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041章】 “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


    络腮胡吃痛, 猛地往下一栽,“啊!”


    他瞥见外围冲进来的一堆人影,咬牙将地上的景瞬拽了起来, 拔出腰上的尖刀, “别过来!再过来老子就杀了他!”


    “……”


    景瞬只觉得脖颈一凉,锋利的刀刃几乎一个不小心就能割破咽喉、逼近死亡。


    他看着昏暗中渐渐围上来的人群, 有持枪的警员,也有看上去就训练过的专业打手。


    为首的警官持枪对准络腮胡, 走了上来警告,“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了人质!”


    “我呸!老子才不会遭了你们的道!”


    络腮胡锢着景瞬的肩膀越发用力,心里却是止不住地震惊——


    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就已经收缴了全部的手机和电子设备,还故意来回倒车、想要误导警方的视线, 以便拖延时间。


    现在才过去多久?


    这连天都还没有亮, 对方就已经带着警察找上门了?


    这群人既然能闯进这里,在附近巡逻提防的兄弟们却连一个字都没有传给他,想必是都已经被制裁了!


    就在双方对峙间, 又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到了前排。


    秦烨满身戾气,那双狭长的眼眸如同淬了毒,让人望而生畏,“杨威,你们锈斑堂好大的威风,连我的人都敢绑了去?”


    “……”


    杨威听见自己的大名,又认出秦烨这张脸,顿时如临大敌。


    澳港各大帮派明争暗斗多年,近些年,虽然大家在明面上的活动有所收敛, 但私下关系还是错综复杂。


    秦氏是做赌/场发家的,少不了和他们这些帮派都有关联。


    即便到了现在,秦氏底下的棋牌场正儿八经地成了合法合规的经营场所,但道上的人还是得规矩地喊秦烨一句“秦爷”,面子和排场都大得很。


    秦烨没有找到虞臻的身影,呼吸发紧,“虞臻人呢?”


    景瞬对上秦烨的视线,代替回答,“秦爷放心,虞、虞臻现在很安全。”


    他知道好友是被自己无辜牵连进来的,在这种节骨眼上,第一反应也是要保证对方的安全。


    杨威听见这话,算是跟着反应过来。


    原来秦烨担心的人不是这瘸子,而是被他们连带着绑架的那个小白脸?


    锐利而冰冷的刀刃又贴近了脖子一寸,杨威威胁,“少废话!迟归人呢!他的恋人还在我手里!难道他想要见死不救?”


    “……”


    景瞬不语。


    他刚才就已经搜索了一遍人群,还往全身防护的警员堆里看了看,可惜,没能找到迟归的身影。


    难道迟归和秦烨不是一伙儿来的?后者是因为虞臻的隐形定位才先追到了这里?


    联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景瞬的心弦又紧绷了起来。


    眨眼间,他就听见秦烨慢悠悠地接了话,“迟归?他来做什么?你不妨问问你劫持的人质,他和迟归到底是不是恋人关系?”


    “……”


    “杨威,我知道躲在你幕后的主使是谁。”


    “张傲德是个没脑子的老东西,你怎么还会被他骗得团团转?就因为张老爷子当年给过你一口饭吃?你就敢带着你的一帮弟兄替他卖命?傻不傻?”


    秦烨的口吻犀利,甚至还很扎心,“你这么意气用事,愧对手底下那群弟兄对你的信任。”


    杨威咬牙,嗓音很粗,“我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


    秦烨冷笑,继续戳破残酷的事实,“迟氏的那个码头项目一旦展开,未来能产生的利益至少上百亿,你觉得迟归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情人,而放弃那么大的商业利益?”


    有野心的企业家,是不会因为情啊爱啊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商业版图。


    “他要是真在乎你手里的人质,这会儿出现在你眼前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


    杨威眸光松动,呼吸急促了几分。


    景瞬感知到身后人情绪上的细微转变,又和秦烨交换了一个短暂的视线。


    他佯装惊恐又绝望地哽咽着,“不,我、我不想死,我就是和迟归逢场作戏,我和他根本没有其他关系!救、救我,我不想死!”


    景瞬的双腿本来就无力支撑,眼下更是一个劲地往下滑。


    杨威只能用更大的力气狠狠架住他,“别动!”


    面对景瞬的呼救,秦烨无动于衷。


    他冷漠地退到那些警员的后面,表态,“我只要确保我的人安全,其他人,你们看着来。”


    那高高挂起的无情姿态,仿佛根本不将景瞬的性命放在眼里。


    为首的警官喊话,“杨威,你现在把人放了,如实交代,还能从轻处理!”


    “我信你们的狗屁!”


    杨威盯着黑漆漆的枪口,像是被逼红了眼,“你们给我退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你们不是不在意他的死活吗?”


    已经被子弹打中的大腿疼痛剧烈,杨威喘着粗气放狠话,“我今天要是不能全身而退,大不了我拉他陪葬!”


    刀刃往前逼了一寸,景瞬只觉得脖颈传来一丝刺痛。


    忽然间,一声嘹亮的狗叫声响了起来。


    “汪!”


    狗宝从一堆木材堆里冲了过来,直接飞扑到了杨威的腿上,循着血腥味就咬住了那中弹的大腿部位。


    “啊!”


    杨威疼得浑身哆嗦。


    他还挟持着景瞬,拼命想要甩开狗宝却无能为力。


    “呜!”狗宝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凶性,似乎要将这坏人的大腿肉都给叼下来,“呜呜!”


    剧痛的疼痛使得浑身血液都涌上了脑袋。


    杨威带着十足的杀意,原本落在景瞬颈侧的刀往下一落,反手往狗宝的背上刺了过去,“你这畜生找死!”


    景瞬呼吸一紧,“宝宝!”


    千钧一发之际,蛰伏已久的迟归抓准了这个空档,他从堆叠的木材高处一跃而下,直接将踹在了杨威的后背。


    杨威的手不受控地一松,景瞬失去了绑架的禁锢,重心刚歪——


    迟归就眼疾手快地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景瞬!”


    警员趁机冲了上来,全方面牵制住了已经趴倒在地的杨威,“别动!”


    “……”


    景瞬长期缺氧的大脑一阵晕眩,缓了好几秒才确认眼前人不是自己的幻觉,“迟归?”


    “是我,没事了!”


    迟归将怀中人带离了是非之地。


    他让景瞬坐在一旁的木材高架上,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手脚上的绳索,“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景瞬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还好。”


    迟归看见他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痕迹,又看见脖颈上的轻微划伤,满眼的戾气被愧疚和心疼所取。


    “对不起,我来迟了。”


    “都是皮外伤。”


    景瞬摇了摇头,记起更重要的事,“狗宝,迟归,狗宝呢?”


    “呜。”


    狗宝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背部奶黄色的毛发和嘴角沾了许多血渍。


    “宝宝?”


    景瞬吓了一跳,刚准备跳下木材就被迟归给制止了,“你不方便,别乱动。”


    迟归将狗宝抱到了景瞬的身旁。


    两人二话不说,默契地分工查看起了狗宝的情况。


    “嘴巴好像没受伤,这些血应该是杨威的。”


    “背部是有一点划伤,但不严重,我待会儿就让韦迪带它去医院消毒处理。”


    “……”


    景瞬的心安定了一些。


    他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地揉了揉狗宝的脑袋,“宝宝,你吓死我了!以后不准这样了,知道没?”


    狗宝动了动耳朵,“嗷呜~”


    它完全不见刚才咬人的凶狠,反倒委屈巴巴地贴在了景瞬的身边。


    景瞬继续揉着自家乖狗的后颈,一时没能想明白,“狗宝不是落在公园里了吗?怎么会跟你一起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给你派了保镖?其中一人发现跟丢你后,先把狗宝它们带回来汇合了。”


    本来发生了这种意外情况,谁都没有心思去管两只狗狗,但这片区域信号太弱,虞臻发出的定位不是很具体。


    得亏Eone嗅觉给力,狗宝居然还找到了墙边上的那个小洞,这才能帮助他们外面的人迅速确定了位置。


    迟归看着在景瞬边上撒娇的狗宝,头一次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他学着景瞬以往的夸奖,“谢谢狗宝,你今天表现很厉害。”


    狗宝歪了歪脑袋,“嗷呜?”


    它确认迟归是在夸自己后,瞬间来劲,根本不管身上的那点伤痛,站起来冲着迟归就雄赳赳气昂昂:


    “汪!汪汪!”


    宝厉害!宝超厉害!


    景瞬忍俊不禁,心里因为这才意外而带来的阴影渐渐消失。


    他含笑对上迟归的视线,“你不怕狗狗啦?”


    迟归回他,“你养的,我不怕。”


    景瞬还是笑着,又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什么时候出现在后面的,我都不知道?”


    “一开始就绕过去了,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是为了误导杨威。”


    警方是不允许普通公民冲在前面涉险的,所以迟归和秦烨只能隐在队伍最后。


    好在船厂里堆积的木材堆确实很多,他们两人确定了现场情况,才临时想出的主意——


    秦烨负责吸引杨威的注意力,迟归就负责绕后,见机行事出手。


    只是没想到狗宝年纪不大,还挺英勇,抢在迟归和警方动手前,先引走了匪徒的注意力。


    杨威已经彻底被警方制服,并且戴上了手铐。


    另一半,秦烨靠着Eone的嗅觉,从另外一堆木材堆后找到了藏匿的虞臻,直接将他抱了出来。


    虞臻的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景瞬察觉到了这一幕,担心,“虞臻没事吧?”


    “没事。”


    虞臻是心脏不太好,今晚这么折腾后有些超负荷了,所以才会引起一点儿不舒服,慢慢缓过来就好。


    虞臻似乎是不好意思,急着从秦烨的身上下来,“景瞬,你呢?你怎么样?”


    杨威说得没错,那个墙洞太小了,边上又堆满了木材,无法让人在短时间内逃出。


    景瞬示意虞臻往另外一处木材堆的后面躲,借着阴影掩饰身形、好好藏匿。


    而行动不便的他则是留在原地,故意用眼神误导杨威等人,让他们以为虞臻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跑出去通风报信了。


    虞臻刚才借着木材空隙都看见了,那杨威恼羞成怒,对景瞬很粗鲁地动手!


    “我也没事。”


    景瞬本人不在意这点伤痛,只要能平安脱险,就是好事。


    秦烨牵起恋人的手,“本来我们还在商议着要怎么突破这上了锁的大门,不至于打草惊蛇,没想到你们先有了动作,帮着我们里应外合。”


    虞臻不敢邀功,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看向景瞬,“还是景瞬聪明,一见到狗宝就猜到你们应该已经在外面了。”


    而且他很清楚,景瞬刚才让他躲匿藏好,是在竭尽所能地用自己的安危换他的安全。


    秦烨顺着恋人夸,“景先生确实胆大心细。”


    要是换了其他被绑架的人质,见身边亲近的人没有出现在救援现场,还得听着他那么一番故意的冷漠嘲讽后,估计会当场失去心理支点、崩了心态。


    但景瞬不一样——


    不仅能即时领会到他们的营救意图,居然还能配合他们演戏去扰乱杨威的情绪?


    虽然在游轮上,秦烨就对景瞬刮目相看了,但对方今晚的表现更让他高看一眼。


    为首的警官及时走了上来,“迟先生,秦先生,内外所有的匪徒都已经逮捕完毕,我们先回警局做交接了。”


    秦烨接话,“我让双方的律师去配合你们。”


    “好。”


    警官点头,对着景瞬和虞臻说,“两位,我们安排了警员随行,你们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情况,鉴定一下伤势,以便后续对犯人的定罪处理。”


    景瞬和虞臻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得知现场处理完毕的韦迪,这才被放行走了进来。


    他环视一圈,径直走向了迟归,“先生,项目发布会那边是要推迟,还是要继续?”


    这会儿时间已经过零点了,总该有决断了。


    迟归眸光深深,一锤定音,“准时进行,通知张女士那边,今早务必邀请张傲德出席,另外,你再和警方那边交涉一下……”


    迟归当着熟人的面,将自己的计划说出。


    有些事情,是该秋后算账了。


    秦烨眉梢微挑,“那接下来的热闹我暂时先不参与了,相信迟先生的处理,不会让我失望的,等到送了他们进监狱,我再好好找人‘招待’他们。”


    “当然。”


    狗宝听不懂这堆大人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它乖乖趴在景瞬的身边,看见木材堆底下的Eone,一个劲地晃着尾巴。


    “嗷呜呜~”


    “汪!”


    Eone听见它的召唤,直立扒拉在木材上,主动伸出舌头舔了舔狗宝。


    狗宝更兴奋了,“汪!”


    大哥!


    宝的今天表现厉害!


    景瞬忍不住笑,但还是记挂着自家狗崽的伤口,“这个点还有宠物医院营业吗?宝宝的伤势得处理。”


    “会给它处理的,但你的伤势也得处理。”


    迟归应声,忽然将景瞬横抱了起来。


    景瞬没了代步工具,这会儿也不矫情,他习惯性地圈住迟归的臂膀,“现在去医院?”


    “嗯。”


    迟归带着他大步远离了身后人,这才低声追问,“今晚就不害怕?”


    景瞬卸力靠在男人的臂膀上,没由来地觉得踏实,便笑了,“知道迟先生一定会来救我,所以不怕。”


    哪怕不是名义上的真正恋人,他们也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协议关系。


    至少能够称得上一句“朋友”了,还是值得信任的那种。


    …


    天光大亮,这场意料之外的绑架案落下了帷幕。


    迟氏的项目发布会就定在上午十点,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张雅之作为迟归以及迟氏在澳市的特约合作方,也参与到了这场项目发布会的进程中。


    休息室的门打开,助理艾玲快步走近,“老板,您父亲自带了一堆媒体记者来了,现在一堆人正杵在发布会厅门口,你要不去看看?”


    “这么大阵仗?”


    张雅之眼中显露一丝可笑,但还是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父女两人对视视线,彼此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张雅之看见张傲德身边为了一群财经记者,“爸,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这么多媒体朋友?”


    同父异母的张铭轩冒头,“大姐,这是你接管张氏后的第一个项目发布会,虽然是替迟氏集团做嫁衣,但爸还是很看好的!”


    “他找来这么多媒体朋友,就是为了给你助威,好好将你的名声打出去。”


    “……”


    张雅之睨了过去,不算客气,“让你说话了吗?”


    “行了,你当姐姐的,又是怎么对弟弟说话的?”


    张傲德“啧”了一声,颐指气使,“我自掏腰包给你助威还不好?让助理赶紧安排好的拍摄位置!”


    张雅之细眉微蹙,但她想起迟归助手的交代,还是忍了下来。


    “艾玲,带人进去。”


    “这还差不多。”


    项目发布会在十点准时开始。


    张铭轩见到第一排中心的那个空位,“爸,看来迟归是受到影响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来?”


    张傲德想起早起接到的那份邮件回信,胜券在握——


    迟氏算什么东西?迟归又算哪门子的小喽啰?还敢两次三番对着他蹬鼻子上脸!


    现在他反过来握住了迟归的软肋,总算能逼得对方低头认输了。


    张傲德看着后排诸多的媒体镜头,耳语,“和那边确认过了吧?看好景瞬,发布会结束前,绝对不能出了差错。”


    张铭轩说,“放心!我一直派人联系着呢,没有问题!”


    张傲德没再说话,他看向台上正信心满满发言的大女儿,越发期待接下来的的那一幕——


    等到迟氏负责人上台宣布退出项目,私下再结束和张雅之的资源置换,也好让他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女儿长长教训!


    很快地,张雅之在台上结束了简短又干练的开场发言。


    她对着前来的各位嘉宾引荐,“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迟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迟归先生上台,欢迎!”


    迟归在一片掌声中从容上台。


    本就优越的身材在西装的衬托下更显出众,让他瞬间成为了众人目光追逐的焦点。


    张铭轩有些惊讶,“爸,迟归怎么还在?”


    他还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对方已经无心参加发布会了呢,敢情是一直待在后台没露面?


    张傲德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迟归的神色,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各位好。”


    迟归的声线很稳,一下子就控住了场。


    他微微调整了台上的立麦,环视了一圈台下的宾客媒体,“请大家见谅,在宣布0202码头项目正式开展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当众处理。”


    “昨天晚上,我的恋人在莲堂区的宠物公园遭到歹徒的绑架,并且我还收到了一份匿名威胁邮件——”


    “对方要求我以及我身后的迟氏集团在今天的发布会上放弃该项目,否则我恋人的性命安危将得不到保证。”


    与此同时,迟归身后的大屏幕上公开了那段匿名邮件的内容。


    天呐!


    怎么会这样!


    参加发布会的众人议论纷纷,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开场。


    前来参加的媒体记者嗅到了大瓜的味道,连忙将摄像头对准了台上正在发言的迟归。


    “自从迟氏有意竞争0202项目后,张董就两次三番地进行阻拦,还放话迟氏休想在你们的地盘上分一杯羹。”


    迟归并不畏惧这些镜头,而是将矛头直指了台下的张傲德,“虽然这封邮件是匿名的,但在我这儿,它是实名姓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迟归这是当众撕破脸皮了?


    这场绑架案难道和张氏有关系?


    张傲德还算见过大场面,他稳住了自己的面色,还有心情笑了笑,“迟董,这种玩笑不能乱开啊。”


    他镇定坐如泰山,反问,“我要是存了心阻拦,何必让我大女儿领着张氏给你们合作铺路呢?”


    话音刚落,张雅之就侧身反驳,“爸,我记得,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紧密吧?”


    “……”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俩的意愿好像从来不在一个点上?别混为一谈了。”


    张傲德没想到当众拆台的第一人会是自己的女儿,面色一僵。


    周围有宾客小声议论,“就是啊,谁不知道张家父女一向不对付?什么时候还能站在同一个阵营里面了?”


    “我听说,之前在季家的游轮宴请上,张董赌/瘾大发,直接拿0202项目作为赌注筹码,最后输了牌局又翻脸不认?”


    “对,我知道这事,迟董还当场让他跪下道歉了,这两人之间要说没有结怨?我是不信的。”


    “……”


    议论入耳。


    张傲德又回想起了那日的耻辱,眼色渐渐难堪。


    张铭轩眼瞅着父亲下不来台,出声,“大姐,你这胳膊肘是不是太往外拐了?难不成,你和迟董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有关系?”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其暧昧。


    张雅之听见这不堪入耳的编排,起身推开边上的空位,走到了张铭轩的边上。


    ——啪!


    一巴掌,干净利落。


    张铭轩被打蒙了,“你干什么!”


    张雅之后撤回了安全范围,表情却很飒,“既然爸妈不会教儿子,我这个当姐姐的,就来好好教教你!”


    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张傲德,继续讥讽,“张铭轩,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维护爸,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孝顺呢?”


    “有意思?”


    张铭轩顶了顶有些肿胀腮帮子,迟贼喊捉贼,“凭这一份匿名邮件的截图就想要赖在爸的头上?你们这就是有证据了?摆明了造谣污蔑!”


    迟归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复述,“张少,够嘴硬啊。”


    张傲德凝视着台上的迟归,心中不安和费解交织——


    迟归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景瞬还在他们手上了呢!非要见了血才肯知道后悔?


    他拉住快要上头的小儿子,佯装镇定地笑着提醒,“迟董,有句俗语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会不懂?”


    迟归自然听懂了这藏在底下的威胁,瞳孔深处溢出力气。


    他轻转了一下自己的老鹰扳指,却不着急接话,而是等着这对父子要如何将厚脸皮进行到底。


    张傲德只当自己的警告起了作用,趁机站起了身,“诸位听好了,张某活了五十多岁,一向行得正坐得端,不是我做的事,谁都别想污蔑我!”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似乎并不把迟归泼脏水的行径放在眼里。


    站在台边的韦迪听见这番说辞,一向扑克脸的冷脸上也显露嘲讽:


    有些人,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面对着无数双投来的视线,张傲德见好就收,“罢了,既然这场发布会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


    余音未落,厅门口就响起了一道掷地有声的质问:


    “是吗?既然张董问心无愧,怎么又要急着走呢?”


    第42章 【第042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


    张傲德侧眸看去, 当看清轮椅上那戴着口罩的身影后,他强装淡定的脸上晃动了一丝错愕,“景、景瞬?”


    张铭轩听见父亲的这声低喃, 霎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露出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什么?


    这怎么可能!


    明明发布会开场前,杨威才和他发过视频对接过——


    景瞬明明还被绑着呢!


    怎么能在半小时之内穿越大半个澳市、出现在发布会现场呢?


    景瞬戴着口罩上前, 和台上的迟归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微微偏头,向众人展露自己脖子上的纱布, 以及手腕上明显的勒痕,“各位,本人昨天遭遇了一帮匪徒的绑架,好在警方救援及时,才救回了一条命。”


    其实伤口很浅, 简单消个毒就没有问题。


    不过, 景瞬为了更有说服力、凸显出昨晚的危险性,特意让护士小姐姐多给他缠了几圈。


    果不其然,在场宾客在看见他脖子上缠绕的纱布后, 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对这番说辞的信服程度直线上升。


    “……”


    张傲德的不安感迅速弥漫,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会反应不过来?


    迟氏那份服软的回信是假的!


    张铭轩得到的对接消息也是假的,应该是迟归和景瞬故意以杨威的名义发出去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备心,让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地进入圈套,好再公开打脸、瓮中捉鳖!


    恍惚间,张傲德像是回到了游轮上,感觉自己被这对狗男男耍得团团转!


    “张傲德。”


    景瞬直呼其名,“事到如今, 你还要嘴硬吗?”


    张傲德深呼一口气,依旧不承认,“景瞬,少在我这里班门弄斧地演戏、含血喷人了!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这么污蔑我,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张铭轩连忙响应,“爸,别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口舌,我们走!”


    张傲德强撑着镇定,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杨威那边估计是已经暴露了,他要趁着警方找上门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先离开澳市,然后再想办法动用关系摆平这件事!


    张氏根基深厚,多得是可用的人际关系,一般的案子只要没有足够的证据,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他!


    张傲德带着这种想法,脚底生风。


    只是还没等他离开发布会大厅,等在门口的警员们就及时进入,准确无误地拦住了他们父子两人的去路。


    “张傲德、张铭轩,我们已经掌握充分的证据,证明你们和昨晚莲堂区的绑架案存在高度关联,系绑架案主谋!”


    “这是上局下发的逮捕令,现依法对你们施行逮捕!”


    “……”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哗然。


    “这、这居然是真的?”


    “警方都找上门了,还能有假吗!”


    “这张家父子的胆子也忒大了!现在法治社会还敢做这种事情呢?”


    “那张老爷子年轻时就在道上混过啊,之前还以为洗白了呢?没想到一脉相承,还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呢?”


    “我早就听说了,张氏之前就用下作手段欺负、威胁过小公司,估计不是第一次了。”


    “那迟归背后的迟氏能是好欺负的?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一时间,众人也不藏着自己吃瓜的好奇了,大肆议论起来。


    “……”


    张铭轩从小到大就是个享乐的主儿,哪里有动真格的本事?


    即便绑架案的馊主意是他起的头,但最终敲板定钉的人是张傲德啊!


