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才不会后悔 媳妇孩子热炕头


    大众印象里, 浅棕色的眼睛没什么出奇的,色泽像稀释的咖啡般平淡。


    但程明凌的眼睛却截然不同。


    当认真凝望一个人的时候,他的那双眸子像是被晨光照亮的山林落叶上的露珠, 浅棕色的虹膜上浮动着细碎的金芒。


    一如此刻。


    程明凌专注地看着纪觎,瞳仁不自觉收缩, 那些隐匿在棕色里的暖金色纹路便舒展开来,像是将融化的蜜糖浇铸进了琥珀, 清浅的泪意随着他眼睫的颤动明明灭灭。


    澄澈又透亮。


    纪觎看着他以祈求期待的目光等待自己的回答。


    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涩意涌上心头, 纪觎皱着眉掏了掏兜, 什么也没摸到。


    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太过匆忙, 没有将烟盒带来,他又将手指放下。


    然而, 下一秒程明凌却打开床头柜, 从里面掏出来了什么。


    纪觎随意地瞥过去, 在一盒香烟就这么呈现在他面前时猛地愣住。


    他没接, 而是攥住了对方的手, 眉头下压, 眼神很凶:“谁让你买这个了?之前没呛够是吗?还敢学!”


    程明凌完全不怕, 梗着脖子盯着他看:“我说过了, 你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说着, 他把烟盒打开递给纪觎,里面赫然是已经少了几支烟的状态。


    纪觎闭了闭眼, 冷声让系统调监控的回放。


    系统兢兢业业地去干了, 他则是一把夺过烟盒放进口袋里。


    “不抽吗?”程明凌凑过来,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发烫的鼻息喷洒在下巴, 眼神幽幽地望着纪觎。


    他手里甚至拿了一把打火机,按在点火的位置,像是只要纪觎一声令下,他随时就会凑上来帮忙点烟。


    “抽什么?”纪觎心里火气很重,把打火机也抢过来塞进口袋,掐着他的两颊,“信不信我抽你。”


    他万万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乖巧听话的程明凌,私底下竟然这么犟,什么都敢学,还敢瞒着他做。


    如果不是他今天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发现对方在学坏。


    “也可以。”程明凌反而在笑。


    即使脸颊被掐着,笑起来有点费劲,但还是在笑,唇角上扬的弧度太灿烂,灿烂到刺目的程度。


    纪觎怒极反笑,眼神扫试了一圈屋内,蓦地转身而出,在即将重重把门掼上之前,又放松了力道。


    “咔嚓”一声,门舌轻轻落锁的声音响起。


    猝不及防之下,程明凌没能反应过来,伏倒在了床上。


    他睁大了眼,正想要追出去,但是发烧酸软的身体,与眩晕的大脑却阻止了往外的动作,情急之下差点直接掉下床。


    纪觎拿着保鲜膜棍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卷发男生往外蹿,差点把自己摔在地上的模样。


    他走过来将人接住,把人抱到床边,然后在程明凌要攀上来的时候,往里一推。


    跌坐在床铺中央的卷发男生怔怔地看他。


    “伸手。”纪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视线避开对方想要索求拥抱的姿势,目光落在程明凌的手掌上。


    程明凌一时间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系统此时已经成功调取了前几天的监控。


    纪觎清楚地看到了监控里,栗色卷发的男生被烟呛着流泪,然后学着纪觎曾经的模样刮了刮喉咙,喝下几口冰水压下咳嗽,再继续对着点燃的香烟深吸一口气的模样。


    对方的额头上还流着汗,除了潮红得不自然的面中,其余部位满是苍白的颜色。


    再一看时间,昨天夜里三点。


    凌晨,发着烧,流着泪,喝着冰水,抽着烟。


    乍一看很潇洒,很有不羁的风格。


    纪觎却看得怒火中烧,对着程明凌回过神来伸出的手心,重重地抽了下来。


    “啪——”纸筒破空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寸头男生仿佛夹着冰碴的语气,“下次还敢吗?”


    程明凌盯着他,眼圈一瞬间就又红了。


    纪觎面不改色,又是一抽落下:“啪——”


    “我问你还敢吗?”他的眼神凶神恶煞的,漆黑深邃的眸子锁定坐在床中央,抿着唇瓣看起来很委屈的卷发少年。


    卷发少年摇头。


    “不敢就……”纪觎以为他认错了,准备收起纸筒。


    然而,下一秒程明凌的话语传来,就让他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个意思。


    程明凌眨了眨眼睛,眼泪淌下来,还笑着:“纪觎,你打得一点都不疼。”


    看着声势浩大,实际上外强中干。


    保鲜膜的纸筒中空,刮着风也漏风,一顿操作下来,落到他手心的只剩下很轻的一点敲击。


    程明凌看得很明白。


    真正想要打人、惩罚人的手段有很多。


    这个房子里,不说别的,单单是能用来揍人的工具就很多,扫帚棍、拖把棍、晾衣叉……哪样不比这个保鲜膜棍子好用。


    所以——


    “纪觎,你心疼我。”程明凌看起来很得意,还有几分窃喜。


    纪觎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看他死不悔改的模样,收到一半的棍子又落了下来:“啪——没有。”


    然而,程明凌没理纪觎皱着眉警告他的模样,自顾自地答:“你就是心疼我了。”


    说罢,他迎着纸筒而上,挨着跟挠痒痒没差别的抽,在床上蛄蛹了几下,发现还是没力气,干脆直接蓄力,朝着寸头男生一扑。


    眼见程明凌准头歪了,差点要滚到床下,纪觎瞳孔微缩,眼疾手快地把人捞回来,然后因为惯性,被带着倒在了床铺上。


    始作俑者没觉得凶险,在纪觎的呵斥落下之前,眼睛弯弯的笑得狡黠。


    这下还不知道对方是故意的的话,纪觎就白跟程明凌相处这么久了。


    “起来。”


    他冷着脸推了推趴在自己身上的程明凌,但是对方跟八爪鱼一样,不仅不撒手,还把四肢都缠了上来。


    “我不要。”程明凌嘀嘀咕咕,“起来你就跑了。”


    “程明凌!”纪觎沉声呵斥,用力地去推身上的人,“撒手。”


