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


    慈善拍卖宴结束后, 季天衡让人五层西甲板上备好了露天晚宴。


    甲板上的乐队在现场演奏着曼妙的爵士乐,这一会儿已经有放得开的宾客,三三两两地围在中央跳着交际舞。


    景瞬知道自己坐在轮椅不方便, 更不想招人眼球, 刻意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夕阳刚刚落下,蓝调时分的海面呈现出浓郁而深邃的色调, 海天之间的界限似粉似蓝的模糊。


    景瞬眺望着远处的景致,发出一声喟叹, “好漂亮。”


    在城市里住久了,突然看见这么旷阔无垠的景色,连内心深处的枷锁都跟着减轻了份量。


    侍者倒上了提早醒好的葡萄酒,“两位先生,我们今晚采用的是自助形式, 也可以另行点单, 烦请二位看。”


    以东道主季家的资本,哪怕是自助形式,餐品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说是晚宴, 却没有多少人是以吃饭为目的。


    景瞬是个例外,他往远处斜对角的自助餐桌上看了看,“我想吃点海鲜。”


    迟归自然而然地接话,“你坐着吧,我去看看。”


    景瞬听见这话,视线往迟归的身后瞧了瞧,发现已经有些宾客投来了观察的目光,“你去?那还能回来吗?”


    很多宾客就等着时机,想要和迟归这位年轻家主搭上话呢。


    “……”


    迟归深知众人参加这场晚宴安排的真实意图,却不在意。


    无论是他, 还是背后的迟氏都有犯不着主动去结识所有的人脉,反倒是其他宾客可能想要借机巴结他。


    “没什么事比填饱肚子更重要。”迟归起身,瞥了一眼景瞬面前的酒,“我顺便看看有没有其他喝的,你别喝酒。”


    他现在的身体还在调理,是要戒酒的。


    景瞬感受到迟归藏在寻常口吻下的关心,唇侧微弯,“嗯。”


    景瞬目送着迟归走远,这才收回了视线,他望着海平面上过分浓郁的色调,饶有兴致地拿起手机拍了起来。


    另一半的迟归没有直接选择自助餐品,而是特意吩咐侍者新做了几样。


    忽然间,一道陌生的声线闯入了他的耳中。


    “迟先生?”


    “……”


    迟归侧身,映入眼帘的是两道陌生的面容。


    一名穿着白色羽毛礼服的年轻女人,以及一名打扮奢侈的中年女人,两人的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像是一对母女。


    迟归在脑海中搜刮了一圈,确认不认识后,沉默着。


    年轻女人没想到迟归连一句应答和提问都没有,隐隐有些尴尬。


    不过,她迅速扬起了更为动人的微笑,坦然又大方地自我介绍,“迟先生,你好,我叫莫蔓,这位是我的母亲,许勤女士。”


    迟归听见眼前两位女士的姓名,脑海中冒上来了一丝联想。


    出于礼节,他颔首以对,“你们好。”


    许勤用欣赏的眼神将迟归打量了一遍,开口,“迟先生,早就听我丈夫说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现在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迟归心里已然有了猜测,“你丈夫?”


    许勤就等着他的询问,刻意挽了挽肩上的披肩,“我丈夫是澳市财政司的莫骏,你们之前见过面。”


    “……”


    迟归了然。


    果然如此,澳市报得上名号的“莫家”,就只有这么一家了。


    迟氏想要拿下0202的深水港项目,相关手续就绕不开澳市财政司的审批以及政策支持。


    很早之前,迟归来澳市和莫骏见过一面。


    没想到,今天会在游轮上又遇到对方的妻女。


    “……”


    迟归眼底晃过一丝深究,但脸色始终很淡,完全没有许勤设想中该有的热络。


    许勤笑容微僵,靠在后方的手隐秘地点了一下自家女儿。


    莫蔓也算是领略了迟归的一丝冷漠本色,连忙接话,“迟先生,这么贸然上前和你打招呼,其实是我想要亲自来感谢你。”


    迟归不明,“感谢?”


    莫蔓微笑解释,“刚才你在慈善拍卖下来的那副现代艺术画,是我的作品,也是我第一次尝试慈善售卖,谢谢你的出价和赏识。”


    三千万,虽然是以慈善为目的的拍卖,但这个价格一旦传出去,同样能打响她的名声。


    莫蔓对上迟归这张算得上出众的脸,暗含期许,“等这次游轮宴结束后,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单独请迟先生吃顿饭?”


    俊男美女站在一块,怎么看都很吸睛。


    已经有不少宾客投来的目光,甚至还有人小声议论开来:


    “莫小姐和许女士这是看上迟先生了吧?难得见他们母女这么主动?”


    “可迟董不是已经带了伴侣上船?刚才拍卖场上坐轮椅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谁知道那是伴侣还是情人?现在世家名门哪个不讲究门当户对?”


    “莫小姐长得漂亮,从小又是学艺术的,他父亲还官居要职,想着和他们家联姻、攀关系的人多了去了,没想到她们左挑右选,想法不在港澳本地啊。”


    “迟氏在海市算得金字塔顶端了,你们没看见季二都对着迟先生客客气气的吗?”


    “……”


    诸如此类的议论蔓延开来。


    莫蔓不自觉地抓紧手中的香槟杯,“迟先生?”


    迟归直言,“抱歉,不方便。”


    “……”


    “……”


    拒绝的话太过干脆且不加修饰,惹得母女两人都是一怔。


    要知道,莫蔓在澳港地区也算是名流千金,追求者不在少数,但她眼界甚高,从来不主动邀约任何人。


    没想到,首次出手就遭到了无情拒绝。


    莫蔓压住眼底的难堪,“不、不方便吗?”


    许勤自然是向着自家女儿的,同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她刚准备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迟归。”


    下一秒,迟归就收敛了眉眼间的冷酷,径直饶过她们母女走了过去。


    莫蔓和许勤双双转身,目光跟随——


    来人稳稳当当地坐在轮椅上,面容年轻而精致,那双桃花眼更是生得漂亮。


    游轮上的消息是互通的。


    短短半天,谁都知道迟归身边还跟着一位坐着轮椅的年轻人,好像还是伴侣关系。


    莫蔓不死心,“迟先生,这位是?”


    万一,万一只是关系亲密的朋友呢?


    但迟归的回答随即浇灭了她唯一的火苗,“这位我的恋人,景瞬。”


    迟归看出母女两人的那点小心思,于是将手搭在景瞬的轮椅上,还有意换了一种叫法,“小瞬。”


    景瞬心弦一动,下意识地应了,“嗯?”


    迟归原封不动地复述介绍,不带多余感情,“这位是莫蔓小姐,以及他的母亲许勤女士,刚才拍下的那幅画就是出自莫小姐之手。”


    景瞬和迟归对视一眼,心如明镜。“许女士好,莫小姐好,初次见面,下午展出的那副画作很漂亮,我和迟归都很喜欢。”


    没有外人口中生疏客套的“迟先生”,而是直呼大名、关系更进一步的“迟归”。


    莫蔓维持着体面,“谢谢。”


    迟归没再这对母女身上停留过多的目光,而是将注意力挪回到了景瞬的身上,“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过来了?”


    景瞬是个聪明人,早就看穿了这场搭讪夹带的真实目的。


    他想起自己和迟归之间的协议,半真半假地撒了娇,“谁让你一直不回来的?我太饿了~”


    迟归唇侧泛起一抹弧度,语气里多了温柔,“好,我已经让人下厨了,那先简单拿点吃的?”


    “好。”


    景瞬点头,又代替迟归向母女两人作别,“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莫蔓瞧见迟归对内、对外判若两人的态度,攥紧了手中的酒杯。


    “是我们打扰了,两位自便。”


    莫蔓体面结束了这场交流,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场。


    那么多宾客看着她被迟归拒绝,她更看着迟归和景瞬在眼前秀恩爱,向来心气甚高的她哪里还能再待得下去?


    许勤猜到了女儿内心深处的羞恼,暗戳戳地瞪了迟归和景瞬一眼,连忙跟上。


    直到远离了露天甲板,回到了游轮室内。


    莫蔓才红了眼,流露出了被拒绝的羞恼,“太丢人了!”


    她原地剁了两下鞋跟,脸颊泛红,“妈,都怪你怂恿的!这下好了,被那么多人看见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女女啊,别哭别哭,妆别花了。”


    许勤连忙哄道,同样觉得气恼,“这次是妈妈失算了。”


    她原本是想着搬出了丈夫的名字和官衔,当着众人的面,迟归多少会给自家女儿一点儿面子。


    没想到事与愿违,那迟归简直是不近人情!


    莫蔓轻吸一口气,“我都说了,那个叫景瞬的,就是他的另一半,你还不信。”


    许勤拿出纸巾安抚她,低声道,“我这不是想要给你找个好的吗?之前确实没听说过迟归有对象啊。”


    这些年,澳港地区的豪门世家,许勤都见识过、筛选过——


    不是年纪不符合,就是长相不符合,不是有了家室,就是混不吝的纨绔子弟,像季天衡、秦烨这一类的,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绝不是轻易能招惹的。


    “这迟家在海市的地位可不比李、季、张、秦四家要差,而且我都打听清楚了,迟归是前些年才被认回迟家的!”


    ‘“短短几年就能坐得住家主位置,可见他的能力不一般,而且妈妈看得出来,你对他也挺有好感的,是不是?”


    “……”


    莫蔓脸颊微热,反驳,“长得再符合我的标准又有什么用?人家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许勤还算能拿捏自家小女儿的心思,也看中了迟归的家世和地位。


    “女女,你听妈说——”


    “华国有句俗语,叫做有志者事竟成。”


    许勤眼中露出一丝精明,低声透露,“你忘了你爸做什么工作的?迟氏在澳市有项目,好像正在和张家竞争,赶明儿我让你爸拿捏一下迟归。”


    “横竖得给你们制造再见面的机会。”


    “我宝贝女儿长得这么好看?哪个男人不心动?”


    “那叫景瞬的,指不定只是一时兴起的情人,再说了,哪家豪门会放任继承人找个男的对象?还是个行动不便的人。”


    莫蔓犹豫不决,“这、这能行吗?”


    许勤见女儿心动,又劝,“试试不就知道行不行了?”


    莫蔓不再搭话,拉着她往自己的船舱走,“再说吧,妈,我们快走吧,我现在还觉得丢人呢!”


    ……


    冒着热气的精致餐点送了上来,就连葡萄酒也换成了气泡饮料。


    “你的意思是,莫政司有权决定那个深水港的项目?”


    景瞬从迟归那边了解到了莫蔓和许勤这对母女的家世背景,后知后觉地担心,“那刚才你就这么拒绝了莫蔓的私下邀请?会不会太不给面子了?”


    迟归用叉子挑开龙虾壳,“不然呢?我要答应和她单独见面?”


    “……”


    景瞬卡壳。


    说实话,他想象不出迟顾和莫蔓约会的样子。


    他换了种说辞,“我的意思是,张傲德不是和迟氏在争夺这个项目吗?如果能够拉拢莫政司,迟氏不就多了一份助力?”


    他顿了顿,补充,“当然啊,我不是让你和莫蔓去发展那种关系。”


    迟归明知故问,“哪种关系?”


    景瞬哼哼,不接话。


    迟归轻笑,从容地和他说明情况,“放心吧,迟氏的项目从来不靠这种关系获得,靠的是硬实力。”


    如果莫家因为这种事情就在背地里使绊子,那迟归只会照单全收,然后看准时机再丢回去。


    “莫小姐毕竟是女孩子,我对她没有其他想法。”迟归看向景瞬,像是特意解释,“假意在人前答应邀约,只会增加日后不必要的误会,还不如果断拒绝她。”


    迟归有自己的处事准则,不该有的念头,他绝对不会冒出来。


    “不利用她的好感去获取我想要的资源,才是尊重。”


    “……”


    海风轻抚。


    景瞬心跟着一动,“嗯,你说得也是。”


    迟归将大块的龙虾肉切开,示意,“不是饿了吗?今天的澳龙挺不错的,你试试。”


    景瞬垂眸塞了一口虾肉,满足地点了点头,“嗯哼。”


    迟归问,“好吃?”


    “嗯。”


    夜幕渐渐笼了下来,月亮在海面高照,别有一番景致。


    迟归看着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餐桌,问,“这下吃饱了吗?”


    景瞬点头,“嗯。”


    迟归看了一眼时间,“起风了,夜里海上温度会更低,早点回去?”


    景瞬深知自己怕冷的体质,没拒绝,“也行,我对其他饭后娱乐也不感兴趣。”


    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了甲板中央姗姗来迟的季天衡等人,提醒迟归,“季二少来了,你要过去吗?我自己先回船舱也可以的。”


    “……”


    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迟归不放心景瞬一个人待在船舱里,可上船这么久了,他还没和季天衡等人正经地洽谈过几句。


    迟归略做思考,“那你坐这儿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去和季二简单聊聊就回来。”


    景瞬这会儿感觉还好,不冷,“嗯,行。”


    迟归不放心地要求,“别乱走动。”


    景瞬就知道他还记着之前的事,闷哼,“知道了,事不过三,而且就这么点距离,我在你眼皮子底下呢,能去哪里?”


    迟归暗笑,端起酒起了身。


    景瞬看着他走远,这才优哉游哉地拿起了手机。


    微信界面里,喻修竹在半小时前发来了消息:


    “小景,公司对于巨石影视的官司起诉已经在走流程了,律师说胜诉的几率很大。”


    “澳市常年气候舒服,你这么怕冷,在那边多待一阵子也行,海市有我呢。”


    景瞬连忙打字回复,“好的,喻哥,你办事,我放心。”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一道突然的询问就砸了下来,“怎么就你一个人?”


    “……”


    景瞬抬头,甲板上的灯光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谢从矜。


    光影下,对方的骨相优势极为明显,是一张天生的、极度适合大银幕的年轻俊脸,眉眼张扬,气质矜贵,妥妥的世家公子哥。


    景瞬没想到谢从矜会主动来找自己,沉默两秒才开口,“谢先生?”


    谢从矜眉梢一挑,“看来我是不需要自我介绍了。”


    景瞬说,“但凡关注内娱影视圈的,谁会不知道谢先生近两年的势头很猛。”


    他看过谢从矜主演的电影,对方的演技在同年龄层里确实很突出。


    谢从矜并没有顺势往下聊,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提到另外一事,“小景先生,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一下?”


    景瞬一愣,“什么?”


    谢从矜有意提醒,“今天下午在拍卖会上,要不是我出言激了激张傲德,说不定,你就要花出六千万自行买单了。”


    “……”


    景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话是你说的?”


    谢从矜又挑了挑眉,承认了。


    景瞬倒也不遮掩,拿起气泡水示意,“谢谢。”


    对方说得没错,得亏有那一句火上浇油的话,张傲德才会为了面子、直勾勾地上了头。


    谢从矜慢悠悠地饮了一口酒,明知故问,“我知道你也是演员,现在签在哪家公司?”


    景瞬有些意外对方的关注点,但选择实话实说,“竹林经纪。”


    余音落地,他就捕捉到了谢从矜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短促的,仿佛只是灯光掠过时的错觉。


    景瞬试探,“谢先生,你有听说过吗?”


    谢从矜嗤笑,言语突然犀利了起来,“什么小破公司?没听过。”


    景瞬眉心微蹙,辩解,“竹林经纪确实是新成立不久的小公司,但公司老板,也就是我的经纪人喻修竹先生,他之前经手的鼎星工作室可不是小公司……”


    “我知道。”


    谢从矜递去一道制止的眼神,“我就是从鼎星出来的,我能不知道?”


    “……”


    经他一说,景瞬时隔许久的记忆才翻涌起来。


    两年多以前,鼎星工作室突然被卷入洗/钱风波,还有不少艺人牵扯其中。


    出事后没多久,就有很多营销号爆出,工作室里面有很多艺人早就和公司完成了解约、跳槽,和非法交易无任何牵扯。


    其中就包括谢从矜。


    景瞬不确定谢从矜对喻修竹的态度,但还是为后者说话,“谢先生,喻哥是当过你的经纪人吗?他当初是被无辜牵连的,官方和法院判决书都出了。”


    谢从矜没接话,只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他看向景瞬,“喂,让迟归给你换个经纪公司吧,再不济,换个经纪人,别待在喻修竹的手底下。”


    景瞬不为所动,“你对喻哥有偏见。”


    “偏见?是又怎么样?”


    谢从矜磨了磨后槽牙,冷笑,“别怪我没提醒你,喻修竹最会的就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骗取信任。”


    “……”


    “到最后,再利用你的信任出卖你,把你‘吃’得渣都不剩。”


    “……”


    明明是贬低人的话语,怎么听着反倒有种不甘和委屈?


    景瞬盯着谢从矜看了好一会儿,脑海中突然迸出了一种猜想。


    他看着谢从矜自顾自地倒酒,故意试探,“谢先生,少喝点酒,小心犯胃病?”


    面对他的突然提问,谢从矜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有胃病?”


    景瞬的猜想验证百分之五十,又绕回到原先的话题,“喻哥挺好的,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前阵子做完手术,他还给我做药膳了。”


    “艹。”


    谢从矜的脸色微变,咬着后槽牙都止不住酸味。


    景瞬这下子百分百确认了,循着那一丝八卦气息追问,“谢先生,你和喻哥什么关系?是前任?还是他把你甩了?”


    “……”


    谢从矜概不承认,“关你什么事?”


    “谢先生,明明是你七拐八绕来找我问话。”


    景瞬透过现象看本质,没了最开始的生疏和客套,“我咖位是小,但所属经纪公司和经纪人网上一查就知道,你是特意来找我打听喻哥的吧?”


    谢从矜脸上浮动一丝被人拆穿的尴尬,哼笑掩饰,“我打听他做什么?”


    景瞬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很好奇,没有就算了。”


    “……”


    谢从矜语塞。


    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迟归就走了回来。


    他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有些意外两人会坐在一块儿,“景瞬,谢先生,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走了。”


    谢从矜起身走人,连头都不回。


    迟归不明所以,又将视线转向景瞬,“你们认识?”


    景瞬还沉浸在吃到新鲜瓜的微妙中,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迟归,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第32章 【第032章】 “你许的愿望,它们听……


    迟归看了一眼走远的谢从矜, 问,“什么秘密?”


    “以后能往外说的话,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现在还不行。”


    景瞬眼里的兴味还没减少, 但他得尊重喻修竹的感情隐私,不能再没有和对方确认的情况下随意透露。


    迟归确认自己成为了这个秘密的第一顺位分享人, 于是没有勉强他,“起风了, 回船舱吧。”


    “好。”


    景瞬滑动轮椅,和他并排往外走。


    甲板上的音乐渐渐消失,景瞬确认四周无第三人后,才问,“张傲德不会是因为下午拍卖丢了脸, 不敢出面了吧?”


    刚才在甲板晚宴上, 就没见对方出来过。


    迟归回答他的疑问,“季二说,他从拍卖场里出来就一头钻进了二楼的娱乐厅, 这会儿还在牌桌上玩得停不下来。”


    “……”


    景瞬有些诧异,“他瘾头很重吗?”


    迟归说,“听说张傲德年轻时那会儿很傲,什么东西都敢压成筹码,他曾经在牌桌上直接输掉了一个货运码头。”


    “那时张老爷子正值壮年,得知这事后拉着他在祠堂上了家法,险些要了一条命,事后还给澳市各大牌场都放了话,绝对不准张傲德再次出入。”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张傲德才有所收敛。


    景瞬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种陈年旧事,你怎么知道的?”


    迟归说,“刚才见季二时,秦烨在边上说的,秦家做的就是博/彩生意,当年张傲德就是在秦氏旗下的牌场里输了一座码头。”


    景瞬跟着猜测,“那现在张老爷子不在了,张傲德又本性毕露了?”


    “估计是。”


    “迟归,如果张傲德执意要插手争抢那个项目,迟氏拿下的概率还大吗?”


    景瞬隐约能看得出来——


    澳港两市离得近,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外来势力不是那么好扎根的。


    “能拿下。”


    “……”


    景瞬原以为迟归会有所迟疑,但没想到对方的回应来得干脆,“百分百?”


    迟归站在船舱套房的门前,偏下视线和他对望,“百分百。”


    寥寥数语,景瞬却窥见了另外一面的迟归——


    那是外人口中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言行举止中带着有种与生俱来的掌控感,强大却不见一点儿张狂,仿佛手里早已经拿定了项目的生杀大权,只看他什么时候动手罢了。


    套房门打开。


    迟归示意他先进去,“项目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这次带你过来就是散心的,今晚可以早点休息,游轮上明早安排了海面追鲸,感兴趣吗?”


    景瞬惊讶,“追鲸?真的能看到吗?”


    “明早经过的那片海域是有的,运气好的话能看到。”


    景瞬应下,“好。”


    有了昨晚的意外情况,迟归这次没有再离开,而是选择坐在外厅处理工作。


    景瞬重新进了浴室才发现,里面居然已经铺满了防滑软垫,就连一侧的墙壁上都已经安装了对应的辅助措施。


    有钱人的世界里,办事速度永远高效且直观。


    …


    一个小时后。


    景瞬洗漱完出来,迟归已经移回了室内的书桌办公。


    两人的目光默契对视,迟归先开口。


    “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你先睡觉?”


    “好。”


    景瞬熟练地挪动上床,卷着被子躺了下来。


    内卧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下了一张昏暗的床头灯,窗帘没有完全合上,书桌正对着外面的幽暗大海。


    黑夜中,潮声翻涌波动。


    迟归独自正坐在桌前,翻阅着满是英文的项目材料,冷色调的屏幕灯照落在他的身上,弥漫着一种锐利而孤寂的界结。


    景瞬安静地盯着迟归的背影,脑海中却浮动了很多没由来地联想——


    迟归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在没有被认回迟氏以前,他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短短几年时间,管理着迟氏那么大一个集团,成为了无数人眼中不可撼动的存在,这条路应该走得也不轻松吧?


    内心的求知欲突然地泛滥,景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冲动想去认识一个人了。


    “迟归……”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被叫到名字的人转身回应,“怎么了?”


    “……”


    四目相对,景瞬却问不出来,他往被子里缩了缩,佯装很困地合上眼睛。


    “晚安。”


    “晚安,早点睡。”


    “……”


    过了几秒,景瞬才微微抬了眼。


    迟归又转回了身,面对那些枯燥的文件,景瞬没再说话,药效渐起,坠入梦乡。


    …


    一觉睡醒,晨光大好。


    景瞬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妥帖,连早餐都顾不得吃,就跑到了二层船头。


    游轮上配备了专业的向导和解说,“两位先生,是来看鲸鱼的吗?”


    景瞬期待,“能看见吗?”


    专业向导将望远镜分发给他们,“这得看运气,不过最近鲸群在这片海域出没的次数不少,今天天气很好,几率很大。”


    因为游轮体型太大,不能靠得过近,偶尔是需要借助望远设备。


    “谢谢。”


    景瞬接过,顺手给迟归递了一个,“喏,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运气。”


    迟归不扫他的兴,“陪你等等看。”


    追鲸只是游轮上附带的一个项目,能为此早起的宾客并不多。


    景瞬和迟归被带到了最佳的观鲸位置,等待着平静海面浮动奇迹。


    向导怕他们无聊,特意找话,“两位先生,鲸鱼是海洋之神,是智慧、强大和自由的象征,在当地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


    “每当鲸鱼成群活动时,谁能第一个看见它们的身影,那就是海洋认定、赐予的好运,听说这样许愿很灵验。”


    景瞬笑道,“这能准吗?”