    不是说找的道上的人很靠谱吗?


    怎么会这么东窗事发的那么快?还牵连到了自己!


    张铭轩慌了神,“爸?我们……”


    只是这声一出口,张傲德就咬牙制止,“闭嘴!”


    他现在也费解着呢!杨威向来办事靠谱,怎么这次会栽得那么快?


    父子两人不知道的是——


    那领头的杨威是个嘴硬、腰板硬的主儿,但架不住手底下的小弟们有几个软骨头。


    有了秦氏动工关系施压,警察连夜审问,这才撬开了他们的嘴。


    此刻,受到训诫的张铭轩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迷茫中,仿佛无头苍蝇。


    他顿时没了所谓的父子亲情,开口就是替自己狡辩,“管我什么事?爸!你可不能连累我啊!”


    张傲德快被这蠢货气吐血了,又一巴掌扇了过去,“你个逆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蠢货。


    这一父一子都是蠢货!


    景瞬眼露轻蔑,坐着轮椅后撤了一大段距离,让自己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张铭轩脸上火辣辣地泛着疼,他再没了之前的父慈子孝,看向张傲德的眼里充斥着恨意,还只想着保全自己。


    “爸!这些人都是你找的,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


    在场众人都是明眼人,越发惊呼:


    好家伙!


    这算是间接性承认了?


    那一开始还敢这么信誓旦旦的嘴硬?这自己打自己的脸,真够狠的!


    眼见着张铭轩情绪激动,为首的警员生怕出什么意外,直接一声令下,“拦住!”


    其他警员不由分说地将父子两人按在原地,上了手铐,“冷静!麻烦配合我们的工作!去警局进行进一步调查!”


    现场的财经记者纷纷化身八卦媒体,一时间大炮闪光疯狂对准了张氏父子的脸。


    其中还不乏有张傲德自己带过来的媒体记者,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巴不得将镜头怼在他们的脸上。


    “……”


    张傲德高傲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压成这样。


    他面如死灰地盯着自己腕上的手铐,不甘和屈辱在体内横冲直撞,恨不得在直接找个地洞钻下去!


    眼看着现场情况逐渐混乱失控,台上的迟归敲了两下立麦,霸气控场,“各位,麻烦注意场合安静些,无关人员请禁止拍摄,配合警方。”


    一句话,如同定海神针。


    众宾客纷纷回过神,意识到今天这个场合是来做什么的。


    韦迪为首的工作人员邀请众人重新入座。


    迟归才对着即将被带走的张氏父子说道,“张傲德,我这儿也有一句俗语要送还给你们——”


    “多行不义必自毙。”


    “……”


    张傲德对上迟归居高临下的冷厉,知道恐怕没那么容易撇清关系了。


    哪怕这次不用外力攻击,他的双腿也是无力一软,直直地栽了下去!


    为什么?


    短短几分钟事情就会演变成这样?


    早知道对上迟归和景瞬会是这种下场,他当初就不应该放下狠话!


    现在好了!真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


    项目发布会还在照常进行。


    景瞬被韦迪带到了后台的休息室,这才摘下了自己面上的口罩。


    他暗松了一口气,“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韦迪倒上水,目光却凝在景瞬纤细的手腕上,“小景先生,你这手腕上的伤怎么……”


    那么严重?


    明明昨天去医院处理完回来,只有一点儿轻微红痕而已。


    景瞬抬了抬手,笑得狡黠,“你说这个啊?”


    他抽出纸巾沾了点水杯里的水,往“伤口”上擦了擦,“现在看出来了?”


    韦迪反应过来,“假的?”


    “嗯,我让虞臻给我找了一个信得过的化妆师朋友,化出来的。”景瞬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想要出场就让大家偏向我们,那就得上狠招。”


    无论是脖子上的纱布,还是手腕上的伤痕,他光有演技还不够,得依靠外物辅助才行。


    景瞬放下手腕,“我这点都是小聪明、小伎俩,远不如迟归当场让张傲德吃瘪来得精彩。”


    韦迪接话,“你和先生联手才厉害。”


    景瞬笑了笑。


    韦迪又说,“小景先生你先休息,先生特意交代过我要打点好媒体记者,确认在场众人的拍摄素材。”


    虽然景瞬带着口罩出面,但能流入出去的影像还是越少越好。


    不过,后续就算有景瞬相关的消息往外流出,迟归也会想办法镇压、模糊景瞬的身份信息,尽量不传回到内地、对景瞬的演员身份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


    景瞬颔首,但不强求,“尽力就好。”


    “是。”


    发布会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结束。


    迟归让人就近订好了餐厅包厢,他带着景瞬前往用餐。


    除此之外,还邀请了张雅之共同前往。


    包厢内,景瞬视线上扬,看向飒爽干练的张雅之,“张女士,你好,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在迟氏宴会上看你挺忙的,没能及时和你打招呼。”


    张雅之回以一笑,“景先生,你好,久闻大名。”


    双方的手轻轻一握,又松开。


    景瞬一愣,“久闻大名?”


    “是啊。”


    张雅之看了一眼迟归,笑道,“迟董和我说过,他有一位很优秀的恋人。”


    “……”


    恋人?


    景瞬听见这话,不由看向迟归。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迟归居然这么代入两人的角色扮演?


    迟归被景瞬盯得略有心虚,转移话题,“入座吧,边吃边聊。”


    张雅之很识趣地坐在了他们的对面,隔着桌子的距离。


    她想起昨晚以及发布会上发生的事,主动说,“景先生,我代表张家向你说一声抱歉,我没料到他们的手段会如此低劣。”


    这里的“他们”自然指代那对父子。


    张雅之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的绑架案除了用来威胁迟氏,更是张傲德想要断了她的合作和后路。


    “张女士不必介怀,和你无关。”


    景瞬不喜欢玩连带那一套,反倒有些担心,“不过,你当众偏向我们,而不向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弟弟说话……”


    张氏前任董事长犯罪被抓,这一爆炸消息一旦传开,势必会大大影响张氏的名誉和股值。


    “这事传扬出去,会不会对你的名声不利?你在股东那边的压力怕也会不小。”


    张雅之没想到景瞬还会反过来担心她,心底动容,“景先生,不用担心,迟董今早和我说这计划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这件事情会带来的后果。”


    她停顿两秒,眼里没有半点后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景瞬听见这话,微微心安。


    但他还是不明白,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差到这种程度?


    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张傲德找了小/三和情人吧?


    张雅之是个细腻的人,她洞察了景瞬的疑问,“景先生,还有迟董,你们是不是也挺好奇的?我为什么能对我的亲生父亲冷漠成这样?”


    “我的母亲张秀萍,和他是家族联姻,而我妈本来是不情愿的。”


    那会儿,张秀萍的娘家只是澳市中规中矩的小企业,和张傲德的张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甚至,张秀萍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对象。


    在一次宴会上,张傲德鬼迷心窍地看上了张秀萍,还借着醉意强行和她发生了关系。


    事后,张老爷子为了遮掩这儿子的混账行径,特意请了说媒人上门,半是威逼半是利诱促成了这场联姻。


    当然,张雅之在景瞬和迟归面前不会说得那么详细。


    “我妈无奈,但那会儿的她完全拗不过我外公的意思,联姻结婚后,我妈对张傲德没有半点感情,就连我的到来,对她来说也是一层枷锁。”


    年幼的张雅之并不知道母亲心中的痛苦,只觉得自己父母的感情一般。


    张傲德本来就算不上深情的人,在见惯了张秀萍从一而终的冷脸后,又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还将庄秋的肚子给搞大了。


    “就是从那时开始,年仅十岁的我才知道了这位父亲的真面目。”


    同样包括,母亲深压在心底多年的痛苦。


    庄秋在外生下了一个儿子张铭轩,还带着孩子找上了门,简直嚣张!


    “是我劝我妈离婚的,她不应该为了我、拘束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监狱里,从那之后,我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在张雅之的心中,她的姓氏从来都不是张傲德的张,而是随了母姓。


    张雅之知道张老爷子并非想象中那么慈祥厚道,但她必须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去暗戳戳地争——


    争回母亲该有的赔偿和家财!争回本该属于她自己的地位!


    张雅之伪装得很成功。


    到死之前,张老爷子对这位长孙女都青睐有加,正是因为这份信赖,让她在集团里有了一席之地。


    “不过,老家伙的骨子里还是重男轻女的那一套。”


    现任董事长的位置还是传给了张傲德,再接下去应该就是张铭轩。


    “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我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些年,我明里暗里都给这对父子使了不少绊子,虽然一时没能将他们拉下马,但也使他们接连失去了好几位老股东的信任。”


    “直到迟董的助理联系上了我,我知道,我等的时机到了。”


    张雅之抿了一口茶水,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意图。


    “迟董想要‘利用’我拿下0202项目,我又何尝不想要‘利用’迟氏的资源成为我自己的助力?”


    “……”


    迟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嘴角,眼中没有不快,而是欣赏。


    景瞬同样抱着欣赏,“张女士够坦诚,也够厉害。”


    “所以,你们不必担心股东们会因为这事说我不孝不义、会对我施压。”


    只要能让张傲德付出该有的代价!她千百个乐意!


    张雅之笑了笑,带着自信和从容,“我自然有办法解决,相比起来,我反倒在好奇另外一件事。”


    “什么?”


    “迟董怎么会预料到我在集团棋差一着,又是怎么拿到我的私人联系方式,让助理联系上我、还给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澳市和海市终究隔得太远了。


    正常人哪怕再有实力,都不可能将张氏以及他们父女私下的竞争调查的一清二楚。


    但迟归和她合作中所走的每一步棋、给出的条件都正中她的心坎,不多不少,像是精心设计的,又像提早已经有了明确的预判。


    迟归不语,只是举了举自己的杯子,“以茶代酒,祝张董未来披荆斩棘,一切顺遂。”


    张雅之知道他是不想回答,没有强逼,“好,那我也祝迟董和景先生一切顺利,景先生,干一杯?”


    景瞬大方举杯,“同祝。”


    …


    一天后,柔和的夕阳散在了草坪上。


    狗宝穿上了保护伤口用的小衣服,围在Eone身边蹦蹦跳跳。


    偶尔它还要故意用爪子去拍Eone的脑袋,胆子大得不像话。


    “……”


    Eone任由小屁孩在自己面前耍威风。


    直到狗宝越发嚣张,它才抬爪将自家小弟“打趴”在地,一个挺身就压了上来,“汪!”


    狗宝赶紧认怂,“呜呜~”


    见Eone不合他一般计较后,连忙溜回到了景瞬的身边撒娇。


    景瞬早就目睹了全过程,笑话它,“该,谁让你不听话敢去挑衅你大哥的?”


    话落,厨师就将一盘烤好的鸡肉端了上来。


    狗宝嗅到香喷喷的味道,急不可耐地蹦跶了两下,但还是看不见桌子上的美食。


    坐在对面的虞臻乐了,“哎呀,狗宝真可爱!”


    秦烨将果汁给他端了过来,反问,“Eone就不可爱了?”


    虞臻说,“Eone小时候是可爱,但现在长大了是威猛。”


    秦烨嘴角微弯,扯开椅子和他坐着。


    景瞬和秦烨没见过几面,还是第一次在对方那张脸上看见如此温柔的笑容,全部都是因为虞臻。


    带着“娱记”才有的八卦好奇,他忍不住追问,“虞臻,你们俩怎么认识的?交往多久了?”


    虞臻饮了一口果汁,摇了摇头,“我和他啊,说来那就话长了,一开始只是很单纯的金钱交易。”


    秦烨听见这声玩笑,连忙捏了捏恋人的耳朵,“行了,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虞臻怕痒,缩了缩脖子,“景瞬又不是外人,我信得过他。”


    前两天的绑架案虽然有惊无险,但对于他们来说,抵得上生死之交的情谊了。


    景瞬微微一笑,继续听好友讲述。


    “我那时候遇到了点事,身边有人生病急需用钱,本来听说澳市来钱快,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中间关系把我安排进了赌场去当实习荷官。”


    恰巧那家赌/场是秦氏旗下的。


    虞臻工作第一天,就遇到了当家人秦烨的巡场。


    虞臻唆了一口意面,说起话来没大没小,“这老男人见色起意,对我……”


    话还没说完,秦烨就又揪了一下他的后颈,捏小猫似的,无可奈何,“什么老男人?”


    “这不是差了八九岁嘛。”虞臻故意哄他,“我没说老男人不好啊,潜台词是夸你会疼人~”


    “……”


    景瞬暗笑。


    恰时,迟归打完电话走了回来。


    或许是和迟归没那么熟悉,虞臻这一会儿不敢开玩笑大放厥词了,只偷偷对景瞬说,“有机会再单独告诉你。”


    迟归问,“什么?”


    景瞬回答,“我在好奇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秦烨看出自家小猫崽不好意思,帮忙转移话题,“是律师的电话?”


    迟归颔首,当笑话讲给他们听,“说张傲德父子在里面相互攀咬,分别说要请律师给自己辩护,很热闹。”


    虞臻暗戳戳“呸”了一声,“狗咬狗,父子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瞬说,“无论他们怎么咬,但证据确凿,免不了牢狱之灾?”


    迟归点头,将话题抛给秦烨,“眼下在澳市,后续的事情还得麻烦秦爷多看着点。”


    “那是自然。”


    秦烨想到恋人那天受到惊吓差点犯了心脏病,就难掩戾气,“我一定会让人好好招待他们父子两人的,特别是张傲德。”


    迟归和秦烨交换一道眼神,都不愿在景瞬和虞臻的面前展露太过凶残的一面。


    秦烨问,“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海市?”


    迟归回答,“后天中午,明晚还有一个项目启动的庆功宴,我得去一下。”


    虞臻只在意前半句话,顿时露出不舍,“啊?这么着急啊?我还以为你能再多留一阵子呢!”


    景瞬解释,“我的腿还得进行二轮手术,时间上差不多了。”


    在澳市待了半个多月,已经算是超计划了。


    景瞬趁机发出邀请,“虞臻,你以后有空来海市就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虞臻举杯,“那必须的。”


    迟归和秦烨对看一眼,彼此举了举酒杯。


    ……


    眨眼又是一天,入夜——


    洗漱完的景瞬默默收拾着自己的随行衣物,明天中午,他们一行人就要返回海市了。


    明明这回是空着手临时被带来的,但这段时间迟归让人给他购置了不少东西,加上狗宝的玩具,整理起来也有一箱子。


    狗宝趴在狗窝内,开启了它最近热衷的睡前运动。


    那根巨无霸磨牙棒已经被咬出了一个豁口,已经不止一点点皮外伤了。


    狗宝有自己的小小世界——


    它觉得自己前两天那么英勇神威,能够咬住坏人不放,全都多亏了它大哥给它的“训练武器”!


    毕竟,连那归都夸它了!


    “咕咕咕!”


    “……”


    景瞬盯着啃得起劲的狗宝,宠溺地笑了笑。


    小狗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和自己的大哥分别,只知道有景瞬在的地方,就是它的家。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挪到了十一点。


    景瞬想起还没归家的迟归,隐隐有些牵挂——


    六点就去项目启动宴?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会又出什么事情了吧?


    念头冒出的一瞬间,楼下恰时就响起了一阵动静。


    不到三十秒,韦迪就喊了管家的名字,“艾伦,过来搭把手!”


    第43章 【第043章】 “你别走。”


    “……”


    搭把手?


    景瞬乍一听这个词, 还以为迟归出了什么意外,他连忙坐着轮椅出了房间。


    叮咚。


    旋转楼梯旁的电梯应声而开。


    韦迪和管家搀扶着迟归走了出来,后者半眯着眼, 步伐摇晃, 脸上更是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难受醉意。


    双方对上视线,景瞬马上让出走廊过道, 让他们先将迟归送回了房。


    管家一刻不停地去找解酒药,韦迪负责留在主卧内安顿。


    景瞬留在门口, 没有贸然入内,“韦助,迟归怎么会醉成这样?”


    韦迪苦恼解释,“今晚酒局上来了很多澳市本地的官员,各个酒瘾大得很, 上了头非逮着先生要敬酒。”


    迟归的酒量中等偏上, 算不上千杯不醉。


    以往遇到避不开的宴席场合,都是有分寸地点到为止,从来不会贪杯。


    一般情况下, 也没有人敢起哄灌他酒,但澳市这边的官员哪里管这些?


    那些官商还说,如果迟归不喝,那他们就改灌边上的张氏合伙人,也就是张雅之。


    “先生绅士,怕张女士喝多了不安全,也不想在这种官商宴席上太摆姿态,才比往常多喝了一些。”


    坏就坏在,迟归没有吃饱的东西在胃里垫着,敬酒的人又是红的、白的、啤的混着喝, 他的酒量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迟归离开宴厅酒店前,还算勉强撑着清醒理智。


    或许是上了自家的车,松开了心理的防备,加上回来的路程有远,他才醉睡了过去。


    韦迪跟在迟归身边这么长时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刚解释完,管家就拿着温水和解酒药走了回来。


    韦迪看向了轮椅上的景瞬,略微迟疑后还是劝道,“小景先生,你先回去睡觉吧,先生这边有我们照顾就好。”


    他倒是想给自家老板和小景先生创造独处的机会,可想到景瞬的双腿不方便,估计拖不动迟归这体型。


    此刻,迟归就合眼靠坐在床边,一声不吭。


    他伸手压着因为酒意而快要爆炸的太阳穴,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不知道是醒着,还是彻底醉糊涂了。


    景瞬担心蹙眉,却怕给他们添麻烦,“好吧,你们有需要就喊我。”


    “嗯。”


    狗宝从狗窝里爬出来看热闹,还胆大地凑到迟归的身边嗅了嗅,“呜~”


    景瞬怕狗宝打扰到迟归,低声喊,“宝宝回来!别闹!”


    “呜!”


    回来就回来!


    狗宝屁颠颠地跑回到景瞬的身边,跟着他一块离开了主卧。


    …


    夜已深。


    景瞬躺在床上,心里还记挂着醉酒的迟归,就连一贯给力的睡眠药物都失去了作用。


    “……”


    就去看一眼。


    看一眼确认没问题就行了。


    总不能每次都是迟归在单方面关心自己吧?


    景瞬在脑海中自我说服了两句,忍不住从床上爬坐起来,他想起房间茶水吧台上的蜂蜜,冲泡了一杯才端着出了房间。


    迟归的房门没有上锁,敲门也没人回应,景瞬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间门——


    床头柜上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台灯。


    迟归已经换上了常穿的那件黑色睡衣,此刻盖着被子侧躺着,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景瞬怕吵醒迟归,特意放缓轮椅的进速,将那杯冒着热气的、擅作主张的蜂蜜水放在了床头柜上。


    “……”


    听说喝醉酒的人半夜醒来容易口渴,不知道迟归会不会用得上?


    景瞬暗自作想,往床上挪去视线——


    灯光映照出迟归并不安稳的神色,离得近了,景瞬才看清他的额头冒了不少热汗,眉心紧蹙,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景瞬迟疑了两秒。


    他抽起一旁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擦拭迟归额间的细汗。


    景瞬指腹触及额心的那一刻,原本还紧闭双眼的迟归骤然就攥住了他的手腕,“谁?!”


    再抬眼,那双醉意深沉的眸里尽是警惕和戾气。


    “……”


    景瞬手腕上的勒痕淤青虽淡,但还没有全消。


    这会儿,迟归手上的力度发狠,当即就让他吃痛地闷哼,“嘶。”


    景瞬挣脱不得,只好忍疼自报姓名,“是我,景瞬。”


    “……”


    迟归灼灼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眼中的警惕和手上的力气都渐渐消去。


    两人的视线在昏黄处交汇,只是一人清醒,一人却带着醉意。


    景瞬心尖凝上一丝莫名的羞涩,他抽回手,揉了揉手腕,“我就是给你送杯蜂蜜水,是不是吵醒你了?我这就走,你好好休息。”


    轮椅刚后撤了一步,迟归就再度抓住了他的手腕,含糊请求,“别走。”


    只是这次,手上的力气轻柔了很多。


    景瞬一愣,“什么?”


    迟归不等眼前人反应过来,仅凭着冲动就将景瞬拽了过来,“你别走!”


    景瞬毫无防备,如同脱了线的木偶被他带动,天旋地转间,他的背部就触上了柔软而淡香的被子。


    再一抬眼,迟归已然压制在了他的身上。


    “……”


    砰!


    景瞬只觉得自己心脏猛然爆开,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停止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了迟归的胸膛,嗓子发紧,“迟归,你……”


    迟归一言不发。


    只是拢住身下人纤细泛红的手腕,将其扣回到了床上。


    他浮动着醉意的眸光凝在了景瞬腕上的泛红处,然后用指腹一点一点地揉散着,像是在对待什么极其珍视的易碎品。


    本就浅淡的痛意慢慢散去,酥麻的痒意悄然而至。


    景瞬受不了这样无声撩拨的细腻对待,想要挣脱,“迟归,我没事,你不用……”


    “别动。”


    迟归凑近低下头,温柔又不失掌控欲地要求,“乖。”


    “……”


    离得实在是太近了,景瞬被压制着退无可退。


    两人的呼吸似有若无地勾晃在一起,心跳猛烈,像是有了要接吻的错觉。


    景瞬没了话,绯红一路从脸颊溢到了脖颈。


    他能闻到迟归身上的气息,残存的酒意混杂着早就熟悉的茶香,如同燎原的星火,不反感,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撩拨蛊惑。


    不受控的情愫开始冒了头。


    景瞬深就这么跌进了迟归深邃的眸潭里,无法挣脱。


    迟归的目光慢慢游走在眼前人的脸上,从眉眼到鼻尖,再到唇瓣,一遍又一遍,似乎是想要确认什么、记住什么。


    他的眼神从泛着醉意的迷离微光,逐渐溢出了化不开的浓烈情感。


    是爱?


    也是愧疚。


    “……”


    景瞬解读出了这层复杂情绪,愣了神。


    忽然间,迟归偏头埋进了他的颈侧,用近乎沙哑的嗓音脆弱请求,“别走。”


    “不要离开。”


    “宝宝。”


    景瞬感受到颈侧的些许温热,抬起的手小心停在了迟归的背上,不敢确定,“迟归?”


    哭了?


    怎么会呢?


    没等景瞬反应过来,耳畔就响起了更为痛苦的道歉声。


    “对不起。”


    “我来得太晚了,对不起……”


    一句句话,重重砸在了景瞬的心坎上,却全都不是对他说的。


    原本因为暧昧气息而升起的泡沫,骤然戳破。


    锢在腕上的手掌悄然松开,景瞬的心跟着变得空荡荡。


    原先被埋在最深处的那点抓不住、又看不透的疑问,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了明确答案——


    怪不得迟归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宁愿找他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演戏”?全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演员方便演戏。


    怪不得两人只是协议关系,迟归却对他这么照料?


    原来是真正的原因藏得这么深?


    这段时间迟归的眼中是有他的身影,但更多的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是爱而不得?还是遗憾错过?


