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091章】 “就这么卖了枕边人?……


    “……”


    买凶杀人?


    四个字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海面, 瞬间千层浪!吃瓜的宾客们不断地发出震惊的抽气,有信以为真的,也有暗含怀疑的——


    “真的假的?迟源是被自家人害死的?”


    “这么大的事情, 我们先不要妄下定论!迟婷和迟源再怎么样都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 林总平日里文质彬彬的,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 说不定是哪里搞错了!”


    “也是!如果像视频里说的那样,三小姐怎么不找警察来抓?”


    “万一只有人证, 没有物证呢?”


    “人证也可以作假啊。”


    迟盛听见周围不断传来的议论,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抢在父母开口前说,“小姨,光凭这么一个视频,你就想当众污蔑我爸妈吧?”


    “各位, 这视频里的‘证人’明显穷得连女儿治病的钱都没了, 如果有心人拿钱让他做假证呢?这有什么说服力。”


    说到这儿,迟盛越发相信自己的推断。


    他继续说,“小姨, 这几年你一直待在国外,应该还不清楚家中以及集团的变动,你可得睁大眼睛分辨清楚——”


    他停顿了两秒,强撑着一股气势睨向边上的迟归,“千万不要被有心人当枪使了!”


    是暗示,也是明指。


    迟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香槟,遮住了眸底投下的冷厉。


    景瞬暗中勾住恋人的小拇指,难得说了一句不文雅的话,“别理他,当放屁。”


    迟归笑了声, 轻易瓦解了那点不悦情绪,“嗯。”


    迟盛始终留意着他们二人的举动,发现景瞬的唇形及其投向迟归的温柔目光后,内心瞬间涌起羞恼与不甘。


    “……”


    台上的迟仁聘听见孙子的一番说服,堪堪回神。


    是啊!就靠一段所谓的“证人”视频能说明什么?造假不是轻轻松松!


    想到这儿,迟仁聘看向小女儿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盈盈,我和你妈还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你现在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迟盈才回国多久?


    她怎么会知道迟氏已经成了迟归的一言堂?大房、旁支亲戚和迟仁聘本人都被“赶”出了集团,没有半点实质性的权利!


    一定是迟归得知了大房要重新争夺董事长位置的野心,这才急了,想到用这种方式离间她们姐妹!


    迟仁聘在自我揣测与说服后,原本恍惚犹疑的神色逐渐变得坚定,他不信小女儿会因为股份转让而记恨闹事,却也坚信这场闹剧是迟归一手策划!


    “盈盈,当年你哥意外死亡的消息传回到国内后,我和你妈深受打击,连你爷爷也病倒住院。”


    “那会儿你还小、没办法独当一面,你忘了,迟源的葬礼是你大姐和姐夫操持的?”


    “如果是他们买凶杀人,又怎么敢直面你哥的灵牌?”


    迟仁聘劝说着眼前满怀仇恨的小女儿,也在当众给大女儿、女婿一家做担保。


    钱戌晖早和迟婷、林御风暗中达成了联姻协议,他听见迟老爷子都愿意替大房说话,干脆也替自己的未来亲家证明。


    “当年,迟源少爷的灵堂我也去了,一直是婷总这位长姐忙前忙后的。”


    钱氏在海市企业排行老二,作为董事长的钱戌晖也有些话语权,他一开口,那些本就站队大房的宾客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


    “是呀,大房如果卖凶杀人,怎么可能主动操办死者的丧/事?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强悍了!”


    还有人喊道,“三小姐,你要是有其他证据,就一起拿出来!”


    “……”


    林御风看见有宾客陆陆续续替自己说话,最开始的那点紧张不翼而飞,他牵住妻子的手,递给对方一道极其安慰的眼神。


    放宽心!一切有我顶着呢!


    这场事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查不到的!不可能再有证据了!


    夫妻多年,迟婷自然明白丈夫的每一个眼神暗示,她瞬间从莫大的惶恐中稳定下来,又露出了强势的一面。


    “盈盈,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看待!”


    “我始终觉得,即便我们两人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关系总该比迟归这个野种要来得亲近!”


    后半句话,已经毫不掩饰对迟归的恶意。


    这回轮到景瞬生气了,迟归反勾住恋人的小拇指,安慰,“别理她,当放屁。”


    “……”


    景瞬慢半拍地看向迟归。


    下一秒,两人同时轻笑出声,丝毫没顾忌此刻的场合以及周围的目光。


    迟盛被两人溢出的甜蜜光芒灼伤了眼,心有不甘地对着迟盈说,“小姨!你没其他证据就下来,别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迟盈和迟盛其实没差几岁,但仗着“小姨”的长辈身份还是能压一头的。


    她看着迟盛等人的仇恨丝毫不减,指尖几乎要嵌进黑白相框里,“想要证据是吗?你们看好了!”


    说着,迟盈就再次按下了屏幕按钮。


    “事故发生前两个月,林御风不止一次飞往过英国!他的酒店住址和雷克等人当时的生活地在同一个片区!”


    “当初给雷克发送的雇佣短信,一直在雷克的旧手机里保存着,雷克出狱后,他的银行卡也确实收到过一笔境外汇款!”


    一阵阵名为“证据”的照片扫过,而迟盈的语气越来越沉!


    迟仁聘看着被仇恨包裹的小女儿,又看见这些所谓的立不住脚的“证据”,满心失望地摇了摇头——


    执迷不悟!


    果真是靠不住的!


    还好他的股份没有给错人!


    “还有,这套翡翠珠宝!”


    迟婷将最后一张证据拿了出来,雷克旧手机里面存了照片,“你们找人私下送了他这套珠宝、让他自行去典当换取定金!”


    迟仁聘实在不想参与这场出闹剧,握着拐杖准备走下台,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身后大屏幕上的照片。


    “……”


    等等!怎么会?


    只一霎那,迟仁聘整个人定在了原地,他背对着台下、面朝着屏幕,所以没有人看见——


    这会儿,迟仁聘的瞳孔正在颤抖,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几拍。


    台下的林御风面对迟盈的“证据”指控,无奈笑了笑。


    他侧身看向各位宾客,平静解释,“八年前,润光科技扩开了在英国的分部,我才频繁飞往海外出差,公司很多老员工都知道。”


    “还有,你怎么就确定短信是我发的?又怎么就确定境外汇款是我打的?”


    “据我所知,雷克正是当年劝酒劝赛车害死迟源的罪魁祸首之一,你们联合他这通编排抹黑,恕我不能接受!”


    “……”


    迟婷望着丈夫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各位,你们都听明白了吧!子虚乌有之事,我们大房绝不可能承认!”


    她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宾客,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迟归的脸上,趁机猛烈抨击。


    “迟归!你为了巩固自己在集团的地位,不惜对自己的亲姐妹加以利用、污蔑!简直无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钱戌晖老神在在地帮腔,加重了自己的恶意,“或许,迟源的死和迟归才有直接关系,他死了,你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到迟氏了?”


    “要是没记错,迟动确实是在迟源死后才被认回到迟氏的,不是吗?”


    “……”


    在外围看戏的秦烨挑了挑眉,“真是不怕死。”


    虞臻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我靠,我能去打这个傻逼吗?迟归和景瞬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警察呢!到底什么时候来!”


    另一半,迟婷听见钱戌晖临场发挥的指控,简直想给这未来亲家好好鼓掌!


    她装成恍然大悟的模样,急切地走到台上,试图去引导父亲,“爸!你听见了吗?说不定、说不定……”


    ——啪!


    迟婷的话还没有说完,迟仁聘却反手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这一掌来得猝不及防,积蓄了迟仁聘前所未有的怒意,让迟婷的左侧脸颊瞬间麻木,更使她毫无防备地跌落在台上。


    “……”


    这是怎么了?


    迟老爷子被人魂穿了吗?


    全场宾客都惊呆了,就连景瞬和迟归也没料到迟仁聘会突然发难。


    林御风和迟盛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跑上台,将迟婷搀扶起来。


    “妈,你没事吧?”


    “婷婷,你怎么样?”


    “……”


    迟婷的嘴角溢出了鲜血,强烈的铁锈味让她近乎作呕,从小到大,这是迟仁聘第一次打她!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为什么!


    刚刚不是还替她说话吗?


    迟婷对上迟仁聘脸上真真切切的愤怒后,凝固的思绪转不过弯了。


    迟仁聘这次是真的抓紧了拐杖,才没让自己栽倒在地,他颤抖着指向屏幕上的那套翡翠珠宝,“你告诉我,你还认得这套珠宝吗?”


    众人纷纷朝着大屏幕看去。


    迟婷强忍着脸颊上的痛苦,投去视线,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间,她痛苦麻木的神色开裂,变得慌张起来,连脚步都快站不住了。


    景瞬跟着好奇,“予哥,怎么回事?”


    迟归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些证据,全部都是迟盈找雷克讨要的,能上交给警方的都已经上交了。


    和他们抱有同样疑问的宾客不在少数。


    好在迟老爷子没心思打哑谜,哑声开口,“这套珠宝,是你出生那年,我亲自选料、你妈亲自设计,世界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作为出生的第一个孩子,迟仁聘是真的欢喜、并且宠爱过迟婷。


    “你当年结婚,这套珠宝直接放在了嫁妆箱子,我记得,从来没有对外展示过!”


    “迟婷,你告诉我,这套珠宝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外国人的手上!就算其他作品是作假,那这套珠宝设计怎么做假?你倒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


    迟婷对上父亲突然洞察一切的浑浊视线,说不出话,她下意识地逃避了这番询问,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丈夫林御风。


    林御风看出了妻子不安和心虚,愣了愣。


    当初,为了不留下任何线上交易的证据,他们夫妻两人才想到了用物品抵押定金的想法。


    迟婷很信任丈夫的办事手段,直接指着家里的保险金库,“你从我嫁妆里面随便那套就行,都是早些年定制的,没人会查。”


    于是,林御风就这样随手拿了一套,也没再让妻子过目确认,没想到居然造就了这么大的纰漏!


    迟婷从小养尊处优,手上拥有的珠宝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她懒得去年复一年的盘点。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被丈夫取走交易的珠宝,会是父母在她出生时用爱意铸就的这一套!


    迟仁聘浑身气血翻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大女儿,“你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愿相信小女儿所说的话是真的,不愿意相信大女儿和女婿真的买凶杀人,更不愿意相信自己最最疼爱的儿子是死在手足的阴险算计下!


    偏偏混沌了几十年的大脑像是突然开了窍,他突然想起了钱戌晖刚才说过的话——


    唯一的儿子迟源死后,谁能获利最大呢?


    那会儿迟氏没有人知道迟归的存在,对方即便知晓自己的身世,在没钱没人脉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去英国买凶杀人!


    思来想去,只有已经成家生子的迟婷才有这个本事!


    他怎么忘了?大女儿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集团权利的野心!对方曾经不止一次抱怨过爷爷迟鸿重男轻女的继承权!


    那会儿,迟仁聘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敷衍过去,却没留意到大女儿逐渐走偏的欲望!


    “……”


    短短对峙间,迟婷和林御风额间开始渗出冷汗,他们知道自己漏了陷,还没想要怎么找补。


    眼看着父母陷入沉默,还是不愿意相信的迟盛开始狡辩,“爷爷,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我爸妈不可能联合外人对付舅舅!”


    所有宾客都陷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反转中,难以回神。他们就像是来回摇摆的墙头草,一下子不知道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了!


    迟盛还在狡辩,“爷爷,你想想,那些短信、境外汇款都没有被证实过!如果是我爸妈买凶杀人,当年警方不可能查不出来!”


    直到这时,看完整场戏的迟归终于开了口,“迟盛,到底有没有弄错?你爸妈有没有联合外人买凶杀迟源,轮不到你来判定!”


    话音刚落,宴厅门口就响起了动静。


    迟归的助理陈易铭领着一队警察匆匆步入,神色严肃,后者身上的警服更给人威严的紧迫感。


    几乎不用等人开口,宾客们就自发让开了一条道路。


    为首的警官发问,“谁是林御风?迟婷?”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寿台上,大房一家三口意识到了这些警察的目的,霎时褪去了血色。


    迟盈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指明,“他们就是!”


    一队警员专业有素地跨上了寿台,暗中拦断了这对夫妻可能逃跑的可能。


    为首的警官对比了迟婷和林御风的样貌,这才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所有官方文件,一板一眼地秉公执法。


    “现以涉险跨国故意杀人罪、教唆犯罪对你们两人进行执法逮捕!”(*)


    “这是英国警方发来的逮捕令中文译本,以及我队相关执法证件。”(*)


    “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需要配合身份进行核查!”(*)


    “……”


    为首警官的话沉稳有力,顷刻传遍了整个宴厅,犹如向干燥的柴火堆中掷入火星,瞬间点燃了台下宾客们的热议。


    “连警察都惊动了!看来是真的!真是命案啊!”


    “大房这对夫妻太狠了吧!怎么连自家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同父异母,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吧?”


    “那他们刚才还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斩钉截铁,脸不红心不跳的,我差点被骗过去!”


    “诶诶你们别忘了,迟源当年的葬礼都是由他们夫妻两人一手筹办的,也不怕迟源来找他们索命!”


    “迟老爷子也是老糊涂了,要不是迟董和三小姐联手这么一闹,他都还不知道是自己亲儿子是被自己的长女杀害的!造化弄人哦!”


    每一声都像是回旋镖,不仅打了大房夫妇刚才猖狂自信的嘴脸,而且扎透了迟老爷子早已经年老的心。


    迟仁聘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步伐踉跄地连连后退,撞上推车,右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一抹光滑而冰凉,他侧眸看去——


    才发现碰到了迟源的遗像!


    迟仁聘望着年仅二十岁就命丧异国的亲生儿子,内心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苍凉。


    他惶恐着收回手,下意识地摇着脑袋、拒绝这个事实,下一秒,却又撞上了小女儿迟盈红着的眼眶。


    “他们说,其实哥的案子很容易查,但凡我们家里有一个人用了心、存了疑,都不可能让大房这对杀人凶手逍遥这么多年。”


    “爸,哥给你托过梦吗?妈说自己从来都没有梦见过哥,我也是,大概是他枉死后对我们也很心寒吧。”


    迟盈妥善收好迟源的遗像,和台下的迟归对视一眼,“爸,要不是你所厌恶的、所痛恨的大儿子,可能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骨子里。”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活了这么多年,真的能分得清吗?”


    “……”


    迟仁聘被小女儿的一番话击得弯下腰,陷入了莫大的悔恨和迷茫中,此刻,他已经没力气去听大女儿声嘶力竭的呼唤了。


    “不是我!你们抓错了人了!我没做错这种事!”


    迟婷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精致优雅的姿态,脸颊红肿不堪。


    她没有想到自己耗费了两个月的大型寿宴,居然成了自己当众出糗的舞台!


    曾经高高在上的豪门贵女,未来有可能成为阶下囚?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迟婷双腿一软差点滑倒,她最要面子了!


    林御风同样慌乱得不像话,没想到陈年旧事还有再被提及的一天。


    他看着边上就要站不住的妻子,一边搀扶着她,一边还在盘算要怎么洗脱嫌疑,“婷婷,你别怕,我……”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迟婷的眼中就爆发出了疯狂的光亮,她拽住丈夫的手,二话不说就反咬:


    “警察同志!你们抓错了!是林御风干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雷克也说了是他指示的!不关我的事!”


    “……”


    林御风搀扶她的手骤然一松,向来温柔的面具彻底撕裂,“你说什么?”


    在场宾客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发生的一切,这对“恩爱”夫妻就这么反目了?不会吧!


    景瞬也小小震惊了一把,喃喃,“就这么卖了枕边人?”


    迟归点评,“狗咬狗罢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首的警察看多了夫妻之间反目成仇,冷冷地说,“用不着你们在这里相互推卸,等到了警局,自然能让你们说实话!带走!”


    迟婷还不肯依,猛地抓住了迟盛的手,“小盛!你要给妈请最好的律师!”


    “我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找律师保释我出来!知道没!”


    话里话外,已经全然不顾及林御风是死是活了。


    “……”


    迟盛强压住内心的惶恐,一路跟着往台下走,“妈,还有爸,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律师、找证据!我一定会证明你们是被陷害的!”


    他急切地给出无用的承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他、疼他的父母被警方带走。


    周围宾客们一想到大房夫妇做过的祸事,不自觉地避他如蛇蝎,速速撤开一个圆。


    两个歹毒心肠生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


    迟盛感受到周围人的态度变动,咬牙切齿地看向了罪魁祸首,“迟归!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的,是不是!”


    殊不知造成这一切祸事的人正是自己利益熏心、罔顾亲情的父母!


    迟盛目眦欲裂地盯着眼前的迟归和景瞬,全然不知身后的危险正在急速来临。


    不出半分钟,在周围宾客们此起彼伏的错愕声中,迟盛发出一声惊天惨叫!


    第92章 【第092章】 “这叫报应!这才叫公……-


    半个月前-


    孙丽曼接到了女儿的消息通知, 只身前往了迟宅外的阳春江景套房,这是她提前给迟盈置办的婚前财产之一,平日里鲜少住人。


    指纹密码解锁, 孙丽曼径直走了进去。


    她看见玄关处随意散落的高跟鞋, 扬声问,“盈盈?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家不回去, 一个人跑来住这里了?”