    “纪觎!”程明凌用相同的音量喊着,不过因为声音沙哑略输一筹,但是他的姿态是占据上风的,“我不撒手!”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他又在纪觎身上蹭了蹭,双腿紧紧箍着纪觎的腰,跪坐着,居高临下地与纪觎进行眼神交锋。


    身上的触感太鲜明,带着未退的潮热,纪觎偏过了脑袋。


    程明凌有些累,没坚持太久,干脆趴在纪觎的胸膛上,杏仁眼撩起去看他的眼睛,见他败退,喜气洋洋地道:“你偏头了纪觎,你心虚。”


    “你就是心疼我。”


    纪觎感觉有些头疼。


    他已经习惯将某个屡次凑到他面前的人,用冷颜冷语的方式驱逐。


    但是这一次却行不通了,对方不仅已经学会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甚至还能进行阅读理解,曲解成自己想听的内容。


    寸头男生的神情冷硬,眉眼都蹙起了,似乎在思索要怎么把身上的人摆脱。


    程明凌则注视着他表情的变化,在纪觎开口之前,声音低低地,很轻柔地喊他的名字。


    “纪觎。”柔和到像是夏日的夜风,小心又大胆地蹭到纪觎的耳畔。


    纪觎看起来很不耐地抬眸看他。


    程明凌亲了亲纪觎的眼睛,在他皱眉的瞬间开口:“不要再说伤人的话好不好。”


    “你打得不疼。”少年弯着眼睛笑,但是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凝聚在他的下巴,落在纪觎的唇畔。


    “但是你说的话会让我很疼。”


    学校里、网吧后门、小院房间里……很多使程明凌无措到几乎想不到要怎么接的话茬,在当时让他惊慌而麻木,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升起伤心的情绪。


    直到事了后,又不经意想起、反刍,刺得鲜血淋漓。


    即使是现在,紧紧抱着纪觎,听着对方轻缓的呼吸,程明凌却还是有一种心脏抽痛,患得患失的感觉。


    纪觎怔住了,看着程明凌颤着眼睫小声地指控。


    然而,作为真正的受害者,他却连指控的时候都是这么温软,仿佛丝毫不因此责怪罪魁祸首。


    这种顺从温吞的模样,使得纪觎要出口的话语堵在唇边出不来,最后回落在胸膛,变得更苦涩。


    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程明凌,我没教过你要反抗吗?”


    在程明凌说起过去之后,纪觎努力地搜寻记忆,终于回想起曾经与他的交集。


    在时间流转中反复回味记忆的过程,会使记忆褪色重组,晕染开棱角,于是所有片段都像是浸入了蜂蜜,蜷成棉絮,泛着柔光。


    卷发少年的诉说轻描淡写,略去疼痛,掺杂了他对纪觎的主观崇拜。


    但是在纪觎眼中自己却没有如此英勇。


    ……


    初三上学期刚开始没多久,纪觎收到了来自那对父母的短信。


    无关学业、无关生活,更没有丝毫嘘寒问暖,而是冷淡的一句话。


    ——小念要读私立高中,学费比较贵,我们打算把老房子卖掉。


    他们的话语没有丝毫商量和反对的余地,只是向纪觎下达通知而已。


    在这对父母眼中,纪觎这个叛逆的,和他们并不亲近的儿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仅侵占弟弟的资源,还因为嫉妒,恶意在老人那里诽谤纪念,使得老太太不远万里将他们骂了一顿,把纪觎接走。


    他们因此遭受了一段时间来自邻居的流言蜚语,于是对纪觎愈发厌恶痛恨,连带着恨上将他带走的老太太。


    连续三年对两人充耳不闻,甚至中断了生活费的供给。


    这对父母想要用这种手段迫使纪觎低头,但是没能取得成效。


    因为南城虽然只是他们口中经济水平一般,师资力量不突出的小城市,但对纪觎来说,却比那对父母所谓的都市精英的生活更加轻松。


    即使日子很苦,他需要想方设法地攒生活费,也很快乐。


    但就这么点快乐,在那对父母眼中都是需要剥夺的。


    于是他们拍板直接拍掉了老房子,并只是在买家上门的前几天,对纪觎和老太太下达通知。


    程明凌遇到纪觎的那日,便是他刚接收到消息,要赶回去找老太太的时候。


    少年急匆匆地穿梭过街道,为了抄近路选择了一条不常走的巷子,遇到了挡路的酒鬼和浑身是血可怜兮兮的小孩。


    本就烦躁,纪觎干脆地把小孩护在身后,而后上手揍人。


    等发泄完火气之后,意外从小孩口中得知这竟然是对方的父亲,于是他当即又怒了,将人再次痛殴了一顿。


    等即将离开时,纪觎发现自己的衣摆被小孩攥着,对方满手的血把他衣摆染得发红。


    行色匆匆的纪觎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身上同样穿着二中的校服。


    面对同校的学生、同样受到亲人侵害的小孩,他难得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怜悯,竟也放慢了脚步,做下简短的交流。


    他教导小孩需要反抗。


    “他们欺软怕硬。”纪觎想着那对父母,他们对他和老太太施加的压力,和对上级的谄媚在他眼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一边掏出手机托人买车票,一边告诉程明凌:“你认为他是巍峨的山,他就会投下阴影。但是当你无所畏惧,学会反抗,他们就会畏惧你了。”


    纪觎给老太太发去不要担心的消息,在心中计算发车时间。


    行程时间尚且充裕,他便笑了笑,摸了摸仰望自己的人的头发,将他乱翘的毛捋了捋:“反抗、逃离,离开他的阴影,你会发现,外面没有苦难。”


    对方看起来有些懵,似懂非懂,欲言又止,最后憋出来两个“可是……”。


    呆呆的,像个小结巴。


    可别真是结巴吧?会受到欺负的。


    想到自己的亲身经历,向来寡言冷漠的纪觎难得这般有耐心,问了一嘴,确认对方不是真的结巴后,这才稍稍放松。


    小孩睁着大眼睛,又问:“可是外面也有苦难呢?”