    迟归也说,“估计是拿来哄小朋友的。”


    向导跟着笑,“以前渔民出海,算是一种希望的寄托吧。”


    话音刚落,迟归就眼尖地发现了什么。


    他没有着急去拿望远镜,而是第一时间提醒身边人,“景瞬,西南方向。”


    “嗯?”


    景瞬第一时间拿起了望远镜,摸寻一阵后顿时发出惊叹,“真有!看见了!”


    向导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顺利,连忙拿起对讲机,走到一旁通知游□□控室。


    景瞬想起刚才向导说过的话,放下望远镜,特别诚心地拢住双手、合了眼。


    半分钟后,他重新睁了眼。


    迟归将他的举动收入眼中,问,“许了什么愿望?”


    “……”


    景瞬见自己的幼稚行为被抓包,微微红了脸,“也没什么。”


    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双腿能好,能够重新自由地掌控每一步路。


    其实景瞬早过了天真的年纪,他知道这样的许愿在现实面前显得幼稚且没用,可当下的他还是做出了小朋友的行径,将心底那一丝愿望寄托给了海洋。


    “迟归。”


    “嗯?”


    “这是我第一次追鲸。”


    “……”


    心理医生曾经告诉景瞬,让他多和外界沟通、分享、交流。


    景瞬自觉还算是听话的好学生,他愿意将自己封闭许久的心打开一道窗。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对迟归确实有着意料之外的分享欲。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小时候忙着读书和拍戏,寒暑假期几乎被通告排满了,我爸妈曾经答应带我去海洋馆,后面都因为各种意外不了了之。”


    景瞬看似生活在一个不缺物质、不缺关注的成长环境里,可当他成年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童年遗憾太多了。


    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景瞬没想到,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鲸鱼会是在今天,而且身边人陪伴着的人会是迟归。


    游轮离得近了些。


    哪怕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远处的一片庞大鲸群,忽然间,领头的那只鲸鱼在海面轻巧一跃。


    “景瞬。”


    迟归喊他,像是很认真地回应了他的童年,“你许的愿望,它们听到了。”


    景瞬怔忪,许久之后才如释重负地笑了声,“嗯。”


    …


    早起幸运地见了鲸群,景瞬又回房间补了个觉。


    午餐照例送进了船舱,吃得有些晚了,不过是很丰盛的港餐,各种摆盘精致又讲究。


    景瞬填饱了肚子,还没等确认下午要做什么,季天衡身边的助理就亲自找上了门。


    “迟董,二少亲自在二层大厅安排了牌桌,今天下午三点开始,还请迟董赏脸下去玩玩。”


    “……”


    澳市的牌桌游戏发达,豪门贵胄聚在一块儿,少不了上桌,这设立彩头更是家常便饭。


    迟归眸光微晃,“告诉二少,我会准时过去的。”


    “好的。”


    助理礼貌地来,又礼貌地离开。


    景瞬舀着一碗杏仁茶当餐后甜品,不太确定地问,“迟归,你会玩吗?”


    “会点。”迟归反问他,“你呢?”


    景瞬乖乖摇头,“不会,我上不了桌。”


    他从小到大就没接触过牌桌游戏。


    即便这一会儿吃透了规则,待会儿进了场也成不了牌神。


    迟归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幽光,然后才对着景瞬说,“没事,我教你点简单的,待会儿你就陪我出席看看。”


    “好的。”


    …


    季天衡亲自下场组的牌桌局,大家伙自然愿意给东道主面子。


    迟归和景瞬到时,厅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宾客。


    众人分散在各个牌桌前,面前或多或少都垒着一叠圆形筹码,各桌前的荷官们穿着得体,指尖花牌清洗、摊开、分发,一系列的动作水到渠成。


    酒光摇曳间,蕴出真正的纸醉金迷。


    生意讲究彩头。


    哪怕是出了海,牌桌的摆放和座位都有一定的风水讲究,季天衡就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他左手侧坐着秦烨,两人似乎是已经玩上了。


    看见迟归和景瞬,季天衡干脆将花牌往下一放,“迟先生,小景先生,你们来了。”


    迟归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景瞬对上了季天衡扫来的目光,微笑以对,“二少好,我来凑个热闹。”


    余音未落,一道不合时宜的讽刺就响了起来,“这牌场上的热闹,我看你未必凑得起。”


    “……”


    近乎讽刺的话语传了过来。


    景瞬等人的神色不约而同地一变,侧过视线——


    张傲德带着女伴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揣着一杯威士忌,脸上还浮动着明显的酒意。


    距离近了,他身上那股浓郁的酒气就传了过来。


    坐在位置上的秦烨露出一丝嫌弃,他直接起身远离,“张董这是喝了多少?大白天的,见人说话那么不客气。”


    言下之意,是觉得张傲德对景瞬太过冒犯了,哪怕是看在迟归的面子上,都要给他的身边人多留几分尊重。


    张傲德不以为然,“客气?”


    他已经让助理去调查过景瞬的身份了——


    一个内地三线开外的小演员,也没什么代表作。


    这种货色放在早些年代就是下九流的戏子,眼下就是傍上迟归这高枝了,真以为自己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昨天在拍卖场的失利,让张傲德心存不痛快。


    这会儿他假意借着酒劲、肆意发泄自己的恶劣,“我对一个戏子用得着客气吗?”


    迟归眸中浮动从未有过的暴戾,离得最近的季天衡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迟先生!迟归,全当给我一个面子!”


    要是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人,这事情绝对收不了尾了。


    “张叔!你喝醉了!我让侍者和郑女士带你回船舱休息吧。”


    “醉什么醉?我还没玩够呢!”


    “……”


    景瞬也察觉出了身边人沉下去的气场,他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无数目光,轻轻地拽了一下对方的小拇指。


    “迟归,我自己可以。”


    不就是逞口舌之能吗?网上的黑评和漫骂,景瞬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张傲德这种程度的嘲讽,只能当众将他自己的素质和身价拉低。


    景瞬递给迟归一道安定且从容的眼神,随意拿起了桌面上的一杯清水,滑动着轮椅靠近了张傲德。


    他喊,“张董。”


    张傲德瞥下视线,似乎是鼻孔里出气,就连黏在他身边的女伴都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慢。


    下一秒,景瞬就将那杯清水泼了过去。


    迟归碍于身份和地位,背后牵扯太多利益,有些事情不方便做,不代表他自己本人不能反击。


    ——唰啦!


    这杯清水准确无误地泼在了张傲德和他的情人中间,不是泼歪了,而是一种警告。


    但倾斜而出的清水还是波及到了两人。


    “哎呀!”


    郑瑛第一时间就推开了张傲德,只关心自己被水渍波及弄湿的缎面晚礼服,“你、你这是做什么!”


    “……”


    张傲德一僵,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周围无数人都投来了震惊的目光,全然没料到景瞬居然敢对张傲德动手。


    景瞬将空杯子重重地落回到牌桌上,“张董怕是醉得不轻,我来替你醒醒酒。”


    郑瑛迟来地表现温柔,一边拿丝巾给张傲德擦脸,一边抢先指责,“这位先生,你简直太没有礼数!”


    “礼数?张口闭口就称呼我为‘戏子’,将我视为没有人格的、旁人的附属品,这就是你们澳港世家该有的礼数?”


    不止是张傲德,还有现场其他看好戏、暗中非议他的那些豪门——


    明面上穿得冠冕堂皇,却遮不住内心的粗鄙和低俗!


    有些人靠着与生俱来的家底,自以为高人一等地去审判、去妄议,实际上自己没有半点真能力,难道这就对了?


    “我要是上不了台面的戏子,那张董算什么?赌/徒?”景瞬顿了顿,看向郑瑛,“你呢?又算什么?”


    郑瑛是张傲德的情/妇,这在澳港两地算不上秘密了。


    她平日里自视甚高,也从未对此感到羞耻,但景瞬突如其来的一句反问,却隐隐让她挂不住面子。


    “……”


    季天衡和秦烨暗中对视一眼,有些惊讶。


    他们原以为景瞬是一只漂亮的金丝雀,需要被迟归带在身边精心呵护,却没料到对方居然会是这种不吃亏、敢反击的脾性。


    景瞬刚才批判得没错,他们的想法也狭隘了。


    张傲德一把抢过了情/人手中的丝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他下意识地对着景瞬扬手,“你居然敢拿水泼我?你……”


    景瞬察觉到他的意图,眼疾手快地后撤。


    与此同时,迟归默契赶了上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张傲德的手腕,冷脸往反方向一折,“张董,我说了——”


    张傲德面色一疼,连酒意都跟着褪了点。


    迟归甩开这脏手,“景瞬是我的恋人,你给我放尊重点!”


    “啊!”


    张傲德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郑瑛连忙去扶。


    迟归根本不去看他们,而是俯身确认景瞬的情况,“还好吗?”


    景瞬微微一笑,“没事。”


    作为东道主的季天衡抓住时机,故意等到这时才出面,“误会误会,大家和气生财嘛。”


    路过迟归时,两人快速交换了一道眼神。


    季天衡快速走向了张傲德,将对方扶到了牌桌位置上,“张叔,我今天这局还是为了让你玩尽兴才组的,在场这么多人呢,你可得给我些面子,别当众拆我的台。”


    他深知张傲德的脾性,示意侍者再倒酒。


    季天衡故意压低了一些声量,用本地话将张傲德抬高,“阿叔,我都听说了,你今天运气不错,彩头都翻了好几翻了,全场加起来都赢不过你。”


    “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迎迎财神不好吗?生气容易散财啊。”


    “……”


    张傲德最迷信这些事,冷哼一声。


    季天衡劝完,又看向对面的迟归,“迟先生,给我个面子坐下来,在我们这儿,牌桌上面是最能谈朋友的。”


    迟归看向已经入座的张傲德,没有接话。


    张傲德甩了甩还有些酸劲的手腕,心里还憋着一股气不出来。


    他觉得就应该给迟归和景瞬一点儿教训,这俩海市来的,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在澳港的地盘上能扭得过他?


    哪怕今天四大家之首的李家来了人,照样要得给他几分面子!


    眼下那么多人看着,这动起手来有失风度,也确实不够给季家面子,传出去更不好听。


    张傲德的目光往牌桌上稳稳一落,念头骤起。


    “迟先生,我和你们玩上三局,怎么样?”


    “……”


    景瞬听见这话,眸光闪躲了一瞬。


    张傲德是个人精,一眼就景瞬应该不擅长这些牌桌游戏,于是刁钻改口,“准确来说,让你的小情人来和我玩,你可以坐在边上辅助。”


    景瞬看得出张傲德有意为难,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迟归。


    张傲德自以为胜券在握,“怎么?刚才一张嘴不是还挺厉害的?现在就不敢了?这样吧,如果你们能赢,我就承认我刚才说错了话,当众道歉。”


    迟归双眸微眯,应了张傲德的话,“张董,你想要怎么玩?”


    张傲德以为对方上钩,越发老神在在,“简单,就玩三局21点,不分庄、闲,彩头自定,并且谁输了谁公开道歉,怎么样?”


    21点,确实是最常见的牌桌游戏。


    一副牌,除去大小王,2到10是普通数字牌。


    J、Q、K是花牌,每张记数10,A牌可以记为1点或者11点,玩家自行决定。


    每人初始两张牌,玩家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加牌,只要让自己的手牌点数尽可能地接近21点,谁更接近就算谁获胜。


    反之,手牌点数如果相加超过21点,爆牌出局。


    迟归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可以。”


    景瞬却眼露难色,低喊,“迟归。”


    迟归对上他的眼眸,“没关系,就当是凑热闹。”


    说着,他就微微弯腰,当众将景瞬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景瞬呼吸一紧,再一晃神,迟归就抱着他落座在了另一头的座位上。


    “你……”


    “轮椅视线太矮了,你看不全牌桌,这椅子够宽,我们俩挤挤一块坐。”


    迟归的右手从景瞬的背后绕过,以半包围的姿态将对方拥入自己的怀中,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密。


    景瞬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喉结小幅度地滚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对面似乎很有把握的老手张傲德,还是有些为难,“……我不会。”


    迟归虚拢在景瞬腰间的手动了动,说,“没关系,我教你。”


    “……”


    景瞬对上他眼底的那丝微光,心有所感。


    沉默了两秒后,他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


    对面的张傲德眼见着鱼儿上了钩,哼笑,“迟董,上了牌桌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千万别后悔。”


    迟归根本不在意,只是不着痕迹地贴紧了怀中人。


    “这句话,我也送给张董。”


    第33章 【第033章】 “行,那就跪下吧。”……


    张傲德没有把迟归的话放在心上, “季二,找个荷官发牌。”


    他饮了一口威士忌,张口就是要求, 仿佛季天衡不是季氏二少, 而是他可以呼来遣退的侍者。


    季天衡表面仍维持着无可挑剔的笑,目光准备搜寻周围的侍者。


    突然, 向来只爱隔岸观火的秦烨出了声,“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兴致, 那这个荷官,我来做吧?”


    话音刚落,围观的众人纷纷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澳市博/彩业发达,如果秦家要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作为秦氏现在的当家人, 秦烨可谓在牌山牌海里长出来的, 不仅玩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牌技,而且更有种一双锐利的鹰眼。


    他若是想要公正,那就没人敢在他的手底下出老千。


    同样, 他如果有意偏向哪一位,那么另外一位就有可能吃大亏。


    景瞬眉心微蹙。


    说实话,他并不清楚迟归和秦烨的关系好坏,如果对方存心偏颇张傲德,那接下来的局面就很难控制了。


    景瞬藏在桌底下的手点了点迟归,抿着嘴唇含糊,“迟归?”


    迟归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以同样的音量回答,“没事。”


    坐在对面的张傲德似乎也考虑到了秦烨的身份,提醒, “这桌上的荷官不是那么好做的,公平两字,你晓得怎么写?”


    “张董,你放心。”


    秦烨走近,顺势从桌下拿出一副全新的扑克花牌,“你们两家和我都没有利益牵扯,谁赢谁输,与我而言都一样。”


    他在中间位站定,拆开新的扑克,撇去大小王。


    “迟董,景先生,你们要是也没意见的话,我就开始了?”


    景瞬和迟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秦爷当发牌荷官,谁能信不过?”


    秦烨勾唇,极其娴熟地将一组牌打乱混洗。


    他的手速很快,花牌在他的手中近乎掠出了残影。


    景瞬看得心生感叹。


    术业有专攻,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夸张。


    一副牌在规定时间内反复洗了三次,秦烨这才说,“双方可以添彩头了。”


    张傲德让侍者摆上筹码,一次性全推了上去,“九千。”


    九千,后面带的单位是万元。


    “……”


    迟归和景瞬同时反应过来。


    对方根本就是想要讨回昨天被设计的那笔拍卖费!


    张傲德刺激,“迟董是觉得太多了?”


    “怎么会。”


    迟归从容跟上。


    秦烨往左右依次各递上了两张牌,景瞬伸手去够,秦烨却轻轻扣住了牌面,“景先生之前没玩过吧?我们这儿的规矩——”


    “在没有庄家的情况下,初始的两张牌可以一明一暗。”


    通俗简单些,可以先亮一张牌,再藏一张暗牌。


    这样双方就需要先猜测、试探对方的牌面大小,这是为了增加游戏的不确定性和刺激性。


    景瞬对上秦烨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眸,带着点第一次玩牌的局促和谨慎,“谢谢,知道了。”


    张傲德不以为然,直接亮开了两张牌。


    红方块10,黑梅花6,共计16点。


    “……”


    景瞬深呼一口气,默默确认了自己手里的两张牌。


    他不太确定的视线在自己的牌面和对方牌面上来回扫视,如同新手小白依样画葫芦,也全部亮了出来。


    红桃9,红方块7,居然也是16点!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补牌点数变得很关键。


    “初始点数一样?”


    “你们说这是意外还是巧合?”


    “谁知道呢,秦爷的牌技是一般人能猜得透的?”


    张傲德在牌桌上是个急性子,他当即勾了勾指尖,示意秦烨再补一张。


    秦烨照做,按照顺序补牌。


    他用看向景瞬和迟归,“你们呢?”


    “要。”


    景瞬要了牌,刚拿到牌面的那一瞬间。


    对面的张傲德和郑瑛就笑出了声,之间将第三张牌往桌上一丢,“行了,停牌。”


    第三张,红方块5,加上前两张的16点,不多不少,正好21点。


    除非景瞬的补牌也能好运地拿到5点,达成平局,要不然此局必败无疑。


    “……”


    景瞬抓着卡牌的指腹一紧,余光瞥见了自己手里的第三张卡牌。


    忽然间,迟归出声,像是安抚,“别紧张,随便玩。”


    景瞬指尖摩挲了一下卡尖,没有亮牌,而是看向了秦烨,“秦先生,我要再补一张。”


    秦烨有些意外地挑眉,“你确定?”


    在没有爆牌(超过21点)的情况下,玩家有权利一直补牌。


    “确定。”


    景瞬又从秦烨手中接过一张牌。


    然后,他满怀期翼又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几秒后,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张傲德捕捉到他的真实神色,发笑,“看来,这局是我赢了?”


    “迟董,你得教教你的小情人,盲目补牌不见得是好事,输了就输了,用不着做无畏的挣扎。”


    “……”


    景瞬不说话,将手中两张补牌一块丢在了桌上。


    黑桃2,以及黑梅花5,共7点。


    加上初始两张的16点,爆了。


    郑瑛给张傲德点上了烟,阴阳怪气,“我就说嘛,牌运是挑人的,不是任何人都能有满点好运的。”


    张傲德吸了一口烟,很满意自己今日份的手气,“迟董,承让了。”


    “愿赌服输。”


    迟归面不改色,“继续。”


    秦烨将已经用过的牌丢在一旁,将手中剩余的牌重新打乱,“两位,这轮的彩头呢?”


    张傲德闹着玩,故意只丢下了一个筹码。


    “……”


    “……”


    景瞬对上张傲德的嘴脸,暗忖:


    老滑头就是老滑头。


    第一局收回了钱,第二局就收紧裤腰带了?


    这种玩法,哪怕第二局输了,对他本人造不成多大的影响。


    迟归也挑出一个筹码,丢了上去,“跟。”


    初始的两张牌又发了下来。


    红方块9,红桃5,共计14点。


    景瞬这次只翻开了其中一张红方块9,思索了片刻说,“停牌,不补了。”


    “……”


    秦烨摩挲着手中剩余的卡牌,眉梢一挑。


    另一边的张傲德看着自己手里的牌:黑桃8,红桃7,15点。


    他没想到景瞬居然如此果断,一时间生疑。


    但他总觉得自己的牌面还不够安全,思索片刻,示意秦烨又补了一张。


    停牌,亮牌。


    张傲德第三张牌是黑梅花4,三张牌共计19点。


    不到三分钟的功夫,又赢了景瞬,围观的宾客们窃窃私语。


    “不过张董这两轮的运气是真好。”


    “何止啊,你是没看见,他今天一整天的运气都很好。”


    “我还以为景先生喊‘停’得那么果断,是手里两张牌点数挺大呢,结果才14点就不敢冒进了?”


    “可能是受到第一轮影响了吧?新人不会玩,很正常。”


    “哪里是不会玩?根本就是菜鸟,迟董还真舍得下血本让他胡来。”


    景瞬淹没在众人的讨论声里,垂落的眼睫投下一片淡色的阴影,他像是陷在了前两轮的阴影里,周身都布满了愧疚感。


    张傲德笑了,“迟董,可别说我欺负你们年轻人,还要再玩第三轮吗?”


    迟归饮了一口边上的威士忌,然后将桌角剩余的筹码推了上去,“张董,敢跟吗?”


    景瞬瞪大眼睛,“迟归?”


    迟归说,“你不用管,玩就是了。”


    “……”


    全部?


    张傲德估量着那盘筹码所附带的金额,然后就听见季天衡劝道,“迟先生,我们娱乐为主,小打小闹呢。”


    也有宾客嘀咕,“这就输红了眼,上头了?”


    “牌运这东西,说不准的,我看那边今天就没赢的命。我压张董连胜,反正再怎么样都不至于输给一个新人。”


    张傲德听见周遭的这些言论,带着醉意吞云吐雾,“害,季二,这就是你小家子气了,这点钱对于迟董来说算什么?”


    他偏头示意边上的郑瑛,“既然迟董玩得起,那我当然也玩得起。”


    “……”


    郑瑛一惊,“真、真要跟着全压啊?”


    “怕什么?磨磨唧唧的。”


    张傲德将烟头碾在桌面上,将所有的筹码推了出去,“来,说好的三局就三局。”


    长形牌桌上早已围满了宾客。


    即便众人都见惯了大场面,可双方都在桌面上掷出九位数的筹码,这简直是玩太大了!


    秦烨拨弄着手中剩余的扑克牌,忽地提议,“这最后一轮,要不就纯洗牌、摊开,你们看着抽吧,我就不代发了。”


    牌桌上总有输赢。


    这么大的局,无论哪方赢、哪方输,万一事后来质疑他这个“荷官”出千,懒得掰扯。


    秦烨将牌洗得干净彻底,顺手在桌面上均次铺开,他看了一眼张傲德,又和迟归交换了一道眼神,旋即后退半步:


    “请吧。”


    张傲德搓了搓双手,特别慎重地挑选了两张。


    景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偏头看向迟归,“两张还是我抽?”


    “要不,你一张?我一张?”


    迟归率先抽了其中一张,没急着看。


    他没有半点输钱的不愉快,而是递给怀中人一道安定的眼神,耳语,“都到这一步了,总得继续演下去。”


    “……”


    是啊。


    筹码已经够大了。


    景瞬盯着剩下的扑克花牌,凭借着直觉抽出了一张牌。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牌面,而是再度问向迟归,问得很认真,“你想要什么牌色?”


    迟归将自己手中的牌递了过去,根本不着急亮牌,“我想要什么,你就能给什么?”


    景瞬如实回答,“不能,但我觉得我今天运气好,说不定能许愿成功。”


    “那就……”


    迟归凑近,低声说了几个字。


    景瞬没有接话,而是小心翼翼地翻看起了两张牌面。


    对面的张傲德翻开了一张明牌,黑桃5。


    景瞬不言语,也翻开了一张,方块J,代表10点。


    双方的两张明牌,差了整整5点!


    张傲德心稳了一下,他手里剩下的那张牌是黑梅花5,两张牌一共10点,距离21点爆牌还远得很。


    张傲德脑海里极速盘算着剩余的牌数,有了想法,“你们还要补牌吗?”


    “……”


    景瞬对上张傲德精明算计的目光,没有接话。


    他犹疑着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迟归,看上去像是很拿不定注意,看样子,目前手中两张牌的点数是很危险了。


    迟归显露一丝犹豫,没了前两次的淡定。


    张傲德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忽地狮子大开口,“迟董,最后一轮了,加点彩头如何?”


    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要加彩头?


    迟归沉住呼吸,“张董还想要什么?”


    “0202深水湾项目。”


    一句话,惊得在场宾客面面相觑。


    张傲德的酒意越来越重,算盘打得震天响,“我听说,迟氏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但不巧,我也是。”


    “这局赢家,不但能带走桌上全部筹码,还得让出了0202深水项目的竞争,你觉得怎么样?”