    迟盈回国后,一直陪着父母住在迟宅西楼。


    上周, 她特别紧急地飞了一趟英国,今早刚落地就跑到了这套房子里,还发微信让孙丽曼瞒着其他人单独来一趟。


    孙丽曼听从女儿的安排,火急火燎地就赶过来了。


    屋内响起缓慢的脚步声。


    换上拖鞋的孙丽曼一抬眼,就迎上了迟盈红肿的双眼, 女儿的素颜显得格外憔悴, 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精致的千金风采,手中还紧握着一份沉甸甸的档案文件。


    “……”


    母女连心。


    孙丽曼瞬间捕捉到迟盈悲恸的情绪,心中一紧, 急忙走上前,“哎哟,这是怎么了?盈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别吓妈妈啊。”


    迟盈深吸一口气,“妈。”


    早在孙丽曼到来之前,她就已经努力压制好了自己内心的悲痛,“来,你坐,我有事情和你说。”


    孙丽曼被女儿拉到沙发边坐下,眉心的担忧丝毫不减, “你说!出了事情,妈妈替你扛着呢,你别怕!是有人欺负你了”


    “妈。”


    迟盈摇了摇头,鼓足勇气将手中整理好的调查资料递了过去,“我哥、他是被人害死的。”


    “……”


    孙丽曼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根本无从反应。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女儿,好几秒才垂眸看向递到手中的文档案,神色微妙,“盈盈,你说什么啊?你哥他出车祸……”


    迟盈一鼓作气,将事实公布,“他的车祸是人为!当年,大房买通了哥身边的狐朋狗友,恶意设计了一场车祸,才导致他身亡的!”


    “妈,你看看这文件就知道了——”


    “我查清楚了,我真的查清楚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迟盈的声线又开始了颤抖。


    孙丽曼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性,知道对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手上猛然有了动作,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这叠厚实的调查资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孙丽曼死死盯着详细的调查文字,生怕看错了什么。


    八年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再次席卷了她的全身,眼眶里再次爬满通红的血丝,“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迟源!为什么!”


    孙丽曼的神态逐渐癫狂,理智开始撕裂成碎片,“为什么!”


    这些年,她始终饱受丈夫的责难,认为是她对儿子的过度溺爱导致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每次面对这些埋怨和指责,孙丽曼只能强忍丧子的悲痛,将心碎咽下,麻木地接受儿子酒驾飙车致死的“事实”,但是现在却告诉她——


    儿子的死是人为!是大房处心积虑的谋杀!


    孙丽曼猛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内心的痛苦转成了脸上的仇恨,“不行,我要去找迟婷问个清楚!我要和他们拼了!”


    “妈!先不要去!”


    迟盈紧跟着起身,抱住她,“你冷静点听我说。”


    “我怎么冷静?!盈盈,你要我怎么冷静?!”


    孙丽曼整个人都在发抖,泣了血的眼泪在大颗大颗地往下流,“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儿子,他们怎么能害死我的儿子!做人怎么能狠成这样啊!为什么!”


    感知到母亲传来的绝望,迟盈无法回答。


    她只能紧紧抱住痛苦中的孙丽曼,哽咽着说,“妈,我知道你恨,你先发泄就发泄,你的痛苦和我说,我都听着。”


    母女两人抱在一起,滑坐在沙发上痛哭了许久。


    直到泪水枯竭、嘶哑的嗓音再也无力宣泄,孙丽曼才勉强找回一丝冷静,“盈盈,为何不让我去找大房理论?”


    迟盈轻轻拨弄着母亲额前凌乱的碎发,解释,“这起案件时隔七八年,而且涉及跨国。我已经将所有能搜集到的证据全部提交,还聘请了律师跟进相关流程。”


    “律师说,海外警方需要进行核查和审批,最后还得好我国警方对接、实施逮捕。”


    简单来说,流程麻烦,需要时间。


    “你现在要是去找大房理论,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万一被他们找漏洞逃脱了怎么办?”


    “……”


    孙丽曼低头看着已经被眼泪打湿的调查文件,啜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一想到亲生儿子是被人害死的,就觉得喘不上气。


    “怪不得、怪不得你哥这么多年都不肯来梦里见我,他一定是恨我没有替他调查清楚,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啊!我早该想到的!怪我!都怪我!”


    孙丽曼作为迟仁聘的二婚妻子,比他年轻近二十岁。


    再婚后,迟婷对这位后妈始终心存不满,处处和她针锋敌对,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关系逐渐恶化至冰点。


    “我知道你爸并不爱我,娶我不过是听从你爷爷的安排,我们俩的婚姻是一场联姻、是一桩交易。”


    孙丽曼看重了迟氏丰厚的家财,哪怕这段婚姻没有爱情也愿意嫁。


    迟源和迟盈出生后,她更是放宽了心,觉得大女儿迟婷对她再也没了威胁,但万万没想到——


    迟婷成了家,野心和歹心一并扩大!


    孙丽曼不是傻子,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对方的动机,“迟婷以为你哥死了,她就能成为集团继承人?做梦!不说你爸,你爷爷骨子里就是个重男轻女的老顽固!”


    迟盈提醒,“妈,你别忘了,林御风是入赘的,他们的儿子姓了迟,迟盛对爸喊得是‘爷爷’。”


    孙丽曼转过弯来,越发恨得牙痒痒,“所以,迟婷为了她儿子将来的利益,就能要了我儿子的命?!”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半路出现了一个迟归,还特别讨你爷爷的欢心。”


    孙丽曼原以为当年最难以接受迟归的人是自己,如今想来,迟婷和林御风恐怕私下早就呕死了!


    自从迟归稳坐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后,对大房的打击那才是碾压式!


    迟盈听见“迟归”的名字,主动交代,“妈,其实一开始的调查资料是迟归给我的。”


    她是顺着迟归给的联系方式才会紧急出国,并且顺藤摸瓜挖出了更多证据。


    孙丽曼眉心一紧,“他是不是在利用你?”


    “无论是不是利用,但这些东西不是假的。”迟盈想得很清楚,“我们的敌人不是他,是大房。”


    孙丽曼飞速转回了思绪,“是,迟归行事再狠,但从来没有做出伤害你我的事。”


    人的立场是会变的。


    在今天之前,孙丽曼对迟归是又惧又厌、不敢招惹,这会儿,她巴不得迟归继续掌管着迟氏,至少这人能让大房一家不痛快!


    “妈,我知道你难受、恨不得手刃了大房,但你必须听我说——”


    “迟婷暗中想要拉我站队,而且她私下不止一次找爸游说,要将手中百分之二十的集团股份转给她,还说以后她们大房负责养老,迟盛也会娶妻生子。”


    “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你爸也是个拎不清的!”


    孙丽曼低声咒骂,对丈夫的感情早就淡了,“我早就看出来了,老头子就算明面上再疼你、宠你,骨子里还是偏心迟婷!”


    百分之二十的集团股份,居然想要全部留给大女儿?


    迟仁聘还有没有把她这位妻子放在眼里!心里还有没有迟盈这位小女儿!


    “迟婷下个月要给爸举办寿宴,估计会在那个时候,他们宣布股权转让的事。妈,我明天就去找迟归商量!”


    “大房想要在爸的寿宴上风风光光,我偏要让他们夫妻颜面扫地!”


    “好!”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何况,迟归从里没有真正伤害过她们母女,不算敌人。


    “妈,你这段时间必须照常回家,要是心里实在难受,借着‘股份转让’的时候和爸闹、执意要分房睡,闭门不出也可以!”


    “为了下月初的寿宴,迟婷俩夫妇最近回西楼的次数不会少,总而言之,你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端倪。”


    “……”


    孙丽曼知道女儿的办法才是万无一失的,强忍着悲痛点了点头,“好,盈盈,你放心,妈一定不给你拖后腿!”


    …


    母女两人调整好了情绪,回到了迟氏西楼,没想到迟婷和林御风居然都在,两人正围着迟仁聘讨论着寿宴的布景细节,甚至提及了要让迟盛和钱氏千金联姻的消息!


    迟仁聘心花怒放,开玩笑地让迟盛尽快生个重孙让他抱抱。


    孙丽曼才知道了亲生儿子的真实死因,对迟婷恨之入骨!


    忍无可忍的她借着“公司股权”的理由狠狠和迟仁聘、大房夫妻吵了一架,疾步上楼、关门!


    从那天后,孙丽曼就和迟仁聘分房休息。


    她白天借着购物的名义,其实是陪在迟源的坟前。她晚上躲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儿子生前的影像,没有人知道——


    孙丽曼的内心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煎熬,只要想到异国惨死的儿子,她心里的仇恨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每每午夜梦回,她都恨不得手刃了迟婷和林御风这对贱人夫妇!


    等啊等啊,孙丽曼终于等到了寿宴当天!


    她借着“身体不适”的名义留宿在家休养,实际上,迟仁聘等人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乔装打扮一番,跟了出去。


    孙丽曼买通山庄的佣人,换上了佣人服装,进入了山庄的后勤部。


    宴会开始时,她就混在宾客的后方边缘,静待着一切发生。


    这件事,连女儿迟盈都不知道。


    孙丽曼看着迟归和迟盈一点一点地揭露迟婷和林御风的真面目,看着迟仁聘扇在迟婷脸上的那一巴掌,看着警方进厅想要强制带走了大房夫妇,看着“落单”且毫无防备地迟盛——


    她知道,机会到了!


    于是,孙丽曼用尽全力推开人群跑了上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刀,趁着迟盛对着迟归怒目而视时。她带着这么多年对亲生儿子的思念、带着对大房一家人的恨意刺了下去!


    ——唰!


    利刃刺破重重衣料、扎进皮肤,血液瞬间溅了出来。


    迟盛感受着似有若无的痛感,不可置信地偏头。


    “瞬瞬,小心。”


    迟归的神色骤变,第一时间将景瞬护进自己的怀中,带着恋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陈易铭和周边保镖们当机立断地护住了自家老板。


    景瞬没料到这一变故,难掩震惊,“予哥,她怎么来了?”


    “不知道。”


    迟归将景瞬圈得很紧,眉心凝住一丝意料之外的惊讶,他看得出来,孙丽曼这刀应该是冲着迟盛颈侧大动脉去的!


    或许是迟盛略微偏了位置,也或许是孙丽曼太过紧张,刀刃才错位扎在了肩后侧。


    宾客们都是养尊处优的上流人士,哪里见过正在进行中的行凶现场?


    他们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如同潮水般急速跑开,只留下了前排重心的迟盛和孙丽曼。


    刀刃拔了出来,血液四溅,却红不过孙丽曼的眼。


    “——啊!”


    迟盛不受控地发出一声惊天惨叫,迅速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警方本来已经带着迟婷和林御风走到门口了,听见变动后,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去。


    “……”


    迟婷辨认出自己儿子的惨叫,又在四散的宾客群隙中看清了血色,当即慌张起来,“小盛!”


    舞台上的迟盈也反应过来,震惊又慌乱,“妈!”


    接连两声像是提醒了孙丽曼,她从初次伤人的恐惧中回过神,眼中的恨意再度被血色激发。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力气,孙丽曼将受伤的迟盛撞扑在地!


    迟盛想要逃开,却被孙丽曼眼中的凶光唬住。


    为首的警官边跑边喊,“住手!”


    孙丽曼手起刀落,将小刀扎在了意料之外的某个地方。


    这下子,迟盛的惨叫声顶破了宴厅天花板,直接濒临昏死。


    全场宾客都吓傻了。


    景瞬在迟归的怀中下意识地偏过头,秦烨直接捂住了爱人的双眼,“别看,脏死了。”


    “……”


    迟婷和林御风双双大骇,目眦欲裂——


    众目睽睽之下,孙丽曼居然直接将小刀扎进了迟盛的下/半/身,甚至反复刺穿了两下,这和要了命有什么区别!


    迟婷挣开警员的禁锢,跑了上去,“小盛!”


    慢了半步的警官拽起了孙丽曼,从她的血手中将小刀缴走,“不准动!”


    迟盈从台上迅速跑了上来,“妈!你怎么、你怎么……”


    孙丽曼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哆嗦。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发疯跑上来、又被警员追上钳制住的迟婷,发出比哭还难听的大笑,“看见了吗?你杀了我儿子,我就毁了你儿子!这叫报应!这才叫公平!”


    “……”


    迟婷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迟盛,如遭电击。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会报应在亲生儿子的身上!


    愣在台上的迟仁聘看清了这一幕,后知后觉地吼道,“孙丽曼,你疯了吗!”


    迟盛是他唯一的孙子!


    “我是疯了!是被你这疯女儿给逼的!”


    孙丽曼破罐破摔,沾了脏血的手指着迟婷,“迟婷,你这个蛇蝎贱人!如果不是我上周去请人去做法事,我甚至都不知道——”


    “当年你暗中请了道人给迟源‘超度’,把请了血符的铜镜,藏在了我儿子烧焦的遗体下!你根本就是想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又一道隐秘被戳破!


    迟婷看着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孙丽曼,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


    景瞬是不信任何宗教的,一时间没弄明白,“这是做什么用?”


    迟归也不信这些,摇了摇头。


    边上有保镖略知一二,低声说,“先生,铜/镜和血/符都是用来镇压冤魂的,不过,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


    上流豪门里,也不乏吃斋礼佛、信奉道法的人。


    有宾客反应过来,拍着狂跳的心脏,“我天呐,迟婷也太狠了吧!怪不得要代替料理迟源的后事呢!敢情是做贼心虚、害怕对方死不瞑目上门报复啊!”


    “什么联姻!什么传宗接代!”


    孙丽曼恨大房,也恨偏心眼的丈夫,“我就要让你们迟家断子绝孙!谁都别想好过!”


    为首的警官看着越来越乱的场面,赶紧说,“赶紧喊救护车!加派人手,将闹事的人都带走!”


    “是!”


    警员们应下,善后。


    迟归给陈易铭递了一道眼色,边上的保镖们立刻开始维持秩序。


    迟盈亲眼见到母亲的仇恨宣泄,哭得妆都花了,“妈!你这是干嘛啊!你明明答应我不乱来的!”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绝对不会提前和孙丽曼透露这些事!


    孙丽曼侧眸看着满眼泪痕的小女儿,被仇恨和冷硬包裹的心又添了一丝母爱的柔软。


    她看着自己沾上脏血的手,不敢去抚摸女儿的脸颊,只能哑声安慰,“盈盈,妈对不起你。”


    “但我实在咽不下心里这口怨气,你哥死不瞑目啊!怪我,都怪我!把你还有你哥生在了这样冷血无情的家庭!”


    台上的迟仁聘望着无比混乱的宴厅,胸闷气短。


    寄予厚望的大女儿和女婿被抓,小女儿哭成了泪人人,妻子双手沾满了鲜血,唯一的孙子倒在了血泊中、下半身尽毁!


    从未偏爱的大儿子漠不关心地站在一旁,怀中还护着一个男人!


    受邀参加寿宴的宾客们看了这么一出精彩又反转的闹剧,正忙着议论,不出半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破事就会传遍整个海市甚至是全国豪门圈层!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本该是一场光鲜亮丽、备受追捧的寿宴,结果却落得一片狼藉、妻离子散!他的余生还能指望谁呢?


    原本就不属于他,终究是不属于他!


    “……”


    迟仁聘再也无法承受这般毁灭性的打击,眼白一番,轰然倒地!


    景瞬最先注意到了台上的动静,“予哥,老爷子昏过去了。”


    迟归淡定示意陈易铭,“让备用医疗团队过来一趟,等救护车来了,把他还有迟盛一块拉走。”


    “是,先生。”


    陈易铭飞速应下,去办事了。


    边上的韦迪目睹了这一切,他看着还在交头接耳的宾客们,上前追问,“先生,需要打理一下吗?免得消息传出去?”


    “不用,这么大的事压也压不住。”


    与其花钱堵消息,还不如等警方调查结束后再出通告。


    反正今天名声尽毁的人是大房一家,不是他这位现任的集团董事长。


    韦迪应下,“是。”


    迟归松开怀中的景瞬,低声补充一句,“联系一下竹林经纪那边,该封锁的消息就暂时别出现在网络上了。”


    恋人接下来还要拍电影,尽量减少舆论影响才好。


    景瞬知道迟归是在替自己考虑,唇侧微泛。


    没多久,警方带走了迟婷等人,救护车也带走了昏迷中的迟仁聘和迟盛。


    一场盛大的闹剧总算落下了帷幕,只有地上的血迹来不及去清理,宣告着刚才发生的真实的一切。


    迟归不紧不慢地找回自己的主场,“不好意思各位,让大家看笑话了。”


    “这样吧,我敬大家一杯。”


    迟归拿起侍者手里的香槟,不忘贴心地给恋人递了一杯。


    经此一役,迟归在迟氏的地位越发风雨不动安如山,再也没有人敢出声质疑看轻。


    豪门人士惯会见风使舵,纷纷举杯应和,“谢谢迟董。”


    “那就听迟董的。”


    “……”


    人群中,原本支持大房一家的宾客们尴尬地站立着,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最终结局会是这样,他们就应该夹紧尾巴做人,千不该万不该出声应和大房!


    现在好了!迟归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今后还有安生日子可以过吗?


    钱戌晖和妻子潘袁对上视线,心里万分狼狈,他们原本想借着联姻和迟氏攀上关系,再助力大房将迟归拉下马!