    纪觎怔了怔。


    实际上,他前面告诉对方的话语的确有些夸大。离开家庭的阴影之后,其实同样有需要面临的问题,最严峻的一道是温饱。


    不过这对于已经摸爬滚打过的,目前的纪觎来说,已经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


    “那也反抗。”他便挑眉,有些自信地说,“如果反抗不来,那就来找我好了。”


    养个小孩而已,他能养好奶奶和自己,自然也能养好这个人。


    小孩弯着眼睛说了好,询问他的名字。


    纪觎随口答了,转而挥挥手离开。


    接下来,纪觎抵达那对夫妻所在城市,拿着证据去他们公司故意闹事,成功使认为两人人品有问题的上级将他们开除。


    而后他马不停蹄回到南城,带着老太太搬进拜托殷姐帮忙租的小院。


    清扫院子、寻找更多挣钱的零工,日子越来越忙碌,当时玩笑般的许诺,在无人寻找后,便渐渐地随着连轴转的生活忘在了脑后。


    ——又意外地在这一日被许诺对象重新提及。


    模糊的记忆便随着对方的诉说重新浮现。


    纪觎印象里,当时的自己青涩又莽撞,说出的话没什么道理,甚至教唆小孩离开家庭的行为其实也有些冲动了。


    好在程明凌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更大的伤害,看起来过得也不错。


    他便佯装不曾记起当时的对话,不给对方更多的期待。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程明凌还是一副任他欺凌的软包子模样,又有些难忍,怀疑自己当时的话对方到底听没听全。


    “反抗所有欺负你的人。”,纪觎掐着他的下巴,声音冷冰冰地,“当成耳边风吗?”


    这下换成程明凌愣住了。


    翕动的睫毛停住,眼睛微微睁大,浅棕色透着水光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纪觎,下一瞬间欣喜地道:“纪觎,原来你记得我!”


    程明凌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在他看来,纪觎每天都很忙碌,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忘掉他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此刻,听到对方的话语,却油然而生一种欢欣的情绪。


    就像是确认了自己在对方的眼中也很特殊一样,他的尾音都是上扬的,爬起来撑着纪觎胸膛重复:“你记得我。”


    纪觎被柔软的手指按着胸口的位置,眉头微蹙着,耳后有点红。


    对方没意识到按到了什么,但是他有感觉,便不动声色地钳住程明凌手腕挪了点位置,语气淡淡地道:“不要转移话题。”


    在反抗伤害自己的人这件事上,程明凌实在太不成熟了。


    纪觎默默地想着,却听到耳边响起对方平和的声音:“反抗你么?”


    程明凌轻轻地将脑袋贴在纪觎的胸膛上,聆听对方的心跳从舒缓慢慢地加速,变得有点快了。


    “可是纪觎。”他说,“你没有欺负我呀。”


    程明凌追逐,获得纪觎的注视。


    在贪婪地想要更进一步时惊扰到对方,以至于得到纪觎退后与慌不择言的话语。


    但这对他来说是情理之中。


    毕竟是他想尽办法,打破了纪觎的日常,企图影响纪觎的生活,改变他的习惯,拽着他和自己一同回到正常的轨道。


    这些都是程明凌甘愿去做的事情。


    他早有准备,也愿意承受带来的后果,对于所有可能的难过都甘之如饴,并不觉得这是伤害。


    纪觎的心跳漏了一拍。


    程明凌察觉到了,戳了戳他的胸膛。


    他说:“纪觎,你的心脏因为我而跳动。”因为他的倾诉加速,因为他的否认迟缓。


    “……”


    纪觎开始尝试操纵心跳,未果,只能冷着脸注视他。


    程明凌像是想笑,但是在他深邃眼眸的压迫下没真的笑出声,只依附上来:“你打我、骂我,在我看来都不是欺负我。”


    这话听着像是什么受虐狂似的,纪觎的眉头又开始蹙起来了。


    “你有毛病?”他终究忍不住匪夷所思地觑程明凌。


    “有啊。”程明凌眼神发亮,像是被问到什么期待被问的问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相思病。”


    “……”


    纪觎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才有毛病。


    然而,程明凌没给他反思自己的机会,枕在纪觎胸口,细软的卷发蹭得有点凌乱,露出额头,衬得那双眼更加清俊缱绻了些。


    “真正让我感受到被欺负的,是你明明也喜欢我,但是你不肯承认。”卷发少年这么说着,手指抚摸纪觎的胸口,脉搏与对方的心跳同频共振。


    对于自己的心跳完全没辙,纪觎木着一张脸感受它跳得越来越快。


    程明凌也随之笑得越来越明媚。


    “纪觎。”他舔了舔纪觎的喉结,亲到有些腥咸的汗渍也不嫌弃,“你不想欺负我的话,就说喜欢我。”


    空气陷入寂静,纪觎没有吭声。


    他发现程明凌不愧于学霸的名头,不管聊起什么东西,对方最终都能拐上自己想听的话题,并且越说越直白。


    直白到完全没有插科打诨、含糊过去的余地。


    啧。


    把人吓退的恶言不能说,烟也没能抽到,烦躁没能缓解,而程明凌还在眼巴巴地等着。


    纪觎咬了下齿关,冷冷地瞥了灰色毛球一眼。


    系统从程明凌开始剖白心事开始,就在系统空间催促他看清自己的内心,并且给予回应。


    现在更是从空间里跑了出来,挥舞着细胳膊细腿,像是他再不开口,就要按着他脑袋去亲程明凌了。


    吃里扒外的傻子。


    纪觎思绪游离了一下,又觉得好像骂得没道理。


    系统消耗能量,能量来自恶人值,恶人值来自程明凌。这么一琢磨,似乎他才是那个“外”。


    纪觎难得陷入语塞的情绪中。


    他的念头游移来游移去,想到自己和程明凌的初遇、在高二六班的对视、以及对方屡次牵上来的衣摆和被骂退后锲而不舍缠上来的态度……


    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脑海里浮浮沉沉,似乎耗费了许多时间,但实际上又只是瞬息而已。


