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囚禁(慎入) 第二天,他醒来,发现自……
林疏立刻把联系魏菲跟“小鹿在打工”的事抛之脑后, 一下子坐起来,紧张地捧着手机,打字道:
木木:“什么消息?”
木木:“你找到他了?”
季麟:“冷静冷静。”
季麟:“根据你提供的住址、信息, 我托了人帮你找。”
季麟:“具体细节我说不清, 我把他推给你。”
季麟发过来一个人的名片,是个纯黑头像。林疏依言加了,等待通过的时候问季麟:“这是什么人?跟他说话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季麟:“算是私家侦探那一类吧?我找的是业界大手,主要战绩有帮南边的李太太抓获两个小三,和协助警察总署破获十年前的连环杀人案, 可以说是民事与刑事都非常在行。”
季麟:“你不是说你老公有可能会下黑手吗,我怕这活一般的人干不了,干脆就请了他。”
林疏:“”
林疏敲字:“谢谢, 让你费心了。”
季麟问他:“那能把我当自己人看了吗?”
什么叫自己人,总归不是娘家人吧。林疏无奈地摇了摇头,点开表情包, 选了个流泪猫猫头发过去。
语焉不详。季麟试探的话语一下子碰了壁,聊天框顶部瞬间亮起“对方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许久, 季麟才打出来一句:“不能也没关系, 需要帮忙还是可以找我, 无偿,免费。”
光给巴掌吃也不行,毕竟确实麻烦了人家不少。林疏盯着闪动的光标陷入沉思, 他不接着回复,过了会儿, 对面忍不住盗了林疏的图,也发了个流泪猫猫头过来。
季麟:“你不会生气了吧?(大哭.jpg)”
木木:“没有哦(大哭.jpg)”
木木:“我在思考。”
季麟:“思考什么呀,你还在上班吗?休息休息。”
木木:“我觉得, 你现在对我来说不只是朋友了。”
季麟:“!!!”
是好朋友。
林疏轻轻将未竟之语吞进肚里,看着可怜的季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嘴角翘起一抹小得意。若即若离了这么久,季麟还帮了他这么多,给了个大甜枣吃也算是个谢礼,就看他推荐的这个神乎其神的侦探靠不靠谱了。
长时间不操作黯淡下去的屏幕复又亮起,机身震动两下,有新的消息弹出,还是季麟。
季麟:“那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季麟:“你说你们订了婚又取消,原因是什么?因为你离开国内了吗?”——
在一家人难得团聚的餐桌上,林疏当场拒绝掉沈缚的提亲后,无边的惊愕、愤怒充斥着他的内心。林疏不敢相信他一向信赖依恋的竹马对他居然有这种心思,而愤怒,不光是因为沈缚绕过他直接联系他的父母打马后炮,还有对这个人积累下的不满来火上浇油。
为什么不敢来直接跟他说呢?沈缚也看得出他对他与日俱增的排斥跟厌烦了吗?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要撒谎说他们是两情相悦呢?
是真的如此自信于林疏会接受他,还是把林宗嵛、葛秋婉当成傻子,觉得他们不会过问他的意见就一口答应下来呢?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找到沈缚才能问清楚。这顿饭吃完,林疏甚至没能等到父母作出反应,就迫不及待地在手机上质问:
“你两年前就跟我爸妈说,想跟我结婚?”
“你还骗他们说我也喜欢你?”
“沈缚,你是认真的吗?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
“你不觉得恶心吗?两年前我才多大?谁说过喜欢你了?就算说过,是哪种喜欢你心里不清楚吗?”
林疏哆嗦得打不出正确的字,按着麦克风想发语音,可声音也因为怒火抖得压不住声线,几度想要破音,最终只好转成文字:“怪不得,你什么都不让我做,不让我抽烟喝酒,我还能理解成你用心良苦,可你连我交朋友也要管!但凡向我示好过的人,过段时间你都要找理由让我疏远他,我有好感的人更是一个消失得比一个快!”
破天荒地,林疏冲破了良好的教养,骂出了唯一会的脏话:“你这个傻逼,把我当你童养媳在养啊!”
劈里啪啦发泄完,林疏压着身下的被子,手指紧握着被角将里面柔软的棉芯蹂躏成狼狈不堪的一团。屏幕上全是他发的信息,绿油油的一大片晃得人头晕眼花,想必沈缚的手机提示音肯定连续响个不停。林疏从胸腔深处重重呼出口气,干脆眼不见心为静,一把将自己的手机甩到床角,掀起被子盖过头顶,留出半只不情不愿的耳朵在外面,等着听回复。
心绪难平,林疏翻来覆去地折腾他的被子,闷在封闭的空间内呼吸不畅。他闭着眼数着秒数静心,没数到六十就待不住了,探出头来透气。与未来相比尚且稚嫩的白嫩面庞上浮着一层薄粉,眼尾湿红,翻身时有淡淡的泪痕一闪而过——他一点都不难过,是被气哭了。
更让他烦闷的是,沈缚还没有回他。从来都是第一时间秒回的沈缚,三分钟过去了还没有回复。以前无论是在陪着长辈吃饭,还是在参与他们家公司的高层会议,手机不能带进去交给专人保管,沈缚都会特地嘱咐,如果林疏发了信息或是打了电话过去,一定要告诉他。
林疏黑着脸拨了第三个视频电话,当机械的提示音再度响起时,他终于意识到沈缚是真的失联了。这种反常让他胸口发闷,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在翻涌的愤怒中不小心上滑——
「大后天有比赛。」
三天前的对话框里,沈缚的头像下孤零零躺着这条消息,后面跟着长达72小时的空白,他根本就没回复。
林疏突然僵住了。
他突然想到在最近的某次通话中,沈缚跟他提过,说自己作为领队,参加的建模竞赛打入了总决赛,可能会很忙云云,林疏不耐烦地嗯嗯敷衍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是去比赛了吗?
林疏发现他好像误会了沈缚,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方才滔天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噼啪作响。他猛地从床上翻下来,拉开衣柜,行李箱“砰”地一声摊开,他从里面胡乱抓了几件衣服塞进去。
文字没有语气,脑补出来的声音难免会过度主观,语音又看不见神情,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当面对质来得痛快。
况且,对面不是别人,是沈缚。
他去找沈缚,除却拒绝这桩婚姻以外,还可以顺便跟沈缚坦白,告诉他,自己这段时间对他冷淡的原因。
如果沈缚有悔改之意,痛苦地表示从今往后一定不越雷池一步,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林疏可以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大度地原谅他。他们应该是做不成好兄弟了,但可以做普通朋友。
正午烈日当空,炽烈的火舌炙烤着大地,阳光直射下,空气畏惧般扭曲着波动。林宗嵛下了餐桌就去公司开会了,他下午还要远渡重洋去出席一场商务谈判,行程紧凑,而葛秋婉送别丈夫后便早早睡下,隔音良好的屋门紧闭着,佣人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小憩,没人发现少爷鬼鬼祟祟出现在大门口的身影。
林家虽然溺爱孩子,但是却管得宽松,一方面是工作繁重,另一方则是因为一直以来,儿子在外面都有人管。
因此给了林疏先斩后奏的机会。既然是瞒着家里人,就不能动用家里的司机。林疏独自跑出家门去找他的副监护人,纯属临时起意,热血上头,外加生活实践经验不足,单是规划路线就废了一番力气。等好不容易拎着行李箱到了沈缚所在的大学,天色已然由明转暗,酷烈的风也由热转凉。沈缚的大学是赫赫有名的C大,离得并不远,没有出省,就在南城。南城有海,林疏出站时,包含水分的晚风拂面而来,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缓缓划过。
尽管有在努力避阳,林疏异于常人薄薄的皮肤还是受到了紫外线的毒害,白藕似的小臂上有几片皮肤已然发红,时不时刺痛一下,又痒又麻。他把这笔帐也算在了沈缚头上。
正巧,消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沈缚终于出现,林疏的手机震动,是沈缚在跟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在比赛,封闭考场,没办法带手机进去,不是故意不回复。”
“宝宝,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一面。”
撞在了枪口上。几个小时过去,又在高铁上睡了一觉,正午时汹汹燃烧的火气也被南城的湿气浇灭了不少。车途劳顿,商务座也治不好,林疏此刻又困又累,虽然还是生气,但暂且没攒够生气的力气,颇有些自得地回他:
“我已经到南城了,在高铁站,你五分钟之内来接我,我给你个解释的机会,不然就拜拜!”
沈缚用了快十分钟才赶到。
挺拔的青年刚下车,一个红色的小皮箱就被人用脚尖踢了过来。林疏紧紧绷着脸,做出横眉冷对的效果,动作夸张地上下扫视着几个星期未见的竹马,觉得那英俊的面孔怎么看怎么可憎,高挺的鼻梁像是刻薄的象征,深不见底的双眸隐藏的是满满当当的心机。觉得精神上的威压足够了,他高高抬起下巴,用下眼睑看人,命令道:“我饿了,先去给我弄点吃的。”
沈缚任劳任怨地接受他的打量。求爱被拒,拒绝他的人在软件上冲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正常人或许早就焦急地扑过去解释或者申辩,再不济也面色不虞,可青年就像没事人一样,在林疏看向他的时候,黑洞似的眼睛也在一点一点地凝视着林疏。
沈缚单手提起他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转头道:“去我家吧,给你做好吃的。”
这是沈缚上大学以来,林疏第一次来找他。凭之前沈缚对他电话讯息早中晚不停报备的劲头,根本不需要他去找沈缚。每逢空闲时间,沈缚就会回到B市,在高中门口等他放学,或者直接登堂入室,挂着温和有礼的浅笑将葛秋婉逗得捧腹,不住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滴。
有很多次,沈缚没有提前打招呼就出现在他面前。假如他那天正好跟外校的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出来,沈缚就如同杀神现世,不等他说话,那几个朋友就不约而同地两股战战,僵硬又略带谄媚地冲沈缚点头哈腰,而后纷纷尴尬地拍拍林疏的肩,脚底抹油似的溜了。接下来无论林疏原计划准备去哪里,都只有坐上沈缚的车,在副驾驶吃沈缚给他买的冰淇淋蛋糕这一种选择。
这样窘迫的会面发生数次后,有朋友为难道:“你哥来怎么也不告诉你?惊喜也不是这样搞得啊,整的跟异地恋查岗一样。”
现在的林疏坐上沈缚的副驾驶,才懂得朋友这句话暗含的深意。不是恶意揣测,也不是想太多,沈缚真的在查岗,包括那些频繁到不正常的报备、询问,不是一个优秀的哥哥对弟弟的看护,而是一名丈夫在跟他未来妻子联络感情。
感情。
“你住哪里?跟我家比怎么样?是独栋吗?有三层楼吧?”林疏挑刺道。
沈缚专注于开车,闻言笑道:“还没有住上,C大附近只有出租房,因为担心你会来,我租了平层。”
“凑活一下,嗯?”
林疏:“”
他忍不住深深蹙眉:“你到底看了我给你发的消息吗?”
“看了。”
“?所以?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遇上红灯,沈缚停下车,偏过头看向他,眸色很沉:“我有很多话想说。”
“但是,不是肚子饿了,先吃饭吧。”
沈缚想了想:“家里还有些蔬菜,我们再去买点肉,给你炒小白菜好吗?”
这句话的威力堪比紧箍咒,林疏顿时被沉默了。他在沈缚的提醒下乖乖遵守交通规则,系上安全带,然后双手环胸,垂下头以表他不想跟沈缚交流的决心。一路上,他想过要不要暴起开始按照他预想中的安排,质问沈缚一二三事,可想到沈缚不卑不亢,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一种蓄力技被人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再想到肉炒小白菜,还有中午那顿食不知味的午饭,林疏干瘪的胃壁似有所感,一阵痉挛,幸好他眼疾手快隔着肚皮一把将其按住才没有发出丢脸的鸣叫声
他饿了,血糖供应不上,确实快要连动脑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是不知不觉中,林疏被沈缚的理论说服了,心安理得地让人载着回家。路过连锁超市,沈缚在停车位上放好车,开门下车后走到了他这边,把车门拉开:“走吧。”
林疏:“?”
林疏:“干什么?你不是要买菜?”
沈缚理所当然道:“我们一起去,挑点你爱吃的回来。”
林疏:“”
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沈缚的腰腹,挑眉重复道:“我,去买菜?”
“嗯。”
沈缚纠正他:“是我们。”
“我不去!”林疏气笑了,他躲开沈缚的触碰,委屈道,“我是来跟你吵架的,你这么对不起我,还要我跟你买菜!”
林疏抿了抿唇,声音低了几分:“而且,你平时都自己买菜做饭吗?家里没请人帮忙?”
他的尾音略大,刚到下班的晚高峰,不少人停车路过,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缚突地眯起眼睛。
林疏缩了缩脖子,以为他是要说自己,下意识地舔了舔唇:“我”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人一整个圈住了,整条手臂被扯起来,松垮的T恤袖口抵不过重力,滑落到根部。沈缚施力,像检索一件珍宝上有无瑕疵那样将他的胳膊翻了个面,白玉一般匀称有度的皮肉上,几块淡红色的晒伤便暴露在两人的目光下。不是很严重的事,放着不管过两天也就痊愈了,坏就坏在他吃了太白的亏,红色的伤痕看着触目惊心。
“什么时候弄的?”
林疏莫名心虚,往回抽了抽,手腕在距离的钳制下纹丝不动,只好无奈放弃,直接道:“还不是因为你!”
沈缚蹙眉:“我?”
“是啊,B市太热了,我来找你的路上一直在太阳底下站着等车,就晒伤了。”
林疏白他一眼,撇嘴道:“你就给我道歉吧沈缚,我今天必须得给你都说清楚了,咱们以后还能当朋友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好,全看你的态度了。”
沈缚并不回答,眉头拧得死紧,俯首凑近了观察较大的那一块烫伤,粗糙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按上去,问:“疼不疼?”
“废话,疼啊!”林疏“嘶”地挣扎起来,甩开贴在上面的手指,“又疼又痒。”
原本没有那么大,但他受不了这种钻心的痒法儿,不经意间挠了好几次,导致红色蔓延开来,上面还有残留的抓痕。
“家里有药膏,回去涂上,用纱布包起来。”
“哪有那么严重啊你发现的再晚点就好了。”
话虽如此,林疏脑袋瓜里还是默认了有“回家涂药”这一项日程。沈缚依旧圈着他的手腕不放,甚至就要这样将他带下车:“去买纱布。”
林疏:“”
涉及己身,林疏总算不能置身事外,臭着脸跟在沈缚身后。沈缚想跟他牵手,他大力拒绝,将手掌握成拳头紧紧攥着,以示决心。因此沈缚就用掌心包着他的拳头,另一只手若无旁人地推着车。
他们的身材样貌放在普通人里都不常见,一路上回头率高达200%。再就是这种独特的牵手方式也很不常见,所有回头的人最后视线的落脚点都会放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
沈缚脸皮堪比城墙,林疏却很快缴械投降了,捂着半张脸,被抓在手掌中的拳头解开封印,心不甘情不愿地摊开五指,反握住沈缚的手。
沈缚非要押着他来买菜的原因,好像真的是想选他爱吃的菜。林疏十指不沾阳春水,看不出菜肉的品质好坏,只奉行着“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句千古名言。沈缚问他要哪个,他就扫视一圈价格表,毫不犹豫地指向最贵的。
说好的只买菜,可沈缚却牵着他从头买到了尾,肉蛋奶,水果,乃至他爱吃的五花八门的小零食,满满当当装了一购物车。别说吃一顿,吃两周估计都绰绰有余。林疏再怎么生活小白,也看得明白量上的不对劲,扯了扯沈缚的衣角,问:“你买这么多?你跟人合租的?”
“给你准备的。”沈缚将一盒澳洲牛心肉放进框子里。
他是什么大胃王吗?
林疏无语凝噎,把那盒鲜红的牛肉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你以为我来跟你过日子的?高中生的暑假很宝贵的,再说了,咱们不下馆子吗?我想吃烤肉了”
沈缚道了声好,又拿了一袋酸奶,问林疏:“蓝莓和草莓,要哪个口味?”
最后还是左手右手大包小包,把一堆粮食在放进了后备箱。林疏带来的小皮箱顿时被挤压得没了立足之地,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自然不可能让林疏拎东西,他空着手立在一旁,看着沈缚规划好空间,将整辆手推车清空,一头雾水。
“我真的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冰箱也放不下,小心浪费。”他好心提醒。
沈缚合上车后盖,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笑了声:“知道了。”
事情发展到他们回家吃饭,预想中的激烈冲突演撞上了缓冲带,演变成他亦步亦趋地踩着沈缚的脚印搭乘电梯去沈缚的家。
C大作为百年名校,周围的居民楼也饱经历史沧桑,外观看着跟老破小没什么区别。林疏一下车就陷入了震惊之中,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这就是沈缚口中的“平层”。
林疏毫不客气道:“我从来没住过这么破的小区,今天也不住。”
说着,他觉得荒谬无比,转身折返:“我要去住宾馆,你出钱,然后给我送饭过来,小白菜多放肉。”
沈缚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肩,很轻易地将他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哄他:“表皮老化,里面不是这样的,翻修过很多次。”
来都来了,还有这么多东西,总不可能真走。林疏犹犹豫豫地跟进去,发现里面确实别有洞天,起码没有想象中的老旧。崭新洁白的墙面,电梯打开后还有个写着星期的“欢迎光临”红毯,这意味着会有人定时更换,十分现代化。
“这栋楼都是平层吗?”
“不是,一到十七层都分东西两户,十七层往上才是平层,”沈缚刷卡,按下数字23,“我们在顶层。”
林疏:“哦”
虽然对这个小区有所改观,但进屋时林疏还是吓了一跳。灰白主调的客厅里,落地窗将城市灯火框成流动的画,真皮沙发旁堆着几本翻开的专业书籍,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上咖啡机还亮着待机灯。整个空间像沈缚本人一样,看似简洁克制,却在细节处泄露着强迫症般的考究——连茶几上那支钢笔都与实木纹路平行摆放。
原先担心冰箱不够放的情况也没有发生。林疏靠着墙看着沈缚打开塑料袋,将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地装进冰箱,弯腰从装零食的袋子中摸出了一盒Pocky叼在嘴中。沈缚没拦他,只是道:“先吃饭再吃零食。”
林疏当然充耳不闻,无聊地啃掉外面一层饼干,完整地剥出里面的巧克力芯:“除了小白菜还有别的吗?”
“腊肉炒芥兰、白灼虾、蟹粉豆腐、再炖个番茄牛肉粒汤。”
四菜一汤,规格挺高的。林疏满意颔首,沈缚就开始把他往外赶:“那去洗手,零食吃完这些就不要吃了,留着肚子吃饭。”
林疏依言往外走了两步,复又停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想打感情牌吧,苦肉计?”
“给你做饭不是应该的么?”沈缚将小白菜边缘泛黄的叶子摘下,剥出内里青翠好嚼的内里,放进滤水池中清洗,抬眉看他,“算什么苦肉计?”
也是。林疏摸摸鼻尖,总觉得今天的故事发展很诡异,沈缚的一系列反应也大大出人意料。他哦了一声,然后道:“我今晚住哪里?”
“都可以。”
这三个字驱使着林疏挨个推开门进去视察,意图挑选出最适合他的房间。可结果让他大失所望,这套平层看着很大,但是客厅跟厨房占据了大半,算上沈缚的主卧,能住人的房间只有三个,并且其中一个还是个没有窗户的保姆间,空间逼仄,没有半点使用痕迹,一看就不是林疏愿意住的。
而另一个,林疏推开门,脚步蓦地顿住。
清甜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一束新鲜的红玫瑰被精心插在鎏金花瓶里,花瓣上还凝着水珠,在昏暗中泛着丝绒般的光泽。他的目光顺着花束向上,看到垂落的淡蓝色帷帐——轻纱如水般流淌,被窗隙透入的晚风撩起,又缓缓落下,隐约露出帷帐后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
房间没有开灯。
头顶的星空顶正无声流转,细碎的星光在暗色中明明灭灭,像一场私密的银河倾泻而下。林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那些光点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与玫瑰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在锃亮的地砖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星辉。
他指尖轻轻擦过门框,触到一尘不染的洁净——这里显然被人精心照料着,连空气都透着被阳光晒过的蓬松感。
非常唯美且经过精心布置的房间,出现在一名独居的年轻男人临时租住的家里格格不入,但林疏却不是因此而惊讶——这个房间,简直一比一复刻了小时候,他在沈缚家的专属卧室。
就连书桌上的花朵也一比一还原了,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当年放的是假花,但眼前的这束是真的。
“”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框,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短暂的惊愕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深重的不解,还有怪异的别扭。林疏探身进去,再三确认这个房间是真实存在的,一溜烟跑回了客厅。厨房连通客厅的玻璃门闭合着,以此阻挡升腾的油烟。他看到沈缚正专注地翻炒着锅中的菜肴,围裙带子在身后松松系着,侧脸在油烟中显得格外沉静。
“喂——”林疏敲了敲玻璃,把脸贴上去,声音闷闷地传进去,“你复刻我们小时候的卧室干什么?是给我住的吗?”
沈缚关掉火,学着他的样子凑近门缝:“想让你住得舒服些。”
“”林疏眉头紧锁,“有这个必要吗?”