    景瞬不得而知,他只知道——


    自己渐渐依赖起了眼前人,差点就要陷入这本就不属于他的温柔和爱意里。


    ……


    迟归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飞机平稳落地在了海市国际机场的私人领域,舱门打开,夜色里的雪花一点点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助理陈易铭第一时间撑开黑伞,陪着他坐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黑车里。


    “先生,已经提前让林叔把宅子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回去?”


    “不急,先开出机场吧。”


    迟归望着车窗外越落越大的雪花,没有着急选择目的地。


    陈易铭和坐在前排副驾的韦迪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四年半以前,迟归顶着多数股东的不同意做下决定,将迟氏在海市绝大部分的领域业务挪到了国外,在那边成立了全新的迟氏本部。


    至于带不走的业务,就留在了海市老本部,甚至甘愿放手让大房一家掌控。


    没有人猜得透迟归做下这一决定的原因,还有人在暗地里看热闹,觉得迟归这一步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


    但他们都猜错了——


    这四年多的时间里,迟归凭借着足够强硬的手段和魄力,带着迟氏的新壳在海外杀出了一条无人阻挡的血路。


    众多海外企业见了迟归和他身后的迟氏,都要退避三舍,无人敢争。


    商界内还有传闻:“那迟归就是不要命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能牵得住他了,你们信不信,就算是劫匪将枪顶在他的脑袋上,他都敢冒着走火的危险抢来拼命!”


    作为跟在身边最久的助理,韦迪和陈易铭知道得更多一些——


    迟归当年错过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了迟归名义上的外甥,也就是迟盛的告白。


    迟归被杂事缠身,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为了不打扰对方,更为了逼自己忍下不该有的感情,迟归甘愿定居在了海外。


    至于留在海市本地的业务,不过是暗暗看在景瞬的面子上,给迟盛一家子留些余地。


    这些年,迟归像是一台永无止境的工作机器,只用拼命运转,才能让他少想一些那个不能提的人。


    但就在四个月前,活得宛如人机的迟归像是突然有了意识。


    不但频繁地隔着时差、回着手机消息,甚至偶尔脸上还有了笑意。


    身为助理的陈易铭旁敲侧击,才窥得了一丝真相——


    自家老板放在心尖上的人主动找了他,似乎是在聊什么剧本的事?


    隔着时差和屏幕聊了三个多月后,迟归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在结束了一项利润过百亿的项目后,第一时间回了国。


    车子驶出机场,平稳在高架道疾驰。


    哪怕经历了长途飞行,迟归此刻都没有半点困意,他给自己的手机换上国内流量,信号刚一接通,他就立刻打开了置顶的微信。


    或许是冥冥当中命运使然——


    几乎是同一时间,迟归就收到了来自对方的视频通话。


    “……”


    迟归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用力。


    要知道,隔着屏幕聊天的这些时间,两人从未用“视频”这种方式见过面。


    对于屏幕那头的人来说,他用得不是“迟归”这层身份。


    视频来电的震动还在继续。


    迟归终究是拒绝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诱惑,用指腹遮挡住摄像头后,按下了接通键。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屏幕画面变化的那一刻——


    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无力地倒在地上,一张脸是没有血色的苍白,眼眶是被窒息逼出来的红色血丝。


    “景瞬?!”


    “……”


    屏幕那头的人失去回应,唯一仅有的那点画面随着手机的倾斜,什么都看不见了。


    车内的其他人都被迟归突如其来的呼喊吓了一跳,韦迪反应最快,“先生,怎么了?”


    出事了!


    迟归意识到这个念头的刹那,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直截了当地要求,“香樟花园!马上!”


    司机老张哪里敢耽误?一脚将油门踩了下去。


    迟归一直都知道迟盛给景瞬安排的新住址,但他以为那是景瞬自愿选择的新生活。


    因此再有权有势,他都不敢派人盯着、暗中窥探对方的生活,生怕自己不妥帖的感情会打扰到对方。


    他没想到,自己口中第一次报出这个小区名,会是在这种场合。


    身为特助的陈易铭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报警联系了小区附近的医院。


    车速飙到最快。


    哪怕手机里的屏幕只剩下黑暗,迟归都不敢挂断。


    他尝试着一遍又一遍地呼叫着景瞬的名字,电话那头却始终没有回应,最终只能听见本就微弱的呼吸声渐渐消散,如同无声降临的死亡。


    赶到香樟高级小区时,鹅毛大雪飘落。


    迟归跑着闯进了住宅区,任由寒意将他侵蚀,电梯下不来,他就一口气跑到了五楼。


    502的门虚掩着。


    迟归颤抖着想要推开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却不受控地脱力跌了下去。


    天旋地转,如坠深渊。


    “——景瞬!”


    迟归从床上惊醒,呼吸急促地根本无法喘匀。


    他抬手压住自己的额头和双眼,过了很久,才从现实般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敲门声响起。


    是韦迪的声音,“先生,醒了吗?”


    迟归控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和呼吸,坐了起来,“进。”


    韦迪开门走了进来,“先生,你感觉怎么样?两点的飞机,我们要不要改时间?”


    “现在几点了?”


    “刚过十点半,小景先生已经早起用完餐了。”


    韦迪很上道,不忘报备景瞬的情况。


    迟归瞥见床头柜上的蜂蜜水,口干舌燥的,拿起来一口气全部饮尽,“不用改时间,我简单收拾一下来得及。”


    迟归脑子里少有地一团浆糊,思绪还沉浸在那个反复了无数遍的深夜噩梦里。


    他瞥见自己身上的睡衣,“我昨晚怎么回来的?谁给我换的衣服?”


    记忆里残存的最后印象,是他望着车窗外,想着回家后得赶紧进屋洗漱、换了衣服,不能让景瞬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韦迪追问,“先生,你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是你自己换的。”


    昨晚迟归吞下解酒药后,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一言不发地就冲进了浴室。


    韦迪不敢拦着自家老板,又怕他一个人在浴室里待着出事,只好胆战心惊地守在了浴室外面。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迟归醉着,但行为举止一点儿没歪,自行换好了衣服就躺在了床上。


    韦迪不敢打扰他休息,这才退了出去。


    迟归确实不剩一点儿印象。


    他的酒量算不上特别好,但从来没有醉成这样过,居然直接断片了?简直头一遭。


    他单手压了压还在狂跳的太阳穴,垂落的余光瞥向了自己手里的空杯子,“这杯蜂蜜水你准备的?昨晚回来没打扰到景瞬休息吧?”


    韦迪如实将昨晚回家后的情况报备了一边,然后才说,“这水不是我准备的,可能是管家?”


    “知道了。”


    迟归将空杯子搁在了床头柜上,“我去洗漱一下,你先下楼吧。”


    韦迪应声,“好的。”


    迟归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浴室,热水淋下,唤起该有的清醒和理智。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遗忘了什么,但想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迟归迅速将自己收拾妥帖,下了楼。


    一楼没有景瞬的身影,反倒是前院门口传来了狗宝的叫声。


    迟归胃里难受,一时不想吃早午餐。


    他快步循着狗叫声走到门口,正好遇到坐着轮椅往回走的景瞬。


    两人的目光对上。


    景瞬平静地迎了上来,“醒了?”


    “嗯。”


    迟归看见他膝盖上的甜点盒,“虞臻送的?”


    景瞬回答,“对,他知道我今天要回海市了,做了送来给我。”


    迟归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听见景瞬先开了口,“你让一下?我要进去了。”


    语气很平稳,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客套。


    迟归侧身给他让了路,追问,“景瞬,我昨晚有没有吵到你?”


    “……”


    景瞬的轮椅停下,只背对着他,“没有。”


    然后喊,“狗宝,过来!”


    还赖在门口草坪上的狗宝听见他的呼唤,飞奔而来。


    景瞬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然后才冲着迟归问,“我们几点出发去机场?”


    迟归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十二点。”


    景瞬点头,“那还有时间,我再上楼休息一会儿。”


    他都这么说了,迟归只能点头,“好。”


    电梯门隔绝了一人一狗的身影。


    迟归觉得景瞬的态度有些反常,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梦里和现实重影又不同,但他的心落得七上八下。


    恰时,管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迟先生,早上好,你要吃点什么?”


    迟归回过神,问,“我房间的那杯蜂蜜水是你放的?”


    管家摇头,“不是。”


    “……”


    迟归听见这声回答,像是突然有了方向。


    不是韦迪,也不是管家,那就是景瞬送了蜂蜜水?


    他昨晚不会真的趁着醉酒,没能控制着自己,做了什么冒犯对方的举动吧?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迟归懊恼倍增。


    …


    回了房间,景瞬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狗宝察觉出他自家景爸的低落情绪,连忙舔了舔他的手背安抚,“呜~”


    “乖,我没事。”


    景瞬顺着狗宝的脑袋毛,思绪却止不住偏移——


    昨晚窥见迟归醉酒后的真情流露后,真正慌乱的人却是景瞬。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然得知的“一角真相”,只能是拼尽全力推开迟归,胡乱将被子盖在对方身上后,落荒而逃。


    这一夜,景瞬失眠到了天亮。


    他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给自己找了无数说服自己的理由。


    就比如他对迟归的感情其实不是喜欢,是常年孤单后的那点假性依赖。


    再比如,他和迟归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不应该设想两人有超越协议发展的可能。


    迟归是很好,但他不能贪恋、不能依赖、不能喜欢,而是应该保持最开始的理智和念头——


    没有什么比双腿和未来的事业更重要,等明年协议到期,他们就是桥归桥,路归路。


    正想着,手机就响起了消息震动。


    景瞬回打开一看,是喻修竹发来的消息:


    “小景,你是今天从澳市回来?《真职》那边的庆功宴就定在这周五,你要参加了吗?”


    “……”


    周五?倒是来得及。


    景瞬打字回答,“嗯,今天就回去了,我要去参加的。”


    喻修竹回复,“行,那我和银姐那边说一声,对了,傅长汀手底下的影视公司刚联系上了我。”


    傅长汀除了在电视剧上的成就,还投资成立了一家影视公司,近两年的发展势头很不错。


    景瞬意外,“他们联系你做什么?怎么了?”


    喻修竹趁机一块说了,“他们在问你的影视档期,说有个很适合你的影视角色。”


    景瞬追问,“角色?”


    喻修竹的消息还在继续,“周五应该能在庆功宴上碰见傅长汀,到时候再详细问问?”


    这算什么?


    掐断不该有的感情苗头后,事业重新顺利起来了。


    景瞬莫名联想到这一玩笑话,低沉的情绪总算有所回升,“好。”


    第44章 【第044章】 “真正的吸引和相爱,……


    飞机落地海市。


    迟归没有直接回到迟宅, 而是带着景瞬先见了宋春晖教授。


    时隔大半个月,景瞬重新做了一套很全面的身体检查。


    宋教授拿着新出的数据报告,很欣慰, “第一轮手术后的恢复比预计得还要好, 而且看得出来,你这段时间的营养很均衡。”


    迟归看了一眼景瞬, 代替问话,“第二轮手术能够照常进行?”


    “能。”


    宋教授确认了一下日期, “可以提早到六月十号。”


    景瞬惊讶,“一周之后?”


    宋教授解释,“嗯,第二轮手术之后,一个月内好好卧床休息, 然后就开始根据身体情况还是复健训练和术后干预。”


    他将景瞬的检测报告放回桌上, “少说两三个月,多则半年,应该能恢复自主行走的状态。”


    “……”


    因为激动, 景瞬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宋教授,你的意思是最迟年底,我就能脱离轮椅了?”


    宋教授很有经验,“不说百分百,至少能有个百分之九十,当然,我的意思是复健期间不能再受到任何外力二次伤害。”


    景瞬忙不迭地点头,“嗯!我知道!”


    …


    天色渐暗。


    景瞬坐着轮椅从医院走出,迟归盯着他的背影轮廓, “景瞬……”


    “小景!”


    前后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迟归眉心微蹙,朝着前方的声源看了过去。


    有段时间没见的喻修竹就等在私人医院门口的路灯下,含笑冲着景瞬走了上来。


    景瞬轮椅的转速快了两步,“喻哥!”


    喻修竹没有忽略迟归,礼貌招呼,“迟先生。”


    迟归颔首,走近,“喻先生怎么会知道这儿?”


    景瞬出声解释,“是我给喻哥发的消息,让他来接我的。”


    他看向已经走到身旁的迟归,尽量不露出自己情绪上的端倪,“我和喻哥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交接,就不跟你一块回迟宅了。”


    “……”


    迟归没接话,神色淡了些。


    喻修竹察觉出了一丝暗流涌动的微妙,帮忙圆场,“对,之前那档综艺,是还剩了一些宣传切片要补录,小景去了澳市大半个月,一直堆着还没处理。”


    “这样吧,等忙完我亲自送他回去,能早尽量早。”


    迟归垂眸看向景瞬,对方的目光却低着,没有看他。


    迟归从来就没有干涉过景瞬正常的社交和生活,眼下也不可能拒绝,“好,那我先带狗宝回去。”


    “嗯,麻烦你了。”


    …


    车门关上。


    景瞬挪了挪自己的身形,一言不发地拉过安全带。


    喻修竹看着车外后视镜里、迟归所在的黑色车辆,率先发动了自己的车子。


    等到黑车完全消失在了视野里,他才追问,“说说吧,这大半个月在澳市发生了什么?你和迟归之间是不是出问题了?”


    “……”


    景瞬没料到喻修竹的眼睛这么尖,沉默了几秒才试图否认,“没有。”


    喻修竹打开车载音乐,笑问,“是吗?可我之前觉得,你对他没有那么客套,而且你一下飞机就给我发了消息,让我来接你,不是为了暂时躲他?”


    什么堆积下来的通告切片没录?


    不过是他根据景瞬的意思随口胡诌的理由罢了。


    喻修竹一开始对迟归是不了解,也不明白景瞬怎么会突然和他在一起。


    但见过几次面后,他对迟归的印象还算不错,于是劝道,“情侣之间哪有不闹矛盾的?只要不是触及底线的三观问题,尝试解决会比躲避要好。”


    “……”


    景瞬指尖摩挲着安全带的边缘毛边,想了想,决定坦诚求助,“喻哥,其实我和迟归没有交往,我们之间是协议关系。”


    喻修竹一怔。


    他瞥了一眼位置上的景瞬,然后将车停在了路边的合法空位上,“什么协议?”


    景瞬说,“我那个时候没有多余的积蓄,身体又急需要专业团队的介入,正好迟归出现了,我们就商议着合作。”


    “他负责出钱、请团队治疗我的双腿,我负责扮演他的‘恋人’、陪他出席各类场合,阻止那些别有居心的暧昧搭讪……”


    景瞬将大致的协议内容说出,“喻哥,没有第一时间和你说明情况是我的不对。”


    “那会儿一是因为协议刚刚展开,二是我心里也没底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你解释。”


    对于刚重生的景瞬来说,未来和前途还是一片迷雾。


    车里没有开灯,景瞬的身影笼罩在一团昏暗里,连带着说话声都很轻微。


    “我原本以为迟归是个冷性子,双方按照协议各取所需就好,如果双腿能好,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填上治疗费用。”


    喻修竹能明白他的想法,“所以,我们俩重新见面的那一天,你才会问我有没有什么工作赚钱?”


    “嗯。”


    景瞬不否认,继续说出心里话,“可我没想到,迟归比我想象中得要好上太多、太多。”


    第一次,是在他面对迟盛失控时,及时赶到将他护住。


    第二次,是在分明不喜欢犬类的情况下,还默许他养了狗宝。


    第三次,是他面对网络莫须有的污蔑和攻击时,动用关系帮着他一击制敌。


    第四次,是在景观海无视亲生血缘对他进行伤害时,再次帮他填补了内心的伤害。


    回忆起来,实在是太多次了。


    景瞬以为自己有了前世的遭遇,早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和爱护,更习惯了旁人的嘲讽和打量,但迟归每一次出现都会告诉他——


    “我在意的是,你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陪你。”


    “你没有做错,所以不用怕。”


    “景瞬,想玩就玩,你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这一点点暖意汇聚着,将景瞬冰冷的心脏慢慢焐热,让他重新感知到了名为生命的跳动。


    “喻哥,迟归是个很好……”景瞬复述着,“很好的人。”


    好到他根本抗拒不了。


    喻修竹看得分明,“你喜欢上了他?”


    景瞬眸光微暗,却没有否认,“可我昨天才隐约察觉到,他心里好像装了另外一个人?他对我的好,可能只是在弥补另外一个错过的人。”


    喻修竹眉一针见血,“你的意思是,迟归把你当成了替身?”


    景瞬回答不上来。


    他沉默了许久,换了一种切入点,“喻哥,哪怕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可我和迟归之间也差得太多了。”


    有些感情,根本就没有开口的可能,说出去都显得招笑。


    喻修竹感知到景瞬藏在语气深处的那点自卑,“小景,不是的。”


    “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吸引,有时候和权利、地位、身家都没关系。”


    喻修竹年长了景瞬几岁,看待感情也更透彻,“真正的吸引和相爱,是一种本能。”


    “你只是受到了双腿的影响,才对自己失去了自信和底气,可我认识的景瞬、我记忆中的景瞬不是这样的。”


    “……”


    景瞬眸底晃动一丝迷茫,“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


    喻修竹微笑着,说给他听,“童星出道,长得好看,乐观开朗,在剧组里嘴甜得像个小蜜罐似的,哪怕是我爸那么挑剔严肃的导演,看见你都会多点笑容。”


    “演技也很好,各种童星排行榜里你都站得住脚。”


    “虽然因为家庭导致事业停滞,但上大学期间就拉到投资、自导自演,拍摄完成了一部电影处女作。”


    同龄人没有几个能做到的。


    而且这部文艺电影,还在国际电影节上斩获了奖项。


    “即便遭遇了剧组事故,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你都没有选择自暴自弃,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去治疗、想着重新站在镜头前。”


    这种坚韧和毅力,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的。


    “你想啊,哪怕只是当观察室嘉宾,你照样能收获很多人的关注和喜爱,就连傅长汀的影视公司都派人来询问你的档期了,这还不是魅力所在?”


    景瞬抿了抿唇,“喻哥,你滤镜太深了,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喻修竹纠正,“不,你比我说得还要好。”


    “小景,我认识的你,无论在顺境还是逆境中都能坚持做自己。”


    “你要是想要事业,那就努力治腿、努力复健、努力拍戏。你要是喜欢迟归,那就大胆去问、坚定去追,大不了就是被拒绝,但哪又怎么样?”


    “还是你现在觉得,自己离了迟归就不能活了?”


    “即便是这样,那你们的协议还没结束了,就算是协议结束了,你还可以想办法延期,只要不触及到底线、不伤害到其他人,你的生活、感情、事业永远都由你自己掌控。”


    “别人看不上你,那是别人没眼光。”


    向来斯文儒雅的喻修竹突然说出了这么长篇大论,景瞬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豁然开朗,“喻哥,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说?”


    喻修竹看着他的笑容,也跟着笑开,“你懂意思了?”


    “懂~”


    景瞬一点儿就透,“迟归是很好,但我也很好,我不应该钻牛角尖。”


    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替身猜想,就让自己陷入情绪旋涡?


    那才是本末倒置。


    喻修竹揶揄夸他,“孺子可教,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景瞬垂眸拍了拍自己的双腿,“等手术、等复健、等好起来。”


    如果到那时候,他还是很喜欢迟归的话,他一定会勇敢迈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是景瞬,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景瞬内心的阴霾和纠结渐渐散开,“喻哥,谢谢你,我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喻修竹一直将他当成弟弟看待,“那就好,年轻人,偶尔有点感情上的困惑也很正常。”


    “你也没比我年长多少~”


    景瞬打岔,想起了在澳市遇见的谢从矜,“喻哥,和你那位前任小男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喻修竹不语,只是一味地发动车子。


    景瞬深知他的好脾气,不依不饶打趣,“你不知道吧?我看他那样子,好像还挺委屈巴巴的,感觉是你始乱终弃。”


    “瞎说。”


    喻修竹转移话题,“带你去吃好吃的。”


    景瞬偷笑,“嗯哼。”


    …


    十点刚过。


    景瞬回到迟宅,发现一楼的客厅里面还亮着灯。


    进门一看,迟归还坐在沙发上,手里正拿着一个平板,不知道是在审阅什么文件资料。


    “回来了?”


    “你怎么坐在一楼?”


    两人的视线对上,同时开口,又停下。


    迟归将手中平板关闭,快步走到了他的跟前,“等你。”


    “……”


    景瞬对上他靠近的身影。


    哪怕回家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心还是不受控地一紧,“嗯?”


    迟归从口袋中拿出那块熟悉的腕表,“昨天下午就修好拿回来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给你。”


    景瞬看见这失而复得的电子腕表,有些惊喜地接过,“没坏啊?”


    “嗯,已经重新续上电了。”


    迟归看着眼前人一点儿没抗拒地戴回腕上,紧绷了许久的眉心总算松了下来。


    他继续说,“晚餐那会儿替你问过了,景观海和袁家丽诈骗罪的罪名成立,要被判刑,男的三年,女的一年半。”


    景瞬微微颔首,“嗯,喻哥和我说了。”


    赔偿款一事是陈易铭和喻修竹一块处理的,前者负责景观海和袁家丽这对夫妻,后者负责和巨石影视以及赖于交涉。


    那原定的三十万赔偿款,袁家丽还没来得及动,已经分文不少地拿回来。


    至于巨石影视那边,也在喻修竹极其强硬的态度下追加了十五万的赔偿。


    景瞬想起自己和迟归之间的协议,一时不着急算总账,“迟归,我现在卡上是有点积蓄了,但具体的治疗费用,还是等以后一起算?”


    “嗯。”


    迟归本来就不要求他偿还,巴不得缠缠绵绵算不清才好。


    “对了,易铭说,袁家丽的父亲和弟弟得知她进去后,在警局门口闹过不止一次,一个劲地说袁家丽是被你陷害的。”


    “……”


    景瞬无语。


    迟归不放心地交代,“前阵子去了澳市,他们才找不到你,最近如果要外出的话,尽量要小心点。”


    当然,他已经让陈易铭派人暗中盯着了。


    只是很多时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指不定那对父子还会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祸事。


    景瞬听见这话,心里当即存了一丝警惕,“嗯,我知道了。”


    余音落地,沉默的氛围又开始悄然弥漫。


    迟归不着痕迹地酝酿了两秒,询问,“景瞬,我昨晚卧室里的那杯蜂蜜水,是不是你送来的?”


    “……”


    景瞬这才记起这件事。


    昨晚的他太过慌乱无措,离开房间时忘了将那杯蜂蜜水也带走。


    景瞬只好承认,“我听说喝醉酒的人,容易半夜醒来口渴,就给你准备了一杯。”


    迟归注视着他的眼,难得有些苦恼地追问,“昨晚你进屋的时候,我有没有对你……”


    “没有。”


    景瞬矢口否认,“你昨晚醉得不轻,我放下蜂蜜水就走了。”


    有些事情,还不到可以开口追问的时候,只怕会弄得双方都尴尬。


    既然如此,景瞬情愿暂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更没必要为此影响到什么。


    “真的?”


    “这我还能骗你不成?”


