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081章】 “太欺负宝了!”……


    派出所斜对面的建筑空地边缘, 一辆黑色轿车隐匿在夜色与树影里。


    景瞬的目光透过车前挡风玻璃,聚焦在了街对面的一行人身上,手中轻握的扩音电话里传来丘民生粗重的呼吸声。


    “交易?呵, 景瞬, 你以为你是谁啊?”


    丘民生想也不想就反驳,嗓音中残留的怒意尚未完全消散。


    “我告诉你, 你的人把我的小弟打成这样,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 我凭什么要和你交易?”


    “丘哥,今天傍晚的事只是误会,我一知道真实情况,就让助理赶去派出所谈和解了。”


    景瞬耐着性子解释,继续将真相剖析给他听。


    “但凡你多打听打听, 就知道我和姜客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他的欠款从始至终和我没有一分钱关系。”


    “我查过了,姜客山在这两个月在横城投资短剧,赚得盆满钵满, 他明明早就有能力还你钱,但偏偏装傻充愣、一拖再拖。”


    “姜客山前几个月躲着你、拖着你,这会儿却一反常态地提议,让你配合演戏、来找我拿钱,你就没有想过,他是别有用心?”


    “……”


    手机中传来景瞬的声音,平静却又意外地充满说服力。


    丘民生的文化程度不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向以利益为准则。


    如今听见了景瞬这声反问,他难得蹙眉思考,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计划顺利,我真的傻乎乎地填上了那“四百多万”的窟窿——”


    “你们分了这笔钱,姜客山不用还了,你得到了翻倍的利益,看上去是稳赚不赔的好事,但我事后一旦反应过来,就能告你们欺诈。”


    “以姜客山的心机和脑子,他必然不会将把柄落入你们的手中,到时候,承担罪责的人只有你和你的小弟们。”


    “如果计划失败,就像今天这样——”


    “你和你的小弟进了派出所、被拘留,而我选择不出面和解,姜客山照样可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最先欠你们的那笔钱都不用还了。”


    “无论哪种做法,他都可以完美隐身,还能完美解决这笔债务。”


    景瞬承认自己这番分析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也有煽动的成分。


    可谁让姜客山和徐佳先找他的麻烦呢?他现在必然要用同样的方式反击。


    扩了音的手机将这段话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丘民生的小弟捂着还在发疼的嘴角,气囊囊的,“丘哥!说得对啊!姜客山是在利用我们!对了,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借、借刀杀人!”


    陈易铭默默补充,“姜客山全程没参与,就算和警方说了这事,你们也没有明面上的证据可以指正姜客山,他完全可以否认。”


    又一个小弟激动起来,“没错!就是这样!”


    “妈的,这是把老子当枪使呢。”


    丘民生彻底回过味,对于景瞬的分析深信不疑,他憎恨的情绪立刻更换了目标。


    坐在车内的景瞬和迟归对视一眼,继续说,“现在能轮到我们和你做交易了吗?”


    丘民生沉住呼吸,“你说。”


    “姜客山在横城有短剧影视工作室,我要你们上门要回那笔钱,上门的动静越大越好,时机也要好好挑。”


    “丘哥,你说得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景瞬眸光微闪,特意抬高了丘民生的能力,“我相信以你的经验,肯定有很多震慑人的讨债手段。”


    有正经的借贷合同,索要合法的本金和利息。


    至于怎么个“闹”法,只要不出人命,那充其量就是民事纠纷。


    既然姜客山故意让丘民生堵住他、威逼讨债,那就得做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准备!


    迟归接过了恋人手中的电话,代为补充,“当然,你们不会白干。”


    “我公司旗下有好几家正规合法的金融投资公司,我可以让我的助理给你们推荐合适的项目,绝对保证你们的年利率。”


    “你们做民间高利贷的生意,和在悬崖边走钢丝没区别,稍有不慎就会亏财进局子,不如投资来得稳扎稳打。”


    迟归抛出这一条件说服时,陈易铭也递上了早就备好的名片。


    丘民生看见上面响当当的“迟氏集团”几字,大惊,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迟氏集团的威力。


    丘民生攥紧名片一角,再三确认,“你们认真的?”


    早两年,他就想要理财投资了。


    要不是因为他实在没文化、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理财数据,更怕多年积攒的钱财在投资里亏本,谁不愿意躺着就把钱赚了?


    陈易铭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先生每天过手的都是上亿的项目,没必要为了这区区几百万,设局骗你们浪费时间。”


    “……”


    丘民生沉默了好一阵儿,还是没能抵住这巨大的诱惑,“行!我跟你们合作交易!要是发现你们在骗老子,我就算是闹进局子也要找你们算账。”


    以他的眼光来看,景瞬他们比姜客山靠谱!


    迟归根本不把这声威胁放在心里,只对着电话说,“认清你要算账的对象就好。”


    丘民生说,“放心,我不会让姜客山还有徐佳这对夫妻好过的!”


    他才不管徐佳和景瞬到底是不是母子关系,也不管他们为什么闹成了现在这样,他只知道——


    冤有头债有主!


    他这次遭遇的这些破事,必须要连本带利地向姜客山和徐佳讨回来!


    景瞬想到什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丘哥,小孩子是无辜的,针对大人可以,但别伤害到孩子。”


    丘民生说,“放心,我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傍晚那会儿只是在口头上吓唬吓唬而已。”


    “易铭,你和他们对接。”


    迟归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很快地,斜对街的陈易铭带着丘民生一群人往外走,应该是要找地方详谈。


    “丘民生倒是比想象中更容易说服。”


    他都不用下车见面,对方就已经点头同意了。


    景瞬暗松一口气,看向迟归,“为什么突然要给他们稳赚不赔的金融项目?一次性给钱做交易不好吗?”


    “不好,万一丘民生脑袋不清晰,做事又出现了纰漏呢?”


    迟归做事很缜密,也很替景瞬考虑,“你毕竟是公众人物,涉及到钱财交易一定要小心。”


    “让他们从金融投资项目中获利,到时候就算问起来,双方也是签了合同、你情我愿的正规合作。”


    景瞬明白了恋人的良苦用心,轻笑,“嗯,还是你考虑周道。”


    迟归继续交代,“这事后续不用你出面了,你也不要和丘民生联系,我帮你盯着。”


    “好。”


    …


    回到迟宅北馆时,已经快十点了。


    管家林叔提早备好了汤面,景瞬和迟归简单吃了些,上楼洗漱。


    浴室内,水汽和热意蒸腾。


    迟归率先穿了一件浴袍走了出来,他趁着恋人还在泡澡的功夫,拿起手机走到了隔壁的书房,迅速打出了一则电话。


    电话接通,季天衡的声音传来,“喂。”


    “季少,想借用一下你们季氏的娱乐圈人脉,帮个忙。”


    迟归开门见山,一点儿弯都不绕,“事成之后,条件你随便提。”


    季天衡笑开,“谁又惹到景瞬了?”


    迟归报出“姜客山”的名字,简单说明情况,“这人原本是做影视项目投资,近半年改了赛道,投资做短剧去了。”


    “短剧?”


    季天衡笑了声,应下,“行啊,那我让手底下的人先去了解一下,过两天再和你联系?”


    迟归记挂着主卧里的恋人,本来就没打算延长聊天时间,“行,那就先这样。”


    “好。”


    迟归挂断电话,重新走回了主卧。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他不放心地走近,打开虚掩的门,“瞬瞬,别泡太久,容易缺氧晕。”


    “嗯,我知道了。”


    景瞬传来回答,声音宛如在水汽中弥散开来,带着些许潮湿的气息。


    迟归眉心微蹙,心里的担忧再度升了起来。


    哪怕恋人再三和他说过“没事”,可徐佳的做法实在令他都觉得寒心,更何况是当事人?


    “呜~”


    狗宝从狗窝里跑了出来,不甘示弱地也蹲在了浴室门口。


    迟归瞧出这狗子的攀比心,发笑。


    不过转瞬之间,他就想起了什么,难得蹲下身子,“狗宝,想不想你景爸开心?”


    “嗯呜~”


    这不废话?


    狗宝傲娇地竖起小耳朵,但蹭着地板上晃荡的尾巴出卖了它的真实想法。


    迟归拍了拍它的脑袋,“跟我过来,今晚你要是表现好,以后我就不拦着你进卧室了。”


    狗宝聪明,听懂了迟归的意思。


    它难得没有逆反心理,和迟归达成统一战线,出了卧室。


    …


    浴室的门重新打开,聚集的水雾从门缝中四散。


    景瞬慢悠悠地走了出来,长时间的泡澡让他的大脑有些晕眩,脚步也有些虚软。


    他环视一圈,难得没能找到恋人和小狗蹲守的身影。


    “去哪里了?”


    景瞬嘟囔了一声,只好先独自坐在了床边。


    他饮了一口床头放好的温水,才刚缓过身体泡澡后的热感,正在充电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滋滋。


    景瞬拿起手机一瞥,原本柔和的眉眼霎时冷了下来。


    徐佳像是才回过了神,短短半小时的功夫给他拨了好几通电话,还发了十几条消息。


    景瞬没有点进细看,而是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手机号拉黑、微信删除、拉黑,直到一气呵成完成了这些操作,他才吐出了胸口的郁气。


    其实,从徐佳主动联系的那一天起,景瞬的内心深处就存了一丝近乎天真的、可笑的期待——


    他希望徐佳是真的想要重新挽回这段母子关系,他之前所有的犹豫和徘徊,都是因为这点隐秘的期待。


    但事实终究击碎了一切,景瞬回过头来看,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好在现在的他拥有了更多的爱意,来自于迟归,来自于朋友,来自于宠物,来自于粉丝,这些喜欢和爱意足以替他挡住所有的恶意和伤害。


    他不会再去奢求那被美化过的亲情!


    结束了!


    早该结束了!


    “呜呜呜~汪!”


    门口突然响起了狗宝的声音。


    景瞬的思绪一瞬间被拉回,偏过视线,“宝宝?”


    啪嗒嗒的脚步声响起,戴着圣诞帽、扛着小红挎包的狗宝跑了进来。


    狗宝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穿戴上圣诞装束还真有些可爱,它咧开嘴,欢快地在景瞬面前转了一圈,这才扒拉进他的怀中。


    景瞬慢了两秒后,忍俊不禁,“宝宝,谁把你打扮成这样子的?嗯?”


    “呜呜!”


    狗宝身上的红色小挎包似乎是装了什么,沉甸甸的,随着它的动作往下滑溜。


    景瞬连忙拉住它的红色小包,笑意更浓,“让景爸看看,你要给我送了什么礼物?”


    他将手伸了进去摸索,拿出了一打四罐的旺仔牛奶。


    “来,喝点牛奶,好不好?”


    “你小时候最喜欢这旺仔牛奶了,一般人都舍不得送。”


    他眸光微晃,再摸索,又拿出了一个软乎乎的鲸鱼玩偶。


    “这是我第一次追鲸。”


    “你许的愿望,它们听到了。”


    “……”


    细腻的毛绒触感从手心蔓延,一路延伸至心尖,温柔地包裹着景瞬。


    他压住眸底泛动的水光,又往红色小包里摸了摸,忽然间,指尖触及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硬卡物件。


    景瞬将其拿了出来,是一个硬卡套。


    里面装着一张已经有些年份的白纸,上面画着一个丑兮兮的小狗头,边上写着——


    “小狗宝宝说:要开心,汪!”


    狗宝舔了舔景瞬的手背,紧跟着发出一声撒娇,“汪嗷!”


    “……”


    景瞬握紧了手中的硬卡套,目光又落在旁边再普通不过的牛奶和玩偶,一股被爱充斥的暖流自心底蒸腾而上,在眼底涌动。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从床上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往外跑了出去。


    迟归在门口等着,但恋人提前一步撞进了他的怀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哭腔。


    “予哥。”


    迟归将他揽在怀中,轻抚着恋人的后颈,“我在呢,别哭。”


    景瞬轻吸一口气,“我没哭,就是很感动,你什么时候准备得这些?”


    “那天提起你小时候走丢的事,我才知道你后来一直很爱喝旺仔牛奶,所以让林叔提早了很多放在家里,方便你想喝的时候能有。”


    “前几天你去帝京试镜,我在公司附近的商圈看见有小孩拿着小鲸鱼的毛绒玩具,想起你和我说过小时候没能去成的海洋馆……”


    于是,迟归主动上前打听这玩具的售卖地,特意也去买了一只。


    “拿到手后,我又觉得送这样的玩偶好像太幼稚了,这几天一直藏在书房没拿出来。”


    至于卡套里的小狗留言,这些年,迟归一直收得很好。


    迟归依次解释这几样东西的由来,是安慰,也是道歉,“宝宝,我知道这样拼凑准备显得很不走心,但时间太紧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圣诞节本来就不在迟归的节日清单内。


    原本他和景瞬的计划是看完姜瓷的演出,然后单独出去吃顿烛光晚餐,只是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变数。


    景瞬将迟归抱得更紧了些,“没有不走心,我很喜欢。”


    他自然明白以迟归的财富和地位,送得起更加昂贵、更有价值的礼物,但那些不是景瞬所需要的。


    无论是牛奶、玩偶,还是那张珍藏多年的祝福纸条,恰恰带着迟归对他最真切的爱意和重视。


    迟归轻巧使力,将穿着单薄的恋人抱回了卧室。


    “嗷嗷!”


    狗宝围着他们打转,脑袋上的圣诞帽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了,反而显得更加憨厚可爱。


    景瞬将它的歪帽子扶正,心情很好,“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圣诞装扮?”


    迟归实话实说,“易铭给秘书办值班圣诞礼物的时候,顺带给狗宝买的。”


    狗宝是家里的团宠,陈易铭等人平日里没事都爱和它玩。


    “本来还有红色的圣诞服和圣诞鞋袜,但狗宝太胖了,衣服塞不下。”


    为了节约时间,迟归就简化了一下。


    狗宝像是听懂了迟归对它身材的吐槽,急得大喊:“汪!”


    宝不胖!


    宝这是可爱!


    景瞬看着确实“长势”喜人的狗子,忍着笑安抚,“好好好,不气不气,我们狗宝这多可爱啊,哪里胖了,不胖不胖~”


    狗宝满意了,又往景瞬脚边贴了贴。


    迟归见他笑得开心,伸手蹭了蹭他的脸颊,“开心了?”


    “嗯,开心。”


    景瞬是发自真心的幸福,感慨良多。


    他顺势将脑袋抵在了迟归的胸膛,听着恋人强而有力的心跳,“予哥,你知道吗?”


    “我很早之前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围绕着我运行转动的。


    从小到大,景瞬有太多想抓住却抓不住的东西,也有太多想拥有却被迫放弃的东西。


    “比起迎接和庆祝,我更习惯接受失落和失去,但遇见你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景瞬很难形容自己由内而外的新生感,但他知道,眼前的迟归一定能懂。


    迟归的指尖没入他的发丝,温柔摩挲着,“宝宝。”


    “嗯?”


    景瞬仰起头,与他对视。


    迟归凝视着他的眉眼,将满腔的爱意一并交付,“在我的世界里,你就是运行规则。”


    “宝宝,无论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


    景瞬给出同等的承诺,“我也是,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扬起嘴角,凑上去,“予哥,我们试试看,好吗?”


    吻里附带着暧昧的邀请。


    迟归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用尽了理智再三询问,“你确定?”


    景瞬回答,“我确定,我想要你。”


    迟归眸光一暗,掌控欲十足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上去。


    景瞬被迫却又心甘情愿地承受着深吻,偶尔透出一声近乎撩人的呜咽。


    本就松垮的浴袍散开,如同一块草莓雪糕,随着热气蒸发,悄然融化在了迟归的怀里。


    迟归一把将恋人抱了起来,重新往浴室里走。


    景瞬慢半拍地抬眼,眸里溢满了动/情的水汽,“嗯?”


    “东西都在浴室里。”


    迟归在他的耳畔落下这意味深远的一句话,反手就将浴室门重重关上。


    狗宝慢了一步,被迫隔离在了浴室门外,它急得转了两圈,还用爪子疯狂扒拉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呜呜!嗷!”


    宝也要进去!


    为什么不让宝进去!


    只是这会儿,向来顺着它的景瞬无暇理会它的撒娇诉求。


    狗宝哼唧累了,只能趴在浴室外的地板上耐心等待,很快地,它就发现了不对劲,耳朵一抖一抖地竖了起来——


    浴室里面传来晃荡的水声。


    夹杂着景爸和那归的模糊声响,痛苦又夹杂着欢愉,一些奇怪的动静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


    小狗不懂。


    小狗的耳朵又耷拉下来。


    直到很久之后,浴室的门才重新打开,里面的热气夹杂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散了出来。


    狗宝嗅了嗅,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呜汪!”


    迟归抱着景瞬回到床上,对企图上床的狗宝要求,“今晚不行,回狗窝。”


    “……”


    狗宝无语。


    说好的哄景爸开心后就让它上床呢!这归说话不算数!归坏!


    狗宝将视线投向了景瞬,企图让对方替自己做主。


    可是下一秒,迟归将边上的被子往上一拢,盖住了他和景瞬两人重叠的身影。


    “呜嗯。”景瞬本就没有缓过来的思绪再度被掌控,任由对方的爱意再度包裹。


    狗宝闻到空气里明显不对劲的气味,确定床上的两人都没空搭理自己后,只好乖乖回到了自己的狗窝。


    它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特别自觉地面对着墙角、背对着那张大床,自顾自地哼唧啃脚。


    宝不计较!


    宝之后再和这归算账!


    “……”


    狗宝就这么等啊等着,但始终没等到床上的两人玩闹结束。


    许久以后,它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叼着自己的狗窝,委屈巴巴地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太欺负宝了!


    你们还让不让宝睡觉了!


    第82章 【第082章】 “予哥,我们偷偷去看……


    景瞬再次醒来时, 浑身都泛着难以言喻的酸痛。他缩在松软的被窝里没有急着动弹,昏昏沉沉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卧室内光线很暗,窗帘缝隙中隐约透出一抹灰白的天色, 雨雪声敲打在玻璃窗上。


    “……”


    下雪了吗?现在是几点?


    脑海中的疑问刚刚冒出, 主卧外就传来了特别轻微的脚步声,似乎在刻意避免打扰到他。


    景瞬看向磨砂门外的那道模糊却熟悉的身形, “予哥?”


    刚开口,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嗓音沙哑得仿佛车轮碾过烈日的砂石地,就快要冒烟了。


    原本还在轻手轻脚的迟归听见恋人的呼唤,少了点克制,“瞬瞬,醒了?”


    他加快步伐走到床边, 打开床头灯。


    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 景瞬的双眼被迟归温柔遮住,“别急,慢慢适应光线, 免得刺眼。”


    景瞬透过恋人的手指缝隙慢慢适应了光亮,这才脱离了他掌心的细致保护,“我……”


    迟归轻抚他的侧脸,“要不要先喝点温水?”


    景瞬正口干舌燥,点头。


    他看着迟归前去倒水的身影,忍住身体上的不适爬坐了起来,腰上泛着难以形容的麻意,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曾经发生的一切。


    “……”


    我天。


    怎么又胀又麻又酸的。


    景瞬当然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才导致这种结果,耳根子不受控地发红。


    迟归走回来,将温水递给景瞬, 还贴心地将软枕垫在他的腰后,“这样会不会舒服点?”


    景瞬喝了大半杯温水,才觉得自己恢复了清明,“嗯。”


    再开口的嗓音还是有些哑,但软意更明显了些。


    迟归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于是主动报备,“已经是二十七号了,早上十点,外面一直在下小雪,天色看上去才特别暗。”


    “……”


    二十七号?


    他们不是圣诞节那晚才……


    景瞬欲言又止,捧着水杯的指尖透着点粉。


    迟归藏着点笑,接回他手里的杯子,像是道歉,更像是复盘,“怪我,明知道要小心保护你的腰和双腿,但还是没能忍住。”


    “……”


    景瞬脸颊发烫,回想起一点儿碎片——


    在浴室里的前戏一次,床上一来一回的两次,等再回到浴室清洗时,又没忍住来了一次。


    再后来,他累得只想爬出这场纠缠,却又被恋人轻轻松松扯了回去。


    景瞬听见迟归口头上的“道歉”,却捕捉到了他眸底餍足的光亮,哼唧,“我怎么觉得你在暗爽?”


    “有吗?”


    “没有吗?”


    “……”


    迟归沉默了两秒却没否认。


    他重新牵起景瞬的手,略带薄茧的指腹轻柔地蹭着恋人的手背,“你昨天有点低烧,白天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我有尝试喊你吃饭,但你一直嘟囔着说很困很累。”


    无奈之下,迟归只好让家庭医生在打完退烧药的情况下,又给景瞬补了一剂营养液。


    迟归早起给景瞬量过体温,已经正常了,“饿不饿?我让林叔把饭菜送上来?”


    景瞬确实没什么力气下楼,点头,“我想去洗漱。”


    迟归立刻接话,“我抱你过去。”


    景瞬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几斤几两,没有故意逞强,“好。”


    …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中厅的毛毯上,茶几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小菜。


    景瞬饥肠辘辘,难得多吃了些。


    直到填饱了肚子,他才后知后觉地问,“欸,狗宝呢?”


    迟归喝了口水,“拖着狗窝去楼下了,这两天看你没空理它,正发脾气闹搬家。”


    “真的假的?”


    景瞬吸了一口气,努力喊了一声,“狗宝!宝宝呢?”


    不出五秒,楼梯上就响起啪嗒嗒的急速跑步声,狗宝撞开虚掩的中厅门,来不及刹车就撞在了景瞬的身上。


    “呜呜!”


    景瞬的重心偏移,腰上再度泛起酸胀,“嘶——”


    迟归眼疾手快地扯住狗宝后颈的项圈,将它往回拉了拉,挑眉要求,“冷静!不可以!”


    狗宝冲他叫:“汪!”


    就可以!


    “不可以!”


    “汪!”


    就不听你的!


    眼看着一人一狗又要吵起来,景瞬连忙揉了揉狗宝的脑袋,“没事没事~让我看看我们宝宝~”


    “呜呜呜~”


    狗宝立刻软了下来,将“委屈”释放。


    它倒在景瞬的怀里、敞开肚皮撒娇,声音都快变成小夹子了,“嗷呜!嗷嗷呜~”


    景爸!这归说话不算话!


    他拉着你做坏事!他还不让宝上床!