想到沈缚方才在超市里恨不得把货架搬空的架势,他心头莫名烦躁,攥了攥拳:“我明天晚上就走。”
“主食吃米饭可以吗?”沈缚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问道。
“”
林疏算是彻底看出来沈缚不想让他离开了,百般手段想让他多待个几天。林疏心底对此嗤之以鼻,拉开椅子坐到餐桌前,在小程序上买好了明天中午的票,本来可以买清早的,但他怕自己起不来床。
该说的正事还没说,林疏好歹也得等到吃完饭。他十指交叉撑住下巴,暗戳戳地想:看来沈缚也不想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想留他在这住无非是为了交流感情,意图用这种鞍前马后殷切备至的照顾,弥补他们之间出现的裂缝。只可惜理想很美好,来这里之前,林疏就在一万种结局里排除了“重归于好”的选项,就算沈缚跟他道歉,他也不相信沈缚心里是真的放下了。
等回家以后,他会跟沈缚慢慢淡掉,用时间跟距离,相信爸妈也会理解他的决定。
耗时最久的汤也煲好了,林疏嫌沈缚给他盛的米饭太多,用勺子比比划划地挖掉一半,再捧着碗让沈缚往里浇汤。晶莹剔透的大米软糯香甜,浸泡在酱色浓郁的肉汤里令人食指大动。林疏已经饿过一轮了,肚里的馋虫好不容易消下去,这下又被勾起来,吐着舌尖注视着沈缚端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食不言寝不语,沈缚吃得很慢,主要在给对面的人布菜。林疏没有这样的规矩,他只是忙着往嘴里塞盘子里的菜,腾不出嘴来说话。
风卷残云的一餐结束,林疏甚至打起了小小的饱嗝。沈缚将早已晾在一旁的汤端过来,试了试温度,放在林疏面前,看着他小口抿着喝完,笑道:“慢慢喝,还有很多。”
“不了,很饱了。”林疏喝进去一枚枸杞,咬开后在唇齿间爆出酸甜的滋味,他品了品,犹豫了一下,囫囵吞了下去。
“我们能说正事了吧,我们聊聊?”
沈缚递过去擦嘴的纸巾:“好啊。”
“”林疏直奔主题,“我不会跟你结婚,你说的订婚,我爸妈不会答应,我也不会。”
沈缚点点头:“还有么?”
林疏:“”
他试图从沈缚深海般平静的脸上捕捉到什么,观察了半天,什么都没瞧出来。林疏只好继续:“你是喜欢我?”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沈缚似乎被问住了,错开跟林疏对视的双眼,思索道,“从我开始觉得,你应该是我的。”
“?”
林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皱皱巴巴地向后靠了靠:“你有病吧,我是我自己的。”
他抹了把脸,难以继续这个问题:“你提亲为什么不告诉我,偷偷摸摸地找上我爸妈?”
“觉得他们同意了就能万事大吉?”
沈缚道:“当时你还没成年,我想让叔叔阿姨明白我的心意。”
“好吧,”林疏抚掌,“有点人性,但不多。”
沈缚:“”
“如果你单单想要他们明白‘你的’心意,为什么要扯上我呢?”
林疏喝尽碗中最后一滴汤,舔去嘴角的米粒——不知道挂了多久,沈缚也不提醒他:“你说我也喜欢你,骗我爸妈以为咱俩是两情相悦,这就是你说的心意?”
他背出沈缚在微信上的回复:“‘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不知道我不喜欢你?”
语言的魅力就在于说出气势。林疏条理清晰地一一列举他想要质问的问题,边说边回想,越说越起劲,上午流逝的情绪仿佛又回到了他手中。
沈缚反问他:“你不喜欢我吗?”
林疏瞪大眼:“不喜欢啊,你觉得喜欢男人是个很大众的事情吗?”
他想起自己曾经上网时误触的小广告,视线游移在竹马宽阔的肩膀,健硕的手臂线条上,指指点点道:“要喜欢我也要找跟我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吧你这样的”
沈缚表现出适当的疑惑:“我这样的?”
“感觉当保镖会很气派,”林疏实话实说道,“但要谈恋爱,我会被你压死的。”
沈缚终于愣了一下,没跟上林疏的脑回路,问:“什么?”
“什么什么,”林疏不明所以,“你喜欢我不包含想睡我吗?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同性恋是怎么那什么的,让你睡一次我的下半身就废了。”
沈缚:“”
他沉下脸色:“你从哪里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你还反问上我了,”林疏哼哼道,“正好,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问题。”
“沈缚,你以后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管我了,请你从今往后远离我的私生活,放过我的朋友,好好在南城读你的大学。”
“首先你根本没有立场对我进行约束,别说我们是平辈了,我爸的话我都不一定听。”
“其次,原先我把你想得太好了,觉得你这样做是出于善意,可现在事实证明,你就是别有用心。你把那些对我有好感的人赶走,只是害怕我会喜欢上他们,不跟你好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
林疏一口气说完,不免口干舌燥。他再次舔了舔嘴唇,挥手做了个概况:“总之,我来就是想当面跟你说清楚,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希望你也不要再有了。往后看你表现,我再决定咱们是各走一边,还是接着当朋友。”
“好啦,我说完了,你说吧。”
林疏接过沈缚新给他盛的汤,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喝起来。
“我觉得你喜欢我。”
“噗——”
此言一出,惊世骇俗。林疏一口汤没含住,滴滴答答地从嘴缝溢出一些。他也顾不上擦,以为耳朵出现了故障:“什么?”
沈缚耐心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你喜欢我,林疏,你只是没有意识到,你应该喜欢我,不可能不喜欢我。”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仿佛在背诵什么被论证千百次的科学定律,一下子震得林疏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发现接不上话。
良久,林疏才道:“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看着沈缚,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是在故意装疯卖傻吗?我不会相信这种搞笑理由的,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到,你恢复正常再说一次。”
“”
沈缚跟他对视着,一秒,两秒,深邃的瞳孔只倒影出林疏的身影,清晰可见。林疏钝感的神经终于察觉的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动了动脚,发现他竟然没勇气摔筷走人。
索性,沈缚真的恢复了正常:“你说的我记住了,去洗漱睡觉吧,十点了。”
“明天什么时候的车票?我送你。”
“十二点的”林疏懵了,提前跑路的计划下意识地被套了出来。
“这样啊。”
沈缚点头,接着问:“你出来找我,叔叔阿姨知道吗?”
林疏后颈汗毛直立,心底的不安愈积愈多:“知道我上了车才告诉他们的。”
“好。”沈缚温和地笑了笑,“那去睡吧,宝宝,我一厢情愿对你造成了伤害,真的很抱歉,我会反思自己的。”
“说是伤害有点过了,其实,其实就是会觉得有点烦而已,”林疏的心莫名跳得很快,他抬手按了按胸口,下意识地安抚道,“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往后还能当朋友!”
“好啊,谢谢宝宝。”
沈缚起身收拾碗筷:“早点休息。”说完便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飞流而下的水声掩盖了一切。
林疏:“”
他在原地又坐了会儿,看向门口,纠结了许久要不要今晚就不告而别,最后还是放弃了。
沈缚就是比较粘人了点,没有分寸感,面冷了点,显得不近人情,但本质上还是个彬彬有礼的好人。
洗完澡,他换上沈缚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睡衣,卧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小床上,鼻尖充斥着好闻的玫瑰香气,睡得很沉很沉。
第二天,他醒来,发现自己被反锁进屋内,手机不翼而飞。
第22章 囚禁2【慎入】 受扇攻巴掌(轻轻的且……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林疏一开始是懵的。发现门怎么用力也推不开后,他的第一反应是:
门坏了。
第二反应是:求助。
“沈缚!我出不去了!沈缚!”林疏一边“砰砰”拍门,一边叫这个空间中唯一能够帮他的人。
接连喊了几声, 林疏嗓音末尾已经有些沙哑。哪怕是个聋子都能感受到拍门时地表传来的震颤了, 可就在他对面主卧歇下的沈缚却没有丝毫动静。
现在是几点了?林疏只能通过窗外透亮的天光判断应该是早晨。
沈缚会不会上课去了,不在家?
还是说去给他买早餐了?
尽管觉得沈缚会把他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家里的可能微乎其微,林疏咬了咬牙,努力忽略掉心底怪异的不适感,退后半步重新研究起门来。
每当按下门把手时, 到达一定限度就会卡住,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崭新的木门,既不是门框变形也不是锁舌生锈。林疏使出吃奶的力气, 手心被勒到肿痛,还是无法撼动它半分。
林疏猛地折返,一把掀开被子, 扯起床单,将每个床缝挨个搜寻, 最终确定——他睡前压在枕下的手机不翼而飞了。
门也是被外部反锁的。
只有谁才能这样做?
那股不祥的预感成了真。林疏的血液瞬间冰凉, 指尖微微发麻, 止不住地战栗。心脏在急速搏动着,撞击着林疏单薄的胸腔,强烈的反胃感倒窜上咽喉。
为什么要这样做?
混乱的思绪令人无法思考。林疏扑到门前, 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拳砸在门板上发出巨响!
“沈缚!你神经病吧?放我出去!”
“我知道你在外面!我数三个数,再不开门你就完了!我要报警把你关到精神病院里去!”
“你、完、蛋、了!”
林疏把耳朵贴上去, 紧张地捕捉着走廊上的动静。很安静,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
“行, 好。”林疏气笑了,他相信沈缚一定就守在家中的某个地方观察着他,“你别觉得这能关住我,大不了我就从窗户跳下去。”
实际上窗户是封住的,除却纱窗外,外面还有一层铁网,是在养猫家庭中常见的构造。退一万步讲,真给林疏把障碍荡平了,他也不敢从二十多层跳下去。
但弄出些响声还是可以的。大不了就把整间屋子都砸了。林疏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想找个尖锐且趁手的东西。然而可能是因为复刻的小朋友居住的房间,这么多七零八碎的花哨摆件里,足够坚硬且能够移动的竟然只有桌上的花瓶跟台灯。
不过也可以。林疏将里面没有刺的玫瑰抽出来,看都不看扔到一边,花瓣散落飘了一地。他掂了掂陶瓷花瓶的瓶体,瞄准窗户的边角,变换着角度,将自己置于一个相对安全、不会被稍后爆开的残渣波及到的位置。
这其实十分危险,毕竟没有防护工具,房间就这么大,再远又能有多远。林疏快要气疯了,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撑着窗沿,再三确认楼下是一片无人的草坪,而后双手将瓶身举过头顶,眯起眼,在脱手的前一秒咬牙切齿地想:
如果沈缚这时候把门打开,他就把花瓶砸到他脸上——
门开了。
沈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伸手要拦他:“林——”
二话不说!林疏脚步一扭,转动手腕,流光溢彩的物体直接朝来人的面门飞去!
“啪!”沈缚眼疾手快,凌空抓住了扑面而来的不规则物体,手臂肌肉青筋暴起。下一秒!一道人影闪身而过,林疏趁机从门缝中掠出,将来不及反应的男人甩在身后。堪称惊心动魄的时刻,肾上腺素飙升到极致。林疏两步并作三步猛冲到大门前,急促地去抓金属的门把手。
“滴——”
“指纹验证失败。”
“请输入密码。”
冰冷的机器女声无情地宣告。休眠状态下的触摸屏亮起,提示使用人输入密码。林疏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情急之下手哆嗦得失去控制,乱按下一排数字。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背后,静静地笼罩住狼狈不堪的林疏。一只手越过他紧绷的肩膀,出现在视野中,当着他的面按灭了那块液晶屏。
“没有设置密码,只有我的拇指指纹可以解锁。”
沈缚将手心摊开,向林疏展示他口中的食指:原本清晰的涡状纹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泛红的粗糙平面,像是被砂纸生生刮去了一层皮。凑近看,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血点,像针扎过的痕迹,有些地方已经渗出细小的血珠。
沈缚平稳道:“还会再长出来的,不过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林疏,我想跟你谈谈。”
林疏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我还要上学。”
“离开学还有很久,你想学什么,我可以辅导你。”
“我爸妈会担心我,他们会来找我的。”
“不会,我用你的手机跟叔叔阿姨联系过了,他们很放心你在我这里。”
“……你怎么说的?”
沈缚顿了顿,没有回答,转而重复他的要求,语气更柔和了些:“宝宝,我想跟你谈谈。谈好了,我就放你走。”
林疏也对他的话避而不答。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复下来,林疏好似不再那么激动了。他维持着那样的姿势,话语中充斥着浓浓的困惑:“你为什么要这样?”
对于原因,沈缚并不回避。他用一种饱含歉意的声线,完整地诉说原因:“不这样做,你不会想听我的话,不是么?”
“你来这一趟,只希望能够跟我彻彻底底地说开,然后一走了之。等你回去了,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对么?”
“你是这样想的吧,宝宝。你的心理活动就像一张白纸,无论在想什么,讨厌还是喜欢,全部都写在脸上。”
沈缚笑了一声,有几分自嘲道:“这样的结果,我没办法接受。”
“对啊,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这样计划的。”林疏费力地吞咽口水,“你看不看得出来关我什么事?要是觉得伤心离我远点不就好了?你喜欢我我就要接受?”
他的不解更加明显:“你是觉得,把我关在你家就能改写结局吗?哦,那我也可以直说,不可能的,沈缚。你最好能关我一辈子,不然迎接你的只会是警车跟精神病院的住院通知。”
林疏极度厌恶道:“……你让我很失望,真的。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沈缚轻笑着,似是浑不在意,淡淡道:“我绑也能把你绑在我身边。”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某片逆鳞。林疏终于回头,一巴掌狠扇到男人那张八风不动的假面上。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偌大的房间中。他这一巴掌攒了很久很久,裹挟着无边无际的怒火袭来,掌风凌厉,饶是沈缚也被打得微微偏过头去,侧脸立刻浮现出半个巴掌印!
沈缚沉默着任由他打,垂眸瞥向林疏因为反作用力泛红的掌心,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把另外半张脸凑了过去,问他:“解气了么?可以再补一下。”
林疏:“……”
林疏快要被沈缚这样癞皮狗一样的行径恶心吐了。接触到沈缚脸皮的那块皮肤忽然间泛起麻意,湿乎乎的像是在扇沈缚巴掌的时候被他舔了一口。林疏张开嘴,脱力般喘着气,眼睛瞪得浑圆,看沈缚的目光像在看陌生人——前所未有的震惊、恐惧,还有憎恶。
林疏想哭了。他想回家了,想葛秋婉了,他想马上见到妈妈,哭诉自己在沈缚这里受的委屈,而不是被一个比他高出将近半个身子的男人堵在狭小的空间内,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连愤怒到极点的反抗,都能被人当成挠痒痒一样观赏。
沈缚是他的仇人了。林疏可以在竹马面前哭鼻子,却不能在敌人面前掉眼泪,那样太没面子,太输气势。他眼眶红得不能看了,吸了吸鼻子,一张嘴就是哽咽:“你这个傻|逼,神经病,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缚用难以言喻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对林疏放的狠话没有丝毫表示,轻而易举地将他钳制在怀中往卧室走去。林疏被紧扣住了腰,脚尖离地,四肢尚且是自由的。他拼命挣扎又踢又踹,也顾不上恶心,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双手,成功用指甲在男人脸上补充了几条白道。
也成功给沈缚造成了一些干扰。他的手腕被一只大手并在一起桎梏,沈缚蹙眉道:“待会儿给你剪指甲。”
“滚!你放开我!傻|逼!神经病!”
林疏发现沈缚径直走过了囚禁他的房间,目的明确地向主卧走去。林疏一下子愣住了,支吾道:“你……你干嘛?”
沈缚没有说话,进门之后将林疏放开,反手将门再次锁上。林疏头一回见到沈缚卧室的全貌——灰白色搭配的极简风,仓促之下来不及细看,唯有处于中心的两米宽双人床牢牢占据了视线。
那张床着实异常宽大,深色的床单上有几分人躺出来的褶皱,被子是绒面的,视觉效果上会让人觉得睡起来很舒服。林疏离这张床越来越近,被迫将它的各处细节看了个一清二楚。
林疏总算害怕起来:“……不是要谈谈吗?去正经谈话的地方啊。”
他被沈缚托着屁|股安放到床边,一只手依旧被牢牢扣住。看着沈缚用空闲的手拉开床头柜翻找什么,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呆坐着,立刻站起来向外跑去。这回他反抗得格外凶,手臂被扯得生疼也在所不惜。男人拧着眉心将林疏捞了回来。既然不能坐着,林疏就被仰面按倒在了床上,像刺猬被强行打开露出柔嫩的腹部。沈缚侧身坐在床沿方便发力控制住乱动的人。
耳边又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林疏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飞速思索着沈缚可能在找什么,床头柜里可能有什么。
他看见沈缚抽出一只管状物,仔细阅读包装背后的文字。
林疏将视线落在那管不明物体上,被火烧了一般“唰”地收回。
然后,他哭了,眼泪又急又快地落下,含糊道:
“你要敢把你那玩意塞进来你就完了!”
沈缚专注的目光望过来:“嗯?”
四目相对之下,林疏不知脑补了什么,吓得小腿肚没用地痉挛,色厉内荏道:“……你必须得戴套!……呜……”
被人关起来不算什么,绑架犯并非图财,也不会伤害他,看似强势,可实际上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因此林疏有恃无恐。他甚至不想强忍反胃去跟沈缚虚与委蛇,去假意应承沈缚的要求讨好他,只等着外头有人救他出来,重见天日后再慢慢算账。可他忘了一件事,自古以来绑匪绑架所图的无非就那两种所求,不是前一种,就是后一种。
沈缚要对他做后一种事情的话,下场可能还不如被穷凶极恶的绑匪捆起来劈里啪啦地打一顿吧……
林疏脑海中再次浮现他在小网站上看见的动图。位居上位的那一方身材跟沈缚很像,甚至肌肉比沈缚还要夸张得多,而被压着耸动的那一方只露出了半张脸,像是失去神智了一般,双目上翻露出眼白,颜色好看的舌头吐出半截,在频率极高的晃动中越来越可怜,露出凄惨又暧昧的表情。
页面滚动着八个大字:站长推荐,点击即看。应该是非常受欢迎的意思。
当时林疏实在是不懂,觉得这世上变态的人真多,喜欢看这种不见血的单方面凌虐。
即便是这样,动图中快要死掉的可怜人体型都要比林疏大一圈。把林疏扒光了扔进摄影棚,估计一轮都挺不过就要哭着原地退役了。
沈缚:“……”
沈缚平静似海的水面上终于溅起波澜。他张了张嘴,忽地将脸深深埋进手掌,缓缓下移至嘴部,露出来的眼睛半阖着,似是掩盖着情绪。片刻后,他放弃般撤开手,将头扭到一边,痛痛快快地笑出了声。
林疏:“……”
林疏:“什么……意思……”
“胳膊一直在床单上蹭,不疼么?”沈缚将他晒伤的那面扭正,笑意未消,“纱布都掉了。”
“……”林疏低头,红肿破皮的那块似有所感,迟钝地麻木起来。沈缚给他包扎得太紧,林疏觉得小伤而已无关紧要,昨晚睡觉前悄悄松了松,今早一睁眼闹腾得这么狠,早在某一刻不知不觉地掉了,他竟然没发现。
沈缚挤出药膏,撕开崭新的纱布给林疏重新包上。清清凉凉的感觉完美覆盖了密密麻麻的刺痛,一股好闻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林疏下意识嗅了嗅,咬着唇把头偏了过去。
“好了。”沈缚缠完最后一圈,用医用胶带将其封好,用手指轻压包扎部位,确认纱布紧贴但不过紧,“勒吗?”
没有得到回应,沈缚以为林疏还沉浸在方才羞窘的误会中生闷气,苦笑一声,俯身过去,凑近林疏那半张不情不愿的脸。
却意外看到了晶莹的眼泪,在枕巾上洇出一小块来不及吸收的湖泊。
林疏还在哭,鼻尖红红的,可怜又可爱。
沈缚:“……怎么了?”
林疏又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直视着沈缚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别再拿好哥哥的那个角色出现了好吗?”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毁掉所有我对你的过去的感情,那就把坏人做到底吧。一半一半,什么都想要,只会让我双倍恶心你,沈缚。”
第23章 囚禁3【慎入】 “可以了吧,爽了没?……
他是真的被沈缚关起来了, 在他用花瓶砸窗户的危险行为发生过后,林疏发现房子里明面上能移动的东西又少了很多,厨房的折叠门上着锁, 刀具全在特别的容器里。
考虑到如果把林疏放进较为狭小的空间中会焦躁不安, 沈缚特别允许了他在整间平层中自由活动。不得不说沈缚的准备工作确实非常认真仔细,充分考虑到了林疏方方面面的需求,在不能离开的前提下,尽量让林疏过得舒心一点。
卧室是他小时候住的,那时候他每天一睁眼就往竹马家跑, 缠磨着已经是大孩子的沈缚陪他玩各种小游戏,要是被拒绝了,他就立刻哒哒哒地跑回家然后跟沈缚绝交, 不过幸好沈缚从来没拒绝过他。
小孩子没有时间观念,玩累了就昏昏欲睡,几次过后, 沈缚告诉他,要专门把一间闲置的房间改造成林疏专用的, 供他临时休息, 里面的装修设计都由林疏挑选, 选他喜欢的。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间卧室是他亲手设计的。
一日三餐就更不用说,沈缚严谨地考虑到他口味的多样性, 假如自己都提前备好了,很可能林疏不爱吃, 于是干脆带着林疏本人去选。
还有分布在各处的漫画、小说,失去了手机,电视不知为何也被断了电, 林疏还可以用这些精神食粮打发时间。
所有的一切策划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精力,沈缚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林疏无从得知,他分外后悔当时以为自己误会了沈缚,觉得这人不回消息是在考试比赛,平白浪费了他产生的那点愧疚心理。
现在想想,这也是沈缚的手段之一,他太了解他,心知肚明林疏被震惊愤怒冲昏头脑后,面对无法解释的复杂情况,会在这一点“我最近好像忽视了沈缚”的愧疚驱使下,偷偷跑来找他,自己就拎着小皮箱乖乖钻进牢笼。
早晨,林疏会被从被窝里抓起来,拉到盥洗室在监督下刷牙洗脸,乱得宛如鸡窝似的毛躁头发被人沾着水打理平顺,而后迷迷糊糊地坐到餐桌前,面前是清淡可口的粥菜。
“……我在家都不这么早起床。”林疏愤恨地戳刺着软糯的米粒。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沈缚将香气扑鼻的小葱饼从中间断开,焦香的油边掉下些许碎屑,滚滚热气从中冒出,头也不抬道:“以后都要吃。”
林疏一筷子将递过来的小饼插了个洞,囫囵塞进嘴里,想象成对面的人狠狠嚼烂,含含糊糊道:“滚!”