    程明凌还在很有耐心地等着,但是揪着纪觎衣襟的手已经紧张到攥成了拳头。


    系统也很紧张。


    明明它当过两次红娘了,但这次和前两次都不一样。


    前两次的宿主年长,且心里都有自己的谋算,不可能放过送上门来的主角,最后果然是抱得主角归。


    但是这次的宿主年纪小就算了,还倔,还嘴硬。就像是个扎手的刺猬,遇到不想面对的,便将自己缩进了带刺的壳里。


    扎手得很。


    好在主角不怕扎手,不怕困难,被扎得痛了也能面不改色地把宿主扒拉出来,让对方直面自己。


    系统以一种过来人的慈祥与恨铁不成钢盯着纪觎,被纪觎瞪了也不害怕,反而语重心长地道:【你就从了主角吧。】


    它瞅了一眼好感值界面,不出意外早就突破上限了。


    还是太年轻,系统想着。


    第一个世界的宿主亲了摸了主角突破上限,第二个世界的宿主在鲛人苦恼地说“怎么没怀上”的时候才突破上限。


    而纪觎,在看到监控的瞬间就已然爆表。


    那一瞬间的能量庞大,直接使得系统成功将纪觎的数据全都加载了出来。


    系统棒读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纪觎-程明凌好感值61/阈值60】


    纪觎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它的意思,就听系统悠悠道:【都这样了,还不接受主角么?】


    前两个世界的宿主还没这样呢,就已经快把对象吃干抹净了。


    这个世界,竟然才亲了两次嘴。


    系统暗自摇头。


    纪觎没想到系统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能够量化出来,被道破之后绷着一张脸,将毛球驱赶回了空间里。


    系统简单直白,按照呈现的数据说话,但纪觎却无法这么轻率地作出承诺。


    他不能说恶语,给不出答复,就只能沉默。


    “纪觎,你说话啊。”程明凌有些急了,他自认为这番剖析之后也该十拿九稳了,怎么对方还是不回答?


    纪觎开口了,但是说出的内容与怀里人期望的不大相关:“你和教导主任他们说了什么?”


    头脑风暴间,他终究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被打岔的程明凌安静了片刻,这才有些小心地看他,说道:“奶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程明凌去网吧找纪觎却扑空,失落地等了一晚上之后,从殷姐那里得知了些事情。


    他看起来有些不安与愧疚,像是担心纪觎因此责怪殷姐泄露消息。


    纪觎没有意外的情绪,他大概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殷姐是个很细心的人,那天看见纪觎身上的奇怪的伤痕后就猜到了什么,给纪觎发送短信验证了这一点。


    纪觎对她没有隐瞒,将接下来的计划告知,顺势推掉了网管的工作。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特地交代对方隐瞒这件事。


    程明凌若是没有因为他之前的恶语而退却,迟早会想方设法地找到他,了解这件事。


    与其让对方费心思浪费时间,不如就从殷姐这里了解消息。


    与此同时,纪觎还让系统帮自己盯住了与程明凌房子相关的动向,保证对方不可能绕过他去做一些傻事。


    没想到的是,对方的确没有做傻事了,反而找上了教导主任寻求帮助。


    接受着纪觎的审视,程明凌咬了咬唇瓣,说道:“抱歉,我有些自作主张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透露你的事情……”


    他看起来很忐忑,大概是因为透露隐私而羞愧。


    但实际上纪觎不在意这个。


    他不向学校求助只是因为觉得不会有成效,而不是觉得羞耻或是尴尬。


    程明凌很了解纪觎,也能看出来这一点,但即使如此,他的道德感使他还是会因为擅自做主而愧疚。


    不过除了愧疚之外,还有一些信任与认真。


    程明凌弯着眼睛,像是有点自豪:“我看人很准的。”


    “教导主任看起来脾气坏,但实际上很照顾学校的学生。我的助学金是他申请的,至今没有外传过。”


    这笔钱虽然金额不多,但对没什么积蓄的程明凌来说也很难得,使得他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


    “我告诉他奶奶生病的事,拜托他想办法。”程明凌把自己的想法一丝不苟地说了,“即使他想不到办法,也不会向外传播。”


    他对纪觎道:“外界没有苦难,但是会有苦恼,是你教会了我反抗和寻求帮助。”


    故意皱着眉,好让对方害怕退缩的纪觎怔住了。


    对于如何反抗,每个人有不同的理解。


    在纪觎这里是一个人硬抗与暴力解决问题;但是程明凌却将其归结于强大自己的同时,不放弃外界的援手。


    在再次被家暴时夺过男人手中的酒瓶,寻求居委会、警察的帮助;在母亲重病的时候,一边想办法从酗酒的男人手里扣钱,一边拜托邻居帮忙看顾一二……


    这些家长没有教导过的事情,他从纪觎这里学会了。


    这是他的反抗。


    反抗这些对程明凌来说,已经不再是苦难,只是些需要帮助才能解决的苦恼。


    程明凌望着纪觎,手指去牵他的手腕,一点点将对方略粗糙粗硬的骨节,包容在自己柔软的手心里。


    “纪觎,不要拒绝帮助,好吗?”


    被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纪觎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挣脱被包裹的感觉,却被程明凌牵着,缓缓地挤进了他的指节。


    十指相扣,被卷发少年拉着,按在了两人交叠的胸口。


    心跳与脉搏在同一时间变得迟缓起来,就像纪觎有些缓下来的思绪。


    本该因为烦闷而躁动的血液与各种念头慢慢地被安抚下来,使得他不再急于开口。


    程明凌对此看起来很满意,眼神亮晶晶地盯着纪觎的眉眼。


    纪觎慢腾腾地瞥过去一眼,还没开口,就被按着亲了一下。


    “……”


    对方看起来实在嚣张,一个晚上而已,一边还说着话呢,上来就是强吻,足足三次。


    寸头男生的目光看起来幽深而危险。


    被锁定的程明凌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摸摸他的脸颊,又凑上来亲了下。


    “你最近是不是喝水太少了呀。”他咂摸一下,“有点干。”


    纪觎总是盯着程明凌好好吃饭、喝水,但是自己却过得很糙,吃饭风卷残云、喝水囫囵吨吨,就连寸头也是因为嫌弃打理头发太麻烦才剃的。


    这些程明凌曾与奶奶凑一起吐槽过。


    “奶奶交代了我要看好你。”程明凌摸摸纪觎的嘴唇,盯着他的眼睛,“要不要喝水?”