    景瞬根本不知道自家狗崽在叫唤什么,但还是宠着哄着,“噢噢噢,景爸知道了,你最乖了,咱们不生气~”


    于是,狗宝越发变本加厉。


    它每哼唧上两句,还要斜看迟归一眼,暗戳戳的炫耀意味特别明显。


    “……”


    迟归看懂了,但少有地不计较。


    嗯,他是正宫。


    狗宝终究只是狗宝,根本不会影响他在景瞬心中的地位。


    滋滋。


    手机振动响了起来。


    迟归打开手机一看,突然目光凝了凝。


    景瞬的注意力还留了一部分在恋人身上,不自觉地停下对自家狗狗的抚摸,“怎么了?”


    “季天衡给我发的消息,说横城那边准备成立一个短剧协会,筹备有段时间了。”


    为了短剧行业向上的、可持续的精品化发展,文娱有关部门过两天要在横城召业内探讨会,出席名单已经出来了。


    里面有将近百号人,有投资公司的老板和制片,也有导演和摄影,就连目前发展势头较好的短剧演员也在其中。


    看上去,协会规模应该不小。


    迟归拿到手的活动流程展示给了景瞬,提炼重点,“姜客山在受邀名单内,还要上台发言。”


    “……”


    姜客山,短剧协会副主席。


    景瞬盯着这行字,不由看向迟归,“时间、地点都确定了?”


    “嗯,都确定了。”


    迟归应下,默契领悟了他的意思,“我直接发给丘民生。”


    景瞬有些狡黠地笑了声,又说,“嗯,予哥,要不过两天,我们偷偷去看热闹?”


    迟归自然是顺着他的,“好。”


    …


    横城,正是雨夹雪的天气。


    一位穿着单薄的男子钻入一辆黑色皮卡车,兴奋地搓手开口,“丘哥,我都打探清楚了!”


    坐在前排副驾的丘民生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侧过身来,含糊示意他,“说来听听。”


    刚上车的男人叫陈斌,是跟在他手底下干活的小弟之一。


    陈斌将冻僵的双手搓暖,又从边上兄弟那边接了一根烟,没急着点火,“姜客山原先的公司是破产了,但他的新工作室就开在三号影视棚的边上,叫山脉工作室!”


    “成立小半年了,投资了不少短剧,光看平台网站上的点击量和剧集排行,收益应该挺乐观的。”


    丘民生朝车窗外吐出一口烟,恶狠狠,“妈的,这狗东西之前还敢在我们面前装穷?”


    有小弟应和,“就是啊!”


    “丘哥,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斌读过几年书,在他们这群人里算是有脑子的了,“我琢磨着,姜客山铁定能还清欠我们的那一百万,就算我们是要那虚假的‘四五百万’,他挤挤应该也能有!”


    谁不知道娱乐圈赚钱快?


    况且短剧十天半个月就能拍完一部,审核还轻松!只要找对了人脉和门路,那投资风险可低多了!


    边上小弟问,“丘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像之前那样直接上门要钱?”


    丘民生拧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对策。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陈易铭发给他的。


    丘民生将那条消息大致看了明白,脑海中当即有了主意,“不急,我们再等两天。”


    他将手机递给了陈斌,朝车窗外弹了弹燃尽的烟灰,“他姜客山既然敢把我们当猴耍,那我们这次给他也回个大的。”


    “老四,帮我准备点东西。”丘民生示意一位小弟凑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老四得令,坏笑,“丘哥,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


    元旦当天。


    连绵的冬雨终于停了下来,横城迎来了难得的暖阳,阳光散落进办公室内——


    姜客山正低头仔细整理着衣着和领带,突然间,敲门声伴随着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


    “姜总,我可以进来吗?”


    姜客山分辨出来人的声音,没有阻止,“进。”


    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位穿着妩媚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穿着正装的姜客山,瞳孔深处流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踩着高跟鞋走近。


    “姜总,你看我今天的装扮合适吗?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有点紧张。”


    年轻女人名叫赵敏儿,是山脉传媒才签约的短剧演员。


    赵敏儿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来了横城当群演,她跑了将近三年的群杂,三个月前意外被姜客山看重,签约成为了一名短剧演员。


    短剧拍摄流程快,对演技要求也不高。


    赵敏儿打扮一下也算漂亮,于是混成了一部短剧的女二。


    那部短剧上线后沾了男女主的光,在各大平台小爆了一把——


    不仅给主投资的山脉工作室获得了不菲的收益,而且还让赵敏儿享受到了“光鲜亮丽”所带来的美妙滋味。


    姜客山虽然年近六十,但外在打扮、谈吐气度都很知性,他又是工作室的老板,看上去财力颇丰。


    赵敏儿私下了解过,对方在娱乐圈里的人脉很多,曾经还是大热剧的制片,因此她就动了不该有的念头,隔三差五在姜客山面前晃悠。


    这不,姜客山受邀横城短剧协会的邀请,还可以带上自家公司的三位艺人。


    于是,赵敏儿就成了其中之一。


    姜客山正忙着重系领带,敷衍了瞥了她一眼,“嗯,你怎么不直接去会场?”


    赵敏儿连忙上前,“姜总,我帮你吧。”


    说着,她就一边上手,一边解释,“我住的地方离开会场馆太远了,想着搭姜总的顺风车过去。”


    “……”


    姜客山瞥了一眼赵敏儿的深V连衣裙,眼露暗芒,阅历丰富的他哪能不知道对方的心机和算盘?


    但他并不会拆穿,只会顺势而为。


    毕竟,哪个男人不享受女人的追捧和讨好?年轻的躯体终究是诱人的。


    赵敏儿系领带的手有意轻抚过姜客山的喉结,眼尖捕捉到下巴上的抓痕,“哎哟,姜总,你这抓痕还没痊愈呢。”


    赵敏儿摆出一副体贴入微的姿态,声音愈发柔和,“你在外干事业,形象得要维持住的呀。”


    姜客山想起这道抓痕,脸上就难看了起来。


    那天,他和徐佳爆发出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两人都朝对方动了手,躲在房间里的姜瓷吓得一个劲地大哭。


    最后,姜客山摔门而出,带着满肚子的火气和不安连夜返回了横城。


    他一直担心丘民生要钱不成、从派出所出来后会借机报复,但眼看着过去了五六天,对方也没再打来一个质问电话。


    估计是怕再惹事被警方抓住?


    想到这儿,姜客山稍稍安心了一些。


    赵敏儿旁敲侧击,“姜总,最近怎么没听你提起嫂子?”


    “她忙。”


    姜客山应得很敷衍,并不怕徐佳会和他闹离婚,他早就看透了妻子的本性——


    这些年,徐佳先有景瞬赚钱花销、后又有他赚钱养家,她当惯了有钱富太太,却没有半点真本事。


    现在,徐佳的年纪上去了,早就不可能回到银幕前演戏。


    除了依仗着他,徐佳已经没有其他活法了,所以,对方前段时间才会帮着他去哄骗景瞬,即便这一计划并没有成功。


    姜客山是有些可惜没能靠住迟氏这座大山,但好在工作室已经稳步走上了正轨。


    只要他拿捏住这次机会,在短剧协会里占有一席之地,早晚能赚到更多的钱!


    至于景瞬和迟归?只是一对上不了台面的狗男男,有什么好怕的!


    要是把他惹急了,他就找人脉和媒体曝光,也让景瞬彻底在娱乐圈里待不下去!


    “走吧,我今天还要上台演讲,不能迟到。”


    “嗯。”


    …


    短剧协会的成立仪式兼研讨会,定在户外。


    主办方找了一个露天的大草坪搭台布景,这会儿主区域已经坐满了人,不少媒体记者在边上来回拍照、还有直播的。


    斜后方的景区酒店里,景瞬悠哉地坐在了遮阳的三楼阳台上,从他这个视角往外看,正好能看清主舞台。


    身后脚步声响起,迟归将泡好的茉莉花茶给他端了过来,“能看得清?”


    “能啊。”


    景瞬拍了拍身边空余的位置,“快来坐,有些热闹就得看现场才有意思。”


    横城和海市离得近,开车来回很方便。


    迟归坐下,趁机将恋人揽进自己的怀中,“看见姜客山了?”


    景瞬指指点点,“喏,第一排,中间过道左数第五个,应该是他。”


    迟归找准目标,“他位置还挺靠前。”


    景瞬哼笑,“那可不?人家都要混上短剧协会副主席了。”


    迟归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冷冽,随即接话,“那就看看,他这位即将上位的短剧协会副主席,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的。”


    此刻,阳光正好。


    姜客山看着正在进行会议开场的主持人,暗暗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自从得知横城要成立短剧协会后,他就一直在积极推动进展、和有关领导处好关系,内部定下了协会副主席的头衔。


    他今天只要将这个位置坐稳,以后山脉工作室就会处在短剧行业的第一梯队!


    什么平台的推广曝光?什么拍摄的剧本资源?他都可以借着身份的便利大开后门!


    到时候,不怕赚不到钱!


    姜客山正畅想着未来,就有一名工作人员弯着腰靠近他,“姜总,下一环节就轮到您上台发言了,麻烦您跟我到侧台边等待了。”


    “……”


    不是直接上台?怎么换到从侧边上台了?


    姜客山愣了两秒,以为只是上台流程发生了细微调整,他点头起身,跟着工作人员离场。


    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舞台上,后面的电子大屏幕正实时播放着网络直播的画面。


    舞台的影音设备都集中在了舞台左侧,人多且杂,姜客山被带到了人更少的舞台右边。


    “……”


    姜客山觉得这一安排奇怪,只是没等细想,舞台上的主持人就响起了声音: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横城短剧协会副主席,姜客山先生上台致辞!”


    姜客山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走上了舞台。


    就在他出现在了直播镜头里的那一刻,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恶意嚷嚷,“姜客山!去你妈的!还钱!”


    ——唰啦!


    突然间,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几乎将姜客山淹没,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头顶砸下,迅速浸透了他的西装。


    现场众人惊呼,而直播画面更是实时记录了这一幕——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鸡血还是猪血?哎哟,姜总这是得罪谁了?””……”


    姜客山僵在原地,一片空白的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过于腥臭的血味几乎要将他熏倒。


    台下的惊呼声一轮盖过一轮,他胡乱地擦掉了眼睛边上黏稠的鸡血,转身看向罪魁祸首。


    佯装成工作人员的陈斌将小桶砸在了他的脚边,与此同时,老四跟着跑了上来。


    两人拉着横幅,一左一右地展开,将上面的大字展示在了众人的面前——


    “姜客山!还我四百万!还我血汗钱!”


    主持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傻了眼,下一秒,她手中的话筒就被人夺了过去。


    戴上墨镜“伪装”的丘民生大摇大摆地上台,理直气壮地举着话筒、对着台下的众人说,“大家都听听看啊!”


    “姜客山欠了我四百万!逾期到现在都不肯还!”


    “前段时间我给他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他最后还把老婆女儿拉出来挡枪!”


    “结果他自己在横城又是开工作室,又是当你们这、这狗屁主席的!赚得盆满钵满!”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这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各位可都看清楚了,就姜客山这种欠钱不还的德行,谁和他合作谁倒霉!”


    “……”


    姜客山自诩是个体面人,从未当众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哆嗦着地指着丘民生,“你、你胡说八道!”


    “我什么时候欠了你四百万!”


    “你是谁派来故意惹事的?你信不信我报警!”


    最后两字,他几乎是咬碎了牙。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震住丘民生,却没想到对方变本加厉,“你报警啊!我这儿有你的借条!”


    说着,丘民生就把白纸黑字的借条拿了出来,却故意抖着手不给镜头看清,“你自己签的字,你忘记了?”


    “……”


    这张写着四百万的借款欠条确实有姜客山的潦草签字,实际上是无效的,只是是他和丘民生合起伙来想要诈骗景瞬的“假证”!


    没想到,阴差阳错用在了这里!


    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网络直播的弹幕没有被及时切断,很多网友都涌进来看起了热闹。


    现场的媒体记者更是变身八卦记者、拍个不停,全方位无死角地记录下姜客山狼狈至极的一面。


    坐在三楼吃瓜的景瞬有些震惊,看向恋人,“我想过丘民生的手段会不一般,但没想到他居然敢到这个份上?真不怕姜客山报警啊?”


    “干他们这行的,哪个没血性?姜客山利用他们在先,丘民生反应过来后心存怒气也正常。”


    迟归分析给恋人听,又猜测,“看看吧,说不定他留了后手。”


    景瞬点头,继续充当旁观者。


    反正他们两人已经和这件事情没关系了,看戏就好。


    丘民生给陈斌和老四使了一道眼神,见好就收,他们趁着工作人员上来维持秩序前,收起了横幅。


    丘民生往姜客山的跟前走了两步,避开话筒威胁,“你还有个宝贝儿子是演员吧?”


    “……”


    姜客山瞳孔一抖,突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丘民生威胁,“父债子偿,你要是敢报警,我和我的兄弟就会一直找他的麻烦。”


    他设局让徐佳的儿子还钱,却将自己的儿子保护的严严实实!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姜不凡不就是另外一个合适对象吗?


    姜客山的软肋被拿捏,如遭电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丘民生等人下了台。


    主持人和其他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这才赶了上去,“姜、姜总,你没事吧?”


    “……”


    姜客山环视台下投射而来的各异目光,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恨不得一死了之。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他苦心维系了几十年的形象毁于一旦,即将东山再起的事业瞬间化为乌有!


    第83章 【第083章】 “连我都是你的,抢什……


    姜客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台的, 等到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被工作人员带进了附近酒店的休息室。


    全身上下都是黏稠且斑驳的鸡血,无论怎么用清水冲洗、毛巾擦拭, 红色的痕迹始终触目惊心, 反复提醒着他刚才丢人的遭遇。


    “……”


    姜客山心绪起伏得厉害,无能狂怒地将沾了血的毛巾砸在地上。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赵敏儿拿着一套干净衣服走了进来, 只是一走近,姜客山身上的臭味就熏了过来。


    赵敏儿强忍住嫌弃, 佯装体贴,“姜总,我给你拿了干净衣服,你先换上?”


    虽然她很意外姜客山会欠下四五百万的欠款,还让债主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丢了面子, 但她知道, 对方手中的短剧项目不少——


    只要巴结着对方、拿到更多的短剧项目,她就能维持住光鲜亮丽的生活!


    姜客山没时间去洞察赵敏儿的弯弯绕绕,连忙在她的帮助下换上不算合身的衣服。


    还没等他再出门, 和短剧协会对接的官方负责人就走了进来,“姜总。”


    “严秘书,你听我说——”


    姜客山强行打起精神,恢复了些许理智,“有人恶意针对我,还当众抹黑诽谤我,我……”


    严秘书抬手制止他的解释,皮笑肉不笑地说,“姜总,这是你私人需要处理的问题, 我们协会不干涉,只是你这情况闹得也太大了。”


    短剧协会正式成立的第一天,就出现了这种丑闻闹剧?这怎么能行。


    “为了维护短剧协会的社会形象,这‘副主席’的职位我们会另行考虑人选,稍后官方也会发布公告、说明情况。”


    一番话,冠冕堂皇。


    “……”


    姜客山早已预见到这种结果,但此刻依旧不受控地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为了促进短剧协会的成立,更是为了自己事业扩展的私心,这段时间,他一直竭尽全力、跑前跑后的。


    结果现在呢?官方对他说丢就丢!


    严秘书看出了姜客山的忿忿不平,却没理会,选择转身走人。


    自己闹出的丑事,那就得自己承担后果,这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不嫌丢人呢?


    如果是他,那就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滋——滋——滋——


    桌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震动,姜客山强压住呕血的冲动,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运营总监慌乱的催促,宛如另一道惊雷劈落,“姜总!您立刻回工作室一趟吧,出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姜客山和赵敏儿赶回工作室时,已经大乱了。


    原本整洁明亮的办公室白墙,这会儿被倒上了大量的红色油漆,并且工作室的招牌logo上还写下了——


    “老赖还钱!”


    “骗子公司!”


    “破产!倒闭!”


    姜客山看见这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差点又没能站稳。


    赵敏儿适时搀扶住他,丝毫不避讳其他员工的八卦眼神,反倒挨得越发近了,“姜总,你别急。”


    运营总监看见了他们两人越了界的亲密接触,眸底溢出一丝厌恶。


    姜客山问,“到底怎么回事?”


    运营总监说,“一个小时前来了六七个人,上来就是泼红漆、还带走了器材室里好几台机器,他们说……说你欠了钱,那些机器就用来抵债了。”


    众员工都是打工赚钱的,哪里管得了这种事情?而且他们都看到了短剧协会的直播闹剧,知道姜客山是真的惹上债主了!


    “姜总,最严重的问题不是工作室里的损失,而是我们工作室目前正在投资拍摄的四部短剧,今天早上全部罢工了。”


    从演员团队到导演摄影,几乎都陷入了停摆的状态。


    姜客山一头雾水,“怎么回事!拍摄费用不是都已经拨到位了吗?”


    不对!


    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出现四个剧组同时停摆的情况?


    有人在搞鬼?!


    运营总监已经打听到了内幕,透露,“横城上周新入驻的短剧制作公司,跃然传媒,背后是澳市季氏的文娱资本。”


    他们暗中接触了山脉工作室目前正在拍摄的四部短剧剧组,以更高的片酬、工资收买了短剧演员、导演、摄影等等。


    这群人像是故意说好的,同时在今天陷入了停摆。


    “姜总,我打听过那些短剧演员的口风了,他们宁可付违约金,也不愿意再继续拍摄我们的短剧。”


    短剧才发展每两年,整个行业的秩序还没完全形成。


    哪怕同样一个剧本,版权却可以卖给好几家工作室,每家都可以请不同的演员来拍摄不同的版本。


    竞争对家之间,抢占得就是时间和上线效率。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短剧演员都签在了山脉工作室,日薪日结的短剧合同对他们的约束力很低。


    这群人像是预知了山脉工作室即将到来的困境,拍摄到一半却突然不干了?


    就算他们愿意给违约金,也不一定能弥补工作室前期投入的费用!


    跃然传媒?季氏资本?


    姜客山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热汗,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季氏资本从来没有交际,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对方!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们这种做法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运营总监已经预感到了工作室即将面临的倒闭,决定今晚就开始找下家,不打算干了的她将烂摊子丢给姜客山。


    “姜总,现在怎么办?”


    “我想想,我想想。”


    姜客山已经在连番的冲击下六神无主,自顾自地走进了办公室。


    赵敏儿厚着脸皮追上,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众员工看见这一幕,眼中尽是鄙夷。


    他们也都已经做好了找下家的准备,这会儿的议论少了点克制——


    “姜总不是有老婆小孩了吗?他居然允许赵敏儿跟前跟后?”


    “一个贪图资源,一个贪年轻□□呗,恶心。”


    “这两人的岁数差,不就是女儿和爸爸吗?真够不要脸的!”


    …


    办公室的门隔绝了这些不堪而耳的讨论。


    赵敏儿主动给姜客山烧了壶水,等着水开的功夫,她继续凑近安慰,“姜总,别急,总能想到解决办法的。”


    “要不,空出来的短剧演员位置,我来给你顶上?”


    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想要明晃晃的捡漏。


    姜客山将眼前人愚蠢的小心思看在眼底,一把勾住她的细腰,似捏似掐,以此来减轻自己内心的怒火和崩溃。


    赵敏儿没想到这老男人真会上手,怔了两秒。


    但很快地,她就状若无骨地“跌”坐在了对方的膝盖上,忍着对方身上还没散尽的腥臭味,撒娇喃喃,“姜总。”


    赵敏儿的眼光和认知都有限,看不了太长远的,她只知道,眼前的姜客山是自己目前最好傍上的大腿!


    下一秒,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从海市赶来的徐佳撞破了眼前的这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


    姜客山心烦意乱着,蹙眉看着不速之客。


    赵敏儿看见有人推门后也很惊讶了,但她不认识徐佳,又见姜客山没有反应,想当然地下了逐客令。


    “你是新来的保洁阿姨吗?不知道进老总办公室要敲门?”


    “现在没你的事,赶紧出去!”


    “……”


    自从和姜客山吵过架后,徐佳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崩溃。


    或许是为了逼她服软,姜客山故意停了她的银行卡——


    徐佳从未有过这么拮据的日子,在坚持了不到一周后,她终于放弃了以前的骄傲和自尊。


    今天送完小女儿上学、将其嘱托给了同班同学的妈妈后,她就带着“求和”的心来了横城。


    徐佳头一次外出没心思化妆,穿得也简单,却没料到一来工作室就会面对这种荒唐情况。


    保洁阿姨?


    徐佳被这四个字深深刺痛,骄傲和自尊被碾压粉碎!


    “你胡说八道什么!”


    徐佳上前就拽着赵敏儿的头发,将她打到在地,“你这个不要脸的!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来勾引有妇之夫?”


    “我告诉你,我是他老婆!”


    赵敏儿惊呆了,顿时哭得梨花带雨,“姜总~”


    她以为姜客山的老婆是富家太太呢,哪里知道会这么普通啊!


    姜客山本来就烦,一听见女人的哭腔和争执,更觉得头都要炸了,“够了!”


    他将赵敏儿从地上拉了起来,又用力将徐佳推开,全然没了往日的情分,“你不是很硬气吗?来这儿做什么?”


    徐佳见到姜客山护着旁人,只觉得脑袋轰得一下炸开,“我要是不来这儿!还不知道你姜客山能下作成这样!”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还能硬得起来?”


    这话说得毫不克制,惹得办公室外的吃瓜员工震惊出声。


    桌上的电热水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宛如火山爆发的前奏。


    姜客山今天一再丢脸,心中的怒气像是找到了最合理的宣泄口,他忍无可忍,又一巴掌扇在了徐佳的脸上,“你闭嘴!”


    ——啪!


    徐佳彻底疯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冲上前去将姜客山和赵敏儿同时撞翻在地。


    “啊!”


    赵敏儿看出夫妻两人感情不和,一边躲在姜客山的身后,一边还暗中去抓徐佳的头发。


    两个女人扭打在了一起,姜客山被迫夹在中间,也不知道是谁先勾到了地上的电线——


    刹那间,已经烧开的电热水壶砸了下来,滚烫的开水瞬间四溢!


    “啊!”


    不同程度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徐佳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脑袋,感受着脸上灼热的烫意,呼吸急促。


    恍惚间,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浮现——


    她想起了自己每次强势和景观海的吵架,想起了对方出轨时的恶心面目!