他对沈缚的态度愈发冰冷,沈缚像是察觉不到他的变化一般,该怎样还怎样。
到了午饭时,林疏拒绝吃饭了,沈缚把他按在餐桌前,一撒手他就立刻站起来跑掉,缩到客厅的沙发上,或是趴回卧室的小床上,把门摔得震天响。
脚步声响起,沈缚跟过来,没有再试图把藏在被子里的林疏剥出来,而是静静守在一旁,一语不发,唯有深长的呼吸声传来,透过薄被的遮挡,一下下击打在林疏脆弱的耳膜上,无论他怎样堵住耳孔都无济于事。
今天应该是……第三天了?还是第四天。
林疏后知后觉,他妄图负隅顽抗到家里人发现异常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假期刚刚开始,凭葛秋婉在他们眼里“深厚”的感情,只要沈缚利用他的手机说一句“我跟沈缚和好了,要在南城这边玩”,再定时发一些动态过去,葛秋婉直到开学前都不会来扫孩子的兴。
而林疏连一个星期都坚持不下去。
白天无时无刻跟一个人形炸弹、一个神经病同饮共食,要忍受一个变态触摸他的手腕、掌心、脖颈,还有脸颊,忍受每次触碰时毛骨悚然的反胃感。而到了晚上,门锁是形同虚设的,他原本暗自庆幸沈缚没有无耻地要求跟他同床共枕,可深夜因噩梦惊醒后,睡前踢掉的被子严丝合缝地盖在身上,床头晾着一杯尚且温热的水。
甚至多次不安稳地抽动着醒来,搭在床沿的冰凉五指陷入了一片温暖的包裹,黑色的人影坐在床边,摩挲着林疏的掌心,身影透过帷帐变得扭曲变形,像是从世界上某个诡秘的角落中诞生的污秽的怪物,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徘徊着靠近囚笼中沉睡的公主。
温暖到炽热的体温顺着脉搏传递,林疏浑身僵硬,血液结冰,呼吸几欲中断,他不敢让沈缚发现他已经醒来,害怕等来的就是无情的吞噬。
林疏坚持到现在才忍不住崩溃了一次,他简直都要为自己喝彩。
“你早上没吃多少,中午不吃的话,会低血糖。”沈缚低声诱哄道。
林疏眼角湿乎乎的,闻言砸了一下床,他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的茧,腰部发力滚动到靠墙的那一边,表示拒绝。
林疏细声细气道:“你不是要谈谈吗,为什么不说了?你说吧。”
沈缚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奈:“我们先订婚,等你毕业了再商量结婚的事。”
“哦哦,可以,我同意了,”林疏抽了抽鼻子,“好了吧,我可以回家了吧。”
“………”“好啊。”沈缚答应了。
看不见脸,林疏不清楚他是否在戏弄他,也不想从安全感满满的茧中钻出来,于是就这么问:“那你把手机还给我,我自己订票。”
“顺便把订婚的事商量一下吧,宝宝。”
“都确定好了,我再给你,好不好?”
布满褶皱的茧紧贴着墙面,肉眼可见地哆嗦着,分不清是因为气愤还是恐惧,里面的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你见过我的爷爷么,他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订婚之前,他想见见你,我们一起去吧。”
沈缚竟然真的开始自言自语般,安排起他们婚前婚后的各项日程:“你还要上学,订婚宴的时间需要好好考虑。”
“没必要办得很大,只请一些熟悉的人来就好。但请帖都要发出去……起码A市B市的那些主要的人要人手一份。”
“宝宝,你想现在买戒指么?简约的素圈就很好,但繁复一些的花纹更衬你。”
明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沈缚却好像听到了一样,点头道:“钻石……也可以,但或许有点俗套了,陨石你觉得怎样?瑞典的M铁陨石,切割开后每一片维斯台登纹路都是独一无二的,就是易碎,需要金属包裹。”
“钛合金,还是铂金?”
沈缚苦恼地蹙眉,托着下巴思忖着,提议道:“不如交给宝宝设计吧,你不是说过,除了画画,以后想试着设计珠宝么。”
“A市想在江边设立新区,政策下个月就会出台,然后开始招标,大概……”沈缚道,“五年内就可以初具雏形,华跃负责了两块黄金位置的楼盘开发,你选一块作为我们的婚房吧,交房时我们就结婚。”
“一块临江,一块在市中心,你想住哪里都可以。”
沈缚边说边想,指尖轻叩桌面,发出一连串规律的敲击声,他沉默良久,总算停下来,开始让林疏选:“这里有图片,我们都挑好吧。”
不能在一声不吭地逃避了,林疏动弹了一下,有气无力地敷衍:“呃……我、我都可以,你选好了发到我手机上就行。”
“不亲自看的话,效果可能会不尽人意,”沈缚轻声道,“毕竟是要用一辈子的东西。”
一辈子。
林疏抖了抖,差点没怒极反笑,他现在终于确信,沈缚不知何时罹患精神疾病了。
没关系,林疏想,听说精神病院对这种无法正确认识现实世界的病人,治疗手法异常残酷,每天要吃大把大把的药片,要注射一堆针剂,还可能要电疗。
等他出去了,首先报警把沈缚抓起来,不能让他去坐牢,不然沈家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捞出来,必须要想办法证明沈缚有反社会人格,把他扔进精神病院,然后买通主治医师使用最大剂量下死手,把沈缚弄死都是便宜他了。
等他出去了……
林疏探出头来,沈缚正拿着一本图册,上面是一张张图片,有介绍托环材质的,有罗列填充物的,直观又详细,林疏隐忍着强烈的反感,慢慢挪了过去,停住,还是离沈缚有巴掌远的距离,沈缚也不介意,把图册平铺开方便他看。
林疏随便挑了一页翻开,视网膜还没接受到完整的画面,手就已经随便点了一个。
貌似是个彻头彻尾的素圈,铂金材质,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林疏很满意自己的随手一指:“这个吧。”
没想到沈缚也很满意一样,颔首道:“它的内圈需要刻字,一般是彼此的名字,结婚日期,我们选哪个?”
林疏:“………”
他不耐烦道:“就日期吧。”
“好。”
沈缚从善如流地将图册收好,猝不及防道:“既然宝宝都想好了,那就跟伯母说一声吧,剩下的事让家长去准备。”
沈缚起身出去,俄而折返,手中拿着的正是林疏的手机!!
“!!!”
仿佛被凭空打了一针强心剂,林疏过电般睁大眼,迫不及待地从被子中爬出来,伸出手去要,沈缚扣着他的腕骨把他拽进怀里也没有拒绝,视线黏在屏幕上撕都撕不下来。
手机没有关机,沈缚当着他的面按亮屏幕,需要指纹解锁才能用,之前沈缚是趁他昏睡时用了他的手,眼下林疏清醒着,不用多说就径自将指腹贴了上去。
与外界联通的唯一机会,逃生的唯一希望就在眼前,指纹识别通过,林疏紧抿双唇,抓住机身不愿放手:“不是说给我吗?”
沈缚轻车熟路地点开微信,“美丽妈咪葛女士”就在置顶,林疏看到了数天前,“他”跟妈妈的聊天记录。
美丽妈咪葛女士:林疏你人呢!大中午的跑哪去了!
美丽妈咪葛女士:死孩子不好好睡觉,就知道乱跑!
美丽妈咪葛女士:太阳多晒啊,你穿个长袖打把伞。
木木:妈,我去南城找沈缚了哈,坐上车了(照片)
美丽妈咪葛女士:?这么突然?
木木:对啊,我得找他说清楚吧,诶呀你别管了,反正我得要个说法。
美丽妈咪葛女士:……好吧,唉,你说这孩子也是,好端端的在想什么呢。
木木:行了行了,别提他了,生气。来关心一下你的宝宝儿子吧,我好像被晒到了,胳膊那里痒痒的。
木木:(图片)
木木:(图片)
木木:(大哭)回家想吃你做的好吃的。
………
美丽妈咪葛女士:到了没儿子,怎么也不说句话?
美丽妈咪葛女士:你性子急,见了小缚淡定点,有啥话慢慢说,认识这么多年了,那孩子小时候没少帮我们带你,还是有情分在的。
木木:到了,他让我跟他去买菜!快累死了就没看手机……
美丽妈咪葛女士:什么?!他让你买菜?!他干什么吃的?
美丽妈咪葛女士:天哪,沈家这小子居然是这种人!
………
美丽妈咪葛女士:?一天了怎么也不跟妈妈回话。
美丽妈咪葛女士:对方已拒绝。
美丽妈咪葛女士:???
木木:妈,刚刚在外面玩,不方便接电话。
美丽妈咪葛女士:哦哦,去哪里玩了,沈缚带你去的?
木木:嗯,我跟他聊了很久,聊了很多事,我决定跟他和好了,在南城这边多住几天。
木木:关于婚约的事,你让爸先别着急拒绝,我想再想想。
………
“……你就是这样冒充我的?”林疏道。
林疏用力道:“不、要、脸!!”
沈缚默不作声,垂眸盯着他,随后淡淡一笑:“宝宝不是想好了。”
“那跟妈说吧,别让她胡思乱想。”
林疏伪装不了自己的表情,梗着脖子道:“好啊,人生大事总不能留言吧,你开视频,我跟她说。”
沈缚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这么容易?
林疏愣了一下。
葛秋婉的电话音乐响起,他瞬间安静下来,瞳孔紧缩,心率徒然飙升,死死盯着跳动的秒数不放,舌尖躁动地舔着泛起白皮的唇瓣,微微张嘴,浑身肌肉紧绷得像一把弓,只待接通的瞬间大声向葛秋婉求救!
“滴————”
“喂?乖崽啊——”
“妈救——————唔!”
大张的唇齿被粗硬的手指悍然侵袭!最长的指节长驱直入,巨力压住红软的舌头仍旧不停地向里探去,甚至触到了收缩的喉口!
“呕、咳咳、救命唔——”细嫩的咽喉被粗糙的指腹摩擦,林疏条件反射地干呕出声,不大的口中含着男人三根手指,腾不出一星半点余地用来发声,他拼命撕拽着男人的手臂,牙齿狠命咬下!顿时腥甜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沈缚丝毫不为所动,任由林疏尖利的犬牙深深扎穿皮肤,两根手指玩弄一般夹住湿滑的粉舌,让林疏除了“唔唔”的哀鸣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话筒离得有点远,女人没听到儿子的声音,疑惑道:“喂喂?林疏啊?喂?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葛秋婉嘀咕道:“手机坏了?重打一个吧。”
通话中断,紧接着葛秋婉便再次拨了一个新的过来。
“啊……不唔……”林疏生理性眼泪跟兜不住的口水交织在一起,漂亮的脸上亮晶晶的狼狈至极,折磨他喉咙的手早就退了回去,畏畏缩缩的舌头遭了殃,林疏极力躲避也逃不过压下来的手指,沈缚玩闹似的跟他斗争,倒是显得他在追着坚硬的东西舔咬。
沈缚替他接了电话,声音沉稳:“阿姨,是我。”
“哦?”葛秋婉怔了怔,“……是小缚啊,小疏的电话怎么在你手里?他找我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阿姨,我们打电话是想跟您说,”沈缚道,“订婚的事情,小疏同意了。”
“原本计划着全程都是他跟您说,但是……他不好意思。”沈缚配合着轻笑,笑声中有一丝调侃,仿佛无奈的看向了害羞的伴侣。
葛秋婉:“………”
“……啊?等,等一下,诶呦,等我反应一下啊,这……这是真的吗,但是小疏跟我说……”
沈缚道:“嗯,是真的,阿姨,小疏全都告诉我了,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铺垫,只顾着跟您商量,吓到了小疏,见面之后我郑重地向他重新剖白我的心意,还有这十几年来我对他的感情,他的爱。”
“小疏也想了很久,最后接受了我。”
“阿姨,我知道这对您跟叔叔很突然,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无论如何,我的感情都不会变:我喜欢林疏很久了。哪怕他不接受,我也不会放手。”
沈缚道:“还好,结局是皆大欢喜。”
葛秋婉那边倏地沉默下来,大风大浪里走过,女人惊愕过后找回了清晰的逻辑:“嗯,我们做家长的只希望孩子幸福就好,也不会主宰他的婚姻,没什么接不接受,但是——”
“小缚,你别见怪,把电话给林疏,我们母子俩说点小话。”
林疏的脸上弥漫着不正常的红晕,唇舌麻木异常,眼底蓄的泪能把整栋楼都淹了,闻言,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放弃挣扎的舌头再度推拒起来。
沈缚凑在他耳边道:“宝宝,可以跟妈妈好好说吗?”
“嗯嗯!”林疏拼命点头。
沈缚却还不收回手指,沉甸甸的双眼凝视着他,轻松道:“其实宝宝就算不好好说也没关系。”
林疏:“?”
“我们也会结婚的,总有办法的,”沈缚道,“但最好不要这样,会牵扯到很多人,我不想——”
不想什么,沈缚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宝宝,让爸妈开心点。”
林疏:“………”
他好像听懂沈缚是什么意思了,又好像没有,呆呆地含着手指,舌尖也呆住了,半晌,沈缚抬手,将手指抽出,勾连出几条暧昧的银丝,指腹都被津液泡得发皱。
他们对视着,也在对峙着,空气在之间凝成了实质,如同无形的巨石,坠落在处于下方的林疏身上,砸得他闭了闭眼,薄红的眼皮被泪水浸润,片刻后再睁开,里面却是一片清明。
“妈,咳,妈,是我。”林疏越过沈缚,凑近话筒,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嘶哑。
葛秋婉抱怨:“怎么这么久呀,你不在旁边吗?”
“在呢妈,我去找没人的地方,就稍微走远了点。”
“行吧,”葛秋婉纳闷道,“林疏啊林疏,我看你也是翅膀硬了!偷摸溜出去一趟就敢私定终身了!”
“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他说的那样啊,我们和好了,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葛秋婉话锋一转:“怎么鼻音这么重,感冒了?”
“是有点。”
葛秋婉怒道:“去的时候还健健康康的,沈缚就把你照顾成这样?”
“没有,就是晚上踢被子着凉了。”
葛秋婉还不放过:“他能不知道你晚上爱乱翻身吗,也不知道起来检查一下,给你盖上。”
接着,女人拔高的声音回落下来,葛秋婉叹了口气:“行啦,我也不鸡蛋里挑骨头了,反正你们也商量好了,我舍不得也不能扫兴。”
葛秋婉喃喃道:“必须得让小缚入赘才行啊。”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带着小缚一起吧,咱两家人坐在一块再商量商量。”
林疏飞快地眨了下眼:“我——”
“——我们在南城还要待几天。”沈缚突然道。
“这个季节是旅游淡季,我想带他把南城转一遍再走。”
葛秋婉吓了一跳:“哦哦,哦那可以啊,正好放松一下,但是也别待太久,早点回来。”
沈缚笑道:“知道了,妈。”
葛秋婉:“………”
葛秋婉:“诶呀你看你这孩子………”
通话中断,下一秒,“啪”的一声,又是用尽全力的一耳光,沈缚偏过头,转向另一边,林疏也不客气,活动着手腕又补了一巴掌!
“可以了吧,爽了没?”
林疏夺过手机,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和拖鞋就往外走:“快点开门!”
沈缚跟在他身后,并不阻拦:“指纹上的肉还没长出来。”
“那就报警!叫消防员!打电话来开锁!”林疏打开手机就要紧急拨号。
沈缚看着他:“这样爸妈有可能会知道,他们还是会伤心的。”
“………”林疏停滞在原地,使劲从肺里呼出了一口热气,冷笑一声,“你是打定主意要威胁我了。”
“行,我被你威胁到了,”林疏满不在乎地把来之不易的手机扔到一边,“你让我走,我认了,跟你订婚结婚,不会跟我爸妈多说一句。”
“再等等好吗?”沈缚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蹲下,最后单膝跪在林疏面前,攥住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很认真地恳求,“就差一点了。”
第24章 重见天日 “你变态啊?”
就差一点, 林疏不懂什么叫“就差一点”,订婚又不需要领结婚证,没有法律效力, 口头上一句话的事, 还能等来什么?
不详的预感与强烈的不安盘旋在林疏心头,他攥紧手机掠过沈缚坐到餐桌前,桌子上早就摆好了卖相极佳的午餐,主食是他最喜欢的番茄鸡蛋面,红色的番茄丁炒得出沙, 鸡蛋并非简单粗暴的块状,而是扁扁的形状,咬一口甚至可以拉丝。因为放了太久, 大部分菜都变得温凉了,面也坨成了块,林疏挑了几下都没挑动。
“别吃了, 我重新做,冰箱里有蛋糕跟水果, 你先垫着。”沈缚伸手将碗从林疏面前拿走。
“……”林疏“啪”地撂下筷子, 漂亮的猫眼大睁, 倒映出餐桌上吊顶的光晕,他冷冷道,“你想关我到什么时候?”
沈缚张了张口:“我——”
“三天, ”林疏打断他,比了一个三, “再过三天,我再忍三天,你不开门我就不等了, 什么都不管了,明白吗?”
沈缚同意了,但是与之相对的,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手机再度被拿走,理由他们心照不宣。林疏放松着身体,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望着天,不去看沈缚把他的手机放到哪了。没有用,既然“协商一致”要再作三天囚犯,林疏没力气再出尔反尔地折腾了。
手机不在,林疏也懒得看电视,这三天里,他不断构思,计划着出去后要通过怎样的方式,要找哪些人来中断这次订婚,让沈缚付出代价。
终于,第三天的清晨,在注视下仰头喝尽玻璃杯中最后一滴牛奶后,坐在对面的男人轻描淡写抛出一句:“可以走了。”
林疏一言不发——实际上他这几天跟沈缚的语言交流一直少得能用手指数过来——起身径直向卧室走去,椅子腿的尖角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
到沈缚家之后,他完全是个甩手掌柜,行李箱扔到一边就不管了,等着沈缚给他打开收拾。现在行李箱跟衣服在那里自然只有沈缚知道,他这些天一直穿着睡衣活动,替换的衣服也都是睡衣。他要不管不顾地走人,起码也得找到能穿出去的衣服。
卧室的衣柜打开后是空的,沈缚知道他在干什么,出声道:“我给你拿。”
“天气预报说,十二点过后会下大半天的雨,温度很低,你带来的那些不能穿了。”
“…………”
林疏本不想说话,忍了忍,最后还是言简意赅道:“随便拿套衣服穿,把手机给我,我自己走。”
“妈让我们一起回去。”
林疏:“……”
“那先把手机还给我。”他退而求其次,要求道。
强逼他答应婚约之后,沈缚每提到一次“葛秋婉”、“回家”、“我们”,林疏的胃壁就条件反射般痉挛一次,若不是顾及仪容仪表,他一定会狠狠地吐出来,吐到沈缚身上。
被按着吃过沈缚新做的午饭后,林疏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手机。
没电关机了。
“来穿衣服吧,我开车带你回家,”沈缚趁他跟手机较劲时收拾东西,林疏红色的小皮箱被原封不动地推了出来,棉质的长袖衬衣与裁剪得体的牛仔裤被沈缚仔细熨平褶皱后,剪下标签放在了床上,“车上可以充电。”
林疏不死心地反复长按开机键,确定实在打不开后烦躁地皱起了眉。他的房间是没有数据线的,沈缚可能有,但八成不会给他。如果想让他用手机,怎么会放任电量耗尽到亏电呢。
林疏这三天里首次主动跟沈缚搭话:“我爸妈知道我今天回去吗?”
沈缚道:“知道,我提前跟他们说了。”
“你说的,还是‘我’说的。”林疏嘲讽道。
说着,林疏单手解开睡衣上衣的纽扣,衣服本就宽松,扣子只是象征性地挂住,他三下五除二就全部解开了,衣襟朝两侧打开,露出内部久不见光的雪白皮肉,肉眼看着竟然还会感到刺目。
他背对着沈缚换衣服,肩胛骨在薄薄的皮肤下微微凸起,像一对收拢的蝶翅,脆弱得几乎能透光。脊柱的线条伶仃地延伸下去,在腰际收束成一道易折的弧度,腰窝浅浅地陷着,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留下指痕,大拇指压上去还会有富余。他的腰很细,窄窄的一截,仿佛被夜风一吹就会颤抖着蜷缩起来——像一株惨白的植物,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长成的单薄。
林疏的动作很快,低头系上衬衫的一半扣子时才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沈缚偏过头想要离开,被他叫住了。
“你这个衣服不行,我穿着不舒服,”林疏抿着唇动了动胳膊,要求道,“给我换一件。”
“哪里不舒服?”沈缚的嗓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疏嫌弃地往下脱,甩到沈缚脸上:“布料太硬了,磨肉,是纯棉的吗?”
“裤子呢?可以么?”
林疏先上手摸了摸,就是正常牛仔裤的手感,里面那层夹心绒软乎乎的,穿起来应该不会磨得慌。他像是压根儿没把沈缚当回事儿,蹬掉睡裤往边上一踢,就那么光着腿坐到了床边。
牛仔裤绷紧的裤管卡在他大腿根,丰腴的软肉被勒出一点微微鼓胀的弧度,衬得底下的小腿愈发笔直修长。他脚踝的骨头很漂亮,关节处泛着一点淡粉,像是被谁用指尖蹭红了似的。
“凑合,”林疏言简意赅,晃荡着腿用下巴朝门外撇了撇,“给我拿衣服,还有,袜子呢?”
林疏盯着沈缚晦暗不明的双眼,脚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床单。沈缚转身去衣柜取来一双袜子——纯白的棉袜,边缘却缝着一圈细小的蕾丝花边,像是刻意为之的暧昧装饰。
“这什么?”林疏挑起眉尖,用两根手指捏起袜子抖了抖,“你变态啊?”