    说的是水,但是他的眼神一点也没往桌子上的水杯瞥,而是舔了舔自己泛着水光的唇瓣,喉咙吞咽一下,浅棕色的眸子微波荡漾。


    纪觎注视他。


    看着对方轻喃着意有所指,也没错过他不安地闪动睫毛的模样。


    胆大的要命,也青涩的要命。


    他猛地用力将人按住,在程明凌一瞬睁大眼睛的瞬间覆下去,然后在对方充满紧张地闭上眼睛时退开。


    等了半天,亲吻都没有落下来,程明凌睁开眼后,看见的就是纪觎撑在自己身上,漆黑的眼睛无声凝望自己的模样。


    他的双臂之间隔了很大空隙,这个姿势,别说亲了,再塞个人都可以。


    程明凌皱起眉,看起来很失望,同时有些无措。


    “别搂。”纪觎抵住对方想要环上来的胳膊,将人安安分分地压在床上,语气漫不经心地,“说起奶奶,奶奶还要我早点找对象……”


    他顿了一下,继续:“……媳妇孩子热炕头呢,怎么没见你给我介绍?”


    程明凌眨了眨眼,唇瓣抿得红彤彤的,指了指自己:“媳妇。”


    沉默半晌,他满脸涨红,憋了半天吭哧道:“你想当孩子也可以。”


    纪觎懒散半阖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他本意是控诉程明凌看似乖巧听话,实际上阳奉阴违,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丢下这么个重磅炸弹。


    “都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话。”纪觎掰着他的下巴,手指去戳着程明凌的脑袋,语气意味不明带着凶气,“胆子很大啊。”


    程明凌乖乖巧巧地任他捏着下巴,手臂被松开后,如愿以偿地环上了纪觎的脖子。


    “在‘如何让暗恋对象也喜欢自己’的攻略里学的。”程明凌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纪觎是有备而来,老老实实说了,话音落下的瞬间捞着人往下压。


    猝不及防之下,还真被得逞了。


    纪觎的唇瓣磕在程明凌牙齿上,痛意一闪而过,铁锈腥甜的味道传来,被对方舔舐掉了。


    这个姿势很微妙。


    若有不知情的人闯入,大概率会误以为是纪觎按着人强吻。


    但事实上,看着凶巴巴的寸头男生耳朵完全红透了,反而是被亲吻的那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实际上却按着人的脑袋索吻。


    身上一重,趁着纪觎反应过来前,程明凌又把双腿都缠了上来。


    这是不让他有丝毫推开对方的可能。


    亲得头晕目眩,双眼迷离,窒息感都开始蔓延,纪觎这才被放开,感受到对方虚虚环着的手臂有些无力地滑落。


    滚烫的口腔里全都是血腥味,纠缠的唇舌带出的涎水,已然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程明凌的。


    浑身发烫,纪觎忍不住爆了句粗,顾及到什么,终究没把程明凌硬扒拉上来的双腿拽开。


    “纪觎。”程明凌抿着唇喊他,看起来很羞涩,说的话丝毫不沾边,“好亲么?”


    纪觎再一次语塞,他很想挖开程明凌脑袋,看看学霸每天都学了些什么。


    “不许说了。”他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捂住卷发男生的嘴巴。


    对方没动弹,在纪觎捂上来以后伸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热意不断蓬勃,纪觎咬牙松开了手。


    而乘胜追击的程明凌根本不给他冷静喘.息的余地,蓦地又开口了。


    “纪觎——”


    纪觎条件反射地要去捂他的嘴,但是来不及了。


    “这炕头热吗?”,程明凌更加大胆的话语已然出口,“我可以帮你……唔——”


    “程明凌!”纪觎怒斥,去捏程明凌的面颊,让他的嘴巴嘟着说不出话来。


    然而无济于事。


    “^ ^”


    身下,卷发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大胆又肆意,像是吃准了纪觎不会把他怎么样。


    纪觎胸腔起伏着,眼周发红,怒气蓬勃的模样像是要择人而噬。


    被盯着的人却浑然不觉似的,还向下蹭了蹭自己的腿。


    看起来很无辜,但是被程明凌轻飘飘瞭了一眼的纪觎却很清楚,对方就是故意的。


    忍无可忍,纪觎拽过被子把还在发烧就敢胡来的人裹住,将人裹成蚕茧一般,按着脑袋亲了下去。


    唇舌交缠,游移过唇瓣、泪眼。


    寸头男生沙哑又无可奈何的声音,伴随着带着血腥味的吻落在耳畔。


    纪觎将人掐在怀里吻得发狠:“你别后悔。”


    到此地步,避无可避,他便不会放手了。


    “^ ^,才不会后悔。”


    第72章 现在甜了 等我两年


    纪觎终究没能如愿甩脱程明凌。


    不论是对方梗着脖子说纪觎做什么, 他就要跟着学什么,还是对方眼眶湿润地剖析心事,这些都使得纪觎很难再拒绝对方。


    更何况……


    纪觎吃着饭, 却放缓了速度,下意识抿了抿唇。


    唇瓣上的破皮已经结痂了, 但是舔舐的时候还是会有鲜明的感觉,仿佛昨夜炙热滚烫的吻还历历在目。


    他的耳朵又开始发热。


    想不明白程明凌看着那么乖一小孩, 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这么快, 不仅敢强吻, 强摸, 还想帮他……


    发着烧还敢乱来, 要不是纪觎力气大把人按住了,差点给他得逞。


    胡思乱想一通, 纪觎吃饭的速度有些缓了下来。


    “觎哥, 今天的菜没胃口吗?”红毛凑了过来, 看见纪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有些诧异地问道。


    纪觎吃饭向来囫囵吞枣, 速度极快, 往往他们还没扒拉几口, 人就已经收拾好餐盒走远了。


    今天乍一见他这么细嚼慢咽, 还有点不习惯。


    “不是。”纪觎犹豫了一下, 才说,“对象不让吃太快。”


    为了让程明凌放弃给他……的想法, 他昨晚被缠着, 硬是答应了几个必须遵守的好习惯。


    其中一条就是吃饭要好好吃,还要多喝水。


    对方甚至给他塞了一个作为年级第一获得的奖品水杯。是那种容积很大的大肚杯,要求纪觎每天至少喝两桶。


    此时这个杯子就在纪觎手边, 贴着二中的标,干净漂亮的样子,和这个略有些粗犷的工地铁架棚颇有些格格不入。


    红毛愣住了,跟着红毛一起走过来的紫毛也愣住了。


    “不是觎哥,你哪来的对象?”他们眼睛都瞪大了,想到了什么后又挤眉弄眼,“是那学霸是吧?某人不是说人家不是你对象么?”


