之不去。


    像阴影,像魔咒。


    心理上的窒息感覆了上来,景瞬不自觉地张了张口。


    忽然间,边上的迟归像是察觉了他溢出的那丝痛苦,传来询问。


    “景瞬?怎么了?”


    “……”


    景瞬睁开眼,却不说话。


    迟归微微侧身,回应了他目光里的脆弱,“在想什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对视间,无声的静谧蔓延了开来。


    景瞬的目光隐隐有些失焦,又像是透过迟归在看其他人。


    他轻吸了一口气,问得很轻,“迟归,这不是你们有钱人捉弄人的把戏,对吧?”


    一开始总是佯装对他很好、特别好,当他交付信任后就慢慢抽离、变得冷漠,时间一长,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只是将他当成逗弄的玩具。


    有些事情,景瞬不愿意再经历第二遍了。


    迟归诧异,“什么?”


    景瞬重新合上眼,内心深处仍然对上辈子发生的一切讳莫如深,“没什么。”


    呼吸克制着绵延起伏。


    景瞬轻吸了一口气,像是说给迟归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他已经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的滋味,他害怕自己对其他人产生不该有的依赖,更害怕这份依赖到头来成为刺伤他自己的利器。


    他和迟归之间,只能是协议关系,又怎么能产生依赖呢?


    景瞬试图给自己加固心理防线,却又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和忐忑。


    他紧紧闭着双眼,喃喃重复,“别对我这么好。”


    空气里的沉默缓慢流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景瞬才感受到了一丝熟悉气息的入侵。


    迟归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后背,是保证,更像是承诺,“景瞬,没有要捉弄你,永远也不会捉弄你。”


    “……”


    “所以,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觉。”


    “……”


    心尖泛起缠绵的酸意,跟随着窗外的海面晃荡。


    景瞬感受着后背的无声安抚,一下又一下地打散他纷扰的情绪、打消那些痛苦和阴霾。


    他终究是舍不得拒绝这份短暂的安稳感,默许了对方哄睡。


    直到药效泛起,一夜好眠。


    一觉醒来。


    海面在阳光底下泛着粼粼波光。


    景瞬在香软的被子中沉溺了一会儿,直到卧室门口有了脚步动静,他才慢悠悠地抬了眼。


    迟归已经收拾整齐,一身黑的禁欲打扮,不做表情时,又恢复了那份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


    “……”


    景瞬一晃神,总觉得昨晚临睡前看见的迟归,像是他自己摔太狠、摔出来的错觉。


    迟归站定在卧室门口,没有特意靠近,“睡得好吗?快中午了,起来吃点东西。”


    “嗯。”


    景瞬花时间给自己洗漱了一下,再出卧室时,前厅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丰盛的餐盘,韦迪也已经到了。


    “小景先生。”


    韦迪向他问好,示以关心,“你好点了吗?”


    景瞬在陌生床上睡了一觉,但精气神意外恢复得不错,“嗯,没事了,这次腰、腿上的淤青也不重。”


    说着,他还往迟归那边看了一眼,暗戳戳地想要证明,“我就说了,我自己上药没问题。”


    迟归饮了一口咖啡,垂眸没反对。


    昨晚趁着景瞬睡熟后,他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对方的磕碰情况,还偷偷给上了一次药膏,以最温和的力道揉散红肿淤青。


    景瞬靠着药效睡得很深,居然一点儿没察觉。


    当然,睡相也是挺乖的。


    景瞬先喝了小半杯温水,这才拿起自己感兴趣的三明治,“今天船上是有什么安排吗?”


    “今天下午有个慈善拍卖会,晚上季二少准备了宴会餐。”


    韦迪将早已经了然于心的行程报出,“至于晚间娱乐都是一样的,棋牌博/彩,射击,保龄球,这三样都开设了玩乐筹码。”


    “宾客们可以自行决定筹码大小,只说是娱乐性质的输赢。”


    景瞬反问,“如果有宾客玩上头了呢?筹码放大了呢?输了也要照样给出去?”