沈缚喉结动了动,没解释,只是单膝跪下来握住他的脚踝。林疏的脚背很薄,踝骨突出,淡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沈缚的掌心贴上去时,他故意蜷了蜷脚趾,膝盖蹭过对方紧绷的小臂。
“穿个袜子而已,”林疏拖长声调,脚心抵在沈缚的腕骨上缓慢地磨,“你抖什么?”
沈缚的呼吸明显重了。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但林疏还是看到一滴汗从他鬓角滑到下颌。真有意思——林疏用脚尖勾了勾他的皮带扣,听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心里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
折磨完沈缚,林疏终于有点满意了,也有了好脸色,顺从地让沈缚牵着他的手到门口。
林疏看向沈缚的手指,问:“怎么开门?”
他猜测沈缚想要囚禁他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凭指纹的磨损程度,要那块皮长出来少说也得小半个月。现在沈缚的指尖仍被创可贴简单地贴着,许是频繁沾水的缘故,狰狞的血痂边缘泛着一圈红,看上去很痛的样子,肉可能还烂着,别说通过指纹验证了。
“……”沈缚瞥了他一眼,在液晶屏上操作几下,机械女声道:“未检测到瞳孔。”
林疏:“……”
还有这招?
沿着熟悉的来时路,林疏出门,上电梯,下楼。外面天光大亮,万里无云,小区中人来车往,鸟雀叽喳,时不时被远处沥青路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惊得四散而去,一切都跟来时分毫不差,跟在身边的人也一样,只是关系不再相同。
林疏终于重见天日。在沈缚严格控制的作息和精心调配的食谱作用下,他的身体状态看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好——两腮多了些柔软的弧度,原本尖削的下巴线条变得圆润了些,连胳膊上的伤也早已愈合得光洁如初,连一点毛孔都看不到。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周多的人身控制曾让他的精神几近崩溃。没人能从这副精心养护的皮囊上看出,他经历了怎样暗无天日的囚禁。
车辆刚发动,林疏就攥着充电线往接口猛戳,金属头刮擦着塑料边缘发出锐利的声响,怼了好几次才插进充电孔里。屏幕亮起的瞬间,消息提示音便如潮水般涌来,一声叠着一声,震得他掌心发麻。未读消息的预览一条压着一条往上顶,界面开始发僵,最后彻底卡死在满屏的微信消息提示中。
怎么会有这么多消息?
林疏朋友遍地走,杂七杂八加了不少人,消息多到经常来不及回,也曾经跑去疯玩了个昏天黑地没空看手机。跟葛秋婉通话的那次,尚且没有这么多红点,怎么短短三天就爆炸了。
林疏瞬间浑身冰凉,他猛然抬头看向沈缚,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心脏忽地抽搐了下,林疏咬牙点开软件——
最铁的那几个哥们赫然清一色的99+,林疏来不及点开每个人看,顺着最新一条划下去:
【回消息啊,林疏你人呢?到底啥情况啊,被绑架了还是真结婚去了?】
【咋不接电话,关机是几个意思。卧槽兄弟……这难道就叫泼出去的哥们收不回的水吗?】
【说好的你不喜欢男的呢……】
【看到了回个话行不?】
其中唯一一个似乎得到了回复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人发来的最新消息是:【哦哦哦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去跟他们说,不好意思啊哥真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胎十个,抱歉抱歉抱歉。】
这个人林疏没有印象,也没有任何备注,可能只是偶然间加上的同学。唯一的一段聊天记录就是在昨天。
那个人问了句:【唉,林疏,你要跟沈家的继承人订婚啊,真的假的。】
【我之前听说你不喜欢男人,拒绝了好多人,还以为你很清高呢,原来是觉得他们配不上你{大拇指}】
【啧啧啧,不过我听说他们那种有点年头的家族家规都很多吧,还特别封建搞夫为妻纲那一套,你过去给人当老婆了会不会特别辛苦啊。】
【我听别人说沈缚好像都跟你以兄弟相称的,那你跟你那个哥结婚,算不算□□啊,我就是一问嗷无恶意,都是他们说的。】
【哎,其实我特别心疼你你知道吗。】
……
【哈喽,怎么不理我,是我说错话了吗啊哈哈哈哈哈。】
【女神这么高冷啊哈哈哈哈】
木木:(语音)
林疏想长按转文字,可指尖哆嗦了一下断触了,沈缚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回荡:
“同学你好,我是沈缚,林疏他确实要跟我订婚,以后还会结婚,我们的感情从小便很融洽,走到这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沈家并没有那些陈规陋习,林疏是个幸福的小孩,结婚后也会一直幸福下去。”
“至于你说的被拒绝的追求者,”沈缚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可能是真的不太够格吧。”
那个人秒回,估计是吓破胆了,打了一堆错字:【好的好的好的哥,我开玩笑的,就是他的朋友联系不上他很着急我听说了顺便来问问。】
木木:他在我这边,已经睡着了,拜托你去跟他们说一声了。
【好的好的哥!你睡吧哥,包在我身上!】
林疏:“……”
他抖着手接着点开其中一个好哥们的99+,回复道:
木木:。
龙子爱抽烟:!!卧槽活了!
龙子爱抽烟:。
龙子爱抽烟:你这是,跟你新老公度完蜜月了吗,手机都不看了。
龙子爱抽烟:林疏你必须得给哥几个一个说法了哈。
林疏及时叫停好朋友半调侃半抱怨的打趣,输入道:等一下,我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我。
龙子爱抽烟:啥玩意咋整的这么严肃。
木木:你们听说什么了?怎么听说的?有多少人知道?
三个问题一出,对面再傻也察觉到不对了,立刻机警地严肃起来:你要跟沈缚订婚了;一开始是有人传的,说已经开始发请柬了,我们都没人信,怕又是造谣你就压着不让说,结果刘狗他爹收着了!;现在在A市风言风语挺热闹,但应该还没几个人知道是真是假,能拿到请柬的只是极个别人。
龙子爱抽烟:咋了林疏,你这是啥话啊,别吓我们嗷。
林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别轻举妄动,有人问就说不清楚。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就差一点”了是什么意思,原来是留时间将订婚公之于众,等请帖发得人手一份了,人人都以为沈家跟林家要联姻。从今往后两家不只人,公司股票项目资金都会开始息息相关,那时候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可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沈缚觉得,在众目睽睽的压力之下,他就会就范。
林疏锁屏,将手机放到一边,冷漠道:“好谨慎的布局,你想得真周到。”
幸好,他提出了三天的最后底线,倘若真的摆烂到沈缚自愿放他走的那天,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板上钉钉的结果了。
沈缚跟他道歉:“对不起,宝宝,我只能这样。”
林疏好奇地询问:“你觉得跟着你,我会更幸福吗?”
“……”
沈缚喉结滚了滚,目视前方,他们已然驶上不能掉头的高速路。半晌,他才道:“会的。”
“好吧,”林疏点点头,“好吧。”
“那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吧。”
第25章 报复(回忆部分结束) 或许永远,他都……
正午又闷又热的太阳刚斜, 林宗嵛就跨立在正门口,双手背后直挺挺地站着,望向远方。葛秋婉瞧着比他轻松一点, 手中捧着小茶杯, 时不时悠闲地抿一口凉茶,站在离他身边。
林宗嵛问:“怎么还不到?”
葛秋婉白他:“着什么急啊,小缚都说了中午在服务区休息了一会儿。”
“一把年纪了,立到大门口跟块石头似的成何体统,回去歇着吧。”
林宗嵛点点头。
云山别墅到底位置远离市区, 破土动工时在划定的区域内建了一所配套的幼儿园跟小学,初中就要跑去较远的地方上,到了高中, 为了内卷更优质的教育,只有把子女送到市中心的top名校中去。
林疏娇生惯养久了,不怎么愿意住校, 初中是司机车接车送,后面学业繁重, 经不起路上消耗太多时间, 这才勉为其难住了个只有他一个人的两人间。而沈缚则是初中就被家里人接回了主宅上学, 每逢周六日跟假期才会回云山别墅,甚至连陪他一同居住的,房子的女主人, 他的妈妈都搬走了,他还是坚持回来。
这种情况持续到林疏住校之后。
到了气温骤降, 阴云遮蔽,烈风猛吹的时候,夫妻俩翘首以盼的人才姗姗来迟, 先进门的是沈缚,他们的儿子跟在后面,身影被遮住大半,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们是牵着手的,只是林疏宽松的袖口吞掉了他的整条手臂,又被沈缚手里拎的东西挡住了,这才看的不分明。
沈缚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将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递上,温声道:“知道叔叔阿姨都爱茶,这次上门比较仓促,来不及准备特别的,就拿了托朋友寻得的老枞水仙,这点心意权当给您添个茶余的小趣味。”
说完,林宗嵛的视线才从他们仍然交握的双手上移开,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冰雪消融:“你还带礼物来,倒显得生分了。”
“就是,小缚都要是咱们半个亲儿子了,”葛秋婉接过礼物让佣人拿下去,掩口笑道,“别在外面傻站着了,快进去坐。”
“乖宝,这两天在你沈缚哥哥哪儿玩得开心吗,”葛秋婉看向林疏,调侃道,“看你这小脸总算长了点肉,没少吃好吃的吧?”
林疏冲他妈使劲笑了笑,脸颊两侧挤出两个小巧的梨涡:“没怎么玩,吃得还行。”
“诶呀,我还以为你们都转遍了,玩够了才回来的。”
葛秋婉活跃地找着话题,拿出方才的林父开涮:“你们到的晚了一步,我看天要下雨就赶紧把老林叫回屋了,不然他就跟个雕塑似的立在门口!”
林宗嵛皱眉道:“我就站了一会儿。”
“是——你一点也不紧张。”葛秋婉揶揄地拖长尾音。
一家人边说边笑,漫步着经过玻璃封顶的小径,阳光透过菱形玻璃格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拐了几拐穿过紫藤花架,才进了挑高六米的敞亮客厅。林宗嵛极为重视这次家宴,刚得到林疏回家的时间便立刻预订了米其林三星宴会团队,为了摆下二十四道主菜和配套酒水,特意将意大利进口的圆形餐台换成八米长的黑胡桃木餐桌,桌面上新添的鎏金转盘还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沈缚快走几步到林宗嵛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林宗嵛目光一凝,而后示意妻子留步,带着林疏先吃,他们要借一步说话。
两个男人攀谈着去了书房,母子俩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独处时间,早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葛秋婉就敏锐地察觉出孩子的情绪不对,换作往常,这么痛痛快快地玩一个星期,林疏可能是飞着进门的,哪怕不痛快也绝不会如此寡言。
女人以为他是不开心,想找个话头调动气氛:“这下舍得撒开手了?你俩就当着我们的面十指相扣,羞不羞!”
林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般甩了甩手,用力搓揉着掌心,把那一块好皮搓成了深红,解释道:“一手汗。”
“嘶,给你拿湿巾擦不就行了,再搓就破皮了。”葛秋婉急忙拽住他。
“怎么回事,林疏,一肚子气,沈缚惹你了?”
林疏转着眼睛想了想:“嗯……我听朋友说,订婚的请帖已经在发了,这件事他没有跟我商量。”
葛秋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事是他跟我们俩谈的,说是想尽快定下来,起码先广而告之,以免日久天长,有别有用心的人动歪心思。”
葛秋婉回忆道:“唔,反正说了一大堆吧,方方面面考虑得很周全,不过,虽然没几年了就该毕业了,但你现在毕竟还是个学生,你那些同学又家境差不多,一个人知道了差不多全校就知道了。我跟你爸考虑了半天,觉得铺天盖地的宣扬太高调,可以先小范围透透底,让有能力使阴招的人知道。”
林疏怔了怔:“所以……他同意了吗?”
“当然了,为你好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的,比你大三岁就要额外负担起那三年的责任吧。”葛秋婉奇道。
好像是终于满意了,女人眼瞅着儿子秾丽的五官再度鲜活起来,方才静默的无精打采好像是幻觉。
凭借着母亲的本能,母子连心,葛秋婉忽地眉头一皱,似有所感道:“……没别的事了吧。”
“没有。”林疏摇摇头,刘海散落,有点扎眼睛。
葛秋婉替他撩了撩碎发:“好像头发忘记剪了——”
楼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林宗嵛负着手,还是上去时的表情,浓黑的眉毛微拧着,额头上的川字纹愈发深刻。沈缚垂着手跟在准岳父身后,神色难辨,看不出他们方才交谈了些什么。
林疏直接问:“你们去说什么了?”
林宗嵛刚准备开口,沈缚抢先道:“还是我们结婚的事。”
“嗯,先来吃饭吧,边吃边说。”
林家很少在饭局刚开时密切交谈,很重视仪式感,等开了几瓶酒,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动了筷子夹了菜,才听林宗嵛低沉道:“既然,你和林疏两情相悦,我们两家的联姻已成定局,那么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林疏顺从地跟着碰了杯,转了转酒盏却并没有喝下去。
“你们两个年轻人结婚是小,但在你们组建小家背后的,是两个大家庭,”林宗嵛接着道,“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往后这日子过起来才没有矛盾。”
这些场面话半是告诫,半是陈述,林疏挺直脊背,瞥向坐在他身侧的男人,出乎意料的,沈缚比他听得还要认真,轻抿着嘴角微微点头。忽地,仿佛感应到林疏在偷瞄他一般,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林疏飞快地躲开。
“我……咳咳!”林宗嵛清了清嗓子,示意心不在焉的儿子注意听,“你还没出社会,小缚也还没大学毕业,离接管家里的事还早,本来我是没打算跟你们说这些的,但刚刚小缚主动跟我提了一嘴。”
“———订婚之前,小缚划给小疏他手中华跃集团5%的股份,作为聘礼。”
林宗嵛顿了顿,道:“当然,作为回礼,林家也会给予相同的股份回赠。”-
这顿饭吃到很晚,宾主尽欢,林宗嵛难得喝到神志模糊,就连滴酒不沾的葛秋婉都小酌了半瓶啤的,林疏还是喝他的饮料,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张桌子上坐的人全是他的“长辈”,他这个一喝酒就歇菜的小菜鸡只有乖乖选雪碧还是可乐的份。
最后自然是要留宿,林宗嵛许久没摄入这么多酒精,胃有点不太舒服,葛秋婉放心不下的陪着他上床休息。餐厅只剩下一对准新人,几乎是沉默了一整个饭局的林疏站起来,拍了拍沈缚的肩,让他跟着他进了盥洗室。
“关门。”林疏站在灯光下,冷冷道。
沈缚依言照做。
“过来,”林疏勾勾手指,长长地吐了口气,“把脸伸过来,我要扇你。”
沈缚头一次展现出犹豫,委婉地提醒他:“等爸妈都睡了,我去你房间,你扇个够。”
“没有那种美事。”林疏嘲讽道,“你自己想办法别被发现吧。”
葛秋婉安顿好丈夫后,出来就看见自家儿子正孤零零地坐在桌前喝东西,保姆给他熬了壶枸杞补气汤,满屋子都是枸杞碾碎后的散发出淡淡的清甜味。
好看的东西总是会引得旁人驻足欣赏,林疏结合了父母双亲的所有优点,外加自身的基因彩票,又白又瘦,个头在同龄男生中只能算中规中矩,但胜在比例逆天,就算跟比他高十公分的男生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那双包裹在裤管下的,又直又细的腿。葛秋婉非常满意自家崽崽的小脸蛋,远远地倚着墙望过去,心满意足地看够了才道:
“那孩子人呢?”
“不知道。”
林疏咕嘟咕嘟地喝着汤,头也不抬。
葛秋婉恐吓道:“你们俩今晚给我各睡各的啊。”
林疏:“……”
问完这句,葛秋婉就跟想起来什么似的,眉头一皱,凑到林疏耳边问:“你们两个在外面单独待了那么久……嗯……”
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顿感家庭教育中性教育的缺失有多么可怕,葛秋婉被酒精浸泡过的神经反应比较迟钝,导致她努力思索了一番,才想到,可能他冰清玉洁甜美可爱纯洁无暇懵懵懂懂未经人事的儿子,被人拉上床从前到后被吃了个遍都反应不过来被做了什么。
林疏满头雾水,以为他妈看出了些端倪,紧张起来:“什么?”
“呃……”
葛秋婉眯了眯眼,温文尔雅道:“结婚之前,你不能不穿衣服跟男人睡觉。”
林疏:“………………”
“好的妈,你快睡吧,感觉你要晕倒了。”林疏面无表情。
葛秋婉踏着凌波微步被佣人扶着上楼了。
沈缚挨了他两巴掌,在脸上的巴掌印消失之前都不会贸然出现。
夜晚还有很长,林疏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书桌前整理思绪,重见天日后他逐渐掌握沈缚策划的一切:先是布局将他囚禁,再软硬兼施迫使他同意婚约。接着,通过一系列手段斩断他的退路,让所有人都知道,让两家的公司产生利益上的牵扯,使他要考虑的东西越来越多,要顾及的人也越发亲密,最后不得不放弃所有反抗的可能。
沈家这种大公司跟林宗嵛白手起家的产物不是一个量级,美其名曰股份互换,谁也不欠谁,实际上还是沈缚对林家的一种单方面的馈赠,或者说,保证金,假如因为他的原因导致两家人的关系破裂,林宗嵛完全可以用这5%的股份报复回去。
除此之外,沈缚主动赠与股份,也暗示了未来会让资源向林家倾斜。从此是一家人,一句场面话,沈缚想让它变成真的。
从小照顾着自家儿子长大,早早地便上门提亲,聘礼诚意满满,态度谦卑认真,最重要的是儿子也跟人家“两情相悦”,站在父母的视角,倘若不说他被强制的经过,林疏甚至想不到其他可以拒绝这桩婚姻的点。
……唯有让沈缚,不,沈家主动拒绝……
不但要对方主动拒绝,造成的一切损失还要由沈家承担。
什么样的事才能使纵横商界的沈家自损颜面,不得不低头呢,假如找不到这么大的外力,那么是否可以从内部攻克?
内部……
大脑飞速运转,林疏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投入在构思之中,时钟一圈圈走过,直到指尖传来刺痛的麻痒,林疏才回过神——他不知不觉啃上了指甲,已经将一小块肉磨破了。
但他的计划已经成形。
台灯的光圈调到最暗,林疏奋笔疾书着,一夜未眠-
每天做重复的事,光阴就会在无知无觉中悄然溜走,林疏自由自在的闲适生活又回来了,无比荒诞的暑假竟然一眨眼就过了大半。
订婚的消息在两家人的协商一致下,停滞在了极少数人存在的小圈子里,知情人大多是年过不惑,甚至头发花白的顶贵,城府深沉,教养极佳,虽暗自嘀咕传播中断的蹊跷,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此事“不可言说”,纷纷闭紧了嘴。有些已经告诉妻儿的,也纷纷下达封口令。
得知林疏终于“度蜜月”回归了,兄弟群简直炸了锅,龙奇邃一天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消息不要钱似的刷屏,拼命打探订婚消息虚实:
龙子爱抽烟:出来聚。
龙子爱抽烟:出来聚。
龙子爱抽烟:出来聚。
………
龙子爱抽烟:出来聚。
木木:最近有点忙。
龙子爱抽烟:?认真的吗林疏同学,这个假期咱们还一面没见呢?
龙子爱抽烟:不是,你找的老公对你做啥了,你的大脑结构已经变异了你知道吗。
龙子爱抽烟:崩溃.jpg 大哭.jpg
龙子爱抽烟:你别告诉我,你老公不让你跟别的男人说话。
龙子爱抽烟:说吧,什么时候把兄弟们单删了,我通知下去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木木:我订婚的事,在学校没有传开吧。
龙子爱抽烟:没有啊,就那几个老造谣你的好事哥一直在狗叫,建了一堆帖子和群,不过好像被教学处制裁了,好久没见到他们人了,现在大家的普遍倾向于是他们传出来的谣言。毕竟高中就跟人订婚了,还是跟男人,这事放在你身上太猎奇,本来就没人信。
木木:好的,谢谢你,奇邃。
木木:快要高考了,我想好好学习了,可能都没有什么时间出去玩了,开学后我们学校见吧。
龙奇邃:………
龙奇邃:????
林疏确实在忙,他在忙着写一封信,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将他跟沈缚一同度过的十八年写了下来,包括最开始的美好时光,他对沈缚不正常控制欲的反感,到最终的爆发,破裂。
这封信在脑海中浮现时只是零星的只言片语,可真的到了落笔之时,林疏才惊觉这项工程的艰巨,他断断续续地回忆着,时停时续,极力想做到客观公正,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叙述,不想让阅读者感受到撰写人过于浓烈的主观感受,从而影响阅读者的判断。
但写在纸上却是满满当当的个人感情,很多文字旁都有笔尖重重戳下留下的黑点,还有断笔时所用力气太大而导致的划痕。
构思信的内容耗费了两天,而把这封信写完,则用了大半个月,废弃的纸团扔满了纸篓,林疏怕爸妈发现,买了打火机偷偷抱到浴室里去烧,被烟熏火燎的浓烟熏得眼泪直流,等只剩下灰烬了,再倒进马桶中冲掉,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要把这份信交给一个人——沈老爷子。
这位曾经翻云覆雨,审时度势,以一己之力为子孙后辈建立起如此庞大商业帝国的人,也抵不过时间的腐朽,变得垂垂老矣,林疏还没有来到世界上的时候,就正式在媒体上宣布隐退,将手中的权柄通通移交给他的后代。有传言说他仍是家族的无冕之王,为防止人走茶凉,牢牢掌握着大量股份与人脉,随口一句话就能决定沈家未来的走向。
这属于豪门隐秘的范畴,林疏对此并无兴趣,听过就忘,还是沈缚帮他想起来的。
“你见过我的爷爷么,他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订婚之前,他想见见你,我们一起去吧。”
还是不要一起去了,林疏一张张整理着他所写的内容,将它们塞入信封中保存,目光冰冷。
他要先去一步了。
如何见到沈老爷子,这是林疏整个计划中最为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一部分。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富二代,林疏在他的同龄人中很有名,林疏的爹妈在他们的圈子里也很有名,但对于那种开山鼻祖级别的人物来说,他有可能会认识林宗嵛葛秋婉,但绝不会认识他们的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林疏不能寻求父母的帮助,而要检举的人是沈家寄予厚望的唯一继承人,他也不能鲁莽地去找某个沈家人,至于身边的狐朋狗友更是靠不上。
至于用来社交的宴会,目前放眼全国能请得动这位老人出山的,也就是他本人五年后的寿宴了,等到那时候再去,恐怕他孩子都生了一地了。
能想到的可以让他垂直接触到人的方法,仅剩下效率最低的,也是希望最渺茫的那种——打探老爷子常住哪里,有没有什么爱好,习惯性出现的场所有哪些,然后等。真正实行起来,可能还不如等老爷子过大寿。
林疏一边物色着跟老爷子话语权相当的人,一边坚持不懈地用仅有的手段去搜罗信息,在这件事上又浪费了他一个月的时间,正当事情彻底陷入沼泽的深渊,趋近于停滞不前时,林疏从父亲那里得到了雪上加霜的消息:
他们已经做好了股份转换前的所有准备,再过两天就要正式交换了。
林宗嵛在餐桌上多吃了两碗饭,点了点恍惚的儿子:“我跟小缚的意思差不多,他想把这笔股份直接转让给你。”
“……我?”