    纪觎没答,只是默默地喝着水。


    “AUV,南城二中学优生纪念品。”他们瞅到了水杯上的字,凑过来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一边念一边发出怪笑,“觎哥,想不到你还是学优生呢?”


    他们故意的,明知道这奖品不可能是纪觎的,但就是故意在挤兑,想看看对方不好意思的模样。


    谁承想,纪觎倒是没什么神情变化,淡淡地看他们一眼,语气也很平静:“不是我的,我对象送的。”


    “……”没揶揄成功,反而被塞了一嘴狗粮,红、紫毛两人悻悻走开了。


    【AUV~】系统也在空间里阴阳怪气。


    它还以为宿主要继续嘴硬呢,没想到昨晚劝着劝着就被踢进了小黑屋,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纪觎神情淡然。


    小毛球已经嘲笑了他一整天,也不差这么会儿。


    虽然对方看自己如同看禽.兽的模样着实有点冤枉,但是程明凌硬是帮忙成功了也是事实,他顶多自控到不让对方使用除了手之外的部位。


    系统见嘲笑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懒得再笑话了,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


    【是这样的,你对主角的好感值已经达到了满级的标准,可以在系统商城兑换一个金手指,你看看想要什么?】


    这个功能,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作为新手福利直接发放给了权衡;第二个世界的时候,情况比较危急,它便直接替宿主选定了合适的金手指。


    这个世界的话便让纪觎自己选择。


    纪觎有些意外,这个福利系统没有和他说过。


    【毕竟也不是每个恶人都能对主角达到满级好感的嘛。】系统说着。


    对于他们恶人系统来说,这金手指基本上就是个鸡肋的玩意儿。都是要残害主角的人了,对主角哪来那么多好感。


    也就它绑定的这些宿主个个都挺奇葩,不仅能满级,还能多出来。


    想起前两次回到系统中转站时,前辈系统听说它薅了两个金手指以后震惊诧异的目光,系统忍不住有点暗爽。


    诶嘿,这次回去就是三个了。


    纪觎看了眼系统苍蝇搓手的激动模样,目光在商城里的各种金手指上看过去。


    这些金手指的品类挺多的,而且都有着通俗易懂的名字。


    他看了几个感兴趣的,最后在一个叫做“好运连连”的金手指上停住视线。


    【好运连连:在99%的努力上,增加1%的好运,祝你心想事成呀!】


    这个金手指是其中少有的能够与主角绑定的类型,也就是说宿主佩戴后,主角也能够享受相应的福利。


    【这个很不错,我想给你推荐的也是这个,而且你看那个最小的一行字——概率触发对周围之人的影响。】系统连连点头,又遗憾,【只可惜没有那种能够让人天降横财的类型。】


    然而,纪觎却有不同见解:【这就很好了。】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缺那么点好运加成。


    【好的。】系统答道。


    【检测到满级好感值,金手指“好运连连”兑换成功】


    纪觎选定这个金手指进行佩戴,确定同步给程明凌后,暂时就没去管了-


    晚上下工之后,纪觎去了趟网吧。


    程明凌已经坐在这里等了,正仰着头和殷姐说什么。


    听到有客人喊纪觎的名字后,卷发少年便猛然转身,眼睛亮亮地看着纪觎走过来。


    “哟,来了。”殷姐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看着程明凌高高兴兴地过去,拿过纪觎手中的水壶,像是在检查。


    但这样也检查不出什么,他又去看纪觎。


    “喝了两桶半。”清楚对方在意什么,纪觎随口答了。


    程明凌的眉眼当即就弯了起来:“那……”


    “细嚼慢咽、少抽烟、多喝水、别主动打架……”纪觎都会背程明凌这些话了,干脆抢答。


    说着,他伸手摸摸程明凌的额头确定温度:“还难受吗?”


    程明凌摇摇脑袋,在他手心里蹭蹭:“没发烧了。”


    纪觎点点头。


    今天起床后他做了早餐,将人叫醒吃早餐的时候看起来状态还行,白天系统帮忙盯着监控,画面里程明凌也看起来生龙活虎的。


    除了回笼觉睡一趟,再醒来之后红着脸裹着被子像个春卷似的乱倒腾,似乎没什么问题。


    两人说着话,多是程明凌问纪觎答。


    纪觎耐心地一条条应了,偏过头就看见了殷姐诡异的目光,活像是在看什么陌生人似的。


    差点忘了殷姐还在这。


    这才想起自己和程明凌在一起了这件事还没和对方说过,纪觎挑了挑眉,拉了一下程明凌,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拽着人到殷姐跟前。


    “程明凌。”纪觎薅了把程明凌软软的头发,音调一如既往的偏冷,但不难发现其中潜藏的柔和,“喊姐。”


    程明凌愣了下,回过神来后意识到什么,本还自如的面色渐渐地有些发红。


    “殷……殷姐。”他学着纪觎平日里喊殷姐的腔调,话没说完呢,绯色已经染到了脖颈处。


    殷姐盯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指,看了眼纪觎,得到他抬眸回视。


    视线交锋片刻,她收回目光:“在一起了?”


    “嗯。”纪觎平静地应了。


    “挺好。”殷姐多少有些感慨。就纪觎这死犟、爱硬扛的性格,她还以为这两个人会错过呢,为此还暗自惋惜了一番。


    她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五百块,摸了摸程明凌的脑袋,塞进他兜里:“没红包纸,就这么将就吧,辛苦你了。”


    程明凌惊了一下,连忙推拒。


    “收着吧。”殷姐说,“喊声姐怎么也得给点彩头。”


    他又去看纪觎,想要寻求纪觎的帮助。


    看他惊慌无措望着自己的模样,纪觎磨了磨牙齿,想抽烟,但无奈要言而有信,只好从台子上扒拉了一个棒棒糖塞嘴里:“收着吧,姐该给的。”


    认识这么多年,纪觎和奶奶逢年过节时会叫殷姐上家里吃饭,双方几乎已经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


    纪觎都这么说了,程明凌便也没再拒绝,只是颇为腼腆地对着殷姐露出笑容。


    漂亮的眉眼弯成月牙的形状,看起来更加招人了点。


    纪觎眼神微微有些暗,掐了掐手里把玩的手指,在人带着询问意味回眸的时候,又只是帮忙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栗发。