    现在一切事与愿违。


    迟婷夫妇被抓,迟盛就快成了阉人!这场联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根本没有!


    站在边上的钱荔看清了局势,无视了父母脸上的尴尬,一个劲地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太好了!


    她才不想嫁给脏男人!


    钱戌晖已经没空管女儿是笑还是哭了,只知道自己这杯敬酒是喝不下去了。


    他给妻子使了一道眼神,“走。”


    就在夫妻两人准备神不知、鬼不觉跑路的时候,一道声音将他们定在了原地!


    “钱董这是要去哪里啊?怎么连酒都不喝了?”


    景瞬点名道姓,目光如捕猎般紧盯着钱戌晖和潘袁。


    他没有忘记,钱戌晖之前是如何口无遮拦地冒犯、抹黑恋人!


    现在看着事态反转就想溜之大吉?没门儿!


    第93章 【第093章】 “你们海市贵圈真乱。……


    钱戌晖对上景瞬的视线, 刚迈动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他只浅浅尴尬了一瞬,就佯装淡定地转动着腕表, “我要去哪里, 还轮不到和你一个小演员报备?你算老几?”


    “这寿宴的主人翁都被救护车拉走了,难道大家还要在这里傻站着?”


    钱氏是海市排行老二的标杆企业, 虽比不上迟氏的地位和财富,但钱戌晖也算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出门在外受人追捧、有点傲气。


    哪怕心里不愿再继续逗留、得罪迟归,但说出来的话就是不好听!他冷哼拆台,“迟董这杯酒,我就不喝了。”


    “……”


    迟归眸光渐深,却听见恋人抢先一步呛了回去, “钱董今天来这儿, 本来就不是为了给寿星庆祝,现在何必溜得这么快?连喝一杯酒的时间都没有了。”


    “难不成,是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 急着去追回来?”


    钱戌晖面色微变,“你说什么?”


    景瞬继续刺他,“我的意思是,你不顾女儿的意愿和幸福,强行要求商业联姻,唯利是图,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


    “帮着大房当众造谣迟归是杀害迟源的凶手,颠倒黑白,如今眼见着事态反转,就想着逃之夭夭?窝囊至极!”


    “你以为大房被抓进去了, 自己就可以安然无事了?”


    “如果造谣零成本,还不用道歉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当众质问你一句——当初迟源的死是不是还和你们夫妻有关系?毕竟你们和大房关系匪浅?”


    虞臻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喊道,“就是!要不再报个警查查?”


    一口黑锅,说砸就砸!


    “……”


    明知道景瞬是在胡乱攀扯,但钱戌晖还是黑了脸。


    潘袁轻拍了一下丈夫的后背,暗示他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怒,她带着虚假至极的笑意,主动出声圆场,“迟董,刚才是我们出言有失偏颇、误解了你,但你这位小情人说话也太难听了些。”


    “小女儿钱荔和迟盛是自由恋爱、自愿结婚,绝对不是你们口中的商业联姻。”


    “大房是罪有应得,但迟盛是无辜的,我们这会儿着急走,只是因为小女儿担心牵挂迟盛,打算跟着一块去医院守着男朋友。”


    说这话时,潘袁暗拧了一下钱荔的后腰。


    钱荔感受到痛意,不可控地蹙了蹙眉。她偏头对上潘袁眼底的威胁,只觉得反胃——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女人居然还试图利用她去挽回人前丢失的颜面?什么叫做她担心牵挂迟盛?急着去医院关系男朋友?


    关她什么事!?明明就是你们自己大放厥词、觉得丢脸了才待不下去!


    景瞬听见潘袁一戳就破的谎言,眉梢微挑,“听钱董和夫人这意思,未来还是要让钱小姐和迟盛继续相处?继续订婚?”


    潘袁微笑应对,“那得看我们小荔的意思,她愿意就行。”


    反正钱荔是钱戌晖在外面的私生女,她本来就不喜欢,早就想要当成垃圾丢出去了!


    只要迟盛没有犯罪,那他就是迟氏本家的一份子,拥有一定的公司股份和继承权利!能利用钱荔和迟氏攀上关系、维持自家颜面,那固然是好的!


    至于迟盛到底伤得重不重?未来还能不能继续人道?谁在意呢?


    “……”


    钱荔听明白了潘袁的意思,胃里恶心得翻江倒海,她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钱戌晖,本就发凉的心彻底冻成了冰窟。


    是了,自己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钱戌晖从来就不在意她!为了几斤几两的颜面?就可以彻底牺牲她的人生和幸福。


    当年是因为钱老夫人慈心,不忍心让无辜降临的钱荔流落在外,自从老人家去世后,她就失去了在这个家里的唯一庇护。


    钱荔本来就想要在毕业后离开的,没想到,亲生父亲和潘袁却想压榨完她最后一点儿价值!


    “……”


    隔着一点儿距离,景瞬却看清了钱荔眼中的挣扎。


    他看着冷漠无情又爱好面子的钱氏夫妇,叹了口气,“钱小姐,你就不打算争辩什么吗?”


    “我……”


    钱荔看向了景瞬,欲言又止。


    她可以争辩吗?她争得过钱戌晖和潘袁吗?


    景瞬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应该成年了,你有手有脚能赚钱,有眼睛有思想能说话,难道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


    是啊?


    她不是一直想要离开钱家独立吗?到底在怕什么呢?


    钱荔猛地一激灵,双手紧握成拳,“我、我不想和迟盛那种脏男人结婚!我和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想去医院看他是死是活!”


    明摆着的事实冲破了喉咙的封锁,除了“被打脸”的钱氏夫妇,其他宾客全都不意外。


    潘袁细眉一蹙,“你说什么?”


    “我说,都是你们逼我的!”钱荔早就受够了,一股脑地戳破,“是你们和大房谈妥了条件,才逼我嫁给迟盛!”


    她看向已经变脸的钱戌晖,勇气终于挣脱了禁锢,“你没本事让钱氏集团发展得更好,眼见着公司近五年在走下坡路,就想要利用女儿去换取利益?”


    “我又不是商品!我凭什么被你们卖了还得替你们数钱?”


    “……”


    潘袁没料到一向性格软弱的钱荔居然敢说出这番话。


    她一边在心底冷笑对方的作死行为,一方面还摆出柔和关切的姿态,“小荔,我和你爸是为了你好,别不懂分寸。”


    钱荔反问,“为了我好?那你们怎么不让钱蓉来联姻?她的幸福是幸福,我的幸福就一文不值了吗!”


    钱戌晖没想到自己会被亲生女儿驳了面子,抬手就想要教训,“你还不闭嘴!”


    “来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钱荔越说越激动,一股脑地抖了出来,“你以为你这老婆是什么好货色!她早就背着你和家里的司机偷腥去了!”


    轰隆!


    又一个惊天大瓜砸了出来,众宾客才消下去的兴致骤然提升。


    虞臻捧着一块吃了一半的小蛋糕就跑了上来,和好友并肩低语,“我去,景瞬,你早就知道这事了?所以才出言鼓励钱小姐?”


    景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他本意只是想要钱荔能够勇敢起来、对自己的人生幸福负责,没想到对方居然勇猛过了头,居然丢出这么一枚重磅炸弹!


    虞臻咬着小叉子,“你们海市豪门圈真乱。”


    景瞬不否认,低声示意,“嘘,先看!”


    迟归看着并排看戏的两个小脑袋,又和走上前的秦烨隔空碰了碰酒杯——


    原本他还打算出手“料理”一下钱戌晖,现在好了,对方居然被亲女儿当众打脸了?


    此刻,钱戌晖处在极度的错愕中,大脑运载都快过爆了,“你说什么?”


    潘袁心脏猛跳,迅速褪去亲切柔和的面色,“钱荔!我平日待你不够好吗?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


    钱荔涨红了一张脸,却没有退缩的打算,“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是意外撞破这件事的——


    自从钱老夫人去世后,潘袁就变着法地克扣了她的银行卡和零花钱,无奈之下,钱荔只好自食其力、兼职家教赚钱。


    某天夜里她归家晚了些,别墅前门已经落了锁,她只好从后院小门进入,结果路过备用车库时,意外听见了里面暧昧的模糊动静。


    那段时间,钱戌晖去了海外,家里的男性只有司机和年仅七岁的钱小少爷。


    或许是女性天生的第六感,钱荔当即就顿住了脚步,借着阴影将自己藏匿了起来。


    她先是确认了车库里的女人是潘袁,随后又辨别出了司机老孟的身影,还从他们的对话中窥探出了更多惊天秘密——


    潘袁和司机老孟早就鬼混在一起了!而且还说到了什么“他在替我养儿子”之类的话。


    钱荔当下就有了猜测,却因为生性温软不敢找钱戌晖坦白,生怕是自己闹了乌龙、徒惹对方生气。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只想要发泄自己积年累月的委屈和不痛快,然后和这个家一刀两断!


    “爸,我劝你带着弟弟去做个DNA!”


    好家伙!


    这是被戴绿帽子了?


    宾客们纷纷向钱戌晖投去同情的目光——


    还好意思在这儿替小女儿“操心”呢,自己这头顶都快冒绿光了!


    “……”


    钱戌晖脸色几番变化,看向潘袁的眼神中逐渐浮动怀疑。


    如果他没有记错,八年前正是潘袁辞退了家中的老司机,随后又“托人”安排了现任司机老孟!


    之后的有一段时间,潘袁一直频繁外出购物,每次往返几乎耗尽一整天,负责接送的司机也是老孟!


    直到她再次怀孕,外出购物的频率才消停下来。


    潘袁感受到丈夫无声的质疑,连忙说,“戌晖,你别听她瞎说!”


    “闭嘴!”


    钱戌晖已经无心去看周围人怎么看待自己,又怎么嘲笑自己了?他隐隐觉得头顶越来越绿,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再保持冷静,沉着脸急匆匆地往外走。


    等不了了!


    他现在就要回家,将一切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潘袁的内心早就崩塌了一角,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钱荔,踩着高跟鞋追了出去。


    钱荔看着两人的背影前后脚消失在宴厅,爆发出的勇气顿时泄了干净,差点脚一软就栽下去。


    有富家千金及时靠近搀扶住她,“钱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不用动手,钱戌晖和潘袁就已经闹出了大笑话。


    迟归的眸光中藏着一丝笑意,随即吩咐山庄管家即刻邀请众人前往草坪设宴用餐——


    反正大房为这场寿宴已经花了上千万,就算东道主和主人翁缺席又怎么样?简单换个宴会的名头就好了。


    慷他人之慨以提升自己的声望,他乐意至极。


    宾客们吃了这么久的瓜,也饿了,他们见迟归没有散场宴席的举动,反而让管家邀请他们前往用餐,各个乐意至极。


    直到宴厅内的宾客散得差不多了,迟归才牵稳了恋人的手,“饿吗?”


    “不饿。”


    景瞬笑了声,和他对上视线。


    不出三秒,两人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默契开口——


    “予哥,我想去个地方。”


    “宝宝,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94章 【第094章】 “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迟归和景瞬没有前往草坪宴会, 而是携手从侧门走到了鲜少有人驻足的小花园。


    为了这场寿宴,大房特意找人精心修缮过山庄的每一处角落,小园里的花草已经重新打理过了, 雕塑的喷水池也在持续运转着。


    景瞬看着周围和记忆里相似的一切, 忍不住笑开,“好像没什么变化。”


    “嗯。”


    迟归应了一声, 看向不远处的凉亭,“当初你就拿着酒, 坐在那个位置偷偷看我。”


    “谁偷偷看了?”


    景瞬故意否认,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明明是我先找到这个地方喝酒,你才是后来的那个,是你打电话吵醒我了。”


    迟归想起当年醉酒又委屈的景瞬, 心底一阵柔软。


    景瞬有点怀念, “不过,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喝酒吧,我觉得那款果酒口感真的很不错, 还是桃子味的?以前有几次莫名其妙想起来,还有点馋。”


    只是,景瞬记不得那款外国果酒的品牌,也没到费心去搜寻的地步。


    迟归听出他语气里的渴望,反问,“现在想喝?”


    景瞬没否认,“是有点。”


    重游记忆里的故地,自然而然就会进一步想念曾经吃过的东西、嗅到过的气味、感受过的温度,以及见过的人、重要的人。


    迟归说,“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问山庄管家找找。”


    景瞬惊讶, “还能找到吗?”


    迟归解释,“一般来说,宴会专用的酒类进货是固定的,认亲宴距离现在才小几年,只要品牌方没倒台,山庄仓库里应该就能找到。”


    “是吗?”景瞬有些期待,“但我实在记不住牌子了,当时是随手拿的。”


    “没关系,我记得。”迟归松开恋人的手,凑近吻了吻他的唇,“在这儿等我一下,别乱走动。”


    景瞬笑开,“嗯。”


    迟归转身重新走回宴会厅。


    景瞬闲来无事,干脆走近了那座凉亭,坐回在了原先的那个位置上。


    三月初,空气中已然弥漫着花的馨香,景瞬悠然眺望着满园春色,内心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曾几何时,他感到自己的生命里仅剩下单调乏味的冬日,如今却焕发出了眼前这般的斑斓色彩。


    “迟归……宋予……”


    景瞬心里念着,嘴上也无意识地念叨起来,直到花园入口再次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景瞬眸光骤亮,特意往凉亭石柱边上探出脑袋,“予哥,这边。”


    迟归对上他的注视,快步走近,两只手里都提了东西。


    景瞬起身迎接,顺势接过了他手里的酒瓶,是似曾相识的外包装,“真找到了啊?”


    “嗯,应该是这款。”


    迟归将酒杯和冰块醒酒瓶一并放下,“才开了瓶口,还没醒开,随便喝点?”


    景瞬点头,“嗯。”


    他不是特别懂酒的人,没那么多计较,只是喝个“回忆”罢了。


    酒液倒入杯中,添上两块冰块就算完事。


    景瞬小尝了一口,浓郁而甜桃味一下子在舌尖爆开,后劲才是酒液的醇香。


    迟归问他,“是吗?”


    “嗯,就是这款。”


    景瞬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你喝试试?”


    迟归接过恋人递来的酒杯,自然而然地品尝起来,味道是很不错。


    他说,“你要是喜欢,等回了北馆,我让林叔联系酒庄送些过来。”


    “好是好,但近期也喝不了啊。”


    电影《裂隙》后天就要正式开机了,先在海市实地和横城棚内取景,两个月后,还要赶往云城实地取景,拍摄任务很重。


    哪怕小酌怡情,景瞬也不敢在工作期间喝酒。


    “那就等你杀青了回来喝。”


    迟归又倒了半杯酒,看向恋人的视线里荡起一丝微光,“一辈子很长,我们有时间慢慢喝。”


    景瞬听见他的许诺,毫不犹豫地应下,“嗯。”


    趁着没有外人宾客打扰,两人慢慢悠悠地喝酒聊天。


    景瞬的酒量比起十八岁那会儿进步了许多,现在更没什么烦心事值得他忧愁焦虑了。


    “对了,我当初醉得迷迷糊糊的,予哥,你有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如果放在他人身上,景瞬绝对不会去思索这个问题的过时答案,但对于迟归,他却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在他十八岁那年,眼前人必然送出最真心的生日祝福。


    迟归点头,“有。”


    景瞬得到眼前人的承认,几乎就要凑到他的怀里,笑盈盈地追问,“说了什么祝福?”


    “我说——”


    迟归伸手抚了一下恋人的脸侧,将五年前的祝福一字一句地复述,“生日快乐,不要害怕。”


    “……”


    不要害怕?


    景瞬只愣了两三秒,就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含金量,他眼眶突然泛起止也止不住的酸涩,却固执地没有让眼泪留下。


    迟归的指腹点了一下他眼角的水光,“别哭。”


    “没哭。”


    景瞬确实不爱流眼泪,只是用沾着雾气的桃花影望着他,“谢谢你,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怕了。”


    一字一句,是时隔五年后的回应。


    以往的一切痛苦、挣扎、不安和绝境,在这个人的面前都彻底消失了,他再也不会害怕了。


    迟归于他而言,是救赎,是未来。


    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和眼前人携手走下去。


    “……”


    迟归看见了恋人眼里的爱意,没忍住吻了上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至极的吻,带着果酒浓郁的甜。


    许久之后,景瞬才从这个深吻里缓过神。


    他似有若无地蹭着恋人的鼻尖,笑问,“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虞臻他们还在宴会上呢?”


    感觉再不回去,好友就得打电话满场找人了。


    迟归笑着牵起景瞬的手,“那就回去吧。”


    “嗯。”


    …


    两人从小路直接绕到了正在举办宴会的前院草坪,宾客们还在把酒言欢,刚才接连的闹剧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


    这场名义上还是迟氏的宴会,迟归都还在没走呢,他们怎么可能会走?


    果不其然,迟归一出现,众宾客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他们都在寻找着合适的搭话契机。


    景瞬没找到虞臻和秦烨的身影,反倒看见了坐在长桌最末的钱荔。


    她还没走。


    景瞬眸光微闪,轻声和迟归报备,“予哥,你先忙?钱小姐还没走,我去和她简单聊两句?”


    无论如何,钱荔是在他的“鼓励”下才和钱戌晖、潘袁闹掰的。


    “好。”


    迟归这会儿倒是没吃醋,轻易答应了。


    景瞬稳步走到长桌的最后方面,“钱小姐,方便聊两句吗?”