    景瞬已然想通,笑着翻篇,“迟归,你不会还醉着吧?”


    迟归见他神色无恙,仿佛白天那会儿的客套和疏离只是自己醉醒后的错觉。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狗宝已经在你卧室了。”


    “嗯,那我先上去了。”


    “好。”


    景瞬操控着轮椅进了电梯。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他却伸手按下了开门键,“迟归。”


    迟归的视线始终跟在他的身上,“怎么了?”


    景瞬没再利用狗宝当工具,而是从心地说,“晚安,这段时间在澳市,你也辛苦了,今晚做个好梦。”


    迟归凝视着景瞬温软的眉眼,现实的画面终于彻底取代了昨晚挥之不去的噩梦。


    “好。”


    他认真回复,“晚安,好梦。”


    电梯门合上。


    迟归的心跟着落到了实处。


    “先生。”


    管家林叔从楼梯底下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将一蛊放温的药膳汤端了上来,“韦迪说你中午就没吃东西,晚餐也进得不多。”


    “眼下小景先生平安回来了,你再吃点吧?”


    “……”


    迟归闻到汤的香味,总算多了一丝食欲。


    他坐回在沙发上,拿起白瓷汤碗舀了一口,“我去澳市的这段时间,家里还太平吗?”


    林叔见他有闲心问,如实回答,“大房那边没什么动静,反倒是老爷子遣人来过两回,还问你什么时候归家。”


    迟归舀汤的动作微顿,“他想做什么?”


    林叔摇头,“没细说,不过我悄悄打探了一下,好像是老夫人看上了某家千金。”


    话说到这儿,迟归就明白了。


    这是老夫妇闲得没事情干,又想要来操控他的婚事了?


    林叔看得出迟归的心思落在何处,顺势试探,“先生,你怎么还不找时间和小景先生说明?”


    好不容易和景瞬达成了协议,这都共住一个屋檐下了,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


    “……”


    迟归搅动着碗里的汤汤水水,眸光深深,“林叔,我从来没打算拿这份协议来绑架他,更没打算利用他的感恩去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迟归开始也会想,或许自己得再“狠”一点。


    利用景瞬双腿需要治疗这件事,强迫对方和自己发生关系,或者在协议期间加倍对景瞬好,绑架他的感动将他困在自己的身边。


    但这些念头涌现出的瞬间,就被迟归唾弃并且甩开了。


    他不希望自己未能言说的感情成为景瞬的枷锁和负担,更不信奉“付出就要得到回报”那一套。


    比起这些,迟归更希望景瞬能够安心地待在他身边,接受双腿的治疗。


    既然当前的协议是景瞬最能接受的形式,那他就会按照协议进行到底,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他很珍惜。


    林叔深知迟归埋在骨子里的执拗,又问,“先生,那你打算一直不说?”


    迟归早已经有了答案,“至少,等他先好起来。”


    等到景瞬可以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做回自己、不再会为了旁人的眼光而自卑,不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的时候——


    迟归会找时间坦然告知自己的心意,然后再把选择权交到景瞬的手上。


    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怕再等久一些。


    只要景瞬能平安无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觉得心安。


    ……


    海市台《这!就是真职场!》的收视率一路飙高,不仅打破了“职场综艺是小众”的刻板标签,而且网站热度更是冲到了第二季度的顶峰。


    高层领导大手一挥,批下了足够的资金,节目组的庆功宴摆得格外豪华盛大。


    不过,景瞬和喻修竹抵达庆功宴会厅时,这酒宴还没正式开始。


    喻银河将两人暂时带进了休息室,等进了门,他们才发现傅长汀居然也早早就到了。


    双方人马的视线交汇。


    比起最后一期录制时的状态,傅长汀这会儿的头发蓄长了一点儿,下巴还冒出了胡渣,看上去颇有一些糙汉的味道。


    景瞬差点没认出来,慢半拍地打招呼,“汀哥,你怎么来这么早?”


    傅长汀笑着迎接,“我今天收了工就赶过来了,这不,都没来得及好好收拾。”


    喻银河说,“我刚才就好奇过了,他这是新剧造型,今晚庆功宴结束后,还得赶回剧组继续明天的拍摄。”


    傅长汀点头,默许了这种说法。


    景瞬听见“新戏”两字,眸光微闪,却没急着开口问。


    喻银河是个操心的脾气,“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再出去看看,迟点开席了喊你们。”


    “好,银姐你先忙。”


    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


    喻修竹才扯来一张椅子坐下,开了头,“傅先生,前两天,你手底下的影视公司打来了电话,特意询问了我们小景接下来的档期。”


    景瞬操控着轮椅,并到了自家经纪人的身边。


    傅长汀也没否认,“嗯,是我让他们去问的,我现在新剧开拍,后期有个角色,我觉得挺适合小景的,想让他来试试。”


    景瞬好奇稍露,但还是有些不确定,“汀哥,但我现在还没好全,怎么能有角色适合我呢?”


    傅长汀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问,笑而不语。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拿出自己的手机操作了两下。


    滋滋。


    不过三秒,景瞬的微信里就收到了一份人物小传。


    然后,他听见傅长汀示意,“点开吧,你看了就知道了。”


    第45章 【第045章】 “豪门电视剧都不演你……


    景瞬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人物小传了, 眼底浮现一抹激动。


    但他很快就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抱着认真而谨慎地态度点开了这份电子文件。


    在正式的人物小传之前,文档里还有关于这个剧本的大致简介。


    傅长汀的新剧名叫做《痕迹》, 是一部以现代都市为背景的刑侦剧。


    他饰演的男主岳侨安原是江都市刑侦大队的队长, 五年前,他和他的搭档在外出任务时遭遇意外——


    一人陷入重度昏迷, 一人当场不治身亡。


    等到其他警员赶到事发地点时,现场所有的痕迹证据都指向了岳侨安是杀人凶手。


    这个案子的调查持续了整整大半年, 从一开始的“证据确凿”到“证据有漏洞”再到“证据不成立”。


    虽然岳侨安洗脱了凶手的嫌疑,但因此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创伤,而且真正的凶手一直逃窜在外,未能抓捕归案。


    岳侨安还是丢了原本的工作,被下调到了地方小派出所, 并且要受到有关部门时不时的轨迹监控。


    直到五年后, 新任刑侦队长凌酌上位。


    而他接手的第一起超恶性案件,就发生在岳侨安所在的派出所管辖的区域。


    一切的故事,由此开始。


    傅长汀趁着景瞬查看故事梗概的间隙, 和喻修竹说,“《痕迹》的剧本前后经过了三年时间打磨,是由我手底下的影视公司投资,海市卫视联合参与出品的。”


    喻修竹点头,有所耳闻。


    这部剧上周才正式开机,傅长汀饰演岳侨安,而另外一位男主凌酌的扮演者,是近两年的人气小生金于霖。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老戏骨、实力派参与其中。


    无论是演员阵容,还是制作班底, 全是一顶一的配置。


    上周开机时,这部剧的有关词条就已经强势冲上微博热搜的前排了。


    喻修竹想起网传的演员阵容,一时又不知道傅长汀想要留给景瞬的角色,“小景要参与这部电视剧?是还有角色没定下吗?”


    傅长汀点头,“是,电视剧是单元故事形式,后期还有一个挺出彩的角色,一直没能定下合适的人选。”


    景瞬一边听着,指尖一边下划。


    看见人物小传首行字的一瞬间,他就捕到了关键词,忍不住抬眼和傅长汀对视:


    “汀哥,你让我演连环杀人凶手?”


    喻修竹听见这个角色形容,一惊,“什么?”


    傅长汀笑开,不急着回答,“也算高智商的犯罪反派吧,你先看看小人小传,感不感兴趣?”


    “……”


    杀/人/凶/手?


    确实是他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角色。


    景瞬带着好奇心看了起来。


    这个角色的名字叫做燕子经,是一名年轻有为的画家,才二十五岁就已经开启了全国性的画展巡演,还拥有自己的艺术画室。


    其实,随着燕子经的画作一起出名的,还有他本人出众的颜值。


    燕子经早早就在网络上走红,坐拥了将近百万粉丝,每次公开教学课的名额,那他的爱慕者们和粉丝都得抢破了头。


    而这个单元剧的开头,是江都市临郊的宁江最下游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经过法医验证后,对方并非溺亡,而是先被人迷晕,在昏迷中失血过多死亡,最后再进行抛尸江中。


    经过确认,死者的身份是一名有过小爆剧的已婚男演员。


    这事被媒体爆出,全网轰动,一时间关注度很高。


    经过刑侦队的步步搜查,他们才发现这样的死亡步骤的案例居然不止一起!


    从作案手段来说,很有可能还是一系列的连环杀人案,这下子,案件严重程度直接上线!


    景瞬才看了一点人物梗概和相关剧情,就已经觉得入迷了。


    傅长汀从他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二,“原本编剧给燕子经的设定是,他的右手因为小时候的事故截肢、还安装了义肢,他是用单手创作出那些画作的。”


    “并且这个角色扮演者的基础设定,就是要年轻、要好看、要有脆弱感,可以说是漂亮得要让女人心软。”


    傅长汀和景瞬对视一眼,抛出另外一个关键,“更少不了要有细腻演技。”


    这个人物的底色是悲剧,很多情感细节上的传达一定要到位。


    作为最后一个单元剧里的反派角色,傅长汀和导演、编剧等人在选角上很慎重,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喻修竹听出微妙,“那现在角色的设定是改了?”


    毕竟,景瞬还坐着轮椅,并不方便站起来拍摄。


    “我在节目里重新遇见小景的时候,脑海中就联想到了这个角色,只不过那时候还没定数,才不好随便提及。”


    “等节目录制结束后,我又找了导演、编剧,和他们好好商议确认了一番——”


    傅长汀看向对面的两人,直接表明,“如果小景愿意出演的话,可以将这个角色改成坐轮椅。”


    其实,他们已经在改动剧本细节了,还让角色尽可能地贴合景瞬,只是怕对方有压力,所以不好直接提及。


    喻修竹眉梢微挑,而作为当事人的景瞬没有着急接话。


    傅长汀怕景瞬误会,补充解释,“小景,你别误会,我们是一致认为你很符合这个角色的调性,而非其他。”


    “相信如果有你来出演的话,应该能塑造出一个很精彩的角色。”


    至于,在角色形象的改动上——


    一是并不影响人物的核心发展,还能节省剧组和演员在“右手假肢”上的人力和时间成本。


    二是景瞬如果愿意出演,更方便他本人对角色的塑造。


    并不是故意拿着一个“坐轮椅”的角色去含沙射影地嘲讽什么。


    景瞬出声,“汀哥,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


    傅长汀微微颔首,“小景,我知道你还是很渴望站在镜头前,这事也算是我的私心吧。”


    他不愿意看到眼前人就此沉寂,因为双腿不编


    便而彻底消失在这个圈子里。


    傅长汀记得,景瞬小时候曾经给予过他作为新人最需要的努力和认可,而现在的他也想凭一己之力帮帮忙。


    喻修竹和傅长汀对视一眼,也说,“小景,愿不愿意出演还是要看你自己,不强求。”


    景瞬看完了剩下的人物梗概,了解完燕子经藏在背后的故事后,更加心动,但他不敢轻易应下。


    “我六月十号还要进行第二轮手术,术后得静养一个月,后续还要开启复健。”


    景瞬说明了接下来的治疗安排,担心,“现在剧组不是已经开机了?在时间上,估计来不及了吧?”


    拍戏再重要,这个节骨眼上都没他的身体重要。


    傅长汀听见他的顾虑,“这部剧要拍摄四个月左右,燕子经只出现在最后一个单元剧里,在拍摄通告上的安排本身就很靠后。”


    毕竟演员还没定呢,想拍也拍不了。


    傅长汀是最了解剧情的,“燕子经的总体戏份在五十场左右,如果你吃得透这个角色,集中在一周之内拍摄完成,不是什么难事。”


    喻修竹知道《痕迹》这部剧的配置在业内算得上“好饼”,能让傅长汀都看重的反派角色,势必也少不了高光点。


    对于任何一个演员来说,这样的机会都是千载难逢的。


    他尝试从旁给景瞬建议,“你术后还得静养一个月,倒是可以拿来研究剧本。”


    “……”


    景瞬越听越心动。


    他看着边上宛如“兄长”一般存在的两位,“我真的可以吗?”


    “可以。”


    “可以。”


    两人异口同声。


    傅长汀说,“我就想着你合适,才拉你来演的,我好歹是这个剧的投资兼监制,小景,你不用怕。”


    喻修竹也说,“是,别有负担,签了合约,你这边要是有变数拍不成,违约金我给你担着。”


    景瞬忙不迭地反驳,“那不行,汀哥这大剧组的违约金,一猜就知道不便宜。”


    “看不出你还有点财迷属性?”


    傅长汀被他的表情逗笑,他忽然觉得——


    景瞬比节目刚录制那会儿鲜活了不少,眉眼之间的郁气那是一点儿都见不着了。


    “汀哥,和你说个正经的。”


    景瞬露出认真表情,和他商量,“我很感谢你能给我这个角色和机会,但如果可以,你和剧组那边还是得有一个备选演员。”


    虽然宋教授说手术的成功率很高,但景瞬还是怕有未知的失败风险。


    万一到时候他恢复不好,又或者是拍摄状态很差,耽误了剧组总体进度就不好了。


    “嗯,我知道。”


    傅长汀明白他的顾虑,点了点头。


    “那就等下周一,我让人去竹林经纪好好谈谈拍摄合约的事?等正式签署了协议,再把燕子经修改好的完整剧本发给你们。”


    景瞬很期待,“好。”


    恰时,休息室的敲门声响起。


    这回来的不是喻银河,而是其他工作人员,“老师们,庆功宴要开始了,其他嘉宾老师都直接在厅里入座了。”


    傅长汀起身接话,“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嗯。”


    庆功宴摆得很热闹。


    最前排的三桌是留给主创团队、明星嘉宾和素人嘉宾的。


    景瞬和一堆熟脸相互打了个招呼。


    坐下时,他才没忍住那点好奇,低声询问边上的喻修竹,“喻哥,孟志德怎么没来?”


    虽然对方好像没做多少实事,但好歹是挂名的制片人之一,这种场合都不出席?


    喻修竹饮了一口酒,同他耳语,“就是你去澳市那一阵儿的事,他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海市高层,已经从海市离职了。”


    “啊?被辞退了?”


    喻银河正巧敬酒经过,听见了他们两人的碎碎念,插话,“孟志德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屎运,跳槽到了凤凰TV网站,现在摇身一变成了综艺部的总负责人。”


    “……”


    得知内情的景瞬和喻修竹双双无语。


    这样不做实事的人还能当上部门总领导?凤凰TV的高层眼睛是瞎了吗?


    喻银河和孟志德本来就不算太对付,端着酒转移话题,“好日子不讲这种晦气的人,干一杯?”


    景瞬端起果汁,“我现在还喝不了酒,用果汁敬银姐,谢谢你给了我上综艺的机会。”


    “好说。”


    喻银河和他碰杯,暗藏祝福,“等好全了,再拿真酒补上。”


    景瞬笑着应下,“一定。”


    …


    景瞬在庆功宴上待到了快九点,和众人示意后提早退场。


    他是跟着喻修竹一块来庆功宴的,但返程时,迟归派了车辆来接。


    等在停车场的司机是老面孔,老张。


    他帮着景瞬上了车,笑呵呵地打招呼,“小景先生,好久不见啊。”


    景瞬从澳市回来这几天,确实还是第一次见着老张,也笑了笑,“老张,怎么是你来接我?”


    北馆专属的司机有两位。


    大多数情况下,老张都是跟着迟归身边开车的。


    老张确认他坐稳后才发动了车子,只说,“先生那边有老秦跟着呢,还在忙。”


    他没敢在景瞬面前多嘴——


    上回老秦没能判断清楚景瞬的状态、没跟住,让他独自乘车去找了景观海。


    迟归觉得老秦做事不妥帖,这才让他和老张换了班,以后让后者负责接送景瞬外出。


    半小时后,车子平稳抵达了迟宅大门口。


    以往自动识别的宅门没有敞开,而是将他们所在的车辆拦在了大门口。


    老张按了两下喇叭,意外,“怎么回事?车牌识别不出来了?”


    景瞬原本有些昏昏欲睡,这会儿也清醒了。


    他透过车窗往外看,宅门外的保安厅里走出了一道身影,目标明确地走近,敲了敲后排的车窗。


    “……”


    “……”


    景瞬按下车窗,盯着眼前全然陌生的中年男人。


    “景瞬先生?”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地确认了景瞬的面容,开启自我介绍,“我是老爷子身边的总管,陈万水。”


    景瞬眸光微晃,“陈总管,请问有什么事?”


    陈万水看起来毕恭毕敬地对他点头,但是有种高人一等的冷漠,“老爷子请你去西楼喝茶一叙。”


    “……”


    老爷子?


    迟归的父亲迟仁聘?


    大晚上的特意派身边下属守在这里,还说要请他喝茶?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老张察觉出情况不对劲,出声,“陈总管,小景先生是迟董的……朋友,是不是得先请示一下迟董?”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陈万水冷不丁地回了一句,斜睨着老张,“什么时候家里的司机还敢管起老爷子怎么做事了?”


    “……”


    老张吃瘪,语塞。


    景瞬慢悠悠地开了口,“陈总管又何必为难老张?你们都是拿着迟宅下发的工资办事,谁又能压谁一头?”


    老张在心里疯狂鼓掌。


    就是!都是拿着工资办事的,在这儿狐假虎威给谁看呢!


    要说起来,现在当家的人是迟归,他还是迟归雇来的司机呢!


    陈万水没料到景瞬居然会替司机说话,心情不太好。


    他刚准备板着脸反驳,就听见眼前人换上一副乖巧的口吻,“老爷子是长辈,他请我,我自然应该去。”


    景瞬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番有意而为之的邀请了,于是打开车门,“烦请陈总管带路。”


    老张担心,“小景先生?”


    不行!


    他得赶紧把这事告诉先生!


    景瞬说,“没事,你先把车子开回北馆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陈万水见他还需要借助辅助工具下车,皮笑肉不笑,“请吧。”


    …


    西楼就在老主宅的正后方,面积是几栋花园洋房里面最大的,迟仁聘常年住在西楼,一直没挪过窝。


    景瞬被陈总管带进了主楼大厅,刚一进入,他就被里面的奢华给震撼到了。


    是那种有钱人的浮夸,却没有一点儿世家该有的底蕴。


    “……”


    景瞬在心里暗暗吐槽。


    看来这迟仁聘的品味也不怎么样,比起迟归是差远了。


    陈万水还真将他带进了一楼右侧的茶室,毕恭毕敬地说,“老爷子,人已经带过来了。”


    景瞬抬眼,对上实木红椅上的身影。


    迟仁聘年近七十,但身子骨还很硬朗,此刻,他正眼神犀利地盯着门口的景瞬。


    在他的注视下,景瞬学着陈总管的叫法,“老爷子好。”


    迟仁聘没有回应,晾了他好一会儿才说,“进来。”


    景瞬挪动轮椅,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茶桌前。


    陈万水跟着上前,却只给迟仁聘添了水。


    景瞬望着自己跟前空空如也的桌面,脸色淡定。


    迟仁聘发问,“我听说,迟归把你带在身边好一阵了?你和他什么关系?”


    景瞬大概猜到对方把他喊来这里的目的,反问,“老爷子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是朋友,还是恋人?”


    “放肆!”


    迟仁聘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在了桌上。


    茶水溢出,沾染他的指尖。


    陈万水递上湿巾,“老爷子,消消气。”


    说着,他就拿出了一个成色很一般的瓷碗,给景瞬也添了茶水,“景先生,慎言。”


    迟仁聘盯着景瞬这张年轻的脸蛋,心里窝火。


    前阵子,他就已经听说了迟归身边多了一个恋人。


    他原本不以为然,也没想着让人去多加调查,毕竟,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过几段风流情史?尝个新鲜也就算了。


    反正,迟归早晚是要成家结婚生子的。


    但迟仁聘昨天才听大女儿提及——


    迟归带着他名义上的小恋人,将张氏董事长都送了进去?


    哪怕媒体省略细节,隐而不报,可这在澳市豪门圈层闹得人尽皆知,稍微一打听就知道!


    再说了,让旁的豪门知道——


    海市迟氏的现任家主,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那不成笑话了?!


    迟仁聘已经调查清楚了景瞬的底细,干脆要求,“行了,你们这样的小年轻,我最清楚不过。”


    “看上了我们迟氏的财力,瘸了腿就想着未来扒在我们迟家吸血。”


    “我无论你抱着什么目的,但迟氏不是你可以待的地方,三天之内,你必须搬出去。”


    “……”


    景瞬听见这一番强制要求,忽地笑了笑。


    陈仁聘蹙眉,站在他身侧的陈万水抢问,“景瞬,你笑什么?”


    连“先生”的称谓都没了,真是装都不装了。


    景瞬直视着迟仁聘,用温和的语气说出最嘲讽的话,“老爷子,现在电视剧都不怎么演了呢。”


    “你!”


    “你让我离开迟家,我就要离开迟家?我同意了吗?迟归同意了吗?”


    迟仁聘没想到景瞬居然会是这个反应,气得心脏一颤,“我是迟归他爸!难道我还做不了他的主了!”


    景瞬又说,“您要是能做得了他的主,现在的掌家权就不会捏在他手里了,这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让人把我请到这里喝茶,想来应该是瞒着迟归的吧?”


    “……”


    迟仁聘语塞。


    “看来我猜对了?”


    住进迟家这么久,景瞬都没见迟归提及过迟仁聘,加上对方在身世上的那点“尴尬”,他能推断出这对父子的关系并不好。


    既然不好,他就没必要为了迟归给迟仁聘留面子。


    “老爷子,我有自己正经的工作,没打算赖在迟氏当吸血虫,至于我离不离开,要什么时候离开,那是我和迟归之间的事,不劳您操心。”


    他们的协议摆在那里。


    除非迟归忽然喊停,否则景瞬暂时没有终止的打算。


    “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老爷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景瞬伸手五指并拢,轻叩了一下桌面,礼数到位,“先走一步。”


    说完,他就操控着轮椅丝滑转身,打算离开。


    “站住!”


    迟仁聘失了面子,喊道。


    他用眼神示意陈万水,后者领意,快步走到茶室门口,将门关上。


    陈万水居高临下地看着景瞬,“在老爷子面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景瞬瞧见这一幕,眸底浮动冷意。


    迟仁聘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开口威胁,“景瞬,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可以叫人把你强行送出海市!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迟归!”


    “……”


    景瞬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回视着迟仁聘那张愚昧可憎的脸,嘲讽拉满——


    “我说了,现在是法治社会,豪门电视剧都不演你这一套了。”


    第46章 【第046章】 “迟归,我一定会好起……


    迟归接到司机老张的电话通知, 第一时间就从集团赶了回来,然后直奔了许久没有踏入的西楼。


    ——嘭!