    殷姐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了笑。


    片刻后,她想到什么:“明凌,帮我看下台子哈,有台设备要纪觎帮忙搬下。”她对着乖巧低头任人拨弄头发的程明凌这么说道。


    “好。”程明凌点头同意了,目送两人搬起角落的一台设备往仓库走。


    仓库被打理得很干净,几乎每一处都罩上了防尘罩。


    殷姐先行一步打开了灯,纪觎搬着设备后至,随手关上了仓库门。


    “什么事?”纪觎将设备放到空位,转头看向倚靠在门边的殷姐。


    程明凌不了解,但是纪觎却知道,殷姐看似柔弱漂亮,实际上力气不小也很能打,否则不可能在这一片经营网吧这么久。


    一台机器而已,对方随手就能搬了,用不着特意找他帮忙。


    所以肯定是有事找自己。


    殷姐从兜里掏出根烟,本要顺手丢给纪觎一支,想到刚才纪觎和程明凌的对话,又收了回来。


    她想把多出来这根怼烟盒里,半天都没怼进去,就干脆两支一起点了。


    淡淡的烟雾弥漫,殷姐打开空气循环系统,侧着身没让烟雾往纪觎那边飘。


    纪觎倒也没这么讲究:“犯不着。”虽然他现在打算慢慢戒烟了,但是工地里抽烟的大把人在,有时候还是避无可避。


    殷姐摇摇头,抖落点烟灰,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纪觎皱起眉,没几秒,听到了自己手机的震动声,掏出来一看,竟然是银行转账信息。


    上面的数字显示为40000元。


    “一点心意,再多的没有。”殷姐抽烟比纪觎凶多了,声音总是带点哑,此时还咳嗽了几声。


    纪觎想要拒绝,但是对方却预判了他的想法。


    殷姐挑眉淡笑:“奶奶生病,我肯定要搭把手。”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话不假,那个可爱的小老太太她也很喜欢。


    被这句话堵了回来,纪觎想要叹气:“那你男朋友呢?”


    虽然纪觎无意去探究,但是相处了这么多年,殷姐的情况多少还是掌握了些的。


    一个在最好年纪的女性,为了照顾因车祸昏迷的男友,不愿意服从从家里的安排相亲结婚,与家人断了关系,一个人经营网吧数十年。


    纪觎对此由衷钦佩。


    甚至不只是他,周围有门路的隐约打探到殷姐来历之后,本来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也放下了,甚至还默契地一同将外来想闹事的人联手挡在了外面。


    就连殷姐歇业那年,有人妄图将她的市场抢占走而开的店,都因为没人光顾不得不以停业告终。


    那对父母说南城太小、太混乱。


    纪觎没有反驳。


    因为这片区域的确很混乱,几乎每天都会上演打架斗殴的情景,派出所出警的声音几乎已经成为了居民们入睡前的调剂。


    乱七八糟没有文化打架容易上头的混混多不胜数,甚至纪觎自认为也是其中一个。


    但讲义气的人也不少。


    纪觎的成长过程中,这些人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也给他不同的影响。


    此时,他看着对自己有着最大影响的姐姐,沉默了半晌,拿着手机只觉得烫手。


    “多大点事。”殷姐睨他一眼,“我是逞能的性格吗?他那边还够花。”


    纪觎想说是,但想到很可能要被抽一顿,便没说话了。


    他回想着上辈子与姐夫有关的事情。


    记忆里对方的确没什么突然恶化要用到很多钱的地方,便最终收了下来:“那我打个欠条。”


    “用不着,真没事。”殷姐好笑地薅一把他的脑袋,“你还小,好好早恋,少给自己点负担。”


    “你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拉着你姐夫谈三年了。”


    “……”纪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了,回去吧。”殷姐点点仓库上方的监控显示界面,“明凌老往这边看呢。”


    程明凌没来过仓库,还不知道在仓库里也有监控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此时前台没人,他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写着写着,又坐起来,把纪觎的水杯洗了洗,擦干,然后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大把塞进去。


    容量极大的大肚杯完全被糖果给塞满,被他硬生生用体重压着盖子,愣是给拧上了。


    “多可爱。”殷姐笑吟吟地,“换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把人拐走了,你还不情不愿。”


    纪觎绷着的嘴角没压住轻笑,抹了把脸,承认:“嗯,很可爱。”


    两人出了仓库。


    远远地,就看见程明凌“嗖”地一下,把杯子放进桌肚,若无其事地写着作业。


    纪觎走在殷姐前面,身后又开始传出笑声。


    “趁着小男生年纪小,脸皮薄,多亲亲。”殷姐鼓励道,然后上了楼。


    那是你不知道程明凌有多大胆。


    暗自在心里反驳,纪觎耳朵有点红,但是没显在脸上,只是快步到了前台。


    清楚程明凌想给自己个惊喜,寸头男生倒也没有那么不解风情。


    他顺着对方的期待,先是收拾了一下桌面,给顾客开了台机子,看了会儿程明凌写作业,然后在客人买烟的时候一蹲身,终于发现了桌肚里装满糖果的水杯。


    纪觎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如何,反正程明凌笑得很得意。


    等客人拿着烟走了以后,纪觎将糖果罐子掏出来,打开盖子,蹦跶出来一桌面的糖果。


    花花绿绿的糖果堆在一起,各种颜色的糖纸反射光芒,绚丽夺目。


    纪觎随手拿了两个,剥开糖衣,隔着糖衣捏着,塞进程明凌和自己的嘴里。


    “甜吗?”程明凌舔着糖果,明明自己也吃着,却像是没尝出味来,非要追着纪觎问。


    被对方裹了糖浆般剔透的眸子凝望,纪觎蓦地笑了笑,摇摇头:“不甜。”


    “不可能!”程明凌像是急眼了,“明明就很甜。”