    钱荔对上景瞬温和又礼貌的询问,愣了愣,她连忙起身,“啊?可、可以的,小景先生,你好。”


    “坐吧。”


    景瞬在她的对面坐下,低声询问,“还好吗?需不需要找人送你回去?”


    钱荔的双手正捧着一杯温水,轻微晃荡的水面映衬着她内心的不平静,“谢谢小景先生关心,我还好。”


    其实,在场有不少小姐千金都主动来安慰、鼓励过她了,虽然大家平日里素不相识,但女孩子们总是天生带着温和又暖情的能力——


    所有人都肯定了她不久之前的勇敢,只有钱荔自己,从最初的勇敢反抗中回过神后,又开始了惴惴不安。


    从小到大,钱荔就是内向温软的性子,否则不会在最开始就默认了自己“要联姻”的命运。


    在出乎意料的挣扎过后,她的内心又涌进了无穷无尽的迷茫。


    景瞬一眼就看穿了钱荔的伪装,“钱小姐,你在害怕什么?”


    钱荔握着水杯的手隐隐用力,有些难以启齿,“小景先生,不怕你笑话,我只是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即便她设想过要离开钱家、要工作、要自力更生,但现实和理想总归是有差距的。


    “我大学读了一个很冷门的专业,偏偏对应的工作需要相当丰富的经验。我都不知道,眼下自己能不能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海市活下去。”


    景瞬问,“你读的什么专业?”


    钱荔诚实回答,“教育规划师,我还辅修了儿童发展心理学。”


    她没有读和钱氏企业挂钩的产业,一是因为对航天类的工种实在不感兴趣,二是潘袁不愿意让她进入钱氏集团,很早之前就对她暗暗施压。


    似乎生怕她毕业之后会进入集团,会抢占位置和股权。


    “我挺喜欢小孩子的,所以不后悔选了这个专业。”


    她的代课专业老师还说过,虽然这专业在国内很冷门,但还是有一定的发展就业前景。


    但凡能接触到高端圈层、去帮助这一圈层孩子们的成长,不愁没有钱赚。


    只是,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钱荔经验尚浅,哪家有钱人敢让她教小孩?何况今天这么一闹,万一潘袁要刻意为难她呢?


    景瞬眸光微闪,拿出自己的手机,“钱小姐,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


    钱荔一愣,“什么?”


    “我有个妹妹,刚上小学,我平常拍戏太忙了,正缺少一个可以带着她学习、成长的家庭培育师。”


    “实不相瞒,因为遭遇了家庭变故,我也很担心我妹妹的心理健康。”


    景瞬最近面试了三四位家庭教育师,不是上了年纪,就是行事作风太严厉,又或者是双方的教育理念不合适。


    景瞬深知姜瓷天性里活泼好动的那一面,私心想要找个更年轻、更柔软的培育师来带着她成长。


    钱荔突然就懂了景瞬的意思,原本灰暗的眼色霎时亮了起来。


    但景瞬习惯把话说在前头,“当然,钱小姐,我不能随便就让你接触我妹妹,更没办法在这儿承诺什么。”


    “你必须要拿出你的专业实力来说服我。”


    “当然!”


    钱荔没想到天生还会砸下这样的工作机遇,顿时连身子都挺直了,“谢谢小景先生!你放心!我在校的专业成绩都是高分,而且还学习、考下好多相关的证件!”


    景瞬笑了笑,却不把话说满,“改天再聊这事,你专业过关是一回事,能不能让我妹妹喜欢、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说。”


    “什么?”


    “一个人的出生和家庭并不是原罪,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只有出生不能选择。”


    “在我看来,只要能坚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养活自己,那旁人就没资格议论和指责。”


    “无论你未来面对的是我的妹妹,还是其他正在成长过程中的孩子们,我希望你能以身作则地告诉她们——”


    “有种勇气,叫做‘做自己’。”


    “……”


    钱荔眼眶泛红,过了好半晌才说,“小景先生,谢谢你,我懂你的意思了。”


    经历过今天这一遭,她是该鼓足勇气迎接全新的人生和自己了。


    钱荔很佩服想法豁达的景瞬,“小景先生,我觉得你就能把你妹妹带得很好。”


    景瞬微微一笑,“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听说,女孩子们的共情能力都很强,会比男人更具备爱人的能力。”


    “我想,我妹妹应该需要更细腻、更合适的成长引导,我这个哥哥的,不一定能做得到。”


    钱荔这才接过景瞬的手机,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了进去,“谢谢。”


    “正规的面试流程还是要有,钱小姐,改日见。”


    “好的。”


    景瞬才起身,就看见迟归大步走了过来。


    两人刚对上视线,迟归就虚虚地搭上了恋人的腰,还深深地往钱荔那边瞥了一眼。


    景瞬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迟归反问,“她刚才拿你的手机做什么?你们在交换联系方式?”


    “……”


    景瞬愣了愣,才意识到恋人急匆匆地赶来所为何事,要不是周围还有其他宾客,他一定会直接笑倒在眼前人的怀中。


    迟归看着他上翘的嘴角,“笑什么?”


    景瞬解释,“钱小姐读得就是儿童培育规划,我觉得她蛮适合带小瓷的,想着改日正儿八经地面试一下,所以才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他解释完,又忍不调侃,“予哥,你吃什么飞醋呢?表面上允许了我的报备,实际上,不会一直在用余光观察我的动静吧?”


    迟归沉默了两三秒,否认,“我没吃醋。”


    “真没吃醋?那我现在再和钱小姐多聊聊?”


    “……”


    迟归不让他走,改口转移话题,“秦烨带着虞臻已经去外面的停车场了,我们要不也走?宾客这边,韦迪他们会负责善后。”


    景瞬今天本来就是来看戏的,大房搭了戏台、演完了戏,眼下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对这样的宴会始终没什么兴趣,“好,那我们也走吧。”


    “嗯。”


    ……


    次日。


    景瞬睡到了自然醒,和迟归一块下楼吃饭。


    早午餐准备得很丰盛,狗宝闻到了碳烤培根的味道,眼巴巴地蹲在景瞬的身边摇尾巴。


    景瞬给它切了小小一片,不敢过量,“宝宝,你最近都跑哪里去睡觉了?昨晚就没在房间看见你。”


    林叔又将一道砂锅菜端了上来,笑着解释,“它啊,每天都和隔壁和Eone待在一块。”


    “就连虞先生也说,在自家宅院里不用牵绳,这俩小家伙天天结伴那跑来跑去,完全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狗宝仰着脑袋,“呜呜~”


    宝的大哥好!


    “能玩就行,我也不用愁它会无聊了。”景瞬笑开,“宝宝,景爸,明天开始就要进组拍戏了,你在家里要乖乖的,知道吗?”


    狗宝摇了摇尾巴。


    迟归喝了一口咖啡,问,“韦迪他们呢?吃过了吗?”


    话音刚落,韦迪和陈易铭就一块走外面走了进来,两人异口同声,“先生。”


    迟归想起交代给这两位助理的要紧事,示意他们坐下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韦迪率先开口,“听说,迟婷和林御风被警方带走后,两个人就开始互相揭发。”


    迟婷坚称迟源的死与她无关,自己对林御风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而林御风在被警方带走的那一刻起,就意识到妻子可能会背叛自己,他咬牙表示自己只是受妻子指使,所谓的“买凶杀人”并非出于本意。


    “听说,原本警方的证据链尚有欠缺,结果在他们夫妻二人的相互指控下,硬生生查漏补缺完整了。”


    “……”


    景瞬啧啧称奇,“还能有这种事?”


    林叔说,“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迟婷从小就得到了父母的偏爱和溺爱,一贯以自身感受和利益为先,林御风看似心甘情愿地入赘,除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情外,更多的是为了迟氏的家财和利益。


    这些年,为了大房共同的利益,林御风才会甘愿顺应迟婷,夫妻两人才会在表面上显得和睦。


    如今,面对难以逃避的牢狱之灾,这层“恩爱”的假象才被撕扯下来。


    “至于夫人那边,涉嫌故意伤人,最终还得看‘受害者’迟盛那边的伤势情况和意愿。”


    “三小姐已经在找律师了,还称夫人是受到精神方面的刺激才会走偏。”


    “……”


    陈易铭回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一幕,想起自己从医院那边得知的情况,鸡皮疙瘩霎时又冒了一轮。


    恰时,迟归发问,“医院那边的情况问过了?”


    “嗯。”


    陈易铭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不太确定,“先生,小景先生,你们确定要在饭桌上听?”


    景瞬闷咳一声,特意停下了筷子,“你说。”


    陈易铭说,“孙丽曼下了重手,迟盛那处被搅得血肉模糊,送到医院时已经是失血过多、需要抢救的状态。”


    “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不过那处是彻底无力回天了。”


    “……”


    景瞬和迟归对看一眼,神色都有些微妙。


    还能说什么呢?或许真应了那句俗语,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迟婷和林御风为了自身的利益,顽固亲情、不择手段地葬送了迟源这条鲜活的生命。


    而孙丽曼的反击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现世报?


    至于受害的迟盛,无辜吗?


    十六岁开始,他就沉溺于床笫之欢,眼下落到这般田地,恐怕整个海市的上流圈层都要传遍,丢人了!


    或许对于迟盛来说,这样的活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心理折磨!


    景瞬暗中感叹,却不同情迟盛,“老爷子呢?现在什么情况?”


    “出血性中风。”


    医院那边一直有迟归的人暗中守着。


    陈易铭作为总助,对迟仁聘和迟盛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先生,老爷子一早就醒了,医院那边打电话来说,他执意要见你。”


    景瞬闻言,也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迟归,“你要去吗?”


    “……”


    迟归大概猜到了迟仁聘的意图,或许,一切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看向恋人,“你陪我吗?”


    景瞬回答,“你需要我的话,那我就陪你去。”


    “好。”


    第95章 【第095章】 “你不配当我的父亲!……


    海市第一中心医院。


    住院部的高级加护病房里,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那刺鼻的气味,同时还混杂着药剂的复杂气息。


    窗帘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线,整个病房沉浸在一片幽深的黑暗中, 病床两侧摆放着各种监测设备, 红绿色的数据灯光映照出迟老爷子那灰败的面容。


    昨天还是宴会上精神矍铄的寿星,在短短一天后, 迟仁聘就躺在病床上,油尽灯枯得像是走到生命的边缘。


    ——哒哒哒。


    病床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迟仁聘似乎有所察觉, 抬起了沉重的眼皮,他浑浊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病房门口,仿佛是在期盼谁的出现。


    滋啦。


    紧闭的病房门终于打开。


    专门聘请的护工一下子就打开了墙边的开关,完全没顾及床上更需要照顾的迟仁聘。


    “……”


    迟仁聘瞬间被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无法睁眼,他试图开口说话, 但喉咙仿佛被一层浆糊堵住, 含糊不清的字节完全被呼吸机的嗡鸣声吞没。


    迟归看清了迟仁聘的情况,示意护工先行退下。


    护工是个懂分寸的,他只看了一眼床上的迟仁聘, 转身就走,“好的,先生,有需要你随时喊我。”


    陪同前来的景瞬顺势关上门,这才和恋人对看了一眼,“你过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实在太冲了,他闻着不是很舒服。


    迟归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病床边缘。


    他对上迟老爷子微微颤抖的瞳孔,仿佛像在看一位陌生人, “护工说,你一醒来就喊我要见我?什么事?”


    迟仁聘艰难喘着气,却是先伸手指向了几步开外的景瞬,“……滚!”


    滚出去!


    他不想看见这个男狐狸精!


    迟仁聘的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深青色的血管藏在已经干瘪的薄肤下蜿蜒,令人不适。


    景瞬看见了迟仁聘顽强投来的厌恶,只觉得可悲可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还想要颐指气使给谁看?


    不等景瞬开口,迟归就已经冷下了脸色,“我带他来的,那就和他一起走。要是你只有这些废话的话,那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了。”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走人。


    迟仁聘猛地拽住了被子,监视器上的心电图强跳了一拍,发出一声提醒。


    “等、等等!”


    迟仁聘艰难挤出一声制止。


    迟归顿住步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


    “……”


    父子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眉眼间再也找不到一点儿相似的神韵。


    要不是当年认亲回迟氏,迟归先后做了好几轮的DNA鉴定,只怕这会儿任何外人见了,都不会认为这两人存在着血缘关系。


    迟仁聘用尽全力扯下自己的呼吸机,用发颤的嗓音问,“小盛、小盛他怎么样了?”


    那可是他唯一的孙子!


    是能给他传宗接代的亲孙子!


    昨天孙丽曼的手段实在太狠了,狠到迟仁聘昏迷过程中,脑海里都是迟盛鲜血淋漓的画面。


    迟仁聘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医护确认迟盛的身体情况,只可惜,每个人都像是哑巴,愣是不和他多透露一个字。


    迟仁聘猜到,这些医护人员一定是迟归安排的,于是,他才吵着闹着要见这逆子。


    “……”


    景瞬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厌恶,他没想到,迟仁聘居然到现在还惦记着迟盛?真当自己手里还有皇位要继承?


    迟归看出迟仁聘眼底按耐不住的急切,冷笑,“废了。”


    “……什么?”


    “就是你想得那样,废了。”


    迟归毫不吝啬地重复,瞳孔深处掠过狠绝的幽光,“对了,我已经让人帮他把这消息传遍了整个海市圈。”


    迟盛要是在情场上玩得花,只要迟氏大房的钱够多,照样能挑个干净乖巧的女孩传宗接代。


    迟盛要是性/功/能有损,只要稍加隐瞒,未来人工试管也有一定的成功几率,大不了偷偷领养一个小孩当成亲生,在外颜面也过得去。


    日子一长,也就没人敢提昨天的事情了。


    但迟归偏偏要大肆宣扬这件丑事,让海市的豪门圈都知道了迟盛已经是个生理残缺的阉人!


    这事要传出去了?


    以后要让迟盛怎么立足做人?


    迟仁聘听出后半句话里的残忍,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怒意,就像即将熄灭的炭火里一闪而过的红色火星。


    除了垂死挣扎,根本没有多余的用途。


    “你……”


    迟仁聘胸口起伏得厉害,偏偏挤压不出一句质问,他只能在心里叫骂:


    这个逆子!


    当初他千不该、万不该告诉家里人,自己在外可能还有一个孩子!


    要是迟归没有被迟鸿老爷子认回迟家,如今的迟氏说不定就成了大房的所有物,以大女儿的孝顺程度,他必定可以安享晚年!


    悔啊!恨啊!


    迟归看懂了迟仁聘无法言喻的悔恨和厌恶,却不在意。


    景瞬还是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来,代替恋人出声问责,“迟仁聘,你怎么还拎不清楚?造成今天这一切局面的罪魁祸首是你自己!”


    迟仁聘的气息很重,“这、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景瞬才不会理会他的制止,戳破事实,“整个迟氏上下,骨子里最重男轻女、又最好面子的人是你!”


    “你的第一任妻子在生下迟婷后、伤了身子,你嘴上说着不介意,实际上心里急疯了吧?”


    “你敢说,你在第一段婚姻的背后没有偷偷养女人?你巴不得外面的小三、小四怀孕,好再给你生下一个儿子。”


    “……”


    迟仁聘的呼吸声如同破风箱拉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景瞬猜得没错——


    得知第一任妻子无法再生育后,他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爱妻笃定,但私下前前后后包养了好几位情妇,就盼着她们能怀孕生子。


    但“奇怪”的是,这些情妇就是怀不上,偶尔有那么两三次,不到三个月都意外流产了。


    后来他才知道,前妻在背后动了手脚,是她花更高的价钱收买了那些情妇。


    得知这事的迟仁聘终于忍不下去了,哪怕是“割肉”也和前妻离了婚!


    离婚后,他用精心包装的人设哄骗了迟归的母亲,与此同时,他又和孙家千金孙丽曼有了感情上的牵扯。


    一个是普通奋斗上来的农村女孩,一个是身价不错的千金小姐,哪个带出去更有脸面?


    迟仁聘好面子,二话不说就找借口甩了迟归的母亲,扭头就和孙丽曼结了婚。


    婚后,孙丽曼生下了长子迟源,迟仁聘藏了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在迟氏其他旁支亲戚面前,他整个人都觉得扬眉吐气了。


    “有了迟源后,你对这位儿子极尽宠爱,渐渐忽略了就快要成年的迟婷,你觉得她会不知道父母离婚的真实原因?”


    “她知道,但她不说。”


    迟婷好强,所以她找了林御风入赘结婚。


    也是因为好强,她刚毕业就接手了润光科技公司。


    “她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让曾经的迟老爷子知道,她一个女孩子也可以做得很好。”


    当时,身为家主的迟鸿老爷子看出了迟婷的拼劲和毅力,直接就给她进入集团的机会,甚至隐隐有了放手、退居幕后的趋势。


    但那时的迟仁聘满心满眼只有儿子,还一直在外人面前说:


    迟源会是未来的集团继承人,他手里的股份都会是这位儿子的!


    这些话传到迟婷耳中,她又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她走了极端,联合丈夫一块买凶杀死了这位同父异母的迟源。


    “迟源去世后,你又陷入了崩溃,你的耳边再次响起那些旁支亲戚的闲言碎语。”


    “你六十多岁了,没有了儿子?还不能生了?该怎么办呢?”