    季天衡问,“张叔,这、这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张傲德抬手,只刺激着迟归,“迟董,敢玩吗?”


    迟归没想到对方居然玩到了这个份上,“张董不后悔?”


    “当然。”


    张傲德攥紧手里的暗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全场都见证者呢,还是那句话,迟董输得起就行。”


    迟归回答,“行。”


    两人简单几句沟通,却震得在场宾客大气都不敢喘。


    都知道张傲德是个瘾很大的赌/鬼,但没想到迟归居然敢陪着他玩!


    这可不仅仅是一掷千金那么简单了!


    张傲德补了一张牌,没有直接翻开。


    他拢了拢衣袖,像是迷信地拢在了掌心里,朝天拜了拜,然后才重重丢在了桌面上。


    眨眼间,他身边的邓莹就惊喜得喊出声,“天呐!梅花A!”


    全场惊呼。


    梅花A,可以自行当成1或者11!


    加上前两张牌的红桃5和黑梅花5,那必然是将A牌当成选择11点,一共21点!


    这点数,直接锁定了胜局!


    张傲德放肆笑出声,“停牌!”


    “……”


    季天衡没想到张傲德今晚居然真的占据了东风,迅速看向了秦烨。


    秦烨眸光骤变,看出了端倪:


    不对!


    有问题!


    外人看着是杂乱无章的洗牌,但对于常年玩牌的秦烨来说,可以精细到安插每一张花牌的位置,最后一轮洗牌,秦烨特意安排了四张A牌的位置。


    而张傲德刚刚抽牌的那个位置,根本不可能出现这张梅花A。


    也就是说,对方出了老千!


    秦烨猜到这种可能性,但碍于牌面游戏还没结束,他只能静观其变。


    张傲德举了举酒杯,提前庆祝,“不好意思了迟董,今天的胜利女神确实站在我这边,你们还要继续补牌吗?”


    景瞬对上他近乎嚣张狂妄的神色,突然勾起了嘴角,悠悠分享,“今天我早起追鲸,向导告诉我,第一个看见鲸群的人往往伴随着好运。”


    张傲德不明所以,“唬三岁小孩的话,你拿到这里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信我自己今天的运气不错。”


    景瞬饶有深意地点了点那张暗牌,一扫之前的犹豫、无措和迷茫,“迟归,你刚刚说想要什么牌?”


    “我说。”


    迟归没再掩饰自己的声音,“我想要黑杰克。”


    “哦~”


    景瞬故作不解地偏了偏头,“张董,我是新手,你知道黑杰克是什么意思吗?”


    秦烨最先反应过来,玩味出声,“玩21点的,谁不知道黑杰克是什么意思?”


    玩家初始的两张牌,只要是Ace牌+J、Q、K其中的任意一张,即为黑杰克。


    黑杰克是最大的牌型,远胜于普通牌组成的21点。


    这是新手必学的第一课。


    “嗯,给你们。”


    景瞬指尖翻开那张暗牌,另外一张黑桃A,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怎么可能!”


    张傲德的笑意彻底僵在了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猛然起身,身后的椅子连带着向后栽去,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声响。


    “张董,不好意思了,今天的幸运之子——”


    迟归望了一眼怀中人,从容表态,“从一开始就在我这儿,还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这一轮是我赢了。”


    “……”


    张傲德俯身贴在了桌面上,盯着那两张牌目眦欲裂,浑身上下的酒意似乎都冻在了脸上,连带着脑子也跟着转不动了。


    不应该的!


    既然一开始就抽到了这组决胜牌,为什么这两人还要露出那种神色!


    张傲德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涨红了脸,“秦烨,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帮着他们出老千了!”


    秦烨嗤笑,“张董,你喝酒喝糊涂了?”


    还真是贼喊捉贼!


    秦烨面不改色,“在场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最后一局,我可是洗得干干净净,摊平任由你们双方自行选择的。”


    “前两局由我发牌,都是你赢,迟董他们还没怀疑我呢,你先怀疑上了?”


    “……”


    张傲德还溺在输牌的极端茫然中,他死死盯紧了对面的景瞬,咬紧后槽牙,“是你!你从一开始就在演我!”


    景瞬微微一笑,装得无辜,“张董,我只是你口中不入流的戏子,这点演技哪里能骗得了你啊?我是真的不会玩,纯粹是运气好了点,真的。”


    迟归听见他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回应,纵容。


    围观中的秦烨已然窥破全程,低声和季天衡吐露,“还真是有点小瞧了这景瞬。”


    季天衡反问,“什么?”


    秦烨说,“迟点和你解释。”


    前两局,他确实耍了点小牌技。


    第一轮,秦烨有意给双方发成了平局,各持三张牌21点。


    景瞬手里揣着红桃9-红方块7-黑梅花5,明明停牌就可以打成皆大欢喜的平局,他却不喊停,而是故意补了一张牌,抽到黑桃2。


    紧接着,他趁着众人不注意的间隙偷换了三、四张补牌的位置,造成了补牌失误、导致爆牌的假象。


    第二轮,景瞬有机会再补牌追加,又突然变得谨慎,保守停牌输了一场。


    那就是从那个时候,秦烨就看清楚了——


    迟归和景瞬从一开始就在演戏,一步演,步步演!


    他们骗过了绝大多数的宾客,也骗过了对弈中的张傲德本人!


    特别是最后一轮。


    要是换成别人抽到了黑夹克,早就藏不住表情了,但景瞬居然还能表现失利犹豫。


    本就有些飘飘然地张傲德信以为真,在老千的加持下,误以为胜券在握,居然敢拿0202深水湾项目做加倍彩头!


    现在好了!


    张傲德不但输尽了桌上的全部筹码,而且还放话让出了0202深水项目。


    这叫什么?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二十年前,张傲德能输掉自家的一座码头,二十年后,他居然又输掉了一个上百亿的项目!


    景瞬看着自己作死的张傲德,扬声提出最开始的要求,“张董,大家都是见证,按照一开始的约定,你应该要向我道歉。”


    “……”


    张傲德输红了眼,恨不得将演戏设局的景瞬和迟归大卸八块。


    他任由酒意猖狂作祟,一把撕掉了自己面前的花牌,用力将手中的酒杯砸了出去,“我呸!”


    迟归眼色骤变,本能侧身护住了景瞬,“小心!”


    哐当!


    水杯砸在了迟归的后肩膀,掉落在地。


    惊呼声此起彼伏,季天衡和秦烨眼露鄙夷,一前一后地出声警告:


    “张叔!”


    “张董!是不是有点太输不起了?”


    “……”


    景瞬感受到包围上来的茶香,心一紧,“迟归,你?”


    迟归压制住瞳孔深处的戾气,抬起头,“我没事,你呢?”


    景瞬摇了摇头,“我没事。”


    迟归起身,将怀中人带回到了轮椅上,“你自己注意安全。”


    落下这一句温柔交代后,他就径直走向了无能狂怒中的张傲德,“张董,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张傲德哽住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迟归擒住他的右手手腕,用力一折,“最后一局,你真以为没人看见你出老千?”


    忽然间,一张略微带有弧度的花牌就从袖子里面掉了出来,是一张方块7。


    “……”


    张傲德没料到迟归的眼睛居然尖成了这样,他试着挣脱了两下,却愣是拗不过对方的手劲。


    全场哗然,议论声纷纷冒出:


    “出、出老千?”


    “迟先生的意思是,张董最后一张抽到的是方块7?”


    “应该是他自己事先藏了一张A牌?就等着必要时刻用上?”


    “怪不得敢有那么大的口吻加赌注呢!原来是早有准备了?”


    “什么身份啊,居然还做出这么掉价的事?刚才岂不是在贼喊捉贼?”


    等游轮结束,回了岸上。


    这事必定成为豪门圈里茶余饭后的新一轮谈资!


    张傲德失了颜面,气急败坏地威胁,“迟归!我警告你最好识相点,0202深水巷就算我退出,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是吗?”


    迟归加重了手腕上的力度,“向我恋人当众道歉,否则,我保证你这董事长的位置是坐到头了。”


    张傲德面色变了变,死鸭子嘴硬,“做梦!景瞬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你出身又算什么东西?还敢威胁我?”


    迟归不与他废话,当众往他的膝盖上一踹,“行,那就跪下吧。”


    张傲德吃痛,双腿一软。


    他面朝着景瞬的方向,硬生生跪倒在地上!


    第34章 【第034章】 “你和宋予一直没见过……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显然都没料到迟归会直接对着张傲德动手。


    郑瑛惊恐地捂住胸口,慢了两拍才去搀扶,“德哥, 你没事吧?这算什么事啊!怎么还打人呢!”


    “季二!我好歹是你的长辈!”


    张傲德恼羞成怒, 试图用长辈身份来压制,“我们张家在澳港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你就任由这个外人放肆!这么折辱我的面子!”


    季天衡眉心微蹙, 还没等接话,景瞬就坐着轮椅走了上来。


    “张董怕是忘记了——”


    “是你一见面就是出言贬低, 是你酒后上头压上双倍赌注,更是你当众出老千被抓个正着!”


    景瞬稳坐在轮椅上,气势却不见得示弱。


    他审视着张傲德这张青红相交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的面子, 是你自己丢的!怪谁?”


    穿得光鲜亮丽,却不见半点人情和道德。


    “你!”


    张傲德恨不得撕烂景瞬这张嘴。


    他在郑瑛的搀扶下爬了起来,还没等发作, 他就对上了迟归寒光凛冽的眼。


    如同利剑出鞘,一招抹喉。


    张傲德莫名有了种窒息感,滚了一下喉结。


    是酒意作祟,也是恐惧所致,他的双腿居然再次没能站稳,特别不体面地趴倒在了地上,活脱脱像个软脚蟹。


    季天衡压制住内心深处的嫌弃,示意侍者,“张董喝醉了酒,还不快点扶他回去休息!”


    边上的两名侍者惯有眼力劲, 连忙应下,“好的,二少。”


    说着,他们就一左一右架住了张傲德,像是警察带犯人般地“拖离”了现场。


    “我、我没醉!”


    “季二,你他妈和迟归就是一伙的!你们联合起来诈我!还有秦烨!你们秦家同样不是个好东西!当年你爸他们联手给我做局!现在轮到你也给我做局!”


    “……”


    越来越没分寸的叫嚣声传来。


    在场宾客面面相觑,心中的不屑越来越重——


    不是才五十多岁?


    就上了年纪没了脑子了?


    这下好了,直接把迟、季、秦三家都得罪了一遍!


    很快地,张傲德就被侍者强行拖出了大厅,再没了声音。


    没了主心骨,郑瑛哪里敢得罪迟归等人?她自顾自地提起裙摆,几乎是小跑着跟了出去。


    眼见着闹剧搞了一段落,季天衡才正儿八经地出声,“不好意思各位,耽误大家玩乐的兴致了,我这就让管家多开一些好酒,希望大家继续尽兴。”


    有宾客识趣接话,“那敢情好,多谢二少了。”


    围在主桌的人群渐渐散去,又开始了各自的玩乐。


    秦烨捡起桌上的一枚圆形筹码,在空中掷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又稳稳接住,“这堆筹码,迟先生打算怎么解决?”


    所有的筹码都是明码标价的,背后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从一开始,宾客们就已经将自己的金钱都划入了秦氏的钱庄,最后再根据玩乐结果如数划分到账户。


    景瞬侧眸看见堆成山的筹码,“这里有多少?”


    秦烨目测,“保守估计两个亿。”


    “……”


    景瞬深吸一口气,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今天也想和你们有钱人拼了!


    他刚刚居然真是用钱在进行花牌博弈?好险!


    迟归瞧出景瞬一闪而过的震惊,浑身的冷厉气场又缓了下来,低声说,“那就按照之前说好的,一成拿来做公益,其余三分。”


    景瞬听出一丝端倪,打量的视线往周围三人的脸上晃了晃。


    秦烨挑眉,“迟先生大气。”


    他喊来自己身边的助力,低声交代了几句。


    季天衡说,“这里人多眼杂,换到包厢去聊?”


    迟归颔首。


    季天衡抬手示意,“请。”


    一行人走出牌桌大厅。


    景瞬刻意放缓了轮椅的转速,迟归配合着调整了脚步,示意前排的两人,“季二,秦爷,你们先行一步,我们稍后。”


    季天衡笑了笑,给他们让出空间,“行。”


    迟归眼见着他们走远,才看向了景瞬,“有话要问我?”


    景瞬不拐弯抹角,“你们今天是不是设局了?”


    迟归知道瞒不了眼前人,解释,“算,也不算。”


    “季二知道我和张傲德为了项目的事情不对付,更看得出昨天张傲德在拍卖厅门口得罪了我。”


    那会儿,迟归为了给季天衡面子,才没有当场发作。


    而季天衡、秦烨等人和张傲德差了岁数,平日里本来就不爱看对方颐指气使那一套。


    “季二怕我心里有气,昨晚在甲板上见面时特意和我聊了两句,他邀请众人备下今天下午的牌局,实际上是让张傲德在牌桌上多吃点瘪。”


    但没想到——


    张傲德带着酒气出场,一上来就开始闹幺蛾子,甚至还将景瞬牵扯了进来,主动提出了三局定胜负。


    迟归本来还担心景瞬应对不了这样的牌局,但没想到对方瞬间领会了他的暗示,一上牌桌就很配合地演了起来。


    第一轮故意换牌位置、塑造爆牌的假象。


    第二轮故意束手束脚、提前停牌。


    景瞬和迟归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一众人都误以为他是准新手菜鸟,也让张傲德更加轻敌、放肆。


    景瞬想起刚才的经过,总觉得这事不够缜密,“可是这太冒进了,万一,我是说万一第三轮,我们没有抽到黑杰克,还不是会有输的几率?”


    迟归提醒,“秦骅帮了忙。”


    景瞬反应过来,“难道你抽的那张Ace牌是他提前安置好的?”


    迟归不否认。


    “季二告诉我,游轮宴请的前两天,张傲德刚在秦氏手底下的牌场里出老千赢了一笔。”


    当天坐桌的那位荷官察觉后,碍于两家明面上的关系好言相劝,结果反被张傲德出言侮辱了一番。


    秦烨迟了一天才知道这事,心里本就不痛快。


    “他这是借着我的手,想要给张傲德一些教训。”


    迟归看得分明,但不介意这点“利用”。


    A牌可以当做1或者11,只要能算牌,就会有一定获胜的几率,但不绝对。


    “张傲德出千加注,自以为胜券在握,但人心再怎么算牌都比不过你——”


    景瞬一愣,对上迟归的眼,“什么比不过我?”


    迟归垂眸望着他,“景瞬,那张J牌,是你带给我的好运。”


    要不是景瞬一抽就替他完成了黑杰克,迟归也没办法那么爽快地应下后面的加注。


    “……”


    景瞬抿了抿唇,心尖莫名有些发热。


    他眼睫微垂,连忙转移话题,“我也没想到随手一抽就出了,但以张傲德那个性子,就算钱能入账,他肯定会翻脸不认最后的加注。”


    说着愿赌服输,但绝对会出尔反尔。


    迟归早就看透了张傲德的尿性,并不着急,“他既然说出口了,无论愿不愿意,那个深水码头的项目都只能是迟氏的。”


    “你还记得昨天韦迪讲过的张家关系吗?”


    “记得。”


    “张傲德的大女儿张雅之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她这两年一直在暗中竞争张氏的股权和资源。”


    景瞬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你们要和张雅之谈合作?让她上位,换张傲德下场?”


    迟归示意他继续往包厢方向走,“大差不差。”


    豪门争权向来是不见血的硝烟。


    有时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背后会是错综复杂的利益交换。


    景瞬大概猜到了里面的利害,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他没有多加追问,“反正今天这一出,张傲德的脸算是丢尽了。”


    “嗯。”


    包厢门推开。


    里面的谈论声略微停了停。


    景瞬仔细一看,才发现除了提早进门的季天衡和秦烨,还多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谢从矜。


    不过,对方的脸色很差劲,带着病态的憔悴。


    谢从矜和迟归、景瞬打上照面,立刻出声,“哟,来了?早知道你们今天下午那么精彩,我今天就不应该在房间里躲懒。”


    谢家的家训很严,对棋牌一类的事务是碰也不碰。


    季天衡示意迟归和景瞬入座,旋即数落,“你那是躲懒吗?分明就是胃疼得爬不起来,让你这两天少喝酒,你非不听劝。”


    “嘁。”


    谢从矜不承认,逞强,“缓缓就没事了,要是能看见那老东西吃瘪,估计立刻能止疼。”


    季天衡像个兄长交代道,“这两天消停点别喝酒了,要是再像当初那样闹出胃出血,现在在海上可救不了你。”


    景瞬一惊,“胃出血?这么严重?”


    季天衡故意拆台,“两年前吧?好像还是为情所伤……”


    “放屁!”


    谢从矜猛然挺身,有些心虚地往景瞬那边瞄了一眼,“别瞎说,你,最好别瞎听。”


    景瞬笑了,“我什么也没说。”


    迟归看见两人之间的互动,不着痕迹地打断,“有喝的?”


    季天衡接话,“当然,两位喝点酒?”


    迟归代替景瞬拒绝,“他还在吃药,需要戒酒,换成果汁或者气泡饮料吧。”


    季天衡点头,示意侍者去办。


    叩叩。


    敲门声响起。


    季天衡的助理走了进来,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讲了什么。


    “……”


    季天衡眉梢微挑,笑了声。


    秦烨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怎么了?”


    季天衡环视一圈,没有任何隐瞒,“张傲德现在在套房里大发火,执意要坐直升机飞回去。”


    景瞬明知故问,“这一会儿功夫就醒酒了?”


    “明天下午就要靠岸了。”谢从矜猜道,“他这会儿急着回去,不就是知道自己丢脸丢大发了?”


    季天衡和迟归对视一眼,“迟先生,放人?”


    迟归无所谓,“嗯。”


    张傲德就是仗着家世的纸老虎,哪怕提前一天回去,也改变不了他接下来的机会。


    季天衡这才对着助理说,“随他吧,你去安排。”


    “好。”


    侍者将气泡饮料送了上来。


    季天衡主动开口,“我就不客套了,迟归,还有景瞬,前两天一直没能好好坐下聊聊,现在正式欢迎你们。”


    迟归怕景瞬坐在轮椅上不方便,先给他递了气泡饮料,这才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承蒙二少这两天的关照。”


    “客气了。”


    季天衡举杯,“饮料也好,酒也好,水也好,走一个?”


    秦烨和谢从矜对视一眼,纷纷给他面子。


    酒杯相撞,宾主尽欢。


    …


    最后一天,游轮开始返回澳市港口。


    不过中午在途径规定的嬉水海域时,还是按照原计划停留了两个小时。


    早已经备好的水面摩托艇、飞天气垫被投入海域,不少宾客都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在海面上放肆。


    其中玩得最疯的人莫过于谢从矜。


    对方一改昨日的病态,直接驾驶着摩托艇在水面炫技般地转了一圈,激得水花飞扬,引人叫彩。


    景瞬坐在甲板平台上围观,忍不住打开手机拍了一段视频,他打算返回海市后偷偷“试探”一下喻修竹。


    “景瞬,你在拍什么?”


    迟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问出了声。


    “啊?”


    景瞬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机回身去看,“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我都不知道。”


    迟归幽幽地说,“你拍得太认真,没发现我。”


    “哦。”


    景瞬看回海面上纵情玩闹的人群,隐隐羡慕,“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要是他的双腿没出事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试着下水骑骑摩托,那种迎着海风和海水飞驰的感觉,一定很爽。


    迟归察觉出他的渴望,“你想玩?”


    景瞬掩饰住那点失落,“还好吧,我又不方便。”


    迟归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换衣服,我带你。”


    景瞬一惊,“啊?”


    迟归没再给他犹豫的时间,单手将他的轮椅反向一推,带走,“换好下水的防晒服、穿着安全衣就行,现在下水,你还能再玩一个小时。”


    十分钟后。


    景瞬换上了黑色紧身T恤,下/身也换上了同色系的宽松短裤,甲板上的阳光一照,他裸露在外的双腿很细长,近乎白到反光。


    有休息中的宾客投来了视线。


    景瞬察觉到了,身体上的不便让他本能地感到局促,甚至打退堂鼓,“迟归,要不还是算了吧,我……”


    “不准算了。”


    迟归将橘亮色的浮力衣套在他的T恤外,还细致地替他系牢了绳子,“景瞬,想玩就玩,你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简单一句话,却带着温柔的力度接住了景瞬敏感的心。


    随行管家杰米走了上来,“迟先生,已经按照你的吩咐下放了梯子,摩托艇也停在边上了。”


    迟归简单应了一声,微微弯腰,“来,我带着你,不会落水的。”


    景瞬默许了他的靠近,勾住了眼前人的臂膀,“好。”


    迟归轻松将他横抱了起来,带了下去。


    一艘崭新的白色摩托艇停在阶梯尽头,迟归将景瞬落在了前排,自己往后一坐。


    摩托艇在海面晃荡起伏,景瞬紧张地抓住了前段的握绳。


    “还好吗?”


    迟归很有分寸地和他商量,“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可能得单手环住你的腰,能接受吗?”


    “……”


    问话时,温热的气息蹭过耳畔,又被微凉的海风吹散。


    景瞬呼吸发紧,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激动,“嗯。”


    迟归的右手覆了上来,锢住怀中人的腰,将他带入自己的保护范围,“那我开始了?”


    “好。”


    摩托艇的引擎声骤然响起,迟归单手控制着方向盘,提速冲了出去。


    “迟归!”


    景瞬下意识地闭眼,没两秒又睁开了眼。


    迟归注意着他的感受,“怕吗?”


    “不怕。”景瞬跃跃欲试,迎着海风提出要求,“我还想再快点。”


    “好!”


    迟归提速,圈在他腰上的力度却不见得松,他单手控住方向盘,用强大的臂力也来了一次蹭水旋转。


    浪花激起,落在身上的海水夹带着一股独有的咸鲜味。


    迟归说,“刚才你看谢从矜的玩法,就是这样。”


    景瞬正脸迎接了不少水,但心情越发好了,“嗯!好刺激!”


    迟归提醒,“他是双手操作。”


    “……”


    景瞬垂眸看见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笑了声,“那你比他厉害。”


    迟归笑了,干脆利落地加了速。


    摩托艇在海面疾驰,将所有人抛在后方,耳边呼啸而过的海风替两人隔出了结界。


    景瞬望着眼前是广袤无垠的碧蓝海域,有种恍若隔世的激动,飙升的肾上腺素,替他迎接了久违的自由。


    在飙驰了一段距离后,迟归才控着速度慢了下来。


    四面八方都是起伏绵延的海水。


    景瞬侧眸一看,才发现他们离游轮已经开出了很远,这种时候,即便一个浪头打翻了摩托艇,而他们能依靠只有彼此。


    两人几乎是贴着坐在一块,迟归的气息紧了些。


    “怎么样?好玩吗?”


    “嗯,好玩。”


    景瞬没意识到自己脸上扬起的笑意,下意识地往后偏头,几乎是不可控的一瞬间,他的额头就触上了迟归的唇。


    “……”


    啪嗒。


    有水珠坠了下来。


    景瞬听见自己漏拍的心跳,以及迟归骤然紊乱的一瞬气息,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被他们各自死死按住。


    景瞬连忙装作无数发生地回正了身体,“迟、迟归?”


    “嗯?”