    韦迪收到自家老板的眼神暗示,直接将前院的围栏木门一脚踹开。


    迟归三步作两步地闯进了还亮着灯的大厅, 但展露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和身后的两位助理都顿住了脚步——


    灯火通明的奢华大厅内, 意料之外地站着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


    这会儿,作为当事人的景瞬毫发无损地坐在轮椅上, 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迟仁聘面色难看,以及还有正在和警察努力解释的陈万水。


    大概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 屋内的一众人纷纷投去视线。


    迟归和景瞬对上目光,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没事吧?”


    景瞬抬眼望着他,露出一点狡黠笑意,“没事。”


    边上的迟仁聘没分到亲生儿子一句问候, 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黑了, “他能有什么事?好得很!”


    不久前,他在茶室里对着景瞬才“威胁”了两句,原本想让他知难而退, 不要像个狐狸精似地黏着迟归不放。


    可对方倒好,当着他们的面就拿出手机拨通了110。


    “喂,你好,我要报警,这里是海市金水区福山路1号,迟家大宅西楼,有人想要非法拘禁我。”


    一句话不带喘气。


    不仅地址明确、报警意图明确,而且字字清晰,口条顺得很,像是早就演练好了。


    身为管家的陈万水率先反应过来, 想要去抢景瞬的手机。


    结果景瞬死死拽住手机不放,临危不乱地补充,“警察同志,他们现在想要抢我的手机,我的处境很危险,麻烦快点出警!”


    “是,我叫景瞬,这就是我的手机号。”


    “……”


    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加戏”,差点没把迟仁聘气得心脏狂跳。


    在结束了电话报警后,任凭迟仁聘怎么放话斥责,景瞬全然充耳不闻,特别淡定地靠坐在轮椅上,也不急着离开了。


    迟仁聘仗着身家背景,这辈子也算是活得顺顺当当,但凡遇上个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他没料到景瞬看着年纪轻轻,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气到不打一处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陈万水开了茶室的门、让景瞬快点滚,想着今晚之后再想其他法子将对方赶出迟家。


    但没料到,景瞬反过来还不干了——


    一见陈万水要动他的轮椅,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电击棒,恶狠狠地警告起了他们:


    “我行动不便,谁敢动我试试!”


    “在警察来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万一再有个摔伤骨折,别说我自己了,迟归也会和你们没完!”


    居然还敢搬出迟归吓唬他们?简直是狐假虎威!


    迟仁聘和陈万水加在一起都一百多岁了,见过的世面不算少,但遇上景瞬这么“无赖”,是意料之外的束手无策。


    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就是!


    警方的接线员大概是听见了“迟家大宅”这几个字,出警的速度极其之快,不到十五分钟,两位警员就赶到了西楼。


    陈成水先发制人,“警察同志,我们可没有非法拘禁他!这茶室和主屋大门都开着呢!是他自己赖着不走的!”


    面对这种倒打一耙的说辞,景瞬不慌不忙地打开了自己的腕表,将一段关键录音当着警员的面放了出来——


    “站住!谁让你走了!”


    “在老爷子面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景瞬,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可以叫人把你强行送出海市!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迟归!”


    这下子,迟仁聘百口莫辩。


    景瞬却一改之前的“无赖”模样,先委屈害怕上了,“警察同志,你们都听到了,我现在行动不便,他们还这样威胁我。”


    “万一之后我真遇到了什么危险,那一定是他们派人指示的!”


    “……”


    这不,铁证如山。


    迟归带人赶到时,屋内的警员才记完出警笔录,对迟仁聘和陈万水做完批评警示教育。


    迟仁聘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迟归看得出老东西吃了憋,却只对着景瞬再三确认,“你真没事?要不要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迟仁聘气结,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扇到这不孝子的脸上。


    为首的警察看了一眼时间,收起笔录,“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景瞬礼貌点头,“麻烦警察同志了,辛苦你们,谢谢。”


    警员们接收了景瞬的道谢,补充,“有问题随时联系,法治社会,不用怕。”


    迟仁聘:“……”


    等到警员离开后,迟仁聘当即要求,“迟归!赶紧把你的人带走!”


    景瞬全胜而归,嘟囔,“走就走。”


    他本来就打算警察走后,自己慢悠悠回北馆呢,哪里知道迟归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迟归暗笑,吩咐身后的两位助理,“韦迪,你们先陪景瞬回去。”


    他停顿了一秒,目光对准了沙发上的迟仁聘,“我和老爷子还有几句话要聊。”


    伴随着声音落地的,是骤然爆发的冷硬气场。


    迟仁聘心头一哽,不着痕迹地咬紧了牙关。


    直到景瞬离开大厅,屋门虚掩着合上,他才拄着拐杖起身,先声夺人,“迟归!你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他原本对迟归和景瞬的关系还持怀疑态度,觉得这两人有可能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可自从迟归进门后,这眼神就没离开过景瞬!


    知子莫若父。


    迟仁聘当下就看穿了迟归的心思!


    迟归明知故问,“你在问什么?”


    迟仁聘越想越气,直接教训,“我当初把你带回家、让你当上迟氏集团董事长,不是为了让你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的!”


    “错了!”


    迟归直视着迟仁聘的怒容,一字一句纠正,“当初把我带回迟氏的人是爷爷,不是你,我能当上迟氏集团的董事长,靠得是我自己,也不是你。”


    迟仁聘攥着拐杖的手越发用力,还想拿已经去世的迟老先生压他。


    “好啊!那你知道你爷爷当初为什么要带你回迟家吗?就是为了我们迟氏后继有人!”


    “早知道你现在心思都动到了男人的头上去,我看还不如让你流落在外,继续去过那没有指望的苦日子!”


    “迟归,你以为没有迟家的头衔和光环,你的人生能好到哪里去?你以为门口那个景瞬还能看得上你?还会想着要傍着你的大腿不放?做梦!”


    陈万水瞧见迟归越来越沉的眼色,暗中提醒,“老爷子,小心气坏了身子。”


    话音刚落,迟归就猛然将他踹到了一边,杀鸡儆猴,“听说,是陈总管亲自站岗,拦了我司机的车?你倒是好大的威风!”


    “……”


    陈万水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痛苦着一张脸色倒地不起。


    迟仁聘被吓了一跳,“你……”


    迟归重新看了回去,语气生硬,“我之前的人生是谁造的孽,你比我清楚。”


    “而且,我是不是早就告诉你?安分待在你现在的位置上,睁着眼享受佣人们的伺候就行了,少管我的事。”


    开口连句“爸”的称呼都没有了,仿佛两人不是父子,而是敌人。


    迟仁聘深吸一口气,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


    迟归命令,“听清楚了,今晚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遍,否则离开迟家的人不会是景瞬,只会是你和孙姨!”


    迟仁聘气得手抖,“你这是在威胁我?”


    “是又怎么样?你要不再报个警?”


    迟归眉梢微挑,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知道你最近安了什么心思,不就是听了大房的怂恿,想让我和你们中意的人选联姻结婚?”


    “省省吧。”


    “我这辈子不可能和任何一个女人进入婚姻,所以你现在说得没错,要讲究起直系血缘,迟家确实要断在我这一代了。”


    “……”


    迟仁聘不做声,脚步被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气得虚晃了好几下。


    “你最好别烦犯糊涂,认清事实,只要我在家主的位置上多坐一天,那这个家就是我迟归说了算!”


    “当然,你这么想要迟氏后继有人的话,不如自己多努努力?但凡我这会儿再有了弟弟,等你百年之后,我保证会把我现有的一切都让给他。”


    “你、你这个逆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迟仁聘胸口起伏得厉害,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翻着白眼直直地栽了下去。


    陈万水忍痛去查看情况,“老爷子!老爷子你怎么了?”


    迟归不予理会,无情转身走了出去。


    …


    西楼前院栽种了很多芍药,这个季节开得正盛。


    迟归刚走出主屋,就看了景瞬坐在轮椅、待在一簇花堆前,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挑动着花瓣。


    高处的亮灯投射下来,在他的四周形成了一层蒙蒙亮的光晕,也衬得他的侧脸越发吸引人。


    “……”


    迟归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


    原本存在情绪里的戾气莫名被柔和包围,平静了下来。


    大概是他注视的眸光太过明显,景瞬很快就侧身看了过来,“迟归,你和老爷子聊完了?”


    “聊”是很温和的说法。


    他刚才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句,父子两人应该是正面吵起来了。


    迟归快步走近,“你怎么还没回去?韦迪他们呢?”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景瞬对上迟归的眼,实话实说,“我在等你啊,老爷子今晚估计是被我气狠了,我怕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罪过就大了。”


    “他身子骨很硬朗,不会有什么问题。”


    迟归示意景瞬往外走,“走吧,仔细说说,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在回去的路上,景瞬才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


    他在事后反思,有一点,但不多,“我今天在老爷子面前,是不是‘无赖’表现得太过了?”


    迟归不以为然,“没事,就该让他吃瘪长长记性,不然以后还会想着没事来找你麻烦。”


    景瞬得到他的认同,嘴角微弯,“迟归,你别听他瞎说。”


    “什么?”


    “刚才老爷子吼得挺大声的,我听到了一点儿内容。”


    景瞬先解释,然后实话安慰,“去世的老先生看得挺准的,西楼这位根本靠不住呢,迟氏要不交到你的手上,恐怕早晚是要倒闭的。”


    迟归松出一点儿笑意,“爷爷在世的时候,也偷偷和我说过这话。”


    他早知迟仁聘一事无成,才越过后者隔代培养继承人。


    “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迟仁聘。”


    景瞬抬眼望向眼前人这张早已经熟悉的脸,一通研究,“但我觉得你们两人长得不太像,你的容貌应该更像你妈妈。”


    不是都说儿子会遗传母亲的长相优势?


    “迟归,你妈妈的眉眼肯定很好看,鼻梁也高。”


    “……”


    迟归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景瞬往前滑出了一点儿距离,停下,有些意外地转身看他,“怎么了?”


    小道没有路灯,只有草丛堆里藏着照明灯。


    男人的五官隐在暗处,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但景瞬能感受到迟归沉默之下的、意外流露的那点痛苦,他往回退了一点儿,低声喊,“迟归?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毕竟,无论是外界还是迟归本人,从来没有提起过回到迟家之前的事。


    迟归对上景瞬关切的眼神,藏在内心深处的孤寂被翘起了轻微一角,“我没见过我妈,她死在我出生后一天。”


    “……”


    “产后大出血,县城小医院资源有限,没救回来。”


    迟归是在午夜十一点出生的。


    他新生不到一个小时,零点刚过,就迎接了亲生母亲的死亡。


    景瞬呼吸一凝,一种名为“心疼”的酸涩情绪在他的胸口弥漫,却又无从发泄。


    他的原生家庭哪怕后面出现了婚姻变故,但在景瞬小的时候,也是享受过景观海和徐佳的父爱、母爱的。


    景瞬想问些什么,但又怕不合适。


    没想到,迟归却自己主动开启了这个话题——


    他的母亲名叫宋宁可。


    听说这个名字还是迟归外公在女儿出生时,特意找算命先生取的。


    宁可,宁可,一个光看文字就读出要强的名字。


    事实上,宋宁可从小到大也确实做到了处处要强——


    从最好的县中学,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市一中,再从市一中以前三的成绩靠近了海市的名牌大学,毕业之后,她就顺利进入了旁的毕业生梦寐以求的大厂企业。


    宋宁可天性要强,一路从最底层的实习生,做到了部门高管,直到在一次项目中遇到了不靠谱的迟仁聘。


    孽缘。


    迟归一直用这个词来形容亲生父母之间的相识、相遇以及结束。


    “我是后来才知道,我妈生前一直有记录日记的习惯,也是从她遗留的日记里我才得知了一些真相。”


    “当年,迟仁聘为了防止她后悔找事,偷偷花钱打点了我妈的公司高层,让她‘失误’离了职。”


    甚至,迟仁聘还利用迟氏总经理的便利,让海市绝大多数的企业都不敢招收宋宁可。


    说得直白点,就是想让宋宁可在海市混不下去。


    “……”


    景瞬听见这层往事隐瞒,眉头紧蹙,只觉恶心。


    迟仁聘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非但算不上好聚好散,居然还将女方逼到这种程度?


    迟归恨着迟仁聘,只是看在已经去世的爷爷的份上,才勉强容得下前者。


    “我不清楚我妈为什么会决定生下我,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迟归还可以从日益幸福的日记文字里看出,宋宁可满怀期待他的到来——


    她让迟归跟着她姓宋,单名一个予字。


    宋予,亦是上天送予她的礼物。


    “我妈要强,从海市离开后就回到了杭市周边的一个小县城工作,她不想让父母替自己担心,所以直到要生产的那最后一个月,她才告知了我外公和我外婆。”


    可惜命运总是造化弄人,他们母子注定只有那么短短的缘分。


    迟归压住心底的遗憾和痛苦,又说,“我是我外公外婆带大的。”


    景瞬悄然问,“那他们现在?”


    迟归简单四字,“也去世了。”


    “……”


    “我妈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除了我妈,他们名下还有一个儿子,年轻时候在河边捡来的弃婴。”


    “老两口一直生活在杭市的小茶村里,是辛劳了大半辈子的朴实茶农,家底不算殷实,辛辛苦苦才拉扯了一双儿女长大。”


    迟归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呼吸里的颤抖,试图转移话题,“你不是一直说我的衣服上有茶香?”


    景瞬顺势接问,“你之前和我说过是茶包?”


    “嗯,是我外婆教我的办法。”


    茶叶可以吸潮,塞进柜子里面可以保持衣物干燥。


    久而久之,迟归就将这种用法当成了习惯,他不喜欢喷那些香水制品,却没想到衣服上沾上的茶香让景瞬有了兴趣。


    “很好闻,还是外婆有经验。”景瞬夸了一句,又道歉,“迟归,抱歉。”


    都说亲人的离世是一生里的潮湿和泥泞,想来迟归此刻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他就不应该随随便便开那个头!


    “道什么歉?都过去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得好好生活。


    迟归窥探出了景瞬的歉意,示意对方继续往北馆的方向走,及时改了话题。


    “今晚的庆功宴怎么样?”


    “挺热闹的。”


    景瞬想起不久前才看到的人物小传,主动和他分享,“今天在庆功宴上见到汀哥了。”


    迟归眉头不可查地一挑,明知故问,“傅长汀?”


    “嗯!”


    景瞬没有发觉他的异样,继续说,“他新剧刚开拍,里面后期有个反派角色,想要找我出演。”


    “……”


    “那个角色特意配合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改成了坐轮椅,戏份不算多,保守估计一周左右就能拍完。”


    迟归蹙眉,“可你马上要动手术了。”


    景瞬补充,“就是在术后,汀哥说,可以根据我的恢复情况来安排通告。”


    迟归沉默两秒,接话,“他还挺贴心。”


    景瞬愣了愣,“嗯?”


    迟归问,“没什么,你想要出演?”


    “嗯,如果手术能够顺利的话,我想接下这个角色。”


    景瞬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心,“迟归,虽然演员这条路的起因是因为我爸妈,但我其实很喜欢这条路能够在我的生命里延续下去。”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


    在这个圈子里,一线演员往往要面临更多的拘束,有时候还不如小演员来得自在。


    景瞬从来不奢求自己能靠着角色大火,他只希望自己永远有塑造角色的机会和可能。


    喻修竹说得没错。


    人想要什么,就得努力去抓住什么,而不是畏手畏脚怕自己做不到。


    他想要站起来,想要重新出现在镜头前,也想要拥有更多的底气和自信,去努力勾到和迟归并肩的机会。


    “景瞬?在想什么?”


    “想你会不会同意我接这个角色?汀哥说,这个角色涉及到的拍摄地点都在海市近郊。”


    迟归对上他的询问,“只要你想,你就去做,但前提是——”


    景瞬默契接话,“我知道,先顾好手术。”


    迟归唇侧微晃,“嗯。”


    话音刚落,亮着灯的北馆小院子里面就响起了一阵急不可耐的狗叫声。


    “汪!”


    “汪汪!”


    狗宝健步如飞,跑到景瞬的身边转圈圈,顺带也分给了迟归一两下表示友好的“摇尾巴”。


    毕竟这归前阵子夸他了!宝记着呢!


    景瞬揉了揉越发长大的狗宝,它后背上的那处小伤已经结了痂,想来应该只会留下一道很浅很浅的小痕迹。


    不过,也算是狗宝引以为傲的功勋印记了。


    “迟归。”


    景瞬喊了一句身边人。


    迟归回他,“怎么了?”


    景瞬突发奇想,“你要不给狗宝取个正式的名字吧?听说狗狗会很取名字的人更亲近,狗宝这名字,还是太不正式了。”


    迟归反问他,“你怎么不取?”


    景瞬略有心虚地下撇视线,“我、我就是取不好。”


    要是能取好名字,他早在第一时间就订好了,这不就是左思右想都不合适了嘛。


    迟归看出他的为难,“跟你姓?”


    景瞬点头,“那当然,叫景什么呢?”


    迟归随口一提,“那就叫景愿吧,反过来正好是愿景。”


    “愿?”


    “愿你早点好起来。”


    “……”


    景瞬听见这声祝愿,心空了一拍才笑着应下,“迟归,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迟归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关于双腿这么自信的回应,也跟着扬起了嘴角,“嗯,那我等你好起来。”


    第47章 【第047章】 “我做得好吗?”……


    第二轮的手术如期进行, 很顺利。


    迟归确认手术顺利结束后,马不停蹄地又飞去了海外,这一个月, 不知道是在处理什么集团事务。


    术后静养的一个月里, 景瞬收到了电视剧《痕迹》最后一个单元的完整剧本,利用大把的时间潜心研究起了“时隔多年”的新角色。


    初步的拍摄时间被安排在了八月初。


    景瞬不着急进组, 而是在宋教授的建议下,开始了第一轮的复健。


    从每天膝关节的被动活动, 到物理上的电击刺激治疗,再到借助仪器的小斜度背靠站立,一天天地增加背靠站立的角度,直至完全水平背靠站立。


    初夏的阳光从玻璃顶照进了屋内,又被屋内的空调冷气中和了温度。


    为了方便复健, 迟归特意请专业医疗团队在迟宅一幢空置的花园洋房内, 一比一复刻了医院复健中需要用到的所有仪器和设备。


    这会儿,在专业医护的帮助下,景瞬在双腿上穿好了专业的保护装备, 他看着眼前两根平行的支撑杆,深呼吸了一口气。


    眼下,是他期待了已久的第一次行走复健。


    “景先生,我们试试看,尽量用手臂的力气支撑着身体往前挪动,我们会在后面用牵绳护住你,不要害怕。”


    除了牵制身体平衡的引绳,前后的地面还各自放了一块厚实的海绵体,会有医护助手跟着景瞬的步伐进行移动,这也是为了避免他支撑不住摔伤。


    防护措施, 做得很到位。


    景瞬压下情绪上的那点紧张,认真点头,“好。”


    他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起了身,双手紧握着两侧的支撑杆。


    医护人员还在用力搀扶着他,温声确认,“景先生,现在感觉还好吗?”


    “嗯。”


    “那我松开了?”


    “……好。”


    两侧的搀扶助力消失。


    景瞬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灌了铅,双手拼命努力才撑住了自己的平衡,可就在他努力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


    好不容易才撑住的平衡再度消失。


    哐!


    景瞬栽在前侧柔软又厚实的海绵垫上,好在有身后的牵绳拉扯缓冲,他才没有什么摔痛的感觉。


    “景先生,你没事吧?”


    “……”


    景瞬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摇了摇头,“没事,就、就是使不上劲。”


    他原以为前段时间依靠辅助工具,自己已经能够稳住重心、短短站立了,但没想到,站着和重新走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没关系,我们才刚开始,这是很正常的感觉。”


    医护人员宽慰他,“复健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我们一点点来,哪怕今天只能靠你自己走上一两步,那都是进步。”


    景瞬做好了心理准备,“好,再来吧。”


    医护人员又一次将他抱站了起来,景瞬重新握稳平衡杆,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形平衡。


    只是没等迈动步伐,他就再度栽了下去。


    “……”


    在不到十秒的沉默后,景瞬重新开口,“抱歉,辛苦你们扶我起来,我再来试一次。”


    医护人员应道,“好。”


    …


    黑车顺利驶出了机场。


    迟归揉了揉因为长途飞行而发胀的太阳穴,问来接机的陈易铭,“景瞬今天是在家?”


    陈易铭如实告知,“嗯,小景先生今天是在家中复健,听医护人员说,好像是尝试站立行走。”


    迟归听见这话,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今天就开始尝试了?”


    “是的。”


    陈易铭每天都会找医疗团队确认景瞬的复健情况,然后再告知远在海外的迟归。


    迟归刚准备接话,口袋里的手机忽地想起了震动。


    他看见屏幕上的消息发送人,惊讶挑眉,却还是打字给予了回复。


    陈易铭注意着自家老板的一举一动,趁着空隙询问,“先生,没事吧?”


    “没事。”


    迟归收起手机,只是吩咐,“迟点家中会来一个客人,你记得安排一下。”


    说完,他又要求了前头的司机,“老傅,开快点。”


    “是,先生。”


    …


    墙上的时间从两点变到了四点。


    景瞬狼狈地坐在海绵垫上,额间布满了热汗。


    身上穿着的黑色T恤也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这会儿,正黏在身上。


    “……”


    呼吸不可控地急促起来。


    景瞬望着已然发红的掌心,感受着充血手臂带来的酸痛,整个人被极致的挫败感所包围——


    整整两个小时了,他居然连半米都挪动不了。


    每次都是一两步就栽倒在地,甚至好几次,刚站起来就得脱力摔下去。


    身体上的疲惫尚可以克服,但心理上的无助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挫败越发加剧。


    “景先生,你别灰心。”


    医护人员一边给他缓解手臂上的充血酸胀,一边安慰。


    “今天复健的持续时间已经过量了,你的身体需要休息,绝对不能超负荷运转。”


    欲速则不达。


    有些事情越是着急求结果,越是无法达到预想的期待值。


    景瞬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有不甘。


    他胸口起伏了一瞬,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你们先下班休息吧,我想要一个人再待一会儿。”


    两边的医护人员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作为专业的复健团队,他们见识过无数患者在复健过程中的挣扎和痛苦,甚至真的有人会选择半途而废。


    当然,有更多人抵住了极致的挫败感,越战越勇。


    他们相信景瞬是后者,明白在这种时候要给足景瞬独自消化的空间。


    “需要我们扶你到轮椅上吗?”


    “不用。”


    景瞬摆了摆手,只是示意,“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


    医护人员们迅速离场,将玻璃房留给了景瞬一人。


    无声的静谧蔓延。


    景瞬单手撑在海绵垫上,没由来地鼻尖一酸。


    隐忍了许久的无助在无人时分彻底爆发,失焦的眼眶里猛然掉出了眼泪,是连他自己都无从察觉并且忍下的真实情绪。


    累。


    太累了。


    长时间积压的疲惫在这一刻无声地压垮了景瞬坚韧的神经,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以后的这段时间,他总是在和这双腿做着无声的抗争。


    有过在挫败里挣扎,在无力里坚持,也有过在期颐里努力,但更多的时候,是像现在这样的迷茫。


    明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彷徨呢?