    她想起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景瞬亲昵喊她妈妈,更想起了自己坦白离婚那天,景瞬近乎哀求地问她:


    “妈妈,爸爸出轨,是爸爸做得不好,你们离婚,我真的不怨你。”


    “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以后一定会赚钱给你用、给你养老!你别不要我。”


    那时,徐佳和姜客山已经交往了。


    为了自己更养尊处优的富太太的梦,她果断放弃了第二任丈夫并不喜欢的景瞬!


    多年过去,她苦心经营的第二段婚姻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徐佳内心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悔恨。


    如果她当年没有对景瞬不闻不问,如果她能在景瞬受伤时给予关心,又或者能用真心去对待去挽回景瞬,而不是去糟蹋亲生儿子的心意——


    那么今天这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徐佳不知道自己是疼得大哭,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悔啊!


    这些年,她到底做错了多少事!悔啊!


    …


    景瞬和迟归看完了姜客山的闹剧笑话,当天就驱车返回了海市,他已经拉黑了徐佳所有的联系方式,所以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


    元旦过后,电影《裂隙》的剧组集训通知就发了下来。


    春节过后,部分演员要先在海市开启为期一个月的组训,才能进入正式的电影拍摄。


    景瞬没有异议,而是一头扎进了剧本研读中。


    今年的元旦和春节挨得很近,好几年没回过老家的陈易铭和韦迪双双休假,宅子里的佣人们也放假了好几批。


    年关将近,北馆变得安静了不少。


    一楼的壁炉里柴火噼啪作响,最顶端的铁片上摆放着几颗色泽诱人的橘子,在炭火的烘烤下香气四溢。


    景瞬盖着一层薄毯,正窝在沙发里研究剧本。


    狗宝乖乖趴在景瞬的身边,用毛茸茸又热乎乎的身体暖着他的小腿。


    景瞬认真看完一幕剧情,这才发现天色将晚。


    他刚准备给迟归打电话,忽然间,屋外就响起了一阵汽车行驶声。


    与此同时,听力敏锐的狗宝也站了起来,摇着尾巴看着门口的方向。


    景瞬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是不是你予爸回来了?去看看。”


    “呜!”


    狗宝最近知道了“予爸”是迟归的另外一种称呼,但狗不理,重新趴了下来。


    下一秒,北馆门口忽地响起了一声狗叫,“汪!”


    紧接着,又是一道许久未闻的活泼声线,“景瞬!还不出来迎接我这位客人!”


    “……”


    虞臻?


    景瞬轻易分别出好友的声音,连忙起身。


    狗宝已经冲到门前了,扒拉着想要开门,急得不行,还催促起景瞬,“呜呜~!”


    “来了。”


    景瞬暗笑,快速打开大门。


    门口的寒气一瞬间扑了过来,狗宝瞬间冲了出去,扑在大黑犬Eone的边上嗷叫个不停,“呜呜!汪汪!呜汪!”


    大哥!


    是大哥!


    是宝的大哥!


    Eone看似冷静地站着,任由狗宝亲密贴贴,实际上摇晃的尾巴已经出卖了它的激动情绪。


    虞臻跑了上来,看着已经脱离轮椅和拐杖的景瞬,由衷迸发出惊喜,他立刻给了好友一个结实的拥抱。


    “景瞬,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景瞬拍了拍虞臻的后背,笑回,“偶尔想一下,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话音刚落,迟归和秦烨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迟归见恋人穿得单薄,第一时间关切,“进去聊吧,外面冷。”


    “嗯。”


    四人围坐在壁炉边。


    狗宝这会儿很忙,在楼梯上跑上跑下的,忙着给许久未见的大哥搬零食。


    虞臻捡了一颗炭烤好的暖橘子,又因为太烫手丢给了秦烨,“嘶,好烫。”


    秦烨习以为常地接过,不紧不慢地给他剥着。


    迟归低声问景瞬,“要吗?”


    景瞬笑着点了点头。


    迟归特意给景瞬挑了一颗大的,一点一点地剥着,还将橘子的白色筋络也给处理得干干净净。


    景瞬旧事重提,“你们还没说呢,怎么突然回来了?”


    将近小半年的时间,虞臻和他的恋人秦烨一直在外旅游,前者很爱在朋友圈记录生活,景瞬几乎每天都能刷到他的最新动态。


    虞臻咬着橘瓣,含糊解释,“玩得有些累了,临时决定回海市休整一段时间。”


    “我们刚才已经和迟归说好了,暂时借住在之前那幢小别墅里。”秦烨接话,“等年后小臻考虑好了要在哪里安定、开甜品店,我再买房。”


    他们不缺钱,住哪里都方便。


    迟归也不在意这点小事,“没事,你们想住多久都行。”


    虞臻往景瞬的身边贴了贴,满怀畅想,“我们这次一起过新年,怎么样?”


    “当然好啊。”


    景瞬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一个像样的新年了。


    迟归将剥好的橘子递到恋人的手里,不忘叮嘱,“第一口咬慢点,小心烫。”


    “嗯。”


    虞臻察觉到两人间浓郁弥漫的甜蜜气息,眼中的打趣更浓。


    小半年没见,也不知道景瞬这位学生和他的对象发展到哪一步了?这两人不会还在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情趣小游戏吧?


    虞臻向来是没有什么顾忌的,于是勾搭着好友的肩膀,“景瞬,要不,今晚我们两个睡一起?小半年没见了,我们可以好好……”


    好好聊聊。


    这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坐在两侧的迟归和秦烨就对了一道眼神,异口同声,“不行。”


    两道平稳而沉静的声音,叠加在一起的震慑力十足。


    “……”


    纯友情好吧!


    着什么急啊你们俩!


    虞臻缩了缩脖子,没好气道,“嘁。”


    景瞬笑了笑,提议,“明天下午吧,我们好好聊聊。”


    “好啊。”


    虞臻和秦烨暂时在迟宅安顿了下来。


    除夕当天下了雪,北馆外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景瞬裹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站在大门五步开外的地方看着。


    边上的虞臻忙着指挥,“老公,往上一点儿!歪了歪了!”


    “迟归,你往左边贴点!别动别动!”


    “哎哟,你们两人怎么回事啊!别动,又歪了!怎么连个春联都贴不好!笨死了!”


    虞臻的嘴巴叭叭叭的,像机关枪无差别扫射。


    他一大早就跑去外面超市买了几副对联,说什么要增加春节氛围,先是给自己居住的小别墅贴了一对,又马不停蹄地赶来找景瞬。


    “虞臻,你就别为难他们了。”景瞬发笑,代替好友扬声,“就这样贴吧,挺好的。”


    迟归暗松一口气,率先完成了贴对联的工作,秦烨紧随其后。


    虞臻看着勉强对称的对联,“还行吧。”


    管家和佣人围在边上看热闹,给予认可,“两位先生贴得挺好的,我们北馆啊,难得这么热闹。”


    以往过节,哪里有这种张灯结彩的氛围啊。


    迟归走到恋人的身边,牵住他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怎么样?”


    “挺好的。”


    景瞬的眸光亮晶晶的,心里涌现出久违的期待,“我小时候可爱过春节了,期待吃年夜饭、还有拿红包。”


    再后来现实所迫,春节在景瞬这里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万家灯火团聚的热闹,反而会映衬出他无边无际的孤独。


    景瞬没有沉溺进灰暗往事里,而是问,“你呢?你小时候和外公外婆怎么过节的?”


    “吃年糕,还有素菜饺子。”


    迟归和景瞬低声耳语,和他分享童年为数不多的有趣记忆。


    年糕是外公提前几天打好的,饺子是外婆现包的。


    “两位老人会在里面放硬币,谁吃到了谁就有好运。”


    “我每年都能精准无误地吃到,一开始总觉得是自己运气好,后来才知道都是他们为了让我开心、特意提前给我夹好的。”


    作为迟归,他没能在迟家体会到真正的亲情。


    但作为宋予,他童年时能拥有的亲情一直是满分制。


    景瞬心有所动。


    他对着一旁的林叔和佣人提议,“林叔,今晚我们能包饺子吗?难得这么多人在,自己动手,热闹热闹。”


    虞臻第一个支持,“好啊,我会我会!”


    林叔见他们感兴趣,哪里还不依着,“没问题,我先去备料。”


    景瞬偏头看向迟归,揶揄,“予哥,你今晚可得做好准备了。”


    “什么?”


    “我来抢你的好运了。”


    迟归含笑低头,蹭过他的鼻尖,“连我都是你的,抢什么?”


    景瞬笑开,“也是。”


    第84章 【第084章】 “哪门子的一家人?”……


    屋外寒风瑟瑟, 屋内却暖意融融。


    在林叔的指导下,景瞬和虞臻开始尝试包饺子,秦烨从来就没下过厨, 这会儿拿着擀破的饺子皮蹙眉。


    虞臻瞧见他这笨手笨脚的模样, 大笑,“你笨死了, 怎么连最简单的步骤都弄不好?你看看人家迟归——”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迟归已经简单利落地包完了五六个饺子, 每个饺子看上去都很饱满,还一点儿馅料都没有往外渗。


    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新手。


    林叔也很惊讶,“先生以前学过包饺子?”


    迟家众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做饭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他们。


    迟归回到迟氏后的一日三餐都是由林叔负责的,也没下过厨, 后者第一次知道他有这手艺。


    “嗯, 小时候和我外公外婆学过。”迟归应声,手中掂着一个刚刚包好的饺子,“本来还以为手生了。”


    只是有些习惯藏在了记忆深处, 一上手就会了。


    林叔听见他提及宋家二老,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景瞬尝试捏了一个饺子,但包得不好看。他凑到迟归的身边,低声请教,“予哥。”


    迟归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意图,笑了,“我教你。”


    “嗯。”


    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叠加在一起,脑袋也挨得很近,旁人看着一时分不清是在教学, 还是在调情。


    虞臻往他们这边看了好几眼,视线再转到自家恋人这边时,又假装嫌弃,“老公,你笨笨的。”


    秦烨看见他眼底的揶揄笑意,忍不住蹭过一指的面粉,往恋人的鼻尖抹了上去,“就你厉害。”


    两只小狗围在餐桌边打转,自顾自地玩耍着。


    景瞬越来越上手,忍不住对着周围人展示,“怎么样?”


    他以前没有过这种亲手包饺子的体验,时隔多年,他终于体会到了“家”和“过节”的氛围。


    虞臻比了一个大拇指,林叔也跟着夸,“小景先生学得很快。”


    景瞬偏头看向迟归,眼里盛满笑意,“没办法,名师出高徒。”


    迟归跟着笑,“咬”耳朵夸他,“宝宝厉害。”


    “……”


    虞臻一看就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肉麻的悄悄话,故作严肃,“你们俩差不多了啊,等不到晚餐下饺子,我看你们的狗粮就够饱了。”


    景瞬不好意思地闷咳了一声,看向林叔转移话题,“林叔,家里有硬币吗?”


    林叔是老一辈,瞬间明白景瞬在打什么主意,“要弄福饺是吗?我去找找,高温煮煮消个毒再包进去。”


    “好。”


    虞臻望着桌上逐渐增多的饺子,一时兴起,“景瞬,喻哥在海市吗?”


    “我们一顿吃不完这么多饺子,厨房里还备了其他年夜饭呢。”


    景瞬摇头,“他回帝京了。”


    喻修竹是帝京人,家中父母、长辈健在,又是个大家族,逢年过节都是要回去的。


    “哦,这样啊~”虞臻又起了一个念头,“给他打个视频电话呗?我好久没见喻哥了。”


    景瞬答应下来,“行啊。”


    他拿湿巾擦干净了手上的面粉,然后拨通了喻修竹的电话。


    滋——滋——滋——


    等待通话的时间没有很长,喻修竹的温和笑脸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小景,除夕快乐。”


    景瞬回应,“喻哥,除夕快乐。”


    虞臻立刻凑了过来,“喻哥喻哥,好久不见!”


    喻修竹看见虞臻,有些意外,“你们俩在一块啊?”


    “是啊,我留在景瞬他们家呢,一起过年。”


    虞臻和好友挤在一个屏幕里,问候,“喻哥,你今晚和家人一起过除夕?吃年夜饭吗?”


    话音刚落,屏幕外就响起了一道委屈巴巴的声音,“喻修竹,你和谁打电话呢?干嘛不理我?”


    “……”


    景瞬和虞臻对视一眼,雷达同步启动:有情况!


    虞臻率先八卦,“喻哥,谁啊?”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景瞬不太确定地辨认,“喻哥,你和谢二在一块?”


    话音刚落,谢从矜那张帅得无死角的脸就出现在了手机镜头前,“我还以为是谁呢,景瞬啊。”


    喻修竹嫌弃地推开他,“离远点。”


    谢从矜说,“我就不。”


    他找好了理由,“我和景瞬年后还要合作拍电影呢,提前熟悉熟悉,你们在干嘛?”


    景瞬暗笑。


    他刻意将手机镜头调转,扫拍了一下迟归还有秦烨,然后才介绍,“打算今晚一块过年,哦,这位是——”


    他顿了顿,得到了秦烨和虞臻的眼神默许后,才光明正大地介绍起虞臻。


    谢从矜和秦烨本来就认识,以往就知道他藏着自己的宝贝恋人,现在知道那人是虞臻后,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景瞬追问,“喻哥,谢二,你们俩算怎么回事?”


    谢从矜得意开口,“我们啊,我们……”


    “……”


    喻修竹一把将手机抢了回来,说,“没别的事,谢家人都去国外度假了,就他死乞白赖提着礼盒上门拜年。”


    景瞬发出一声意味深远的“嗯哼”,显然不信。


    虞臻跟着“嗯哼嗯哼”,这和见家长有什么区别?


    喻修竹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打趣,无奈,“哼什么呢?”


    “没干嘛,聊天啊。”


    众人借着视频通话简单聊了几句,相互拜了年,这才挂断电话。


    叮咚。


    紧闭的屋内响起声音。


    桌下的狗宝和Eone立刻警惕起来,有佣人赶去开了门,才发现门口站着迟老爷子的管家,陈万水。


    佣人转身对着迟归说,“先生,陈总管来了。”


    “……”


    陈总管?


    景瞬瞥去视线,认得陈万水这张脸,“他来做什么?”


    上回迟仁聘深夜将他“请”去西楼,试图下马威却反被他报警处理,从那之后,前者就再没有找过他的麻烦。


    迟归眉心微蹙,将悦意一并隐入瞳孔深处。


    他看着不请自来的陈万水,原封不动地转述了恋人的话,“你来做什么?”


    “……”


    陈万水卡壳。


    他原本是按照迟仁聘的意思,特意请迟归去主屋吃年夜饭。


    以往前任家主在世时,最看重的就是逢年过节的家宴,每年无论是直系亲属还是旁支亲戚都要前来拜年、吃除夕宴。


    后来,迟归成了迟氏新任家主,逢年过节就没再热闹过——


    一来是因为迟仁聘夫妇不待见迟归,每年除夕的团员家宴都故意冷着他;


    二来是迟归天生像是一位冷罗刹,独来独往惯了,并不看重节日。


    陈万水原以为今年的北馆会和往年一样冷清、没有人间烟火气,可事实和他想象得完全相反——


    门口贴了喜气洋洋的对联和灯笼,屋内还在温馨热闹地包、包饺子?


    “……”


    陈万水看着迟归身上的一次性围裙,差点认不出来。


    这什么情况?


    这还是原先那个生人勿进的家主吗?


    沉默打量的时间长了些,迟归露出一点儿不耐烦,“别杵在这里当哑巴,出去。”


    陈万水感受到短短一句话里的威压,又觉得迟归根本没变,还是那副冻死人不偿命的德行!


    他连忙收心说,“家主,今晚除夕,老爷子请你过去一趟吃团圆饭。”


    “……”


    团圆饭?


    找完硬币回来的林叔听见陈万水这番话,很意外。


    以往除夕夜也没见迟仁聘派人来主动请过,今年倒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迟宅面积很大。


    西楼和北馆又有各自的分叉路径,即便同住在一个“大家庭”里,日常想要避开见面也很简单。


    景瞬差点忘记,迟氏还有迟仁聘这么一位名义上的长辈,他看向迟归,“要去吗?”


    “不去。”


    迟归回答得斩钉截铁,也不避讳。


    虞臻和秦烨不清楚迟家的关系远近,对视一眼后选择了沉默。


    陈万水急了,连忙又劝,“家主,大小姐、三小姐她们都回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大小姐是迟婷,三小姐是迟仁聘和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小女儿,叫迟盈。


    景瞬眸光微晃,问,“三小姐不是一直在国外?”


    迟仁聘和第二任妻子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在海外非法飙车,把自己作死了。


    这几年,迟婷、其他旁支亲戚和迟归明争暗斗,反倒是这位三小姐一直游离在迟氏的核心竞争圈外。


    陈万水没多想,回答,“迟盈小姐半个月前才回来。”


    景瞬替迟归解下了围裙,暗中递给他一道眼神,“你去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事呢?”


    与其避而不见,还不如光明正大地对上,正好弄清楚有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迟归读懂恋人眼神里暗藏的意思,又想到了这段时间蛰伏在影视圈背后的迟盛——


    他改口应下,“好吧,我去去就回来,外面冷,你就在家待着。”


    景瞬没反驳,“嗯,等你回来吃饺子。”


    “好。”


    陈万水看见两人浓情蜜意的氛围,藏住内心的震惊和鄙夷——


    这两人居然真的搞在一块了?景瞬果然是只不要脸的狐狸精!


    不行!他得赶紧把这事告诉老爷子!


    …


    装修奢华的客厅内,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的风雪当了个严严实实。


    屋内的灯光有些发暗,和着壁炉微暗的烛光,这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沉闷感。


    迟仁聘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他的双手交握着拐杖的雕刻圆顶,听见大女儿迟婷源源不断地诉苦——


    “爸,这都快一年了!迟归一直在暗中针对、打压我的公司!但凡谈妥了一个商业项目,他就会以迟氏集团为主的名义代为接管!”


    “你说说,有他这样的吗?!”


    “好歹我是他长姐,迟归这人根本就是六亲不认,连自家人都能下得去手对付啊爸!”


    “……”


    边上的孙丽曼从佣人手中接过茶,端给了主位上的丈夫,她看向唠叨个不停的迟婷,瞳孔深处溢出一丝微妙的痛快——


    迟婷并非她的亲生女儿,而是迟仁聘和他前妻所生。


    当初孙丽曼嫁给迟仁聘的时候,刚成年的迟婷总以为她是第三者插足,暗中给她找了很多麻烦和不痛快。


    因此,两人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


    在孙丽曼看来,迟婷纯属刚愎自负,非得和迟归作对,没苦硬吃!


    这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搁这儿卖惨诉苦?作给谁看呢!


    “行了,我知道了。”


    迟仁聘抬手制止了大女儿的喋喋不休,“等迟归来了,你在餐桌上好好给他服个软,这事就当翻篇了。”


    “我……”


    要她向迟归服软?门都没有!


    迟婷面色有了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就被丈夫林御风暗中拉扯住。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到老爷子手中的集团股份,为接下来的迟氏股东大会做准备、力图将拉迟归下马,可不是为了和老爷子闹出矛盾的。


    迟婷迅速冷静下来,紧接着,楼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迟盈从二楼走了下来,笑着看向迟婷,“大姐,我听说女人到了更年期就会话多急躁,你该不会是到年纪了吧?”


    “这都半个多小时了,进门净听你唠叨。”


    三言两语,却不掩饰自己的犀利敌意。


    迟婷看向这位比自己整整小了二十岁、同父异母的妹妹,眸中迸发出怒色。


    孙丽曼掩住笑意,连忙打起圆场,“盈盈,怎么和你大姐说话的?国外待久了,性子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妈,大姐没这么小气,开玩笑嘛。”


    “……”


    迟婷看见这对母女一唱一和,明知道她们有故意的成分,看在迟仁聘的面子上却不得不忍耐下来。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迟归面无表情地步入屋内,漠然的目光逐一扫过客厅中的每位“家人”,最终定格在了迟仁聘的脸上。


    “找我什么事?”


    一句话,冷冰冰地砸了下来。


    迟仁聘面色微变,拄着拐杖起了身。


    自从上回私自找景瞬麻烦、被迟归发现后,他就没再见过这位半路捡来的亲生儿子。


    反倒是大女儿迟婷时不时地诉苦,说迟归暗中针对、打压他们的分公司,一个劲地让迟仁聘想想办法,好让迟归不要这么赶尽杀绝。


    加上常年待在国外的三女儿突然回国,年后也有意愿进入集团工作。


    只是,现在迟氏集团都是迟归说了算。


    迟仁聘已经没什么话语权了,所以他才想要借着年夜饭的契机修复关系。


    想到这儿,迟仁聘勉强压住自己的不悦,起身,“人都到齐了,坐下一块儿吃顿年夜饭吧,边吃边说。”


    迟归站着没动,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迟婷,“哪里就都到齐了?大姐,迟盛呢?”


    “……”


    迟婷对上这道审视的目光,心尖一颤。


    仿佛是多年以来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她不受控地露出了尖锐的那一面,“我儿子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都怪迟归这野种!


    故意打压他们大房一家子,害得她儿子在海市根本出不了头,只能前往帝京另辟蹊径创业!连过年都不敢再回来!


    迟婷想起迟盛在电话里的交代,隐藏了他进入影视投资圈的事实。


    “是吗?”


    迟归也不拆穿,只是警告,“那你就祈祷他在外面好好做人,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要不然换多少个行业,我都能把他按‘死’下去。”


    “你!”


    如果怒意能够杀人,迟婷早已经将迟归千刀万剐了!


    林御风蹙眉,忍不住出声,“迟归,小盛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外甥,你何必这么针对他?”


    迟归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前世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要不是迟盛故意哄骗、苛待景瞬,上辈子的恋人会落得那种下场?即便自己重来一世,但不代表这种仇恨就可以原地消失!


    迟归反问,“自己能力不够,能怪谁?”


    林御风语塞。


    迟婷气得双眼通红,欲哭无泪,只能看向一旁的迟仁聘求助。


    迟仁聘叹了口气,终究是偏心两个女儿,“迟归,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


    “等你老了就知道,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


    “你大姐一家已经自立门户了,再争也争不过你,有好的项目你让着她们一点儿。”


    “还有你小妹,等年后,我给她在集团安排一个股东董事的位置,让她跟着你身边历练历练,以后还可以替你分担一些。”


    迟盈听见父亲未经商量的说辞,蹙了蹙细眉,欲言又止。


    迟归眸光更冷,一针见血地反问,“哪门子的一家人?”


    他刚回迟氏、刚进集团那一阵子,落井下石最厉害的人不是大房一家子?当初怎么没见他们“让”一下呢?