    迟归回应,声线却变得很低。


    景瞬不敢乱动,又忍不住渴求,“能不能再玩一次?我还、想玩。”


    “可以。”


    迟归落在他腰上的手一松,往后坐了坐,“要不你试着开回去?”


    景瞬问,“我可以?”


    迟归回答,“可以,有我在,不会出事。”


    他轻拍了两下怀中人的手背,示意,“放上去,往前拧就是加速,试试?”


    景瞬来了兴致,像是乖乖听话的好学生,“好。”


    …


    景瞬是新手,开摩托艇的速度不快,但还是平稳地回到了游轮所在的位置。


    迟归先行上船,然后将他抱了起来。


    有了这三天对外“演戏”的基础,景瞬已经习惯了两人间的简单拥抱,很配合。


    甲板上依次排开了不少沙滩椅,这会儿太阳正好。


    迟归拿了一件厚实的大浴巾递给景瞬,转眼就看见韦迪走了上来,“先生,总部那边有电话。”


    “好。”


    迟归看向景瞬,“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接个电话。”


    景瞬颔首,“嗯。”


    眼见着迟归走远,景瞬还沉浸在刚才短暂却刺激的海面疾驰中。


    真好,又解锁了一个人生新体验。


    还是和迟归。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刹那,景瞬的心就跟着悸动了两秒,还下意识地望向迟归离去的方向。


    “景瞬。”


    另一侧有声音响了起来。


    景瞬连忙回头看了过去,是季天衡。


    对方身上的潜水服湿透了,披着浴巾,看样子是从海里刚上来。


    季天衡问,“介意我坐在你边上吗?”


    景瞬说,“二少随意。”


    季天衡在他边上的沙滩椅上坐了下来,示意侍者去拿酒饮。


    他主动开口,“我刚看见你和迟归在玩摩托艇了,你们俩感情很好。”


    “……”


    演的。


    但好像也不是。


    刚才在海面上的十几分钟,他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景瞬答不上来,只好笑了笑。


    侍者将酒、饮料端了过来,递给了季天衡和景瞬,又退下。


    季天衡喝了小半杯鸡尾酒,像是随口询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吧?交往有两三年了?”


    “没,要算正式……”景瞬略微停顿,对外改了措辞,“交往的话,应该是今年年初。”


    听见这个答案,季天衡隐隐有些诧异,“今年?”


    景瞬反问,“怎么了?”


    “没什么。”


    季天衡改口,“其实,我在这次之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景瞬惊讶,“二少知道我?”


    “《写给安禾》?”季天衡不太确定地提及,“那电影是叫这个名字吗?”


    景瞬点头追问,“二少看过?”


    季天衡如实回答,“没有,不过电影的挂名投资方今宵传媒,是我们季氏旗下的影视公司之一。”


    景瞬第一次知道这事,惊讶更甚。


    当初,《写给安禾》作为文艺剧本,哪怕景瞬投了很多影视投资公司,却始终没有多少人看好。


    哪怕有人愿意投资,但给出的分成条件也很苛刻。


    就在景瞬快要绝望的时候,今宵传媒那边主动找了上来,说是他们的高层看重了这个本子,愿意给出投资并且挂名监制。


    对方不但给出了足够的投资款,而且给足了景瞬作为编导最大的自由性。


    景瞬想到这儿,眸光亮了起来,“二少,那你是不是认识宋先生?”


    季天衡一愣,“宋先生?”


    “今宵传媒的副总,就是我那部电影的总投资兼监制——”景瞬顿了顿,报出那个聊熟于心的名字,“宋予。”


    “……”


    季天衡对上他眼中明亮的期待,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余光瞥见从远处走回来的迟归,试探发问,“你和宋予一直没见过面?”


    第35章 【第035章】 “还挺绿茶。”……


    “……”


    景瞬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垂下的眼睫里荡出浅浅的遗憾和失落,“没有呢,本来之前是约过要见一面的。”


    季天衡问, “没见到?”


    “嗯。”


    景瞬点头, 替那位素未谋面的“宋先生”解释,“宋先生临时有事没来。”


    余音未落地, 迟归就走了回来,“谁没来?”


    景瞬侧身对上他的眼, 将心尖上的那点陈年的失落扫开,“你处理完工作电话了?”


    “我和二少在闲聊呢,我之前拍摄的那部文艺电影,和他旗下的影视公司有交集。”


    迟归闻言,看了一眼季天衡。


    季天衡抬了抬自己的威士忌, 饶有深意, “景瞬,以后要是有机会,我试着帮你联系一下宋予, 约你们双方见个面。”


    “……”


    迟归不接话了。


    景瞬有些不确定,“真的吗?你还能联系到宋先生?”


    季天衡颔首,“嗯,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这家影视公司了,有点忙,估计不太好约。”


    景瞬想到什么,没有强求,“没关系的,我就是很感激他当初对我的投资和信任,不过现在还是尽量别打扰对方了。”


    说着, 他脑海里有浮动出一些上辈子的记忆,唇侧的笑意又扩大了些。


    “宋先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季天衡听见他的夸奖,抬眼对着迟归笑了声,打趣道,“景瞬,你这样夸奖别的男人,小心你身边的这位迟先生吃醋。”


    “……”


    迟归不语,闷咳一声。


    景瞬听出了这番打趣,愣了愣。


    吃醋?


    应该不会吧。


    不过现在在外人眼里,他和迟归是恋人关系,确实不合适大肆讨论别的无关人员。


    景瞬想到这儿,还是朝着迟归挪去了目光,认真解释,“我和宋先生没什么的,连面都没见过。”


    迟归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事没有多大的反应。


    又一阵海风吹来。


    迟归看着景瞬浴巾下已经湿透的衣服,“回去吧?换套干净衣服,你别感冒了。”


    景瞬没意见,“好。”


    杰米将景瞬的轮椅推了回来,景瞬重新坐了上去,自力更生地朝着船舱内走去。


    临走前,迟归特意看了一眼沙滩椅上的季天衡。


    季天衡是个聪明人,轻晃了一下酒杯,用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放心,我不参与你们情侣间的马甲小情趣,绝对一个字都不透露。”


    景瞬离得远了,才发现迟归没有跟上来,他不太确定地扭头,“迟归,你不走吗?”


    简单一句询问。


    迟归的脚步立刻跟了上去,“来了。”


    季天衡坐在原地,将那杯威士忌一饮而尽,暗叹,“情侣之间的小把戏就是多。”


    …


    电梯间的门合上,是独属于两人的安静。


    景瞬抬头看向边上的迟归,想了想才问,“迟归,你不好奇我和季二少聊的宋先生是谁吗?”


    迟归慢了两秒,目光微移,“不好奇。”


    “……”


    景瞬听见这声回答,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哦。”


    对方似乎从来没有主动追问过他的过往,反正是他最近这段时间,对迟归时不时有了分享欲。


    电梯门应声而开。


    就在景瞬以为这个话题要不了了之的时候,迟归改了口,“景瞬,要是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就听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迟归眉眼间掠出一丝犹豫,追问,“那位‘宋先生’,对你很重要吗?”


    “……”


    重要吗?


    景瞬没有这个问题的即时答案。


    他沉默了几秒,按照现有的记忆时间线去说,“三年前,我筹备《写给安禾》很不顺利。”


    “我那会儿已经没有再进组了,钱包里没有多少钱,更没有投资方看得上这种艺术性大于商业性的文艺片。”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宋先生的助理突然联系上了我——”


    “他说宋先生从别的投资方那边得知了我的剧本大纲,很看好这个故事,愿意给我投资。”


    也就是从那天起,景瞬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物,宋予。


    “一开始,我和宋先生并不熟,很多项目资金上的交接都是由他助理出面的。”


    那时候的景瞬想着:可能是宋予太忙了,也可能是他的电影项目太小了,又或者是对方的身份不方便露面。


    直到电影正式进入了拍摄,宋予的助理才拉了一个群,而作为投资出品方的宋予,正式出现在了那个微信群内。


    那个微信群只是用来汇报电影拍摄进度的。


    有一次,忙到晕头转向的景瞬误往群里发送一段审核用的拍摄画面,从来没有发过言的宋予却突然冒了泡。


    “宋先生一下子就指出了我那个镜头里的构图缺陷。”


    那时的景瞬在拍摄电影方面还是纯新人,很愿意反复打磨每一个镜头。


    在听了对方的好意指点后,他立刻茅塞顿开,重新拍摄了那个画面。


    “也是在那天,我主动加了宋先生的微信,我一开始很怕打扰他,做好了被他拒绝好友申请的准备。”


    但没想到,宋予几乎是秒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那时候的景瞬还没遭遇到剧组事故、没经历前世那几年的苦难和折腾,一见到宋予愿意和他私聊交流,于是立刻主动向他请教了很多电影创作方面的事。


    宋予一一解答,很专业。


    “后来我才知道,宋先生其实没比我年长几岁,只是身份不太适合公开露面,所以我们的沟通一直停留在线上。”


    直到电影上映,景瞬拿着它在国际电影节上获了奖。


    “除了和我一起待在剧组打磨作品的各位主创,我最感谢的人就是宋先生。”景瞬实话实说,“在获奖后,我冲动地向宋先生发出了邀请。”


    景瞬想要当面表示自己的感谢,除此之外,他也留了一点点微末的私心——


    他很想知道,宋予到底长什么样。


    景瞬见两人已经回到了船舱套房,抓紧时间说完结论,“不过很可惜,那天宋先生临时有事,没来。”


    景瞬满怀期待地从约定的下午两点,等到了晚上十点。


    在发出的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后,才从他助理那边得知了消息:


    “不好意思,景先生,我刚才知道宋先生失约了,他今天有私人急事要处理,等过阵子,我再帮你们重新安排见面时间,好吗?”


    景瞬压住失望,假装无所谓地应了下来。


    迟归眸光微变,问,“你现在还很想见他吗?必须见到?”


    景瞬沉默着,摇了摇头。


    迟归盯着他的神色,好几秒后才温声交代,“你先进浴室换衣服吧。”


    “好。”


    这个话题,短暂掀了篇。


    景瞬拿上干净的衣物,进了浴室。


    他一边换下湿透的衣服,一边回想着其他不方便提及的记忆——


    那次失约之后,景瞬很快就接到了《反杀》的剧本,这对他来说是求之不易的机会,自然应了下来。


    电影辗转四地,拍摄了许久。


    景瞬和宋予本来就不多的联系就跟着断开了。


    再后来,电影拍摄出事。


    景瞬困在了轮椅上,又错把满口谎言的迟盛当成了绝境里的寄托,最终在孤单和病痛中消磨了将近四年。


    前世,景瞬在某天失眠夜里突然涌现出了“创作剧本”的念头。


    “既然这辈子拍不了电影,那努力写剧本,换种方式创造角色总可以了吧?”


    带着这种想法,景瞬那颗受困黑暗已久的心总算破出了一丝“生”的光亮。


    于是,他这么做了。


    不需要看病的日子,景瞬只要完成了线上能够赚钱的工作,就投入新一轮剧本的创作。


    这个过程不是很顺利,他身边也没了可以讨论创作的朋友。


    但景瞬还是执拗地抓住了这一点动力,一点点地写,一句句地磨,才让一个全新的故事有了最基本的雏形。


    也是在那一年的冬天,景瞬找到了那个一成不变的黑色头像,鼓足勇气发去了消息:


    “宋先生,打扰一下,我新创作了一个剧本框架,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看?”


    和当初发出好友申请一样,景瞬做好了“被拒绝”又或是“石沉大海”的准备,没想到,宋予隔了几个小时就回复了——


    “不好意思,这几年人一直在美国,和国内隔了时差,我现在睡醒才看到。”


    “如果景先生愿意给我看的话,当然可以。”


    两句回复,又将两人断了许久的关系联了回来,就这样,宋予成了景瞬新剧本的分享第一序位。


    那段时间,两人关于剧情讨论的交流格外频繁,景瞬久违地感到了自己干瘪的灵魂在一点点充盈。


    但也仅此而已。


    景瞬从不向宋予倾诉生活中的不如意,而对方默认了他有“恋人”这一事实,同样很有分寸地避开了他的私人生活和感情。


    两人像是创作上的同路人,在忙碌生活的间隙,一起打磨着这个剧本。


    只是剧本的结尾,景瞬久久没有定下落笔,他不着急,总觉得有时候去定下真正属于这个剧本的结局。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而老天爷也算不到人心险恶。


    那个深夜,他被迟盛推到在地。


    “……”


    景瞬想起自己濒临死亡时的那一通电话,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这么做的。


    本来两人在现实生活中就没有交际,根本不应该在私事上打扰到对方。


    景瞬想起猝然结束的上辈子,心生感慨:


    不知道宋予接到那通电话?


    也不知道临死前听到的那句名字,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最后的错觉?


    如果能够选择,景瞬希望那是错觉、是虚假的,希望宋予没有接到那通本来就不应该打给他的电话。


    叩叩。


    敲门声响了起来。


    迟归站在浴室外,询问,“景瞬?没出事吧?”


    景瞬从回忆着挣脱出来,看了一眼腕表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里面待了快半小时。


    他连忙移动去开门,“没事,我好了。”


    迟归也已经在外面换好了衣服,和他交代,“再有一个小时,游轮就该靠岸了,我还得留下来待几天,处理张氏和码头项目。”


    “你要是不着急回去,那就陪我再待三四天?”迟归补充,“不会耽误你回去复诊的。”


    景瞬最近确实没有什么通告要忙碌,唯一的节目庆功宴也还没定具体时间。


    他确认时间自由后点头,“好。”


    …


    一小时后,游轮准时停靠在了私人码头。


    景瞬坐在二层观光台上往下看——


    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撤场,坐着各种豪华车辆离开了码头。


    身后有人喊他,“景瞬。”


    景瞬回身看了过去,对上谢从矜那张脸,“谢先生,你还不走?”


    “你不是也还在这里?”谢从矜反问他,又自顾自地解释,“我五点半的飞机回帝京,马上就走了。”


    景瞬点点头,没接话。


    谢从矜欲言又止,考虑半天后才别扭开口,“喂,我问你,喻、喻修竹他最近怎么样了?”


    景瞬猜到了对方和自己打招呼的目的,“你去看他的朋友圈不就好了。”


    虽然常年和圈内艺人、各种社交媒体打交道,但喻修竹是一个很热爱分享生活的人,甚至不会去特意设置时间权限。


    只要想看,人人都能看到。


    谢从矜沉默几秒,说得很含糊,“看不见。”


    景瞬一秒发问,“他把你删了?”


    谢从矜很明显地哽一口气,“景瞬,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讲话其实很欠揍。”


    “没有。”


    景瞬回得干净利落,继续追问,“所以,你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喻哥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居然能主动删你微信?”


    景瞬不可思议地将谢从矜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得出结论,“你渣男啊?”


    “……”


    到底谁渣谁?


    谢从矜磨了磨后槽牙,“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景瞬看眼前人似乎快要暴走了,见好就收,“喻哥这两年挺好的,新公司也在稳步发展。”


    他顿了顿,补充关键,“我看着,他好像不太有新对象的样子。”


    “新”字,被他咬得格外用力。


    谢从矜这才气顺了一些,主动拿起微信,“加个好友吧。”


    景瞬意外,“你要加我微信?”


    谢从矜挑眉,有些傲气,“怎么?还不愿意啊?我的微信号一般人还要不到呢。”


    除了帝京阔少这层身份,谢从矜还是娱乐圈人气演员,一般人确实要不到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你混娱乐圈,我也混娱乐圈,我手里多得是人脉资源。”谢从矜点开自己的微信界面,递了过去,“以后等你好了,有合适的剧本我可以推给你。”


    景瞬听见这后半句话,不自觉一笑。


    他看着递到面前来的微信二/维/码,也不客气了,“行,那就借你吉言。”


    好友验证顺利通过。


    谢从矜也不装了,趁机提议,“以后我给你推资源,你把喻修竹的朋友圈截图给我看,公平吧?”


    景瞬听见这话,“那我还是把你删了吧。”


    出卖喻修竹的事情,他可不干。


    谢从矜额头一抽,“……当我没说。”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是经纪人发来的催促消息。


    谢从矜简单回了一句,然后对着景瞬说,“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来帝京,可以联系我。”


    景瞬点了点头,目送告别。


    谢从矜往楼梯走去,没两步又转回身,“喂,景瞬,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昨天季二瞎说的,别把我之前喝酒胃出血的事情告诉他。”


    谢从矜才说完,又自嘲地笑了一声,“算了,没什么,反正他不会在意。”


    他背对着景瞬潇洒挥手,“走了。”


    “……”


    景瞬坐在轮椅上,看着谢从矜的背影消失。


    他考虑了两秒,拿起手机,如实和远在海市的喻修竹说,“喻哥,我遇到你前任小男友了。”


    喻修竹的回复来得很快,“什么?”


    景瞬按下语音键,把在游轮上遇到谢从矜的事情简单一说,然后总结,“要是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就是你之前口中的小朋友吧?”


    微信那头的喻修竹没承认,也没否认。


    主要体现在没回微信。


    景瞬怕两人之间真有什么解不开的大矛盾,于是很诚实地说,“我们俩刚才加的微信,他主动提的。”


    喻修竹跳过前面那一提问,又回了消息,“他加你干嘛?”


    景瞬省去截图朋友圈的事,“他说要有合适的剧本就推给我,你要是觉得不行,我现在就把他删除了。”


    谢从矜看着是不坏,但景瞬无条件站队自家经纪人。


    电话那头的喻修竹似乎闷笑了一声,“那就留着吧,要是他能给你合适的资源,我们不要白不要。”


    “好的。”


    景瞬又水灵灵地绕回了上一个问题,“所以你们真的谈过恋爱啊?”


    喻修竹无奈,“小景,你不当演员的话可以改行当狗仔。”


    景瞬心情很好,和他开起玩笑,“我会考虑的,谢谢喻哥。”


    这行字刚刚发出去,迟归和韦迪就走了过来。


    迟归看见他还没回收的笑颜,“和谁发微信呢?笑那么开心?”


    “和喻哥。”


    景瞬收回手机,“你们开完视频会议了?”


    迟归点头,“嗯,下船吧,司机在停车场等了。”


    “好。”


    游轮底下有个小型停车场,有专门的通道连接岸上陆地。


    三人坐着直升梯往下走。


    才出电梯,景瞬就眼尖地发现了角落里的一幕——


    秦烨站定在一辆看上去就很贵的豪车后排车门前,将之前拍卖会上很抽象的陶艺小马递了进去。


    车内有人伸手接过,看着也像个男人。


    景瞬眯了眯眼,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结果秦烨的后脑勺就像是长了一双眼,当即转身回看了过来。


    停车场的光线很暗。


    但秦烨那双眼中的犀利,如同毒蛇一般,看着有一瞬间的慑人。


    不过,在察觉到是迟归和景瞬后,他的警备感就降了下来,还对着他们这边点头示意。


    迟归颔首,算是回应。


    “走吧。”


    他对着景瞬说。


    景瞬收起那点属于“狗仔”的好奇心,跟着迟归走到了另外一处车位。


    他想起这三天还算是不错的海上旅行,有些意犹未尽,“迟归,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酒店吗?”


    “不是。”


    迟归在车前站定,替他放下了车载升降台面,“我们回自己家。”


    …


    澳市淞山,是一片密度很低的私人住宅区。


    依着山势而建的独栋别墅,远离了闹市的喧嚣,但自然绿化足够好,晴天时还能远眺海岸线。


    景瞬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类似的报道,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他看着眼前算得上霸气的三层洋房,延迟了半天才追问,“迟归,我们接下来几天住在这里吗?这是你的私产?”


    迟归看出他眼里的震惊,回答,“老爷子生前买的,说是适合养老,不过他生前没住上几天,后来就留给我了。”


    韦迪看见家中亮起的灯光,补充,“先生,易铭那边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找好了管家和菲佣,应该已经收拾妥帖了,我们现在进去?”


    迟归点头,看向景瞬。


    只是还没等两人迈动步伐,一道嘹亮而急切的狗叫声就从院里传了出来,“汪!嗷呜!汪~”


    景瞬第一时间朝着声源看去。


    那道奶黄色的身影急不可耐地用爪子扒拉开了虚掩的门,飞速朝着景瞬冲了过来。


    景瞬的轮椅没稳住,被冲击得后滑了两步,迟归眼疾手快地撑住轮椅把手,看向始作俑者。


    狗宝才没工夫理他,只是一个劲地往景瞬的怀里钻,还企图伸舌头舔舔自家景爸。


    景瞬哪里会认不出自家小狗,一时间又惊又喜,“狗宝,你怎么在这里?想我了吗?”


    “汪!汪!汪!”


    宝想!宝超想!


    “好了乖乖,我也想你了~”


    “呜呜~”


    狗宝鼻音哼哼,显得特别委屈。


    仿佛不是和景瞬分开了三四天,而是被迫分开了三四年。


    “……”


    迟归早就从林叔口中得知了狗宝在家的霸王行为,如今看见这狗在搞卖弄演技,暗中评价:还挺绿茶。


    当然,沉溺其中的景瞬完全不觉得。


    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狗宝的热情,这才看向迟归寻求答案,“狗宝怎么会在这里?”


    迟归解释,“我接下来几天会很忙,有很多政/府层面的项目会不方便带上你,怕你一个人在这里无聊,所以让人把狗宝接了过来。”


    狗宝听见自己的名字,勉为其难地看了迟归一眼。


    没两秒,它就借助自己毛茸茸的本体优势,继续贴着撒娇,“嗷呜~呜呜~”


    景瞬揉了揉狗宝还带着沐浴香气的脑袋,哄他,“好啦不撒娇啦,我今晚就和你一起睡,好不好?乖乖的。”


    “汪!”


    狗宝听懂了,特别神气地看了一眼迟归,尾巴摇得更加欢快了。


    “……”


    迟归感受到了这只狗的炫耀行为。


    向来在工作上决策得当的他,突然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


    第36章 【第036章】 “宝宝晚安。”……


    常年未住人的山野别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三楼次卧更是及时安装上了防滑地毯和辅助设施, 各种电子设备一应俱全。


    迟归将景瞬带进了次卧,自己只是站在门口,“这几天就先住在这里?有缺东西的话, 可以及时和管家说。”


    “白天要是实在无聊, 可以带着狗宝沿着山路绿化道走走,这个住宅区很安全。”


    这个片区安装了不少监控, 还有安保人员每隔半小时的一次巡逻,隐私性和安全性都很不错。


    当然, 迟归没有直说的是,他还在别墅附近安排了私人保镖,在非必要时刻是不会出现打扰景瞬的。


    景瞬自顾自地环视了一圈,没有不满意的地方,“你住在哪里?”


    游轮宴请已经结束了, 没有了外来的宾客, 两人只能分房间休息。


    迟归侧身,用眼神示意,“就在你对面房间。”


    新管家走了上来, 毕恭毕敬地称呼,“先生,可以下楼用晚餐了。”


    “好的。”


    虽然管家和菲佣都是临时聘请的,但都是受过专业培训,做起事情来很专业。


    新家的第一顿,安排得很精致。


    狗宝嗅到烤鸡肉的味道,馋得浑身都在激动,它趁着景瞬不注意,立刻蹦上了旁边的主位:


    “呜~呜呜~”


    香!


    宝要上桌吃饭!


    景瞬一惊,还没等他出声制止自家崽子这无法无天的行为, 迟归就更快一步揪着狗宝的后颈,将它赶下了椅子。


    啪嗒!