林宗嵛颔首:“是,单独给你开账户多费了点时间,今天晚上才勉强交割清,明天就能去签合同了。”
葛秋婉抚掌而笑:“诶呀,这小子不错不错,很上道嘛。”
林疏:“……”
他上一次跟沈缚说话,还是在数月前沈缚要离开的那天,父母好心专程站在后边,留给他们单独送别的空间,爹妈的目光如芒在背,沈缚垂眸盯着他半晌,才道:“我走了。”
“………”强压住想一巴掌抽上去的欲望,林疏咬了咬牙,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
沈缚没听到一样,还不走。
林疏又多挤了几个字:“再、见。”
就是这样。
这份文件一旦签署,捆在林疏身上的束缚便再增加一层,林宗嵛这番话无异于将秋后问斩改为了立即执行,林疏努力想保持淡定,不自乱阵脚,可还是忍不住捂着脸崩溃了一小会儿。
也只有一小会儿,因为转机随后就到了,正是被这份转让书带来的。
他收到了沈老爷子单独约见的邀请。
就跟影视剧中的情节一样,突然出现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轿车,下来一名西装革履的墨镜男将他拦下,礼貌客气地说出“沈老先生想见您”的原因,等林疏同意后抬手为他拉开后座车门。
一路被拉到城郊一处掩映在竹林深处的四合院,青砖黛瓦间透着岁月沉淀的威严。穿过雕花影壁,院中假山流水环绕着几株百年银杏,金黄的落叶铺满石阶。
一位头发花白、长寿眉垂至颧骨的老人正在紫藤架下沏茶,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来时,林疏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见到了谁。
这、这么容易?这么突然?
面面相觑,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从上到下地打量,林疏舔了舔唇,打招呼道:“您好……”
一下子见到在商界叱咤半个世纪的大佬,他紧绷着脸没有露怯已经是很非同一般的胆量了。
沈老爷子名为沈振,他点点头,撑着拐杖站起,出乎意料地冲林疏和蔼一笑,周身杀伐果断的血腥气为之一收,与任何一名普通的老人无异。
“你就是小疏。”
沈老爷子走过来,竟然亲自引着林疏就坐:“孩子,别紧张,只是我这个不问世事的老头,想见见孙子的媳妇罢了。”
“原本那臭小子说的好好的,过两天就让我见,结果从此没信儿了。”
沈老爷子嘟囔着抱怨了几句,爽朗道:“正巧啊,沈缚想把他妈留给他的股份都给你,要经过我的手,咱们俩正好见一面。”
林疏一愣,他只知道沈缚的母亲很早便去世了,却不知道她还留了股份给沈缚。也难怪沈缚还没接管公司手里就有这么多可操纵的股票。
踌躇着说出口的话卡在嗓子里:“啊……”
“挺好的,不靠家里娶媳妇的行为我很满意,”沈老爷子敲了敲桌面,立刻有人出现给他们沏茶,“但是家里肯定不能什么都不表示,这样,该拟合同了,我作主再添5%凑个整,图个圆满嘛!”
林疏一愣,呼吸起伏间,位于里层衣服内侧的信封尖角一下下扎在他的肋骨上,他沉默着将信取出,然后递上。
“我也一直很想见您,想寻求您的帮助,”林疏挺直脊背,下巴微扬,不卑不亢道,“这封信的内容详细记述了沈缚用尽手段,囚禁胁迫我同意订婚,又迫使我欺骗父母的前因后果。”
“我早有耳闻,您素来治下极严,家风正清,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我被威胁不能向父母求助,其他人帮不了我,所以只好将您视作救命稻草……”
按计划,他应该挤出一点眼泪,林疏闭了闭眼,调动情绪,却发现心里除了麻木的冰冷外什么都没有。
沈老爷子接过信,打开,当着他的面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神色像水一样蒸发得无影无踪,眼神如炬,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喘不上气来,立在一旁的佣人眼观鼻口关心,唯有林疏一个人直视着动了气的老人。
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沈老爷子动了,将信纸重重撂下,长叹一声,仿佛身体里的精气都随着这口气出去了一般,整个人无形之中沧桑了下来。
“好孩子,”沈老爷子掐着眉心,张了张嘴,“你受苦了。”
“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给你父母一个交代的。”
被黑衣保镖原封不动送回车上时,林疏明显能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变得更加小心谨慎,好像他刚完成了什么绝对不可能的壮举,顺利地从鬼门关走了出来。
直到车辆启动,缓缓将山灵水秀的四合院甩在身后,林疏才扯断了他一直以来高度紧绷的神经,软了身子靠在窗边。他不是没想过沈老爷子会打破自己一贯坚持的原则,包庇他亲孙子的可能,退一万步来说,如果这件事真的没有下文了,林疏也还能接着拿出planB、planC,无非就是效果没有沈老爷子直接发话来的好,也可能会使林家受到影响而已。
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落下,仅仅过了不到半周,沈老爷子便以同样的方式再度约见了林疏。
老人言简意赅道:“你走后,我立刻把他从南城召回来,把你写的信给他看了。”
“真是……供认不讳啊。”似是觉得用这样的词很可笑,老人颓唐地扯了扯嘴角。
林疏捧起茶盏喝了口:“我没有骗人。”
“您是怎么处理的?”
老人也跟着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一口饮了大半,而后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家法处置。”
原本一开始是到不了上家法的地步,沈缚风尘仆仆地回到本家,就被爷爷勒令跪在祠堂冰凉坚硬的水泥地板上等,一句疑问都没有,沈缚顺从地照做,跪也是一种惩罚,他做得很标准,双膝受力,腹背绷直,头正肩挺,一般人坚持把个小时就得不受控制地瘫倒,而沈缚这一跪就是一整天。
眼看再跪下去膝盖骨就要废了,沈老爷子才出现,将林疏的信扔在孙子脸上:“看完了给我一个解释。”
沈缚看完了,指尖在末尾飞扬的“林疏”二字上停留片刻,而后道:“都是真的。”
震怒的老人直接扬起手中沉重的实木拐杖,狠狠砸在孙子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恐怕脊柱都有砸坏的风险,沈缚闷哼一声,早已麻痹的双腿使不上力,身体径直倒下,重重摔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沈缚用手抹掉,眉毛都没皱一下,还想去扶气得粗喘的老爷子,奈何连移动都做不到。
沈老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引以为傲的继承人,失望到了极点一般摇着头:“从小,你就比别的孩子成熟稳重,心思缜密,从来三思而行,未曾鲁莽过一次,为什么要做这种腌臜事?”
“你说过,得不到的,咳,那就去抢。”沈缚忽地面露痛苦之色,掩住嘴,手心满是呛咳出的血沫。
守在门外的侍从见状悚然一惊,下意识要去叫人,又生生停在原地,慌里慌张地征求老人的意见。
老人重重用拐杖敲在地面,怒声呵斥道:“蠢货!!物可以强求,人难道也可以吗!!你立刻给我滚去林家道歉,婚约作废!”
“不,”沈缚又吐出一口来不及咽下的血,他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中有几分自嘲,坚定道,“不能作废,我不会同意。”
……
听到这里,林疏打了个哆嗦,追问道:“——那最后——”
“三十鞭。”沈老爷子阖眼,“没松口直接晕了,拉去抢救,救活了就关在祠堂里了。”
林疏:“……”
这个“鞭”总归不是用树枝抽的,沈缚的体格如何他再了解不过,能让他重伤昏迷的刑法,落到林疏身上能让他直接咽气。饶是对沈老爷子的狠辣作风做过功课,林疏还是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该说什么,沉寂了半刻钟,林疏问:“人……活着吧?”
“活着,我下的命令是他什么时候愿意上门道歉,解除婚约,什么时候放他出来。他不愿意就一直在禁闭室里面吧。”
沈老爷子如讽如嘲道:“我早年有过五六个孩子,跟我最亲能力最强的那几个,有的让仇家害了,有的因病早亡,就剩下沈缚他爹,一个勉强算得上守城之才的平庸人。”
“儿子不行,孙辈能出彩也不错,沈缚,我非常器重他,这孩子也没辜负过我的期望,孝顺有城府。原本瞧他妈死得早,爹也是个不管事的,会耽误了他,结果愣是没有,他比同龄人远要优秀得多。”
沈老爷子似是累了,看向林疏道:“孩子,别怕,我还活着这事就没他说话的余地,登门道歉暂且放放,我会做个了断。”
“白白耽搁你的时间,那些股份就当是补偿,你父亲那边就交由我来说吧。”
“你我两家的婚事,太荒唐,到此为止吧。”
东窗事发,父母的反应比林疏预料到的还要激烈一百倍,林宗嵛几乎是怒不可遏,再难维持分毫冷静,当即掀了桌!做工精美的的瓷器玻璃碎了满地,保姆在屋内听到响动吓得高声尖叫,跑出来发现是主人在发火又唯唯诺诺地退下。
葛秋婉快把眼睛哭瞎了,下眼睑用纸擦了太多次甚至有些红肿破皮,她像抱小婴儿一样搂着林疏,眼泪掉个没完,葛秋婉越想越后怕,没办法接受独生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父母的却一概不知,还在推波助澜,最后竟然是刚成年的孩子自己解决的!
股份自然是要了的,沈家上下为之一振,堪称卑躬屈膝地奉上了不少资源项目,明里暗里为林家的公司打通人脉,还得不到林宗嵛的好脸色。
闹到这副局面,基本上是瞒不住的,本就不知情的人纷纷八卦,猜测林宗嵛是否拿捏了沈家掌门人的什么核心机密。而在那些昔日收到过请柬的人中,则引起轩然大波:订婚又退婚,还是小小林家把沈家给退货了,说没有内情,谁信?
更有甚者手眼通天,传出消息,退婚是沈家有错在先,最受瞩目的唯一继承人沈缚犯了错,险些酿成大祸,沈老爷子因为这件事气出一场大病,已经被打压下去的叔伯旁支再度蠢蠢欲动,像徘徊的鬣狗群,期待能从失败的狮子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不过这些都跟林疏没有关系了。
他要出国了。
早在筹备反击的计划时,林疏就想好了他的退路,父母在B市安家立命,他的根就牢牢扎在这里,倘若未来沈老爷子势微,再也无力镇压他羽翼渐丰的孙子,那么林疏极有可能再面临一次这样的情况,到那时沈缚成长的更加壮大,亦失去了枷锁的钳制,他再想反抗,或许真的会变成一种奢望。
那么唯有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到一个人力不能轻易触及的地方,待在本国都不能够,必须要飘洋过海,到达世界的另一端去才行,才能彻底斩断来自暗处的凝视与觊觎,开始他新的人生。
他背着所有人申请了心仪的学校,直到拿到了offer,林宗嵛葛秋婉才知道,他们心知儿子去意已决,也理解他的顾虑,无力阻止,只能尽可能的帮助他出国求学。
取文件,过签证,开卡,换电话号,订机票,上飞机,然后起飞,林疏坐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上从窗外望去,看着亲切的,他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大地离他远去,越来越远。
彼时,他的前路一片混沌,尚未可知。
或许永远,他都不会再回来,再遇见沈缚。
第26章 进一步追踪 本章内容较为变太,论坛体……
手机嗡嗡震动了几下, 林疏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发着呆竟然陷入了回忆不能自拔。微信上季麟见他许久不回,又发了几条消息追问。
季麟:“QAQ我还是不能知道吗?”
季麟:“我们不是好朋友了吗?”
季麟:“我们不是好兄弟了吗?”
季麟:“我们不是彼此独一无二亲密无间的战友了吗!”
犹豫再三, 林疏皱着眉打字道:“原因很复杂, 我三言两语说不清的。
季麟:“那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订婚吗?”
木木:“我是被迫的。”
季麟:“!!!!”
木木:“好了不许问了,你要真想知道,改天我们见面说吧。”
一把攥住了汪汪叫的大金毛的嘴筒子,林疏缓缓吐出一口气, 手忙脚乱地跟从天而降的江铭生掰扯清,再加上大篇幅的回忆,两者合力已经快要让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力见底, 搞得他还什么都没干就有点累了。
这种低效率的疲惫状态显然不适合继续构建思维导图,林疏再次打开手机,点进那个他当”网红”的音符app, 在搜索栏处输入“林疏”两个字。
没错,他要自搜。
那些关于他的铺天盖地的短视频算是给林疏提了个醒:眼下他所处的时代, 国内互联网技术发达, 每个人的信息几乎都是透明的, 你做了什么,参与过什么,都会留下痕迹。
既然不能再寄希望于身边的人告诉他真相, 那么求助于网络无疑是性价比最高的最优解
要不就让那个“小鹿在打工”继续发展下去吧,也许因为这个账号的存在, 网络上有关他过去的消息会被更多人挖掘、记录。
嗯,就是得委婉地提醒一下账号主人,多多管理评论区, 把某些太变态的发言删了。
这样想着,搜索页面加载了出来,第一个视频正是“小鹿在打工”拍摄的,林疏没看过的视角——居然是他的背影。
应该是在公司的某处露台上,二十六岁的他脱去了西服外套,姿态懒散地趴在玻璃围栏的木制扶手上,单薄的白衬衫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清晰地勾勒出他劲瘦的身形,像是受狂风鞭挞的秋叶,给人一种他下一秒就会随风破碎的美感。
林疏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发现视频中的人面前淡淡的白雾是什么,是烟。林疏微微瞪大眼,他居然在抽烟,不,他居然学会抽烟了。
国情如此,大部分的男生都免不了会在青春期开始有机会接触烟草。家教严格、个人素质良好的等到成年才有可能碰,而剩下的那些则是小小年纪就染上了烟瘾,躲在教学楼的背面阴影处,或是深夜无人的厕所抽得烟雾缭绕。就连林疏所在的、全市最好的高中也不能免俗。
他当然是属于家教优秀的前者,二手烟刺鼻熏人的味道也绝对得不到他的半分青睐。身边流里流气的二世祖朋友喜欢吸烟,要是敢不把自己涮干净就跑到林疏面前,林疏就能当场冷下脸甩手走人。
这项优良美德是稀缺品,然而,叛逆心却是每个小孩都有的。林疏本来就秉持着“一辈子不抽烟”的人生信条,并为此洋洋得意,隐秘地期待着哪个大人发现了可以夸夸他。父母不便直接提起,林疏就找上了沈缚,趁着某天沈缚来接他放学,林疏爬在人背上,状似不经意道:
“我们楼层一堆人在厕所抽烟,烟味都飘进教室里了。”
他故作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手腕,又放到沈缚鼻子底下让他也闻:”感觉我坐门口那里都被腌入味了。”
林疏发誓他身上除了清新的洗衣液跟肥皂水的香气以外,什么多余的味道都没有,这么做只是想让哥哥顺势说上一句“没有味道,很香。”然后他再抬抬下巴骄傲道”可能因为我从来不碰烟吧,哎。”
不料,沈缚道:“嗯,你没有抽烟吧?”
林疏:”?”
他不可置信地使劲嗅着手腕,险些把四周的空气抽真空了,确信一点烟味都没:“我身上有烟味?”
“没有味道,很香,”沈缚侧过头看他,托着他的大腿将他往上颠了颠,告诫道,“你不能抽烟。”
林疏:“”
这就像他刚准备发奋苦读去写卷子,葛秋婉路过大喊了一句:“别玩手机了,赶快去学习吧!”一样,林疏惊了,怒了,生气了,汹汹燃烧的反叛心上来了,他决定去抽一根烟尝尝咸淡。
找混子兄弟行不通,有违他清高孤傲不与世俗同流的人设,林疏选了跟沈缚约好放学大门口见的一天,叫上吊车尾班的“混混老大”——一名孔武有力的刺头体育生——躲到保卫科跟教学楼夹缝中学抽烟。
混子头头跟他单独相处十分紧张,往这一站,过了五分钟已经数不清搓了多少次手,擦了多少次额头的汗,以至于巧克力色的皮肤上愣是浮现出两抹红晕。
“校、不、林、林疏同学,我是你的,咳,你的超级粉丝。”
林疏不耐烦地东张西望,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命令道:“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有,有的。”混混头子哆嗦着手从校服兜里掏出来半盒华子,偷带的手机也不幸一块掉了出来,砸在了地上。体育生也顾不上管,把烟屁股喂进林疏嘴里,佝偻着腰就要给他点燃。
林疏连忙制止他,因为嘴里含着东西,含糊道:“等等。”
混混头子紧盯着他叼着烟的嘴唇,闻言愣了愣,突然就要把那根烟从他嘴里拽出来:“换一根吧,这根已经点着了,不好抽了。”
“呃?还有这种讲究。”
林疏不明所以,但总归听有经验的人的话是没错的,于是顺从地松开,任由混混头子将被他口中津液浸润过的烟取出,拿远,而后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校服口袋。
林疏:“?”
林疏:“?????”
“你往哪放呢?你还要抽吗?怎么不扔了?”他震惊道。
混混头子结巴道:“华子,太贵了”
就一根再贵能有多贵,能糟蹋着一年十几万的学费当小混混,还会心疼一根烟?林疏无力吐槽,感觉烟民的脑子或许早就被尼古丁侵蚀得与常人不同了,无奈他今天就是来体验烟民生活的,这话不能说。林疏“嗯嗯”地敷衍了两句,就把这事绕了过去,单刀直入道:”我还不会抽,你得教我一下怎么吸,咱们再正式来一根。”
抽根烟让他说的跟上台表演似的,还得彩排一遍。混混头子喉结上下滚动,心脏砰砰直跳,重新抽出一根华子,放到林疏嘴边,声音都在不正常的哆嗦:“你你先舔舔,把滤嘴里的海绵舔湿了才好抽”
“?”林疏怔了一下,闻言错开半步,皱眉道,”你确定?我怎么没见谁吸烟前还舔舔。”
他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觉得有点恶心,嫌弃道:“要这样才能抽那就算了,好恶心。”
林疏忽地感觉,为了跟沈缚闹脾气就找人教他吸烟的行为实在幼稚得可以,颇像个跟家长吵架过后闹绝食的幼儿。
顿感没趣,林疏转身就要走:“算了,拜拜。”
“等一下!”混混头子急了,连忙扯住林疏的手臂,一把将人拽回夹缝里,“直接抽也可以,就是会有点呛鼻子。女,不,林疏同学你就像喝饮料一样往外抽就好,不要往肺里吸,先含在嘴里往外吐,有烟就说明成功了。”
再次点上烟,林疏依言照做,吸,然后吐。他吸了一肚子空气,什么都没吐出来。混混头子立在一旁,高壮的身体蹩脚地挤成一坨,期期艾艾地守着他,试探道:“要不换一根再试试,这根儿可能不好抽”
满肚子空气,林疏生了满肚子火,烦躁道:“同一盒里的,怎么可能不一样。”
正要全神贯注地再试一次,正用炽热目光注视着他的体育生突地立正了。林疏还没转过头,就听见一声熟悉的:
“宝宝。”
沈缚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也看着林疏手指间明灭的火星。
哦,忘记重头戏了。
本就为了做戏气沈缚的,不小心较上劲了而已,眼下回归主线。林疏轻咳一声,一点都不怕地将烟扔在地上,用脚尖踩灭,一副很娴熟的样子。然后他再捡起来,朝沈缚走过去的时候顺带扔进了垃圾桶。
“不好意思啊,忘了跟你有约了。”
林疏有恃无恐道:“走吧。”
沈缚来接他一向是亲自开车,林疏轻车熟路地钻进后座,刚坐好,就发现沈缚也跟着坐了进来。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林疏下意识舔了舔唇,纵使知道这人要生气,还是自己作出来的,他还是会因本能而小小地紧张一下。
紧张归紧张,林疏心里暗自兴奋:活该,谁让你get不到我的意思还说我。
沈缚问:“为什么抽烟?不是说讨厌烟味?”
“哦,就”林疏转了转眼珠子,“骗你的吧,闻多了感觉还不错。”
沈缚点头,接着问:“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记得啊,不过这是法规吗?我干嘛要听你的。”
“那我再说一遍,”对比林疏的摇头晃脑,沈缚脸上一丝笑意也无,低声道,“不能抽烟,你必须听话。”
林疏一下就热血上头了,跟角力的山羊一样,把头凑过去,同样低声道:“我、就、不、听。”
效果达到了,沈缚眯了眯眼,脸色黑成了锅底,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林疏满意得要命,险些捂着嘴乐出声。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了,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继续挑衅道:“我还要去喝酒,刚刚的大壮还说要请我去夜店呢,未成年也可以进,我改天去也去看看吧。”
他快要绷不住上扬的唇角了,一只手拧着大腿肉,另一只手用力包裹着下半张脸。然后他按在脸上的手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拽着拉到了半空,掌心朝上,并拢的五指被一点点掰开。沈缚让他的手掌放松下来,而后——
“啪”
林疏无法隐藏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瞳孔巨震!