    迟仁聘没有想着该怎么培养膝下一对女儿,认可她们存在的价值,而是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迟归的母亲。


    “我猜,你应该比迟鸿老爷子更早查到了迟归的下落?”


    “……”


    “那会儿,你以为迟归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穷小子,你以为把他认回家后,他会对你感恩戴德,处处依着你这位亲生父亲。”


    但是,迟鸿老爷子却将迟归带到海外秘密培训了两年,后者回归迟氏后,所有的行事作风都脱离了迟仁聘的掌控,直接全方面地越过了他!


    儿子踩在了爹的头上?那怎么能行!


    “你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反倒厌恶上了迟归,处处给他使绊子,两次三番想要在他面前彰显自己身为父亲的存在感。”


    景瞬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可笑,内心深处更是替恋人鸣不平,“迟仁聘,你哪里来的脸?全天底下最没资格对迟归有异议的人就是你!”


    “你觉得往家里引入了一匹狼,自己又没能力再将他赶走,没办法,你只好借着旁人去驱赶他,从旁支亲戚到大房一家,反正只要迟归不好过,你反而就觉得心里舒坦。”


    迟仁聘无力辩驳,只能用尽全力扫开床头柜上的药盘。


    叮呤咣啷,散落一地。


    迟归及时护住了景瞬,“没事吧?”


    “没事。”


    景瞬对着恋人,才露出一丝短暂的真心笑意。


    他回过视线去看迟仁聘,继续扎心,“你以为迟婷这两年是真心对你的?她只是看破了你的本性!”


    自私自利!重男轻女!


    于是,迟婷一改之前的方式,用迟盛的存在一次又一次地讨好迟仁聘。


    迟归补充,“当初迟盛大腿受了伤,迟婷和林御风隐瞒了他做下的那些荒唐事,立刻找你诉苦。”


    “大房一家利用集团便利充实自己的腰包,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迟盛说大房一家被我打压、要自己创业,你又自掏腰包给了他一大笔费用。”


    “你以为迟婷和林御风真心实意给你办寿宴?从一开始,他们就看重了你手里的股份!爷爷对你的嘱咐,我看你是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迟婷为了得到集团的继承权,不惜杀害了你‘唯一’的儿子,你以为她得到你的股份后,会对你孝顺?”


    迟仁聘浑身都开始抽搐哆嗦,显然是被迟归刺激狠了。


    “她和林御风这对夫妻如今正在局子里狗咬狗,等到罪行确认,别说是替你办寿宴了,恐怕连你的葬礼,他们都出不来,确实没办法对你的余生再孝顺了。”


    迟仁聘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心脏仿佛都要从胸口蹦出来。


    即便亲眼见证了昨天那种局面,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大女儿是无辜的,只是被林御风利用了而不自知。


    眼下,迟归狠狠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对了,你也不用期待迟盈会来医院照顾你,同样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却当着她的面把股份全部送给了迟婷……”


    简直是愚不可及!


    “爷爷去世前,我曾经答应过他老人家——”


    “只要你退居幕后不再作妖,我保证你能够安度晚年,你可以继续做你的迟老爷子,旁人看在我的份上,会给你三分薄面。”


    “这些年,我除了不愿见你,在其他开支上有亏待过你吗?”


    迟归看向迟仁聘的眼中只剩下冷漠,“你看不上我,我难道就看得上你?我做梦都想和你撇清关系!”


    “你不配当我的父亲!”


    人生的每一个岔路口,迟仁聘都选择了最糟糕、最得罪人的那一条路!


    除了怨他自己,还能怨谁?


    迟归牵起景瞬的手,转身离开了病房,房门无情又决绝地合上。


    从今往后,这人是死是活都和他没关系!


    迟仁聘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方向,眼珠子似乎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明明可以安度晚年,做他最名正言顺的迟老爷子!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如今这番田地?


    “……”


    忽然间,监护器上的波纹剧烈起伏,如同拉开了死亡的序章,迟仁聘内心的悔恨如同潮涌,每一下都荡漾起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只是这次,没有人再肯多搭理他一眼了。


    …


    “滴——滴——滴——”


    五楼重症监护室内,面色苍白的迟盛躺在病床上,全身连接着各式各样的检测仪器。


    他受到重创的某处已经更换了好几次医用纱布,却仍不时渗出脓血般的液体,逐渐在床单上、纱布上凝固成褐色的斑迹。


    值班护士强忍着恶心,直摇头。


    她原本还觉得病患一个年轻人就遭到这种伤害,实在是太可惜了。


    直到午休间隙,她从同事那边听到了有关的豪门八卦,顷刻就打消了那点同情。


    距离受伤住院已经过去三天了,迟盛高烧不退,中途只迷迷糊糊醒来过一次,很快就陷入了新一轮的昏迷。


    眼下这幅惨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小时,病床上的迟盛突然有了动静。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失焦的双眸中满是迷茫,但是,某处持续不断的剧痛瞬间扭曲了他的面容。


    值班护士立刻制止,“别乱动!我喊医生过来!”


    “……”


    迟盛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冗长的噩梦。


    他看见自己的下/身插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鲜血汩汩涌出,剧烈的痛苦席卷全身,连灵魂都在撕扯。


    痛不欲生却束手无策,只能苦苦煎熬,地狱的酷刑,不过如此。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跟班医护仔细检查着他各项身体数值。


    “感觉怎么样?”


    “……”


    迟盛答不上来,眼下他的思绪一片混沌,大脑里只剩下一些碎片画面。


    医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光中暗含一丝同情,“迟盛先生,你被送进医院时,已经失血过多、危在旦夕了,我们只能选择保命治疗。”


    为了能保住迟盛这条命,他们只能选择摘除已经血肉模糊的生/殖/器,进行二次缝合止血处理。


    “……”


    什么?


    什么意思?


    迟盛停滞了很久的思绪缓慢转动。


    他突然意识到了医生话里的深意,感受到痛到近乎麻木的某处,崩溃地瞪大了眼睛。


    插满针眼的双手开始了无意识的挣扎,立刻被一旁的护士死死按住,“这位患者,别激动!当务之急是好好养病!”


    医生合上手头的病案本,眉眼深处闪过一丝纠结,本着职业操守,他还是选择如实告知。


    “迟先生,过两天,等你状态好转,可能还需要你配合我们做一次HIV抗体筛查。”


    “……”


    迟盛早已陷入深深的绝望和恐惧中,根本没反应过来‘HIV’是什么,他只觉得这个名词似曾相识,被呼吸机封印的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医生看懂了迟盛延迟的、未能张口的疑问,抱着十二万分的同情说,“我们给你做过血样检测,你的HIV初筛显示阳性。”


    “你可能还感染了艾/滋。”


    ——轰隆!


    像是一道惊雷砸了下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迟盛猛然坐了起来,下一秒就因为崩裂的疼痛,整个人摔到在地。


    医护人员们被他近乎自残的方式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搀。


    迟盛疼得眼白都快翻了过去,所有的惨叫都卡在了喉中无法宣泄。


    从十六岁开始初尝情/事,他怕弄得旁人怀孕,一直坚持做好戴套措施,后来玩得脏了、花了,他更是措施不离手。


    不为别的,就怕感染上脏东西!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他怎么会感染了艾滋?这不可能!


    陷入昏迷前的那一秒,迟盛恨不得就此离开这个世界!


    第96章 【第096章】 “我没有啊,我很矜持……


    电影《裂隙》的开机定在上午九点。


    莫风声不是爱兴师动众的性子, 这场开机宴定在了室内已经搭建好的影棚,也没有邀请过多的媒体记者,一切从简。


    身为主演的谢从矜和景瞬一块跟着导演、制片人等人上香、揭摄像机红布, 又收获了剧组的红包、拍摄了全员的开机大合照。


    一套开机流程下来, 只用了一小时。


    开机第一天,景瞬的通告单上就有戏份安排——


    穆天青在赶往科考团队集合地点的途中, 不幸突发车祸导致昏迷,等到在医院苏醒后, 他才得知科考团队已深入禁区洞穴并全员失踪的坏消息。


    面对这一紧急情况,他果断拔掉正在输液的针头,火速赶往相关部门的搜救队伍,执意要以“搜救队员”的身份跟随一并进入救援队伍。


    开机结束后,景瞬立刻换上了病房前往了棚内搭建的病房场地, 为了图个“顺利”的好彩头, 第一场戏份不算难。


    加上景瞬已经提早将剧本背得滚瓜烂熟,将人物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动机都分析入心。


    这开头第一幕的戏份,对他来说并不难。


    不到下午两点, 景瞬就结束了这一系列的镜头拍摄,他向副导演确认了戏份没有瑕疵,这才向周围的工作人员们礼貌示意。


    “各位老师辛苦了,谢谢。”


    喻修竹一直陪同在现场,第一时间给他递上茉莉茶水,“小景。”


    两人对视一眼,往单人的休息室走。


    景瞬早已经确认了通告戏份,却觉得没过瘾,“喻哥,我今天拍完就没了?”


    距离电视剧《痕迹》的拍摄已过去小半年, 他仍深深留恋于镜头前塑造角色的那种满足感。


    一天就一场戏?那怎么够?


    喻修竹笑,“急什么?你是主演,以后还会缺了戏份?到时候可得做好受苦受累的心理准备。”


    莫风声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从不要求赶工拍摄。何况电影里面两条剧情线并进,今天主要戏份都集中在科考团队失踪遇险的剧情上。


    景瞬又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期待值拉满,“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我听虞臻说,迟家前几天发生了很多事?”


    喻修竹年后就一直忙着竹林经纪的事务,还是靠虞臻转播才知道了这些豪门热闹。


    “早知道那场宴会这么精彩,我就应该也向你们拿着邀请函去瞧瞧。”


    景瞬笑着摇了摇头,只说结果,“大房那边是证据确凿了,不过因为涉及到跨国买凶杀人,就看官方最后怎么判了。”


    喻修竹有些了解,“情节严重的话,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都有可能。情节轻些的,恐怕也要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不过,估计需要点时间审理?”


    “嗯,迟三小姐那边应该会派人盯着。”


    事到如今,迟氏直系里的一大家子,早已经没有所谓的亲情可言。


    喻修竹追问,“那位迟老爷子呢?不是说在寿宴上中风了?”


    “那位也是个拎不清的。”


    景瞬眸底掠过一丝真切的厌恶,“中风了,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清楚。”


    那天在医院见面后,迟仁聘因为急火攻心再次陷入昏迷。


    经过医护人员的紧急抢救,迟仁聘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只可惜,中风导致了他半身不遂、无法言语。


    迟婷和林御风进了监狱,迟盛现在不人不鬼,迟盈对这位父亲彻底失望,孙丽曼也因为涉嫌故意伤人,无暇去管这位名义上的丈夫。


    至于那些旁支亲戚,哪里会理会迟仁聘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迟仁聘只怕要在病床上、看着护工的脸色度过余生了。


    喻修竹感叹,“大富大贵的出生,老了非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恐怕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能说,人生在世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两人闲聊着走到了单人休息室的门口,却意外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


    姜不凡?


    景瞬步伐微顿,暗暗审视着对方。


    姜不凡还穿着开机时剧组的统一T恤,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今天暂时还没有拍摄戏份,怎么还不走?


    自从上次剧本围读结束后,两人集训的时间安排也总是错开的。


    早上的开机仪式上,他们中间隔了好几位演员,全场下来连个多余的眼神交流都没有。


    兴许是景瞬的停顿打量太过明显,姜不凡隐隐有些尴尬。


    喻修竹看穿了对面欲言又止,主动说,“小姜老师怎么会在这里?是找我们景瞬有事?”


    上回剧本围读的休息间隙,两人发生过一点点口角争执,身为经纪人的喻修竹事后知道了这事。


    眼见着对方搭了台阶,姜不凡顺势就踩了上去,他主动上前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尝试破冰,“景瞬,方便聊一下吗?”


    “……”


    景瞬内心诧异,眉梢微挑。


    稍微年长一些的喻修竹看出了端倪,笑着拍了拍景瞬的后背,“那你们先聊,我进去收拾东西。”


    他迅速进了休息室,将门口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景瞬捕捉到姜不凡眼底的为难,隐隐猜到了什么,“你想说什么?别扭扭捏捏的,之前‘质问’我的时候不是挺直接的?”


    “……”


    姜不凡面色讪讪,却没有反驳。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那什么,之前是我眼高于顶、太以自我为重心了,所以对你产生了不该有的质疑和敌意,这些都是我的问题。”


    说话的语速很快,中间还不带停顿,一听就知道默默在心里彩排了很多遍。


    “对不起。”


    这三个字,姜不凡说得很清楚,也没含糊。


    景瞬眸光微变,却没急着接话。


    姜不凡继续坦白,“你那天在阳台上的一番话,我初听是觉得很没面子、也很生气,但冷静下来后,我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点,你说得都是对的。”


    从小到大,他能得到的远比同龄人要多,但他始终没能好好把握,反而贪心不足,妄图一口吃成个胖子。


    姜不凡不得不承认,景瞬的话点醒了他。


    “我经纪人向制片方要到了你的试镜片段,你演得很好。”


    同样的剧情、同样的演绎方式,姜不凡也对着摄像机试了一遍,才发现自己还有不多不足、很多进步的空间。


    “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我想,我都欠你一句真情实感的对不起。”


    “如果可以,希望接下来在有限的戏份里面,我们能够好好合作拍摄。”


    一个月未见,姜不凡确实收敛许多,原先隐匿于外表之下的高人一等的傲气已经消失了,整个人变得谦逊温和。


    景瞬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何况,对方没做出过实际伤害他的行为。


    在沉默了几秒后,他主动伸出手,“过去的就不提了,合作愉快。”


    姜不凡对上景瞬释放出的和解善意,紧绷的心弦终于落回到了实处,赶紧伸手,“谢谢,合作愉快。”


    相握的手一碰即止。


    姜不凡不着痕迹地攥了攥拳头,又提起另外一件事,“还有,我爸之前的某些行为确实做得很过分,不过他现在在业内已经身败名裂了。”


    “嗯,我知道。”


    姜客山被整个短剧行业软封杀、除名,在季氏文娱的暗中打压下,他之前投资的几部短剧没有拍完就停工了、损失惨重!


    如今,姜客山身上背负的债务只多不少,最近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


    景瞬对姜客山的观感一如既往地差,他看向姜不凡问,“你不会是要替他说情吧?我还没大度到可以原谅任何人。”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姜不凡连忙否认,说出真正想说的话,“我曾经试着联系徐姨,她好像去了澳市赌.场,她说小瓷被你带走了?孩子是死是活,她管不着。”


    “……”


    景瞬久违地听见了徐佳的名字,眉心微蹙。


    姜不凡说,“我只是想知道,小瓷最近过得好不好?无论我爸和徐姨之间的感情怎么样,这些年,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


    景瞬如实回答,“挺好的,我已经办理了相关的抚养手续,也给她找了合适的家庭培育师陪伴。”


    “她现在跟我姓,叫景瓷,在小瓷十八岁成年之前,我都会负责到底。”


    姜不凡追问,“能不能让我见见她?还有,她成长所需的费用,我、我也想承担一点儿。”


    景瞬直视姜不凡的双眼,目光如炬,反复确认其心中没有任何利用的杂念后,“我不能擅自答应你,得回去过小瓷的意愿。”


    “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我们也要尊重她的想法。”


    姜不凡点头,“是,那……”


    他拿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以后小瓷那边有任何情况,或者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随时联系我!”


    景瞬没拒绝,“好。”


    …


    单人休息间的门打开,景瞬走了进来。


    喻修竹正喝着手中的咖啡,笑看了他一眼,“聊完了?”


    “嗯,有点意外。”景瞬实话实说,“我没想到姜不凡居然肯主动找我认错道歉。”


    喻修竹起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年纪都还轻,能够及时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并且加以改正,才能在这个圈子里走得更长远。”


    “是。”


    喻修竹看了一眼时间,不到三点,“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景瞬打趣,“不等你家那位小狗啦?我看他傍晚还有一场戏。”


    “不等,省得他尾巴翘到天上去。”


    喻修竹有一套自己的“训狗”模式,深知谢从矜得意忘形的本领。


    “让他好好拍戏去吧,我先送你回去,晚点还要再去公司开个会。”


    景瞬暗笑,“好。”


    两人拿好自己的东西,经过室内拍摄棚时,正好遇上了制片人王焕,“欸,景瞬,等等。”


    景瞬和喻修竹双双顿住脚步,“王老师。”


    “正想找你们呢。”王焕微抬下颚,直接表明正事,“修竹之前和我说过,关于电影里有场吊威亚的高空速降,可能对你有点难度?”


    景瞬微微颔首,难得没有否认。


    他在威亚拍摄时吃过大亏,说没有一点儿抗拒是不可能的。


    王焕知道景瞬之前的遭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老莫商量了一下,但他这个人在戏份上一向较真。”


    莫风声还是希望演员能够亲自上场、拍摄正面的速降镜头。要不然,剧组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前往云城实地取景拍摄了。


    “我是这样想的,把这场戏安排到最后杀青的那一天,前期拍摄先不让你有这方面的压力。”


    “拍戏之外的空闲时间,你尽可能地想办法去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当然在正式拍摄的过程中,剧组会竭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还是做不到,我们再采用替身备选方案,你看怎么样?”