    狗宝早就被养得肉乎乎,这点高度摔在地上不疼,但有点懵。


    再一抬眼,迟归就已经霸占了主位,和景瞬位置挨得挺近。


    狗宝干瞪眼,“汪!”


    迟归慢条斯理地拿温湿巾擦手,趁机说出心理话,“再吵就把你送回去。”


    狗宝呜咽了一声。


    人,有被威胁到。


    景瞬看见一人一狗突然间的互动,忍俊不禁。


    迟归看向他,“笑什么?”


    景瞬抿了抿唇侧的笑意,桃花眼亮晶晶的,“狗宝懂什么啊,你怎么还威胁上它了?”


    他就是觉得,迟归好像没那么讨厌狗狗了。


    而且刚才和狗宝“呛”上这么一句,还有点说不出的孩子气,挺让人意外的。


    “景瞬,你别太宠它。”迟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没那么在意,告状,“它没你想象得那么乖。”


    景瞬视线微垂,还在替狗宝开脱,“它才不到半岁,偶尔闹腾点很正常,其实还是挺听话的。”


    狗宝连忙靠近景瞬,努力扒拉着他的裤腿,“嗷呜呜~”


    迟归看它又装上了,眯了眯眼。


    景瞬安抚了一下没办法上桌的狗崽,这才动了筷子。


    他看了一眼已经要暗下来的天色,想起刚才开车上山时看到的那些零散别墅,“迟归,这些傍山别墅都有人在住?”


    迟归颔首,“嗯。”


    坐在对面的韦迪补充,“一共十六户,这块地早年是官/方开发的,一般的有钱人还买不到,据说首批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


    别看住户数量少,但算得上澳市顶尖的圈层。


    后来,澳市开发了其他更高档的富人区,在生活层面更加便捷,这边才陆陆续续搬离了几家。


    但这里总体还是属于澳市最顶尖的私人区。


    景瞬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迟归示意,“先吃饭吧。”


    “好。”


    ……


    山里的夜色更加浓郁。


    景瞬穿着单薄的睡衣出了浴室,澳市的气温比海市要高,这一会儿入夜不算凉。


    狗宝叼着小玩具就眼巴巴地跟了上来,趴在床边等待着“上床”指令。


    要是按照往常,景瞬一定就心软让它上床了,但说来奇怪,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迟归那句——


    “景瞬,你别太宠它。”


    “……”


    如果迟归在这里的话,一定不会让狗宝上床的。


    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景瞬拍了拍它的脑袋,“宝宝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在狗窝里自己睡觉。”


    狗宝耸了耸鼻子,哼哼唧唧。


    但它还是很乖地放下了自己的小玩具,转身费力地将自己的狗窝拖到了床边,然后啪叽一下躺了进去,“汪!”


    看吧!很乖!


    景瞬被它的大眼睛萌得心肝颤,立刻溺爱道,“好~你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狗宝宝~”


    床头灯被调到了最低亮度。


    景瞬躺了下来,松软的被子上泛着干净清淡的香气,应该是提前水洗过的,但他就是莫名觉得缺少了什么,徒增了有了一种不适应的认床感。


    “……”


    药效还没完全起来。


    睡不着的景瞬也不太能大幅度地转动身子。


    他微微偏头,忽地看见了右侧空荡荡的床位,一瞬间,内心莫名其妙的缺漏像是找准了答案。


    这被子上,没有迟归身上的那种茶香,那种很淡、却能让他感受到安心的气味。


    景瞬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依赖过了界限,他连忙压制住那点不着痕迹的念头,将被子往上拉过自己的头顶,尝试入睡。


    好在药效还是起了作用,一夜好眠。


    等睡醒时,景瞬才知道迟归和韦迪一大早就已经出了门。


    他一个人慢悠悠地吃完了早中饭,眼见着天光尚好,准备独自一人带着狗宝出门遛遛。


    淞山的自然环境很好,虫鸣鸟叫,令人心旷神怡


    景瞬根据指示牌,很快就找到了其中一处环山绿化道,狗宝正是爱玩的年纪,很兴奋,一出门就这嗅嗅、那闻闻的。


    景瞬怕有其他住户经过,一边用牵引绳控制着狗宝,一边单手操控着轮椅前进。


    好在狗宝还算听话,始终跟在他的附近。


    一人一狗晃了半个小时,途径一块坡度很缓的上坡时,意外发现了一块绿油油的草甸。


    “汪!嗷!汪汪!”


    忽然间,一阵更为嘹亮的狗叫声响了起来,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进入自己的领地。


    狗宝飞速竖起耳朵,第一时间察觉了目标——


    在距离他们五六米开外的山间阶梯上,一只浑身油光发亮的大型黑狼犬冲了过来。


    狗宝不知道是在兴奋还是警惕,瞬间嗷叫着回应,冲了上去,“汪!”


    “欸!狗宝!”


    景瞬手中的牵引绳毫无防备地被挣脱,骤然卸了力气,轮椅在缓坡上没办法控制平衡,立刻往后滑了几步。


    景瞬一惊,刚准备重新控制重心,身后的轮椅把手就被人用力撑住了。


    “小心!”


    紧接着,身后人超大声地喊道,“Eone!stop!不许欺负其他狗狗!”


    果不其然,那只大型黑狼犬立刻停止了充满力量感的嗷叫,面对狗宝“不自量力”的飞扑也没展露出任何攻击性。


    景瞬慢了半拍,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名长相白净的年轻男孩。


    两人对上视线,对方特别主动地将景瞬的轮椅推上了平地,才开口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个点平时都没有人经过的。”


    “而且离我家的后院就几步路,所以我才没有牵狗绳,实在是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


    景瞬细看时,才发现对方是有些娃娃脸的长相,算得上可爱那一卦的。


    “我没事。”他瞥见远处还在各种“挑衅”的狗宝,也跟着喊,“宝宝回来!”


    狗宝听见自家景宝的叫唤,扭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牵引绳的控制。


    “……”


    它看着眼前比大出一倍不止的大狗狗,顿时没了“狗仗人势”的气场。


    狗宝咬住自己的牵引绳,吓得脚底打滑往回遛,“哼呜~”


    景瞬重新牵住它的绳子,想起刚才算得上危险的一幕,故意板着脸教训,“坐好!你刚刚表现不乖!”


    狗宝头一次挨训,立刻蹲坐在了景瞬的轮椅边上,尾巴讨好似地晃了晃。


    边上的年轻人瞧见狗宝的机灵样子,笑开,“你家这狗好聪明,是什么品种的,看着还小吧?”


    “土松犬,是还小。”景瞬重新看向身边的陌生年轻人,“刚刚谢谢你。”


    年轻人确认他没有受伤,连忙摆手,“欸,不用,你没事就好,本来就是我家狗吓到你们了。”


    说着,他又对不远处的黑狼犬招手,“Eone,过来。”


    黑狼犬健步跑了过来。


    离得近了,景瞬才发现它的身后侧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不难想象,之前一定是受过很严重的伤。


    Eone靠近,第一件事就是嗅了嗅狗宝。


    面对绝对的力量和体型压制,狗宝这会不敢乱嚷嚷了,甚至因为过分发怂而栽倒了身子。


    Eone很快就撤回了试探,哼气:闻着还一股奶味,小屁狗!


    狗宝似乎听出了它的不屑,壮着胆子:


    “汪!”


    宝很厉害!


    看见两只狗狗的试探和互动,景瞬和身边人同时笑出声。


    景瞬问,“你家狗狗多大了?也是公狗?”


    “嗯,具体年龄不清楚,不过满五岁了。”


    对方蹲了下来,将牵引绳套在了Eone的脖子上,“好了,你也戴上绳子。”


    他站起来,指着斜上方的那幢别墅解释,“喏,我就住在那里,后院有条小路可以直接下来。”


    “这里住户密度低,平常这块草甸根本没人,我就想当然地把我家狗放出来了,下次一定注意。”


    景瞬回答,“我没事,我不怕狗。”


    要说起来,还是他和狗宝误入了对方领地。


    娃娃脸盯着景瞬这张陌生的脸,“你好,我叫虞臻,你是新来的吧?之前没在这片见过你。”


    景瞬听见这个算得上特别的名字,礼貌回应,“你好,我叫景瞬。”


    “确实是昨天才来这儿,家里人来澳市办事,我跟着来临时小住。”


    虞臻点头,“听你的口音,确实不像澳港的。”


    景瞬自报家门,“我是海市人。”


    没想到,虞臻一听见这话就来了劲,“海市?我老家在海市和苏市交界!我们俩还挺有缘的!”


    景瞬怔然,“这算有缘吗?”


    虞臻想当然,“包邮区一家亲!本地口音应该差不多吧?”


    景瞬听见他这个说法,莞尔,“嗯,那倒也是。”


    两人短暂交谈间,狗宝悄咪咪嗅了嗅Eone身上的气味,确认对方根本不和它一般计较后,重新活跃起来,左右围着Eone转圈圈。


    Eone由着它打卷,细条的尾巴也动了动。


    虞臻看得出自家大狗在偷偷开心,提议,“这片区的住户都没养狗,Eone平时在这里都找不到小伙伴的,景瞬,你还要继续遛吗?我和你搭个伙?”


    景瞬见狗宝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没拒绝,“好。”


    虞臻给景瞬指路,“走这条绿化道吧,待会儿有一段风景更好。”


    两人重新走回到绿化道上。


    虞臻对上景瞬这张脸,总觉得有些眼熟,“景瞬,你是不是明星?我总觉得在电视剧里看过你?”


    景瞬没打算藏着自己的演员身份,“嗯,之前是演过一些电视剧,但现在没了。”


    虞臻看见他身上的轮椅,没有越界多问,而是夸奖,“怪不得,你长得很好看。”


    景瞬并不是第一次听见旁人对他的外貌夸奖,“谢谢,你是在澳市工作?”


    昨晚迟归和韦迪说过,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虞臻看着年纪不大,又说自己的老家在苏市,那怎么会住在这里呢?


    虞臻很坦诚,“哦,我来澳市五年多了,是经别人引荐,是来这边工作赚钱的。”


    他摩挲了一下指尖,比了一个发牌的动作,“荷官,你知道吧?Eone的中文谐音就是亿万,发大财。”


    Eone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特意扭头看了一眼。


    景瞬笑开,“当然知道。”


    澳市的博/彩是合法的,荷官在这儿不算是小众职业。


    有时候玩彩牌的客人赢了局,就会给他们一些小费,攒钱更容易,反之,如果有客人输了局,也有可能把怒火洒在他们的身上。


    虞臻隐去工作上的琐事,“不过,我这两年外出工作得少了,日常待在这边静养。”


    景瞬捕捉关键词,“静养?”


    “嗯。”


    虞臻点了点自己的心脏部位,“前两年出了点意外,从阎王爷那边抢了一条命回来。”


    他又指了指走在前排的Eone,“我们家狗狗的伤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为了救我。”


    大概是回忆起了前两年的不好遭遇,虞臻的眸光黯淡了下来。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开朗情绪,笑道,“所以啊,我现在就觉得,人只要能活着,就挺好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说是吧?”


    这句话,完全戳在了景瞬的心坎上。


    他很认同这句话,“是。”


    …


    两人围着绿化道又走了一圈,绕回到了相遇的那条路上。


    Eone和狗宝已经熟悉了彼此的气息,这会儿已经开始玩上了,只是更多时候都是狗宝强行黏着Eone。


    虞臻停在自己家门口,问,“景瞬,要不要进来坐坐?”


    景瞬婉拒,“还是不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毕竟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贸然登门不太好。


    虞臻没有强求,但还是说,“那你在门口稍微等我一下,我给你拿点东西!”


    “欸……”


    景瞬来不及拒绝,虞臻就快速走进了屋。


    原本还在敷衍狗宝玩闹的Eone见此,立刻跟了上去。


    狗宝眼见着对方走远,想要追上去又被牵引绳给限制住了活动范围,急得原地扒拉了好几下,才不开心地对着景瞬哼哼唧唧。


    景瞬揉了揉它的后颈,“今天玩够啦,明天再玩,好不好?”


    狗宝哼唧,耷拉脑袋。


    虞臻一时半会儿没了人影,景瞬又不好没经过允许就进门,于是就在家门口等着。


    从他这个角度往里看,正好能瞧见最近的客厅一角——


    白色地毯和白色沙发被各种暖色调的玩偶占据,布置得很温馨,沙发角落还有一个展示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艺品。


    忽然间,景瞬眼尖地捕捉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陶艺品,形状抽象。


    只是来不及再看第二遍确认,虞臻就走了出来,“景瞬。”


    “嗯?”


    虞臻将一个精致的蛋糕盒递了过去,“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这是我自己做的甜品,本来想着今天下午遛完狗再吃的。”


    没想到遇到了景瞬,又多在绿化道上遛了一圈狗,耽误了时间。


    景瞬看见卖相相当不错的甜品,惊讶,“你自己做的?”


    “嗯,这两年闲着没事就在研究厨艺,你试试?”虞臻笑道,“我大概知道你住在哪家了,等之后有空,我再带着Eone找你们玩。”


    景瞬接下这份好意,“谢谢。”


    话音刚落,Eone也从屋内跑了出来。


    它的嘴巴里叼着一根特别大的肉卷磨牙棒,径直走到了狗宝的跟前才把零食放下,“汪呜~”


    狗宝看见这根属于大型犬的磨牙棒,双眼放光,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


    它的前爪原地蹦跶了两下,俯身对着Eone:“汪!”


    宝宝拜见大哥!


    景瞬看呆了,“这能吃得下吗?”


    虞臻乐了,“拿去玩也行,它这个月龄的狗狗是可以磨磨牙了。”


    “谢谢,那我们先走了。”


    “好。”


    …


    景瞬原路返回,狗宝特别费劲地将磨牙棒零食叼着,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


    一人一狗才回到家门口,正好看见管家走了出来。


    后者见到景瞬,当即松了一口气,“先生,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没出什么事情吧?”


    景瞬摇头,“没有,就是遇到了另外一户养狗的人家,没注意时间多聊了一会儿。”


    管家没有生疑,只是转告,“韦助刚才打电话回来了,先生还在忙,今晚还有一个晚宴要参加,就不回来吃了。”


    “……”


    第一天就忙成这样啊?


    景瞬心尖晃过一丝不着调的失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管家问,“小景先生晚上想吃什么?我吩咐佣人去做。”


    景瞬提起膝盖上的蛋糕,“不用麻烦了,我吃这个就行,你让人给我泡杯热牛奶吧,送到我房间里。”


    “好的,那我去准备一下,再给您备点新鲜水果?”


    “好。”


    景瞬回了房间,闲着无事,他抽空将落下的《这!就是真职场!》的更新四期全部看完。


    时间一晃到了九点,都还没见到迟归的身影。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台灯。


    景瞬盯着屏幕上已经播放完的黑□□面,又看见狗宝正在窝里对着新零食吭哧吭哧,心尖突然弥漫上了一股久违的孤寂。


    景瞬在轮椅上呆坐了半天,甚至有点冲动想要发消息问一问迟归什么时候回来。


    等意识到自己不合适的念头后,他连忙退出了聊天界面。


    “……”


    前世,自己一个人熬过来那么多孤单日子,自觉已经习惯了,怎么到了今天,反而还会不适应了?


    景瞬叹了口气,收拢那点情绪进了浴室。


    等到再从浴室出来时,狗宝已经累得啃不动了,趴在狗窝里面打哼哼。


    景瞬看了一眼那根磨牙棒,只是受了局部轻伤。


    “宝宝,累了吧?明天再继续努力。”


    景瞬揉了揉它的脑袋,这才挪上床,“我们准备乖乖睡觉了。”


    忽然间,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叩叩,未上锁的房门响起了动静。


    “景瞬,睡了吗?”


    是迟归的声音。


    景瞬不自觉地挺起了身子,“进。”


    迟归推门而入,身上还穿着一套深棕色的正装。


    狗宝警惕了一瞬,确认了迟归身上的熟悉气味后,重新趴下。


    迟归看见它底下的狗窝,有些意外,“你今晚没让它上床睡?”


    “嗯,昨晚就没上床了,还是他自己把狗窝拖过来的。”景瞬对上眼前人,心里的那点失落不翼而飞,“今天很忙?”


    “是有点。”


    迟归没有瞒他,“张傲德在游轮上吃了憋,又输不起,提前一天回来就联合其他码头运输公司,想要集体向我们施压。”


    景瞬蹙眉,“好解决吗?”


    迟归神色从容,“好解决,他们成不了气候。”


    迟氏早就提前和张雅之联系上了,对方正在秘密蚕食张氏的股份,眼下不出三天,张氏就该重新洗牌了。


    只要张傲德下台,有些事情就不会是对方说了算。


    迟归瞥见狗窝里面的巨大磨牙棒,“这东西哪里来的?我听管家说,你今天出门遛狗遇到狗友了?”


    景瞬将下午遇到虞臻的事情,简单分享了一遍,“我觉得他挺好的,而且短期内,狗宝还能有个伴。”


    迟归没阻止景瞬交友的权利,“好,你自己注意就行。”


    至于那位虞臻,他会让韦迪去暗中调查。


    “不早了,你先休息?”


    “忙到现在,你是不是很累?”


    两人同时开口,又在对视间同时停下。


    “……”


    “……”


    景瞬心尖荡上一丝悸动,下意识地避开迟归的眼,“我和狗宝是差不多要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累了一天了。”


    “好。”


    迟归往前走了一步,替景瞬调暗了床头灯的光线,“你早点休息。”


    短短不到五分钟的交流,景瞬却觉得自己晚间的那点孤寂一扫而空,他深呼一口气,总感觉有什么在心口呼之欲出。


    “狗宝,来。”


    狗宝听见自家景爸的呼唤,从窝里扒拉在了床边。


    景瞬举起它软乎乎的爪子,试图拉近一人一狗的关系,“今天辛苦了,宝宝来和你说晚安。”


    “晚安工具狗”这一会儿很警惕,生怕迟归踹了它新得到的大零食。


    它记得呢,这归上次踹过宝的小碗!归坏!


    “……”


    迟归的心思根本不在狗宝身上,他听见景瞬温软的语气,疲惫了整天的神经突然松动。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无声的情愫在悄悄蔓延。


    “嗯,收到了。”迟归的视线假意在狗宝的爪子上顿了顿,在最后那秒投向了真正该看的人。


    “宝宝晚安。”


    第37章 【第037章】 “分明是他爱惨了景瞬……


    “……”


    宝宝?


    这是喊谁呢?


    景瞬的脑海瞬间空白一片。


    等反应过来后, 他连忙甩开狗宝的爪子,卷起被子就埋了进去,“我、我睡了。”


    迟归暗笑, “好, 早点休息。”


    房门关上,一切归于安静。


    狗宝重新趴回在狗窝, 护着自己的大零食安然入睡,可景瞬因为这声“对象模糊”的晚安, 意外地失了眠。


    他的心像是漂浮在了云端,又像是荡在了海面随波逐流,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动出这段时间和迟归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帧帧一幕幕,就像是随机播放的电影情节。


    以至于, 景瞬逐渐意识到了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


    迟归在自己心里的份量, 好像是有些过重了?


    直到窗帘外的天光泛白,景瞬才有了迷迷糊糊的睡意。


    一觉醒来,狗宝叼着那根巨无霸的磨牙棒, 正眼巴巴地坐在床边等着他。


    “呜呜~”


    “……”


    景瞬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十点了。


    狗宝又宣誓自己的存在,“呜呜。”


    景瞬拍了一下它的小脑袋,“知道了,下午再带你出去玩,好吗?”


    “呜!”


    狗宝晃了晃尾巴。


    景瞬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借助轮椅进了浴室,对着镜子一照,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也多出了一轮黑眼圈。


    “……”


    景瞬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加快了洗漱的步骤, 带着狗宝下了楼。


    原本想着这个时间点,迟归应该已经出门了,但没想到,对方这会儿就坐在一楼餐桌前。


    视线相对。


    迟归先开了口,“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


    还好意思问?


    要不是你昨晚临走前给了那么一句话,也不至于失眠到凌晨。


    景瞬想起自己许久没出现的黑眼圈,而罪魁祸首就在桌前,他暗吸一口气,“还行,你今天不用出门了吗?”


    “要的。”


    迟归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要走了。”


    话音刚落,韦迪就揣着平板走了过来。


    “先生,宴会请柬已经加点制作好了,今天之内一定会发出去,另外酒店那边的宴会细节也已经沟通完毕了。”


    景瞬捕捉到关键词,发出疑问,“宴会?”


    迟归在平板上略微停留了一会儿,回答,“迟氏在海市一家独大,但在这里不是,我们想要靠着0202的码头项目正式入驻澳港,免不了要打点一下当地的人际关系。”


    上到官/方部门,下到各方派系。


    张傲德想要那这些人脉关系来施压,迟归就需要反向拉拢这些关系。


    做大项目生意,第一讲究利益,第二讲究人气,第三才是颐指气使的施压。


    景瞬一点就透,“定在明晚吗?”


    韦迪接话,“是的,明晚六点半,皇家丽宝酒店顶层。”


    “哦。”


    景瞬眸底刚晃过一丝不确定,就听见迟归说,“景瞬,你自己决定。如果感兴趣,明晚就出席,不感兴趣就算了。”


    “反正你对外的身份摆在这里,迟氏名义下的宴会,你有权利自由进出。”


    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却带着十足的份量。


    要知道,迟氏的宴会邀请资格是多少人想盼都盼不来的,哪怕到了澳港地区,能够受邀参加的宾客身份同样不会低到哪里去。


    迟归现在的意思是,景瞬不是宾客,而是东道主。


    景瞬应了声,“好。”


    韦迪提醒,“先生,该走了。”


    迟归起身,却不忘提醒还没用餐的景瞬,“好好吃饭,午休多睡一会儿,我看你昨晚好像休息得不太好。”


    说到最后半句时,似乎带了一丝笑意。


    景瞬不承认,“我睡得很好。”


    “走了。”


    “嗯。”


    …


    午后,阳光正好。


    景瞬躺在懒人沙发上悠悠转醒,才觉得被迫熬了夜的身体恢复了充盈感。


    狗宝就趴在地上,还在坚持不懈地和那根巨无霸磨牙棒做斗争。


    忽然间,窗外响起了一阵嘹亮的“汪汪”声。


    狗宝瞬间抬头、竖起耳朵,再经过两三秒的确认后,它一下子就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汪嗷!汪!”


    大哥!


    是宝的大哥!


    景瞬也反应过来,“Eone来找你玩了?”


    狗宝的爪子在地板上扒拉磨蹭,像是急着下楼,又想着在原地等景瞬一起行动。


    景瞬示意,“宝宝,你先下去,我一会儿就跟上。”


    狗宝舔了舔景瞬的手背,立刻冲出房间门。


    景瞬慢了好几拍才坐上轮椅,下了楼。


    别墅前院,虞臻就带着Eone站在围栏外侧,穿了一件奶黄色的薄毛衣,很亮眼。


    大概是有了昨天的小小插曲,这会儿Eone就老老实实戴着牵引绳,但还是很威风高大。


    提前一步抵达的狗宝正围着它转圈圈,眼里全是对这位新大哥的崇拜。


    虞臻笑着打招呼,“景瞬!下午好啊,我差点以为我找错你家门了,得亏狗宝先跑出来了。”


    景瞬靠近,“我原本还想着迟点带狗宝去找你们呢。”


    虞臻邀请,“正好,一块遛遛?”