他被打手了!!!
沈缚打他的手了!!!!!!!
力道很轻,与其说是打,倒不如说是拍了一下。因为手掌凹陷处的空气,导致响声很大,正是所谓雷声大雨点小。
可惜这些都跟盛怒中的林疏无关了。
招致了完全没想过的后果,他傻乎乎地张大嘴,胸膛剧烈起伏。沈缚检查了一下他挨过打的地方,确定一点事都没有后轻轻放开手,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再让我见到你碰不该碰的,就打你屁股。”
林疏:“”
不知悔改,不立刻低声下气地过来给他道歉哄他求他原谅就算了,他都气成这样了,竟然说还要打他屁股?!
“神经病吧!有本事你现在就打!不打我看不起你!”
林疏边喊边狂拉车门,他必须要马上下车冲进小卖部买十包“华子”吸个够!站在车前头抽!当着沈缚的面抽!
车门被从内部反锁得彻底,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林疏扯了好几下才发现,可为时已晚。校服外套被人从身后扯住,连带着他整个人都不容拒绝地被扯了个仰倒。他挣扎着像一块小肉饼一样被翻了个面,后脑勺朝上,然后被按在了男人腿上。林疏反应迅速双手撑着车座就要起来,可手肘刚刚吃住力,单薄短裤下的浑圆棉团就被大手不轻不重地扇了一掌。
肉浪乱颤,裤脚早在方才的挣扎中被蹭上去,露出颤动的腿根。林疏的灵魂好似被这一巴掌打出天灵盖了,他视野中的世界晃动了一下,胳膊脱力,又摔回了沈缚膝上,舌尖麻痹地吐不清字:“你敢打我我就要——啊!”
又是一巴掌!
这回用了上一次双倍的力,林疏大叫一声,神经末梢后知后觉窜上来火辣辣的感觉。痛是次要的,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羞耻。
好,好像打到更里面的地方了
两巴掌打在屁股上,林疏宛如一只被掐住后颈的猫咪,彻底失去了张牙舞爪的嚣张样,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紧紧夹住腿,生怕又来一巴掌打到不能被碰到的位置。
偏生轮到沈缚挑衅他了,男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俯身,附在他耳边道:“看得起我了么?可以听我的话么?”
“不能抽烟喝酒,也不能去那些娱乐场所,”沈缚顿了顿,叹气道,”再让我抓到一次,就脱了裤子打。”
沈缚严谨地补充:“故意演给我看的,也算。”
不得不说这场屁股的教训着实令林疏印象深刻。林疏不抽烟的理由又增加了一条:屁股尖会幻痛。
所以,真的很奇怪。林疏凝视着视频中二十六岁的自己将烟蒂掐灭在手指间,转过身将它扔进露台一侧放置的垃圾桶中。
好像他少年时下定决心一辈子都不会去做的事,如今一一被打破,不但都做了,甚至还成为了生活。
视频结束了,又开始从头循环播放。经过方才的胡思乱想,林疏完全忘记了他上回误入评论区后的惨痛经历,梅开二度地点了查看评论。
评论区一片欣欣向荣:
【我想象中自己迎着晚风抽烟:】
【如果忧郁是一种天赋。】
【感觉宝宝好难过的样子,把苦水都倒给我吧,我原意倾听QAQ】
【我可以倾听你原生家庭的创伤,你的过去,你的眼泪,但是听完我要干什么你知道的。】
【听说拥抱填补了人类右胸腔没有心脏的遗憾,我想填补你的遗憾,所以我可以填补你吗?】
【我就说这个评论区不会这么正常。】
【呵呵,昨天没被老公透爽,下面又被上锁了导致的。】
【呵呵,抽个烟都要塌着腰,昨晚就用的这个姿势吧,骚的不行了。】
【??????】
【妈呀,这个评论是发错了还是怎么着(截图),胡言乱语什么呢。】
【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人到底是谁啊,搁这儿跟仙家对上话了?】
【打卡黄谣哥早期经典发言。】
【@小鹿算了,期待黄谣哥下一个新号。】
【我说真的,林总到底哪里得罪黄谣哥了,上回被封了ip,黄谣哥宁可换部手机都要卷土重来啊。】
【呵呵,看他不顺眼罢了,好歹是董事会的成员,每天不正经做事就知道到处勾引男人入他。】
【他想透但没透到吧,把脑子跟心理一块憋出问题了吧。】
【真相了。】
【真相了@黄谣哥】
【真相了@黄谣哥】
【真相了@黄谣哥】
【真我靠!黄谣哥给我毕业了(截图)】
【学姐毕业论文好短。】
【笑得难受了,尼玛黄谣哥两眼一睁就是辱,哪天林总真让他透了估计这人得想办法把蛋都塞进去。】-
林疏:“”
好恶心。
谁能告诉他这个满口污言秽语yy他的人到底是谁?
林疏忍着反胃点了个举报,默默将此人的主页链接复制了一份留存,而后切出去接着看下一个视频。这些轻飘飘的语言攻击对他来说都是浮云,林疏真正想找的是有价值的“科普”。
飞快划过几个流行音乐搭配的颜值向视频,下一秒,林疏目光一凝,一道常见的配音女声配合着五彩缤纷的画面出现在了眼前:
“你或许不知道林疏这个人,但这些作品你绝对看过”
第27章 忧郁男神 “你,不是有老公?”……
“你或许不知道林疏这个人, 但这些作品你绝对看过”
似乎是为了迎合短视频的属性,机器配音出来的女声语速飞快,画面上一眨眼就闪过去“小鹿在打工”账号内的视频截图。
机械女声介绍着他“火”起来的原因:“上班偷拍领导居然做成爆款账号?三天百万粉背后公会发力?”
洋洋洒洒飘过去几条白色弹幕:“肯定签公司了啊。”
“无语了, 每隔一段时间平台就要捧一个网红出来。”
“人家能火也是靠硬实力好吧。”
“说真的, 如果这人真是华跃而非华夭的员工,那我认可他有点实力。”
“在p站上见过他。”
“?前面什么逆天东西飘过去了。”
“拜托我们把视频看完再发言好吗?”
博主言辞夸张地抛出几个反问吸引关注后,紧接着又播放了一小段他的“成名作”,弹幕战况突然激烈起来,零零散散的几条引战发言飘过, 紧接着炸出一团又一团反驳或是吵架的话,甚至密度高到挡住了视频画面。
林疏不耐烦地关掉弹幕,直接将进度条拖过这一段。下一刻, 视频中花里胡哨的贴纸标识全部清空了,配乐也变得轻柔舒缓起来,一幅巨大无比的画占据了整块屏幕。他瞪大眼, 还没来得及暂停仔细看,紧接着又闪过去两幅。
一共有三幅画。
喋喋不休的机械女声倒是停了, 没有对它们做任何介绍, 像是在照应她说的第一句话“大家都知道他的作品”, 所以只需要介绍他这个人,让观众认识到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好。
林疏突然心跳加速起来:整整三幅画,他只“认识”第一幅——那是他刚毕业时创作的, 灵感来源于他的男朋友。
画布上流淌着蜂蜜色的光晕,两枚素圈银戒以恰到好处的角度轻触, 戒身缠绕着用画笔勾勒的常春藤。左侧戒圈内嵌着半片温润的羊脂玉,右侧却对应着半轮磨砂质感的月亮,当光线掠过时, 在地面投下交融的光斑,像一团英文字母缠绵的投影。
林疏把手机倒过来看,辨认出那团英文:“Forever Yours”——此生挚爱。
橄榄绿,浅钴蓝,还有打着闪粉的金赭石色,构成了饱和度极高的背景。不知作者用了什么特殊手法处理,竟然与银戒的冷感意外地搭调。
倘若笔触可以传递创作者的心情,那么毫无疑问林疏在画画时是满怀喜悦,或者说,幸福的。这份强烈的情绪冲击着看到它的每一个人,以至于令人看久了就会头晕目眩的地步。
在林疏中断记忆的那个时间节点,这幅画才刚刚显露雏形,在画布上寥寥几笔,勉强算得上是个草稿。彼时的他还在思索构图的中心应该是什么,换了好几样都觉得不够有意义。
江临光给他送饭时观摩了好几次,提议道:“想不到物品,不如就画人吧,没有什么比我们相爱还要有意义的事。”
林疏坐久了腰就发麻,瘫在公寓阁楼画室的沙发上,无精打采道:“好俗啊,不喜欢。”
“总不能光用色彩可我不是那群玩抽象的哎,饿了。”
林疏嘀咕道,他张开嘴:“啊——”
江临光失笑,将勺子一分为二,半勺米饭半勺菜,放在嘴边吹了吹确定凉了才塞进林疏的嘴里。喂完还要帮小男友将嘴巴合上,两根手指上下一捏,将林疏肉嘟嘟的唇瓣捏成了鸭子嘴。
“戒指怎么样?人为的特殊纪念品。”
林疏一愣:“什么戒指?”
江临光沉吟片刻,又投喂了一勺汤:“我们可以定制一对,从款式、材质到上面的装饰物、花纹,怎么样,有意义吗?”
“哈哈哈,“林疏被逗笑了,忽然抵住下巴作思考状,“那咱们怎么不一块捏个雕塑呢,就放在门口当门神,每天一看见就能回忆起我们雕刻它的美好回忆,不是更有意义吗?”
“嗯也是。”
江临光好似被他说服,也学着他那样皱着眉发愁:“看来还不够特殊,要不增加一个元素,我们把它戴在无名指上,左手的。”
“哈哈哈,那不,哈,那不就变成婚戒了,哈哈哈啊?”林疏尾音减弱,一下子愣在当场。
江临光观察他的反应,直白道:“婚戒不可以吗?”
林疏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想再吃一口米饭。江临光就给他塞了满满当当的一口,林疏两腮鼓起嚼嚼嚼,又配了口汤才顺利咽下去。思考的时间够久了,他才点头道:“可以啊,不过是不是得先订婚。”
没等男友说话,林疏摆摆手推翻自己:“不要不要,订什么婚,多不吉利。”
他没由来地叹了口气,没骨头似的倒在江临光腿上:“嗯,那就先去设计一对戒指,你设计。弄好了拿来跟我求婚吧,今天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哦对了,不要太新奇,“林疏皱眉道,“壁垒陨石块!”-
林疏将这幅画放大到像素点的地步,眼珠一错不错地将占据画面主体的两枚戒指来来回回看了个遍,好像终于从中窥见了这个约定后来的结局。
他如愿以偿收到了满意的戒指,并把它们留在了画布上,那么是否也收到了附送的求婚?如果收到了,那么走到婚姻大门临门一脚地步的情人,还会因为事业上的小小分歧而分开吗?
除非是他先提的分手,林疏真的想不到任何江临光会主动跟他分开的理由。
而且
林疏下意识摸了摸二十六岁的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抬起胳膊在灯光下转着圈反复对比,而后大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外观跟用料上稍微有些相近,但重复的元素基本都是较为常见的,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跟沈缚的这个要比画作中的朴素得多。
还剩下两幅画,全部出自于年长的“他”笔下。林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拖动进度条——
他举着手机,愣愣地傻在了原地。
无他,任何一个能视物的人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停在原地,哪怕是懵懂无知的幼儿。整个画面都由黯淡的铅灰色构成,像是透过一层厚厚的煤烟玻璃看到的景象,也似乎确实是一面玻璃望出去的视角。在室内的灯光下望出去,一半是眺望者的身影,另一半则是窗外的风景。人影是一团灰白色的朦胧又扭曲的雾,而风景则是纯粹的黑色覆盖,只在视觉效果上很遥远的地方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光晕。
按理说没有画框下的介绍卡辅助,每个观展人对每幅画的理解与感触是各不相同的,从中试图解析出作者的创作状态就会更加费力。可换谁过来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都会被平静笔触下所表达的深深的忧伤笼罩,就像从画家身边领走了一小块乌云,哪怕离开很久,一种惆怅悲伤的感觉仍会停留在心头缭绕不去。
单独从技艺上来看,仅用三四个色块就能传达出如此有情绪感染力的作品,跟最初的那幅相比有了质上的飞跃。但还是跟最初的那幅相比,所表达的情绪几乎是背道而驰。
极端到林疏不敢相信是他的作品
为什么我会这样难过呢?
自己身体健康,事业有成,除了父母,还有什么是能让更加年长的、心理更加成熟的他抑郁到这种地步?
无可避免地,林疏想到了沈缚,还有这桩堪称离奇的婚姻。可用不了半秒他就将这种可能排除。
他就像一根弹簧一样,因为内核强大,哪怕承受的外力再强也只能让他暂时沉寂,在沉默中积蓄力量反击。能令林疏分崩离析的引爆线只可能在他自己手中掌握。
短短不到两分钟的视频,林疏已经停留了大半个小时之久。手机背壳早已因长时间待机而变得滚烫,他将掌心贴上去,居然感觉有些握不住。
还有最后一幅画,林疏很体面地承认,他姑且没有再看下去的勇气了。
还好,突然弹出的一则消息将他从这种游移不定的挣扎中拉出来,是季麟推荐过来的“大师”通过了林疏的好友申请……(不闲聊勿骚扰):。
林疏吐了口气,点开消息栏,回复道:你好……(不闲聊勿骚扰):(图片)……(不闲聊勿骚扰):委托须知看下……(不闲聊勿骚扰):对我水平有疑问看朋友圈……(不闲聊勿骚扰):麻烦仔细阅读,确保每一个字都看了后再确定是否要委托。谢谢。
还怪言简意赅的。
林疏依言点开那份“委托须知”:
【委托须知】
1-业务:暂不接杀人越货、黑·帮火拼、走·私交易等,除此之外都接。悬案侦破目前只接官方委托。如实在需要,加钱也可以开放特别服务。
2-收费:很贵,特别贵,十分贵。没有折扣只有加价,先付全款后办事。找钱包耳机、家里走失猫狗建议另寻他人。
3-实力:接了就能成功,不接你也找不到能接的了。朋友圈有相关案例证明,不信就单删。
4-注意:不闲聊,不说无关委托的事,不线下见面。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林疏被他那句“接了就能成功”牢牢吸引住了,点开朋友圈,寥寥几条大部分是聊天记录的截图,全是客户反馈。
反馈1:……(不闲聊勿骚扰):好评一下。
客户A:哦哦,这小哥真牛逼,我战争年代走丢了的太老爷的坟都找出来了,钱没白花……(不闲聊勿骚扰):OK
反馈2:……(不闲聊勿骚扰):给好评。
客户B:呃?你是干电商的吗还搞这一套……(不闲聊勿骚扰):快点。
客户B:呃,挺不错的,地点给得很准,人一个都没跑掉,就是去晚一步死了几个……(不闲聊勿骚扰):OK
反馈3:……(不闲聊勿骚扰):好评。
客户C:非常真实有效,小哥哥声音很好听……(不闲聊勿骚扰):OK……(不闲聊勿骚扰):勿骚扰。
客户C:?……(不闲聊勿骚扰):?人呢?不相信就删。
林疏心里有谱,正准备切回去就收到了OK哥的消息。不知是不是恃才傲物的人口气都很傲慢,丝毫不担心这种态度会流失客户。
他只想抓紧找江临光,懒得跟这人计较:我想委托两个事……(不闲聊勿骚扰):不是只找人?
木木:那是最主要的,我还想请你帮我搜集一些东西。我因病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希望你可以帮我汇总整理出我这段时间的行动轨迹,不需要多么详细具体,只要能还原个大概就好……(不闲聊勿骚扰):哦,你要找什么人,发我他的个人资料。
木木:男朋友。照片的话我手里目前没有,但可以提供给你画像。剩下的内容三言两语说不完,我做成文档发你吧……(不闲聊勿骚扰):嗯,那发一下你的吧。
木木:好的。
委托的私|家|侦|探十句话恨不得压缩成一个标点符号说。林疏咬着指甲想了想该如何介绍自己的情况,想了一圈,最后还是用名字当成开场白,发了语音过去。
木木:我叫林疏,双木林,疏远的疏。
木木:嗯你上网搜吧,第一个就是,我也不太了解我的履历,有一些错误的地方我再补充。
木木:我目前的记忆停留在了二十三岁,实际上我二十六岁了。你要做的就是协助我一起还原这三年的经历。
木木:其实二十三岁的我还在国外,过了一年才回的国。如果你连这一部分也能搜集的话最好不过,我可以加钱。
对面的句号哥突然不回了。林疏以为他是在消化信息,等了一会儿,体贴地补充:你先帮我找男朋友吧。
又过了一会,还不回。林疏直接扣了问号过去:?人呢?不接就删。
句号哥姗姗来迟,竟然也发了语音!林疏点开,发现是道质感很冷的年轻男声,吞吞吐吐地问:“你,不是有老公?”
林疏:。
他反唇相讥:“你们这行可以打探客户隐私吗?”
句号哥接着发语音:“退单吧,我赔你钱。”
木木:?什么?我还没付钱呢?
林疏纳闷地打了两个字,发现那条语音被句号哥撤回了。
木木:?????你认识我吗?……(不闲聊勿骚扰):对不起。
木木:????……(不闲聊勿骚扰):我们可以见面么?……(不闲聊勿骚扰):求你了,跟我见面吧。
第28章 梦男忏悔实录 【非常非常凝,泥塑,论……
季刑霄一生中最后悔的, 就是十来岁那回儿为了挣钱,百禁无忌,只要钱到位, 什么活都接, 一上来就接了个大单子。
甲方来自本市最顶尖的贵族高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起码十几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下半身发育的比大脑快的后果, 就是小头控制大头,骨子里的恶欲在金钱权势的滋养下肆意膨胀,一找上他就迫不及待地问:“能不能拍这个人?”
“就要这种角度的照片, 懂不?”
几十张明显是偷拍的模糊照片“唰唰唰”甩了过来,应该是集思广益众筹来的,每一张的像素滤镜都不一样, 角度内容也千奇百怪。
有专门拍腿的,被拍的受害人似乎不是很想出汗, 天气稍微一热就换上了校服短裤, 裤筒肯定自己私下离改过, 比正常长度短了一小截,原本是到膝盖上面半指的距离,被他这么一改, 大半个腿肉都露了出来,白白便宜了这位爱好拍腿的兄弟。
有这个人蹲在阴凉处吃冰棍的, 紧绷的小腿肉将丰腴的白嫩大腿挤压的变形,深凹进去的位置像是被人用手指掐着;有这个人在运动会上赢得冠军,冲线过后气喘吁吁瘫倒在地的, 宽松的裤腿什么都遮不住走了光,从正面看简直一览无余,拍腿哥设备过硬,连里面白色棉质内|裤的边都清晰可见,半个浑圆的□□因为主人的粗心,只好可怜的任人窥视。
最顶的一张是这个人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叫起来罚站,可能是打瞌睡让老师发现了,因为照片中的人根本站不住,整个人上半身趴在桌子上,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倒是很老实的站的很稳,细窄的腰低低的塌着,后面随便来个人就能掐住顶-
除了腿控还有手控,这个人的手随了本人,骨骼纤细,皮肉白嫩,薄薄的一层肌肤在阳光下像块美玉,五指修长,指甲盖粉红莹润,季刑霄挨个数过,每一个上面都有饱满的月牙。
如果说腿控哥偏运动,那么手控哥则是比较文艺,很多照片虽然是偷拍抓拍,但都经过精细的调色,滤镜也是千挑万选,随便发到网上都能当成手摸展示分分钟被广告商加爆。比如这个人在课间的饮水池旁洗过手后,沿着指缝缓缓滑落,但在指尖久久停留不愿离去的水珠,配上后边被虚化了的绿茵背景,如同咬破了一颗青苹果,口中又涩又甜。
但很快季刑霄就看出来了不对劲,手控哥跟腿控哥的最大区别,就是偶尔按快门的是手指而不是即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就有什么高下之分。很快,季刑霄就看见了手控哥的新作:这个人思考问题时苦恼的啃着指甲,两瓣湿润烂红的嘴唇克制的含住指节,良久,等分开时,漂亮的手指上就会留下一抹引人遐想的湿痕。
还有很多这个小男生双手或者单手握住矿泉水瓶的特写,尤其多,一开始季刑霄还不明所以,但很快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忽然悟了。
技术最高超的还是要数有钱哥,有钱哥似乎跟这个被拍的目标关系匪浅,所有照片无一例外都是近景直出,全是最写实的生图,甚至有的一看就是从合照中截出来的。当场拉爆一个个又是放大又是找机会的各种控们,除此之外,有钱哥还很有钱,是雇佣季刑霄的主力,没等报价就打过来十万块钱,说是尾款看质量后补。
有钱哥唯爱拍脸。
被拍的人很少直视镜头,绝大部分都是有钱哥趁他不注意拍下的侧脸,生活感满满,有这个人皱皱巴巴的托着腮,对着卷子苦思冥想的;有这个人体育课休息时吐出一截舌头散热的;还有这个人叼着一袋牛奶,有一下没一下嗦吸的照片
最绝的还是这张——背景似乎是在一辆运动的大巴车上,也许是组团参加什么活动,占据镜头中心的男生睡的很沉,靠在拍摄的人肩膀上,乌黑的头发蓬松炸毛,乱乱的翘着几根,睫毛格外的浓密,小扇子一样在下眼睑处打出一片弧形的阴影,嘴巴微微张着,从这个视角看下去可以瞥见其中亮晶晶的一抹粉意
这跟男友视角有什么区别。
季刑霄被迫输入了一大堆白胳膊白腿,整个脑子都是混乱的,猝不及防见到了本尊的高清大头照,季刑霄承认自己当时虎躯一震,鼻血就像扎到大动脉了似的不要钱的喷涌而出。
一个男的居然居然
长得很漂亮。
很骚。
季刑霄父母早亡,一下子沦为孤儿的他没那个条件,因此也没正经接受过几天高等教育,性格也逐渐变得孤僻,阴冷。但父母离世前也是堂堂正正的本分人,因此再怎么样活不下去,季刑霄也从来没接过道德沦丧的活。
道德沦丧。
偷拍可耻。
季刑霄翻来复去看着雇主传来的一张张照片,一向疲于本命的神经像是头一回察觉到身体的存在,太阳穴突突直跳,沸腾的热血兵分两路,一条直冲脑门,另一条差点没让他把裤子撑破。
道德沦丧
这样的感觉一瞬间就牢牢钳制住了他的大脑,季刑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无措的给自己的□□扇风,希望他的好兄弟可以给点面子快点下去,可是大白腿还在电脑屏幕上闪耀着,浮动着骚甜的香气,从冰凉的电子数据中钻出来,温温软软的吸附着他。
偷拍
堂堂正正。
不行。
他不能。
靠。
季刑霄用了半包纸才擦干净。
然后一把捂住脸,深深的低下了头,一股莫大的羞愧涌上心头,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人,或许不是人,而是某种急着透辟的野兽。
就这样躲在阴暗的出租房里惭愧自责痛苦绝望的度过了几天,季刑霄家里的抽纸全用完了,手臂肌肉也强健了不少,也幸亏如此,这才将他从魔怔一般的痴态中暂时解救了出来。
以有钱哥为首的甲方不耐烦的催促他:“哥们,到底接不接给个准话。”
季刑霄抖着手拒绝了……:不接。
对面一下子火了:等了你好几天就这?总得有个原因吧??