    迟盈也是!自从迟源意外死后,他们夫妻两人就将这宝贝小女儿护了起来——


    当初明争暗斗得那么混乱,迟仁聘都不舍得让小女儿下场,现在眼看着集团局势稳定了,又想要让她分一杯羹了?


    迟归对这个家庭从来没有任何归属感,自然不可能听信这套说辞。


    年夜饭是假,借着年夜饭想要从他身上挖利益是真!


    迟归看向迟仁聘,冷漠戳破事实,“你年轻时风流、不干实事,跟三个女人前后生了三个孩子。”


    “现在老了反倒有了当父亲的自觉,硬要教会我们成为一家人了?”


    早干嘛去了!


    “……”


    迟仁聘像是被他扯掉了遮羞布,勃然大怒,“混账东西!怎么说话的!”


    “我好心让管家请你来吃年夜饭,你就是这个态度?你要是想闹得众叛亲离,我不拦你!”


    大概是妻女都在跟前,迟仁聘强装着冷硬。


    “我倒要看看,以后逢年过节谁还会理你!”


    他指着迟归恶狠狠地宣判,像是已经窥见了这逆子的悲惨未来。


    余音未落,门口就响起了一道猝不及防的嗤笑。


    “谁?”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景瞬提着一把黑色雨伞走了进来,当着众人的面问,“你们聊完废话了吗?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就接迟归回去吃年夜饭了。”


    迟归眼中的戾气迅速散尽,走到恋人面前,温柔地半托住了他的腰,“你怎么来了?”


    景瞬说,“才发现下大雪了,怕你淋到。”


    他将雨伞递给了迟归,侧眸看向怒气正浓的迟仁聘。


    “老爷子,有些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陪着迟归,他会过得很好,比你们在场任何人都好!”


    外人听着像是宣战反击,但落在迟归耳中,就是名为“一生陪伴”的承诺。


    心脏顿时被浓浓的暖意包围,连呼吸都在发烫,迟归不顾旁人的眼光,用力牵住了恋人的手,恨不得将对方直接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景瞬没挣脱,而是故意上下打量着迟仁聘,轻描淡写地刺道,“不过很可惜,你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肯定是看不到了。”


    “……”


    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在咒他快死了!


    迟仁聘听得气血翻涌,胡乱将手中的拐杖砸了过去,可惜,他的力气有限——


    拐杖仅仅丢在了景瞬和迟归的脚边,连两人的衣服料子都没有蹭到。


    重物落地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等待的狗宝,它猛地冲了进来,一边的陈万水根本来不及拦住。


    “汪!”


    狗宝第一时间护在景瞬和迟归的跟前,又嗅了嗅地上的拐杖,它找准了目标对象,朝着迟仁聘龇牙咧嘴,故意吓唬——


    “汪!嗷汪!”


    迟仁聘霎时一惊,慌忙往后退去。


    只是没了拐杖的助力,他顷刻失去了重心,一屁股栽倒在了地上。


    边上的林御风假意关心,箭步冲上去,“爸!”


    “……”


    狗宝愣了,宝也没碰到啊?


    景瞬连忙喊,“宝宝,回来!”


    狗宝扭头就回到景瞬和迟归的身边,“呜呜”的叫声变得很乖。


    迟归多一眼都懒得看,揉了揉小狗脑袋,“表现很好,回去给你吃肉骨头。”


    狗宝这才摇了摇尾巴,暗暗骄傲——


    宝超牛逼!


    迟归看着已经被扶起来的迟仁聘,只牵稳了景瞬的手,“走吧,回家吃年夜饭。”


    两人撑着伞,走到雪地上。


    景瞬回头看了一眼西楼,不太确定,“老爷子应该没事吧?”


    迟归无所谓,“不用管,让他们一家人操心去。”


    客厅地板上铺了很厚实的毛毯,那一摔又不重。


    “好吧。”


    景瞬立刻收起了那点不应该的担心。


    他看着正在前面蹦蹦跳跳玩雪的狗宝,拉了拉迟归的手就想要跑,“那快点回去!林叔他们已经在下饺子了!”


    迟归怕景瞬摔倒,拉着他,“急什么,那么多饺子还不够我们吃?”


    “不是。”


    景瞬摇了摇头,催促,“就放了三枚硬币福饺呢,我们俩是不分不争,但不能都被虞臻他们抢了去,快点!”


    迟归笑开,“真要跑回去?”


    “嗯。”


    景瞬拉着恋人小跑着往回走,还不忘喊道,“狗宝,跟上!”


    狗宝连雪都不啃了,急急忙忙追上去,“汪!”


    第85章 【第085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回到北馆时, 一楼已经弥漫起了饺子浓郁香气,很诱人。


    虞臻从厨房里端出两大盘的干捞水饺,连忙招呼, “回来啦?正好可以开吃!”


    秦烨主动接过了爱人手中的食物, “给我吧。”


    狗宝抖了抖身上的雪,连忙飞扑到了餐桌边上, 景瞬见此,也拉着迟归的手往回走, “辛苦了。”


    “就下锅煮几分钟,有什么辛苦的?”


    虞臻看着满满一大桌的菜色,说,“那还是林叔辛苦一些。”


    迟归和景瞬双双入座,邀请林叔一块坐下, 其他佣人单独留了一桌, 在小厨房单独过节去了。


    林叔关切地问,“先生,西楼那几位没为难你吧?”


    原本他还担心迟归没办法刚回来吃年夜饭, 结果景瞬干脆利落地拿起一把雨伞,带着狗宝就出了屋。


    临走前还嘱咐他们直接下饺子,说不出二十分钟就带人回来。


    “没什么正事,就是那位唠叨了几句。”迟归动了筷子,先夹了一颗饺子递到恋人的碗里,“小心烫。”


    “哪位啊?”


    虞臻好奇发问,他对迟氏的情况一点儿都不了解。


    秦烨也给爱人夹了几颗三鲜馅的饺子,低声提醒,“迟归的家事,咱们外人不要掺和。”


    “哦。”


    虞臻应了一声, 看向迟归和景瞬解释,“我没恶意的,就随口问问,不方便说就算了。”


    景瞬代替回答,“都是朋友,没什么不方便的。”


    迟归颔首,主动说了起来,“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迟家半路领回来的孩子,原先的迟氏家主是我的爷爷。”


    秦烨有所耳闻,“嗯。”


    迟归说,“我爷爷膝下一儿两女,已经分家的两个女儿暂时就不提了,长子迟仁聘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景瞬简单补充,“迟仁聘毕业后就和第一任妻子生下了长女迟婷,两人的婚姻维持了十六七年宣告破裂。”


    “在娶第二任妻子孙丽曼之前,他认识了迟归的母亲,两人短暂交往后又分手。”


    虞臻对迟归的身世有所耳闻,还算淡定。


    反倒是虞臻津津有味地吃着豪门瓜,“这么说起来,迟仁聘就只有迟归一个儿子?才把你认回家的?”


    迟归摇头,“他和第二任妻子生了一儿一女。”


    长子叫迟源,次女叫迟盈,兄妹两人只差了一岁。


    秦烨眉梢微挑,将细节记得很清楚,“刚才那位管家来请你的时候,只说了大小姐和三小姐,迟源这位少爷呢?”


    边上的管家林叔叹了口气,“二少爷没了。”


    景瞬在进入迟氏第一天,就听陈易铭提起过这事,但对于具体细节并不清楚,“听说,是在海外飙车、出现意外死的?”


    林叔看向迟归,欲言又止,“当时是这么盖棺论定的,但……”


    迟归察觉出猫腻,“林叔,你有话就直说。”


    林叔来迟家任职有些年头了,也算是旁观了迟氏这些年的遭遇变化。


    他说,“二少爷是纨绔爱玩了些,一直无心于集团管理,但以我的眼光看,他的人品不算坏 。”


    “迟鸿老爷子身为一家之主,对内的家教一直特别严苛——不能赌、不能毒、不能嫖,也不能放任自己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这个家规,是迟家上下的共识。


    迟归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说法,“我刚进迟家那会儿,爷爷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这些家规。”


    “我还以为有迟源的惨例在先,才定下的这些规矩,原来是一开始就有的?”


    “是啊。”


    林叔点头,继续说,“二少爷花钱大手大脚,是爱享乐,但他胆子不大。说得直白点,他挺惜命的。”


    一般富二代最爱玩的蹦极、跳伞、潜水等极限运动,他是一概不去做。


    景瞬眸光微变,察觉出了微妙,“那他还能死于非法飙车?”


    “这就是我想说的、奇怪的点。”


    迟源出事那一阵子,林叔还在老宅那边当差,隐隐约约听到过迟鸿、迟仁聘以及孙丽曼之间的对话。


    “二少爷死在国外未通行的非法路段,和他同行的朋友说——”


    “二少喝酒上头,非要深夜趁兴飙车,结果撞上了桥栏,出现了燃油燃爆的意外。”


    “和他同车的女伴侥幸捡回一条命,车辆迅速燃烧后,同行的人想要救火已经来不及了。”


    “警方到达时,连人带车都烧空了,只剩下一具根本辨认不出来的焦炭。”


    虞臻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缩了缩脖子,“没有仔细查查?”


    “查过了,那辆事故车确实在二少名下,是他出钱买的,和他一块玩车的几个赛车友里,都有二少平时玩车拍摄的视频。”


    “众人一直说,二少是那半年里才开始爱玩的。只是技术不精又喝酒上头飙车,才出现了祸事。”


    总之,这案子最终被判定是意外。


    同行狐朋狗友因为“劝酒导致事故”判了一到三年不等。


    迟归和景瞬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然后,他们就听见对坐的秦烨悠悠发问。


    “迟源死之后,迟归你才被认回的迟家?”


    迟归点头,“是。”


    如果迟源没出事,迟仁聘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在外还有一个没名没分的儿子。


    当然,其他迟家人也不知道有迟归这号人物的存在。


    秦烨浅喝了一口酒,眸底荡出一丝锐利,“那如果,没有你的出现,迟源死后,迟氏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


    迟归和景瞬对上视线,眸底涌现出了近乎一致的猜测——大房!


    虞臻慢半拍地明白了这声暗示,顿时毛骨悚然,“秦烨,你的意思是,这有可能是人为谋杀啊?”


    他扯了扯爱人的衣袖,低声提醒,“喂,你别瞎说,这毕竟是迟氏的家事。”


    “我怎么乱说了?”


    秦烨知道虞臻听得害怕,拢住他的手腕安抚,“在澳市,豪门暗中的勾心斗角很少有不涉及人命的。”


    当垂手可得的利益诱惑大到无法抵抗时,亲情那就得靠边站了。


    迟归眸光闪烁,“秦烨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迟婷和迟源不是同一个妈生的,相差了二十岁,本来就没有什么姐弟亲情可言。”


    “……”


    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如果迟婷和林御风真的做过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那也难怪上辈子的迟盛会对他有那样的恶意报复心理。


    景瞬回想起往事,瞳孔深处充斥着厌恶。


    他看向迟归,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凡事讲究证据,当年迟鸿老爷子他们不可能没有调查过。”


    “而且迟仁聘现在不喜欢你,完全偏向了迟婷和迟盈两个女儿。”


    就算现在的推测是真的,迟仁聘也绝对不信,反而会怪迟归在挑拨离间。


    林叔向着迟归,保守劝道,“先生,是我多嘴了,你现在管着集团好好的,没必要再去细究陈年旧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烨是掌管过家族企业的,有另外一套想法,“话不是这么说,依我看,现在还有人对着迟氏虎视眈眈。”


    “如果我们猜测错了,那是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还能查到关键证据的话,那就等同于拿捏住了有心之人的把柄,关键时刻足够一击制敌。”


    迟归赞同,“是,至少得查查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景瞬问,“隔了好几年了,要从哪里开始查起?易铭他们在国外有人脉可以查吗?”


    秦烨看向对面的两位,眉梢微挑,“要不,你们把迟源详细一点的出国资料告诉我,交给我来查?”


    别看秦烨现在是“无业游民”,但手里的财力、人脉、资源一概不少。


    而且他早年是从“家族厮杀”里闯出来的人,更懂这些肮脏手段要怎么溯源追查。


    虞臻这会儿来了劲,“是啊!景瞬,我正愁在你们家白吃白住不好意思呢,你们让秦烨来,他在海外的人脉多。”


    迟归看向秦烨,确定他的意愿,“你要帮忙查?”


    “嗯,我来吧,你忙你们的,有消息就告诉你们,我多得是时间。”


    “好。”


    迟归举起酒杯,“那就麻烦了。”


    秦烨轻巧一碰,“不麻烦,之前因为臻臻的事,我本来就欠你们一个人情。”


    眼看着话题告一段落,虞臻才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吃吧,饺子都要凉了。”


    景瞬笑了声,夹起了迟归刚刚夹来的那颗饺子,轻轻一咬——


    嘣!


    牙齿咯到一个硬邦邦的物品。


    景瞬吐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枚硬币,忍不住冲着迟归炫耀,“你看。”


    迟归也没想到第一颗就中了,见恋人开心,他眼眸也亮了些,“都说了,我的好运是你的。”


    边上的虞臻瞧见了,惊讶,“景瞬,你怎么第一口就吃到了!运气也太好了吧!”


    他立刻低头,用目光搜寻着盘里摊开的水饺,“我也找找。”


    景瞬不语,但也在暗戳戳地寻找中。


    很快地,他就凭借直觉夹起一颗水饺,递到了迟归的嘴巴,“你试试?”


    迟归顺着他的意思,咬下。


    原本以为不可能这么凑巧和幸运,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咬到了第二枚硬币。


    林叔笑道,“两位先生都是好运气!今年一年都有福了!”


    虞臻酸溜溜地开玩笑,“啧啧,你们俩作弊了吧!”


    景瞬笑开,“第三枚留给你慢慢找,我们都不和你抢~”


    “哼哼!”


    …


    热闹又温馨的年假过去。


    景瞬终于迎来了《裂隙》剧组第一次的剧本围读。


    作为经纪人的喻修竹开车来接,景瞬提着自己的随行小包上车。


    一关车门,他就忍不住八卦,“喻哥,这个假期过得怎么样啊?家里狗狗听话吗?”


    “……”


    喻修竹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话里的“狗狗”指的是谁。


    他无奈笑开,“你啊,改行去当娱记算了,快系好安全带,莫导的电影围读不能迟到。”


    “嗯,时间上来得及。”


    景瞬系上安全带,继续刚才的话题,“喻哥,我认真的,你和谢二现在到底什么关系?这取决于我进组后要以什么态度对他,很重要~”


    喻修竹笑看了他一眼,发动车子,“你想以什么态度?”


    “你要是对他有感觉,那我拍摄之余就得帮你好好考察考察他。”


    “你要是对他没兴趣,那我就得和他保持距离,免得他想要在我这里钻空子、蓄意接近你。”


    无论怎么说,景瞬都是站在喻修竹这边的。


    当然,他私以为喻修竹和谢从矜还是很有戏的。


    果不其然,喻修竹如实说道,“我答应他了,重新和他试试。”


    “真的?”


    “但前提是,他对外要严格保密我们的关系,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要再公开的打算。”


    谢从矜现在的人气和身份不一般,喻修竹又是圈内的经纪人,他们两人的关系要是爆出来,势必会影响到很多人。


    景瞬明白喻修竹的考虑,又问,“谢二也同意?”


    喻修竹勾了勾唇,向来温和的神色透出一丝胜券在握的从容,“他不同意,那就再没机会了。”


    得了。


    女王训狗呢。


    景瞬由心鼓了鼓掌,“喻哥,你厉害。”


    喻修竹提及正事,“行了,你剧本看好了吗?我听从矜说,莫导今天会亲自去盯围读。”


    “嗯。”


    景瞬拿出手提袋里厚实的剧本,粗略一翻,上面都是他这个春节假期做下的功课备注。


    喻修竹又说,“我提前和剧组沟通过了,穆天青的戏份偏向于文戏,在剧内的动作打戏不多,你集训的体量会比其他人要少些。”


    “你的双腿还是要量力而行,不能太逞强了。”


    景瞬回答,“好,我知道。”


    正说着,他就想起了剧本里的其中一幕戏份,“喻哥,有一段戏份是穆天青在洞穴内用绳索速降。”


    景瞬顿了顿,眉心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踌躇,“我这里得吊威亚吧?”


    喻修竹借着谢从矜的剧本,已经了解过完整剧情,他趁着红绿灯的功夫看了一眼景瞬,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小景,你对吊威亚是不是有心理阴影?”


    “……”


    景瞬深吸一口气,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尽管现在的双腿已经恢复正常,但他依然忘不掉从高空坠下时那股不受控的失重感,以及那剧烈且难以摆脱的剧烈痛苦——


    这种滋味,随着每次噩梦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中。


    即便景瞬已经远离了过去的阴霾,但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直面这种高空恐惧,并且战胜它。


    “我听说,莫导的电影除非是专业的特技镜头,不然他不爱给演员用替身。”


    当然,他能理解莫风声的做法——


    塑造角色本来就是演员的职责,每一场戏份、每一句台词都是在搭建角色的生命力。


    如果演员动不动就找替身完成戏份,避开正面镜头的捕捉,还得用后期来拼凑救场,首先是对角色本身的不尊重,也是对荧幕前观众们的不尊重。


    喻修竹点头,“是,莫导不爱用替身。”


    曾经有位男演员在他的片场耍大牌,非说有场动作戏拍不了、要用替身来拍,导致莫风声在片场大发雷霆,第二天就辞演了对方。


    可以说,莫风声在电影拍摄上有绝对的决策权。


    即便如此,喻修竹还是说,“这样吧,毕竟你的情况特殊,我先尝试着和王焕制片透个底?”


    “趁着通告排期正式出来前,尽量把这场戏的拍摄时间往后延?至少先让你适应剧组的拍摄节奏。”


    要是一上来就拍高难度戏份,那景瞬的压力只会更大。


    景瞬颔首,“也好,我还是想要争取自己完成这段戏份的,给我点时间做准备,我应该能慢慢克服。”


    “嗯,我信你。”


    …


    剧本围读、剧组集训的地点都定在了海市。


    喻修竹和景瞬刚进入金茂大厦的一层,就看见了谢从矜戴着墨镜、酷酷地等在电梯口。


    双方一对上视线,谢从矜就大跨步地走了上来,嘴角扬起的笑意根本藏都藏不住。


    “……”


    景瞬幻视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狗狗,明知故问,“好,巧,该不会是在故意等我们吧?”


    谢从矜还不知道景瞬已经知道了他和喻修竹的关系,正儿八经地说,“怎么会,电梯还没来,我也刚到。”


    喻修竹问,“你经纪人呢?”


    “让他去买咖啡了。”


    谢从矜试图黏上来,又被喻修竹一个眼神威慑到乖乖收敛。


    “你就装吧,嘴角都快朝天了。”景瞬拍了拍谢从矜的肩膀,抢先一步去按电梯,故意将身后空间留给两人。


    谢从矜趁着没有第四人,和喻修竹并肩走,“想我没?”


    “正经点,我们才分开一天半。”


    “一天半啊,那很久了。”


    “你正经点。”


    “我很乖啊。”


    “……”


    景瞬被塞了狗粮,突然很想念迟归。


    直到电梯门打开,他率先进了电梯,“两位,电梯来了。”


    喻修竹和谢从矜跟上,“我们来得应该不算晚吧?”


    这会儿才一点半,约定好的围读时间是两点整。


    谢从矜说,“不算晚,宋双江、杨茜这两位老师也才刚上去,倒是有两位新人演员来得挺早的。”


    景瞬猜测,“方有?黎晋昆?”


    这两位是和景瞬一起试镜角逐“穆天青”一角的,落选当天,他们就已经接受了剧组的配角邀约。


    “对!就是他们俩。”


    趁着电梯上行的功夫,谢从矜继续说,“他们俩都是搜救小队里的角色,还有一个女性角色,定了潘茹英。”


    对方出道已经有四五年了,一直在谍战、动作和军事电影里打转,从来不追求美的、出挑的电影角色,是一位很有个人特色、很优秀的飒爽女演员。


    景瞬想起搜救小队里的角色配置,有单独镜头刻画的,五男一女。


    他算了算,“那还缺了一个角色人选?”


    “原本应该是留给金于霖的?”


    喻修竹立刻联想到了这人,又说,“不过上回业内交流宴上闹出那种事,他应该不会觍着脸再来接了。”


    谢从矜很反感金于霖,微不可查地哼了一声,“那肯定是不能要他了,焕哥应该是找了新的演员顶上,具体我还不知道是谁。”


    电梯门应声而开。


    景瞬没再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先出去吧,待会儿人到齐了就知道了。”


    “嗯。”


    三楼分成了左右两个大区域。


    左侧已经安排了很多张长桌和长椅,里面隐约有演员的聊天声传来。


    右侧区域是单独划分的休息室。


    其实谢从矜来得很早,这会儿已经轻车熟路了,他看了喻修竹一眼,才对着景瞬说,“我先带你去见见宋双江他们,打声招呼?”


    稍微咖位大些的演员都有单独的休息室。


    景瞬是电影新人,又是电影的核心角色之一,是该提前和老戏骨们打声招呼。


    喻修竹也默许了这种做法。


    三人前往右侧的休息室,礼貌性地打了一圈的招呼,这才走到了左边的休息大厅,里面已经有演员陆陆续续到位了。


    “小景老师!”


    景瞬刚踏进去,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呼唤。


    抬眼看去,方有正小跑着靠近他们,“好久不见,我一直就等你呢。”


    景瞬回以微笑,“方有,好久不见。”


    方有笑开,看向了半小时前已经打过招呼的谢从矜,“谢老师好。”


    谢从矜在人前还是那张酷脸,但并不高傲,略微应声,“你好。”


    又有脚步声响起,黎晋昆和一位短发女生走了上来。


    前者一改试镜那日的傲慢,主动开口,“景瞬,好久不见。”


    “你好。”


    景瞬笑着回应,视线不由看向边上的短发女生。


    黎晋昆担起中间人,和他们介绍,“这位是潘茹英,和我一个公司的,她会出演搜救小队中的蓝墨。”


    潘茹英落落大方地示好,“谢老师,小景老师,你们好,希望以后在组里相互切磋,一起进步。”


    景瞬回答,“嗯,一起努力。”


    方有很期待地环视了一圈,立刻代入上了,“我们小队还缺一人呢。”


    黎晋昆想当然,“不是金于霖吗?”


    谢从矜否认,“不是他,他拒绝了剧组邀约。”


    “拒绝了?”