    “好。”


    两人围着绿化道绕了两圈,又走到了虞臻住着的别墅外。


    一回生二回熟,景瞬这次没再拒绝虞臻的邀请。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准备了一点。”虞臻为了方便景瞬的轮椅高度,特意将东西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你试试?”


    “谢谢,昨天的蛋糕就很好吃。”


    景瞬环视着一楼的布局,笑着称赞,“好温馨的房子,看得出你很热爱生活。”


    后院又传来了两只狗狗的玩闹声。


    Eone在后院有自己的小别墅,一进门就带着狗宝这位黏人小弟去参观了。


    虞臻听见他的夸奖,笑着喝了一口果茶,“景瞬,我觉得和你挺投缘的,我们俩年纪应该差不多,所以就不瞒你了——”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另外有了家庭,我是我奶奶带大的,小时候家里比较穷,住的还是危房。”


    “……”


    “我一直就对‘家’挺渴望的,所以定居在这里后,才会使劲布置,总觉得布置得越温馨越满,心里才会更踏实。”


    景瞬能理解虞臻的想法,“挺好的,不过,这房子就你和Eone住着?”


    说着,他的目光暗中落在了客厅角落的展示柜上,上面是有很多陶艺品,但没瞧见那只抽象的陶艺小马,估计是昨天那一瞬间看岔了眼。


    “不是。”


    谈及这事,虞臻笑得有些腼腆,“我和我恋人一块住。”


    他压低声线,带着一点要和有钱人拼命的吐槽,“你应该知道这里的房子很贵吧?我才没这财力呢。”


    景瞬笑开,“嗯。”


    虞臻又想起了什么,问,“哦,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同/性/恋?我对象是男人,他最近忙,今天早上就出门了。”


    如果景瞬介意的话,未来就得避免他们见面。


    “同性/恋都已经开放婚姻了,我怎么会介意?”


    景瞬说着这话,脑海中忽地浮现起了迟归的身影,他思绪微凝,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那点私心回应。


    “我……我另一半也是男人。”


    “啊?”


    虞臻惊讶,“那下次有机会,我们四个人可以约着一块吃饭!我正愁在这边没有什么朋友呢!”


    景瞬听见眼前人抛出的邀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越界。


    他和迟归只是协议关系,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恋人。


    之前在宴会上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堵住豪门圈层的嘴,是他需要配合迟归演戏,而不是迟归需要配合他演戏,怎么能主次不分?


    一起吃饭?


    迟归不会答应的吧。


    景瞬压住心底那点茫然若失,改口,“他、他不太方便。”


    虞臻听见这声婉拒,很有分寸地撤了话题,“那没事,我交的是你这位朋友,我们俩有空约!”


    “好。”


    …


    次日傍晚。


    景瞬还是出席了以迟氏名义举办的宴会,迟归特意给他安排了挑高楼层的包厢雅间,安静,但足以纵观全局。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受邀而来的宾客不少。


    对于景瞬来说,除了前几天在游轮上见过的季天衡,其他人都只是陌生面孔。


    景瞬看着对面沙发上的迟归,不解,“你还不下去吗?”


    “不急。”


    迟归端着酒杯,却没急着入喉,“站得高看得远,趁着这会儿功夫,正好可以看看,哪些宾客之间走得近。”


    景瞬的目光顺着他往下看,才发现确实有两三团围聚在一块的宾客群。


    其中一团宾客的中心是季天衡。


    对方顶着季氏二当家的头衔,确实很容易成为旁人追捧、迎合的对象,至于另外一群宾客的中心人物——


    景瞬眯了眯眼,看不太真切,只能隐约瞧出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


    他看向迟归和韦迪,低声问,“靠近酒塔的位置,被围在中心的人是哪家人物啊?”


    看起来,派头也不小。


    韦迪分辨出来,“是澳市财政司的莫骏。”


    对方的官/职不算小,澳市很多项目开展都绕不过他的审批,因此,想要攀结、打好关系的宾客不在少数。


    权利、金钱和地位,在这个圈子里同等重要。


    景瞬觉得这个名字耳熟,猜测,“我们在游轮上遇见的莫蔓小姐,是他的女儿?”


    迟归点头。


    韦迪也知道其中关窍,提醒迟归,“莫蔓小姐今天也来了。”


    要知道,原本莫骏对于他们集团的码头入驻一直持默许态度,但对方这两天的态度突然有了些许微妙——


    昨天迟氏项目组提交上去的申报,居然还以“材料不足”被打了回来。


    韦迪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景瞬,没敢明说:


    昨天,莫家以私人聚餐的名义发来的邀请,时间就定在两天后,但迟归不打算去,还想着在今晚找时间再当面拒绝。


    作为助理,韦迪相信迟归的能力,但他就怕莫骏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会在暗中各种使绊子。


    “……”


    景瞬听见莫蔓这个名字,目光不自觉地往下晃了一圈,果不其然,在一堆打扮亮眼的女宾客里找到了那道年轻面容。


    莫蔓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露肩晚礼服,头发被简单挽起,只留了几缕发丝去修饰本就优越的肩颈线条。


    哪怕是在光鲜亮丽的女宾客堆里,她的气质也足够脱颖而出。


    莫蔓长得很漂亮,远胜于现在娱乐圈内的不少女明星。


    景瞬瞥了一眼全身黑西装的迟归,不知怎么的,就多出了前几天在游轮上都没有过的吃味。


    说实话,俊男美女还挺配的。


    而且莫家和莫蔓对于迟归,似乎抱着很大的好感和交际兴趣。


    迟归看出眼前人的失神,“景瞬,在想什么?”


    “没。”景瞬的视线重新凝上了焦,转移话题,“快到六点半了,你还不下去开场吗?”


    毕竟是东道主,迟了会显得很没有礼数。


    迟归正准备接话,负责这次宴会的酒店经理就急切地走了进来,“迟董,韦助,有、有点突发情况。”


    韦迪第一时候询问,“怎么了?”


    酒店经理压住眼底的慌张,说明情况,“原定开场演奏的大提琴手突然不来了,现在给他经纪人打电话也打不通。”


    迟归这场宴会本来就安排得很临时,但为了排面上过得去,开场演奏还是邀请了很知名的小提琴首席,用钱砸出了对方的档期。


    但没想到,这钱都已经到位了,人突然放了鸽子。


    酒店经理说,“抱歉,迟董,这突发情况太临时了,我们已经找了其他备选乐手赶场过来,但路程上少说还要半小时才到。”


    酒店经理自知失误,只好向求助的目光投向韦迪,“韦助,这边看是要推迟宴会开场时间,还是直接取消这个环节?”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语气明显弱了。


    “……”


    迟归收敛了神色,看上去有些冷。


    本来这种流程安排,根本不应该来打扰他。


    景瞬眉心微蹙,“直接取消的话,影响大吗?”


    酒店经理解释,“澳市这边的宴会流程都是由乐手开场,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规矩,也不见得有几位宾客会认真去聆听演出。”


    但,如果缺少了这个环节——


    难免会被一些有心人挑了错处,指责迟归一个外来的海市人不懂宴会礼数,恐怕成了笑话。


    景瞬大概听明白了,眉心晃过一丝考虑。


    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酒店里有现成的小提琴和曲谱吗?我可以试试小提琴。”


    迟归有些意外。


    酒店经理抢了先,“这位先生,你会吗?我们酒店有很完善的乐器库,都是定期保养的好货!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取来?”


    说完,他后方的侍者就已经有了行动。


    景瞬看向迟归,解释,“我学过钢琴和小提琴,有证书的,不过太久没练了有些手生。”


    “如果现场宾客不细听,还不用特别考究曲子和技术的话,我应该能行。”


    景瞬不敢打包票,“要是你怕我出错,或者太简单的演奏上不了台面,那就等其他乐手赶过来吧。”


    “不怕!”


    迟归一锤定音,“景瞬,就你来帮我,比起还没到场的其他乐手,我更信你。”


    “……”


    这样算得上帮忙了吗?


    景瞬的心弦被那个“信”字深深触动,霎时多了点自信,“那你尽量给我十分钟的准备时间,可以吗?”


    “可以。”


    两人又简单沟通了几句,迟归这才下了楼。


    …


    迟归一出现在宴会厅内,立刻引发了全体宾客们的关注。


    毕竟迟氏在海市大名鼎鼎,现在强势挤入澳市,说不定,未来真的能搅动澳港多年都没有变动的世家关系。


    许勤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趁着空闲时间拉了拉自家女儿的手,“他今天好像没带那个坐轮椅的小情人来?”


    “妈!”


    莫蔓细眉微蹙,确认旁人没有听见这话后才越发低声,“你别瞎说了,我真的没打算和迟先生有近一步的发展!”


    她是个识趣的人,迟归上回在游轮上的表现,就已经是婉拒的表现了。


    莫蔓当下虽然觉得丢了颜面,但事后没存什么不甘。


    强扭的瓜不甜。


    何况,对方还有一个名义上的恋人,她可干不出那道德败坏的事!


    许勤“啧”了一声,“蔓蔓,妈妈偷偷调查过了,那景瞬在内地是个小明星,去年才出了事,他和迟归在此之前根本没交集!”


    莫蔓说,“也许是人家迟先生保护得好呢?”


    许勤不信,并且以过来人的经验判断道,“妈妈有种直觉,他们两人说不定是协议关系!只是为了给迟归挡桃花!我看那景瞬也没什么人格魅力……”


    “妈!你别再说了!”


    莫蔓连忙阻止,“万一被其他人听见了不好,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少操心,你让爸也少操心。”


    “哎你这孩子。”


    许勤无奈,她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忽然间,全场的灯光暗了下来。


    紧接着,一盏追光投射在了二楼。


    众人纷纷朝着光源侧目,此起彼伏地发出了下意识地惊呆——


    二层中央的栏杆边上,一位身形瘦薄的年轻人正凭栏而坐,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漂亮。


    深香槟色的西装正散发着莹莹微光,乍一看,还以为神祇降临。


    哪怕是平日里习惯了景瞬颜值的韦迪,这一会儿再抬头也愣了神。


    “先生。”他停顿了两秒,才琢磨出合适的措辞,“小景先生也太厉害了。”


    明明衣服妆造都没有变化,但这一刻,景瞬整个人的外形魅力却被放大到了最佳。


    迟归眸底晃过一丝笑意,眼神舍不得离开上方的人,“他一直很厉害。”


    不是说乐手的水平代表了一场宴会的逼格吗?景瞬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能与专业首席相比,只能从旁的地方造势——


    坐在高脚凳上,凭着栏杆侧坐,再让让全程灯光暗下,只剩下追光映衬。


    这些是景瞬在短时间想出来的操作。


    作为一个演员,他太清楚自身的真正优势,哪怕腿脚不便,他都会细节到用高脚凳拔高自己的身姿。


    而在昏暗大环境里的唯一一束光,自然就会让他成为全场仅有的焦点。


    周围响起的惊呼和议论,足以见证明了成功。


    迟归低声询问,“摄像机备好了?别出差错了。”


    韦迪应下,“酒店经理已经让人去拍了,这种小事,他们不敢再有差池。”


    话音刚落,二楼的景瞬就有了动作。


    他熟练地将小提琴轻轻架起,握住琴弓的手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至极的弧度,巧而稳地落了下来。


    一瞬间,琴音流转落下。


    景瞬说着自己手生,但微微露出的纤细手腕稳稳地控住了琴弓和琴弦,指尖的滑动和变调更是没有半点生涩。


    平常遇到这种开场乐手的演奏,大家顶多当个背景音去听,但现在不一样——


    全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了景瞬的身上!


    他的身体随着音符轻微摇晃,香槟色华服的光辉逸动,携带着灵动而婉转的音符如同月光瀑布一般流淌下来。


    画面很美,琴技也不见简单。


    “这乐手是谁啊?怎么感觉以前没见过?”


    “我不知道,这也看不真切啊,不过长得好像挺漂亮的?”


    “迟先生的宴会还真是不简单,光是开场就弄得这么精彩。”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耳朵分辨得出音乐高低,但所有人的眼睛都可以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美”。


    “天呐,他好帅!”


    “待会儿就去找酒店经理打听打听。”


    有富家千金被眼前一幕所吸引,低声赞叹讨论,也有上了年纪的富家太太拿起手机开始拍摄。


    “妈,你不觉得那人很眼熟吗?”


    虽然隔着距离,但莫蔓还是认了出来。


    许勤听懂了女儿的弦外之音,她在模糊的光线里眯了眯眼,顷刻惊讶,“这、这是景瞬?”


    “是他。”


    “你之前不是说,不懂景瞬的人格魅力在哪里?你现在看看周围其他人的眼神和反应,还不能说明情况?”


    莫蔓很确定楼上的人是景瞬,情绪隐隐有些复杂,是惊讶,是羡慕,甚至还有一丝崇拜和嫉妒交织其中。


    能被迟归看上并且带到身边的人,能只是不入流的小明星?


    得亏她们母女两人没出去瞎嚷嚷,否则这一会儿被打脸丢人的人就该是她们了!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侧坐在的景瞬这才微微回正了身子,作为演员,他可以自如地展现出这个节骨眼上该有的自信。


    景瞬微笑着,对楼下的众人行了一个简单却不失美感的绅士礼。


    他无心去看其他人,而是找准了宴厅中央的迟归,对视间,两人无声又默契地交换了一点笑意。


    纱幔落下,景瞬结束了这场堪称完美的救场。


    啪嗒!


    宴厅的水晶灯重新打开,刹那间有些晃眼。


    莫蔓全程注意着景瞬,自然顺着对方的视线找准了一楼的迟归。


    忽然间,她像是察觉了什么,顿时露出诧异又了然的表情。


    过了好几秒,莫蔓对着自家母亲说,“妈,你别再给我和迟先生搭桥牵线了,无论什么手段都不许。”


    许勤欲言又止。


    看清局势的莫蔓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自顾自地饮了一口酒。


    得了。


    还凑什么热闹啊?


    原以为是景瞬得依仗着迟归的身份和地位,结果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迟归盯着二楼那来不及回收的眼神,分明是深陷其中!


    搞了半天,是他爱惨了景瞬!


    第38章 【第038章】 “你们有钱人到底懂不……


    一曲开场结束, 宴会厅的宾客们又开始了从善如流的交际攀谈。


    许勤听见女儿不乐意的制止,一时间停止了撮合结交的想法,和一旁其他官员的贵夫人笑盈盈地聊着天。


    莫蔓刚准备把手里的酒杯换成果汁, 贴身小包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她放下酒杯, 拿起手机看了两眼。


    接触到屏幕上短信的那一瞬间,她的神色骤然变动, 连带着侍者递过来的果汁都没接稳。


    哐嗒!玻璃杯掉在地上,溢出的果汁在手工地毯上留下印记。


    “哎呀!”


    边上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散开, “怎么洒了?”


    只有许勤第一时间关心自家女儿的情况,“蔓蔓,怎么了?”


    侍者连声道歉,“不好意思莫小姐、莫夫人。”


    “没事。”


    莫蔓连忙将手机塞回到了贴身小包里,极力隐藏着自己难堪的面色, “是我自己不小心, 妈,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蔓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许勤还算是个细心的母亲, 关切追问,“是不是人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莫蔓挂起得体的微笑,对着周围的女眷们说,“各位夫人小姐,抱歉,失手吓到你们了。”


    “没事,莫小姐赶紧去处理一下裙摆吧,好像是沾了点果汁。”


    “嗯。”


    莫蔓踩着高跟鞋,在侍者的带领下飘然而去。


    坐在二楼高台的景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眨眼间,包厢的门就被人重新推开了。


    迟归带着季天衡走了进来。


    景瞬瞧见这个熟悉面孔,主动招呼,“二少,又见面了。”


    季天衡在迟归的邀请下入座,开口就是夸赞,“刚刚景先生一曲震惊四座啊。”


    “我在澳市待了这么久,参加了无数次宴会,也就只有你能做到让大家静心看完演奏了。”


    他又看了迟归一眼,似是打趣,“我刚才上来还听见有宾客在讨论呢。”


    “要被大家知道你是迟归的恋人,指不定有人多羡慕迟先生。”


    迟归给季天衡递了一杯威士忌,难得透着点玩笑,“嗯,那就让他们羡慕去吧。”


    景瞬听得微微耳热,谦虚道,“二少说笑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在场肯定有宾客精通乐器演奏,我这就是临上场班门弄斧,得亏有这种灯光环境烘托。”


    迟归这一会儿心情似乎很好,还是夸他,“要是手生都能演奏成这样,你以前精进的时候肯定更厉害。”


    景瞬和他对上目光,心尖有种止不住的雀跃。


    季天衡察觉到两人的眼神似乎拉丝,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两位,麻烦照顾一下我这位单身人设的心情。”


    景瞬连忙垂下视线,拿起气泡水佯装要喝。


    他转移话题,“对了,秦爷今天没来吗?”


    迟归说,“邀请了,但他有事。”


    季天衡好像知道点什么,接话,“嗯,陪他另一半去医院复查了。”


    “……”


    景瞬听见这话,思绪微晃。


    还没等他察觉出个所以然来,韦迪就再度推开了包厢的门,“先生,张女士来了。”


    季天衡问,“张雅之?”


    “嗯。”


    迟归重新起身,“你们稍微坐一会儿?我去迎一下,顺带和她一块去会会莫骏。”


    景瞬知道迟归和张雅之的合作关系,点了点头。


    迟归匆匆离去,包厢里就只剩下了景瞬和季天衡。


    季天衡不是个会冷场的主儿,主动找话题,“我听说,张氏最近变天了。”


    景瞬不是很了解,向他抛去疑问的眼神。


    季天衡和他说热闹,“张雅之秘密联合了好几位张氏老古董,联手向张傲德施压。”


    “张傲德的现任妻子得知这事后,直接找人跑到张雅之的住处去闹,结果她徒手制服了那些人,反手就以私闯民宅、寻衅滋事的理由报了警,自己则说是正当防卫。”


    景瞬听得一愣愣的,“张女士这么厉害?”


    季天衡的目光往楼下挪去,朝他示意,“喏,那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就是。”


    “……”


    景瞬下意识地找准了迟归的位置,发现他的身旁确实站着一名高挑的短发女孩子。


    在场别的千金夫人穿着晚礼服,而她却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西装,是那种很英气潇洒的美感。


    景瞬仅凭一眼就有了好感度,“她看着也不大?”


    季天衡想了想,“二十七八?你是不知道,张雅之在我们澳港是出了名的厉害,十七八岁那会儿就已经把自家分部管理得服服帖帖,当初张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她这位长孙女。”


    如果不是张老爷子去世得突然,来不及立下遗嘱,这些年的张氏集团指不定轮到谁做主呢。


    季天衡看着楼下。


    一楼宴厅,迟归和张雅之正结伴走到莫骏面前交谈,三人神色各异,估计是在沟通0202的码头项目。


    “迟归厉害,一来就抓住了张氏的内部矛盾,居然还能说动张雅之对付她亲爹,就是不知道最后这项目能不能成?”


    毕竟,张傲德再怎么狂妄不靠谱,张氏在澳港两地的码头资源和根基还是很深的。


    一般的外来集团,确实撬不动。


    景瞬没有深入这个项目,但他就是无条件地相信迟归的能力,“他能。”


    大概是这句话来得太过坚定,季天衡愣了愣,“什么?”


    “迟归想要的项目,就一定能成。”景瞬看向季天衡,眸底多了自信和傲气,“他和我说是百分百,那就是百分百能成。”


    季天衡对上景瞬似曾相识的眼神,慢了好几秒才笑开,“你们俩还真是……”


    天生一对。


    …


    宴会过半。


    景瞬本来就不想和豪门人士有太多的客套交际,今天来这一趟,加上开场临时性的帮忙,精力实在有些乏了。


    他记挂着家里的狗宝,于是选择提前离场。


    地下停车场内,迟归站在车门前交代,“到家了给我发条短信。”


    作为东道主的他是没办法提前离场的。


    景瞬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故意问,“你不是都能看见?”


    “那不一样。”迟归今晚像是多喝了点酒,平日沉色的眸光里多了一丝微光晃动,“你亲自发给我,更安心些。”


    景瞬心弦撩动,低声应下,“好,你快上去吧,别离场太久了。”


    “好。”


    车子缓缓驶离地下停车场,在路口的红灯处停了下来。


    景瞬随意朝着窗外瞥去视线,却意外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莫蔓穿着那条眼熟的白色晚礼服,而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两人像是发生了争吵,男人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莫蔓无助地甩了两下,却没能挣脱开,反而强制性地被对方带进了路边居民楼的小巷子内。


    “……”


    景瞬眉心紧蹙,直觉让他意识到这事不对劲。


    莫蔓什么时候从宴会上提早离席的?怎么还和一个男人争执拉扯?不会出事吧?


    红灯倒计时结束,车子渐渐发动。


    景瞬想起迟氏和莫家现在的项目关系,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宁愿是他多心管多了事,也不能是莫蔓真的出了什么危险。


    “师傅!边上临时停一下车!快!”景瞬催促,“我有急事。”


    司机照做,充满疑问,“景先生?”


    景瞬自顾自地借助辅助设备下了车,“你自己找车位停下。”


    他想起迟归之前两次三番的交代,这次没敢擅自行动,“对了,你通知一下韦迪,就说我看见莫小姐被一个男人带到了巷子里,让他找合适时间告诉迟归。”


    迟归现在还在忙着应酬接待,应该不方便被贸然打搅。


    身为助理的韦迪够聪明,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告知对方这件事。


    司机应下,“好的。”


    景瞬来不及多加交代,操控着轮椅快速朝刚才的居民巷口走去。


    …


    夜色笼罩着这片闹中取静的居民老区。


    年久失修的路灯发出的光亮很微弱,莫蔓穿得单薄,她看着眼前男人邪恶又坏意十足的神色,浑身止不住地发寒。


    “刘畅,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你怎么能趁我睡着,拍下那种照片!”


    说着,她就想要上手去夺对方的手机。


    被称为刘畅的男人借着身高优势避开了莫蔓的动作,还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想要照片是吧?一张照片,一百万,哦,还有视频呢,一段视频五百万!”


    莫蔓羞红了眼,“你这是勒索!休想威胁我!”


    刘畅是她短暂交往过的男朋友,两人是在美术画展上认识的。


    对方谎称自己是海归,家族都在国外做生意。


    刘畅仪表堂堂、谈吐风趣,一开始也舍得给她制造浪漫、行事温柔,所以莫蔓就信以为真地答应了和他交往。


    不过老天有眼,交往不到三个月,莫蔓就发现了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于是选择了分手、还出国躲了一阵。


    没想到半年后,刘畅又找了过来。


    莫蔓一开始是不理会的,并且拉黑了对方新的联系方式,但刘畅是在赌/场里输了钱、输红了眼,两次三番骚扰着她!


    刚刚莫蔓在宴会上收到的短信,是他在两人交往期间偷拍的私密视频!


    短暂沉默间,刘畅故意按开了那段视频开始播放,虽然画面里的莫蔓是睡着的状态,但架不住视频清晰地拍到了她的脸。


    莫蔓恼羞成怒,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无耻!”


    巴掌在脸上溢出火辣辣的痛感,刘畅当即露出本性。


    他抓着莫蔓的手腕,用力将她砸在了墙上,从背后狠狠压制住,“是!我就是无耻!”