    他是不是太没用了?


    “……”


    景瞬说不准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掉眼泪属不属于“矫情”的范围。


    他用指腹抹去自己眼泪的痕迹,脑海中忽地浮动出一道身影,以及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要是迟归在就好了。


    要是迟归能在这里陪着他就好了。


    恰时,虚掩的屋门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动静。


    景瞬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喊声,“景瞬。”


    “……”


    景瞬恍惚抬眼,慢了好几秒才确认眼前人不是自己太过疲惫而错觉,“迟归?”


    迟归看见他额头上残留的汗水,又察觉到他过于单薄的黑色T恤,第一时间就上调了冷气温度,然后才快步走近。


    “怎么还不把湿衣服换掉?”


    景瞬的视线追着眼前人,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他昨天还问了陈易铭,对方不是说迟归还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回国吗?


    “提早结束了,就回来了。”


    迟归拿起一旁的大浴巾,将其披在了景瞬的身上,“景瞬,我刚才碰到外撤的医疗复健团队了。”


    也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了景瞬今日份的复健,并不顺利。


    景瞬浅浅地叹了口气,再出口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今天表现得很差劲。”


    他自然不会因为这次的挫败就放弃复健,只是心理上觉得难受。


    迟归感知到他尾音里的低落,“哪怕是做上亿的项目,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


    何况,景瞬的双腿是比所有项目都还要金贵的存在。


    景瞬愣了愣,意识到迟归是在安慰他后,忍不住数落,“有你这么拿这种比喻安慰人的吗?”


    迟归知道他能懂,又说,“景瞬,你可以沮丧,可以难过,但不可以怀疑自己。”


    “你不差劲,你能坚持到今天这一步,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


    景瞬没接话,只是轻吸了一下鼻子。


    原本堆聚在了心里的挫败感和无助感,被这两句适时的安慰轻而易举地打散了。


    迟归问,“我带你回轮椅上?早点回房间冲个热水澡?别一直穿着湿衣服,省得夏天了还要感冒。”


    “我不。”


    景瞬摇了摇头,忽地扯下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浴巾,“我休息好了,我想再试一次。”


    迟归蹙眉,“景瞬?”


    景瞬望着眼前人,是期待,也是坚持,“你陪我再试一次,可以吗?我保证,哪怕不成功,也不会再沮丧。”


    迟归想了想,还是应下,“好,我扶你起来。”


    “嗯。”


    很快地,景瞬的双手重新握紧了支撑杆。


    迟归一手扶着他,一手尝试去拉住他身上的牵绳,“小心点。”


    景瞬侧过头,对着他说,“迟归,你不要站我身后,也不用拿绳子。”


    “什么?”


    “你站在我前面,顺便把底下的海绵垫拉开。”


    “景瞬?”


    “我想要靠自己再试一次。”


    景瞬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就算是摔倒,眼前的迟归也一定会及时护住他。


    迟归对上景瞬的坚持,无法拒绝,“好。”


    迟归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虚扶着,用脚轻轻踢开了景瞬跟前的海绵垫,然后才选择了一点儿距离站定在他的面前。


    很近。


    挪动步伐的话,约摸着就五步的距离。


    但在景瞬下午复健的过程中,还一次都没有做到。


    景瞬稳住自己的重心,掌心里又冒了点汗。


    他对上迟归近在咫尺的注视,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小心翼翼地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一。”


    晃了一下,但稳住了,没有摔。


    景瞬继续挪动右脚,在心里默念,“二。”


    还是稳住了。


    迟归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人,眼底凝起从未有过的紧张,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三步,第四步——


    短短几秒,却被拉得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景瞬挪动着走出了最后一步,真真正正地站定在了迟归的面前。


    “……”


    “……”


    心脏在胸口撞得厉害。


    景瞬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双腿骤然失力,但迟归却抢先一步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入了自己的怀里倚靠着站立。


    景瞬垂着眼,一时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


    有点想哭。


    又有点不敢置信。


    短短五步路,甚至还不是正常的迈步长度。


    可没人知道,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长时间,长到他都快忘了自己会走路,居然是这种滋味。


    “迟归。”


    景瞬下意识地抓住了迟归的衬衫一角,不知道自己是在寻求认同,还是在寻求鼓励,“我做得好吗?”


    忽然间,圈在腰间的手似乎紧了些,给予他的回应是意料之外的温柔,“你做得很好,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景瞬忍住鼻尖的那点酸涩,没让眼泪冒头。


    他重新抬头看在近在咫尺的眼前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欣喜,“迟归。”


    “嗯?”


    “原来我们……”


    景瞬感受到腰上沉稳的力道,一点儿不担心地松开了自己抓着支撑杆的右手,举起来比划了一下,“身高差了这么多。”


    一米九,对上一米八。


    不再是坐在轮椅上的抬头仰视,也不再是被抱着时的抬眼差距,更不是迟归需要弯下身子的平视。


    是肉眼可见的,属于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身高差距。


    迟归唇侧弧度微弯,回他,“是,我们只差了这么多。”


    景瞬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好,“嗯,我、我坐轮椅上吧,要回房间洗澡。”


    从这一刻起,或许轮椅不再是他需要后半生依靠的工具,而是变回了短期内的代步工具,仅此而已。


    “等一下。”


    迟归制止他的转身。


    忽然间,略有薄茧的手蹭过景瞬的鼻尖,带走一丝湿润的汗珠,留下一缕酥麻。


    空气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暧昧延伸。


    迟归解释,“鼻尖冒汗了。”


    景瞬喉结微滚,“哦,夏天到了,是挺热的。”


    迟归将一旁的轮椅扯了回来,让景瞬坐上去,“先去洗澡吧,待会儿让你见个人。”


    “嗯?”


    景瞬涌上一丝好奇心。


    直到回北馆洗完澡重新下楼,他才在客厅里见到了一道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


    “景瞬!”


    虞臻一秒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跑到景瞬的跟前,热情拥抱住轮椅上的好友,“好久不见!”


    “……”


    这个“过分”的拥抱换来了迟归的凝视,但作为当事人的虞臻一点儿没察觉。


    景瞬拍了拍虞臻的肩膀,等到两人分开点距离才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


    从澳市分别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一个半月。


    景瞬的视线越过了好友,看向了沙发主位上的迟归,“秦烨也来了?”


    虞臻抢答,“嘁,别和我提他。”


    “……”


    好的,明白了,看来是吵架了。


    景瞬秒解。


    他的余光瞥见了敞开的大门,前院草坪上,一奶黄一黑色的身影正在相互打滚得不亦乐乎。


    连Eone都带来了?那看来是吵得挺凶的。


    景瞬暗笑,“你怎么离家出走还带着Eone啊?”


    虞臻却说,“我这不叫离家出走,我这叫自由生活。”


    迟归趁机插话,“秦烨下午就给我打电话了,麻烦我们暂时照顾一下虞臻,他处理完澳市那边的琐事就过来。”


    虞臻气呼呼,“可别让他来,我一个人生活挺好的。”


    景瞬顺毛,“那就不管他~”


    虞臻笑开,“景瞬,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一个阵营的!”


    说着,他又弯腰在好友身边耳语,“喂,管好你家那位,别让他多事通风报信,我现在还不想看见秦烨。”


    “……”


    景瞬唇侧的笑意扩大,不由和沙发上的迟归对视一眼。


    迟归看着他,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


    他能让陈易铭去机场接到虞臻,自然是秦烨通知的。


    迟归自然不愿意插手人家小情侣之间的事,但愿意看在交情上,帮忙照看一段时间的虞臻和Eone。


    迟归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饭点了。


    他问向景瞬和虞臻,“今晚先留在家里吃,等明天再出去吃?”


    虞臻无所谓,“我都行。”


    景瞬也同意,“嗯。”


    有朋自远方来,是该好好招待。


    他旋即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刚刚喻哥给我发消息,待会儿也要过来一趟?”


    虞臻随口问,“谁啊?”


    景瞬解释,“我经纪人,喻修竹。”


    “好耳熟的名字?”虞臻嘟囔了一声,旋即说,“来就来呗,正好都能相互认识一下。”


    “嗯。”


    …


    晚餐准备得很丰盛。


    迟归依旧坐在主位,景瞬身边的位置被虞臻给霸占了。


    虞臻说,“对了,你们俩知道了吗?张傲德父子俩的初判结果已经出来了,就上周三的事情。”


    景瞬毫不知情,“这么快?”


    迟归说,“有秦烨暗中施压,再加上证据确凿,张傲德被判了五年,他儿子张铭轩和其他匪徒被判了三年,父子两人不服,还上诉了。”


    虞臻哼哼,“自作孽不可活,上诉多少次都没用。”


    景瞬也是这么想的,点了点头。


    虞臻转移话题,“景瞬,我这一个多月闲着没事,补了很多你以前出演过的电视剧,你演技真好,有几个片段我都看哭了!”


    景瞬喝了一口汤,故意打趣,“没夸张成分?”


    “那当然,我骗你干什么?”虞臻说,“对了,你现在还有经纪人的话,是还有机会继续进组拍戏吗?”


    这话问得并不冒犯。


    景瞬想起即将到来的新机会,“我马上就要进组了,出演一个反派配角。”


    虞臻又惊又喜,“哇塞。”


    景瞬解释,“嗯,这个角色也坐轮椅,所以我才好出演。”


    话音刚落,管家林叔就将喻修竹带了进来,“喻先生来了。”


    景瞬停下筷子,和走近的喻修竹对上眼,“喻哥。”


    喻修竹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迟归,又看向了景瞬身边完全陌生的年轻面孔,“小景,这位是?”


    “哦,喻哥,我给你介绍一下——”


    景瞬难得充当起中间人,“这位是虞臻,就是我前段时间在澳市认识的朋友,他最近来海市旅游,会小住一段时间。”


    虞臻一如既往是个自来熟,主动起身,学着景瞬的叫法,“喻哥你好,我叫虞臻,初次见面!”


    “你好。”喻修竹想起来了,“小景之前和我提过你,得亏你们俩都没出事。”


    在澳市那场有惊无险的绑架案,喻修竹后来才知道了一点儿。


    管家给喻修竹添上了碗筷,“喻先生,坐吧?”


    景瞬接话,“喻哥,你来得正好,一块吃点?”


    喻修竹虽然不饿,但还是坐了下来。


    主位上的迟归一言不发,将聊天空间留给他们三人。


    “喻哥,剧组的拍摄时间确定了吗?”


    “确定了,就在八月八号,总体拍摄时间在十天。”喻修竹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我特意和剧组对接过了——”


    “每隔三天,会留出一天时间给你休息、调整状态,如果拍摄顺利的话,你的角色戏份总体会在半个月内杀青。”


    景瞬放心下来,“好。”


    “还有一件事。”喻修竹看了主位上的迟归一眼,才将视线落回到了对面,“小景,原本你进组拍摄,我应该要全程陪同的。”


    无论是出于景瞬本人身体情况的考虑,还是作为一个经纪人该尽的义务。


    “但我爷爷下个月要过农历月份上的九十大寿,我必须要回帝京待上四到五天,可能没办法全程在剧组陪着你。”


    喻修竹先说明原因,才提出解决办法,“你们看,要不要临时找一个信得过的可靠助理?”


    在组内拍戏,肯定避免不了一些需要跑腿的小问题:和统筹对接日常的出戏时间、换戏服化妆,领早午餐,还有上厕所之类的需求……


    虽然都是小事,但需要有人帮忙。


    景瞬目前的情况和其他演员还是存在区别的,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衬着。


    景瞬没反对,也觉得是得找个人帮帮忙。


    迟归刚才接收到了喻修竹的眼神信号,刚准备接话,结果就被虞臻自告奋勇地抢了先,“要不,我来吧?”


    景瞬惊讶,“你?”


    虞臻忙不迭地点头,“你找不认识的助手,还不如找我呢?我最近正愁没事情干,喻哥说的这些小事,我还是能干的。”


    景瞬犹豫,“你是客人,怎么能替我干这些?”


    虞臻反问,“这又怎么了?我是客人,更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景瞬还是觉得不应该麻烦他,“话是这么说,可是……”


    虞臻抢断,“别可是了,你就当我好奇心重,想要跟着你进组,看看真剧组是怎么拍摄的。”


    他看向喻修竹,又说,“喻哥不是只回去四五天嘛?短期内我顶一顶,够用的。”


    景瞬听见好友摆出的理由,笑了笑,“那好吧,我就麻烦你几天?”


    迟归见景瞬都已经应答了下来,只好补充,“让易铭也跟着,真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他能顶上。”


    “好。”


    虞臻代替景瞬应下,“那就这么决定了!”


    他举起水杯,以水代酒,“那就预祝景瞬拍戏顺利?”


    喻修竹倒是很喜欢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很配合地端起了水杯,“祝小景进组顺利!”


    景瞬笑笑,“离进组还有好几天呢,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话音未落,迟归意外地跟着劝,“是该碰一杯。”


    他的眼神和景瞬默契交汇,当着其他两人的面打起哑谜,“不为别的,今天是该值得庆祝的一天。”


    景瞬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想起自己刚才迈出的那短短五步,心尖凝上一丝雀跃。


    他端起水杯,笑着应和,“嗯,是该碰一杯。”


    虞臻感觉他们俩在撒狗粮,只能和斜对面的喻修竹哼唧,“感觉他俩和我们说得不是同一件事。”


    喻修竹看得出景瞬和迟归之间日益黏稠的暧昧氛围,难得打趣,“人家俩有秘密,我们就别猜了。”


    第48章 【第048章】 “第一场戏,开始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八号。


    剧组休息室内, 妆造师根据角色需求,给景瞬做完了第一套造型——


    为了角色特意留长的头发被打理妥帖,在后颈留下自然的弧度。


    景瞬鼻梁上架了一副半框的金丝眼镜, 镜片下的桃花眼很润、很柔, 眼尾点缀了一颗淡红色的泪痣,若隐若现的, 和眼尾的绯红融成一体。


    只需轻轻抬眼,就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造型师深吸一口气, 特别满意自己的杰作,“小景老师,你这张脸就应该拍戏!”


    他合作过那么多明星艺人,见过的美女帅哥不计其数,但景瞬这张脸给人的感觉——


    不仅仅是精致, 还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纯粹和干净, 像是没有受过娱乐圈“阴暗”那面的浸染。


    这张脸,只拍电视剧都屈才了,就应该去拍电影, 让大家在大银幕上好好欣赏。


    虞臻拿着咖啡回来,看得眼睛都直了,“天呐,景瞬,我现在进你粉丝后援会还来得及吗?”


    好友的素颜就已经够吸睛了,没想到,上了妆的杀伤力居然更强了!


    景瞬轻推了一下眼镜,笑他夸张。


    恰时,喻修竹也推门走了进来,“这是化完妆了?”


    他看着轮椅上带妆的景瞬, 脸上流露出满意。


    景瞬透过镜子对上喻修竹的目光,藏住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点紧张,“喻哥,大概什么时候试戏踩点?”


    喻修竹说,“刚问过了,再过十分钟过去,会有工作人员来喊的。”


    景瞬摩挲着自己带来的剧本,点了点头。


    喻修竹示意妆造师先离开,趁着没有外人时才问,“小景,紧张了?”


    当着熟人的面,景瞬也不藏了,“嗯,是有点。”


    毕竟,拍摄综艺和拍摄电视剧还是不一样的。


    他需要在镜头前演绎另外一个角色的人生,还要让观众们相信这个角色是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


    《痕迹》采用了边拍边播的高效形式,现在拍摄已进行到了最后一个单元。


    就在上周,电视剧首播了四集,因为过于紧凑的剧情,以及全员精湛的演技,全网的讨论热度很高。


    景瞬知道自己饰演的燕子经是反派,算得上最后一案中的重要配角,他不想《痕迹》播到最后一个单元时,自己成了全剧组拖后腿的存在。


    景瞬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实话和你们说吧,我昨晚都没睡好。”


    对于旁人来说,景瞬因为事故而停止拍戏还不到一年,可对于他自己来说,期间隔着实打实的五年。


    虞臻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鼓励他,“景瞬,别紧张!虽然我不是很懂演戏,但我看过你的影视作品啊。”


    “作为观众,我觉得你天生就是属于镜头的。”


    喻修竹跟着赞同,“是。”


    “……”


    天生属于镜头?


    景瞬听见这个高度褒奖的说辞,却不敢应下。


    他以前是被不少人夸过在表演上有灵气,但今时不同往日。


    娱乐圈是个更迭很快的地方,景瞬内心的底气没有那么足。


    滋滋滋。


    腕表上响起熟悉的消息震动。


    景瞬立刻打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迟归本人,毕竟,只有他们一直都在用表上的专属账号进行联系。


    剧组不是旁人想进就能进的,迟归的身份特殊,一时不好过来。


    他今天应该是休息在家的,却卡着通告上的时间点给景瞬发了一张狗宝的照片,底部是一条简短却足够温暖人心的鼓励——


    “小狗说:别紧张,相信你自己。”


    “……”


    景瞬盯着这行文字,嘴角终于破出了一丝笑容,他没忍住按下腕表上的语音回复键,语气上扬:


    “收到了,那你替我谢谢小狗。”


    喻修竹和虞臻听见这声充斥着撒娇意味、但当事人浑然不觉的语音回复,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得了!


    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敲门声响起,工作人员推门示意,“小景老师,郑导那边发话了,可以去踩点试戏了。”


    景瞬将腕表摘下,递给了身后的喻修竹,“喻哥,你替我保管一下,有消息的话就通知我。”


    喻修竹接过,“好。”


    …


    景瞬进入拍摄现场时,身为主演的傅长汀和金于霖也刚到。


    他主动打了招呼,“汀哥,金老师。”


    傅长汀看见景瞬的扮相,一眼认可,“小景,你和于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你们俩是同岁,彼此喊名字就行。”


    金于霖见傅长汀发了话,自然没意见,“就听汀哥的,要不然,按照出道时间来算,我还得喊一声小景老师呢。”


    景瞬笑了笑,“不敢当。”


    金于霖是很俊逸的那类长相,出道才三年。


    不过他背靠大公司,手里的资源很多,去年凭借一部古偶剧的走红,人气飞速上涨。


    听说剧组开拍后,每日蹲守在场外的站姐就数他家人数最多。


    好在剧组和金家后援会应对及时,电视剧又是边拍边播的模式,才让饭圈没涉及到过多的剧透。


    三人才聊了几句,导演郑淳安就走了上来,“都到了啊。”


    说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景瞬身上,“景瞬,首先欢迎你进组,我听说你才结束完手术没多久?”


    在戏外,郑淳安对所有演员都抱着一致的温和态度,“拍摄过程中,如果有出现任何不舒服的情况,你可以及时和我们提出。”


    郑淳安才过三十五,却是拍摄刑侦探案片的老手,在圈内年轻导演里,算是佼佼者。


    景瞬受宠若惊,连忙应下,“谢谢郑导,我自己会注意的。”


    郑淳安看着另外两名已经熟悉的主演,也不客套,直切主题,“行了,就在这儿先讲讲戏吧。”


    “好。”


    “今天要拍摄的内容,你们都清楚了?”


    说这话时,郑淳安特意看向了轮椅上的景瞬。


    景瞬知道导演是在“点”他,点头接话,“嗯,清楚的。”


    他早把戏份从头到脚都研究了一遍,所有的剧情都已经刻在了脑海里,即将拍摄的内容,属于燕子经在剧中的第一次出场——


    警方从宁江下游发现男性尸体后,就开始了案件侦破工作。


    在此期间,他们发现类似的作案手段的悬案还不止一起!近三年,这些案子还都发生在了江都市周边省份及地区。


    经过深入调查,他们发现至少有四位死者的家属和画家燕子经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这些人,不是报名参加过他的绘画教学课程,就是参加欣赏过他的画展,再不然,就是听过他的艺术讲座。


    太巧了!实在是太巧了!


    种种蛛丝马迹编织成的迷网,让身为男主之一的岳侨安直觉不对劲。


    于是,他打听到了燕子经的最新讲座时间,带着另外一位男主凌酌找上了门。


    “这场戏,是两位男主和燕子经的第一次见面。”


    双方将首次交锋,藏在了并不犀利的言语之下。


    “站在燕子经的视角,他早就预感到了这天会发生,只是没想到警方会来得这么快,不过比起吃惊,他内心更多的是那种不为人知的兴奋。”


    “终于,终于找到我了。”


    景瞬说出这最后半句话时,眼中沾染了一丝属于角色的疯批期待。


    傅长汀知道他抓到了角色核心,眸光微亮。


    而金于霖也感受到了他的气场转变,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隐约升上一点儿同龄层演员之间才有的竞争危机感。


    “很好,人物内核钻研得不错。”


    郑淳安听见景瞬对于人物的内心剖析,又瞥见他膝盖上写满备注的剧本,心里的认可更升了一层。


    希望待会儿正式开拍,对方真的能饰演出他想要的感觉!


    当然,郑淳安并没有将这话直接说出口,免得给演员造成太大的心理负担。


    “踩点走戏吧,你们仨再对对台词。”


    “嗯。”


    “好。”


    很快地,群演有序入场,经过四十分钟的现场调试和对点确认后,正式拍摄终于开始。


    场记将标好的板子展示在镜头前,“《痕迹》七单元,八场一镜一次!”


    郑淳安一声令下,“Action!”


    ——啪!


    打板声震入了景瞬的耳膜,震散了心底残留的那丝紧张,他慢悠悠地抬起眼,开启了属于燕子经的那段人生。


    …


    午后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室内地面散下一片充满艺术气息的光影。


    镜头慢慢上移,一只称得上白皙如玉的手出现在了画面里,那握着笔杆的指尖透着点红,在画纸上落下近乎完美的一笔“署名”。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名字,也不是简单的英文名缩写,而是持笔者用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一只黑色燕子。


    导演的监视器后面站了很多工作人员,看见这一幕都不由惊讶:


    景瞬居然会画画?


    不过才四五秒的时间,镜头右下角的燕子居然显得栩栩如生!这样太强悍了吧!


    虞臻和喻修竹也站在边上看戏,前者看见这一幕,低声发出了同样的好奇,“喻哥,景瞬学过画画吗?”


    喻修竹轻声吐露,“是他临时恶补的。”


    术后静养的那一个月里,景瞬在研究剧本时突发奇想有了这个署名改动的创意,觉得更能凸显角色本身的形象。


    于是,他主动联系了傅长汀和编剧老师,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在得到他们的认同后,景瞬又请喻修竹给他找了一位美术老师,在短时间内进行水彩画的基础恶补。


    光是这只“灵动的燕子”,景瞬就在画纸上练习了上百次,只是为了这一刻的熟能生巧!