    作为目前咖位最大的、还是电影主演的谢从矜,黎晋昆一点儿都不怀疑这话。


    他只是觉得匪夷所思——


    金于霖居然会舍得拒绝莫风声导演的新电影?那他平日的影视资源得好成什么样?


    叮咚。


    电梯门再次缓缓开启。


    不过几秒钟,清晰的脚步声便迅速传入右侧大厅。


    景瞬无意识地挪去了目光,下一秒,他就“撞”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姜不凡?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86章 【第086章】 “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


    姜不凡同样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景瞬的目光, 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隐秘的幽光。


    站在他身后的经纪人略微扫视了一圈,就明确了情况。


    她主动走上前来,代替姜不凡介绍, “各位好, 我是环宇影视的签约经纪人,杨彩安, 这位是我们公司旗下的新人演员,姜不凡。”


    说着, 杨彩安就轻拍了一下姜不凡。


    姜不凡得到自家经纪人的提醒,扯了扯嘴角,“各位老师好,我在电影《裂隙》里面饰演搜救小队薛明一角,未来还请多多指教。”


    喻修竹与杨彩安目光短暂交汇, 又默不作声地移开, 藏住心中的惊讶。


    纯新人的方有是最没有城府的,立刻表示欢迎,“你好, 我叫方有,饰演韩聪。”


    黎晋昆和潘茹英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自我介绍。


    杨彩安微笑着,但她的重点根本就不在这三位小配角的身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谢从矜和景瞬,她早就做过功课了——


    电影《裂隙》偏向群像,分成科考团队和搜救小队两条支线展开剧情。


    当然,剧情侧重点放在“搜救小队”这边,所以,饰演搜救队长蔺席的谢从矜, 以及饰演穆天青的景瞬才是这部电影的核心主角。


    杨彩安又替自己艺人开口,“两位老师好,还请多多照顾我们家不凡。”


    谢从矜是在场年轻演员里咖位最高的,是这部电影的一番男主,自然担得起这句“老师”。


    他暂时不清楚姜不凡的来历,只说,“照顾算不上,大家一起努力把电影拍好就行。”


    “是。”


    景瞬点头。


    在众人面前,他假装不认识姜不凡,“你好,我是景瞬,饰演穆天青。”


    家庭关系上的牵扯,没必要带到工作中来。


    “……”


    姜不凡眸光微变,却不得不在众人面前掩饰住自己的敌意。


    陆陆续续有其他演员走进大厅,咖位有大有小,基本都是来电影里客串的。


    莫风声的号召力太大了,哪怕只有几句台词,他们也心甘情愿来这一趟。


    谢从矜说,“别堵在门口了,找位置坐下吧。”


    景瞬向来不爱出风头,默默找了一个靠后的、空旷的位置坐下。


    喻修竹趁着莫风声等人还没来,暂时坐在了自家艺人的边上。


    谢从矜本来也想坐在两人的边上,结果被喻修竹一个眼神轻松制裁,他认命地走到了前排坐下,还不忘回头丢来一个幽怨的眼神。


    景瞬捕捉到谢从矜的酸味,暗笑,“喻哥,你小男朋友好像不服气。”


    喻修竹忍住去看谢从矜的欲望,只说,“别理他。”


    大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演员,他深知谢从矜的脾性,但凡自己用“眼神”安慰两下,对方都能蹬鼻子上脸、越发孔雀开屏。


    每对恋人的相处模式都不一样。


    景瞬没再多管,只听见喻修竹压低声音问,“小景,你是不是认识姜不凡?有过节吗?”


    “……”


    景瞬没和喻修竹说过那些破事,讶异,“喻哥,你怎么知道的?”


    喻修竹问,“你刚才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得稍微久了些,要是陌生人,你应该不会这样盯着看。”


    景瞬也不瞒他,长话短说,“徐佳再婚后的对象叫姜客山,以前是位圈内制片人,姜不凡是姜客山的亲儿子,我之前见过他一面。”


    “原来如此。”


    “嗯,我没想到金于霖拒接后,这个角色会被姜不凡拿下。”


    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能巧合成这样,还是少见的。


    喻修竹想了想,低声分析,“估计是直接被塞进来的,他背后的环宇影视算是老牌投资公司了,我隐约记得《裂隙》有他们家的参股。”


    莫风声的电影在谁看来不是一个超级大饼?制片背后是各方投资的势力,大家都想要分一杯羹。


    景瞬想起来之前的背调,“对了,姜客山的前妻付梦是环宇影视的运营总监。”


    这两人离婚时,姜不凡还没有成年,他的抚养权一直在姜客山的手里。


    如今,姜客山已经破产、名誉扫地,显然在短剧行业混不下去了,姜不凡就回过头找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帮忙?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那就说得通了——”


    喻修竹恍然大悟,低声提醒景瞬,“他身边的杨彩安,是环宇影视的顶尖经纪人之一,曾经成功打造出影帝和人气演员。”


    “没想到,环宇那边居然让她来带姜不凡。”


    景瞬眸光闪烁,却没异议。


    他翻开自己的剧本,一门心思都在即将到来的进组拍摄上,“喻哥,你放心,我和姜不凡没什么正面过节,我是来拍电影的,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姜不凡愿意和他平心静气地相处、拍完电影,那是好事。


    如果对方对他有偏见、有异议,景瞬照样只会做好自己份内的拍摄工作。


    喻修竹知道景瞬的为人,安心,“嗯。”


    话音刚落,身后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导演莫风声、制片王焕、编剧李海燕以及一众上了年纪的老戏骨都走进了大厅。


    众人纷纷站起来迎接,坐在后排的景瞬也站了起来,“莫导好,老师们好。”


    王焕笑眯眯地看向他,“景瞬啊,你怎么独自坐在这么后面?快和我们到前面去,好歹你是我们这部电影的主角之一。”


    当着众人的面,王焕毫不掩饰对景瞬的喜欢。


    先不说景瞬本身就是靠演技试镜拿下角色的,而且后面制片方和竹林经纪协定片酬时,景瞬的片酬报价还很低——


    “我是电影新人,能进组就已经很荣幸了,片酬无所谓,免费出演也没问题。”


    从艺人到公司,从经纪人到商务合同负责人,几乎都给出了百分百的诚意,面对制片方和剧组一系列的宣传条件,完全不卡约、没异议,整个签约流程顺利得不像话。


    天知道那段时间王焕被各类艺人合同逼得有多痛苦,这会儿看见景瞬就觉得神清气爽。


    莫风声还是戴着墨镜,将近四个月没见,他觉得景瞬身上越发有了穆天青的影子,“剧本都看完了?人物琢磨透了没?”


    “莫导,剧本都看完了。”


    景瞬如实回答,不敢抬高自己,“已经在努力钻研角色了。”


    莫风声垂眸,看见桌上翻开的剧本一页——


    上面是手写标注好的角色分析,以及划出来的角色对应台词,能看得出剧本持有者的用心程度。


    莫风声面上不显,但对景瞬的态度还算满意,“去前排坐吧。”


    “好。”


    景瞬拿起剧本,和喻修竹交换一道视线后,默默跟着这些大佬走到了前排。


    所有到场的演员都集中在了大厅的前排位置上,景瞬、谢从矜直接和导演等人坐在了第一排。


    “……”


    坐在第二排边角的姜不凡瞥见前排的那道身影,眸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妒意。


    他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咖啡提神,又觉得齿间浮现酸意,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有了莫风声坐镇,没有演员敢对这场剧本围读掉以轻心,在编剧的带领下,大家一边分析人物动机,一边琢磨角色语气。


    直到两个小时后,莫风声才开了金口,“都辛苦了,中场休息半小时吧。”


    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景瞬的心弦挣开,觉得大脑有些泛晕——


    他太集中对待这剧本了!整整两个小时就没有分神过一次,以至于现在突然松垮下来,大脑有些缺氧。


    谢从矜问,“景瞬,没事吧?”


    “没事,我出去透口气。”景瞬合上剧本,还不忘给谢从矜制造机会,“你帮我和喻哥说一声。”


    谢从矜笑开,“嗯,对了,四楼有个露天阳台,你去室外吹吹风,应该会好点。”


    景瞬正有这个想法,起身往外走。


    殊不知,姜不凡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也起了身。


    景瞬独自一人进入电梯,等确认无人时,他才尝试给迟归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速度还是很快。


    迟归喊,“宝宝。”


    景瞬听见这声早已经熟悉的称呼,轻笑一声,突然觉得没那么乏力了,“予哥,我现在中场休息。”


    迟归问,“累不累?”


    “还好,兴奋大于疲惫。”


    景瞬走出电梯,朝着阳台走去,“哪怕是来客串的演员老师们也都很努力,我当然不能掉以轻心。”


    迟归知道恋人的认真程度,鼓励,“加油,我收了工就去接你?”


    “好啊。”


    景瞬站在阳台上,深吸一口气。


    两人借着电话小聊了一会儿,忽然间,后面又传来了电梯开门的动静。


    “……”


    景瞬警惕地朝着身后看去,才发现是姜不凡跟了上来,他藏住手机正在通话的界面,却没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


    阳台是公众区域,不是他的私人领地,他没权利干涉旁人的来去自由。


    姜不凡没注意到景瞬正在通话的手机,却很意外景瞬对他的沉默。


    两人无声对峙了几秒后,还是姜不凡先没忍住,他眉梢微挑,毫不掩饰自己的审视和质问。


    “景瞬,我爸工作上的事情和你脱不了关系吧?是你设局让那些讨债的人去找他的麻烦?”


    “……”


    景瞬没想到他会在这件事情上发难,冷静以对,“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姜不凡神色微变,像是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一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非得找外人算计我爸?”


    “现在好了,我爸破产了,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徐姨因为这事和他大打出手——”


    那壶烧得滚烫的开水,毁了徐佳的容貌,也毁了姜客山的双手!事故发生后,夫妻两人相互埋怨,已经离婚了!


    “……”


    景瞬确实不知道这些事。


    那天在横城看完好戏之后,迟归就不让他再关注后续的事情进展,景瞬也不想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耽误自己看剧本,一直没有多加打听。


    他没想到,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事态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还要热闹……


    景瞬回过神来,望向姜不凡那双暗含的眼睛,“所以呢?管我什么事?”


    姜不凡一噎,全然没想到景瞬会是这么“事不关己”的态度。


    他问,“你有没有良心?”


    “……”


    良心?


    真正没有良心的人到底是谁!


    景瞬眉心冷然,反问,“你是来搞笑的吗?”


    “徐佳和你爸再婚后就没管过我,我出了剧组事故、瘫倒在医院手术,她都再没出现!”


    “你爸更对我没有半分抚养情分!”


    “姜不凡,你搞清楚,姜客山前公司的破产不是我造成的,他和徐佳欠下的高利贷也不是我造成的!”


    “是他们先设局想要贪我的钱,我只不过是反将一军,他们接不住招是他们的问题。”


    “……”


    “姜客山好歹养了你二十多年,徐佳就差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对待了,你都没能力替他们挽回危机,你又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要求我?”


    “……”


    姜不凡知道自己的问责站不住脚,但没料到对方居然这么牙尖嘴利,顿时哑口无言。


    景瞬却看破了他的真实意图,“少装了,你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事找我的吧?你只是在嫉妒。”


    因为嫉妒,所以随便找了一个事情朝他发难。


    姜不凡轻吸一口气,“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什么好嫉妒你的?”


    景瞬不紧不慢地开口,“是啊,凭什么我和你差不多年纪,我一来就可以是莫导新电影的核心角色之一,而你只能捡漏别人不要的配角?”


    “你甚至还在想——如果我们站在同一场电影试镜里,你不一定会输给我。”


    “……”


    心中的隐秘被景瞬一语道破,姜不凡尴尬的情绪如同蚁噬。


    景瞬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揭露,“姜不凡,你知道我们俩的区别在哪里吗?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上你吗?”


    “……”


    谁看不上谁啊!


    姜不凡蹙眉,一下子被激起了自负心理,“什么?”


    景瞬直视着他,“外人看来,我从小就是光鲜亮丽的童星,可实际上,我的亲生父母早早就将我当成摇钱树!”


    “他们明明扒在我身上吸血,又都在渐渐放弃我这个人,他们瞒着我离了婚,接不到戏的我,渐渐成了双方都不想要的累赘。”


    “十八岁之后,我被迫一个人开始独立,我没像样的人脉和资源,所以我的第一部电影是我自己想办法筹拍的!”


    “你呢?你这二十多年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姜不凡眸光闪烁,像是陷入了思考。


    景瞬猜测,“姜客山和付梦应该很爱你吧?当初即便他们的感情破裂,应该也争着要你的抚养权吧?”


    “当年,你被姜客山带走抚养后,他应该没有忽略你这位亲儿子的感受吧?”


    “为了不让你伤心难受,他会暗中阻止徐佳和我见面,也拦着我去见徐佳,而我的亲生母亲,更是把你当成亲儿子去对待!”


    “姜客山之前的影视公司给你开足了后门,哪怕他投资失败、到了需要借高利贷的地步,他是不是都没向你要过一分钱?”


    “哪怕现在姜客山靠不住了,你回到付梦的身边,作为环宇影视的高层,她给你的第一份资源就是莫导的新电影,还找了杨彩安来带你!”


    姜不凡神色微晃,张口却又无法反驳,他不得不承认,景瞬说得完全没错——


    这些年,他活得顺风顺水惯了,差点忘了这些安稳都是父母带给他的!


    景瞬见他沉默,越发直白,“在我看来,无论姜客山行事作风有多恶心,但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换句话说,姜不凡拥有一对很爱他的亲生父母。


    “你习惯了不用过多付出就能得到,是他们的溺爱暗中助长了你的自以为是!”


    在姜不凡的认知观念里,他早已经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龄人,他就该配拥有最好的一切!


    “你觉得高我一等,殊不知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论演技,你不如我;论经验,你不如我;论毅力,你更不如我——”


    “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顶替我拿下穆天青这个角色?”


    “要不然,我们现在就下楼问问莫导,看看他是会选你,还是会选我!”


    “……”


    姜不凡呼吸一紧,浮动起了羞辱的神色。


    这番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彻底撕裂了他多年用以掩盖能力不足的遮羞布,将内在的无能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问这一遭?简直是自取其辱!


    “不、凡。”


    景瞬着重念着姜不凡的名字,带着洞察一切的犀利,“给你取名字的人应该是希望你‘卓尔不凡’,可惜——”


    “在你身上,我只能看见‘自命不凡’这个词。”


    “奉劝你一句,心比天高的人在娱乐圈走不长远,好自为之。”


    景瞬说完,丢下愣在原地的姜不凡,头也不回地往室内走。


    等跨回阳台的门槛,他才发现经纪人杨彩安一直站在安全门后。


    对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将两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景瞬没出声和她打招呼,只是微微颔首,就往电梯口走。


    杨彩安盯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不过很快地,她就收回视线,上了露天阳台。


    三月的海市,空气里还是残留着冷意。


    姜不凡依旧愣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杨彩安不着急说话,陪他站了好一会儿。


    她本来是想找个空地回一通工作电话,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段单方面压制的精彩对话。


    许久之后,杨彩安才打破沉默,“景瞬说得没错。”


    姜不凡转动视线,艰难出声,“你说什么?”


    杨彩安继续说,“你爸妈很爱你,他们不让你过早接触娱乐圈,是想你拥有一个完整的、快乐的童年,但他们也给你留好了通往娱乐圈的大门。”


    “我猜,景瞬童年的寒暑假一定泡在剧组,但你可以在全国各地乃至全世界旅游,哪怕婚姻破裂,付梦对你的爱也没少过。”


    杨彩安和付梦认识很多年了,称得上闺蜜。


    “实话和你说了吧,我本来没有带新人的打算,是你妈一个劲地求着我,恳请我亲自来带你,因为她知道我在这个圈子里的份量——”


    “你是我杨彩安手底下的艺人,旁人对你的关注就会多一些,给你的尊重也会多一些。”


    而不是像其他新人演员、无名经纪人那样,容易在这捧高踩低的娱乐圈里受到欺负。


    “……”


    姜不凡眼睫微眨,这才意识到了付梦的良苦用心。


    对比起来,他确实比景瞬幸运了很多,有个纵容着他的父亲,处处替他着想的母亲。


    “不凡,你应该要清醒过来了,无论在哪个行业,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更长远。”


    再伤人的话,杨彩安留了分寸没说。


    她看过姜不凡未能上映的电影片段,演技是真的很一般。


    好在莫风声的剧组堪称演员训练营,阿猫阿狗进去都能脱胎换骨,要不然,她是真的不想带姜不凡来这儿丢脸。


    “演配角不一定是坏事,何况还是莫风声电影里的配角,你要知道,你的起点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的演员,该知足了。”


    当能力凌驾于野心之上,那你有狂妄的资本,反之,那就是招人发笑的自负。


    姜不凡还年轻,如果他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或许还有机会。


    要不然,他注定会被这个娱乐圈所淘汰!


    …


    电梯门合上。


    景瞬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通话一直没中断,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声,“予哥?”


    那头立刻传来回应,“瞬瞬,我在。”


    景瞬失笑,“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都听见了。”


    迟归实话实说,忍不住夸,“你很优秀。”


    恋人从不会对着大众去过分宣扬自己的苦难,总是习惯一个人默默努力,再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在迟归看来,景瞬才是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同龄人的存在。


    景瞬弯了嘴角,“那我刚刚还缺了几句话没说完。”


    “什么?”


    “虽然我爹不疼妈不爱,但我的男朋友就是我的靠山,我的男朋友超越了百分之百的同龄人,所以我比姜不凡更厉害。”


    电话那头的迟归明显被这话取悦,低笑出声,“谢谢小景老师对我的认可。”


    “不客气。”


    电梯门重新打开。


    景瞬收敛了自己对电话那头的“调情”,转而说起另外一件正事,“予哥,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迟归欣然应允,“你说。”


    第87章 【第087章】 “我们之间,不说谢谢……


    不足二十平米的廉价出租屋里, 剥落的墙纸下是积年累月的潮湿霉痕。


    狭小的客厅只有极其小的一扇窗户,窗户外是居民楼里的生活过道,嘈杂的水声、邻居的大嗓门以及难闻的油烟味通通传了进来。


    年仅七岁的姜瓷蜷缩坐在并不牢固的矮脚椅上, 认认真真地写着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


    滋滋滋。


    老旧的电热水壶已经丧失了“自动断电”的安全功能, 此刻,壶内沸水正咕噜噜地冒着气泡。


    姜瓷从矮脚椅上站了起来, 从柜子里冒出一桶临期的泡面,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倒入热水, 又用一次性的塑料叉子封了口,她才端着有些重量的泡面进了左边的卧室。


    卧室同样是黑黢黢的一片,散发着不知名的酸臭味。


    姜瓷打开已经老化的白炽灯,房间的逼仄布局才得以展示在眼前——


    地上堆满了啤酒瓶,床头柜上还摆着两桶吃剩的泡面、吸剩下的烟头, 一个女人侧躺在木板床上昏昏欲睡, 唯一的枕头遮挡住了她的脸。


    尽管如此,女人颈侧的烫伤疤痕已久清晰可见,一路蜿蜒延伸到了脸颊, 又匿在了枕头的掩映下。


    “妈妈。”


    姜瓷喊得很轻,她将泡面放在床头柜上,“妈妈,吃饭了。”


    面对女儿的温柔呼唤,徐佳却是戾气满满,“滚出去写作业,别吵我!”


    “……”


    姜瓷一哆嗦,红着眼睛退出了卧室。


    她回到自己的“小书桌”前,硬生生地将眼泪忍了回去。


    元旦那天,徐佳和姜客山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又在争执中打翻了正烧开的热水壶,于是,两人双双因为烫伤住院。


    徐佳的情况更严重,几乎被烫到了毁容的程度。


    这对半路夫妻的感情走到了尽头,离婚后,姜客山背负了绝大部分的债务,未成年的姜瓷判给了徐佳。


    徐佳身上没有多少积蓄,又死活不想要离开繁华的海市,她带着姜瓷搬进了最便宜也最混乱的廉价居民楼,一住就是一个半月。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徐佳持续沉溺在毁容破产的阴霾中,完全忘记了身为母亲的职责——


    姜瓷才上一年级,每天就要自己坐地铁上下学,午餐是没时间回家的,她只是吃小面包填肚子,晚上回家后,徐佳也不会给她烧饭做菜。


    只是用最便宜的价格买了临期的小面包和方便面,自己却是不分昼夜地喝着啤酒、醉生梦死。


    不到两个月,姜瓷的营养就已经要跟不上了。


    她原本是班里最漂亮的、最优渥的小公主,如今却成了大家嬉笑取乐的丑小鸭。


    班主任了解到姜瓷的特殊情况后,曾两次三番给徐佳打过电话,但徐佳无动于衷。


    班主任给姜客山打过电话,对方的电话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至于同父异母的哥哥,姜不凡,一直待在帝京就没回来。


    时间一久,姜瓷就知道自己是被家人放弃了,她不是没有想过景瞬,但早慧的她从父母不断的争执中明白了——


    爸爸妈妈做错事,还骗了哥哥,哥哥发现后很生气,已经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


    姜瓷一言不发地做完课堂作业,将其塞回了自己的书包里,又从书包里拿起了一张白色单子——


    学校要给低年级统一购买课外辅导,每位学生都要拿着纸条找家长签字,并且要向班集体上交一百二十八元的费用。


    姜瓷盯着这张纸,湿漉漉的眼里充满了担忧。


    过了一会儿,卧室里就响起了轻微动静,应该是徐佳起床了。


    姜瓷鼓足勇气走了进去,轻轻喊,“妈妈。”


    徐佳颓废地斜坐在床沿,脸颊上有一块赫然醒目的烫伤疤痕,她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头发也乱糟糟得没有打理。


    自从离婚后,她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再也无法维持曾经的贵妇形象。


    徐佳丢开手机,上面是信用卡的逾期电话。


    姜客山虽然承担了大部分的账务,但还是有小部分信用卡账务落到了徐佳的头上。


    她拿起已经泡软的、还带着热气的泡面,斜看了便宜女儿一眼,“干嘛?”


    姜瓷走近,将那张需要签字的认购书递了上去,“学校要求家长签字,每个人要交一百二十八元。”


    她说得小心翼翼,却还是点燃了徐佳心里的炸弹。


    “签什么签!”


    徐佳将泡面砸在姜瓷的身上,又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认购单,三下五除二撕得粉碎,“我哪里有钱!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要我的钱!”


    ——唰啦!