    “你信不信,我还能无耻到在这里扒光你的衣服!”说着,他就暴力地将莫蔓晚礼服的袖口往下一掀。


    “啊!”


    莫蔓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和救命,就被身后人死死捂住了嘴巴,“唔。”


    就在她绝望覆顶的时候,边上突然响起了一道冷冷的警告声。


    “你在做什么?”


    “……”


    莫蔓泪眼婆娑中看清了景瞬的身影,呜咽得更加明显。


    刘畅瞧见这张陌生面孔,“你谁啊?”


    景瞬直视着他,“我是莫小姐的朋友,而且我已经报警了,识趣的话,你最好现在就收手。”


    “报警?”


    刘畅看见景瞬身下的轮椅,发出不屑的嘲笑。


    他用力将莫蔓推倒在地,轮起袖子快步朝着景瞬走去。


    “就凭你还想要玩英雄救美那一套?你信不信,在警察赶来之前,我先好好教训你!”


    刘畅拽住了景瞬的西装领口,只是没等扬起的拳头落下,他就浑身抽搐着栽倒在了地上,连呼救声都跟着含糊起来。


    “……”


    莫蔓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狼狈地遮住自己下落的晚礼服,“景、景……”


    景瞬控制着轮椅后撤了两步,拿起自己一直放在轮椅侧口袋里备用的小型电击棒。


    好险。


    得亏用上了。


    他看见不远处已经吓得失魂落魄的莫蔓,出声提醒,“莫小姐,你最好先拿走他的手机,他现在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哦。”


    莫蔓从震惊中回过神,声音还在发抖。


    她顾不上自己蹭破皮的膝盖,一瘸一拐地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巷口又响起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两道高大却陌生的身影冲了进来。


    莫蔓顿时害怕地往后一缩,这两人不理她,而是环视了一圈情况后看向了景瞬。


    “景先生!你没事吧?”


    “……”


    按理来说,迟归就算得知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派人追上来。


    景瞬迟疑了两秒,反应过来,“你们是迟归找来按照保护我的保镖?”


    两保镖对视一眼,不藏了,“是。”


    平日里,他们只负责远远跟着景瞬、确保雇主对象的安全,在非危险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出面打搅到景瞬正常社交的。


    在安全情况下,迟归也不需要他们实时汇报。


    忽然间,倒在地上的宋畅动了动,有转醒的趋势。


    景瞬及时吩咐,“你们看住他,等警察过来。”


    “是!”


    两位保镖一人一边,彻底牵制住了刘畅。


    景瞬暗松一口气,看向了近处的莫蔓,“莫小姐,没事了,我陪你等到警察过来,如果有必要的话,你最好通知一下你父母。”


    他刚刚听到了一些内容,不过涉及人家隐私的东西,只能由莫蔓她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莫蔓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被景瞬救下,逃过一劫的她心中感激,忙不迭点头,“谢、谢谢景先生。”


    …


    半小时后。


    迟归急匆匆地赶到警局时,第一眼就看了在大厅里静坐的景瞬。


    莫骏和许勤是一块儿来的。


    后者神色焦急,慌乱地拽住了路过的小警员,“我、我女儿呢!我家蔓蔓怎么样了!”


    景瞬才配合警方做完笔录,出声,“许夫人,莫小姐情绪受到了惊吓,现在还在陪护间里,左边第二间。”


    许勤听见这话,来不及道谢,就小跑着找了进去。


    莫骏的视线往景瞬的身上稍作停留,这才看向了边上的迟归,“迟董,我先进去看看。”


    迟归回答,“莫政司请便。”


    等到莫骏入内后,迟归才加快步伐。


    他走近了景瞬,蹲了下来询问,“受伤没有?”


    景瞬摇了摇头,反过来问他,“你就这么过来了,宴会那边怎么办?”


    迟归说,“已经快接近尾声了,有季二帮我收尾。”


    景瞬笑了笑,“也是,二少一看就很有经验。”


    “还笑。”迟归微微松下紧张劲,和他平视着,“你知不知道韦迪和我说的时候……”


    “欸!”


    景瞬及时喊停,这回不像前两次心虚,“我今晚及时报备了,但时间不等人,要是我再晚点去,莫小姐恐怕就要吃大亏了。”


    因为出了事,迟归已经从保镖那边得知了情况,他坐在景瞬身边的空位长椅上,“你就不怕你自己出危险?保镖说你对他用了电击棒?”


    “嗯。”


    “哪里来的?上回那个不是被我没收了吗?”


    “……”


    景瞬想起上回对付迟盛的那个电击刀,隐隐肉疼。


    好贵的呢。


    但那次的他自知理亏,没好意思找迟归要回来。


    景瞬如实从轮椅侧边口袋里拿出新的这根,也不说谎,“我自己又买了一个备用,但这个没有带小刀头。”


    他就是买来防身的,不过一直没处使用,前阵子坐私人飞机来的澳市,这才没有被发现罢了。


    景瞬将电击棒紧紧攥在手中,生怕迟归又拿走,“我用着挺方便的。”


    迟归听见他不情不愿的嘟囔,突然就明白了狗宝平日里的“护食”是跟谁学的。


    他移眼闷咳了一声,才没有因为眼前人太过可爱而笑出声,“知道了,你收好,我没打算拿走。”


    景瞬笑了笑,将电击棒重新放进了轮椅侧袋。


    警察局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阵夜风趁机溜了进来,景瞬感受到了凉意,身体本能打了一个冷颤。


    迟归这才意识到他的西装外套不见了,暗怪自己的粗心,“你外套呢?”


    景瞬实话实说,“莫小姐的晚礼服破了一点,我怕她着凉,递给她穿了。”


    “……”


    迟归眸光微暗,手上脱外套的动作却没慢下来 ,他熟练地将外套披在景瞬的身上。


    “你倒是绅士,也不怕自己这体质会着凉?”


    温暖围了上来,还带着熟悉的淡淡茶香。


    景瞬这会儿的心情很好,忍不住低头小幅度地嗅了嗅。


    迟归瞧见他的“小狗”动作,问,“跟狗宝学的?干什么呢?我衣服上有酒味了?”


    “不是。”


    景瞬笑着询问,“我一直想问,你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好像是茶香,不浓,但特别好闻。”


    迟归想到景瞬会对这气味感兴趣,“不是香水。”


    “那是什么?”


    “就是普通茶包,往衣柜里放着。”


    “啊?”


    景瞬很意外,刚准备继续追问,边上的走道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莫蔓在父母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她的双腿擦伤处已经上了药,情绪没之前那么不安和恐惧了。


    双方人马对上视线。


    莫蔓拂开父母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景瞬的跟前,特别郑重地朝他弯腰道谢,“景先生,谢谢你今晚出手帮忙。”


    如果不是景瞬突然出现,她一个人肯定会吃更多的苦头。


    景瞬接话,“莫小姐,你没事就行,不用谢。”


    “要谢的。”


    莫蔓看了一眼边上的迟归,心中感动之余还觉得愧疚,“之前在游轮上贸然打搅你们两位,是我做的不对,还请迟先生和景先生原谅。”


    许勤也已经从女儿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连忙走上前来,“是的是的,之前是我们失了礼数了。”


    “景先生,我也正式和你道一句歉,我、我之前看岔了眼,对你不太礼貌了,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今晚多亏你救了蔓蔓,作为她的母亲,我真的感激你。”


    “……”


    景瞬没料到母女两人会轮番道歉和道谢,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不由看向了迟归,而后者更快地托住了他的情绪,“许夫人,莫小姐,人没事就是最好的。”


    景瞬接话,“嗯,那个刘畅之后会面临什么处罚?别让他轻易出来,又伤害到了莫小姐。”


    莫骏走上前来,“不会,我一定会施压严惩他。”


    他才确认眼前两人的真实关系,特别慎重地做出邀约,“景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家想请你吃顿饭,以表谢意。”


    景瞬惊讶,看向迟归。


    莫骏跟随他的视线,另有深意,“迟董方便的话请一块过来,关于那些项目,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迟归听懂弦外之音,却不着急做决定,“我听小瞬的。”


    “……”


    小瞬?


    怎么又叫得这么亲密?


    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是在游轮上,同样是在面对莫家母女。


    景瞬只当迟归在外人面前还在演戏,想了想才配合地应下,“可以的,我明晚就有空。”


    如果要涉及到项目相关,那应该是越早谈妥越好吧?


    莫骏答应,“好,那就明晚。”


    …


    双方出了警局。


    莫家人先行上了车,道别离开。


    景瞬看着逐渐消失的车尾灯,这才垂眸看了看自己膝盖上的西装外套,莫蔓临走时还给他了。


    或许是披的时间长了,上面沾了很浓郁的甜香,都不用凑近就能闻到。


    但景瞬无心顾及这些香味,只是找迟归确认,“迟归,刚刚莫政司的意思,是同意迟氏接手0202的项目了?”


    迟归明确了对方的态度,“至少不会卡审批了。”


    今晚在酒宴上,莫骏的态度还算不上明朗,没想到景瞬帮了莫蔓这一出,间接性地撬动了莫骏的口。


    景瞬猜到了其中关键,隐隐有些得意,“那我今晚是不是帮上大忙了?看来迟董事成之后,得给我发一个红包才行。”


    “发,一定发。”


    迟归顺着他的要求应下。


    韦迪和司机开着车子在他们跟前停下。


    迟归先辅助景瞬上了车,余光瞥见他膝盖上的外套后,忽地伸手一抽,“外套上沾上血渍了,丢了吧?”


    景瞬震惊,“干嘛丢啊?很贵的。”


    这点血渍估计是莫蔓伤口上的,但波及范围只有一点点,不至于直接丢掉吧?明明可以洗护一下还能穿。


    “……”


    迟归不理,擅作主张将其丢在了警员门口的大垃圾桶里,丢得还挺用力。


    景瞬觉得迟归是在“欺负”自己腿脚不便,难得有些幽怨地盯着他上车,“很贵的。”


    “再给你买新的。”


    “……”


    景瞬不说话了。


    你们有钱人到底懂不懂怎么当家啊?


    第39章 【第039章】 “小景先生出事了!”……


    有了莫蔓这意外的插曲, 反倒促进了迟氏在0202码头项目上的进度。


    与此同时,张氏集团的官方网站发布了一则重要的人事变动——


    即日起,原董事长张傲德先生, 因个人原因将不再担任该项职务, 经过全体高层董事会的一致决定,现任执行董事长一职将由张雅之女士接任。


    字越少, 事情越大。


    这条人事变动的消息一出,立刻在澳港圈层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张傲德这就下台了?


    董事长的位置居然没有传给第二任老婆生的亲儿子, 而是被并不亲近的大女儿接替了?这还不闹翻天啊?!


    张雅之的能力表现是很出众,但开在年初的股东大会都还没变动格局呢,短短半年内,她怎么就招拢了这么多股东的信任?


    短时间内,各种议论声流传开来。


    有人说, 是张雅之和张傲德以及现任二房达成了协议, 明面上是执行董事长,实际上手里依旧没有实权。


    也有人说,是张雅之抓到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张铭轩的把柄, 逼迫父亲张傲德退下了董事长的位置。


    更有离谱传言,张雅之和海市来的迟归达成了联姻条件,她有了迟氏作为依仗和靠山,才能在张氏一成不变的股东大会里夺得胜利。


    澳港地区的媒体八卦是最夸张的。


    短短三天时间,景瞬不知道已经从手机推送里面看到了第几版“爆料”了。


    迟归?张雅之?家族联姻?


    景瞬抿了一口牛奶,实在无法将这两个人带入这种场景。何况,他和张雅之没有正式见过面,但就在宴会上的匆匆一瞥也能感受到——


    对方是个内核很强大的女孩子,怎么会成为旁人口中的联姻附属品?简直是无稽之谈!


    “……”


    大概是景瞬的偷看太过不收敛,迟归忍不住问, “看什么呢?”


    “没啊。”


    景瞬没打算将无聊的八卦往外说,但还是好奇追问,“我看大家说,张女士拿下了张氏董事长的位置,是你在暗中助力吗?”


    迟归没否认,“算是资源置换。”


    张氏这些年一直以“码头货运”为主要利益来源,在其他领域的业务扩宽一直不是很顺利,而迟归手里多得是项目资源、圈层人脉。


    “张雅之需要更丰厚的利益去说动股东站队,我需要借助张氏在本地的货运优势,让迟氏更轻松姿态入驻、开展码头项目。”


    所以,两人才会这么迅速达成了合作。


    景瞬听见这番解释,了然,“那这项目算是没问题了?”


    迟归点头,“已经在谈最后的细节了,打算定在下周一召开项目发布会,等这边忙完,就可以和你一块回海市了。”


    事业忙碌的同时,迟归也没忘记景瞬的身体情况,“下个月,你得进行第二轮手术。”


    “嗯。”


    景瞬微微一笑,没了最初的迷茫,而是带了期待,“等第二轮手术结束后,就可以开始复健了。”


    其实做完第一轮手术,他已经渐渐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双腿不再是处于始终无感、日渐萎靡的状态,偶尔会发麻、会泛酸、也会出现隐约的痛感。


    他询问过宋教授,这是好的、也是必经的过程。


    韦迪提醒,“先生,车子备好了,该出门了。”


    “嗯。”迟归拿起湿巾擦手,临走前询问景瞬,“你下午要做什么?”


    景瞬想起自己认识的新朋友,“迟点带着狗宝去找虞臻和Eone。”


    迟归听见这个最近一周常出现的名字,想起自己暗中调查过的背调,没有阻止,“好,那我先走了,有事联系。”


    “好。”


    …


    午后阳光正好,狗宝和Eone没了牵引绳的束缚,正在后院草坪上跑得欢快。


    “景瞬!来!”


    虞臻带着家里的佣人,将精心准备的吃食全部摆了上来。


    景瞬问,“这是不是太丰盛了?”


    虞臻让佣人退下,自己坐在了对面空位,“慢慢吃,反正我们俩今天闲着也没事。”


    他将果汁端给景瞬,“来?”


    “谢谢。”


    景瞬接过,和他干了一杯。


    虞臻说,“幸好认识了你,不然我最近一定会无聊死。”


    景瞬笑着反问,“你现在不需要出去工作了?”


    “害,本来说通了我家那位,隔三差五还是会让我去工作的。”


    与其说是正儿八经的工作,还不如说是出门活动活动,免得他一个人待在家里闷坏了。


    虞臻解释,“不过你知道的,哪怕再正规的赌/场,都有可能遇到乱七八糟的牌客,前段时间我工作中遇到了一点儿小意外。”


    景瞬追问,“怎么了?”


    虞臻说,“遇到了一个出老千的牌客。”


    景瞬总觉得这剧情很耳熟,心里才压下去的猜测又泛了上来。


    不过,虞臻没打算让景瞬知道已经过去的糟心事——


    那名牌客被他发现提醒后还拒不承认,恼羞成怒地拿出他自己响当当的身份施压、还将火气都发泄在了虞臻的身上。


    虞臻回过神,只简单说,“那天气得我心脏疼,被我家那位知道后,又三令五申不让我工作了。”


    “不过除了这件事,我要是出门做别的事情,他倒不会限制我。”


    虞臻刚说完,玩闹中的两只狗狗就前后叫了两声——


    “汪!”


    “嗷呜汪!”


    景瞬第一时间移去了视线,旋即就听见虞臻邀请,“对了景瞬,这周日有个狗狗聚会,你要不要带着狗宝一块去玩?”


    “之前不认识你们的时候,我都是单独带着Eone去的,每半个月就有一次。狗狗和我们人类一样,最需要朋友了。”


    虞臻看向正在草地上打滚的狗宝,“你家宝宝现在还小呢,你得让它多交朋友。”


    景瞬心思微动,“是要外出吗?我们也能去?”


    “能啊!”


    虞臻见他感兴趣,翻找出手机微信群,“给你看哦,狗狗们在规定的区域里随便玩,而且会有专业的摄像记录,活动结束后发在群里。”


    景瞬看见群里狗狗们的返图,狠狠心动。


    不过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我好像不是很方便。”


    “这有什么?我全程和你待在一块不就行了?”虞臻热情依旧,“等活动结束后,我们还能一块约个晚餐,不是早就说要约了?”


    景瞬想了想,应了下来,“那周日晚上,我请你?”


    虞臻不和他客气,“好。”


    景瞬确定了狗狗聚会的时间和地点,干脆拿出手机,给迟归发去了报备短信。


    虞臻忍不住笑,“看不出来啊,你家那位控制欲这么强啊?你连这种出门活动都要报备呢?”


    “……”


    景瞬暗暗晃了神。


    这算是控制欲强吗?


    反正协议上这么写了、迟归这么要求了,他还一直接受得挺良好呢,毕竟总比上辈子自己出了事,没人知道要好。


    景瞬还是将报备消息发了出去,“我习惯了,觉得没什么问题,你不用啊?”


    虞臻喝了一口果汁,回答得很自信,“不用,我家我说了算。”


    景瞬暗笑,“你厉害。”


    “那是。”


    …


    眨眼间,太阳西下。


    柔和的夕阳从窗户外散了进来,装修奢侈的豪宅内,这会儿却显得死气沉沉。


    砰!


    一个价值上万的古董花瓶被砸在了墙上,掉在地上碎成了无数残渣。


    刚进门的张铭轩当即吓一跳,他看着客厅里满脸怒容的张傲德,“爸,你干嘛呢?差点砸到我了。”


    张傲德正在气头上,被酒意浸染的眸里满是戾气,“你个没用的东西!老子砸死你才好!”


    边上的庄秋不乐意了,不吐不快,“我说你差不多得了!”


    “是你大女儿联合其他股东抢了你的位置,你平日里没个正型,不是赌/博就是玩女人,有把心思好好放在集团里吗?”


    “哦,现在好了,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赶下台,你觉得脸上没有面子了,数落我们母子做什么?”


    自从股东大会后,张傲德的脾气就没好过,在家天天都是雷阵雨的。


    张傲德听见妻子近乎直白的吐槽,狠狠瞪了过去。


    庄秋一点儿不惧他,而是拢了拢自己的真丝披肩,“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这些年,我还不够忍让你的小情人和你前妻母女吗?”


    早知道,张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会落到张雅之的手里!她还不如趁早和张傲德离婚,指不定那会儿财产和集团股份还能多分一点呢!


    眼见着父母两人有了吵架的趋势,张铭轩连忙上前,“爸,妈,别吵了,说正事要紧,你们猜猜我查到了什么?”


    张傲德吐出一口酒气,“整天不着家的,不知道你在查什么?”


    “爸,你就不好奇,张雅之哪里来的资本和条件可以说动股东们吗?”


    张铭轩今年二十六岁,在集团总部历练了两三年,虽然比不上张雅之在外的名气,但比起自家不成器的父亲,他还是有些脑子的。


    “我已经私下找小股东确认了,张雅之和迟氏集团达成了合作……”


    张铭轩将双方合作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迟氏关于0202码头的项目发布会就定在下周一。”


    “爸,如果我们能够阻止这场项目发布会举行,并且让迟归主动结束和张雅之的相关合作,事后再将这个项目说成是张雅之在出卖集团利益。”


    张铭轩眼底泛着算计,“你们觉得,一向以利益为重的股东们会答应吗?”


    现在的张氏集团早就不是老爷子管理下的集团了,根本没有情分可言,大家都是因为利益而活的。


    众人既然能为了利益投出赞同票,那就一定也会了利益的亏缺去排斥张雅之,这才是人之常情。


    “你说得轻巧。”


    张傲德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张雅之和迟归的合作?


    “爸,爷爷在世时经常说——”


    “打蛇打七寸,想要逼一个人就范,有时候只需要找准他的弱点,再狠狠拿捏就行了。”


    庄秋听见自家儿子的话,还是疑问,“那位迟归不是从海市来的吗?这一时半会儿的,从哪里找他的弱点?”


    张傲德这会儿清醒了一些,突然回过味来,“有,倒是有个。”


    事到如今,死马也得当成活马医!


    他在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潇洒快活了一些,如今可接受不了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踩到脚底下!


    张铭轩看向沙发上的张傲德,父子之间难得多出一丝默契。


    他是提醒,也是暗示,“爸,爷爷在世时不是认识很多道上的人?你现在出面的话,仗着他的关系应该还能找到几个靠谱办事的吧?”


    “当然。”


    ……


    眨眼就到了周日。


    景瞬坐在草坪上,看着正在狗狗堆里面撒欢的狗宝,忍不住拿出手机多拍了两张。


    滋滋。


    腕表突然传来消息提示,是迟归发来的:“玩得怎么样?要结束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景瞬打字回答,“六点结束,准备去附近吃饭。”


    附近有个狗狗友好商圈。


    虞臻熟门熟路的,说要带着他去。


    迟归的回复来得很快,“那迟点把具体地址发我,我忙完去找你。”


    景瞬惊讶地看着这行字,“你今天忙完了?”


    迟归回:“明天上午就是项目发布会了,该忙的都忙完了。”


    景瞬干脆应了下来:“好,迟点给你发具体地址。”


    临近六点,摄影师给狗狗们拍摄了大合照,正式宣告了本周聚会的结束。


    虞臻带着两只狗狗走了回来。


    景瞬坐着轮椅靠近狗宝,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好玩吗?”


    狗宝第一次认识这么多小伙伴,跑到景瞬的身边开心地直吐舌头,“呜呜~呜呜~”


    虞臻拿出两个水碗,给俩宝贝倒水,“肯定好玩啊,对不对?”


    景瞬跟着笑开,又问,“虞臻,我待会儿去哪里吃饭?需要开车过去吗?我提前联系司机。”


    两人是一块儿坐车来的,司机是迟归给安排的。


    虞臻回答,“嗯,就几分钟的车程,你让司机在宠物公园的西门口等着好了。”


    “好。”


    虞臻倒完水,环视了一圈周围渐散的宠物家长,贴心地低声追问,“景瞬,你要去上洗手间吗?我之前确认过了——”


    “这边的洗手间挺干净的,里面有辅助设施。”


    说着,他就指了指一个方向,“喏,就那边,我正打算去一趟,顺便洗个手。”


    言下之意是怕景瞬出门在外不方便,他可以跟着去搭把手。


    景瞬明白了虞臻的关心,没拒绝,“行,不过有辅助措施的话,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嗯,走吧~”


    正值饭点,狗狗公园里的人基本都已经散去了,Eone和狗宝乖乖待在外面等待。


    公共卫生间确实很干净,还单独隔出了很人性化的第三方空间,景瞬看着门上的“残疾”标志,没有排斥地走了进去。


    上锁的那一瞬间,虞臻还不忘交代,“你有事喊我。”


    “嗯,知道。”


    唰啦!


    温水从自动感应的水龙头里冒了出来。


    景瞬慢悠悠地洗着手,忽然间,就听见隔壁间响起虞臻的声音,“景瞬!”


    短促的,还有些急切的叫声,一瞬而止。


    景瞬怕自己听错,连忙操控着轮椅出门,“虞臻?”


    “……”


    隔壁的男士卫生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景瞬眉心微蹙,本能地进去查看情况,“虞臻!”


    下一秒,有人就隔着轮椅撞了上来。


    景瞬霎时警惕,以最快的速度拿出了轮椅侧袋的电击棒,但身后人显然是蓄意等待,更快一步将上了药水的白布捂在了他的口鼻。


    “唔!”