    简单对话间,周围又响起了克制的抽气声——


    因为监视器里的画面已经上移,特写露出了景瞬那张过分漂亮的脸,眼眶边缘折射出一点金色光晕,连带着那颗泪痣都变得神圣了起来。


    年轻的画家坐在轮椅上,温柔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感谢各位朋友们的参与,下次有机会再见。”


    底下的群演们适时响起掌声,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了这间演讲室。


    景瞬饰演的燕子经没有朝台下投送多余的视线,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画纸上的胶带撕扯了下来。


    他看着右下角还未干透颜料的燕子,眸光微晃,刚准备用指腹抹去这“自由”的痕迹。


    忽然间,有人喊了他名字,“燕子经先生。”


    燕子经操控着轮椅转过身,注视着眼前两道陌生的面容,“是,请问你们是?”


    金于霖饰演的凌酌直接拿出自己的证件,“江都市刑侦大队,我姓凌,我们这边有个案子,想要请燕先生配合一下。”


    B组镜头适时卡位,对准了景瞬藏在镜片下的那双眼。


    燕子经对上那张标榜着身份的证件,双眼以近乎精细的幅度眯了一下,一缕本能的警惕和吃惊从瞳孔深处溢出,转瞬即逝。


    “……”


    郑淳安看着镜头捕捉到了这一幕,有些意外地握紧了手中的扩音器。


    他还真是小看景瞬了?


    这么细微的表情变化,整体幅度甚至小到只是用眼皮来控制,放在一般演员的身上,是根本不可能演出来的!


    能造就这一表情,只能是角色本身最自然的反应,换句话说,此刻的景瞬就是燕子经!


    他不单只是在“表演”当下的这一场戏份,而是站在燕子经的视角,暗中联系上了事件的前因后果,才能展示出的真实反应!


    哪怕只有一秒,也已经足够了!


    郑淳安暗中叫好,而镜头前的演绎还在继续。


    面对眼前人的自报家门,燕子经只是垂眸将画作放在了膝盖上,再抬眼时,神色毫无异常。


    “凌警官,您请说。”


    “燕老师,不用这么客气。”


    傅长汀饰演的岳侨安走了上来,笑着将目光落在了燕子经的脸上,“一周前,我们在宁江下游发现了一具男性死者的尸体。”


    燕子经接话,“我知道,演员潘童。”


    这案件不仅上了社会新闻,也上了微博热搜。


    有过小爆角色的男演员死于非命?任谁都得吃瓜讨论上两句,但很少网友知道——


    “潘童早就隐婚了,他的妻子宋瓷在十日前失踪。”


    “……”


    燕子经沉默两秒,蹙眉,“抱歉,我只是在新闻上看到过这位演员的报道,但对他的家事不了解。”


    岳侨安的眼里涌上一丝暗藏的审视,又往台前走了一步,“我们查到,宋瓷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开场合,是在你的艺术讲座上。”


    说着,边上的凌酌就拿出了一张宋瓷的照片,追问,“燕先生,有印象吗?”


    燕子经盯着照片上的漂亮女人,摇头,“抱歉,来听过我艺术讲座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是每个人,我都会留有印象的。”


    岳侨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眉梢微挑,“是吗?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听着像是带着笑意的轻松追问,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带着气场压迫!傅长汀不愧是三金视帝,台词功底好得没话说。


    副导感受到了傅长汀的气场,隐隐担心:


    这场戏的重点,就是双方之间你来我往的暗中试探,看似随和的问答,却是一个字眼都马虎不得!


    就连气场对峙上,同样不能出现任何漏洞!


    现在傅长汀的角色气场已经起来了,不知道景瞬能不能接得住这场戏?


    正想着,景瞬饰演的燕子经就露出了无奈却微妙的神色,反问,“这位警官是很希望我有印象?但很抱歉,我确实不记得了。”


    双方的视线交汇,一下落,一上挑。


    无声的对峙蔓延开来,谁也不肯让着谁。


    忽然间,一声微弱的小猫叫声打破了即将凝固的氛围。


    “喵呜~”


    “抱歉。”


    燕子经弯下腰,他从轮椅宽松的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只纯白色的幼猫。


    小猫的两只前爪都被缠上了纱布,看上去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垂眸揉着幼猫的后颈,安抚,“乖~不怕~”


    凌酌看见纱布上隐隐的血迹,“这猫是怎么回事?”


    “前两天家楼下的垃圾堆里捡的,兽医说它还不到两个月,却已经遭到了虐待——”


    “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前面两条腿的皮肉都被剪没了,只剩下血骨了,就剩下一口气了。”


    景瞬是正统的科班出身,这些年的台词功底没有落下多少,他用最平静的语气里说出了最残忍的折磨手段,让镜头外的听者各个心生不忍。


    “兽医说,它肯定活不下去,但我还是让他们救了。”


    燕子经抚摸猫咪的动作依旧轻柔,凝在前脚纱布上的视线里带着脆弱的悲悯,“我是医不好自己了,但是想要医好它。”


    早已设计过的主机镜头慢慢后退——


    屋外的阳光投射在燕子经的身后,如同给他渡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衬得整个画面温暖而美好。


    明明自己的双腿已经无力行动了,却还是不忍心看到其他生命受到折磨,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连环凶杀案的凶手?


    有工作人员已然被景瞬饰演出来的燕子经欺骗,忍不住嘀咕,“怎么感觉一点儿都不像杀人反派啊?会不会有反转?”


    不是所有工作人员手中都有完整剧本的。


    很多人只知道景瞬饰演的角色大概率是反派,却不知道这位反派到底做了什么。


    副导听见身后的这点议论,勾唇笑了笑。


    要的就是这效果!


    哪怕是反派,也得让观众们捉摸不透才对!


    连贯的剧情还在继续。


    岳侨安听见燕子经的说辞,暗暗瞥了一眼对方身下的轮椅,就在他怀疑对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的时候——


    燕子经却主动提出,“我工作室在负一楼有监控,如果你们想要确定宋瓷女士来听过讲座的话,我愿意让人调出监控配合你们调查。”


    凌酌本来就存着这个目的,应下,“嗯。”


    “请二位跟我来吧。”


    燕子经调转着轮椅,绕过了眼前两人。


    门外的C组镜头及时推近,故意有了一些摇晃感,而场外监视器里的主画面跟着变动——


    景瞬饰演的燕子经离开了布满阳光的讲座厅,率先进入了昏暗的楼道里。


    镜片上的最后一次光影消失。


    燕子经藏在底下的温柔眼色不复存在,他背对着身后的两名主角,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只一秒,看得人心惊肉跳,寒气从脚底直蹿而上!


    “我……”去!


    虞臻及时捂嘴,才避免了这句下意识的震惊感叹,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身边的喻修竹,心脏还在因为一瞬间的画面而狂跳。


    太牛了!


    虽然认识景瞬的时间很短,但他从来没有看到好友露出过这种阴冷的眼神。


    无论是对比厅内的燕子经,还是日常生活中的景瞬,那都是判若两人的存在!就像是灵魂被置换了一样!


    原来一个演员的演技,真的能到这种地步?


    坐在监控前的郑淳安已经喊了“卡”。


    喻修竹察觉到对方满意的神色,紧绷了许久的心弦得以放松:


    看来,景瞬又要创造出一个好的角色了。


    …


    这么大批量的戏份,当然不可能一次就保证全部的镜头过关。


    景瞬和傅长汀等人配合着拍摄寻求,前前后后又拍摄了六次,才算完成了这段完整的戏份。


    景瞬的状态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一次比一次入戏,直到最后,连郑淳安都忍不住当众夸奖起他来。


    进组第一天的总体戏份没有很多,景瞬发挥出色,晚上不到七点就提前收工。


    …


    单人休息室内,景瞬简单卸了妆,脱离了角色的身心状态。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而是有了一种久违的充盈喜悦。


    时隔多年,重新面对镜头,他不但没有演砸,反而得到了剧组众人一致的好评!


    景瞬很开心,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此刻的心情分享给某个人,他从喻修竹手里拿回腕表,还没等低头解锁——


    喻修竹就察觉出了他那点藏不住的小情绪,“一收工就想着给迟归发消息?”


    “……”


    景瞬一愣。


    被看穿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假装矜持,“没有啊,我就看看几点了。”


    喻修竹揶揄,“是吗?可迟归已经在停车场等了你快两小时了,说是下了班顺路来的,他怕影响到你拍戏,让我一直先别和你说。”


    他就觉得奇了怪了。


    迟氏集团的董事长怎么能这么有空?次次都能“顺路”。


    “……”


    景瞬听见这话,努力克制一下嘴角,“喻哥,你怎么不早说?”


    喻修竹继续和他开玩笑,“这不是怕你小狗撒欢,一下子就跑没影。”


    “才不会。”


    景瞬嘴上反驳,眼神却止不住往休息室的门口看,“虞臻怎么还没从洗手间出来啊?要不我们去停车场等他吧。”


    话音刚落,虞臻就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景瞬!我正好都听到了!”


    好友的表情气呼呼的,关起门来控诉,“你为了你男人,一点儿不讲朋友义气!我是来陪你拍戏的诶,你好意思丢下我?”


    “……”


    景瞬闷咳一声,不承认,“你听错了!收工了,走吧。”


    第49章 【第049章】 “酸。”


    剧组的停车场是露天的。


    这会儿, 唯一的出入口围满了蹲守的粉丝们。


    景瞬坐着轮椅出现的刹那,人群中就发出了惊呼,“天呐, 是景瞬诶!”


    一时间, 所有人的手机和相机都举了起来,还有人在低声讨论:


    “小景老师是来探班的吗?”


    “你没看今天流出来的通告吗?上面有写着演员景瞬啊, 估计是新进组的角色,还没正式官宣。”


    虞臻看见两侧涌上来的人, 第一时间抓住了好友轮椅的后把手,主动当起了推力。


    喻修竹迅速上前替景瞬开路,“麻烦各位让一让,小心摔倒。”


    好在蹲点的粉丝们还都算配合,只是用手中的设备在记录。


    喻修竹的余光瞥见了那辆停在角落里的黑色车子, 他想起在车内等待的迟归, 正愁该怎么以不引人瞩目的方式让景瞬上车——


    结果下一秒,两侧的粉丝群体就爆发出了更为浓烈的欢呼尖叫。


    “霖霖!”


    “霖哥好!”


    “哥哥辛苦啦!”


    主演之一的金于霖也收工下戏了。


    虞臻一见众人的注意力被金于霖吸引,立刻加快了脚步, 将景瞬带出了这重重包围。


    ——砰!


    等到车门合上。


    坐在后排的喻修竹和虞臻才同步松了口气。


    景瞬瞧见他们如出一辙的反应,笑着说,“喻哥,这些粉丝都是冲着金于霖来的,不会围堵我,你们刚才太紧张了。”


    景瞬对自己的人气有数。


    在没有提前宣发的情况下这才进组第一天,不可能有粉丝赶来蹲他上下班。


    坐在同排的迟归出声,“剧组放任这么多粉丝蹲在停车场门口,其实很容易造成危险事故。”


    他刚才来的时候,蹲守着的粉丝人数还不算多 , 后来应该是得到消息,知道片场里的演员收工下班了——


    不到半小时,粉丝数量激增。


    司机老张发动了车子,小心翼翼地避开扎堆的人群,离开停车场。


    车窗上覆了防窥膜,但从内看外一清二楚。


    虞臻看着被粉丝群包围的金于霖,只问,“他们是怎么知道演员收工时间的?”


    按理来说,每天的拍摄进度会根据演员们的状态有偏差。


    虞臻继续问,“我刚才好像还听到,有人能拿到剧组的通告单?”


    喻修竹给他解释,“剧组内部泄露出来的,防不胜防。”


    对于很多黄牛贩子来说,娱乐圈里的一切都是有利可图的。


    他们可以高价售票各类门票,可以代拍出售演员的日常剧照,也可以出售剧组每日的通告单、演员行程单。


    更严重的,连演员的身份信息都可以泄露出去,小到机场航班的接机、跟机,大到拿到演员的私人电话号码,不分日夜地进行骚扰。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对于明星来说,走红的背后可能是数不清的苦恼,爱和越界,只有一步之遥。


    哪怕《痕迹》剧组再三发声明要求,却还是无法浇灭一些粉丝要见到自家正主的决心。


    迟归对饭圈不感兴趣,只是用眼神示意景瞬车载置物框里的保温杯。


    景瞬端起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泡得正合适的茉莉花茶。


    他当即扬起嘴角,浅浅地饮了一口。


    坐在后排的喻修竹看见这一幕,突然怀疑自己前段时间的记忆——


    迟归心里有别人?


    他和景瞬只是协议关系?而不是在谈恋爱?


    喻修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压下那点不着调的怀疑。


    他按照实际情况去说,“以小景目前的人气,确实不会造成大面积的粉丝围堵,不代表之后没有粉丝会来蹲点。”


    但凡景瞬进组的消息传开,就免不了会有喜欢景瞬的粉丝好奇前来。


    “迟先生,我看你以后还是别‘顺路’来了。”喻修竹站在经纪人的角度考虑,“万一被有心人发现,挖出你的身份,肯定会对小景造成影响。”


    “……”


    迟归一时没接话。


    景瞬攥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会这么严重吗?”


    喻修竹见惯了娱乐圈背后的各种招数,防范于未然 ,“怎么不会?”


    “如果你以后的人气威胁到了其他演员,就有可能被编排黑料、被造谣、被污蔑。旁人不知道你和迟归的真实关系,那就会妄加猜测。”


    “之前董其皓的事,你们都忘记了?”


    当然,具体会造成什么实际影响,那真是说不准的。


    迟归明白喻修竹的考量,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成为景瞬事业上的绊脚石。


    于是,他开口接应,“嗯,以后还是让老张等你们收工下班。”


    “……”


    景瞬沉默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他和迟归真是恋爱关系,他完全可以胆大地选择对外公开,可事实是,他们现在并非一对。


    景瞬又饮了一口花茶,垂眸看向自己的腿——


    如果复健能再顺利一点儿就好了。


    只要能够变回行动自如的正常人,没了身体上的“缺陷”,他一定会大胆地对着迟归迈出那一步。


    迟归察觉到身边人的沉默,出声询问,“今天拍摄顺利吗?”


    景瞬回过神,“顺利。”


    后排的虞臻跟着说,“迟董,你是没看见景瞬的演技有多厉害,好几个镜头一次就过了,拍到最后连郑导都在当众夸他。”


    迟归捕捉到关键词,“郑淳安?”


    “是啊。”景瞬听见迟归报出郑淳安的全名,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对这部戏的主创配置不了解呢。”


    迟归眸光微晃,只说,“基本的剧组消息网上都有,看到过一点儿。”


    虞臻接话,“网上可没有剧本内容,也不能在片场亲眼看景瞬拍戏,这么一想,我这波助理当得可不亏。”


    景瞬偏头和他玩笑,“那就不给你发工资了~”


    “我是自愿的,才不要工资。”虞臻凑到椅背上,眼里带着亮晶晶的好奇,“景瞬~”


    “嗯?”


    “你能不能提前和我剧透一下?我实在太想知道,燕子经为什么会杀人?是怎么杀人的?警方又是怎么查出来的?”


    天知道,他今天待在片场的时候就在挠心挠肺,恨不得直接抢过副导手中的剧本一探究竟!


    喻修竹同样没看过完整的单元剧本。


    不过,《痕迹》首播在网上的热度不错,看网友们都在说剧本节奏很对味,以目前一周四集的量,景瞬的戏份要在两个月后。


    车内没有外人,不怕剧本泄露。


    景瞬趁着回家这点车程时间,满足了好友的好奇心,“行吧,不过剧本内容不少,我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燕子经的双腿为什么会残疾?”迟归忽然出声,竟然也对这个剧本人物感兴趣。


    虽然现实是编剧为了方便景瞬演戏才更改的设定,但想要一个反派形象上足够丰满,必然要给这双腿更为合适的前情铺垫。


    景瞬没想到迟归一上来就会问到关键,愣了愣。


    偏偏这种“一针见血”又“足够严谨”的讨论方式,让他莫名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宋予?


    景瞬只晃神了两秒,就给出了解释,“家暴。”


    “……”


    “……”


    后排的喻修竹和虞臻同时一愣。


    景瞬对上迟归的视线,将单元剧本里的内容如实说出——


    燕子经的父亲是那个年代、在他们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孩子,从读书到毕业再到工作,燕向男都在人前维持着温润如玉的那一面。


    正是因为这一形象,燕向男吸引到了公司高管女儿的青睐,两人顺理成章地相恋、结婚,并且在婚后拥有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儿子。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一般会演到你生孩子之后。


    燕向男因为出身普通、家境贫寒,婚前一直得不到妻子父母、也就是公司高管的认同。


    虽然他面上没有显露,甜言蜜语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改善,但内心的不满和怨恨早已累积到达了一定程度。


    婚后的第三年,女方家中的公司陷入破产危机,身为公司高管的父亲又突发意外去世,接二连三的祸事反倒助长了燕向男的气焰。


    那一天起,燕向男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从一开始的言语贬低、pua为了孩子留在家中的妻子,到每周应酬完醉酒、不满妻子的数落扇她巴掌,再到后期稍有不满就开始拳打脚踢、变本加厉。


    成长环境所埋下的劣根、藏在骨子里的自卑显露无遗。


    燕向男用更加暴力的方式,一股脑地发泄在了妻儿的身上,然而每回家暴后,是更为虚伪的鳄鱼的眼泪。


    “剧本的人物设定中说,燕子经自从即事起就生活在父亲的暴力下。”


    他的母亲尝试过挣扎反抗、离家出走、报警逃跑,但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对方如影随形的威胁。


    在燕子经十岁那年,放学回来的他又听到了家中熟悉的打骂和哭闹。


    打开门,客厅里一片狼藉。


    暴力失控的燕向男拿起一张椅子,想要往奄奄一息的妻子的身上砸——


    他跑了上去,护住了母亲,但就是这一砸,直接断送了他的大半辈子。


    “燕子经的双腿失去了行动能力,燕向男因为这次的暴力行为,终于被警方逮捕、进了监狱。”


    虞臻听得直皱眉,“虽然这人渣被抓进去是罪有应得,但我怎么感觉还是便宜他了呢?就这么毁了妻儿的大半辈子,我呸。”


    “是啊,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熟知剧情的景瞬接了话,下意识地就对着迟归抛出了剧情钩子,“确实太便宜了这人渣。”


    他原本没想着对方能懂,但出乎意料的,迟归不但懂了,而且顺势就猜到了剧情。


    “既然燕子经是反派凶手的话,那为了角色的戏剧张力,他杀的第一个人应该是燕向男?”


    要成为真正的“恶魔”,必须向身边人先开刃。


    迟归甚至能猜到剧本的拍摄安排,“而且,这段剧情必须要放在最后揭秘,才足够拉满人物的反转张力。”


    景瞬眸光一亮,“对!”


    后排的两人听见这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虞臻调整了自己这端的冷气,“你们俩快别一唱一和了,听着有点瘆人。”


    景瞬笑了笑,调整自己说话的口吻,“燕向男在六年后出狱后,怀恨在心的他重新找上了已经过上平静生活的燕子经。”


    面对已经致残的儿子,他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反倒还威胁对方拿钱。


    童年不幸的遭遇,和这些年因为双腿而遭受到的排挤,已经让燕子经的心理产生了微妙的扭曲。


    他做梦都想杀了这个畜/牲!


    燕向男无疑是撞在了枪口上,自寻死路。


    在一个深夜,燕子经给燕向男下足了安眠药,然后手起刀落结束了这位人渣父亲的性命。


    作为一个刚出狱、并且和亲戚断了联系的人员,燕向男的“失踪”和“死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是从这件时候开始,燕子经的人生彻底脱离了轨道——


    他用燕向男的鲜血和着颜料,背地里创造出了一副诡异又扭曲的画作,匿名在艺术黑市将它卖出了高价。


    利用这笔钱,燕子经不满十八岁就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后来在网络意外走红,得到了越来越多画友以及年轻粉丝们的追捧。


    这些年,燕子经明面上是很出名的画家,能示出来的画作温暖治愈。实际上,他在黑市售卖的血画阴暗诡异,每一幅都是他筹谋杀人之后的创作。


    “警方在宁江下游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单元剧开头那位隐婚的男演员。”


    “……”


    “他的妻子宋瓷原本是一位画家,曾经在工作中和燕子经有过片刻的交流,后者意外发现了她手腕上露出的青色痕迹。”


    童年的经历让燕子经当下就有了准确的猜测。


    这些年,他痛恨全天底下动用家暴的男人,恨不得都杀之而后快!


    因为双腿残疾,燕子经每次从开始就会避开监控,暗中以各种不被察觉的方式、确认家暴受害者的意愿后,才会动用脑力布局——


    先是利用安眠药,再是放血。


    最后他会根据每位死者的生前习惯,制造各种意外死亡的现场,帮助被家暴的女性逃出生天。


    而得到帮助的女性受害者们,往往会利用自己家属的身份替燕子经遮掩,甚至不等警方调查就火化遗体、销毁一切证据。


    “当然,最后一个案子在作案过程中出现了纰漏。”


    潘童在安眠药和失血过度的情况下,居然又一次转醒,并且妄图给他的经纪人拨出求救电话。


    宋瓷惊慌失措,又拿烟灰缸砸了潘童的脑袋,但负责运输尸体的燕子经不知道这情况。


    后来,潘童后脑勺还未凝固的血迹粘在了他的黑色轮椅上,成了警方指向他的证据之一。


    景瞬想起不久前在监视器里回看的画面,看向后排,“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汀哥在演戏的时候,有个很细微的眼神变动——”


    “他看了一眼燕子经的轮椅。”


    虞臻诚实摇头,“完全没注意。”


    景瞬笑了笑,又说,“等电视剧播出后,应该会剪辑回放这个眼神片段,汀哥那一下演得可好了。”


    “……”


    迟归听见这声夸奖,不说话。


    他视线往窗外偏了偏,手指搭在车窗按钮上,克制了两秒才没往下按。


    虞臻问,“那最后结局了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燕子经肯定是要接受法律制裁的,但是……”


    景瞬想起自己那场堪称精彩的杀青剧情,留点悬念,“保密。”


    虞臻吸了一口气,“啊?别留悬念了!”


    景瞬就是不说,“反正我的戏份没多少,不耽误拍摄的话,再有八九天,你就能亲眼看见结局片段的拍摄了。”


    追剧嘛,就是得留点悬念才有意思。


    …


    车子抵达了迟宅北馆,Eone和狗宝兴高采烈地冲上来迎接自家的主人。


    “嗷呜~”


    “汪!”


    “汪呜呜!”


    “汪!”


    两只狗一声比一声响亮,吵得闹耳朵。


    景瞬手动拢住了狗宝的嘴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我啦,安静!”


    虞臻也揉了揉自家Eone的脑袋,“乖~”


    喻修竹最后才从车上下来,看见这一幕后隐隐羡慕,“还是你们好,回家还能有小狗迎接。”


    虞臻说,“喻哥,你也养一只呗。”


    喻修竹摇了摇头,“公司太忙了,没时间照顾。”


    景瞬像是想到了什么,悄咪咪地开起玩笑,“喻哥以前养过的,超~大~一只~”


    虞臻根本没听懂,好奇追问,“真的吗?什么品种啊?”


    “……”


    喻修竹听懂了,无奈地看向景瞬。


    景瞬偏了偏脑袋,跟着明知故问,“喻哥,什么品种啊?”