    泡面连带着热汤全部砸在了姜瓷的身上,即便隔着衣料,她还是感受到了灼烧的恶意。


    不是来自于食物,而是来自于眼前的亲生母亲。


    姜瓷吓得连连后退,那双本该灿烂的桃花眼里充斥着惊恐,却咬着嘴唇不敢哭。


    可惜,徐佳早已经性情大变。


    姜瓷的温顺乖巧落在她的眼里,却如同一根难以拔除的倒刺。


    “钱钱钱,我哪里来的钱?”


    受伤住院后,她早已经变卖了所有值钱的衣服、包包,哪里还有多余的存款?


    “我看你干脆别读书了!你有什么用!”


    “姜瓷,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已经会赚钱给我花了!”


    “怪不得说女儿都是赔钱货!我看你就是来克我的!你要是个男孩子!你爸会这么狠心无情丢下我们吗?怪你!都怪你!”


    徐佳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毁容和婚姻破裂!


    她所有的心气和高傲都已经被现实彻底击碎,整日沉溺在酒精中怨天尤人,又将无能的愤怒发泄在小女儿身上!


    “……”


    姜瓷伸手抹掉自己的眼泪,哽咽着道歉,“妈妈,对不起,你别不要我……”


    徐佳根本无心去听小女儿的道歉,眼尖的她只注意到了女儿手腕露出的那根红绳手串。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中就爆发出了精光。


    “等等!”


    徐佳一把拽住了姜瓷的手腕,将她的校服衣袖往上一扯,“我差点忘记了,你手上还戴着这个好东西!”


    姜瓷的手上戴着一根编织的红绳,绳子本身是不值什么钱的,但胜在上面串了一颗纯金的小花朵,是当初景瞬送给姜瓷的礼物。


    姜瓷一直很喜欢,戴着就没离过身。


    她少有地挣扎起来,挣脱了徐佳的禁锢,“我不要!妈妈,这是哥哥送我的礼物!”


    徐佳起身,还想要去夺,“景瞬不会给你送假的东西,现在金价值钱!你马上摘下来,我把这东西卖了换钱!”


    “我不要!”


    姜瓷护住自己的手绳,连连摇头。


    这是哥哥的心意,她不能拿去换钱!


    向来乖巧懂事的女儿突然反抗,徐佳的脸色有了一瞬间的扭曲。


    她拿起一旁的衣架就威胁,“姜瓷,你给不给!”


    老化昏暗的白炽灯一闪一闪的,映衬着徐佳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加可怖,有那么一刻,姜瓷觉得眼前人既陌生又可怕。


    她的妈妈像是被恶魔取代了!一点儿都不爱她!


    女人的咒骂和孩子的哭泣交替传来,正在走廊里烧饭的左邻右舍听见了,无一不摇头,“造孽哦!”


    “这么不爱孩子,生她干嘛呢?”


    “一天到晚的,没个当妈的样子!”


    “别说了别说了,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肯定是老公靠不住,遭到背叛和伤害了。”


    “那也不能打孩子啊!”


    “……”


    景瞬带着鸭舌帽和口罩走上二楼时,正好听见了邻居们的议论,他和陪同前来的迟归对视一眼,心里隐约有了猜想、


    身后的陈易铭抢先了一步,发问,“大姐,不好意思,向你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位叫‘徐佳’的……”


    询问还没说完,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咒骂响了起来。


    景瞬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徐佳的声音,连忙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二零三室的木门紧锁着,里面传来的骂声和哭声越发清晰。


    景瞬知道这会儿敲门没什么用,于是给迟归使了一道眼神,后者正有此意,“我来。”


    下一秒,迟归的大长腿就用力踹了上去。


    砰!


    本就不牢固的门锁轻易断裂。


    突如其来的开门动静震慑住了屋内的母女两人。


    徐佳扬起的衣架顿在了半空中,眯眼看向了门外的两道身影。


    她眯了眯眼,旋即不可置信地走了上去,“小瞬!你怎么来了?”


    和丈夫离婚后,徐佳不是没有想过去找景瞬,但她一直不知道大儿子的确切住址。


    前几天,她还异想天开去迟氏集团楼下等人,结果反被保安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


    景瞬的视线往她的脸颊一扫,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徐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霎时丢下衣架,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捂住自己的脸,“小瞬!妈妈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的,我……”


    不等说完,景瞬直接绕过徐佳,快步走到了姜瓷的身边。


    姜瓷正蜷缩在小书桌的边缘,看着像是做梦一样走到身边的景瞬,委屈一瞬间爆发,“哥哥?”


    她的脸颊有些红肿,显然是被衣架敲打过的痕迹。


    景瞬看着姜瓷已经湿了大半的衣服,想也不想就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包裹起来,“别怕,哥哥在这呢。”


    从姜不凡那边听说徐佳和姜客山离婚后,景瞬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姜瓷这位妹妹。


    虽然两人只有一半的亲缘关系,但姜瓷是个乖巧明理的小孩,她真心实意地喊了景瞬“哥哥”,景瞬也愿意认下这位亲人。


    于是,他第一时间拜托了迟归帮忙,找人打听姜瓷的下落。


    得到地址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抽空赶了过来,没想到居然就撞见了徐佳打孩子的这一幕。


    景瞬想到这儿,眸心溢出一丝寒光。


    即便早就知道了徐佳爱自己胜过爱孩子,但他还是会为此感到可笑可悲。


    景瞬将姜瓷抱了起来,快步走回到了门边,徐佳想要靠近他们兄妹二人,却被高个子的迟归眼疾手快地挡住。


    徐佳还没回过神,“小瞬,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现在的你完全没有抚养小瓷的能力,你养不好她,我来养。”


    姜瓷要是继续待在徐佳的手上,早晚会出问题!


    景瞬早已经看透了这位亲生母亲的本性,不再对她寄予改变的希望。


    “不可以!”


    徐佳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企图去抢回姜瓷,当然,挡在恋人身前的迟归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姜瓷害怕极了,对徐佳失望的她立刻抱紧了景瞬,“哥哥。”


    “别怕。”


    景瞬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掷地有声,“我会让专业的律师去申请姜瓷的抚养权变更。”


    徐佳看出了景瞬神色的认真,又见自己完全抢不过迟归。


    于是,她眼珠子一转,改变了想法,“你要我放弃抚养权也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你给我打钱!五十万!不——”


    徐佳露出贪婪的神色,转念就把女儿当成了兑换利益的筹码,“一百万!我要一百万!只要你给了我这笔钱,我立马不管她!”


    有了这笔钱,她还可以去做整容手术!


    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的人生还有得救!


    迟归眸光微闪,觉得徐佳这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对方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姜瓷会是她未来的依靠,而现在的她连这依靠都不要了!


    姜瓷靠在景瞬的怀中,小小年纪,却已经看破了母亲刻在骨子里的无情和冷漠。


    她不确定地问,“哥哥,你真的要带我走吗?”


    “嗯。”


    景瞬抱着体重过轻的妹妹,转身往外走。


    迟归紧跟着恋人走了出去。


    陈易铭和自家老板对了一道眼神,拦住了想要追出来的徐佳,“徐女士,你有任何条件都可以跟我提,我会转达给律师。”


    至于徐佳提出的条件,他们答不答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徐佳一听见可以谈条件,只当景瞬和迟归不差钱,还敢继续狮子大开口,“两百万!不给我两百万,免谈!我还要报警说你们绑架!”


    横竖景瞬已经不把她当亲生母亲看待了,自然要趁着最后的机会狠狠捞一笔!


    “……”


    陈易铭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摊上这么一个妈,小景先生和他的妹妹没有长歪,真是不容易!


    …


    车门关上,形成了一个安全又温暖的密闭空间,但姜瓷的心还是高悬不下。


    她紧紧看向边上的景瞬,不确定自己该何去何从,“哥哥。”


    千言万语堵在口中,却没有勇气去问。


    姜瓷知道,她和景瞬不是一个爸爸,她更知道自己还小,长大、读书都要耗费很多钱。


    如今,连亲生父母都不愿意抚养她、给她托底,眼前只有几面之缘的哥哥会愿意吗?


    景瞬摘下自己的鸭舌帽和口罩,稳稳开口,“小瓷。”


    姜瓷连忙僵直了身体,紧张地应话,“哥哥。”


    迟归坐在了前排,侧身倾听着兄妹两人的对话。


    景瞬认真和她说,“刚刚事发突然,我只能先把你带出来,我现在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要好好考虑、顺着你的心去回答,好吗?”


    “好。”


    “你还想和徐……想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吗?”


    姜瓷沉默地垂下眼睑,没有一个孩子不渴望和亲生母亲生活在一起。


    可徐佳近期对她的态度,让她明白:记忆中那个美丽优雅、对她好的母亲已经消失了!


    如果继续和徐佳生活在一起,她只会得到越来越多的责骂和伤心。


    姜瓷终究是摇了摇头,只说,“可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爸爸也不想要我。”


    景瞬和前排的迟归对上一眼,说出早已有的打算,“小瓷,那这样可不可以?哥哥会给你请专业的家庭养育师陪着你成长,会给你安排新的住址。”


    “哥哥是演员,平时有点忙,等不忙的时候也会去看你、带你出去玩。”


    “我会出钱让你继续读书,也可以继续培养你的兴趣爱好,一直到你十八岁成年。”


    “在未来这条路上,你会拥有新的老师、同学、朋友,更会拥有你自己的人生,当然,等你十八岁之后,你要学着自己独立。”


    这已经是景瞬能想到的、最妥善的安置办法了,他会用自己的积蓄尽可能地让姜瓷平安长大。


    迟归是他的恋人,但不代表迟氏就要给完全没有血缘的姜瓷保驾护航,也不代表姜瓷未来可以任意索取。


    姜瓷的桃花眼里重新有了光亮,又怕自己是在做梦,“哥哥,真的吗?”


    “真的。”


    景瞬应下,又提及,“但这一切有个前提。”


    姜瓷对上他的目光,忽然间,自己就想明白了,“哥哥,我知道,我不会让爸爸妈妈再有伤害我的机会。”


    “我会努力快快长大,赚钱还你,哥哥,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景瞬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好,不急。”


    当然,一旦顺利拿到抚养权,他私下会杜绝徐佳和姜客山再来找姜瓷的可能。


    迟归见兄妹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这才出声,“没问题的话,我就开车回家了?”


    陈易铭那边已经提前交代过了,办完事后自己打车回迟宅。


    景瞬递给恋人一道含笑的视线,“好。”


    姜瓷已经从最开始的恐慌中安稳下来,她暗中观察着前排的迟归,忍不住对着景瞬说,“哥哥,你男朋友好帅。”


    “……”


    景瞬愣了两秒,笑开,“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姜瓷如实说,“上回你们开车带我们去社区医院,你自己亲口说的。”


    景瞬差点忘记了这茬,“对。”


    姜瓷还是带着一点儿自来熟的天性,凑近说,“大哥哥好,你和我哥哥很配,但我哥哥更帅一点儿!”


    “有我在,你以后不准欺负我哥哥。”


    在她看来,现在的景瞬就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欺负她都不可以欺负她哥哥。


    正在开车的迟归忍俊不禁,视线透过后视镜看了看。


    景瞬察觉到他的观察,一边揉着妹妹的脑袋,一边打趣反问,“这像不像小时候的我?”


    迟归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却没多说实话。


    虽然人小鬼大的姜瓷很可爱,但要对比起来,小时候的景瞬比她还要可爱成千上万倍。


    …


    景瞬还没来得及给姜瓷找合适的家庭抚养师,只好暂时把她带回了迟宅。


    家里最不缺的就是佣人阿姨。


    她们见姜瓷漂亮又嘴甜,稀罕得不得了,不等景瞬吩咐,就主动将小女孩带去洗澡、换衣服。


    姜瓷吃了饭,很快就睡了过去。


    景瞬确认妹妹安顿好了后,这才返回到三楼主卧,迟归已经洗过澡了,这会儿坐在书桌前办公。


    “予哥。”


    景瞬主动给他递上一杯温水,“我们聊聊?”


    迟归将恋人拉扯到自己的腿上,从身后环住他,“你说。”


    景瞬偏头询问他的感受,“我在姜瓷这件事上的安排,你会不会有意见?”


    迟归就猜到他要问这件事,故意说,“有。”


    “……”


    景瞬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他越发侧身,紧张地和恋人对视,“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迟归抚拍了一下景瞬的后背,“别紧张,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用太分彼此,瞬瞬,你认可这个妹妹,我就也认可她。”


    “你知道的,现在的我确实不缺这点钱,我可以和你一起抚养她长大成人,而不是你得独自扛着这份义务。”


    景瞬松懈下来,“那不行的,一码归一码,我不想让姜瓷和你、和迟氏牵扯过多——”


    “一是因为这是我做下的决定,我就应该自己承担费用。”


    “二来,人心和未来是最说不准的东西,哪怕姜瓷没有长歪,也难保徐佳和姜客山不会再找上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迟归能理解恋人的做法,“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


    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都可以给恋人托底。


    景瞬从他的眼中窥探出了爱意,凑上前吻了吻薄唇,“予哥,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说谢谢。”


    迟归加深了这个吻。


    爱意随着深吻升温,过了许久,两人才停了下来。


    迟归摩挲着恋人的后颈,低笑,“明天几点集训?”


    电影剧本围读结束后,众演员就开始了一个月的集训,地点就在海市,方便了景瞬回家住。


    景瞬勾着迟归的臂膀,说出自己的集训通告,“明天下午两点才开始。”


    迟归瞥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现在才九点。”


    景瞬当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暗示,也有些蠢蠢欲动,“狗宝呢?小心它又生气。”


    “天天黏着Eone,睡在隔壁那幢呢。”


    迟归蹭了蹭景瞬的颈侧,正准备有下一步动作,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震动。


    早不来,晚不来。


    “……”


    “……”


    迟归和景瞬同时沉默,但在看清来电显示后,同时多了一丝正色。


    秦烨?


    迟归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秦烨的声音,“迟归,有空吗?我们聊聊。”


    迟归反应过来,语气微沉,“查到了?”


    秦烨果断砸下一道惊雷,“嗯,迟源的死是人为。”


    第88章 【第088章】 “他的死是人为。”……


    十分钟后。


    秦烨带着虞臻进入了北馆二楼的小书房, 迟归与景瞬早已经下楼,静候他们的到来。


    书房的门轻轻关上,形成出一片熟悉而封闭的空间, 三月的夜风悄然从窗户缝隙渗入, 带来一丝凉意。


    迟归和秦烨对上视线,直切主题, “怎么查到的?”


    景瞬将提前泡好的果茶递给好友虞臻,才在迟归身旁坐下, 一起等待着秦烨即将展开的重磅分析。


    自从除夕那晚提及迟源当年的“意外事故”后,迟归就让陈易铭将相关的资料整理了出来,并悉数发送给秦烨,全权委托对方进行深入调查。


    原本以为时隔多年,事故相关的搜查过程会异常艰难。或者有可能只是他们的误判, 最终会白忙活一场。


    没想到才过去一个月, 秦烨就板上钉钉地告诉他们——


    他们没猜错!


    迟源的死因就是人为!


    秦烨拿出手机,将手下线人调查到的消息文档全部发进了四人群里,这个群聊原本是虞臻和景瞬用来日常聊天的, 他和迟归几乎不在群里说话。


    趁着迟归和景瞬点开文档的功夫,秦烨示意,“你们先看看。”


    迟源的学习成绩并不理想,在父母的安排下,他高中就已经去了海外。


    孙丽曼对这位亲生儿子的溺爱无以复加,迟源去国外读书,她直接远赴,全程陪伴左右!


    “迟源出国后,虽然花钱大手大脚、尽情享乐,但在孙丽曼的管束下, 他结交的玩伴多半是家庭出身不错的富二代。”


    这群人纨绔归纨绔,但做事还算有底线。


    直到迟源花钱走后门、上了大学,孙曼丽的娘家父母又接连生病,她才不得已先回了国。


    “也就是从大一开始,迟源的身边逐渐出现了一些不学无术的三教九流。”


    “……”


    景瞬正好划到了文档里的照片,就听见秦烨说,“第一张照片里刺猬头的男生叫雷克,曾是英国欧凡俱乐部的签约赛车手,后来因为吸/毒严重影响了比赛,他不但俱乐部开除,而且还被官方终身禁赛。”


    没了收入来源的雷克曾经短暂戒过毒,并且在一家越野卡丁车场地当了安全教练员。


    虞臻这会儿同步知道消息,问,“他和迟源是怎么认识的?”


    “迟源曾经和一群富二代朋友们,前往这家越野车场开过派对,并且认识了雷克的‘妹妹’,卡蜜拉,也就是照片里的金头发女孩。”


    景瞬看着雷克和卡蜜拉的照片,总觉得这俩兄妹毫无相似之处。


    紧接着,他就听见迟归一针见血地问,“迟源是不是看上卡蜜拉了?她就是那场‘意外’车祸里死里逃生的女伴?”


    秦烨说,“对。”


    “雷克和卡蜜拉是重组家庭,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卡蜜拉那会儿在车场兼职打工,是迟源主动上去搭讪的。”


    卡蜜拉是赛车迷,还当过好多赛事的赛车宝贝。


    大概是为了吸引卡蜜拉的注意力,迟源孔雀开屏般谎称自己对赛车也很感兴趣,在女方甜言蜜语的吹捧下,他脑子一热就重金购买、组装了那辆赛车。


    而承担中间方的人,是雷克。


    秦烨眸底晃过一丝幽光,提醒,“有意思的是,迟源购买赛车的费用远超于市场价。”


    虞臻接话,“中介商赚差价了呗?”


    “是。”


    秦烨再冷酷的脸,对着自己的爱人总能释出笑意,“一开始,卡蜜拉就是看重了迟源的钱包,暗中联合雷克从他这边坑了钱。”


    渐渐地,他们开始主动黏上了迟源,隔三差五邀约对方聚餐。


    与其说是聚餐巴结,不如说是在享受这一免费的提款机。


    景瞬眉心微蹙,和迟归对视了一眼,“那怎么确认他们和车祸扯上关系的?”


    秦烨直说,“迟源出事后,雷克、卡蜜拉在内的五个人都接受了警方的调查,就像你们之前知道的那样——”


    这群人因为劝酒之类的行为,所以被关过一阵。


    雷克作为这场飙车事故的带头人,被判了两年零五个月,而卡蜜拉等人被判三个月到一年不等。


    “我的线人顺着他们出狱后的时间开始调查,发现雷克出狱后和卡蜜拉在一起了,而且两人还在结婚后的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女儿。”


    “……”


    外国人都这么开放的吗?


    虞臻的下巴都惊呆了,“他们不是重组家庭?”


    “是重组家庭,但他们的父母没领证,得知两个孩子接连入狱后,相互怪罪着就散了。”


    其实,卡蜜拉对雷克一直就抱有别样的、异于兄妹的好感,而在雷克出狱后,唯一愿意陪着他的人就是卡蜜拉。


    渐渐地,两人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可惜,他们的女儿一出生就患有罕见疾病,为了延长女儿的生命,这两年,夫妻两人花光了手头为数不多的积蓄。”


    “现在的雷克在一家汽车维修厂里工作,下班后还要兼职打工,和以前比起来,简直脱胎换骨了。”


    秦烨派去的线人就是借着“修车”、“组装”的名义和他认识的,还请他喝了酒。


    女儿长期的医疗费用压迫让雷克过得很不如意,那位线人辅修过心理,在雷克喝酒上头后,他轻易从对方的口中套出了很多被隐藏的真相。


    “雷克和卡蜜拉等人一开始是把迟源当成ATM机对待,纯纯就是玩乐的狐朋狗友。”


    “直到半年后,有一位华国男人暗中找上了他们,对方声称只要他们能想办法把迟源弄残,就会给上一百万英镑作为报酬。”


    景瞬换算了一下汇率,“还真是大手笔。”


    仅仅致残而已,就舍得花上这么多钱,一般的人家是真出不起。


    “当时,雷克毒/瘾复发,是急需用钱买粉的时候,哪能抵挡这种极致的金钱诱惑?”


    “于是,他将这事透露给了同样贪财的卡蜜拉,兄妹两人一番密谋,暗中和那位华国男子达成了合作协议。”


    华国男人为了取信他们,托人直接给了一套价值三百万的珠宝,作为定金。


    迟归眸光闪烁,“所以,警方一开始没有查到任何线上交易?”


    秦烨点头。


    虞臻超小声吐槽,“海外的办事效率,本来就差,这么一来,查不到也正常。”


    “雷克本来就很懂赛车,要在迟源的车上动手脚简直轻而易举,两个月后,他们找准了时机,先是让卡蜜拉邀请了迟源喝酒。”


    等到上头到一定程度后,一群人又吹又捧着要去禁行飙车。


    雷克改装了迟源车上的方向盘和座位卡扣,又让熟知情况的卡蜜拉坐在副驾恶意引导,而刹车片底下暗藏了一块白蜡阻件。


    秦烨说,“他们一开始只是想利用‘刹车片失灵’的事故,对迟源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但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完成超出了预料。”


    迟归冷笑。


    他们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做到百分百地精准把控事故结果?


    “撞上桥墩后,迟源的双腿被卡住不能动弹,但车头随之燃起的大火把卡蜜拉被吓坏了,她连忙逃到车外。”


    “没多久,车辆就直接爆炸。”


    一场大火不仅夺去了迟源的生命,也将车辆烧成了空壳。


    雷克和卡蜜拉很慌,但幕后之人让他们咬死之前的说辞,并且承诺,只要他们顶下这件意外事故的责任,尾款不仅照给而且翻倍!


    很显然,警方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是认定了这是一场醉酒意外事故、草草结了案。


    说起来,这本该是一件很好查明真相的案子。


    可惜,沉浸在丧子痛苦中的迟仁聘和孙丽曼没有深入去查!迟鸿老爷子更是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之后,他得知了不成器的儿子可能还有孩子流落在外,于是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找到迟归并且严格培养了迟归。


    迟源的死因真相,居然就这么掩盖了下来。


    虞臻关心,“那尾款呢?”


    秦烨说,“那个华国男人只让人给他转了很小一笔,雷克出狱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告那个华国男人。


    但雷克手里缺少了关于对方身份的实际证据,又因为自己真正涉及的是杀人案,他不得不隐忍下来,不然他的牢狱之灾还可能继续。


    好在,雷克一直藏着那套珠宝,变卖后,他也算有了一笔不菲的存款。


    “一开始,雷克和卡蜜拉还是放纵享受,等到孩子出生后,一切就变了。”


    他们性情贪婪、行事不靠谱,但新生命的到来竟然改变了他们。


    雷克在醉酒后,对着线人崩溃大哭:


    他怪自己造孽太多,全都报应在了孩子的身上!