    迟归接话,“没有人会在这种场合玩不起。”


    景瞬哼哼一声。


    他差点忘记了,豪门富商最要的是脸面,玩不起就会沦为笑话。


    迟归问,“你对什么感兴趣?”


    景瞬兴致缺缺,“都一般般,也没玩过。”


    主要是他坐着轮椅,都不方便玩,要是非要选择其中之一的话,那还是射击吧。


    景瞬十五岁的时候为了拍戏,去学过一点儿射箭,虽然射击是拿枪,但这两者应该是可以融会贯通的。


    韦迪问,“先生,下午的慈善拍卖,我们要出席吗?”


    迟归颔首,“去。”


    这种场合虽说是面子工程,但只要慈善款能落到实处,就算是做好事了。


    迟归说,“景瞬,你到时候跟我一块过去,这次不能再擅自行事,事不过三。”


    “……”


    还记着呢?


    景瞬默默吐槽,嘴上学乖了,“好。”


    慈善拍卖宴会的入场定在一点半,地点在四层大厅。


    厅外设置了宾客签到处。


    来船上服务的侍者们都是提前做过培训的。


    接待人员认出了迟归这张脸,笑脸相迎,“迟先生,欢迎参与我们本次的慈善拍卖。”


    “麻烦你们在这里签个字,谢谢。”


    迟归干脆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将本子递给了陪同前来的景瞬。


    景瞬接过。


    还没等他落笔,边上就响起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口吻称得上冒犯:


    “这游轮宴怎么还有人坐轮椅来呢?”


    第30章 【第030章】 “我天,真想和你们有……


    “……”


    景瞬签字的手微微一顿, 眸色微变。


    他不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听到关于自己双腿的议论,但这道点评的音量实在太不克制,甚至是带着明晃晃的故意。


    迟归的神色同样冷了下来, 他偏过身子, 第一时间看向了对面——


    来人看着五十岁左右,略显稀疏的头发正用发胶打理得服帖油亮。


    他穿着一身深褐色的定制西装, 却藏不住他略显发福的身材,袖扣和胸前别针分别镶着造价不菲的珠宝针扣, 手腕上露出的镶钻表盘在灯光下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有钱,但显得夸张。


    除此之外,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也打扮得珠光宝气。


    韦迪迅速认了出来,凑近低声, “先生, 是张傲德。”


    迟归早就认了出来,他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瞳孔深处的冷意只增不减。


    景瞬听见了这个名字, 紧跟着反应过来:


    张傲德?


    那不就是放话要和迟氏抢项目的张家?


    张傲德对上了迟归等人的目光,似乎是在身旁助理的提醒下才反应了过来。


    他携着女伴上前,稀疏的眉梢微微上挑,再次看向迟归的视线里多了一丝傲慢的审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海市的迟三少啊,久闻大名。”


    带着笑意的招呼传来,落在众人的耳中却是一种暗讽。


    “……”


    三少?


    不是迟先生,更不是迟董。


    摆明了就是在故意压低迟归的身份。


    韦迪出声纠正,“张董,我们先生已经接任了迟氏集团。”


    张傲德明知故问, “是吗?那我还真是不了解,迟先生,勿怪勿怪。”


    迟归没有主动伸手,出口的回应不含客套,“张董这把年纪还要日理万机,海市和港澳又隔得远,您不了解迟氏的变动也正常。”


    张傲德脸色微变,没料到迟归上来就拿他的年纪做文章。


    “正好,我向张董介绍一下——”


    迟归靠近景瞬所坐的轮椅,将手稳稳搭在了轮椅后把上,“这位是我的恋人,景瞬,还请张董放尊重点。”


    最后一句话听似是请求,口吻却是强硬得不容置疑。


    边上的侍者感受到迟归突然沉下来的气场,极有眼力劲地对视了一眼,连忙暗中通风报信。


    “……”


    景瞬没料到迟归居然会这么直接地出面维护他,动容。


    对面的张傲德错愕地反应了两秒,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在港澳地区横行多年,谁见了他不得多给几分颜面?