    景瞬深知,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他连忙点头,“谢谢剧组替我考虑,我没问题,王老师,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克服我自己的心理恐惧,争取亲自上场。”


    “那就好。”王焕重新笑开,“下戏收工了是吧?那你们早点回去休息。”


    “好,王老师明天见。”


    在海市拍摄期间,景瞬没有住剧组安排的酒店,而是选择继续住在家里。


    车子缓缓驶入北馆,大老远地,他就看见了蹲守在门口等待的狗宝。


    车门打开,狗宝瞬间飞扑到了景瞬的腿边,咧开嘴,兴奋地嗷呜叫唤。


    “呜呜~汪!汪!”


    它难得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脖子里挂了一个白色棉布包,里面不知道是装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


    景瞬好奇,“宝宝,装了什么呢?不会都是你的小零食吧?”


    他随手一摸,意外地从中摸出了一束茉莉花,迷人的香气当即涌了上来。


    “……”


    狗宝哪里来的花?


    景瞬愣了两秒,不由地看向了车内的喻修竹。


    喻修竹紧跟着下了车,似乎是在暗示,“别墅大门怎么关着?狗宝是不是进不去了?”


    与此同时,狗宝咬住了景瞬的衣角,急不可耐地想要将他往别墅里面引。


    景瞬一时还没绕过弯,连忙跟着自家的狗宝宝,“他们真把你关在外面啦?”


    指纹顺利解锁。


    推开别墅大门的瞬间,伴随着几声巨响,白色的茉莉花瓣四散飞落在景瞬的眼前。


    潜伏在门后的虞臻第一时间跳了出来,“景瞬!Surprise!”


    林叔和其他佣人也笑盈盈地鼓着掌,“小景先生,欢迎回家!恭喜你主演的电影顺利开机!”


    直到手捧一大束茉莉的迟归出现在眼前,景瞬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接过恋人手中的鲜花,瞥见上面“恭喜电影开机”的字样,唇侧上扬,“我只是外出去参加个开机仪式,你们怎么瞒着我,偷偷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虞臻解释,“莫导的开机仪式不让外人进,要不然我们肯定到了现场支持,喻哥说你今天收工早,我们在家可以给你补过庆祝。”


    景瞬看向了还在门外的喻修竹,才知道对方也是这场庆祝环节里的一员,怪不得对方连谢从矜的拍摄都不看了,执意要先送他回来呢。


    迟归拂去景瞬脑袋上残留的花瓣,温声说,“你不是一直渴望着能够回归大银幕拍摄电影?今天值得纪念。”


    “我本来是想要偷偷给你庆祝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要让你知道,这么多人都在支持你的事业。”


    迟归虚揽住恋人的腰,“瞬瞬,我们都在替你开心。”


    景瞬动容,“嗯。”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举起鲜花遮挡,迅速吻了一下恋人的嘴角,“谢谢予哥。”


    下一秒,虞臻就大叫起来,“我去!景瞬你刚刚是不是在和迟归接吻!还故意拿花挡着!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你居然会赤/裸/裸秀恩爱!”


    景瞬耳根子微红,不承认,“我没有啊,我很矜持的。”


    迟归笑而不语。


    虞臻说,“你骗谁呢?”


    景瞬拉着迟归就往家里面走,“我真没有。”


    虞臻不依不饶,“我看见了!秦烨,你呢?”


    秦烨点头,“嗯,看见了。”


    喻修竹难得打趣,“我也看见了。”


    第97章 【第097章】 “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电影在海市的拍摄进度很顺利, 转眼就过去了近两个月,剧组开始分批转场云城。


    景瞬正忙着在衣帽间收拾东西,一转头就看见了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


    近一米九高个的迟归斜倚在衣帽间的门边, 占据了左侧的空间;已经长大的狗宝蹲在他的脚边, 圆滚滚的身躯占据了另外半边的空间。


    一人一狗都没有出声,近乎一致的挽留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景瞬顿住手中收拾的动作, 眼角眉梢都是笑,“你们俩这是在扮演一二三木头人吗?从刚才起就这么一动不动的?”


    迟归快步走了上来, 接过景瞬手中的睡衣,将其叠好,规整地放进了小行李箱里。


    他随即环抱住了已经沐浴过的恋人,低头深吸着对方身上的浅淡香气,“宝宝, 要不我还是陪你去吧?嗯?”


    “不行。”


    景瞬又一次制止了迟归“黏人”的提议, “我都说了,这回是去剧组拍戏工作的,不是去旅游的, 所以不能带上你。”


    迟归眉心溢出一丝舍不得,还在继续争取,“我不会打扰你,你该拍摄就拍摄。”


    “我知道,你肯定会让我以工作为重。”景瞬吻了吻一下迟归的下巴,又说,“可我也想让你以工作为重。”


    大房一家子垮台后,迟氏集团的内部阵营再次暗流涌动。


    虽然迟归对这一情况泰然自若,但他这段时间也忙着清理门户、揪出内鬼、剔除毒瘤,一时半会儿不方便离开海市。


    “剧组在云城的实拍地很偏僻, 我听喻哥说,离得最近的县城小旅馆都要一个小时,集体住宿都被安排在了附近村里的民用房。”


    景瞬知道以迟归的过往经历,哪怕再差的住宿条件也住得惯,可他不想让恋人为了自己如此奔波、辛苦。


    迟归并不明显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了分离焦虑,“两个月,好长。”


    “而且,我担心你会在剧组遇到什么麻烦,之前我们每一次分开,你或多或少都得出点意外,我放心不下。”


    “这次拍戏有喻哥全程跟着,你和公司也给我招了两位助理,再不济,还有谢从矜那身份压阵呢,没人敢乱来。”


    景瞬一边哄劝着,一边用指腹揉开恋人隐隐发紧的眉眼,“予哥,两个月不长的,我每天上戏、收工都给你报备?有空就给你打视频电话,好不好?”


    景瞬虽然也舍不得迟归,但明白工作和生活还是得区分开,他不能永远都活在恋人的保护范围里。


    “你除了忙自己的工作,还得帮我多照看着小瓷一点儿。”


    “好吧。”


    迟归勉为其难地应下,借机吻了一下怀中人的唇,“那你自己多注意。”


    狗宝眼见着两人又黏在了一块,不乐意了,扑腾地想要挤进中间,“呜呜~嗷呜!”


    景瞬连忙揉了揉自家爱吃醋的小狗,哄道,“对呢,还有我们宝宝呢,你也要乖乖在家,听话,好吗?”


    他蹲下身子抓住狗宝的前爪,故意揶揄,“你可得帮我看着予爸,不能让他带其他‘可疑人员’进家门,知道没?”


    迟归听懂了恋人的调侃,暗笑。


    狗宝慢了好几拍,似乎也听懂了,特别神气地挺起小身板,“啊呜!”


    宝懂!


    宝看家!宝替你看着这归!


    景瞬笑开,“我们宝宝真厉害,等景爸拍完戏回来,就带你出去旅游,好不好?”


    狗宝尾巴摇到飞起。


    迟归将恋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看了一眼下午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箱,“还要继续收吗?我帮你?”


    “不用,大件都已经被助理带走了。”


    本来就是去山沟沟里拍戏,每天都要穿戏服,也用不着带太多的私人物品。


    “明天下午的飞机?”


    “嗯,下午四点半,我让喻哥他们一点半来接我。”


    “……好吧。”


    景瞬看着迟归又一次拧住的眉头,眸光微闪,“予哥!”


    下一秒,他就勾住了眼前人的臂膀,往上轻轻一跳。


    迟归几乎是本能反应,稳稳圈住了他,“小心。”


    景瞬双手双脚地缠紧了恋人,蹭过他的鼻尖,似有若无地吻上他的唇,“不要再想分开的事情了,我们要好好珍惜今晚,嗯?”


    迟归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暗芒,近一步要求,“宝宝,那今晚不准喊停。”


    景瞬吻了上去,用行动代表了默认。


    两人深吻着退出衣帽间,回到床上。


    狗宝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息,习以为常地叼着自己散落的小玩具,屁颠颠地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没意思!


    宝去找大哥了!


    …


    电影《裂隙》的整体故事框架很简单。


    科考队失踪后,由队长蔺席、穆天青、韩聪等人组成搜救队伍进入了禁区、开始了与时间赛跑的生命救援。


    随着地下探查的逐步深入,他们不仅遭遇了汹涌的暗河,还误入了野生蟒蛇的巢穴,甚至陷入了如同地下“鬼打墙”般的迷宫钟乳洞,前进的每一步都算得上险象环生。


    编剧李海燕的丈夫是一位资深的探险学家,她将丈夫亲身经历的探险故事,以及官方地质学家的宝贵经验巧妙结合,每一处剧情都埋着伏笔和反转。


    在角色的刻画上,她同样不马虎。


    面对每一次生与死的严峻考验,科考团队里的有些人能够坚守最纯粹的善意,也有些人则毫不掩饰地暴露出赤/裸裸的恶意。


    虽是以探险救援题材为主的电影,但剧情很经得起推敲。


    借着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长,景瞬将剩下的没有拍摄的戏份又看了一遍。


    即便早已将所有剧情记得滚瓜烂熟,他还是会被很多细节震撼到,越发期待起最后的成片效果。


    七月初的云城,早晚没什么暑气,很凉。


    景瞬一坐上剧组备好的六座越野车,喻修竹就将冲锋衣递了过来,“小景,先拿着,待会儿入了夜、进了山里会更凉。”


    “谢谢喻哥。”


    话音刚落,另外一道身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进了后排。


    “……”


    “……”


    景瞬一愣,扭头看清这位不速之客。


    喻修竹叹了口气,趁着没有外人喊道,“谢从矜,你干嘛?”


    谢从矜坐在最后排,迅速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没干嘛,统筹让我和你们坐一辆车去。”


    喻修竹不信,“你自己没有经纪团队和助理?下来和他们一块。”


    “我不。”


    谢从矜将鸭舌帽往下一翻,“我晕机,想先睡一会儿。”


    语气装得虚弱不堪,仿佛刚才百米冲刺般钻进车里的不是他本人。


    景瞬看了一眼明显无语的喻修竹,忍俊不禁,“喻哥,算了,反正我们这车里还剩一个位置,小莫,你坐前面,阿仰,你坐我边上。”


    两位助理都是自家人,嘴巴很严。


    他们对于喻修竹和谢从矜的关系心知肚明,相视一笑应下,“好的,景哥。”


    景瞬继续助攻,“喻哥,你坐后面吧,谢二靠着你睡应该会舒服点。”


    谢从矜微微仰头,向景瞬递出一个大拇指,“很好,我没看错你。”


    喻修竹气笑,凑近拍了一下他的帽檐,“你少给我嘚瑟了,真晕机了?不是让你吃止晕药了吗?”


    后半句话里的关心明显藏不住。


    谢从矜心情很好,得寸进尺地偏身靠在了喻修竹的肩膀上,虚弱感只多不少,“没找到止晕药,你知道的,我离开你就不行。”


    “……”


    景瞬听见谢从矜明显撒娇的小狗语气,莫名吃了一嘴狗粮,“谢二,你收着点。”


    喻修竹捏住小恋人的嘴巴,无奈,“小景,你别听他恶心人,瞎扯的。”


    “我哪有?”


    “闭嘴。”


    “哦。”


    简单两个字,治得服服帖帖。


    景瞬笑了两声,这才转过身去,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滋滋。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震动。


    景瞬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谁发来的,他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是迟归:


    “上剧组接驳车了吗?”


    “嗯,很顺利。”


    景瞬打字回复,又拍了一小段视频:“司机要开了,到目的地估计还要四个小时。”


    迟归又回:“睡一会儿,补个觉。”


    景瞬回:“嗯。”


    下一秒,迟归也发来了一段小视频。


    三楼主卧的角落里,消失的狗窝重新出现了,狗宝就待在狗窝边上,又一下没一下地啃着自己的宠物大骨头。


    紧接着,迟归的文字消息传来:“你不在家,狗宝都没食欲了。”


    景瞬盯着这行字,读懂了藏在里面的思念,莞尔:“我也想你们了。”


    他突然有点小小的后悔,早知道就应该答应恋人昨天想要陪同前来的请求了,这下好了,才刚落地呢,思念就止不住了。


    抵达剧组驻扎的县城时,已经过凌晨了。


    困到不行的景瞬和迟归报备了一下,道了声晚安,简单收拾后就睡了过去。


    次日,一行人一起进山,前往剧组提前勘测好的场地。


    为了电影拍摄的真实性,剧组还真找到了一出大型的天然洞穴,并且向有关部门进行了报备。


    今天主要拍摄的戏份是科考团队。


    景瞬和谢从矜等人只是组团前来观摩,提前熟悉真实的拍摄地形,直到下午快两点,莫风声才有了中场休息的打算。


    景瞬早起吃了点东西,暂时还不饿。


    趁着午休时间,他走进纯天然的洞穴感受了一番,整个洞穴面积很大,有很多不同的分岔路,左侧上下两坑形成的垂直差距达到了□□米。


    “……”


    景瞬伫立在深坑的边缘,凝视着下方昏暗的坑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原本上不惧怕这样的高处俯瞰,但自从那那场意外事故后,心理上就开始恐高,也不敢站在噶出往下看如此巨大的落差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最后那场速降的戏份也得在这里拍?


    这该怎么办?


    景瞬隐隐有些发愁。


    忽然,身后传来交谈和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后撤转身——


    刹那间,景瞬的肩膀猛然撞上了硬邦邦的物件,他身体的重心骤然后倾,离坑边缘只剩下一点儿危险距离!


    千钧一发之际,景瞬靠着自己的腰力迅速偏转身子,抓住了边上的警示牌,硬生生地稳住了步伐。


    “……”


    他蹙着眉头,心脏跳得几乎要迸出胸口。


    边上传来惊吓的道歉声,“唉哟唉哟!老师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景瞬稳住呼吸,朝着声源看去。


    两名剧组后勤的搬运人员正合力挑着一根重型轮滑杆,应该是拍摄时所用的道具。


    站在前方的工作人员身材较为瘦削,这会儿满头热汗,不知道是惊吓所致,还是因为搬运重物导致的疲惫。


    而站在后方的另一位工作人员体型健硕些,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莫名给人一种尖酸刻薄的感觉。


    “……”


    景瞬意识到自己“以貌取人”的初印象过于冒犯,连忙收回视线,着重揉了揉发痛的肩膀,刚才应该是被轮滑杆头撞到了。


    站在前面的工作人员连声道歉,“老师,您没事吧?我们光顾着聊天了,这处光线又暗,所以才不小心撞上了你,真的不好意思!”


    真要是撞伤了演员老师,那他们俩在剧组就可以滚蛋了。


    肩膀上的这点疼痛倒是不算什么,不过刚才,他差一点就要直接坠下去了。


    景瞬心有余悸,“没事,你们也小心点。”


    “欸,谢谢老师。”


    搬运人员将肩上的重物卸了下来,应该是准备在这边铺设轨道了。


    景瞬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一下这两位搬运人员,目光在后一位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直到边上响起喻修竹的声音,“小景!”


    “喻哥。”


    景瞬快步走了过去。


    喻修竹对上他的身影,暗松一口气,“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吓我一跳。”


    “没事。”


    景瞬隐藏住了那点小插曲,免得喻修竹又和迟归打报告,徒增令人的担心。


    他说,“喻哥,你让场务在那个坑边上多放一点反光警示牌和围栏,免得出危险。”


    喻修竹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行。”


    景瞬余光扫着还在忙碌的两名搬运人员,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后面那位搬运人员的眉眼有些似曾相识,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景瞬从来不会忽略自己的直觉,保险起见,他还是附到喻修竹的耳边要求,“喻哥。”


    “怎么了?”


    景瞬用眼神暗示,“你帮我查一下那个人。”


    第98章 【第098章】 “想我了没有?”……


    次日。


    景瞬下了戏, 收工回到了剧组统一的住宿点。


    喻修竹示意身边的助理将房门关上,这才将询问调查到的字面文件交给了景瞬,“小景, 给。”


    他一早就找人事负责人拿到了相关的资料, 只是碍于片场没有单独的休息间,又怕打草惊蛇, 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就交给自家艺人。


    景瞬接过这份手写的档案信息,“这是剧组统一的招工档案?”


    “对, 像搬运工、保洁之类的后勤人员,在招工时都需要填写。”


    喻修竹点头,将已知的基本信息说出,“你让我查的那位后勤人员叫黄引财,算是二次扩招的工作人员, 一个月前进组的, 只参与了云城这一部分的幕后搭建工作。”


    “……”


    档案上的字体很丑,一笔一划都歪歪扭扭的。


    景瞬艰难查看起这份资料,将所有信息一一甄别——


    黄引财是庐市人, 今年三十六岁,才初中毕业,已婚离异,带了一个儿子。


    喻修竹将打听到的消息分享出来,“人事负责人说,在招聘时曾经仔细问过,黄引财之前就在云城当建筑工人。”


    “一个半月前,他们的包工头卷了钱跑路,他经人介绍才进了我们剧组。”


    因为剧组确实缺人手,人事那边就确认录用了, 无论是档案填写,还是身份证复印件留样备用,黄引财都没含糊。


    附在文字档案表后面的,就是黄引财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印着的户籍地和身份信息全都对得上。


    景瞬盯着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总觉得那双眉眼似曾相识——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又好像和谁长得相似?