    而他女儿后续的手术费以及治疗费,到现在都还没有着落!


    虞臻喝了一口果茶,“那个华国男人是谁?雷克知道吗?”


    “雷克说,自己曾经见过那个华国男人两面,但一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和身份。”秦烨看向书桌前的迟归和景瞬,“你们应该有答案吧?”


    “……”


    有吗?有的。


    景瞬和迟归的心里都有一个目标人物——


    如果当年这件事情真和大房脱离不了关系,那“华国男人”就很有可能是林御风?


    秦烨继续提醒,“我的线人说,爱女心切的雷克现在正缺钱,只要给够了利益,他极大程度愿意出面作证当年的事,哪怕代价是自己坐牢、甚至判死刑。”


    “那还等什么?”


    虞臻连忙说,“景瞬、迟归,你们赶紧的!”


    话音刚落,两人就异口同声地说,“不。”


    虞臻愣了,“啊?”


    景瞬看清好友的疑惑,代替解释,“不行,迟源这场人祸从头到尾就和迟归没关系,查归查,但我们没必要把自己牵扯进去。”


    迟归听见恋人的考虑,眸底晃过一丝赞同的光,“谁惹出来的祸,谁心里有仇有恨,让她们掰扯去。”


    秦烨跟着反应过来,“也是,你们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了?”


    迟归看向景瞬,明知道恋人的想法很可能和自己一致,还是问,“你怎么想?找谁?”


    “迟仁聘年老容易犯糊涂,孙丽曼要是知道儿子的真实死因,可能会失去理智、打草惊蛇,和迟源有着血缘关系,这会儿还能担得起事的,不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景瞬简单直白地分析了一通。


    迟归唇角微晃,“嗯,我找迟盈。”


    他们只负责把真相和证人交到迟盈的手上,至于对方要怎么做,那就是她的事情了。


    ……


    次日中午。


    迟盈抬眸确认了一眼这家法式餐厅的名称,走了进去,高跟鞋落在黑色的大理石面上,发出格外清脆的动静。


    正值午餐时段,然而这家餐厅却异常冷清,不见一位客人。


    有侍者走了上来,“是迟三小姐?”


    迟盈微微颔首。


    侍者像是早就得到了嘱咐,立刻说,“迟董已经包场了,请你随我来。”


    “……”


    迟盈没有说话,眉心掠过一丝并不明显的警惕,跟着侍者往里走。


    年后,她就已经被迟仁聘安排进了集团总部工作,对此,迟归一直就没有发表任何意义,也没有在工作上特意刁难她。


    他们两人虽然是名义上的兄妹,但几乎没有多余的交际。


    直到今天早上,迟归的行政助理韦迪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将这家法式餐厅的名片递了上去——


    “三小姐,先生想要约你今天中午见个面。”


    “……”


    见面?


    什么事在总部不能说?还要避开人到外面来?甚至得包场?


    迟盈带着满腹疑问,在侍者的带领下,她终于看见了靠窗坐着的迟归。


    “迟董,三小姐到了。”


    侍者说完,飞速退下。


    迟盈对上迟归深不可测的瞳色,下意识地瞥开了目光,她调整自己的呼吸,故作平静,“找我什么事?”


    对着迟归,她喊不出一声“哥”。


    当初,迟归认回迟氏时,她尚且年轻,迟氏众人开始内斗时,她又被父母保护了起来,从未正面和迟归有过交锋。


    直到迟归掌权后,她才从外人的口中了解到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


    冷酷,铁血,不近人情。


    别说是旁支亲戚,就连直系的大房一家都被逼出了集团!从他身上,捞不到一点儿好处。


    正想着,迟归下颚微抬,示意,“坐下聊。”


    迟盈只好见招拆招,先顺着他的意思坐下。


    迟归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语气没什么起伏,“要吃点什么吗?这家店的法餐不错。”


    “不用。”


    迟盈拒绝得也干脆。


    迟归轻啜了一口咖啡,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迟婷最近和你似乎走得挺近的?年后,你们还私下聚了三次餐?”


    “……”


    迟盈眸光骤变,“你让人跟踪我?!”


    迟归对上她隐隐含着不悦的审视,并不避讳解释,“不是跟踪你,是派人看着他们,大房一家子的小心思太多了,我猜,他们始终觊觎我现在的位置。”


    迟归防范于未然,自然要盯紧他们。


    面对这一说辞,迟盈没有再追问下去。


    迟婷确实觊觎迟氏董事长的位置,她想要联合迟仁聘、迟盈手中的股份,再游说其他高层股东,在下一次的股东大会上压制迟归、取代他的董事长位置。


    但迟盈才刚进入集团,她不想太快得站队任何一方,所以暂时还保持着中立。


    毕竟以迟归过往的实力来看,他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赶下台的!


    迟盈隐去内心所想,“你喊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套话?”


    “不是。”


    迟归否认,用眼神示意桌边的一叠文件夹,“你先打开看看,自然知道原因。”


    “……”


    迟盈犹豫了两秒,心中的戒备愈发强烈。


    她拿起迟归桌旁那厚重的文件夹,随手翻开第一页。


    仅一眼,迟盈的瞳孔便剧烈颤动,她深呼一口气,“你这是哪里来的?”


    迟归轻轻放下咖啡杯,身体稍向后靠,语气虽平静却隐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现在要做的是看清这份文件里的每一个人、每一行字,然后再告诉我,你要不要深究下去。”


    “……”


    迟盈没再说话,全部的注意力都不受控地落在了文件上。


    她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着这份详尽的调查文件,紧握文件夹边缘的手指失了血色,表情也从最初的难以置信转为震惊,最终变为愤怒。


    直至看完全部内容,迟盈内心对迟归的警惕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当年那场人为车祸的痛苦和仇恨。


    “我哥的死,不是他自己醉酒造成的意外?而是大房一家子设计害我哥?”


    迟源是她的亲哥哥!


    对方的离去本来就是她心头难以消除的遗憾!


    现在这份调查文件却告诉他——自己的亲哥哥很有可能死于家族的阴私谋害?!


    迟归不说绝对,“你可以自己去调查,上面有雷克在英国的住址和联系方式,至于得到真相后,你想要怎么处理,那是你的事。”


    迟盈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你为什么查这件事?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迟归不回答,觉得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迟盈是个聪明人,她从迟归的沉默中迅速冷静下来,眨眼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份文件里的内容一旦坐实,她和母亲孙丽曼是绝对不会放过大房一家的!如果能够将对方绳之以法,那迟归就少了一份不必要的威胁!


    即便在看迟归的眼中,大房一家的实力本来就不够看。


    迟盈不介意对方“借刀杀人”,她用力合上文件夹,“谢谢,我会尽快查清楚!”


    迟归颔首,这才问,“顺便说说吧,你对迟氏集团有什么想法?”


    “……”


    想法?


    迟盈对上迟归仿佛能洞察一切的视线,实话实说,“你放心,我对董事长的位置不感兴趣,我现在的实力还不够,不足以独立门户,所以想在自家集团求个安稳。”


    迟仁聘是二婚,他比孙曼丽大了将近二十岁。


    说得现实点,夫妻两人的感情并不好。


    自从失去儿子这个依仗后,孙丽曼的天就已经塌了一半,这个家对她来说是监狱。


    “我外公外婆已经去世了,我只想要保护我妈,让她晚年可以过得安稳些,但凡我有能力自立门户,我会带着她出去单过。”


    迟盈没有很大的欲/望,在她看来,安稳才是幸福的前提。


    迟归从她的眼中看不出谎言的迹象,于是说,“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联系我助理,只要你们不对我身边的人动歪心思,我就不会管你们。”


    三言两语间,已经说明了态度。


    迟归眸光微闪,纵观全局地提醒,“下个月,老爷子过寿,大姐和姐夫最近用心操/办,那天会是个好日子。”


    迟盈当即明白过来,眼底晃过一丝少见的犀利,“是,好日子,我先走了。”


    她现在没有心思吃饭,只想要尽快调查清楚这件事。


    迟归没有阻拦,目送着迟盈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去。


    直到确认迟盈离开餐厅,景瞬才从拐角处“隐匿”的一桌起身,走了过来,“谈完了?”


    迟归应下,“我这个三妹,看上去是个聪明的。”


    景瞬将刚才的对话听了七七八八,“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嗯。”


    迟归拉着恋人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关切,“快十二点了,饿了吗?”


    景瞬笑着说,“嗯,我刚才点了不少,厨房那边应该做好了吧?”


    迟归当机立断按下服务铃,示意侍者上菜。


    这家餐厅是景瞬种草想吃的,迟归考虑到他的演员身份所以才豪气选择了包场,见迟盈不过是顺带的事。


    很快地,侍者就将精心烹饪好的法餐送了上来,香气四散。


    迟归拿起一旁的湿毛巾,亲力亲为地给恋人擦了手,又吻了吻他的手背,“饿了就快吃,待会儿送你去集训,来得及。”


    “好。”


    景瞬趁着侍者转身离开,凑近迟归,迅速吻了吻,“谢谢予哥。”


    迟归没舍得让他后撤,毫不客气地加深了这个吻,“不客气,宝宝。”


    第89章 【第089章】 “谁来救救她!”……


    四月初, 作为迟仁聘寿宴的举办场地,经过精心修缮和布置的云岚私人山庄焕然一新。


    作为这次寿宴的筹备方,迟婷和林御风为了得到迟仁聘的欢心, 可谓是付出了百分百的精力。


    寿宴的邀请函发遍了整个海市的上流圈层, 甚至连帝京、澳港等地的豪门世家也收到了专门的邀请!


    论起排场,是华国近十年之最!


    愣是看惯了大场面的宾客们在踏进私人山庄后, 忍不住连连称奇。


    “我以为几年前的认亲宴已经是顶配了,没想到这会儿迟老爷子的寿宴派头更大。”


    “听说啊, 大房那夫妇为了这次的寿宴,花费了将近三千万!”


    “真舍得下血本,要我说啊,还得是女儿好,愿意花钱操持这些, 生儿子有什么用啊?”


    “我听说, 迟归对这事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本来寿宴是想在迟氏老宅办的,还被他一口回绝了。”


    “哎, 毕竟是半路捡回来的孩子,没什么亲情,哪里有点当儿子的样子?就是手上捏着权势,才没人敢反驳。”


    “别说了!”


    有人短促制止,往右递去一道眼神暗示,正在高谈阔论的宾客们纷纷偏头,正好对上了一行四人的身影——


    迟归被侍者请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套私人订制的西装,纯黑色的面料包裹住了他高大强健的体魄,给人一种极其强悍的气场压迫。


    唯有领带和袖口处的那点深蓝色,缓冲了他身上的冷意。


    景瞬就站在迟归的身边, 气质却截然相反。


    他穿了一套极简的米白色西服,领口处系着一根深蓝色的飘移丝带。袖口上点缀着一枚蓝色系的鲸鱼袖针,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


    如果说,迟归给人的感觉是万年不化的冰川,那景瞬给人的感觉就是暖阳下的初雪,清冽却柔和。


    但凡有人懂得穿搭设计,那就会发现——


    两人的黑白西装出自同一位设计师之手,就连同色系的领带和飘带、袖口上的浪花和鲸鱼袖针,也是情侣装的打扮。


    除此之外,秦烨和虞臻跟着过来看热闹了。


    周围宾客们的视线凝固了好一会儿,压低的议论声才如流水般铺开——


    “我还以为迟归不来了呢!他和大房、迟老爷子一向处不来吗?”


    “你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总得过来做做样子。”


    “边上那位是景瞬吧?上回见他还坐着轮椅呢,没想到真的被治好了?”


    “他和迟董的确是那种关系吧?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迟董包养闹着玩呢,没想到这都一年了,两人还在一起呢。”


    “嘁!一个靠买屁股上位的小明星而已!早晚得玩厌丢掉!你们还以为是真爱啊?要不然再过个几十年,迟氏家财谁来继承啊?”


    说这话的人是赵氏金融的董事长,他和大房一家私交甚好。


    他不敢直面“攻击”有权有势的迟归,只好将恶意发散在了他的“小情人”身上,将景瞬视作可以任意贬低的对象。


    在赵董事长看来,娱乐圈里的明星为了维持自身的光鲜亮丽,他们会不择手段往上爬。


    这些人是蛆、是老鼠、是臭虫!


    真正的权势和资本只要一出手,就能捏死他们。


    边上的友人劝道,“好了,别说了,让迟董听见就不好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


    赵董事长和迟归等人隔着些距离,说话声也不高,还借用酒杯掩饰了自己开口的嘴型。


    他有自信,对方根本不可能听到他的恶意编排。


    只是,赵董事长完全忽略了自己眼中的恶意和轻蔑,好巧不巧,已经全然落入了迟归的眼中。


    “……”


    迟归眼中寒光浮动,对着领路的侍者说,“喊人过来,把赵财生赶出去。”


    侍者立刻招手,喊来宴厅四周的保镖。


    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强力壮的黑衣保镖们直接架住了赵董事长,二话不说将他往宴会场外拖。


    赵董事长错愕挣扎,“你们做什么!我是客人!放开我!”


    直到被拖拽着路过了迟归和景瞬等人,他才喊道,“迟董!迟归!你没有权利赶我出去!我是婷总她们请来的贵客!”


    今天这场寿宴,迟婷才是东道主!迟仁聘才是主人翁!


    迟归有什么权利越过他们父女,将他这位宾客拉出场外?


    迟归眼眸微眯,其中迸出的寒光足以封喉,“云岚山庄是我送给景瞬的私产,我赶你出去,还需要和他们报备吗?”


    “……”


    景瞬愣了愣。


    赵董事长所有的质问都卡在了喉中,最后只能涨红了脸,僵着身体被保镖们强硬拉了出去。


    其他宾客看见了这一变故,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替赵财生多说一句话。


    他们早该知道的!


    现在的迟氏依旧是迟归当家做主!越过谁都不能越过他!


    迟归处理完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微微抬起自己的右手,看向景瞬。


    景瞬立刻明白恋人眼神里的询问,一点儿都不抵触地牵住了他的手,笑了笑。


    “走吧。”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他们先去休息室。


    一分钟后。


    独立休息室内的门轻巧合上,跟随前来的虞臻第一时间去了角落的甜品区,还不忘拉着秦烨一起选择。


    景瞬看向迟归,忍不住追问,“云岚山庄什么时候就成我的了?你为什么对刚才那个人这么说?”


    “这山庄本来就是迟氏的资产之一,早在认亲宴那天,爷爷就已经把这山庄无偿赠送给我了。”


    只是迟氏的财产实在太多了,迟仁聘并不关心迟归,所以不知道有这么一遭。


    “迟仁聘应该是觉得,我会不同意他们在迟氏老宅举办寿宴,才给迟婷和林御风指了这片山庄。”


    自从上次认亲宴后,云岚山庄就一直空闲着,迟归懒得公示打理。


    常年驻扎在这里的管家和佣人只当是迟氏的财产,所以迟婷花钱派人来修缮、要求作为寿宴主办地的时候,他们直接就配合了。


    等到这件事情传回到迟归的耳朵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拒绝。


    虞臻挖了一口小蛋糕,转过身来说,“迟归,你果然是奸商,用迟婷他们的钱免费换新自己的私产。”


    迟归没否认,继续解释,“赵财生和大房走得很近,两次三番暗中和集团作对,被当枪使了还不知道,他私下不止一次在酒桌上大放厥词。”


    至于那些下作的编排言论,要多恶臭有多恶臭。


    “我这段时间稍微‘温和’了一点儿,大房又借着操持寿宴一事笼络人心,有些人就容易拎不清状况。”


    这不,像赵财生一溜的人还以为大房已经能够跃到迟归的头上了。


    秦烨看得分明,“你这是杀鸡儆猴。”


    明知道今天寿宴的东道主是大房,他却一来就故意给下马威、杀杀他们的锐气。


    迟归点头。


    他对着景瞬说,“我的就是你的,这山庄是我们二次重逢的地方,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就找人过户到你的名下。”


    之所以当众这么说,就是为了给宾客们提个醒——


    他迟归对景瞬是认真的!恋人绝非他们可以随意贬低和编排的对象!


    景瞬露出笑意,“我不需要这些,就放在你的名下吧。”


    他想要的,是迟归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仅此就足够了。


    虞臻莫名又被他们秀了一脸,觉得小蛋糕都不甜了!


    他将吃剩的甜品塞到秦烨的手里,迫不及待,“寿宴什么时候开始?我等不及要看热闹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迟仁聘的声音,“这个逆子在哪里呢!把门给我打开!”


    “……”


    景瞬侧目。


    与此同时,有人从外面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迟仁聘拄着拐杖站在门外,身边还跟着盛装打扮的迟婷。


    此刻,父女两人的眼神出奇得一致,是扭曲却不得不掩藏的厌恶和怒火,显然是已经听说了刚才宴会大厅里的情况。


    “……”


    来得真够快的。


    这腿脚还拄什么拐杖啊?


    秦烨瞳孔深处晃过一丝揶揄,他拉着自己的爱人后撤、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不参与这场即将到来的家庭争执。


    迟归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不懂敲门吗?”


    “你!”


    迟仁聘用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面,不由分说地指责:


    “迟归,你还懂不懂得分寸、知不知道礼数!今天是我的寿宴,在场所有人都是我请来的宾客!”


    “你倒好,一来就替我赶人!我迟仁聘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忤逆不孝的儿子!”


    “我现在是真的后悔,当年就不应该告诉你爷爷,就应该让你在外面自生自灭!”


    “省得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来气我!”


    “……”


    景瞬听见这些厉声漫骂,忍不住蹙眉,他刚准备上前替恋人理论。


    迟归却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指腹摩挲间带着温柔安抚,“瞬瞬,没事。”


    景瞬不说话了,反手和迟归十指紧扣,暗中给予支持和安慰。


    迟仁聘看见两人手部的亲密动作,越发荒唐膈应,“迟归!你现在就带着这狐狸精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寿宴!”


    陪同的迟婷不说话,眼底却流露出一丝畅快。


    迟归和景瞬的行事越是不遮掩,就会越发引起迟仁聘的厌恶,如此,对方也会越偏向她们大房。


    迟仁聘还在喋喋不休,“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现在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拿着掌家权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迟归这样的儿子根本没用!还不如迟婷这位大女儿来得孝顺、靠谱!


    迟婷身上留着他的血脉,林御风又是入赘,迟盛喊他爷爷,怎么不算是他的嫡亲一脉?


    迟仁聘已经决定在这场寿宴之后,动用自己的一切人脉和股份将迟归拉下马!


    迟氏董事长的位置早该换人了!


    “是吗?那你信不信——”


    面对迟仁聘劈头盖脸的指责,迟归表现得很平静。一群废话而已?听不听都没什么区别。


    “我现在就可以报警说你们私闯民宅,直接结束这场还没开始的宴会?”


    “……”


    迟仁聘噎住,握着拐杖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他也是才知道,云岚山庄早在八百年前就变成迟归的私产了,而不是他名下的所有物!


    迟婷眸光微晃,连忙安抚拍打着父亲的后背,温声安抚,“爸,今天是你的寿辰,你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气坏身子。”


    直接结束这场寿宴?那怎么行!


    为了这次寿宴的排场,她足足耗费了三四千万,以此来换取父亲手上集团股份的转让使用权!


    父女两人早已经商量好了——


    待会儿一开场,迟仁聘就会当众宣布“股权转让”这件事,不仅如此,她还要宣布另外一件是关于宝贝儿子的喜事!


    迟归仗着集团董事长的名义,常年暗中打压大房,忍无可忍的迟婷暗中联合其他人,试图将迟归赶下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无论如何,她要在今天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带着这个想法,迟婷越发“劝”起迟仁聘。


    迟仁聘哪里看不见长女的眼神暗示,他知道以迟归的性子,真的有可能提前结束这场寿宴,不得不忍耐下来。


    行!


    等过了今天!


    他看着这逆子还能猖狂多久!


    “爸,大姐——”


    边上又传来了一道声音,迟盈踩着高跟鞋走了上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宴会厅了。”


    迟仁聘有台阶就下,点头,“知道了。”


    迟盈和休息室内的迟归对了一道隐晦的视线,又挪开。


    她没有和这位名义上的兄长打招呼,反倒和迟婷更为亲热,“大姐,我们一起扶爸出去吧?姐夫他们也到了。”


    “好。”


    迟婷察觉到迟盈的站队,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她得感谢父亲和孙丽曼对于迟盈的过度保护,对方常年待在国外,纯得像张白纸,压根不懂集团的势力划分。


    她只需要打着“姐妹情谊”轻轻说上两句——


    迟盈就轻易承诺了,愿意在下月的股东大会上给自己投赞成票。


    迟仁聘拄着拐杖,在女儿们的搀扶下往外走。


    他看向一旁搀扶的迟盈,“你妈呢?还躲在家里不愿过来?”


    迟盈视线下垂,轻声解释,“爸,妈实在是身体不舒服,今天就不来了。”


    “哼!”


    迟仁聘很不满意地数落,“无知妇人,也是个担不起大事的!”


    哪有在自己丈夫的寿宴上不出现的?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就算是生病不舒服,那也得强撑着赶过来,替他应付宾客才对!


    “……”


    迟盈听见他对母亲的批评,嘴角的笑容淡了些。


    “爸,孙姨人不舒服,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吧,这边有我们帮衬就够了。”


    迟婷口上说着体谅的话,心里却不屑一顾——


    孙丽曼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病!自从对方知道迟仁聘要将集团股份转交给大房后,整个人以最快的速度消沉了下去!


    听管家说,孙丽曼和迟仁聘直接分房睡了,整日避免不出,偶尔下楼一趟,总是头发凌乱,红着眼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也是,亲儿子没了,亲女儿又是傻白甜,丈夫的心偏向了大房的女儿、女婿和孙子,任凭孙丽曼年轻时再猖狂,这会儿在事实面前也支棱不起来了!


    迟婷硬生生控制住了嘴角,才没露出上扬的弧度。


    看吧!


    但凡和她作对的!


    终究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迟婷沉浸在自己即将到来的成功中,殊不知迟盈垂落的眸底晃出一丝痛苦,化成一把名为复仇的利剑,就快要出鞘了!


    景瞬等人在休息室里吃饱喝足,等到外面宴会开场的喧闹声传了过来,才两两结对地往外走。


    迟归一出现,迅速吸引了一大群宾客的注意力。


    不久前,赵财生的事情给他们狠狠上了一课——


    大房花了再多的钱、撑再大的场面,但现在迟氏当家做主的人还是迟归!