    尊重?


    向来只有别人尊重他、捧着他的份!


    张傲德拉下脸来,刚准备发作,身后就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张叔,迟先生,你们都在啊。”


    作为东道主的季天衡快步走了上来。


    昨晚在包厢碰过面的秦烨和谢从矜也来了,两人慢悠悠地跟上,各怀心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季天衡一来就看出迟归和张傲德之间的不对付,佯装不知情地打圆场,“张叔,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迟氏现任的董事长,迟归。”


    “迟先生,这位就是福元海运的董事长,张董。”


    季天衡微微偏身站在迟归的一侧,笑着补充,“迟先生可能不知道,张叔和我爸是旧友了,算是我的长辈。”


    聪明人说话总是留足余地。


    迟归听明白季天衡的言下之意,微微颔首,“我和我恋人在这里签到,正巧和张董撞在一块了。”


    他不是在给张傲德面子,而是在给季天衡面子,毕竟这是季家的宴会场合,作为宾客要是拂了东道主的面子,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各位这是抢着早来做慈善,反倒是我偷懒来迟了。”


    季天衡八面玲珑地笑着,给出台阶邀请,“我看其他宾客差不多也都到了,张叔,你是长辈,你先进?”


    张傲德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只是他的目光触及到景瞬手中的签到本时,颐指气使,“季二,不是我说你,这还整得什么签到本啊?赶紧让人撤了。”


    他话里有话,“在座宾客要是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白混了?”


    “……”


    景瞬捏着签到本的手微微用力。


    张傲德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带着女伴嚣张入场。


    季天衡瞧出了迟归再度发沉的面色,低声劝道,“迟先生,实在是对不住,你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张董上了年纪,行事难免……”


    观望了好一阵的谢从矜突然插话,“嘁,这老东西不就是在倚老卖老,季二,就你还卖他面子。”


    说着,他径直走到了景瞬的身边,“喂,签好了没有?”


    景瞬闻声抬眸,这才认出了谢从矜这张出现在大银幕上的演员脸,他将手中的签到板递了过去,“嗯。”


    谢从矜接过,目光在“景瞬”这个名字上略作停留,飞速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紧接着,就将纸笔丢了一旁的秦烨,“喏。”


    秦烨也没拒绝,干脆落字。


    这签到本其实是为了事后方便统计慈善捐款名单,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流程,也不知道张傲德在计较什么。


    秦烨将东西递回给了侍者,“昨晚酒喝多了,头晕,我先进去坐着了。”


    谢从矜跟着进厅。


    季天衡重新看向了景瞬,微笑道,“早就听说迟先生带了伴侣上船,总算见到了。”


    景瞬不太认识季天衡,只是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初次见面。”


    “昨晚迟先生和我们刚碰面,就急匆匆地往回走,我让助理一打听才知道出了小麻烦。”


    季天衡说话很留分寸,但做事很周道,“我已经让人加急安装新套房的设施了,如果景先生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我这边直升机随时待命。”


    迟归的面色总算有所缓和,“劳二少费心了。”


    “应该的。”季天衡知道迟归如今的身价和地位,不敢怠慢,“迟先生,景先生,两位请。”


    拍卖内厅的面积很大,这会儿已经坐了不少人。


    迟归环视一圈,问景瞬,“你想坐哪里?”


    张傲德带着女伴坐在了左侧第一排的中间,仿佛是要彰显自己的地位与众不同。


    景瞬记着迟归的身份,“右侧第二排可以吗?”


    隔了一个过道,不至于和张傲德离得太近,而且第二排反倒更容易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迟归也是这么想的,笑了笑,“嗯。”


    两人顺利入座。


    大概是景瞬的轮椅太过醒目,周围有不少人投来的目光。


    坐在头排的张傲德偏头看了一眼,招来助理吩咐,“赶紧去查查,迟归带来的那瘸子到底什么身份?”


    居然就值得他宝贝成这副模样?


    难道他不知道迟氏的码头港口项目想要顺利下去,那就还得依仗他们张氏吗?