    喻修竹见景瞬沉默不说话,“小景,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让我去问查这个人的资料?有问题吗?”


    “暂时没有。”


    景瞬摇了摇头,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我昨天被他和另外一名搬运工不小心撞到了肩膀,差点掉进坑洞里,可能下意识地有了心理防备。”


    助理阿仰说,“景哥,我趁着你下午拍戏的时候,偷偷观察、打听过——”


    “这黄引财平日里话不多,道具、后勤吩咐他办事,他都老老实实照办,剧组这一圈根本没人挑他的错处,应该是你多虑了吧?”


    “可能吧。”


    景瞬将档案递了回去,“那就先这样吧,我们别闹出太大动静了,免得让对方察觉,到时候还以为我们要为难他。”


    喻修竹也是这么想的,点头,“这两个月你就好好拍戏,我们都跟在你身边,要是有任何觉得不对劲、不舒服的地方,你第一时间和我们沟通。”


    至于这位黄引财,暗中多留意一点儿就是了。


    “好。”


    景瞬点头,想起另外一事,“喻哥,你能不能和剧组沟通一下,如果有多余的威亚设备,我戏外收工有空就去穿戴、练练升降。”


    他是害怕一下子近十米的速降,但如果能一米、一米地往上升呢?


    有些东西,只能自我克服。


    景瞬考虑得很全面,“工作人员都不容易,这额外的威亚训练,我可以单独支付工资。”


    片场离市区实在太远了,他只能就地训练。


    俞修竹明白自家艺人的考量,“行,我明天找剧组说说,应该没问题。”


    “麻烦喻哥了。”


    “和我客气什么?”


    喻修竹微微一笑,嘱咐,“你早点休息,明天又是一整天的戏。”


    到了云城片场,就到了搜救小队的“主战场”。


    景瞬和谢从矜等人今天都是早八点出工,忙到晚九点才下戏,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


    住宿条件有限,浴室里的水温和水压都不是很稳定,景瞬怕冷,只简单冲洗了一下就钻入了被窝。


    他调整了自带的小夜灯的亮度,拿起床头的手机,拨通了微信电话。


    远在海市的迟归一接通视频电话,就看见了屏幕那头的恋人——


    对方将自己裹在厚实的棉被里,只露出上半张脸,头发显然刚洗过,还没有完全吹干,毛茸茸的发丝中夹杂着几缕湿润。


    他露在外面的双眼透着些许疲惫的水光,却依旧明亮,鼻尖微微泛红,看上去很可爱。


    迟归的心瞬间柔软下来,“宝宝。”


    景瞬看清迟归身后的布局,“你还在书房忙啊?”


    “快好了。”


    迟归一下子就合上了电脑,起身走进了主卧,“迟氏在美国那边有分公司,我近期打算扩大规模,所以视频会议多了些。”


    但他从喻修竹那边拿到了景瞬的拍戏通告,特意赶在在恋人收工的同一时刻结束了会议,在接通电话之前,他只是浏览文件。


    对于当前的他来说,哪怕集团工作再重要,但远不及恋人一通电话的价值。


    迟归看出屏幕那头深藏的疲惫,“今天很累?”


    “嗯。”


    在恋人面前,景瞬没了伪装的必要。


    他叹了口气,用玩笑的口吻说,“在海市和横城还是小看了莫导,这才来云城第三天,就给我们上拍摄强度了。”


    不过,洞穴戏份难拍,有时候一场戏都得反复抓取好几个镜头,进度是慢的。


    大概是听见了景瞬的声音,原本还缩在墙角狗窝里、对迟归爱答不理的狗宝立刻来了精神,他也不管前者同不同意,直接蹦跶上床。


    “呜!嗷嗷~”


    狗宝挤在镜头前,着急地用鼻尖嗅了嗅,吐出舌头。


    迟归连忙将手机拿远了些,指引它,“坐好了,你景爸在这里,看见没?”


    狗宝难得没有和迟归“吵架”,乖乖靠坐在他的身边,朝着手机里嗅不到、贴不着的景瞬咧嘴笑。


    景瞬看见被镜头框紧屏幕里的一人一狗,只觉得浑身的疲惫轻了一大半,“宝宝,我在这儿呢,想我了没有?”


    他明明问得是狗宝,但迟归抢答了,“想。”


    景瞬笑开,下意识地往被子里钻了钻。


    只可惜,这床被子没有狗宝身上奶香的沐浴露气味,更没有迟归身上的茶香。


    “……”


    刹那间,内心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将他淹没。


    景瞬原本还笑成有分离焦虑、舍不得他外出工作的人是迟归和狗宝,如今却发现,自己的不舍和思念有过之而无不及。


    “瞬瞬?是不是困了?”


    “嗯。”


    景瞬低应了一声,尽量不泄露自己的酸涩思念。


    “乖,两个月很快的。”迟归低声哄他,“我和狗宝每天等你有空就视频,好吗?”


    景瞬不是爱矫情的性子,深吸一口气,笑了声,“好,晚安,你们也早点休息。”


    “你睡吧,电话先不挂了,我们陪你睡着了再说。”


    “好。”


    景瞬应声,合上眼。


    拍摄耗费了绝大部分的精力,没多久,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早七点的闹铃声响起。


    景瞬迷迷糊糊地醒来,才发现手机上的通话视频还没挂断。


    他慢了好几秒,“予哥?”


    “我在呢。”


    昏暗模糊的屏幕重新亮起。


    迟归手持着手机躺在床上,床侧还睡着一只四仰八叉的狗宝,“早安,宝宝。”


    景瞬新一天的好心情被唤起,“早啊。”


    迟归问,“要起床上戏了?”


    “嗯,先要化妆,再到片场。”景瞬起床,走进卫生间,“你昨晚有睡吗?”


    迟归回答,“有,听着你的呼吸声,我也睡得很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早起聊着,直到助理和化妆师进屋,景瞬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已经坐下化妆的他看着只剩下一丝血皮的手机电量,将其交给助理,“阿仰,给我充个电。”


    助理阿仰接过,惊奇道,“景哥,你做什么了!手机怎么那么烫。”


    景瞬笑了笑,“没什么,快充上。”


    “哦。”


    …


    莫风声对每一场戏都极为严苛。


    有时候一旦较真起来,他会对同一个镜头画面,精益求精地拍摄十几、二十遍。


    景瞬和谢从矜不怕吃苦,总是不厌其烦地配合拍摄,眼见着两位主演毫无怨言,其他配角也都咬紧了牙关、抗下日复一日的高额拍摄量。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不仅是景瞬和谢从矜两位主演表现出色,连姜不凡、黎晋昆、方有等人的演技也突飞猛进。


    搜救小队的六名演员,仿佛真正凝聚成了一支默契十足的团队,不仅是在戏内,而且就连大家在戏外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莫风声很满意这一结果,万年的“墨镜扑克脸”偶尔也会在片场笑两声。


    转眼就过去了两个多月,电影拍摄进到了尾声,景瞬在片场戏外的每一天都过得很顺利。


    最开始对于那位黄引财的“微妙”直觉已经消失殆尽,他只盼着能够尽快完成自己剩下的戏份,早点返回海市。


    不过,电影里的团队重头戏的拍摄,全部压在了最后。


    入夜。


    山里的气温已经骤降到了五六度,哪怕剧组调动了四台大功率的暖风机运转,但寒意还是从四面八方的洞穴深处涌了进来。


    持续的水流声响起。


    喻修竹看着还泡在冷水里的景瞬、谢从矜等人,向来平稳的眉心拧得很高。


    这场戏是救援小队意外发现了一条湍急的地下暗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无奈之下,众人只能想办法渡过这条暗河,但在过河途中还是发生了危机情况。


    天然洞穴里面没有“湍急”的暗河条件,是剧组提前布好的景。


    但莫风声又开始较真了,反反复复折腾了一整个下午,收工的时间拖了又拖。


    暗河是假的,但水里的冷是真的。


    “卡!这条先备用!”莫风声厉声要求,“休息五分钟,我们再补最后一条!”


    “还拍啊?这都快三十条了吧?”


    谢从矜的助理忍不住嘀咕,“谢哥还好,感觉其他人的脸色都泡白了。”


    “……”


    喻修竹拿着厚实的大浴袍就走了上去,他第一时间将自家艺人从水里拉了出来,裹上保暖浴巾。


    助理阿仰和小莫一左一右地围着景瞬,前者负责递上暖水袋,后者负责倒姜茶。


    喻修竹看着边上同样冻得不轻的谢从矜,又不敢在人前表示出异样的关心,“给其他演员都倒一些,反正我们备得多。”


    说完,他又将注意力落回到面色苍白的景瞬身上,“小景,还好吗?”


    “还好。”


    景瞬原本是不爱喝姜茶的,这会儿强忍着味道往下灌,他小幅度地哆嗦着,企图抖出体内的寒气。


    喻修竹又拿了一条浴巾继续搭上,“裹紧点。”


    “嗯。”


    比起身体上的冷意,从刚才起,他的膝盖和腰椎就泛着针扎般的疼痛。


    虽然不密集、痛感也不剧烈,但景瞬知道是长时间受冷导致,但这会儿都到了最后,他不想说打退堂鼓的话。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


    旁边的谢从矜率先跃入水中,不忘鼓舞大家,“加油!最后一轮!完成后收工!”


    姜不凡深呼一口气,咬紧牙关跟了进去,其余三人见状,也迅速抓住时机入水,连小队中唯一的女演员也不例外。


    “……”


    景瞬见此,越发不敢耽误团队进度,他强忍着新一轮的腰腿不适,毅然踏了进去。


    寒气再度从脚底袭来,瞬间驱散了刚才那杯姜茶的余温。


    “Action!”


    开机打板声一响,所有人迅速投入了该有的状态。


    喻修竹越看越揪心,连忙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莫风声再次拿起扩音器,“OK!过了!收工!”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恶魔”行为,他难得松了口。


    “今天辛苦了,明天的通告单会重新拍过,迟点大群里通知!收工!”


    各演员的经纪团队哪里还顾得上他的话,几乎是一拥而上奔向自家艺人。


    对于莫风声的拍戏严苛程度,他们是敢怒不敢言,谁让演员们都愿意配合呢?


    景瞬在助理的帮助下,迅速换下湿透的戏服,直接套上了浴袍又套上了羽绒服,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回温。


    喻修竹看见他几乎泛青的嘴唇,“直接回去吧,车里提早开暖气了。”


    比起有过冬泳经验的谢从矜,景瞬的状态明显差了很多。


    “好。


    景瞬还冷着,没力气多说话。


    车子开到剧组的住宿地要四十多分钟。


    景瞬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一上车便合上了双眼——


    他的双手是冷的,双脚是冰的,膝盖和腰部针扎般的痛感愈发密集,而且山路的颠簸还加剧了腰间的疼痛。


    等到抵达住宿目的地时,景瞬的心理和生理都陷入极度的痛苦中,犹如一张被拉至极限的弓,濒临崩断的边缘。


    喻修竹喊得小心翼翼,“小景?醒醒?我马上给你联系剧组医生?”


    景瞬的注意力有些涣散,点了点头,“都行。”


    他钻出车门,却高估了自己已经极限的体力,膝盖猛地一软,使得他整个人都往前扑去!


    还在车内的助理和喻修竹都吓了一跳,“小景!”“景哥!”


    刹那间,有人疾步冲了上来。


    景瞬跌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温暖怀抱,衣服上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他,安定得让人眼眶发酸。


    “……”


    景瞬根本不用抬眼去看,就凭借着直觉拥抱住了眼前人,他卸下了所有名为“强撑”的盔甲,将自己的脆弱和疲惫全面释放出来。


    “予哥。”


    “嗯,我在。”


    第99章 【第099章】 “不对!肯定有问题!……


    半个小时后, 洗完热水澡的景瞬斜倚在房车宽敞的大床上。


    他愣愣地凝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迟归,被寒冷冻结的思绪还没完全恢复。


    啪嗒嗒。


    擦完爪子的狗宝跑了回来,蹲在床下眼巴巴地望着景瞬, “呜呜~”


    它的小尾巴摇得飞起, 急切地想要蹦上/床和景瞬挤在一块。


    景瞬眸光泛起笑意,“上来。”


    狗宝迅速蹦跳到床尾, 它似乎感受到了到景瞬体内残留的寒意,径直趴在他的双脚上, 柔软的肚皮散发着暖意,一点一点地驱散冷意。


    迟归拿着一堆东西走了回来,“瞬瞬。”


    “嗯?”


    景瞬抬眸看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很明显。


    迟归将临时借来的两个热水袋塞进了他的手中和腰部,又将泡好的感冒药递了过去, “再喝点, 免得后半夜真发烧了。”


    景瞬这次没有矫情,端过温度适中的药液,一饮而尽。


    迟归坐在床边, 伸手探进被窝,触及了景瞬藏在浴袍下的膝盖。


    或许是刚接触过两个热水袋,他的掌心很烫。


    景瞬有些敏感,“嘶。”


    “别躲。”


    迟归微微蹙眉,却没有埋怨的意思,更多的是心疼,“都捂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凉?跟冰块似的。”


    景瞬轻吸一口气,“已经好很多了,是你掌心太烫了。”


    “还疼吗?我刚微信问了宋教授的医学助理, 对方说最好贴个膏药预防一下。”


    迟归说着就拿起一旁的发热膏药,这是身为经纪人的喻修竹惦记景瞬、常备好在行李箱里的。


    景瞬掀开被子的一角,默许了迟归贴膏药的动作。


    迟归还在心疼,“你的腰腿本来比较脆弱,今晚拍戏怎么能这么折腾?”


    “……”


    景瞬自知理亏,说话声低了些,“大家都很配合,我总不能一个人拖后腿,其实这会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迟归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不忍心责怪。


    “我下次一定会小心,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只是觉得自己和其他正常演员一样,不希望剧组对我特殊照顾。”


    景瞬趁着对方贴好药膏的间隙,顺势钻进他的怀里,“予哥,你怎么突然来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迟归明知道恋人有意岔开话题,却仍温柔地抚拍着他的后背,“像做梦吗?”


    “不像。”


    景瞬贪恋地吸了一口迟归身上的浅淡茶香,笑开,“太好了,我原本还想着过两天杀青完,第一时间就飞回海市,没想到你和狗宝先来找我了。”


    迟归吻了吻他的侧发,“我问过喻修竹,他说你最后一场杀青戏是要吊威亚速降?”


    景瞬一下子就明白了恋人藏在了这句话里的担忧和关心,“所以你是特意掐这个时间点来找我的?怕我这场戏会有心理压力?”


    “嗯。”


    迟归低应了一声。


    实际上,当初的剧组事故不仅给景瞬本人带来了阴影,也同样在迟归的内心深处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在得知这场戏还是需要景瞬亲自上场拍摄后,迟归立刻让韦迪调整自己的工作安排,抽出五天时间火速赶来。


    迟归知道剧组的住宿条件一般,他突然前来,也不好叫剧组代为安排,所以干脆就定了一辆房车,又雇了对山路熟悉的司机,赶了过来。


    这会儿,车子就停在其中一家居民楼的后院,不算惹眼。


    迟归叹了口气,“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反倒先给我一个惊吓了。”


    景瞬笑了两声,仰头吻了一下恋人的下巴,“确实是个大惊喜,你还把狗宝也带来了,你们最近两个月的关系是不是变得很好?”


    迟归偏头看了一眼乖乖趴着的狗宝,“你不在家,它就犯不着和我争风吃醋。”


    景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两人就这么抱着温存了一会儿、缓解了将近两个月的异地思念,迟归这才重复追问,“现在缓过来了没有?不冷了吧?”


    景瞬说,“早不冷了,整个人身子很暖和,很舒服。”


    迟归询问,“今晚就别回房间睡了?直接睡这里?”


    至于陪同前来的司机和陈易铭,他已经拜托喻修竹安排了一个空房间住宿。


    房车很豪华,自带的大床足够他们睡觉。


    景瞬本来就舍不得离开迟归和狗宝,立马应下,“好啊。”


    他随口问,“对了,海市那边都还好吧?我看虞臻的朋友圈,他的甜品店都快完工了?”


    迟归回答,“嗯,来之前才和他们见过面,他还说,要等你杀青回去了再开业。”


    景瞬笑,“我之前答应了他要帮忙广告宣传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


    “嗯啊,迟家其他人呢?”


    迟归想了想,说,“迟仁聘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身体各功能退化得厉害,苟延残喘着应该没多少日子了。”


    “迟婷和林御风的案子刚过一审,夫妻两人共犯,被判了二十年,他们不服,提起了上诉,但迟盈找的律师很厉害,估计二审改判不了。”


    “她已经正式进入集团工作了,能力很出众,我想着她再历练个一两年,可以提到副董的位置。”


    迟归心里还是有“家人”的概念。


    虽然迟盈和他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胜在聪明优秀识时务,光是这三点就已经远胜迟家以往的很多人了!


    “那孙丽曼那边呢?”