    还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陪同在迟归和景瞬身边的秦烨,居然是澳市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估计另外一位长相可爱的小卷毛,也是哪家身份矜贵的少爷!


    众人抱着近乎一致的想法,对着迟归等人露出了恭敬示好的一面,不敢再妄加议论得罪。


    人群中心的迟盛感受到了周围人视线的转移,不由自主地跟着看了过去——


    穿着米白色西装的景瞬很是惹眼,是一眼就能看见的存在,时隔一年,对方已经完全脱离了轮椅的禁锢,脸上再也没了颓废阴郁。


    肤色白里透红,从脸颊一路没入微微敞开的领口,腰身被西装勾勒得出来,像是一伸手就能拢住、轻易带入怀中。


    景瞬和迟归挨得很近,毫不避讳在人前的亲昵,后者低头和他耳语什么,那双桃花眼里霎时充斥着流动的温润光彩。


    “……”


    自从在男人身上得到别样的滋味后,迟盛不止一次在梦境里梦到景瞬。


    他想着自己驰骋在对方的身上,掐着对方的脖子,逼得对方呜咽求饶。


    如今再次真人,这种欲/望瞬间翻涌了出来。


    短短几秒,迟盛看得口干舌燥,下/腹出现一种莫名的火热,他仰头将杯中的冰镇香槟一饮而尽,以此来避免自己在人前的失态。


    迟盛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甘和悔意,早知道自己会变得男女不忌,当初就应该好好哄着景瞬、想尽办法把对方骗上自己的床、玩个尽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远观臆想。


    不!


    不对!


    如果能将迟归从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让迟归失去一切的权势,他是不是就有机会“抢”回景瞬?或者拐着弯地强上了他?


    想到未来还有这种可能性,迟盛顿时血液都沸腾了,下一秒,迟归冷冰冰的眼神就准确无误地刺了过来。


    “……”


    迟盛霎时从头冻到了脚,他慌忙地移开觊觎的眼神。


    另一边,迟归不由分说地伸手圈住了景瞬,声线藏着不悦,“失策了,不该带你过来。”


    景瞬看见了迟盛,也知道迟归这会儿在不爽什么,他指尖暗戳戳地勾了一下恋人的手背,轻笑,“别理他,我们看戏就好。”


    迟归感受到手背上的酥麻,紧绷的神经稍缓,“嗯。”


    秦烨低声询问,“迟婷边上站着的那对中年夫妇,还有那个年轻女孩是谁?”


    迟归这才微微挪转视线,仔细辨认。


    不出五秒,他就有了答案,“男的是钱氏集团的掌权人,钱戌晖,身边是他的夫人。”


    秦烨眉梢微挑,“钱戌晖?就是海市企业排在第二的钱氏?做航空产业的?”


    “嗯。”


    迟归低声说,“那年轻女孩我之前没见过,不知道。”


    景瞬观察入微,“她好像很紧张,双手一直紧紧攥着酒杯,眼神来回张望,很很不自然。”


    被迫站在宾客中心的年轻女孩没注意到景瞬等人的注视,此刻的她像是一只束手无策的羔羊,想要逃,却始终找不到可以逃跑的机会。


    她叫钱荔,是钱戌晖的私/生/女。


    虽然她很早就被认回了钱家,但钱戌晖的正牌夫人潘袁一直看不惯她,处处给她使绊子。


    钱荔知道自己的出身被冠上了“原罪”,这些年,她习惯了在家里逆来顺受,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独立赚钱、离开这个不欢迎她的家庭。


    结果,她好不容易熬到了快毕业,一个“噩耗”又砸在了头上——


    钱戌晖和他的妻子潘袁一致决定,要她和迟家少爷迟盛订婚,并且要在今天宣布两人的订婚喜讯!


    能力尚弱的钱荔几度反抗,却始终逃不过家里控制,她只好私下打听迟盛,才惊恐地发现:


    迟盛从十六岁开始就已经玩弄女/人!什么小网红、什么名媛几乎是来者不拒!脏得要死!


    这事已经在海市千金圈里传遍了!


    因此,哪怕迟盛早就到了适婚年纪,但没有哪家豪门愿意和他联姻!


    钱荔知道潘袁是故意的,而她的亲生父亲钱戌晖和迟氏大房私下谈妥了联姻交易,就打算这么把她“卖”了!


    心如死灰的钱荔不想去看迟盛,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她环顾四周,心里绝望越来越浓——


    老天啊!


    谁来救救她!


    第90章 【第090章】 “你们才是真正杀害我……


    眼看着宾客已经悉数到齐, 迟婷和丈夫林御风对视一眼,迫不及待地给宴会开了场。


    夫妻两人一左一右地陪伴着迟仁聘,尽显孝心, “爸, 客人都已经到齐了,您是这场寿宴的主人翁, 要不,我们陪你上台说几句?”


    迟仁聘对女儿和女婿的恭敬态度很受用, 故作姿态地点了点头,他步履稳健地踏上预先布置好的寿台,手中的拐杖仿佛成了点缀的装饰。


    迟仁聘望着宴厅里乌泱泱的上百号宾客,对上他们投来的注视,内心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曾几何时, 作为迟氏直系唯一的长子, 父亲迟鸿对他的管教算得上严厉。


    从读书到工作,从头婚到二婚,可以说, 他人生中的无数次重大抉择一直被迟鸿深深掌控着,从来没有过自由支配的权利。


    所有人都说他是迟鸿的儿子,而并非迟仁聘。


    迟仁聘一直活在父亲的掌控和鞭策下,他不敢反抗,只能不断地催眠自己——


    熬着吧!


    他总归是名正言顺的迟氏集团继承人,总有熬到头的时候!


    就这么日复一日,迟仁聘始终未能迎来自己当家做主的那一天。


    父亲迟鸿的身体状况依旧硬朗,即便年事已高,对方也未曾退居幕后,而迟仁聘则始终笼罩在严厉“父爱”的阴影之下。


    后来, 他最宠爱的儿子迟源意外去世,流落在外的迟归又被找回!后者明明是他的儿子,但行事作风都像极了迟鸿,还直接被当成了接班人培养。


    以至于到了最后,迟归跃过了他,接替了本该属于他的迟氏董事长的位置!


    这些年,迟仁聘成了外人口中的“迟老爷子”,但他又活在了亲生儿子掌控的阴影下,越活越憋屈!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拥有这么大的排场、享受众人仰视的快感,一想到这些都是女儿和女婿帮忙操持、安排的,迟仁聘就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与其将迟氏集团交给油盐不进的白眼狼迟归,还不如助力大女儿夺走董事长的位置,反正女婿是入赘的,迟盛是他唯一的孙子!


    将来哪怕娶妻生子,那也是他们迟氏的血脉!


    大房一家才是会真正孝顺他的人!往后的每一年,他都要享受真正意义上的“迟老爷子”该有的尊敬!


    迟仁聘越想越觉得振奋,精神矍铄地接过了侍者递来的话筒,“诸位下午好,感谢各位前来参加我的寿宴,也感谢我的大女儿、大女婿为我操/办的这一切。”


    “借着寿宴这一契机,我想和在场众人宣布一事——”


    “即日起,我会将我手中持有的迟氏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全权转赠给我的长女迟婷!”


    这斩钉截铁的宣告一落地,顷刻激起了全场宾客们的惊呼。


    要知道,迟氏集团的总市值超上百亿!


    迟老爷子旗下一共有三位儿女,这会儿居然全部就给了大房一家?这站队态度也太明确了吧!


    秦烨眉梢微挑,觉得这位迟老爷子简直又愚蠢又盲目。


    他低声和身边的迟归说,“我算是能理解,迟鸿老爷子为什么会越过他、直接来栽培你了。”


    迟仁聘鼠目寸光,更没有看人的本事,再大的集团产业放在他手里,那都是走不长远的。


    虞臻不懂豪门里的弯弯绕绕,发问,“为什么?”


    秦烨点拨,“你设想一下,你老了之后,靠自身已经不能创造任何价值,唯一的依仗就是你手中紧握的财产积蓄,儿女看似孝顺,内心却都在觊觎这笔钱财、企图占为己有。”


    “在这种情况下,你会选择在什么时候把这笔钱交出去?”


    虞臻说,“那肯定是在年老快死的时候,遗嘱不就是这么来的吗?过早把自己的积蓄交出去,儿女们得到钱后就原形毕露了怎么办?”


    真要是遇上不孝顺的,不就是自寻死路?


    秦烨饮了一口酒,笑道,“这不就对了?你看着大房一家,像是真心实意给老爷子尽孝的人吗?我看这顶了天的寿宴排场,有且仅有这一次了。”


    花费三四千万的寿宴,就换回市值上百亿的迟氏集团股份?啧啧,不知道是谁亏谁赚!


    哪怕早就得知了大房的企图,但景瞬在听见迟仁聘完全歪屁股的宣告后,还是蹙了蹙眉心,“予哥,没关系吗?”


    他是不在意迟归能否稳坐董事长一位。


    哪怕恋人真卸去了职务,自己也能接通告、拍剧赚钱养家。


    他只是在担心,大房一家早就做过丧尽天良的祸事了,未来也会为了赶迟归下台而不择手段。


    迟归低声安抚他,“跳梁小丑,没什么好恐惧的。”


    “……”


    迟婷没有读心术,不知道迟归的真实想法。


    她享受着众人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连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稳稳落地,稳了!


    大房手里本来就攥着百分之五的集团股份,以后加上迟仁聘赠予的股份、迟盈帮忙站队的百分之五,以及拉拢的其他高层股东——


    这下子,总算能在股东大会和迟归叫板了!


    “谢谢爸对我们一家子的信任。”


    迟婷眼中闪烁着泪光,不是因为感动,而是欲/望得到满足后、难以遏制的激动,“您放心,无论是我、御风,还是小盛,以后都会给您好好养老的!”


    她做出虚假承诺,却在泪光的遮掩下显得情真意切。


    迟仁聘看向大女儿,眼里满是认可,“小婷,你来说两句。”


    迟鸿去世前,特意给他留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还叮嘱他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前往不要立下遗嘱、转让给任何人。


    只可惜,迟仁聘早已经将父亲生前的最后嘱托忘得一干二净!


    他很满意这场寿宴的排场,那份早就备好了股权无偿赠予的协议,等寿宴结束后就能签署!


    迟婷接过话筒,扫了一眼宴厅边上的迟归等人,志得意满地宣布第二件事,“既然如此,我也借着我父亲的寿宴,再向大家宣布一件喜事——”


    “月底,我的长子迟盛将与钱氏集团的千金、钱董事长的爱女钱荔小姐举行订婚仪式,届时,还请诸位赏脸参加。”


    一时激起千层浪。


    台下宾客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前排中心位的迟盛和钱家众人,反应过来后就开启了一阵接一阵的恭喜:


    “迟少爷,恭喜啊!”


    “钱董,你这喜事藏得够深啊!居然一点儿没提前透露!”


    “是啊是啊!这钱、钱小姐长得真漂亮,和迟少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平日在别家宴会上怎么没见到过?”


    在场不少人见过钱家大小姐,却不是眼前的钱荔。


    钱戌晖的妻子潘袁揽住了钱荔的后背,说谎打不草稿,“我们小女儿内向、脸皮薄,从小就躲着不爱出家门,所以平常都不怎么带出来参加宴会。”


    “我和老钱也没想到,她居然和迟少看对眼了,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谈了小一年的恋爱。”


    “这孩子们自己喜欢,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支持。”


    听到这儿,迟盛故作温柔地看了陌生的钱荔一眼,深情不已。


    演戏什么的,他最在行了!


    虽然不满意这桩临时安排的订婚,但迟盛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损失什么。


    两家联姻是各取所需,钱荔看着就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乖乖女,好拿捏,订婚后也根本不耽误他在外继续玩女人、上男人。


    “……”


    钱荔察觉到迟盛投来的“深情”视线,又感受到潘袁游走在背后的手,看似亲昵、实则威胁,那触感宛如蛇信子般的阴凉发寒!


    她整个人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骗子!


    全都是骗子!


    要是可以,她恨不得对着全场大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们以前是不让我出门、怕我抢了亲生女儿的风头!这场订婚也不是自由恋爱,是她一点儿都不情愿的商业联姻!


    可在这种无人帮忙的场合下,她什么都不能说!


    在场有年轻的富家少爷千金看见这一幕,心知肚明:


    “哪门子的自由恋爱?现在谁不知道迟盛最爱玩了。”


    “就是啊,他之前不是还和景瞬公开告白过吗?就是没成功,还丢了脸。”


    立刻就有上了年纪的家长制止,“闭嘴!这种场合少说两句!”


    他们都是混迹在商界的人精,那里能看不出这是各取所需的商业联姻?


    先是拿到了迟老爷子的股份助力,后和海市排名第二的钱氏企业联手?大房的这两步棋就是冲着现任迟氏集团董事长去的!


    这是要重新和迟归争个你死我活了?


    思及此处,不少宾客投向迟归的目光中,悄然多了一丝戏谑。


    “啧啧,迟归要是和景瞬来真的,就注定他没有子嗣后代,这不是自断后路吗?如果我是迟老爷子,也绝对不会把股份给他!”


    “还是大房有前途啊,等迟少和钱小姐结了婚,再生下个一儿半女,那和钱氏的关系不就更稳定了?”


    “我看啊,迟氏集团还得有新一轮的变动,且等着吧!迟归横不了多长时间了!”


    “怪不得他今天一直站在边上呢?看来是提早知道这事,预判自己要被踢出局了?”


    这几年来,迟归的行事作风一贯强硬。


    虽然不敢轻易招惹,但有不少人都在暗自期盼他翻车坠马,这就是刻在人性深处的劣根!


    “……”


    这群墙头草!


    景瞬看着时不时投射过来的恶意视线,眉眼渐冷。


    他可以漠视娱乐圈网友对自己的恶意评价,却无法忍受这群道貌岸然的豪门人士对恋人的轻视。


    恰时,台上的迟婷就开了口,“迟归,今天是爸的寿宴,你就没有什么祝福要说的?”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迟归,以胜利者的姿态,积攒了多年的恶气仿佛在这一刻吐了干净!


    迟归的冷硬不减半分,甚至公然敌对,“没什么好说的,总有你们哭的时候。”


    “哼。”


    迟婷微不可查地冷笑。


    站在台下的迟盛同样露出了鄙夷,却忍不住往景瞬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视线。


    “大姐。”


    站在台边的迟盈悠悠开口,推着一个小推车缓缓上前,“我也给爸准备了一份礼物,接下来的时间能不能交给我?”


    她的眼神是柔和的、无害的。


    “当然可以。”


    提前宣告胜利的迟婷没有多想,她交出话筒后,和丈夫一块恩爱地走下台。


    景瞬看着留在台上的迟仁聘,以及手握话筒的迟盈,眉心终于舒缓开来,“好戏开场了。”


    等到快困的虞臻终于来了精神,倚在秦烨的身边看戏,“总算等到了!再不开始我都要困了!”


    “……”


    迟归和秦烨相视一笑,后者勾手招来边上的宴厅保镖,代替好友低声交代了几句。


    …


    迟仁聘的心情很好,微笑注视着自己同样疼爱有加的小女儿。


    在他看来,迟盈和她的亲兄长迟源长相相似、脾性也相似,在事业上从来没有什么竞争心!


    哪怕提早知道了自己要将手中的股份转给大房,迟盈也没有一句埋怨和不甘心,反倒是她母亲孙丽曼是个拎不清的,居然闭门不出和他冷战了半个多月!


    他倒要看看,妻子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迟仁聘回过神,等待着小女儿给自己送上惊喜礼物,“盈盈,你给爸准备了什么?”


    对方带来的推车被黑布遮挡了面貌,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迟盈对上偏心于大房一家、又享受着虚假追捧的父亲,笑容尽数褪去。


    她第一次用目光审视着这位近乎陌生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问,“爸,你心里还有我哥吗?你知道我哥是怎么死的吗?”


    ——唰啦!


    她干净利落地扯下推车上的黑布,露出了里面物品的真实面貌。


    一秒,两秒,三秒,全然哗然,惊呼声如同潮起!


    迟仁聘嘴角的笑容僵住,瞳孔颤抖得厉害,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盈盈,你在做什么!”


    推车之上,摆放着一张黑白相框——是迟源的遗像!


    “我天!”


    虞臻捂住自己的小心脏,看了看好友景瞬,又看了看迟归,“你们迟家人这么猛的吗?”


    在父亲的寿宴上,拿出儿子的遗像!


    这开场是不是太炸裂了!


    迟归没急着接话,看向迟盈的视线多了一丝意料之外的打量,他拉住景瞬的手,低声说,“我好像,小瞧了我这位妹妹。”


    站在前排的迟婷和林御风愣在原地,一时摸不清楚情况。


    更别说宴厅上百号的宾客们,议论声根本不带掩藏。


    “迟源都死了多久了?三小姐怎么带着亲哥的遗像上来了?”


    “肯定是不满意迟老爷子将全部财产交给大房吧!这是公开质问呢?”


    “不对!她刚刚是不是在问老爷子,迟源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说出了意外车祸,人毁车亡?”


    “难道有隐情?三小姐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后方传来一阵阵的议论,汇总起来像是一道惊雷,砸得迟婷骤然瞪大了眼睛。


    她连忙稳住自己微妙不安的心神,抬眸对上台上的迟盈,“三妹,别闹了,现在场合不对,有什么话我们私下说!”


    迟盈一改之前的顺从,寒冷的眼光刺向她,“大姐,你慌什么?我倒觉得,现在的场合就是戳破真相的好时候。”


    迟仁聘死死盯着迟源的黑白遗像,陈年的丧子之痛卷土重来。


    迟源是他的儿子啊!


    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


    是和迟归截然相反、会讨他欢心的亲儿子啊!


    迟仁聘攥住拐杖,鬼使神差地追问,“盈盈,你、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哥,你哥不是车祸死亡的?!”


    “爸,哥是车祸死亡的,但这场车祸是人为!”


    迟盈红了眼眶,带着爆发的仇恨指向了第一排的迟婷和林御风,“是迟婷他们俩夫妇,买凶设局害死了我哥!”


    迟婷眼色骤变,“迟盈,你得了失心疯了吧!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没胡说!”


    啪嗒!


    身后的投影大屏骤然更改了画面,一则视频播放了出来。


    景瞬认出视频中的来人,低声,“是雷克?”


    “嗯。”


    镜头里的雷克瘦得几乎脱了像,根本看不出昔日赛车手的影子,他的脸颊肉都干瘪了下去,眼下的黑眼圈更是证明了他长期处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


    即便如此,他还是用标准的英语说道,“我有罪!”


    “八年前,我和我的爱人在工作的车场认识了迟源先生……”


    林御风慢了好几秒,总算认出了雷克这张脸。


    他向来平静柔和的脸迸发出一丝紧张,扯过一旁的总管家吩咐,“赶紧让后台工作人员切断大屏!马上切掉!”


    但没想到,总管家并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而是面不改色地抬了抬手。


    六名身强力壮的黑衣保镖迅速挤过人群、走了上来,将迟婷、林御风、迟盛团团包围。


    迟婷压住心尖不可控的慌张,“这是什么意思?”


    迟归走了上来,睥睨间带着掌控全局的震慑力,“如你所见,这些保镖都是我请来的人,毕竟你们一家弄出这么大的场面,我总得保证宾客们的安全。”


    山庄总管家一本正经,“不好意思,我们只听从先生的安排。”


    早在半个月前,迟归就已经让陈易铭更换了保镖团队,眼下所有的侍者、保镖和工作人员都是他的人。


    “……”


    全场宾客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轻易插话!


    他们都嗅到了有大瓜的气息!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反转了!


    迟婷沉住气,第一时间看向台上的迟仁聘,“爸,他们在故意闹事,他们就是恨你将股份都给我了!”


    “爸,替你苦心筹备寿宴的人是我,你总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寿宴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吧!”


    景瞬看着还试图打亲情牌的迟婷,微微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是不是闹事,大家这则视频不就明白了?”


    “没头没尾地中止三小姐的发声,你们大房就不怕谣言越传越大?”


    景瞬的目光往乌泱泱的宾客人群里一扫,“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有脑子、有判断的成年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们怕什么?”


    景瞬这张脸实在是太精致漂亮了,说的话也动听。


    有宾客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接话,“就是啊!景先生说得没错!到底怎么回事,大家看看不就明白了?”


    又有人看好戏般地恶意揣测,“这么着急慌忙的阻止,难道大房真和迟源少爷的死有关系?”


    “都别吵了!给我放!”


    迟仁聘用拐杖狠狠地垂了两下台面,喘着怒不可遏的粗气,“我倒要看看,你们兄妹两人到底还想要怎么毁了我的寿宴!”


    言下之意,就是相信了迟婷夫妇所言!


    他以为是迟归和迟盈不满股份转让的事,联手安排得这场闹剧!


    “……”


    没救了。


    迟归眸光一冷。


    他看向台上的迟盈,迟盈拿起边上的后台对讲机,要求,“把视频再放一遍!”


    “……”


    林御风不得不强行稳住自己的心神,暗暗牵住妻子的手,脑中在飞速考虑应对方案。


    一秒,两秒,半分钟,一分钟,直到全部播放完毕!


    在场的宾客都是真正的豪门出生,最基本的英语都是过关的,何况视频上还备注了极其专业、准确的字幕。


    雷克以视频自首的形式,将八年前的事情经过完整复述了一遍——


    他说有位华国男人找上门,要求他设计一场车祸;他说对方给了他一套价值上百万的翡翠珠宝,作为定金;他说车祸引起的大火超出了他的想象、导致了迟源的死亡;他还说幕后之人要求他们统一咬死证词、然后顶替坐牢!


    说到最后,他居然扛不住压力崩溃大哭。


    认为是自己做了太多坏事、背负上了人命,才叫他的女儿一出生就被厄病缠身,他要向上帝认罪、要向迟源和迟源的家人道歉,请求他们的原谅!


    众位宾客看傻了眼,但一时还判断不清这段视频真假。


    迟盈深呼一口气,强忍着眼泪,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段视频的真实性!


    这是她亲自飞去了英国、找到了雷克,并且当面问清楚了当年的点点滴滴!


    “我给雷克确认过你的照片!”


    迟盈看向第一排的林御风,咬牙切齿,“林御风,他认得你这张脸!是你们花钱买凶杀人!你们才是真正杀害我哥的真凶!”


【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