    助理应下,快速离场。


    张傲德重新回正身子,略显粗厚的手指正摩挲着情人女伴的手。


    面对周遭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景瞬视若无睹。


    他往张傲德的方向瞥了一眼,隐隐带着点八卦心理追问,“那张傲德今年多大了?怎么带个女伴这么年轻?”


    景瞬看着迟归,忍不住说出心里话,“看他这性格,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有管理大企业、大家族的本事。”


    别的不说,就那暴发户的审美品位,他就不敢苟同。


    迟归捕捉到他眼中流动的好奇和嫌弃,暗笑,用眼神示意韦迪。


    韦迪早早就做过背调,一五一十地低声告知,“张傲德今年五十五了,比起他,他父亲张顺才是真正的风云人物。”


    张顺年轻时还是一名普通的码头搬运工人,那时港澳的大环境还很乱,不少帮派为了地盘明争暗斗。


    传闻,张顺在某次深夜加班出工时,意外救下了当时最大帮派的头领的性命,从此平步青云。


    后来,他利用手中掌控的地盘做起了码头生意。


    “张老爷子活到九十六岁,生前一直捏着集团权利没放,不过,张傲德是他膝下唯一的儿子,这继承权自然就落在他的手上。”


    这些年,张傲德背后一直有张老爷子监督着,对集团的经营无功无过,自从老爷子去世后,隐约是有些坐吃山空的意味。


    “比起张傲德,他的大女儿张雅之这两年的名气更盛。”迟归帮着补充,“不过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不合,这次没来。”


    景瞬将好奇进行到底,“为什么不合?”


    迟归趁机凑近他,耳语,“看见张傲德边上那年轻女人了吗?”


    “嗯。”


    “张傲德先后娶了两任妻子,他女儿张雅之是和第一任老婆生的。”


    “第二任妻子又生了一双儿女。”


    “他这前后两任老婆和儿女们,每年都要为了财产闹得不可开交,至于那年轻女人,是他第三任情人。”


    “……”


    怪不得。


    景瞬恍然大悟——


    父母离婚多年,每年争执不休。


    父亲一把年纪了还花心,甚至在外头找了个小情人招摇过市,张雅之觉得丢人。


    迟归拿起了椅背袋里的拍卖档案,递给了景瞬,“八卦完了,看看今天的拍卖品有没有喜欢的?”


    虽然是在做慈善,但拍下的东西总归也要看得顺眼。


    景瞬接过拍卖档案本,“我来选?不是你花钱吗?”


    迟归朝着椅背上微微一靠,“你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另一半,谁花钱不是花?”


    “……”


    无法反驳。


    景瞬闷咳一声,“那还是一起看看吧。”


    “也行。”


    本次慈善的拍卖品一共有二十五件,大多是是艺术品和珠宝饰品。


    景瞬粗略地翻了翻,忽然间有了目标,伸手轻轻一点,“迟归,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一对蓝宝石的袖口针。


    一大一小,一深蓝一浅蓝。


    景瞬的目光往迟归今天的穿着上一扫,“我觉得这个深蓝色的,很衬你。”


    迟归反说,“我倒觉得浅蓝色的,很适合你。”


    他盯着细看了两秒,带了点笑,“看底下简介,原来是情侣款。”


    “……”


    景瞬才注意到底下介绍的小字,顿时耳根子一烫,“我才没这个意思。”


    迟归却一锤定音,“当众演戏,那就要真一些,就拍这个。”


    拍卖在两点整准时开始。


    因为是慈善性质的拍卖,所有宾客的给价都很大方,动辄上千万。


    景瞬看着一轮高过一轮的叫价,这才真切地意识到——


    豪门和豪门之间有壁,世家和世家之间也有等级,就当前这些人的出手阔绰的程度,娱乐圈里的影视作品演得还是太肤浅了。


    终于,轮到了景瞬看中的那对珠宝袖扣。


    竞价开始。


    迟归示意韦迪举牌,上来就将起拍价翻了翻,“一千万。”


    景瞬听得心脏一震,破天荒地嘀咕,“我天,真想和你们有钱人拼了。”


    之前竞拍价再怎么热烈,那也是一百万、二百万地往上加,迟归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迟归听见他这声鲜活的嘟囔,带了点笑,“不是你说喜欢?”