他咬紧牙关,面红耳赤的强逼自己打下四个字:……:没有道德。
对面:
对面:?
干他们这一行的本就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打擦边球,他是,雇主亦然,除非委托需要不过问雇主隐私已经成为业内铁律,但这回他是真的忍不住了,问对面:“为什么不自己拍?”
既然已经拍出来好几百个G的图包了,那么接着拍下去不就行了,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干嘛还要舍近求远找校外人士求助。
口气蛮横的二世祖们突然沉默下来,临时组建的群聊里没人搭理他,季刑霄等了一会也不在意,心想或许是觉得他触犯铁律了,
不料,想法刚刚冒头,牵头的有钱哥便悻悻道:“让他的姘头整了,以后没法拍了。”
马上有人跳起来阴阳怪气:“什么姘头,那是好——哥——哥——”
“就是就是,承认是姘头了我们林疏女神还怎么跑去勾三搭四。”
“别造谣我们冰清玉洁的高冷校花好吧,一会儿让护花使者听见了一脚给你提出B市。”
“狗屁护花使者,从我们女神出生就守着到现在还不是个备胎,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女神玩够了人家可以接盘,我们呢。”
“你特么傻|逼吧,拆我台干什么,显着你了?”
“别这样,我们还可以对着二创炉管,等待3D时代的来临。”
“往好处想,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备胎,搞不好背地里早吃的满嘴流油了。”
“就是啊,来接公主放学是假,上了车就一脚油门直奔宾馆了吧,搞不好在车上就连到一起了。”
“卧|槽啊大哥们你们怎么聊上了,丢不丢人啊,这不是交流群,群里还有外人呢。”
“这有啥的,这瘪三儿想了好几天才回话八成就是在家冲晕了现在才醒吧,我早就说过别给那么多照片,你们这帮孙子直接把老子的珍藏发出去了。”
“@……硬盘还有几百个G的资源,噢还有一些大佬的二创,要片的扣1,要道德的自宫吧,那玩意长了跟没长有啥区别。”
“性无能。”
默默窥屏的季刑霄:“”
他努力屏蔽掉没营养的污言秽语,抓住关键词:“你们是被发现了,然后被他的人处理了么?”
对面嘻嘻哈哈:“嗯呢,他的青梅竹马好哥哥应激了,我们之中代价最轻的一个爹妈老泪纵横才把好大儿留在本市接着上学。”
这么严重还要死性不改接着找“代拍”,季刑霄手心沁出了点汗,分不清是因为热还是紧张,接着问:“林疏,真的是很乱来的人么?”
脑海中闪过那张精致到无以复加的脸蛋,大大的猫眼水润透亮,肉感的唇瓣总是健康的粉红,笑起来唇红齿白。哪怕五官再姝丽,气质摆在哪,没有分毫媚俗味,完全就是个清清爽爽的水蜜桃糖。
季刑霄没有办法将这个人跟甲方口中一举一动都是在勾引男高中生起立的顶级魅魔联系到一起。
这个问题似乎很“纯”,也很“蠢”。
甲方表示不愿回答,并送给他无语的省略号“”
最后还是有钱哥解散群聊前抛下一句:“那你自己去查咯。”
拒绝了客户,丢失了一笔大单子,季刑霄数了数他开始当私|家|侦|探以来攒下来的钱。个,十,百,千,万大概能有个六位数,停一停也没关系,这样想着,他准备好设备,提前在学校附近踩好点,开启了他的私活。
出于隔着空气玷污了林疏的愧疚,季刑霄想要“反偷拍”,也想在暗处做一回英雄,把潜伏在林疏周围的不怀好意的人揪出曝光,权当作赎罪。
至于那帮混球口中的话,他是一点都不信的,想着如果有人在这方面造谣,他也能及时发现,防范于未然。
再怎样也只是高中生而已,对于季刑霄而言简直如同切瓜砍菜一般容易,随便伪装几个证件,再换套衣服,老师,学生的身份就能让他自由进出校园,以至于还有了几个“朋友”。
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很乐于分享,相信了他的转学生身份,一听他在打听林疏,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劈里啪啦说了一堆:
“好羡慕你有一双还没亲眼见过他的眼睛,”高马尾猛灌了一口季刑霄贿赂的奶茶,摇头晃脑,“那种震撼的感觉就跟近视忽然恢复了一样,他在的那块地方单独开了4K,哇,毕生难忘。”
“他是高二(二)班的,艺术生,学的是美术。”
高马尾拍着大腿痛惜:“为什么不是学舞蹈的,长手长脚的真的非常合适啊! ”
季刑霄在心里点了个赞,刚准备旁敲侧击一下那帮猥琐梦男,就见女生上演了川剧变脸,一下严肃起来,冷漠地盯着他。
高马尾:“鉴于你是新来的男的,我必须要警告你。”
季刑霄:?
高马尾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不该混的圈子别硬挤。”
季刑霄:???
“如果你们班上有男生围在一块讨论林疏,你千万不要好奇的凑上去接话,”高马尾愤愤道,“这帮人真的巨讨厌,就跟小强一样一波一波的打不完。”
傍晚放学的时候,季刑霄在临时凑成的篮球队中勇夺MVP,成功跟一篮球场的男生开始称兄道弟,将自己的转学生身份介绍完后,没一个人怀疑,他恰到好处的提起来林疏,好似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料方才跟他打出完美配合的前锋倏地面色一冷,路过他时还狠狠一撞,季刑霄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就听身后有人急忙解释:“没事吧兄弟,别在意,他拒同梦所以态度差了点。”
锯同梦是什么意思?
季刑霄面上不显,拍了拍肩上的灰,风轻云淡:“没关系,能理解。”
那人一愣,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复杂:“你也是?你不是刚转来吗?”
不明所以,季刑霄不敢贸然点头,只谨慎道:“我是他的粉丝,想知道有没有可以交流的地方。”
“”
那人不说话了,半晌,掏出手机展示了一个网址给他:“言尽于此了朋友,新世界的大门就在眼前。”
等到深夜,这个加密链接竟然才开放使用,要进入之前居然先得回答一个问题:
选择题:以下哪一种言论不应在此板出现?
A- 之前你版说要开发的等身抱枕进度如何了?
B- 出公主穿过的齐逼短裤。
C-骚。
D-林疏宝宝像小猫一样真的好可爱呀,妈妈心软软QAQ。
季刑霄:“”
他选D。
正确。
论坛不需要注册就能查看帖子,但是只有达到一定等级才可以发言回帖,他从后台用机器查了下,网址创建人的ip应该挂了虚拟漫游,在几个国家不停切换,追踪起来有点困难。但相比之下发帖人的信息就没有得到那么好的保护,很容易就能顺藤摸瓜把人抓出来。
季刑霄眉头紧皱,点击按热度排序,他想先观察一番有没有影响力较大的谣言,接着再抓出来一部分典型。
结果——
【HOT】第一人称|催眠高冷学弟后我们结婚了。
【HOT】对我爱搭不理的漂亮邻居突然穿上女仆装。
【HOT】可换衣|开发中|VR透视(审核中暂不可见)
【HOT】短漫|无马赛克《变成蕾丝花纹内|裤被公主穿着上学的一天》
季刑霄头昏脑胀的翻到底才发现这个论坛是有分区的,他进入的是默认的“原创区”。
他硬着点开“讨论区”,瞬间刷出来一排新发的帖子。
(新)哭了,终于能在粉丝论坛里发言了,想替朋友问一下总是冲公主的照片怎么办,是不是太奇怪了?
1L:你是怎么通过入版答题的?
2L:谁告诉你这是粉丝论坛?这是黑粉聚集地哈。
3L:你把标题站在操场上喊一遍,冲上来把你打成狗屎的才是粉丝。
4L:再反串一辈子只能冲照片。
5L:@版主,最近怎么小鬼越来越多了?管一下啊?
6L:版主好像被抓了应该是扭送到印度读高中了。
7L:我们忠犬好哥哥又发力了。
(新)李涛,公主是慢投币吗?有没有见过的说一下?
1L:见过,是的。
2L:没见过,肯定是。
3L:女神都不在公共浴室洗澡,也不住校,肯定有啊。
4L:回复3L,隔壁好像有类似情节的,叫《舍友的秘密》,但是作者刚写到教室普雷就坑了。
(新)校花的交友标准是啥啊,感觉有学霸也有小混混,我怎么才能认识一下?
1L:要不就在这问问吧,搞不好学霸小混混都在玩论坛。
2L:不可能的,我们女神的好哥哥严格管理他的社交,敢边yy边凑过去分分钟就毕业了。
3L:说实话,凭什么啊,我们也就在网上口嗨罢了,真去了也是当舔勾,有什么不好?况且公主又不喜欢男生。
4L:楼上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以为“好哥哥”花名怎么来的,就是兄弟们笑话他费尽心思排除风险,怕童养媳被黄毛骑了,结果兜兜转转归来仍是“青梅竹马好哥哥”。
5L:但我咋感觉公主跟这个人很亲密啊,完全当家里人一样,有事不找爸妈先找没有血缘关系的哥解决。
6L:是的是的,你永远是我的家人,好令人感动的亲情。
7L:5L闹麻了,人家好哥哥是想透辟的你搁这儿聊起来家人了,那你去管好哥哥认爹不就能跟公主当兄弟了?
第五次忍不住进进浴室时,季刑霄再一次破防了,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罪孽难消。
他真的没办法按照计划将论坛的活跃用户扒出来审判了,因为他也成了受众之一,成了那些把yy产物当成配菜独自躲在深夜的马桶上阴暗打胶的人。
一个被激素所控制的,完全陌生的人。
在忍不住利用自己的技术做更多不可挽回的事之前,季刑霄落荒而逃,将这件荒诞不经的往事深深埋在心底
也没做到。
季刑霄舍不得删掉的照片好像成了什么巫蛊咒术的媒介,每天晚上都会钻进他的梦里,把杂乱无章的梦境,搅动成一池春水。
名字叫林疏的漂亮男生,“女神”“校花”“公主大人”,就像飘在九重云霄的无情神女,而他变成了饱受折磨的襄王。
他后知后觉什么叫“梦男”。
“女神”似乎毕业后出了国,又因故回来,季刑霄努力不去过多关注,还是能有意无意接触到众多有关于林疏的信息碎片,他好像结婚了,婚礼办的很气派,不是商业联姻,丈夫正是当初被论坛抨击的“好哥哥”。
似乎是很平安顺遂的人生,跟接触各种阴暗面的季刑霄没有一点点可能建立的关系。
可人生就是这样戏剧化,兜兜转转十年过去,他们竟然又遇到了。
已婚的女神失忆了,来委托他找前男友。
激烈的挣扎过后,季刑霄还是选择顺从他的本心,把林疏约到了线下见面,地点选在了一处保密性极好的私人包厢。
煎熬的等待中,他设想了无数个开场白,以及配套的表情,姿态,可等真正见到林疏本人,季刑霄发现他不幸罹患声带萎缩,尴尬的站起来挥了挥手,张了张嘴又合上,宛如一个突然见到爱豆的狂热粉丝。
哦不,他不配称为粉丝。
林疏也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季刑霄的外貌——他以为这种干灰色产业的人,都会是那种身材矮小,存在感极低的相貌,但是面前头发半长遮住眼睛的拘谨青年显然与之相反,肩宽体阔,骨相立体,但气质挺阴湿,跟本人略带磁性的声线很吻合。
“你好?”
季刑霄一哆嗦,伸出了手:“我叫,叫,季刑霄。”
林疏刚要回握,季刑霄忽然触电般把手收回去了。
林疏:“”
什么意思?
“抱歉我”
季刑霄急促的喘息着,紧紧盯着他,像是发了病,下一秒就要晕过去:“我想说”
“等一下,别激动,别激动,坐下慢慢说。”
林疏一头雾水,心念电转:该不会是他失忆的这几年跟季刑霄有过接触?
“对不起。”
一口气喝掉提前准备好的冰水,季刑霄看着精神状态稳定了些许,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出:“大概是十年前,你”
你变成了我的杏幻想对象。
听起来不像道歉,像星骚扰。
“我”
我每天都要看着你的照片才能出来。
更像杏骚扰了。
季刑霄好像被人连扇了十个巴掌一般,摇摇欲坠:“大概是十年前,我梦想过成为你的男朋友,现在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想你道歉,林疏同学,对不起,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林疏:“?”
“你是我的,同学?”
季刑霄移开目光:“就是,见过。”
“啊,那还蛮有缘分的,又见面了,”林疏眯着眼笑了笑,惊讶道,“为什么会让你愧疚成这样,喜欢我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从我出生到现在,每个人都喜欢我。”
“而且”他转着眼睛回想,“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季刑霄局促的移动着杯子,点头,支支吾吾道:“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一直很愧疚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疏瞪大眼,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好吧,那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
“没关系。”
林疏盯他两秒,活跃气氛道:“聊天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很冷漠的人。”
不但冷漠,还不耐烦,没礼貌。
这句话不亚于一击重锤,季刑霄看着又要不稳了,目光涣散道:“我错了,我对不起对不起。”
林疏:“”他不笑了,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精神疾病吗?
为了那句“接了就能成功”才接受见面邀请的林疏迟疑了:“你是可以帮我找人吧?”
他拿出来一叠资料,摆在桌上,往季刑霄那边推了推。
“反正要见面,干脆就整理了一下,打印成实体了。”
林疏从中抽出一张画像,介绍道:“这就是我的男朋友,时间上比较匆忙,只花了大头像,如果还需要别的我再补充。”
季刑霄的视线落到那张铅笔素描上,轮廓英挺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看样子是比较爱笑的类型。
林疏见他接过,补充道:“还有搜集我的资料,你可以接吧?”
“可以。”
林疏分毫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即不好奇他口中的过往,也不关心他异常的理由,纯粹是为了达成目的,倒显得他的患得患失很可笑。
季刑霄抿着嘴:“可以问一下你找这个人的原因吗,听说你已经结婚了。”
林疏不太乐意回答:“这与我们的委托无关吧。”
“我怕被你老公找上门来算账。”
林疏:“哦,好吧。”
“不是想旧情复燃,只是想弄清楚一个真相。”林疏摸摸鼻尖。
他说的这样含糊,摆明了就是不想展开说,可季刑霄低了低头,不依不饶道:“我以为你跟你的丈夫是初恋。”
“我记得那时候,你们关系很好。”
依旧漂亮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人闻言,笑容淡了不少,回避道:“没有多好。”
“那——”
“不好意思,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季刑霄一下子闭上嘴:“对不起。”
林疏摆摆手示意没关系,道:“我的提供的资料有什么问题吗?”
五六页白纸上,详细记叙了江临光的基本信息,具体到身体哪些部位有什么特征,有哪些口癖,以及对他去向的推测。
“…分手后,可能前往C州某财团旗下顶级工作室就职。”
“嗯,实际上这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记忆中断的时间点,我们刚准备结婚。”
林疏叹了口气:“跨国找人难度比较大,我能提供的信息又有限,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说。”
季刑霄思索道:“你能确定他现在仍在国外吗?”
“……不太能。”
季刑霄没再多说什么,将资料对折收好:“我一定尽力。”
他顿了顿:“不收费。”
第29章 突如其来 “老爷子病危了。”……
魏菲发现全公司的好事者都察觉到了异样, 某企鹅聊天软件上的千人匿名群聊,还有各部门私拉的小型匿名群聊都在不约而同地滚动着一件事:
两位老板这是吵架了?
也不能怪员工操心,毕竟这么大的公司, 闻名全国, 竟然是个“夫妻档”。夫妻俩平常没什么分工合作可言,半路加入的那个“妻”也不是个只收分红的甩手掌柜。两个人持股的数额有所不同,但实际上的权力几乎对等。
因此,半壁江山中间疑似多了条裂缝,依仗着华跃吃饭的老员工便敏感地嗅到了危机。
大清早的, 魏菲从员工食堂顺了个三明治,偷偷摸摸坐在工位上,点开那个名叫“华跃商务工作分享”的千人群聊。
一点进去便自动进入匿名状态, 今天群主设置的名称主题是“海洋生物”,给魏菲分配的是“章鱼”。
同事来了不到一半,群里就已经热火朝天地疯狂滚动消息:
【海马666】:感觉这回吵架吵得有点无厘头啊, 莫名其妙的。
【比目鱼275】:也不是无厘头吧,他们之前哪里真正吵过架。
【海马666】:?怎么没有, 你上次见他们是年会吗?但凡了解的都知道我们林总是个多么刁蛮任性的小太妹。
【大海星】:@绝望海胆群主有人人身攻击了, 禁言一下。
【海马666】已被群主禁言十分钟。
【闪耀海蜇】:……说实话, 秘书处的,比目鱼说得对。以前吵架无非是林总冷脸给沈总看,坚持不到下班就好了, 现在……
看见同事开团,魏菲忍了忍手痒, 没忍住跳进去跟了:
【章鱼778】:是这样的,之前一起上下班,林总午休会钻进沈总董事长办公室的休息间里, 林总要加班沈总也会在旁边陪着等。虽然这小两口在公司这种神圣严肃的地方没做过啥越界的举动,但总归是肉眼可见的甜甜蜜蜜。
【章鱼778】:(哭)(哭)现在完全崩盘了啊!好像从小林总生病回来之后,这俩人就跟离婚多年被迫搭伙过日子的尴尬夫妻一样。上下班时间不一样了,林总也不去找沈总了,甚至遇到了林总也跟见了陌生人似的,扭头就走。
【大海星】:……我寻思见了陌生人的反应也不该是掉头就走啊?
【闪耀海蜇】:。感觉好像看见同事了(群主别禁言我)。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严肃,沈总这边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就是林总好像很排斥他一样。而且,感觉林总生病回来性格也有点变化(挠头)。
【比目鱼275】:(挠头)
【绝望海蜇】:(挠头)
【超级马哈鱼】:嘶,该不会是,沈总干了啥对不起我们林总的事吧……?
【金枪鱼8】:?跟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啊?
【金枪鱼8】:我怎么记得是小林总腻味沈总了,光明正大在公司养小三被沈总发现了呢?
魏菲悚然一惊,还没来得及打字,就见屏幕上跟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似的,唰唰唰地闪过去一排“??”还有“细说”。
关键是她好像知道这个传言是怎么来的。
另一个名叫“华跃办公用品分享”的小群,堪称全公司各种谣言的发源地。没人知道这个群里寥寥几十人来自哪个部门,平常都在做什么,群主是谁,但总之,任何有鼻子有眼的风言风语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包括金枪鱼8口中的“小三门”。
魏菲不清楚自己是否该在八卦群里尽职尽责地履行职责,半拦不拦地苍白道:
【章鱼778】:行了行了,没头没尾的还是不要造谣了。
【海马666】:你就是他养的小三吧?呵呵,我看他恨不得屁股底下坐着一个男人上班,光老公肯定不能满足他啊。
【大海星】:我测,这海马哥脑子让马里亚纳海沟挤过了?这特么从哪个频道上进来的?@绝望海蜇
【海马666】已被群主永久禁言。
【金枪鱼8】:就是我也是道听途说的:林总虽然是跟沈总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但从上学开始中间谈过几十任男朋友,其中有个他最喜欢的男的,是在国外谈的。后来分手回国了还是喜欢这一挂,后来在宴会上碰到了个菀菀类卿的,直接就当场把人拿下了,还要养在自己手下。
【金枪鱼8】:那不就相当于养在正宫眼皮子底下了,沈总肯定不愿意啊。就这么跟林总在这个问题上掰扯了一段时间,最后好像还是林总胜利了吧,小三的工位跟林总面对面呢,中间就隔着一道玻璃。
【超级马哈鱼】:…………按你这个版本,有意见的不该是沈总吗?
【金枪鱼8】:呃!那我就不知道了!