    景瞬立刻闭住自己的鼻息,假意挣扎了几秒,想要假装“晕”过去。


    但他低估了身后作案人的警惕程度,同时小瞧了这药物的厉害程度——


    不出三十秒,他的意识还是不受控地抽离了。


    …


    景瞬是在一片昏暗中醒来的。


    他忍住那点头晕目眩,努力去分辨周围的一切,好像是在小货车的车厢里,底下传来轻微的晃动,车辆正在行驶。


    忽然间,景瞬注意到了另一团蜷缩昏在车厢内的身影。


    “……”


    虞臻?


    景瞬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


    他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努力去触了一下自己的口袋,里面的手机已经消失不见了,应该是对方趁自己昏迷的时候拿走的。


    好在腕表还在,估计是对方漏搜了,也有可能是被当成普通腕表忽略了。


    景瞬连忙打起精神,勉强用指腹去触碰最边上的快捷按键,只用两下,就会拨通紧急联系人的手机。


    滋滋。


    震动响起。


    轻微的接通等待音在车厢里面回荡着。


    景瞬心弦紧绷,生怕这通紧急求助电话无人接通。


    好在不出五秒,那头就响起了声音,“喂,景瞬?你人在哪里?”


    “迟归!我……”


    景瞬刚发出声音,车辆就猛然停下了刹车。


    前面车头突然间有了动静,好像是有人打开了车门。


    景瞬噤声,将腕表贴在胸口藏了藏,佯装自己还在昏迷。


    不出三十秒,封闭的车厢门就从外面被人打开,其中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老大,都还昏着呢!”


    “马上将他们搬到另外一个车子上,快!”


    “……”


    离车厢门近的虞臻率先被人扛了出去,紧接着,就是景瞬。


    景瞬保持着“昏迷”状态。


    他趁着被人扛着转移的间隙,从眼缝里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就被丢进了另外一节生锈味更浓的车厢。


    就在他以为安全夺过的时候,为首那人突然警惕道,“等等!”


    景瞬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但这伙人的警惕性显然比他想象得还要高——


    不出五秒,景瞬被捆住的手腕就传来了一阵剧痛,他当即意识到了危险:完了!


    “艹!”


    为首那人骂了一句,几乎用蛮力拽下了他的腕表,“让你们检查赶紧,怎么做事?敢坏了这事,老子把你们丢在海里喂鱼!”


    “赶紧丢在上一辆车里面,再随便绕几圈误敌。”


    “是!”


    “……”


    景瞬想象中的危险并没有来到。


    周围的这群人似乎是没看见那通紧急电话,更没察觉到他已经转醒,只是将他的腕表丢掉,又重新将车厢门关上、锁死。


    车厢彻底陷入了黑暗。


    …


    另外一边。


    车窗外的光影飞速掠过迟归的脸,映照出他如同寒霜的神色。


    景瞬出事了!


    刚才听到电话里的那些杂音对话,迟归就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并且在听见对方那句“等等”后就意识到了可能会被察觉——


    为了确保景瞬的绝对安全,他当机立断地切断了这段通话。


    “查!马上给我去查!”


    迟归迅速打开手机里和腕表连接的APP定位,沉声询问韦迪,“负责保护景瞬的保镖呢!滚哪里去了?”


    韦迪正同步得知了消息,连忙接话,“先生,阿郑刚发来的消息,小景先生他们所处的公园有好几个出入口,他们原本一直远远保护着。”


    直到景瞬两人进了公共厕所。


    不过三分钟的功夫,他们就跟进去查看了!


    公关厕所的后面还有一个小侧门,但人不见了踪影,于是,阿郑第一时间汇报给了另外一位保镖。


    “守在西门口车内的阿林正好发现了可疑人员和货车,立刻跟车追上去了,但对方人数很多,这事不像是临时起意的。”


    保镖阿林的车辆在途径十字路口时,被他们的同伙恶意别车拦道,这才无奈跟丢了。


    “……”


    手机上的实时定位已经不动弹了。


    各项身体数值的检测更是停止了记录。


    景瞬的腕表十有八/九是被对方察觉并且丢下了。


    迟归意识到这种可能性,指腹用力压住快要爆炸的太阳穴,没有自乱阵脚,“报警,要求立刻调取公园内外以及周边的监控!”


    除此之外,他将腕表最后定位的坐标也发给了韦迪,“这里也要!”


    韦迪立刻照做。


    迟归深呼吸一口,语气还是很冷,“景瞬是一个人被带走的,还是和虞臻一起被带走了!”


    韦迪询问情况,回复,“和小景先生一起那位朋友,也不见了!两个人是同时被带走的!”


    “……”


    虞臻也被带走了?


    迟归确认了这个情况,一言不发翻找出手机里季天衡的联系方式。


    电话迅速接通。


    屏幕那头的季天衡不知道情况,笑着问,“喂?”


    迟归没工夫和他客套,直接追问,“季二,你有秦烨的联系方式吗?”


    第40章 【第040章】 “快,听我的,赌一把……


    虞臻是在一阵强烈的头疼中醒来的, 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生鲜味,呛鼻得让人难受。


    “咳咳!”


    “虞臻?醒了吗?”


    “……”


    耳边传来低声呼唤,声音很熟悉。


    虞臻努力压制着生理上的痛苦, 在模糊的光线里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景、景瞬?”


    景瞬托起被捆住的双手,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点声,你感觉怎么样了?”


    “嗯?”


    虞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绑住了, 他爬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靠在车厢铁皮上,也学着用气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景瞬简单明了,“我们被人绑了, 身上的通讯设备都被缴走了, 暂时没办法联系外界。”


    “……”


    虞臻隐约记得,自己上完洗手间刚准备出门,迎面就进来了两位彪形大汉, 二话不说就上了手。


    他想要呼救提醒景瞬,但还是迟了一步。


    虞臻的太阳穴狂跳不止,口鼻腔内还泛着药水的刺激味道,“我昏迷了多久?我、我们现在是在歹徒的车上?”


    景瞬点头,“我吸入的迷药比你少,所以醒得相对早一些,从我有意识开始,这伙人已经倒了三次货车车厢了。”


    “每次换车地点都是在车影罕至的路上,估计也避开了监控。”


    “如果从六点多,我们被带走开始算起, 这会儿估计已经过九点了。”


    因为没有准确的记时工具,景瞬只能估算大概的时间,不一定准确。


    “……”


    虞臻没有急着接话,而是开始分析,“看来,这群人不是临时作案,短时间内这么频繁换车来回,是为了误导交警监控的搜查?”


    景瞬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昏暗中,他的目光在虞臻脸上犹豫扫过,“虞臻,我想问一件事,可能会有点唐突,但请你务必诚实回答我。”


    虞臻闻到这车厢里的海鲜腥味就难受,但还是认真点头,“你说。”


    景瞬用尽可能不冒犯的口吻打听,“你的另一半,是不是秦氏现任家主,秦烨?”


    虞臻霎时瞪大眼睛,却没隐藏,“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和秦烨之间的感情有过挺多波折,同样遭遇过性命攸关的意外。


    为了保护恋人,秦烨将虞臻“藏”得严严实实,几乎不带他参加任何可能会暴露身份的豪门宴请。


    哪怕是秦烨和最玩得来的那几位澳港太子党,对虞臻的身份都是一知半解。


    所以,一般人很难查清楚虞臻的背调。


    景瞬立刻接话,“虞臻,你别误会,我从来没有刻意接近你。”


    事到如今,景瞬也只能实话实说,“我名义上的另一半,是海市迟氏的现任董事长家主,迟归,来澳市的头几天,我们受邀参加了季天衡季二少的游轮宴请。”


    虞臻当然相信景瞬的为人,听见这话也明白过来,“你们认识秦烨?”


    “嗯,在游轮上有过交集。”


    景瞬继续和他解释,“秦烨在游轮拍卖会上拍下了一个陶艺小马,我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好像有在你家的客厅展柜上看见过。”


    “而且我在游轮上也听说了,秦烨好像有位恋人。前阵子他家旗下的赌/场里有人出老千、为难了当桌的荷官,秦烨为了这事还有些不爽。”


    按理来说,以秦烨的身份怎么会为了一位小小的荷官出头?除非这人是身份不一般。


    后来,和虞臻深入了解的过程,对方又提到了自己的职业。


    景瞬自然而然就有了猜想和联系,但他知道这种事情涉及到虞臻的隐私——


    虞臻没有说明,他就压下猜测不去问。


    毕竟是他们两人在交朋友,不用连对方恋人姓甚名谁都要打探听清楚,如果不是突然遇到现在这事,景瞬是绝对不会提问的。


    “虞臻,秦烨最近有没有得罪了什么人?或者,他有没有和你说过,秦氏和谁家有矛盾?”


    论起澳港势力,秦家那绝对是占据一角的,加上秦氏赌场每天经手那么多钱财,很容易生出钱怨。


    虞臻明白景瞬的追问是出于什么原因,却摇头,“应该没有?秦家这两年挺太平的,而且一般人不知道我的身份。”


    就算是知道的,都已经被秦烨暗中解决了。


    当然,这最后一句话,虞臻没说。


    景瞬确认了答案,暗叹一口气,“那看来,这群人是冲着迟氏和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一起外出的你。”


    虞臻蹙眉,“可你们才来澳市多久?怎么会得罪了人?”


    他停顿了两秒,后知后觉,“景瞬,你是不是有猜测了?”


    “是。”


    这种危机关头,景瞬没什么好隐瞒的。


    “迟氏最近和张氏前任董事长,也就是张傲德在争项,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明天就是迟氏的项目发布会。”


    在虞臻醒来之前,景瞬就已经想清楚了一切蹊跷——


    这群人明摆着有备而来,还大费周折地来绑架他一个行动不便的外地人?


    除了和迟归有过节的张傲德,他实在想不出第三个人。


    “张傲德?又是他?”


    虞臻脸色微变,显然是知道并且不喜欢这号人物。


    两人的对话还没结束,摇晃的车厢就又一次停了下来。


    景瞬当机立断,“嘘!装晕!”


    现在还没到最后时刻,装晕或者装成没有行动力,只会降低这群人的提防程度,保护自己不会受到二次伤害。


    “啊?”


    虞臻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当即倒回地上,“哦!”


    景瞬努力将自己往后挪了挪,也继续装晕躺了下去。


    不出三十秒,货车车厢的后门再度被打开,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顺势冲散了车厢内积攒的腥臭味道。


    开门的匪徒闻见里面传来的味道,嫌弃,“臭死了!这老三从哪里找的海鲜运货车?”


    “别废话了!抓紧时间换车!”


    “知道。”


    说话的匪徒靠近,看见还在“昏迷”中的景瞬和虞臻,“这俩怎么还没醒?这新配的药是不是剂量下猛了?”


    “就这俩小胳膊小腿,别给真给整死了。”


    “不会,到了点再不醒,就拿冷水泼醒他们。”


    “……”


    不出五分钟,货车后门上了锁。


    车厢内开始了新一轮的行驶晃动,景瞬和虞臻双双睁眼,重新爬起来。


    “这是又换车了?哎哟,得亏这节车厢不难闻。”虞臻心有余悸,“我刚听那个匪徒的意思,应该是没有想取我们的性命?”


    景瞬点头,“而且估计很快就到他们真正要绑架藏匿的地方了。”


    “虞臻,你是被我牵连的,他们的目标是我以及身后的迟氏,我不方便走,之后要是有机会,我尽量先帮助你离开!”


    虞臻不同意,“你说什么呢?那你怎么办?”


    眼前人没了轮椅的代步助力,想要逃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景瞬知道自己的情况更麻烦,他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只说,“我相信迟归,他会找到我的。”


    “你信你家的,我也信我家的!”虞臻立刻跟话,“景瞬,还好没把我们俩分开,我刚才来不及说。”


    “什么?”


    虞臻说得超级小声,“我衣服内侧口袋里有个微型的定位器,特别小,特别薄。”


    “我两年前出过类似意外,秦烨事后怕我再出事,特意找人给我定制的,我本来还觉得他大惊小怪,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虞臻完全没有遇险的紧张感,一切往最好的方向想,“只要这东西还在,只要我们俩不分开,秦烨和你家那位一定能找我们。”


    景瞬听见这话,心底稍稍安定了些,“嗯。”


    他能联想到虞臻和秦烨的关系,迟归肯定早就探听到了,现在出了事,少不了会找到秦烨助力。


    本来景瞬还担心这群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倒车,只会影响迟归等人追查的方向。


    现在好了,只要最后定位明确,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


    宽敞而加长的重型越野车里,气氛却低沉得可怕。


    坐在后排的迟归和秦烨从碰面、对接完情况后,双双沉脸不语。


    一个小时前,警方已经找到景瞬腕表的最终定位,在兰山路的废弃水沟里,并且在距离不到一百米的矮树林发现了那辆货车,是套牌的。


    除此之外,近三小时内的车辆交接都在监控视线盲区。


    即便警方以最快的速度排查了可疑车辆,找到了目标车辆,对方又会在监控死角下更换车型,然后继续逃之夭夭。


    就像是变着法地拖延时间,耍着他们完!


    坐在前排的韦迪转身,将平板递了过去,“先生!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未知邮件!”


    迟归快速接过平板,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封邮件,眸底的风暴就快汹涌而出。


    秦烨见状,“是张傲德那老不死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


    迟归一点儿都不见外地将平板递了过去——


    对方用的是虚拟邮件号,没有泄露自己的身份。


    他们只是在信件中要求,迟氏要在发布会上当场宣布放弃0202码头项目,这不就是让迟氏当众打自己的脸?除此之外,迟氏还要结束和张雅之的私人合作。


    如果做不到,他们就不能保证某些人的安全性!


    迟归对身旁人存了一分歉意,“抱歉,虞臻是被不小心牵连进去的。”


    秦烨的双眸隐隐泛出寒意,指尖又一根香烟染到了尽头,星火烫到了指腹,但他却无心去管这点痛意。


    “迟归,谁是谁非,我分得清楚。”


    “小臻和我说过,他非常开心认识了景瞬这位朋友,这周末的聚会活动,是他拉着景瞬外出的。当然,这件事情过错从来不在他们两个。”


    眼下,再没有比找到景瞬和虞臻更要紧的事。


    至于幕后的罪魁祸首,他们早晚有时间慢慢算账!


    “韦迪,邮件先别急着回复,让项目组那边做好发布会延期的准备,明早九点之前等我通知。”


    迟归不敢拿景瞬的安危冒险,哪怕是赌上这个集团的声誉,“如果到时候还找不到景瞬,再根据邮件上的指示照做。”


    不过,他必须找到景瞬,也必须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秦爷!”边上有助理开了口,“定位彻底停下了!”


    迟归和秦烨异口同声,“在哪里?”


    定位只能锁定大致范围,助理报出一片区域,“在沙蚌南区!”


    …


    往上数个四五十年,澳市沙蚌区算上是数一数二的繁华地,西南两区都连着地势优越的浅水湾,无数造船厂在这个地方生,在这个地方兴。


    直到澳市的博/彩业越来越壮大,逐渐取代了这个行业,这一带的造船厂才慢慢衰败。


    这些年,政/府没有急着开发取代,这片区就渐渐成了人烟罕至的无人区。


    货车停在受海风侵蚀的岸坝上。


    景瞬和虞臻被匪徒们套上了麻袋、遮挡了视线,带进了其中一家已经废弃的密闭船厂,摔在地上,悠悠“转醒”。


    景瞬眯着眼,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这家废弃船厂的面积不小,唯一出入口的大门已经被堵上了,墙面四周堆砌着许多没有用上的发霉木材,将宽阔的空间分成了好几块。


    两侧没有低矮的窗户,顶层的天窗透着一点夜色。


    巨型船头架在厂厅中央,原本鲜亮的漆面已经开始掉落,在昏暗中,反而有种斑驳的诡异感。


    “哟,俩小白脸醒了?”


    为首的匪徒出声,是个络腮胡。


    除此之外,他的身边还跟着两名匪徒,一高一瘦,但都长得戾气满满。


    景瞬和虞臻对视一眼,内心的防线一下子拉到了最高。


    虞臻虽然被捆住了手脚,但还是努力挪动到了景瞬的边上,率先出声,“你、你们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放心,暂时没打算要你们的性命。”


    络腮胡拿出自己的香烟,点上一口,“我们也是听人办事,你们下场怎么样,不是我们说了算。”


    景瞬费力地爬坐起来,和好友背对背,“张傲德指示你们来的?”


    “……”


    这就猜测出来了?


    络腮胡吸烟的动作微顿,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反正只要你们乖乖待在这里,别乱生事,不是没有活路。”


    虞臻心脏一缩缩地抽疼,壮胆提条件,“他们给了多少钱,我出双倍,三倍也可以,放我们走!”


    边上的矮个子开口,“哎哟,看不出来啊,随手抓的小白脸这么有钱?”


    “省省吧,你们是逃不出这块的,一时半会儿别人也找不到这里。”络腮胡并不心动虞臻开出的条件,“在我们道上混的,讲究的是人情义气,有些东西,是花钱买不来的。”


    他弹了弹烟灰,淡定说出最威胁的话,“老实待着,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开溜,那就直接把你们丢进海里喂鱼。”


    “老二,阿炳,看好了,我去联系一下兄弟们。”


    “是!”


    高个和矮个交换了一个视线,随意找地方坐了下来,离他们不近也不远。


    虞臻忍住心脏泛起的不适,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景瞬,现在怎么办?”


    “至少他们现在没打算动手,我们还有机会。”


    景瞬心弦紧绷,尽量维持着清晰的理智。


    两人的双手都是被捆在身后的,如今背靠背的姿势,正好方便了景瞬摸索,“你别动,我试着解开你的绳子。”


    “能行吗?”


    “死马当成活马医,嘘。”


    矮个子锐利的双眼又刺了过来,景瞬做出胆战心惊的模样,低头不吭声了。


    好在船厂内的光线确实够暗,足以隐去他们这点微末的动作。


    景瞬艰难而盲目地找准了虞臻手上的绳头,一点点摸索着尝试去解开。


    哒哒哒。


    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络腮胡提着一大袋东西走了回来。


    矮个和高个连忙凑上前去,“大哥,打完电话了?其他兄弟们和老板怎么说?”


    络腮胡看了一眼呆坐在地上的景瞬和虞臻,压低声音,“老计划,留了四个兄弟在周围巡逻可疑人员,其他人都先散了。”


    免得聚众引起警方主意。


    “张老板那边说了,老计划,先看着,就等迟氏那边的反应。”


    “好。”


    “今晚有得守,先吃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在澳市来来回回开车转了将近四个小时,神经还得高度警惕,即便是铁打的司机也会乏。


    络腮胡将手里的食物袋子递了过去。


    高个子惊讶,“还有烧酒呢?”


    “夜里凉,稍微喝点暖暖身子,别贪。”


    “晓得。”


    船厂靠近了海边,夜深露重,潮湿的地面却是像巨大的制冰机,让人的体感都往下降了好几度。


    景瞬始终没有放弃解绳,终于,在经过长久的努力后,虞臻手腕上的绳索一松。


    虞臻一惊,反手将松动的绳索抓回到了手中,佯装自己还被捆着。


    景瞬侧身和好友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才发现好友的唇色泛出不自然的青白,“虞臻,你怎么了?”


    他顿时想起对方曾经说过的心脏问题,“心脏不舒服?”


    虞臻强撑着摇了摇头,“没事。”


    景瞬看向了匪徒的方向,飞速进行着头脑风暴——


    那三人喝了点酒暖身,这会儿像是怕他们听见什么商议内容,特意往外走了好几步,他们身影被木材堆挡住了一大半。


    如果要抓紧时间逃,只能是现在!


    但现在船厂唯一的大门紧闭,任何逃跑路线都绕不开这三名匪徒,该怎么办?


    忽然间,一阵近乎轻微的呜声和哼气声响了起来。


    “……”


    景瞬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确定地朝着墙边的木材堆里看去。


    “呜。”


    一团熟悉的奶黄色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景瞬惊得呼吸一愣,下意识地用气音急喊,“宝宝,安静!”


    “……”


    不过三秒,高个子警惕地看了一眼,见景瞬耷拉着脑袋没有异状,才重新走回去商议着什么。


    狗宝听懂了景瞬的指令。


    它乖乖地缩在狭小的木材堆里,超轻地提醒自己的存在感,“呜。”


    虞臻坐着的角度也能察觉一二,惊讶,“景瞬,狗宝怎么会在这里?”


    景瞬还没从不可置信地回过神,但眼尖的他很快就发现了一点,含糊耳语,“那面墙面有个洞,被木材挡住了。”


    狗宝应该是从那里钻进来的!


    就是说,迟归他们很可能已经在周围了?


    景瞬迅速回过神,原本因为发冷而凝滞的思绪重新活络起来。


    不行!


    他得把这三人尽可能地往外引!


    大门从里面上了锁,迟归他们从外面撞门太容易打草惊蛇!


    而且就算外面的人能够迅速冲进来,可这三人一旦挟持他和虞臻当人质的话,势必会造成一定的危险性!


    景瞬环视着周围的布局,心下当即有了主意。


    他轻推了一下虞臻,“快,听我的,赌一把!”


    …


    高个匪徒又点了一根烟,余光往老地方瞥去。


    不过两三秒的停滞,他不可置信地爆出了一声骂句,“艹!人呢!”


    一瞬间,三人纷纷从那堆木材后快步走近——


    原本捆着景瞬和虞臻的地上,如今只剩下前者一个人的身影,而在他的边上,散着两根早已经解开的绳索。


    矮个匪徒也傻了,“大哥!跑了一个!”


    高个匪徒接话,“这怎么可能!大门还锁着呢!”


    他每次查看的间隔不过一分钟,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原地失踪了?


    “……”


    景瞬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络腮胡捕捉到了这一幕,怒不可遏地掐住了景瞬的脖颈,“妈的!老子说了让你们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鬼!看来你们是一点儿没听进去!”


    用力的手劲带来了逼仄的窒息感。


    景瞬的眼中当即泛起了生理性的水雾,他顽强挣扎了两下,余光似有若无地往右侧墙面瞄了两眼,很短暂,却直白。


    络腮胡抓住了他的细微反应,扭头看去。


    矮个连忙走近查看,才发现在这堆交错的木材的遮掩下是有个洞,他大喊,“大哥,这里有个洞!”


    “还发什么愣!快去追!”


    络腮胡没想到居然会有纰漏,吼道,“难道想让他逃出去通风报信不成!”


    高个和矮个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外追。


    景瞬整张脸都已经涨红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再次包围了他。


    好在络腮胡最后时刻恢复了理智,狠狠将他丢在地面。


    景瞬的手脚还被绑着,如同折了翼的鸟摔在了地面。


    空气涌入了肺部,却在喉咙里爆出了一丝腥甜的血丝味。


    “咳咳咳……”


    景瞬咳得猛烈,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起来,但求生的目光却紧盯着大门的方向不放,他心里有种强烈到极致的预感——


    会来的!


    迟归马上就要来了!


    络腮胡知道眼前人行动不便,不怕他逃走,而是侧身重新审视着那面墙上的洞——


    看洞口大小,似乎很勉强才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通?


    而且这么多木材交叠堆放着,怎么可能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就钻洞逃开?


    不对!


    刚刚那个眼神是在误导他们!


    这根本就是调虎离山,只是为了把他们引出去?好将上了锁的大门打开!


    络腮胡回过味,眼中爆发出了更强悍的狠意,“你他妈敢诈我?”


    话音刚落,咻——


    一枚子弹就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的大腿,当即炸出了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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