    景瞬刚准备开口,结果就听见斜前方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嗓音,“两千万。”


    “……”


    大厅众人的目光顺势转移。


    韦迪说,“是张傲德的情人。”


    景瞬想起什么,含糊道,“你们看张傲德今天西装上的佩饰打扮,他会看中这套袖扣,叫价也不意外。”


    “那不一定。”


    迟归回应,又给韦迪投去一道眼神。


    韦迪竞价,“三千万。”


    话音刚落,张傲德就用洪亮的声线跟了上去,“五千万。”


    接连两声加价,引得整个拍卖厅都议论纷纷。


    迟归眸光沉了沉,确定了,“比起喜欢,他就是故意在和我们争。”


    景瞬无语。


    多大年纪了?


    还搁这里争强好胜呢?


    张傲德偏过头,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不好意思了,迟先生,我张某看上的东西,就没有让出去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极其傲慢,但在场只有少数人听懂了。


    秦烨坐在后排,一副事不关己的玩味姿态,“姓张说的哪里是这对袖扣,分明是编号0202的深水地码头项目。”


    澳港地区的势力已经很久没有变动过了,如今突然加入了一个来势汹汹的迟氏,看来近期一定是有好戏可以看了。


    “……”


    作为项目竞争当事人之一的迟归,自然听出了张傲德的弦外之音。


    近一步,争到底,可只是慈善拍卖,根本犯不着真砸进去那么多钱,但要是退了一步,仿佛就是他在当场认输了。


    就在迟归暗中考虑的时候,景瞬却抓过了韦迪手里的标牌,“六千万!”


    一句话,顿时惊倒了会场里的不少人。


    韦愣是跟在迟归身边见惯了大场面的,这下子也变了面色,“小景先生。”


    这场慈善拍卖,他们定下的最高界限是五千万。


    “怕什么?”景瞬看向迟归,一反常态地露出点骄纵姿态,“不可以吗?我就是想要~”


    迟归勾唇,没刻意压低自己的宠溺允许,“可以,你开心就好。”


    “六千万。”


    景瞬重复,挪向张傲德的视线里带了一丝势在必得的光。


    “……”


    张傲德没想到景瞬居然真的敢往上加价,但刚才的狠话已经放出来了,此刻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于是大手一挥,“七千万。”


    景瞬继续,“八千万。”


    宴会厅里的惊呼声一轮盖过一轮。


    “不是,迟氏董事长我是认识,可他边上那个加价的年轻人是什么身份啊?这太胡来了。”


    “看着和迟先生挺亲密的,应该是伴侣吧?是不是宠过头了?”


    “要是这么喜欢这对袖扣,还不如花钱再请设计师定制一套呢。”


    现场确实都是有钱人,但不是没有脑子。


    做慈善嘛,点到为止就差不多,哪里值得真往里面砸那么多钱?


    张傲德没料到景瞬居然敢狮子大开口,和他杠到这种程度,面色微变。


    台上的竞拍师正在哄抬气氛,“八千万一次!”


    “八千万两次!”


    “……”


    迟归自己不出声,却能允许另一半乱来?还要不要跟价?


    张傲德握着标牌的手略显犹豫。


    忽然间,后方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催促,“张董,你刚都放话了,不至于让一个小年轻比过去吧?”


    季天衡原本还打算出面圆场,没想到边上的谢从矜居然火上浇油,顿时无奈,“谢二,你凑什么热闹?”


    谢从矜翘起二郎腿,“我就乐意看某些人被架上高台,下不来~”


    前排的张傲德果然被激上了头,“八千五百万!”