【金枪鱼8】:但是我有图为证(照片)。
这种道听途说的八卦群,你说的胡天海地、石破天惊都没人管你,顶多就是太离谱了会有人骂。可一旦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来,八卦的味儿一下子就消弭了。
群里瞬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照片的背景是茶水间,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偷拍的。体型较大的男人微微俯身,迁就着较矮的那一方的身高,让他们尽量平视。高壮的男人显然很激动,一只手扣着那个人的手腕,另一只则搭在那个人的背后。两个人身体贴得极近,头相互交错着一个堪称暧昧的角度,像是下一秒就要吻上去。
纤瘦的人没有露脸,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打了一大段话想要解释“奸夫的工作能力很强很契合林总的用人要求”“林总他只是为了公司为了工作着想,你们这群神经病不要再造谣了行不行”的魏菲:……
我去。
而另一边,林疏整理好心情,终于点开了上次看到一半便终止的视频——他的第三幅画。
这幅画要比前面两幅更加抽象,已经脱离了构建实物或者意象本身,而是转为纯粹极致的色彩表达。
整幅作品由三种白色构成:底层是带着灰调的锌白,像冻僵的云层;中间流淌着掺了钛白的丙烯,形成冰晶般的透明层次;最上层则用刮刀堆砌出带着蓝相的雪白,颜料厚重的肌理仿佛能摸到积雪的颗粒感。偶尔有几笔钴蓝的残影从白色深渊里浮出来,又迅速被覆盖,如同被暴雪抹去的足迹。这不是雪景,而是雪本身。
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故意与上一幅画单调的灰黑较劲。尽管是暴雪覆盖大地,好似没有任何生机,但观画者立足第三视角,所能体会到的却是无尽的宁静、安详与沉默。明明摸到的是雪,融化在手中感受到的却不是寒冷。
林疏再打开弹幕,先前难听的质疑已然被一众问号所覆盖。而点开评论区,前排的高赞评论,基本上全是亲眼看见过他的画的人的观后感。
不得不说,能让营销号有自信说出“你绝对知道他的作品”,全靠他作品中所蕴含的强烈的情感,以及生动鲜活的笔触,能够透过二维平面,击中对创作者人生经历一概不知的观众的心。
“当时是在某国艺术节看到的这副《玻璃》,主办方给这幅画专门腾了一整面墙来放。每个走到它面前的人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这个画面传达出来的情绪真的实在是太让人压抑了,感觉像通往异世界的大门一样,看久了会觉得神经被火烧一样喘不上气。因为站着不走的人太多,后面还引来工作人员疏通了。”
“一样,我都看傻了,被后面的老外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想起来去看这副画的小卡片。真没想到是国人的作品,我竟然没听说过。美中不足的就是卡片上只介绍了画家姓名、画的名字,对背后的故事没有文字介绍,可能需要自己感悟吧。”
“《雪野》也很好啊(:,大家可以尝试把《玻璃》跟《雪野》分别设置成锁屏跟屏保,来回切换有一种提神醒脑的效果有人懂吗?”
“实不相瞒,我都是把《雪野》当白噪音(?)用的,感觉这副画就跟一键清理似的,盯着看一会儿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都消失了。”
“咋没人说第一幅呢,跟后面两个比起来多幸福的一张画。林疏不是结婚了,画的是他跟他老公的婚戒吧?”
“好像……时间对不上?这是他很早期的作品了,但他结婚是最近几年的事吧。而且有粉丝制作过他的手部特辑,他现在戴的戒指跟画上的有点像,但绝对不是同一个啊。”
“不好意思跑题了,求一下手部特辑,谢谢!(玫瑰)(玫瑰)”
“@(关注需审核)在这里……嗯,这个账号他不光是剪手的,还有一些别的,惹怒林疏粉丝了就给他举报炸了。反正应该有其他人补档,你再看看吧。”
“好吧,那看来是跟别人的情缘了。好羡慕这个戒指的主人啊,不但能跟这么干净漂亮的男生谈恋爱,还能获得这么好看的画,被来来往往的人称赞。QAQ”
……
林疏舔了舔唇,反手将这三幅画发给了季刑霄:我这三幅画的来头也查一下吧。
季刑霄秒回……:收到。
林疏发现他的昵称好像变了,顺口问了句:你改名了?……:!!!……:你发现了……:就是,把“不闲聊勿骚扰”删了……
木木:嗯嗯,你尽快给我反馈吧……:啊,好,我一定尽快。
本以为言尽于此,谁知季刑霄竟然颇为忸怩地询问:……:你饿了吗?……:你渴吗?
木木:?……:我给你点外卖吧,还有奶茶。
木木:……………
林疏嘴角一抽,头顶掠过一排乌鸦,礼貌道:你想给华跃员工点员工餐吗?……:好的好的。
木木:……那你先点个一万杯奶茶吧,谢了。
季刑霄宛若那个刚刚在周口店龙骨山的山洞里学会用直立行走,走出洞口第一次抬头仰望星空的北京人。脑组织尚未从猿人的基因束缚中脱离,离灵长类动物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离人很远了……:啊,那今天先给你点好吗?一万杯的话,需要提前预定的…………:我问了一下,一家店可能供应不足,需要多找几家。
林疏:“……”
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林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挠了挠头,回他:我们只是冰冷的商业关系,不用对我献殷勤的。
木木:不是道歉了,你还在幻想成为我的男朋友吗?……: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木木:我结婚了……:我可以做小的。
撤回了。
又发……:你就当我不存在吧,对不起,打扰了。
林疏:“…………”
接了就能成功……接了就能成功。林疏闭了闭眼,将这句话默念了好几遍才抑制住将此人单删的冲动。
谁知刚出虎穴,又入狼穴。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江铭生清朗的声音饱含笑意:“林总,该开例会了。”
林疏愣了愣,才想起来沈缚跟他提过,每个月都会固定一天召开例行董事会。作为集团二把手的他自然是要出席。
不过,为什么不是魏菲来通知他?
林疏喝了口水推门出去,只见魏菲正抱着一堆文件站在疯狂摇尾巴的江铭生的背后,眼神诡异地看着他。
江铭生像是对自己的越俎代庖浑然不觉,将手中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魏菲清秀的脸在暗处狰狞起来,提醒道:“林总,沈总——”
江铭生的声音低了些:“沈总在等你。”
魏菲:“……”
“……知道了。”林疏瞥了一眼快要气疯的女生,示意魏菲把手里的文件拿给他,“你来是有什么别的事要说吗?”
言下之意就是,不该你做的事不要插手。
江铭生一怔,脸色白了不少:“……没有。”
林疏点点头,绕过他离开。魏菲扬眉吐气了,压抑着嘴角连忙小碎步跟在他身后。
距离拉远了点,林疏无奈:“直接被人当着面把工作抢了,怎么也没个意见。”
“就,就是,我不是看您很器重他嘛……”
魏菲不敢说她对谣言有八分信,因此在江铭生试探着跟她说“想要替她分担一点工作”时,下意识认为这是林总的意思。犹犹豫豫不知该同意还是拒绝,最后两个人一块儿到了林疏办公室门口,闹了个乌龙。
熟能生巧,想来应聘小三的人太多,林疏瞬间get到了魏菲吞吞吐吐的言下之意。那股无力感再次袭来:“以后不要随便揣测我的想法。”
一次轨都没出过,怎么大家好似都默认他要开大院了?
魏菲呐呐地承应,眼睛眨得飞快。刚想说些什么,一抹颀长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大老板来了。
得到林疏的允许后,她脚底抹油地开溜。
对视两秒,林疏率先移开视线:“我知道该怎么走。”
“怕你到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沈缚动作自然地去牵他的手。总是冰凉的手心落入温热厚重的包裹之中,林疏躲了躲,没躲过,皱眉道:
“两个快三十岁的老板,要手拉手去上班吗?”
“一直是这样。”
“……好幼稚。”
“很可爱。”
“……”
沈缚开始跟他讲待会儿开会都会来哪些人、做什么,他应该以什么态度、表情来应对。还是很有用的,林疏听得认真,不知不觉就把牵手的事情忘了,直到下电梯才反应过来。
然而也找不到松手的理由了。
“不用紧张,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你回答不了的问题,我会替你说。”沈缚安慰他。
林疏乖乖点头:“好。”
会议室里的人基本上到齐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在两人进来的瞬间全部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他们。
众目睽睽之下,林疏动了动手,还是被人牢牢地握着。他发现有几个人特别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看了一会儿,而后凑到一起低语着什么。
“沈总,”董事会的成员微笑着冲他们打招呼,“林总。”
林疏按沈缚教他的回复,竟无人察觉出异样。
会议正常进行下去。由于是例会,所以没什么需要发言和讨论的点,基本上就是汇报资金使用情况,还有一些重大项目的进度。
PPT一页页闪过,时不时有人举手示意暂停,接着提出几个问题。基本上都是冲沈缚来的,偶尔cue到林疏,也会被沈缚三言两语拦下,引到自己身上。
总的来说,相安无事,有惊无险。
林疏靠着真皮椅背,在给他准备的会议记录本上假装认真地乱涂乱画,莫名找回了上数学课时听天书的感觉。
人在密闭的室内,吹着温度适宜的空调,耳边是不急不徐的汇报声,不打瞌睡已然是给面子,但不走神是不可能的。
林疏的目光游离到会议室外。透过单向模糊的玻璃,他看见一个秘书正拿着一部手机,焦急地徘徊在门口,似是踌躇不定该不该打扰里面的人。
这个秘书他眼生,但手机他眼熟,是沈缚的。
日行一善,林疏将手猫猫祟祟地从桌子底下伸过去。他跟沈缚的位置紧挨着,很容易就能摸到对方的腿。伸到一半,他就被人在半空中抓住了。沈缚一只手在文件上写东西,另一只抓着他,“嗯?”了一声。
林疏冲他做口型:“有人给你打电话。”
话音未落,那个秘书先一步下定决心推门进来:“沈总,有未知号码给您连续打了多个电话。”
“好。抱歉各位,失陪一下。”
沈缚站起来,低头道:“一起?”
把失忆的他留在这儿独自面对一帮老油条,无异于羊入虎口。林疏这才想到这点,顺从地跟了出去。
沈缚看了号码一眼,忽地深深皱起眉,也不避着他就回拨了过去。林疏无意探听,站在离男人不远不近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玩手指。
还没等林疏把五个指头轮一遍,那边的通话便结束了。他看见沈缚面色凝重地朝他走来,附在他耳边,沉声道:
“宝宝,我们可能要回沈家一趟。”
“老爷子病危了。”
第30章 拉手手 “你的同情,让我变得像你想象……
如同一枚惊雷抛下, 林疏当即被炸得呆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从失去记忆以来,他不是没想到过这位法度严明、对他伸出援手的老人的现状。只是在当时沈老爷子就年事已高, 再加上亲孙子早已大权在握, 稳坐泰山,林疏便默认老人要么已经去世,要么彻底隐退。
可现在看来情况却并非如此。
一个大家族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奄奄一息,散落在各地的子女无论天涯海角都要赶回来,作为直系亲属的沈缚更是要一马当先, 主持大局。
林疏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跟沈缚坐进车里。于理他目前是老爷子的“孙媳妇”,于情老爷子对他有恩,这一趟总归是要回的。
“爷爷……是什么病?”
沈缚摇头:“他身体一直很硬朗, 无病无痛,只是抵不过时间。”
“先是精神头越来越差,后来散步的时候摔了一跤, 逐渐就不能动了。”
原来是这样。
说不上什么感觉,但好歹这位年轻时叱咤风云的人, 晚年没有像大多数老人那样病入膏肓, 浑身插满管子, 没有失去应有的体面和尊严,林疏稍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司机发动车辆, 黑色的迈巴赫平稳运行,在不踩红线的前提下将速度提到最高, 很快便远离市区,驶上高速。
车内一片沉默,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辨。林疏透过他这边的车窗观察另一边的男人, 沈缚接过几个电话,正在手机上布置工作,本就冷漠锋利的五官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搭在膝上的手指一下下轻敲着,像是在沉思,压迫感极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味道。
从小就是这样,在视线中没有林疏的时候,就会变成这样。
沈缚应该是很难过的,毕竟是要与一路扶持他、参与他成长的亲爷爷告别。某种程度上来说,除却沈缚的妈妈,沈老爷子应该是世界上第二个开始关心沈缚死活的人。
林疏鼓了鼓腮,犹豫了片刻,悄悄挪动屁股坐了过去,用他的胳膊蹭了蹭沈缚的。
“不用怕见人,你平常就跟沈家人来往不多,不怎么说话,到时候你跟着我就好。”
以为林疏担心以失忆的状态回沈家会惹麻烦,沈缚缓和神情,温声安抚道:“没关系的。”
“哦……好的,谢谢。”被反过来安慰了,林疏别扭地轻咳一声,心软了,把手伸了过去,“你可以给我暖手。”
“……好。”
沈缚一愣,而后错开眼,嘴角无声地勾起一点,从善如流地将手掌覆盖上去。林疏假装不经意地张开五指,让男人卡进去,跟他十指相扣。
原本是好人好事,然而刚拉住手林疏就后悔了:沈缚的指节比他粗好多,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简直是对他指头缝的严峻考验!
手掌以一个轻微变形的姿态被人牢牢握住,像塞进了一只大暖炉里,还可能要塞一路。林疏抿着唇忍了几公里,终于忍不住抽了抽胳膊,道:“好了吧?”
“好像是热了。”沈缚查看了一下他的手,“另一只呢?”
“……我其实手不冷,就是想让你高兴一下。”
沈缚垂眸道:“还是有点难过的。”
林疏:“……”
沈缚接着道:“不过生离死别是常事,我已经习惯了。”
林疏:“………………”
然后就又多牵了十里路。
像是觉得这样一言不发却紧紧贴着的行为十分诡异,林疏没话找话一样,道:“我最开始主动跑去找你玩,就是觉得你很可怜。”
“因为那时候你家比我家气派多了,房子大很多,佣人也多了不止一倍。我刚在电视上看见什么漂亮珠宝,过不了几天就会在你母亲手边出现。按理说过着那样生活的你应该要比我幸福的,起码会更开心一点吧,但你好像却不是这样,总是面无表情就算了,也没有朋友。”
“我去跟你交朋友,才发现你为什么没朋友。什么游戏都不会玩,不看电视,不看漫画,回到家里就是写作业,写完再去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拓展班。哦对,还不爱说话,我叽叽咕咕说得嗓子都哑了,你就‘嗯’‘好’‘好的’,笑一下也好呀,你也不。我栓条小狗出去它还会舔我的腿呢。”
“唉……”
林疏突然叹了口气,眯着眼睛,嘟囔道:“沈缚,你特别对不起我的地方就在于,你让我觉得我做错了。”
“明明咱俩根本玩不到一块去,就因为那点忽然萌生的同情心,我就冒失地闯进你自成一套的世界里——”
“就像这样。”林疏抬了抬他们纠缠在一块的手。
“我只是好心路过,你就觉得我不能再走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抓着我不放。”
“……”
林疏闭了闭眼,偏过头道:“抱歉,我没控制住情绪,不该在这时候说这种话的。”
沈老爷子居住的公馆不知不觉间已然近在咫尺,遥遥望去,门口临时停泊了不少型号各异的豪车。车里的主人拖家带口,行色匆匆地从大门进去,将钥匙扔给负责调度的安保人员,让他们将车放到车库里去。
他们的车由远及近,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力。门童很显然认得这辆车的车牌,忙不迭隔着老远便迎上来。正准备往里走的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似是在迟疑该不该上前搭话。
“从后门走。”沉默良久的男人降下隔音的隔板,示意司机避开前方等着寒暄的人群。
而后,他终于开口回应林疏,声音很平:“你说得对,拥有的太少,所以才会舍不得失去,因此做出那么多失控的事情,伤害了你,是我的问题。”
“——但你没有做错。”沈缚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轻轻道,“你的同情,让我变得像你想象的那样幸福,快乐了很久。”-
这还是林疏头一回来到栖云别苑,沈老爷子的父亲发迹的地方。名字取得雅致,但这里的每一块瓷砖青瓦都饱经腥风血雨的洗刷。灰白色的高墙爬满常青藤,铁艺大门上繁复的雕花精美绝伦,尽管先后经过多次修缮,边角处仍有被氧化的铜绿,无声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展示着令人只可远观的威严感。
不得不说从后门走的确过滤掉了百分之八十的闲杂人等。沈家族大枝多,能叫沈老爷子一句“爷爷”的男女老少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若是一口气全放进来,再庄严肃穆的地方也得被弄成菜市场。于是在以沈缚为首的直系血亲跟老爷子见完面后,剩下的人才能看情况有资格进入内宅。
一路走来没看到什么要打招呼的人,林疏面临的社交压力骤降。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大厅门口守着一个看着就水灵的少年,遥遥瞧见他们便走进去叫人,然后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出来,冲到他们面前,抿着嘴拘谨道:
“表哥。”
沈缚颔首。
又原地一个45°转向,冲林疏腼腆一笑:“表嫂。”
林疏:“……”
怪不得看着怪水灵的,原来是脑子里的水泡发了。
“小盱,大家都到了么?”沈缚似是浑然不觉他的僵硬,低声询问道。
沈盱小鸡啄米式点头,抬手指引他们往前走:“除了二叔以外都来了,他们都在等你俩。”
沈缚的亲生父亲能让沈老爷子厌弃到放弃的地步,其为人的品行可见一斑。他是个私生活极为混乱的人,工作能力上平平无奇,造人业务上倒是打遍天下无敌手。若是哪个花边报纸闲来无事想要算出来他跟多少个女人生出来多少个孩子,那等到倒闭估计也摆不清这笔烂账。
乱七八糟的孩子给钱的给钱,改姓的改姓,除了沈缚这个板上钉钉的婚生子,加上最后认回家的两男一女,到头来有资格守在沈老爷子身边为他送终的,也只有这四个孙辈,还有他们各自的家庭。
沈盱的父亲沈兴庆,还有姑姑沈夏旋各自占据了大厅长桌的两侧,一言不发,中间间隔的距离足以容纳下整个银河系。林疏看了他们一眼,趴到沈缚的耳边问:“你爸呢?”
林疏甚至记不清沈缚父亲的模样。
沈缚道:“爷爷不想见他。”
“大哥你也来得太慢了。”
沈夏旋一头干练的短发,黑框眼镜黑风衣,高筒靴的鞋跟在大理石地面踩出清脆的响声。她走过来,美艳的脸停在林疏面前,双手抱胸:“这么久不见,嫂子倒是看着越发好看了。”
林疏:“……???”
他顿时紧张地攥住了沈缚的衣角。
什么意思?这是在跟他寒暄吗?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他跟这个人关系是好是坏?这句话该怎么回?
沈缚回握住他,将沈夏旋隔开,冷冷道:“再没个正行就出去住外堂,别在这待了。”
“切,我也没跟你说话吧?嫂子你怎么不理我?”
“行了!小妹你别跟大哥顶嘴!”沈兴庆终于凑上来,却是跟儿子站在一起。
能看得出这家人的关系一个比一个复杂,一个比一个紧张。
林疏对他们的私人恩怨一概不知,就跟过年时被拖去走亲访友的内向小孩一样,被中国人复杂的亲戚关系冲昏了头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不躲到家长身后。
他忽然想起被沈缚囚禁的那几天,有人听到消息过来打听时说的话:“听说他们那种有点年头的家族家规都很多吧?你过去给人当老婆了会不会特别辛苦啊。”
规矩多不多还不知道,反正人是挺多的,确实非常辛苦。
万幸沈兴庆没有试图上来跟林疏搭话,仅仅是客气地微笑。倒是他的儿子对林疏十分热情,看着像高中生的男生挪着脚步,见缝插针地冲他伸出手:“表嫂,你热不热?把外套给我吧。”
有佣人在一旁侍候着,这活哪里轮得到沈盱做。林疏愣了一下,还没拒绝就听沈夏旋不阴不阳道:
“真是好孩子,知道你爸寒气重,不需要脱,就帮嫂子脱了,孝顺!”
沈兴庆下意识扯了扯身上的外衣,面部神经不自然地抽动:“沈夏旋——你!”
沈缚带着林疏绕过硝烟味弥漫的战场,径直上了楼。沈老爷子让位给长孙后便深居简出,退居在他儿时所住的栖云别苑之中。老人心知肚明自己大限将至,早已药石无灵,不愿将生命的最后时光浪费在医院,眼下也只是象征性地将几个医生护士安排在了卧室附近,负责到时候对他进行最基础的抢救。
踩着绵软的地毯,脚步声被尽数吞没。沈氏兄妹到底还是爆发了争吵,没有任何跟上来的意思。到了落针可闻的环境中,林疏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问:“他们不来吗?”
沈缚淡淡道:“他们能得到多少,已经不取决于爷爷,而是取决于我。不诚心实意的看望,来了也只会惹他伤心吧。”
沈老爷子的保镖还是西装墨镜那一套,一左一右上前替他们推开沉重的实木门。卧室内熏了安神香,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闻起来安逸中透露着不可避免的衰败气息,令人心头一沉。
就在董事例会进行时,沈老爷子呕出了一口暗沉的血块,随后便意识混沌起来,躺在温暖舒适的大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待在床边随时待命的护士悄声道:“老先生方才醒来了,喝了些水又接着睡下了。”
“睡”这个字用得很委婉,用“昏迷”来形容更为恰当。沈缚垂首,深深地凝视着床上形销骨立的亲人,道:“我知道了。”
林疏陪他一同站在床边,瞳孔颤动,简直无法将面前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跟记忆中的沈老爷子联系到一块。他还是想错了,就算没有乱七八糟的管子跟针插到身上,人到了生命尽头也很难保持光鲜。
既然这样,只能等到老人清醒时再来了。然而谁都不能保证,他是否还有下一次醒来的机会,或许刚刚被他们错过的,就是最后一面。
林疏难掩低落地低下头,突地被沈缚拉起了手,放到了沈老爷子平摊在床上的手心中。
“他好像想跟你说话。”沈缚用气声道。
有那么一刻,林疏觉得沈缚的体温好似等同于老人微冷的掌心。
林疏怔住了:“什么……”
他的指尖传来一股轻微的挤压感。林疏扭过头,看见床上正在昏睡中的老爷子微微掀起一点眼皮,蜷了蜷手指,眼底倒映出林疏惊讶的脸,而后迅速合上,再次陷入昏迷之中。【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