    喻修竹故意说,“……野狗。”


    虞臻信以为真,还问得很认真,“啊?野狗都很凶吧?能护主吗?”


    景瞬忍笑得很辛苦,忍不住向迟归“求助”。


    迟归察觉到眼前人越来越鲜活的性子,唇侧也勾起一抹淡笑,终止了这场“三人懂一人懵”的讨论。


    “先进屋吃饭吧。”


    “好。”


    林叔知道景瞬今天进组拍戏去了,特意让佣人备下了特别丰盛的晚餐。


    半个多小时后,景瞬等人吃饱喝足。


    喻修竹看了一眼时间,刚准备起身离开,微信里突然接到了公司网络组发来的消息——


    “喻总,小景老师上热搜了,暂时看着是正面的,需不需要实时监控一下?”


    喻修竹第一时间将这事分享给了餐桌上的众人,“小景,你上微博热搜了,打开看看情况。”


    “啊?”


    景瞬惊讶,连忙打开微博。


    迟归默不作声地饮了一口温水,借着要处理工作的理由先行上了楼。


    等书房门一关,他立刻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许久未登录的微博小号,轻车熟路地点开了热搜界面。


    此刻,#景瞬痕迹#的话题就挂在第十六名的热搜位置上,讨论数据还算可以。


    点开对应的话题,最初的热门微博是在一个多小时发送的——


    @祝我啥都能嗑到:天呐!我看到了什么!景瞬居然进组《痕迹》了,角色扮相好漂亮!太期待了啊啊啊!


    与此同时,这位网友还放出了三张照片——


    前两张是景瞬的单人照,最后一张是景瞬、傅长汀和金于霖的戏中照片。


    不过,从这三张照片的清晰度来说,应该有人拿手机偷拍的。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里,已经被闻风赶来的网友以及粉丝占据了:


    ——啊啊啊啊谢谢博主分享!终于看见新鲜的景宝了!好帅!抱图!


    ——天呐!我一直以为是小道消息,没想到是真的!妈粉要哭了呜呜呜!时隔多年,终于又能看见景宝演戏了吗?


    ——景瞬的腿是好了吗?综艺结束后有好一阵没消息了!看照片应该是在片场拍戏?角色还坐轮椅?


    ——是进组了,估计是最后一个单元的重要角色!


    ——今天收工拍到景瞬老师了!人还坐在轮椅上!脸蛋超小超精致,感觉已经卸妆了,但素颜白嫩嫩的!巨好看!


    ——啊啊啊啊啊啊傅长汀和景瞬!怎么不算我梦里的三搭呢?


    ——楼上的姐妹等等我!《真职》我就嗑到了,而且《痕迹》是傅老师投资监制的吧?小景现在坐着轮椅还能进组客串,妈呀,我晕了!


    ——稍稍地截一下第三张图,谁懂这张图里的两个人有多配!我嗑一嘴不过分吧!


    点开这条评论附带的图片。


    原本三人的照片被重新截了构图,没了另外一位主演金于霖,只剩下了景瞬和傅长汀。


    傅长汀垂着视线盯着轮椅上的景瞬,而轮椅上的景瞬则是仰着头看他,一强一弱的气场,整体的画面却意料之外的和谐。


    这条评论被很多吃瓜网友点了赞,甚至还盖起了楼中楼。


    “我懂!”


    “我懂!”


    “我懂!”


    “……”


    我不懂。


    迟归的指尖用力关掉了微博界面,将手机丢在了书桌上。


    他知道景瞬是喜欢拍戏的,对方想要在娱乐圈里一直工作下去。


    哪怕可以用“协议”去施压,迟归也从不去越界阻止。


    这半年时间里,无论是综艺拍摄还是进组拍戏,景瞬的工作环境里始终有一个傅长汀的存在。


    迟归想起景瞬每次提及这号人物时,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和欣赏,心里就控制不住地觉得酸溜,越想就越不是滋味。


    长此以往,这两人会不会真的在工作接触中产生了好感?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迟归根本无心工作,只好又出了书房。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


    迟归看着出现在电梯间里的景瞬,步伐一顿。


    “……”


    景瞬环视着自己从未涉足过的三楼领域,似乎是怕迟归介意,“林叔说最近天热,特意熬了一锅清热去火的凉茶。”


    景瞬将手中的水杯往上一递,“我和虞臻他们已经在楼下喝过了,林叔还在忙,我、我替他送上来一趟。”


    林叔老家那边习俗,每年暑热天都会定期熬凉茶。


    迟归知道管家历年来的习惯,接过了景瞬递来的凉茶,“喻修竹走了?微博上的事情需要你们出面处理吗?”


    微博热搜爬升的速度挺快。


    迟归刚才退出热搜界面时,话题排名又上了两位,不过舆论看着挺正常。


    “喻哥刚走,虞臻也回去休息了。”


    景瞬想起还算正面的微博话题,实话实说。


    “汀哥主动打了电话过来,说照片应该是组内人员泄露,他会想办法妥善解决的,让我和喻哥不需要担心。”


    “……”


    一口一个汀哥?


    叫得是越来越亲近了。


    迟归喝了一口手中的凉茶,只觉得这味道酸得很,“景瞬。”


    “……”


    景瞬正酝酿着准备开口,说明自己上楼的真实目的,却被眼前人抢先喊了名字。


    他怔了一秒,“啊?”


    迟归望着近在咫尺的身影,捏着水杯的右手隐隐有力,他平生第一次忘了克制怎么写,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喜欢傅长汀吗?”


    第50章 【第050章】 “上大学那会儿,迟先……


    “……”


    什么喜欢?哪种喜欢?


    这话落入耳中, 景瞬错愕地根本无从反应。


    迟归瞧见他的神色,原本的冲动被理智拽回,可偏偏嘴硬着说不出任何一句补救。


    他既想要从景瞬的口中得知答案, 又怕这个答案会让自己崩溃。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景瞬终于开口, “不喜欢。”


    他借助一旁的栏杆,用尽全力将自己撑了起来, “我不喜欢傅长汀。”


    迟归见此,连忙靠近, “你做什么?快坐回去。”


    “迟归,你不要误会。”


    景瞬拉近两人间的身高差距,认真盯着眼前人,“我对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喜欢。”


    “是,我是感激他在综艺上特意将话题往我这边引、让我拥有更多镜头, 我也感激他愿意给我提供演戏的机会。”


    但, 仅此而已。


    对景瞬来说,傅长汀是一位很优秀的演员,一位有过几次工作接触的同行, 以及,一位比他年长了几岁的朋友。


    “迟归,我不喜欢他,我……”


    喜欢你。


    最后三个字到了口中,却又被景瞬咽了回去。


    不行。


    他现在还没有资格说这话。


    景瞬站了好一会儿的双腿打着颤,略有支撑不住地往后撤步。


    迟归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引着他坐回在轮椅上,“坐好了,别折腾。”


    “……”


    景瞬没反驳,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迟归将凉茶搁在一边, 主动蹲下身子和他平视,“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乱问了。”


    景瞬垂眸,不想搭理他。


    迟归借机说明心里话,“我看得出傅长汀很照应你,你们两人又是同行,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聊得来。”


    光是同行有共同话题这点,就足够让迟归吃味。


    “哪来的很多共同话题?”景瞬嘟囔着反驳,“我和他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还不如和你朝夕相处来得久呢。”


    他没忍住瞪了迟归一眼,一点儿不凶,“你简直莫名其妙的!”


    迟归听见这话,释出一声淡笑,“嗯,我错了。”


    景瞬郁闷,“你还笑?”


    迟归那点醋劲不翼而飞,“你上来就没别的事?只是为了替林叔送一杯凉茶?”


    景瞬抿了抿唇,才想起自己上楼是另有目的的。


    迟归仍然蹲着和他平视,“嗯?”


    景瞬不着痕迹地轻吸了一口气,反问,“迟归,我们现在不只是协议关系,至少能称得上一句朋友了,对吗?”


    “当然。”


    当然,他不想要只是朋友。


    景瞬确认了答案,又问,“你最近有空吗?我我想邀请你进组看戏,以我团队工作人员的名义。”


    迟归有些惊讶,“进组看你演戏?”


    景瞬点头,“让喻哥帮忙去领一张工作证,应该简单的。”


    迟归没有着急应答,而是追问,“为什么?”


    “我这辈子迄今为止最有自信的一件事,就是站在镜头前演戏。”


    景瞬知道自己不是个完美的人,在身心上都有很多“残缺”,他思来想去,或许只有在这一面还够格。


    特别是今天之后,景瞬找回了在镜头前的那份底气和自信。


    “我想邀请你去……”景瞬盯着迟归深邃的眉眼,发出真挚邀请,“去看看那样的我,可以吗?”


    迟归对上他满怀期翼的眉眼,根本舍不得说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


    “好,但不需要让喻修竹给我准备工作证,我怕给你惹麻烦。”


    景瞬开心之余又有些疑惑,“那你要怎么进去?”


    “我有我的办法。”迟归答应下来,和他详细解释,“我这几天有点忙,但我一定会抽空去剧组看你拍戏。”


    “真的?”


    “真的,我想看看镜头之下的小景老师有多优秀。”


    “……”


    一声再简单不过的小景老师,轻易让景瞬笑了出来,“大忙人迟董,你最好说到做到。”


    “嗯,说到做到。”


    迟归哄他,“明天还要去剧组呢?你早点休息。”


    景瞬点头。


    他没再打扰迟归,也没将刚才的那点插曲放在心上,而是乘坐电梯下了楼。


    迟归看着关上的电梯门,才将搁置在一旁的凉茶一饮而尽。


    回甘很足,一点儿都不酸。


    他回到书房,拿出自己已经很久没用过的旧手机,充电开机翻了许久,才从微信列表里找出一个联系人。


    迟归斟酌了几秒措辞,迅速打字发了出去。


    …


    景瞬刚下一楼,就看见虞臻去而复返。


    对方不知道从哪里要的啤酒,双手举着晃了晃,“景时间还早,你陪我喝一杯呗?”


    最近这段时间,他住在北馆斜后方的一幢小别墅里,虽然有Eone陪伴,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感说来就来。


    景瞬操控着轮椅走近,说,“去外面吧。”


    一楼偶尔有佣人经过,不方便聊天。


    虞臻点头。


    两人没走远,只是待在洋房前院的大路上,有路灯光亮,夏夜也不算凉。


    虞臻替景瞬打开啤酒,递了过去,“能喝就喝,不能喝就算了,陪陪我就行。”


    “好。”


    虞臻又给自己开了一瓶,自顾自地灌下。


    景瞬先开口,“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问,你和秦烨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吵架?”


    这都快半个月了。


    虞臻蹲在景瞬的轮椅边上,叹了口气,“秦氏家大业大的,赌场生意很容易惹来是非,我之前心脏的意外事故就是这么引起的。”


    “秦烨为了保护我,这两年才将我‘藏’起来。”


    “但张傲德落网后,他派人一直施压,这事被秦家其他人捕风捉影,他们开始拿我逼迫、威胁秦烨。”


    豪门世家之间,无非就是那些争权夺利的手段,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但背地里的作风Low得掉价。


    “秦烨那天和我说,想要将秦氏产业划个一清二楚,哪怕他自己少占一点儿也无所谓,反正这后半辈子的钱够花了。”


    “我不同意,但不是为了钱。”


    虞臻轻吸一口气,“我虽然没有参与过秦烨的过往,但我知道他当年一个人抗下了多少压力,才让秦氏转危为安的。”


    那些秦家人当年落井下石,现在居然还敢联合施压,想要强占一杯羹!


    “他知道我这两年在澳市活得不自由,想用股份和资产去拦那些傻/逼伸向我的刀,这不就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景瞬这下子是听懂了。


    两人都是为了彼此考虑,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在担心对方。


    “我知道我留在澳市只会给他增加负担,才跑回内地,宁可不见面,都不想让他为了我去分心、去取舍。”


    “别的不说,至少澳市那边的手没办法伸到这边,安全多了。”


    秦烨没想着接虞臻回去,而是拜托迟归和景瞬在海市代为照顾,也是看重了这点。


    虞臻又饮了一口啤酒,说出真心话,“我就是有点想他了。”


    “……”


    “景瞬,我有时候可羡慕你和迟归了。”


    “羡慕什么?”


    虞臻摇了摇头,只说了个大概,“能和爱人没有压力、没有负担地生活在一起。”


    景瞬攥着发凉的啤酒瓶,破天荒地也饮了一口,“不是的,虞臻,其实我和迟归不是你想象得那样。”


    “……”


    虞臻没反应过来。


    景瞬信得过身边的好友,将自己和迟归的事简单过了一遍,“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喜欢他,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虞臻捏了捏快要空的啤酒瓶,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景瞬,“等等,你真没看出来啊?”


    “什么?”


    “迟归喜欢你,他吃醋了啊!他刚才之所以会那么问你,就是因为他吃醋啊,吃你和那什么傅长汀的醋!”


    “……”


    景瞬喉结微滚,压根没有往这个层面去想,“没吧?”


    “我天!我服了你了!”


    虞臻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要是你,这感情进度早就拉飞起来了!”


    “管它什么破协议,谁家好人会对协议对象好成这样?”


    “你怀疑他心里有什么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可事实是迟归身边除了你,没有其他恋人了吧?他更没隐婚吧?”


    景瞬慢半拍地点头。


    虞臻又问,“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你懂不懂?同住一屋檐下,朝夕相处最容易有感情了,你懂不懂?”


    景瞬又乖乖点头。


    虞臻露出过来人的表情,苦口婆心地教他,“那就上啊,喜欢就上啊!告白啊!”


    “就算他有白月光,你努力取代白月光的地位不就行了?”


    不是什么触犯道德底线的事,也不属于违法乱纪的行为,怕什么?


    “景瞬,你不要对自己设限太高,觉得自己不够完美就失去了告白的权利和勇气!”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百完美的人——”


    “就连百分百完美的爱情,都是得靠两个相爱的人磨合出来。”


    “……”


    景瞬听得一愣一愣的,脑海在飞速吸收好友的这些话。


    虞臻继续说,“喻哥不希望你在这段感情里面看低自己、迷失自己,但他应该没有阻止你去喜欢迟归吧?”


    景瞬摇头,“没有。”


    虞臻斩钉截铁,“那就告白!你要做手握主动权的那个人!哪怕失败了也没关系,那就追呗。”


    他问,“你会因为害怕一次告白失败,就变得畏手畏脚吗?”


    景瞬明确摇头,“不会。”


    对于自己想要的,他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性格。


    虞臻哼哼,“那不就行了?”


    老话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今晚算是彻底明白了,而且还敢保证——


    迟归绝对爱惨了景瞬!但凡好友先开口告白,那对方指不定得爽成什么样呢!


    “……”


    景瞬掩了掩唇,自觉在感情上如同一张揉搓褶皱的白纸,“总得要有个合适时机吧?不能随随便便就告白。”


    虞臻想了想,重新蹲下来提议,“生日?过生日怎么样?你的,或者他的。”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由远至近响了起来。


    陈易铭今晚有事外出了,才回来。


    他没想到会在看见门口大路上看到景瞬和虞臻,靠近,“两位先生,怎么这个点了还待在外面?”


    虞臻主动接应,“我无聊呢,找景瞬陪我喝酒。”


    景瞬眸光一闪,提问,“陈助,迟归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大半年了,他才发觉自己对迟归的了解很少。


    不过,迟归的母亲在他出生后的次日凌晨就去世了,不知道对方还愿不愿意过生日?


    身为生活助理,陈易铭当然知道自家老板的生日,“八月二十四号。”


    “……”


    景瞬听见这串数字,猛地一愣。


    虞臻毫无察觉,“那不就只剩下半个月了?”


    陈易铭看出了景瞬的惊讶,很快就跟着想起了什么,“对了,小景先生,你和先生好像是同一天生日?”


    景瞬点头,很意外,“是,我也是八月二十四号。”


    “哇哦~”虞臻带着点打趣,“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


    陈易铭推了一下眼镜,“小景先生是有什么打算吗?”


    景瞬一时还没想好,但还是嘱咐他,“陈助,你先别和迟归说,就当替我保个密。”


    陈易铭心中有数,“好的,那两位继续?我先进去了。”


    “嗯。”


    虞臻眼见着陈易铭进了主屋,这才笑开,“这时间卡得正好,在你杀青之后,不会耽误你拍戏工作,还有时间准备生日和告白。”


    景瞬在心底酝酿着勇气,“嗯,我再想想该怎么做。”


    虞臻还剩最后一口酒,主动和好友碰了杯,“景瞬,放轻松,无论如何,我和你站一边。”


    景瞬笑开,“我知道。”


    …


    景瞬在《痕迹》剧组的拍摄很顺利。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天,他看着剧本上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理解到位的杀青戏份,思绪有所偏移。


    妆造师上完妆,“小景老师,已经好了,我先出去了。”


    虞臻坐在推椅上滑了上来,“辛苦了,谢谢。”


    等到妆造师离开,虞臻才悄声询问,“怎么了?看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人不舒服?”


    “没有。”


    “那是因为喻哥来不及赶回来、陪你杀青?”


    喻修竹原本前天就应该返回海市了,但他晚了一天才给景瞬和虞臻打了电话:说身体不舒服,要在帝京多留两天。


    听着嗓音,是烧得很哑。


    “没有,就是待会儿要拍的戏份挺沉重的,我在酝酿情绪。”


    景瞬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在郁闷另外一件事——


    迟归明明答应了他,抽空会想办法来片场看他拍戏的,结果等到了杀青日,对方也没有出现。


    “……”


    骗子。


    景瞬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合上剧本。


    “虞臻,你陪我去片场逛逛吧。”


    剧本内容都已经记熟了。


    眼下不适合提早陷入角色情绪里,免得消耗过度,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反而找不到感觉。


    虞臻立马起身,“好。”


    剧组今天拍摄的地点是在海市西郊,一处露天的山地陵园。


    好在是阴天,暑气没有那么猛。


    工作人员们还在忙碌着,进行开拍前的准备。


    景瞬望着满山真实的墓碑,以及个别墓碑上摆放的祭品,心情有些沉重。


    正想着,别处突然响起一道喊声,“小景。”


    景瞬朝着声源望去。


    导演郑淳安就站在监视棚下,拿着扩音器冲着他喊,“过来!”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副导演,而是另外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


    跟着景瞬的虞臻先惊呆了,“景瞬,迟归怎么会在导演身边?”


    “……”


    景瞬同样一头雾水,内心深处却透出隐秘的雀跃,“我也不知道。”


    沿着陵园水泥路,两人快速到了监视器大棚下。


    景瞬对着郑淳安打招呼,“郑导。”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郑淳安很喜欢景瞬这位演技出色的演员,笑眯眯地问,“今天这场是重头戏,你都准备好了吧?”


    “嗯,准备好了。”


    这是属于燕子经的最后一场大戏:


    警方抓住了燕子经犯罪的确凿证据,但上门抓捕时,对方的工作室里早已经没有了人。


    不过,他们通过监控摄像头发现:


    燕子经居然“劫持”了一个小女孩,正利用自己的电动轮椅,快速行驶在江都陵园的路上。


    于是,警方立即展开了二轮追捕。


    在陵园内,岳侨安在内的数十名刑警包围了燕子经,持枪要求他放下人质。


    在误会加重的关键时刻下,有刑警干脆对燕子经的腹部开了一枪,导致他从轮椅上滑落,彻底没了行动能力。


    在生命垂危之际,燕子经拖着染血的身躯,不管不顾地爬到了一处墓碑前,给自己本就惨淡的人生选择了最终归处。


    …


    这场戏的重点,是角色在情感爆发上的表达。


    可景瞬现在无心和郑淳安讨论剧情,只是盯着导演身边的迟归,欲言又止。


    迟归对上他微妙的视线,抢先开口,“郑哥,不介绍一下你组里的演员?”


    郑淳安反应过来,乐呵呵,“来,给你们双方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剧里的演员,景瞬。”


    “小景,这位是——”他看向迟归,略微卡顿了一下,“迟归。”


    迟归颔首示意,“你好。”


    景瞬瞧见他这装不熟的演技,有些想笑,但配合,“迟先生,你好。”


    “……”


    得了,就这还没在一起呢?


    你们小情侣怎么天天那么多小把戏?


    虞臻默默吐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走到了一边,将聊天空间留给他们三人。


    景瞬趁机询问,“郑导,你和迟先生是朋友?”


    郑淳安简单解释,“我们俩一个大学、同个专业,不过我毕业比他早了好几届。”


    有一年,大学教授邀请郑淳安回去辅助师弟、师妹们拍摄短片,他就这么认识了迟归。


    “……”


    景瞬不着痕迹地紧了紧呼吸,努力消化着这短短一句话的含金量。


    他的目光在迟归和郑淳安脸上来回,再三确定,“郑导,你是海市电影学院,编导专业?”


    “嗯,我和迟归都是。”


    “……”


    景瞬是第一次知道这事,震惊得说不出话。


    郑淳安反问,“小景,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景瞬勉强找回自己的声线,看向迟归,“海市电影学院,表演专业。”


    迟归瞧出景瞬难以消化的眼色,刚准备阻止郑淳安继续翻旧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是海外的工作电话。


    迟归只好和郑淳安示意过后,走远接通。


    景瞬直勾勾地盯着迟归远去的背影,直到被郑淳安抓了个正着,“怎么?你认识他?但你们应该差了四五届吧?”


    景瞬想起两人的五岁年龄差,打起马虎眼,“……不认识。”


    大学四年,景瞬是正儿八经读完了,但事实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有迟归这号学长的存在。


    郑淳安没多想,“那很正常,学校里同一届都不见得认识,而且迟归应该只读到大二下学期?就没再继续了。”


    景瞬脱口而出,“为什么?”


    郑淳安听出他语气里强烈的好奇,怔然。


    他不好过多透露朋友的隐私,简单说,“听说是被家里人送到了国外深造了,你知道他这个姓氏吧?海市现在大名鼎鼎的迟氏集团,就是他家企业。”


    “迟归前几天突然联系上我,说整理硬盘的时候,翻到了大学时和我合作的短片。”


    为了这事,两个人就聊上了。


    “我知道他最近有空,邀请他来剧组找我玩玩,顺带弥补一下他没能实现的导演梦。”


    郑淳安完全是以开玩笑的轻松口吻,可落到景瞬的耳朵里,莫名有些发沉。


    “……”


    原来,迟归以前读得是编导专业?


    被家里人送到国外去深造?


    看来那时候就已经被迟家认回去了?


    郑淳安看着不远处还在打电话的迟归,半是欣赏半是惋惜。


    “不过是挺可惜,迟归在大学那会儿就很优秀,算得上导师的得意门生了。”


    “我认识他那会儿,他和他的团队就已经拍过商业性质的短片,能在校外得提名、拿奖了。”


    “……”


    “不过那会儿,他还不叫迟归这名。”


    郑淳安又默念了一下这个新名字,笑了声,“隔了好几年,见了面改口要喊他的新名字,我总觉得不适应。”


    景瞬心弦一紧,下意识追问,“上大学那会儿,迟先生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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