    “没被拘,只是签了警方那边出面的调解书,迟盈应该私下又给了迟盛一笔钱,这事就算私了了。”


    景瞬惊讶,“迟盛就这么不追究了?他不是都被……”


    最后几个字,他还是止住了。


    以景瞬对迟盛的了解,对方怎么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迟归想起之前得知的消息,眸底晃过一丝暗芒,“迟盛那里是保不住了,而且住院期间应该还确诊了艾滋。”


    事故发生后不到一个月,迟盛就斥资雇人协助转移到了国外,应该是不死心,企图寻求更好的治疗方案。


    迟归不愿将过多的精力耗费在这种人身上,只是吩咐手下暗中留意对方的动态,一旦发现有异常举动,再立即汇报给他。


    如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迟盛那边依旧没动静。


    “……”


    景瞬一直忙于电影拍摄,今晚才知道这些事。


    他想起自己前世到了最后才得知迟盛的浪荡行为,摇了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


    迟盛会得这种脏病,只能怪他自己不自重!


    “不聊这些人了,你累了一天了,今晚早点休息。”迟归吻了一下恋人的唇,“我去简单洗漱一下,就过来陪你。”


    “好。”


    …


    虽然莫风声对戏严格,但说出口的话也不更改,次日,他给整个剧组都放了一天假期养精蓄锐。


    直到第三天上午,众人才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喻修竹亲自出面,给前来“探班”的迟归和陈易铭弄了两张工作人员的出入证。


    景瞬的杀青戏份的剧情其实很简单。


    搜救小队在深入探查时走进了“死胡同”,尽头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并且在深坑上方的岩壁上有着科考团队留下的引路标签。


    为了一探究竟,队长蔺席和队员穆天青决定先搭档、下潜开路。


    于是,也就有了“速降”这一吊威亚戏份。


    景瞬在工作人员的帮忙下,轻车熟路地穿上了吊威亚的工具衣,趁着开拍前的空闲时间,他特意借着“喝水”的理由绕回到了休息区。


    迟归和他对上视线,站起来迎接,“瞬瞬,感觉怎么样?克服不了的话就别勉强,知道吗?”


    速降戏份除了拍高空全景,还要拍演员在高空中的特写。


    前一项或许还可以模糊面部采用替身演员,但后一项必须演员亲自上阵。


    “你放心,我还好。”


    景瞬微微一笑,神色并不凝重。


    虽然他内心还是有些惧怕,不过随着近两个月的抽空训练,他已经一点点地克服了对“高空”的恐惧,这场正式拍摄应该不成大问题。


    “再说了,你还在这里看着我呢。”


    景瞬凑近,却没有做任何的亲密举动,“有你在的地方,我都很安心,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陷入危险,对吗?”


    迟归内心深处的忐忑被这番话抚平,“是,我在呢。”


    陈易铭就站在边上,眼见着有工作人员撇来视线,连忙出声打掩护,“小景先生,我还是第一次亲入现场看电影拍摄,你待会儿是要在哪个位置拍?我们能看见吗?”


    “当然能。”


    景瞬指了一下近处的威亚起重设备,“喏,就在那里,先拍吊起来拍高空特写,再下到那边的洞穴拍全景。”


    话音刚落,助理就来催促,“景哥,过去做准备了!”


    “好。”


    景瞬迅速冲着迟归眨了眨眼,用口型说:等我。


    迟归嘴角微微上扬,点头应下。


    他看着景瞬赶去对点拍戏的背影,重新坐在了原位,不给剧组其他人员添任何麻烦。


    景瞬和谢从矜已经扣上了威亚的牵引绳,正围在莫风声的身边对剧本讲戏。


    形形色色的工作人员忙碌而有序,唯有一人举止异常——


    黄引财立于威亚道具师之后,狭长的目光中闪烁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恶意。他轻轻压低鸭舌帽,趁着周围无人留意,扛起用不上的道具悄然向外走去。


    途经休息区时,黄引财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竟意外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


    “……”


    四目交汇,黄引财急忙避开了目光,像是生怕被认出来,匆匆忙忙地向片场外走去。


    陈易铭望着这道远去的背影,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迟归敏锐地捕捉到助理神色间的微妙变化,问,“你认识那名工作人员?”


    “嗯,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易铭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番,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很快便有了答案,“先生,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人,好像是是袁家翔?”


    “袁家翔?”


    迟归觉得这名字耳熟,但脑海里并没有这号人物,“谁?”


    陈易铭近一步补充解释,“就是景观海第二任老婆袁家丽,她的亲弟弟,袁家翔!”


    “……”


    迟归顿时有了印象。


    景观海和袁家丽被拘留后,袁家丽的父亲和弟弟曾多次在警局门口闹事,坚称前两人是遭到了景瞬设计陷害,还扬言要找景瞬好好算账!


    幸运的是,那段时间迟归和景瞬恰好在澳市出差,所以没有和这对父子正面相遇。


    后来,回到海市的迟归从陈易铭口中得知此事,他特别叮嘱恋人——


    出门在外要提高警惕,免得那对父子采取极端手段,对他产生不必要的伤害。


    不过奇怪的是,那对父子很快就销声匿迹了,也没真的找过景瞬和迟归的麻烦。


    迟归没有正儿八经地和袁家翔打过照面,所以才没有认出来。


    陈易铭眉头还没松开,“先生,我应该没有认错人!我之前让人做过背调,那袁家翔从小到大游手好闲,靠着父母和亲姐给的钱混日子,高中毕业后一直没干过正经工作。”


    他越说越觉得奇怪,“先生,他怎会突然跑到剧组工作?好巧不巧,还是小景先生的电影剧组?”


    天底下,那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


    迟归心弦一紧。


    恰时,莫风声的开机声传了出来,“Action!”


    迟归目光转向片场右侧,只见景瞬正被威亚缓缓吊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心头。


    他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立刻起身冲了过去,“不对!肯定有问题!”


    第100章 【第100章】 “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为了顺利演完这场威亚戏、不被曾经的心理阴影所影响, 景瞬提前启动了训练计划——


    在云城片场的拍摄间隙,他不惜自费请来剧组的道具师帮忙,力求在不影响正常拍摄的前提下, 反复利用威亚进行悬空练习。


    从一开始, 系上威亚道具就会紧张不安,到上升后出现的心悸眩晕, 再到逐渐克服内心的恐惧。


    景瞬竭力压制之前高坠事故留下的阴霾,一点点地为最后这场杀青戏做准备。


    直到正式拍摄的这一天, 他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


    趁着导演讲戏的间隙,道具师张孟迅速将特型钢丝扣系在了景瞬腰侧的威亚环上。


    “小景老师,松紧度没问题吧?这就是你之前训练用的那套。”


    “可以的。”景瞬和道具师们都已经混熟了,微微一笑,“麻烦张哥了, 我没问题的。”


    莫风声早已从王焕那里了解到景瞬过去的遭遇, 隐藏在墨镜下的目光闪过一丝赞许。


    如果换成其他导演,或许就会让替身上场,勉强拍摄一组可用的镜头, 但是莫风声当了近三十年的导演,鲜少在电影拍摄上有所妥协。


    好在景瞬对角色塑造同样抱着高标准,从来没有在“吊威亚”这件事上表达过不情愿。


    莫风声收拢剧本,难得拍了拍景瞬的肩膀,“景瞬,这段时间辛苦了。”


    “你的用心我都看在眼里,相信我,这部电影一定会给你带来不错的收获。等今天这场杀青戏结束,剧组多给你包俩大红包。”


    景瞬勾唇,“谢谢导演。”


    莫风声极为重视戏剧, 但绝不会忽视演员的生命安全。


    他对着景瞬鼓励完,又对道具负责人叮嘱,“老张,再仔细检查两遍,景瞬和从矜脚下的地面都铺设好软垫,得确保安全措施到位。”


    “导演放心吧,软垫是新购入的,已经铺好了,而且提前检查过垫子的安全性能,没问题。”


    张孟又使劲拽了两下景瞬的威亚装备,确认无误,“威亚也没问题了。”


    与此同时,站在左侧的谢从矜也在道具师的反复确认下,完成了威亚的穿戴准备。


    张孟对着莫风声说,“先缓慢上升到五六米的位置,确认两位老师能适应后,再上升到最高点。”


    最高点是九米,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


    莫风声颔首,再三确认,“你们俩都没问题了?”


    谢从矜以前就是极限运动的狂热爱好者,跳伞蹦极都不在话下,根本不会畏惧这点小小高度。


    他点了点头,又将无声的询问投向了景瞬。


    景瞬对上周围人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深呼了一口气,“我没问题。”


    “那好,开始吧。”


    剧组的威亚采用电动升降模式,并辅以手动安全绳的双重保护措施。


    不过为了便于后期处理,人力安全绳通常保持松弛状态,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启用。


    左右两侧的威亚一前一后地上升到了五六米的高度,谢从矜神色轻松地对着下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景瞬经过近两个月的训练克服,虽然这会儿心跳快了些,但能够稳住面上的从容。


    他身处高空,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休息区的方向——


    迟归依旧端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


    他似乎正在与陈易铭交谈着什么,但目光还是紧紧锁定在这边。


    “……”


    只一眼对望,景瞬的内心就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直觉告诉他,有迟归在的地方,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些危险和不安。


    底下副导演喊他,“景瞬?OK吗?”


    景瞬回过神,也朝下方比了一个“OK”的手势,终于,威亚缓缓上升,到了高空机位的拍摄点。


    “好了,准备——”


    谢从矜和景瞬对视一眼,双方都迅速进入了备戏状态。很快地,扩音器里就传来了莫风声的开拍声,“准备!Action!”


    不远处的高空机位亮起了指示灯,打板声同步响起。


    饰演队长蔺席的谢从矜开口,“我先下,你跟着我。”


    “好。”


    两人对接完毕,谢从矜率先从“岩壁”上蹬了出去,迅速向下降落。


    那身形和体态,像是已经接受过千锤百炼的老兵。


    景瞬凝视着对方下落的方向,余光捕捉到近三层楼高的落差,呼吸一紧。


    尽管下方铺设了厚实的软垫,而且还有剧组的工作人员围在两侧观望,但还是给人一种如临深渊的心悸感。


    “……”


    景瞬深呼吸默数五个数,精准掌控着拍摄节奏,附着在“岩壁”的双腿随之借力蹬出。


    砰!


    一阵清脆的断裂声骤然响起,几乎在同一瞬间,原本维系着牵扯引力的威亚仿佛断弦一般!


    景瞬只觉得重心猛然一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脑海中已经封存的危险记忆破土而出,那股无法驱散的恐惧感顷刻裹挟了景瞬的心跳和呼吸。


    ——啊!


    有工作人员的慌张尖叫传来,并随着无数人的喊声。


    “景瞬!”


    “小景老师!”


    “小景!”


    “……”


    预期的痛苦坠落却没有发生。


    景瞬只是下降了大约两三米的高度,他的眼睫毛难以置信地微微颤动,直到清晰地看见不远处地面的景象——


    右侧的威亚钢丝已然断裂,方才那声巨响正是它崩断的声响!


    此刻,威亚钢丝的断口处却被一双手死死地拽住了!


    原本应该坐在休息区的迟归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威亚起重器的边上,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徒手抓住了崩裂的钢丝。


    只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对抗不了另外一头下坠的引力和重力,短短三秒,景瞬又下滑了一点儿高度。


    危机并没有直接解除。


    “……”


    迟归额上的青筋冒起,没有戴手套的双手已经被钢丝勒得爆红,几乎就要嵌进肉里。


    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是“剧组外人”的身份,对着身边吓得发愣的工作人员们吼道,“快啊!安全绳!”


    从钢丝断裂到这会儿,不过是□□秒的功夫,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张孟最先反应过来,瞬间拽起备用的、系在景瞬身上的安全绳,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反应过来,迅速拉起、绷紧了这个绳子。


    张孟大喊示意,“来,一点点往下放!”


    “……”


    处在空中的景瞬别无他法,只能屏住呼吸,尽量稳住自己的重心,将安危交托在迟归以及其他人的手上。


    好在身上备用的安全绳很牢固,在众人的合力下,他终于一点点地返回了地面、踩在了剧组事先准备好的软垫上。


    “……”


    景瞬瞬间瘫软在垫子上,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才迟迟启动,心脏剧烈跳动,仿佛随时会从胸腔中蹦出。


    喻修竹等人第一时间跑了上来,“小景!”


    “景哥!你没事吧?”


    “……”


    景瞬环视着眼前的众人,喉咙干涩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事吗?


    他刚才差点又要经历那高坠噩梦了。


    “瞬瞬!”


    下一秒,迟归难得没有绅士风度地挤开了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直接双腿跪扑在了垫子上。


    当着喻修竹等人的面,他不管不顾地抓紧了恋人的手臂,“你、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摔到哪里?啊?”


    向来处变不惊的沉稳嗓音,这会儿却罕见地颤抖起来。


    景瞬望见迟归因为恐惧而泛红的双眸,瞥见他徒手拽拉钢丝而勒出的掌心血痕,反倒对恋人心疼地无以复加。


    “予哥,我没事,你别怕。”


    “……”


    迟归一把将恋人拥进怀里,整个身体都还紧绷着,“好,没、没事就好。”


    他差点、差点又要让恋人陷在危险里了。


    景瞬轻拍着迟归的后背,低声安抚,“我没事,我哪里都不疼,予哥,你把我保护得很好,是你救了我。”


    喻修竹看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没有出声打搅。


    剧组发生这种意外情况,势必是要封锁消息的,谁还会乱传景瞬和迟归是什么关系?


    莫风声和副导赶了上来,前者难得急得连墨镜都摘了,“景瞬怎么样了?马上备车,去市里医院再检查一下!”


    景瞬和迟归听到导演的提问,理智这才重新回归,结束了这个劫后余生的拥抱。


    景瞬第一时间回应莫风声的话,“莫导,我没事,但、但迟归的手得处理一下。”


    威亚用的钢丝是极其细的,此刻,迟归的掌心都有了深不可测的勒痕,正在不断地往外冒血。


    谢从矜也已经回到地面了,他说,“到市医院有点距离,让剧组医生先止血!”


    喻修竹紧拧着眉头,总觉得这意外出现得很不对劲,“好端端的,威亚钢丝怎么会突然崩裂?”


    “就是啊,谢老师比景哥还重一些,威亚钢丝也没承受不住重量啊。”


    助理接话,也觉得疑点重重,“而且,我们景哥之前用过几十次都没出问题,怎么偏偏今天拍摄就出问题了?”


    迟归眸光发沉,几乎笃定,“是人为。”


    话音刚落,张孟就跑了上来,“导演,威亚的钢丝被人动过手脚!你看——”


    他将断裂的威亚一断拿到了众人的眼前,指着说,“这段威亚被人切割过,又刻意拿电焊接上了!”


    “而且我用手臂估算了一下长度,断裂的位置大概在十五米左右。”


    扣除景瞬上升的“九米”高度,剩下的六七米的钢丝长度,正好是威亚起重机需要的斜吊距离。


    换句话说,有人确切掌握了景瞬上升的具体高度,以及威亚起重机的斜向吊装距离,悄然在钢丝上做了手脚。


    又因为起重机呈圆柱形,钢丝逐圈缠绕在上面,恰好能够掩盖电焊的痕迹。


    有工作人员反应过来,“弄断了又故意焊上,那受力程度不就大打折扣了?”


    “我估计连这点电焊痕迹都是随便弄的,本意就是想让小景上升到高处再出事!”


    喻修竹脸上的温和消失殆尽,他看向了莫风声,站在经纪人的角度说道,“导演,剧组出了这种事,已经严重危害到了我们家艺人的身心健康!”


    “我们可以配合你们暂时封锁这个消息,但剧组必须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


    “当然。”


    莫风声一点儿不马虎,“今天拍摄先暂停,副导,你马上联系王焕他们,直接报警!”


    “传下去,所有人都不许走,必须配合警方调查!”


    话音刚落,陈易铭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他见缝插针地挤到了前排,对着迟归说,“先生!找了一圈,人没影子了,应该是跑了!”


    谢从矜最先问出大家心中的疑惑,“谁跑了?”


    “袁家翔。”


    景瞬听见这极其熟悉的名字,眸光闪动。


    “……”


    面对这一陌生的名字,周围不少人都蹙起了眉头,“我们剧组有这号人吗?没有吧?”


    陈易铭迅速翻找起了自己的手机备忘录,从中拿出了一张很早之前备份过的照片,将屏幕翻转展示在了众人的面前,“喏,就是他。”


    迟归看向恋人,推测,“瞬瞬,你之前在剧组见过他吗?他是袁家丽的亲弟弟,我估计他为了混入剧组,应该伪造了身份信息。”


    景瞬心弦紧绷,“是黄引财!”


    他没料到这人居然是袁家丽的亲弟弟,怪不得他之前会觉得这人的眉眼似曾相识!


    喻修竹也跟着反应过来,“居然是他!”


    景瞬刚进云城剧组那会儿,就已经对这人有所提防。


    只是接连两个月,对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兴味,于是喻修竹就逐渐放松了警惕,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家艺人身上。


    没想到啊,袁家翔居然这么能忍!委身于搬运工藏了这么久!


    人群中,又有道具师反应过来,“啊!我想起来了!之前小景老师有两次威亚训练,黄引财都在边上角落看过!”


    又有剧组杂工接话,“对了对了,他今天凌晨才从外面回宿舍睡觉!我还觉得奇怪呢!”


    谢从矜和迟归对视一眼,立刻代替说,“导演,直接拿着这人的照片找警察,搜查起来应该会更快!”


    这只老鼠应该还跑不远!只要抓紧时间,他们一定能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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