    说完,他在众人的惊呼中再次看向了景瞬。


    景瞬沉默几秒,气势也没那么足了,“八千八百万。”


    迟归察觉出了什么,眉梢微挑。


    张傲德看清景瞬弱下去的骄纵气场,又听到了幅度变小的加价,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九千万。”


    一秒,两秒,三秒,在众人的期待中——


    景瞬忽然见好就收,反手对着张傲德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气焰尽收。


    他将标牌递回给了韦迪,暗松一口气,不演了,“好险。”


    韦迪听见这声低喃,难得有些回不过神,“小景先生?”


    迟归早就看破了景瞬的意图,实在没忍住笑了笑,“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在替我激对方。”


    景瞬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桃花眼里带了一丝狡黠,“谁让张傲德口出狂言?”


    “慈善拍卖又不和那个项目挂钩,我们没必要和他置气就花冤枉钱。既然他那么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那就让他好好证明。”


    反正景瞬刚刚那么一演——


    在外人看来,顶多就是迟归的恋人不懂事,漫天加价闹着玩,哪怕是争不过,竞拍价也已经顶到了这个位置,不算丢人。


    但张德傲不一样,他现在可是要实打实地花出这笔钱。


    “……”


    张傲德对上一脸轻松的迟归和景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人戏耍了。


    这两人根本就没打算真要这对袖扣!


    张傲德的脸色如同倒翻了颜料盘,青红交接,十分精彩,他硬生生地扣紧了自己的扳指才没当众反悔。


    果不其然,拍卖价到了九千万,已经没有宾客敢凑热闹了。


    “九千万,一次!”


    “九千万,两次!!”


    台上的主持人一锤定音,“九千万,三次!!!”


    “各位,让我们以全场最热烈的掌声感谢张傲德、张董,对慈善事业的大力支持!”


    全场掌声雷动,真心掺着假意。


    迟归和景瞬对视一眼,慢悠悠地鼓起了掌,气死人不偿命。


    张傲德只觉得像是无数道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如坐针毡。


    论起资本,他确实不缺这区区九千万,可一想到这笔钱花得不值,花得冤枉,花得被人算计,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很快地,专业人员就将慈善拍卖款的合同拿了过来,“张董,烦请确认合同签字。”


    “……”


    张傲德胸口起伏了一瞬。


    他边上的情人觉得这笔钱花得冤大头,柔声问,“要、要不算了?少捐点。”


    张傲德窝火无处发泄,瞪了她一眼,“开什么玩笑!”


    他最要面子,断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诈捐!周围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现在后悔,那传出去他还要不要脸了?


    景瞬确认了张傲德签了字,看向迟归,“一个名字九千万,真贵~”


    迟归重新将那本拍卖档案递了过去,“还剩一半的拍卖品,你再看看?”


    慈善款还是要捐的,拍卖品就是走个形式。


    景瞬又翻了翻,最终和迟归商议着拍下了一幅现代艺术风的画作。


    将近三个小时的拍卖,剩下的宾客或多或少都参与了。


    后排的谢从矜拍了一个青花瓷小马,秦烨更是拍了一件造型奇特的陶艺品,抽象得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景瞬不说,但在心中评价:


    有钱人的审美品位,有时候也不是特别能理解。


    …


    慈善拍卖宴一结束,张傲德就怒气冲冲地站起了身。


    他转身对上了同步起身的迟归,以及稳坐在轮椅上的景瞬,眼中的怒火近乎烧穿,“迟董,我真是小瞧你们了。”


    迟归神色淡定,回他,“比不上张董出手阔气,迟某自愧不如。”


    开始吹捧,实则暗讽。


    张傲德知道周围的宾客还没完全散完,克制着还不算太失态。


    他冷哼一声,暗中警告,“迟归,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比起有些项目工程带来的盈利,这九千万确实洒洒水。”


    景瞬懒得听这爹味十足的中年男人说教,漫不经心地迎合,“嗯嗯,感谢张董为慈善做出的九千万贡献。”


    坑了别人还在这里卖乖?


    也不怕把张傲德气晕。


    迟归忍住不笑,目光却凝在景瞬的脸上移不开,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爱。


    “……”


    这对狗男男!


    张傲德的暗骂哽在喉间,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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