    昨晚死缠着,从纪觎口中得知他最近其实没有在打架,而是在工地搬砖后,程明凌就想帮忙了。


    只可惜纪觎不让他去工地。


    程明凌只好另辟蹊径。


    这些他精挑细选的糖果,可以快速补充体力,怎么可能不甜。


    “真的不甜。”纪觎的神情看着不似作假。


    信誓旦旦的认真模样使得程明凌有些不自信了,他凑过来,看着纪觎的嘴唇,鼻尖轻轻嗅了嗅,仿佛这样能确认糖果的甜度似的。


    “你张嘴我看看,你吃的什么口味啊?”程明凌没闻出来,怀疑可能不同口味甜度不一样。


    纪觎依从他的指示张开了嘴。


    这个角度光线有些昏暗,程明凌看不清,只好凑得更近一些。


    下一瞬间,他的腰被人揽住,眼睛微微睁大。


    下唇被叼着,惊呼声被人衔进唇齿,程明凌的闷声伴随着纪觎搂着人往里退的动作而消弭。


    不大的空间里,身材高挑的年轻男生被另一个更高大些的,按着躲在机器的遮掩下,臀部抵在台子的边缘,后仰着脑袋迎接掠夺般的拥吻。


    不远处就是敲打键盘与骂骂咧咧的吵嚷,他们这里却无比静谧,除了极轻的喘.息,剩下的只有轻微的交融水声。


    程明凌的杏仁眼瞪得极大,看起来意外又羞涩,抓着纪觎肩膀的手指很用力,几乎留下了指印。


    但是他又没退开,一边在纪觎耳边提醒有人,一边将自己缠了上来。


    “不喜欢?”纪觎看着对方飘红的眼尾,将人往怀里藏了藏,伸手捂着他的耳朵。


    程明凌摇了摇头:“喜欢。”


    纪觎主动亲吻他,还是这么出其不意的惊喜,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不过喜欢是真的,紧张刺激到有些瑟缩也是真的。


    摸到了对方还在抖的肩胛骨,纪觎没多做什么,给他顺着气进行安抚。


    一吻结束,纪觎脑袋抵在程明凌的肩窝,鼻息喷洒在对方的脖颈处,将那一片蒸腾出透粉的颜色。


    “这下甜了。”他说。


    程明凌看起来更红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耳边。


    纪觎有种扳回一城的畅快。


    “昨晚不是很大胆吗?”纪觎舔舐掉他唇边的水光,摸了摸他的脖颈给人顺气,“出去给你接杯水而已,缠着要我留下来,还想让我试试你滚烫的口腔?”


    程明凌也想起了自己昨晚颇为大胆的话语。


    ——“别走,我的口腔很烫,你不想试试……”


    当时情绪上头,疯狂担心纪觎拒绝自己的表白,再加上生病大脑昏昏沉沉的,以至于一看纪觎准备出门就如临大敌,说了些自己也意想不到没什么羞耻心的话语。


    现在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浑身发烫,震惊于自己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早上回笼觉醒来后已经羞耻过一遍,程明凌本来都快抛之脑后了,现在听到纪觎提起,整个人又开始发烧。


    眼见怀里的男生几乎像是要冒烟,纪觎没逗了,好心情地咬了咬他的耳垂:“降降温?”


    对方点头,被纪觎抓着一起在水池边洗手。


    程明凌冲了下就拿开手了。


    而纪觎搓洗得很仔细,将自己手指缝里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全都清理了一遍。


    收到程明凌消息说在网吧等他时,他刚下工,没来得及将自己清理干净,现在终于有闲暇好好清洗一下。


    程明凌则站在纪觎两臂之中,看着对方的手掌。


    比起学校里的同龄人,纪觎的手是较为粗糙的,上面有很多细密的疤痕和茧,此时又有几道新添的皲裂似的划痕。


    伤口外绽,但没有流血。


    纪觎洗到一半,看到程明凌又把手伸进了水里,漫不经心地扒拉过来,准备给他也搓一搓。


    对方安安静静任他搓着,但是安分了没多久,手指就摸上了他的骨节。


    “干什么?”纪觎以为他又想做什么大胆的事,钳制住了,意味深长,“这么多人呢。”


    一奔放成千古恨。


    程明凌面红耳赤,又说不过纪觎。


    在非特殊情况下,他总是很少驳斥纪觎的话语,现在便抿着唇瓣,红着脸去摸他的手指。


    “像个小受气包似的。”纪觎捏他脸,养出点肉的手感挺好,至少比之前瘦巴巴的顺眼多了。


    程明凌瞪他一眼。


    纪觎以为对方要反驳“受气包”这个听起来就不霸气的名头,却没想到人抓着他的手指摩挲了起来。


    “疼不疼啊?”程明凌盯着和自己白皙修长手指形成鲜明对比的粗大骨节,以及上面泡得发白的伤痕,手指很轻地抚了抚。


    纪觎捏脸的动作滞了下,掐着他的脸颊看自己。


    “还真不疼。”,他注视着男生难过的模样,没忍住又亲了亲,等退开后,声音轻柔,含着笑,“手上的皮比较厚。”


    捡垃圾、打各种零工、打架、搬砖等等工作用手都不少,纪觎的手指已然习惯了干这些,并且顺应需求长出了茧,皮肤也更坚韧些。


    他从没觉得这是什么辛苦的事情,谋生计而已,比他更辛苦,手指更加粗糙的大有人在。


    在此之前,纪觎甚至还想办法要怎么让自己更皮糙肉厚点,好适应工作的需要。


    但是现在有点不同了。


    因为恐怕有人会心疼。


    果不其然,听到话的程明凌不仅没因此松口气,反而看起来更加失落,总是扬着笑的唇瓣都抿直了。


    “纪觎……”对方眼巴巴地开口。


    纪觎亲亲他的眉眼,语气散漫:“知道了,我戴手套。”


    程明凌还要再说。


    “护手霜也抹上,我今晚就下单。”纪觎一眼就看出对方在纠结什么,将他脑袋揉得乱七八糟的打断施法。


    “好。”卷发男生得逞了似的,抿着的唇又松开了,仰着脸笑,“等到了以后我帮你涂。”


    纪觎看他狡黠的模样,将水关了,咬了下对方湿淋淋的指尖:“行,你涂。”


    ……


    新买的护手霜暂且还在路上,第二天晚上,程明凌给纪觎带来了自己没用过的新面霜。


    是一种常见的儿童品牌,滋润不油腻。


    纪觎盯着绿色青蛙咧嘴笑的罐子,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手也要管,脸也要管?”他盯着捧着面霜而来的,翘着被风吹出的乱毛的男生。


    风尘仆仆、气势昂扬,就差绑个红披风,挎把剑,cos小王子了。


    “快去洗脸。”对方催促。


    纪觎只好去了。


    等洗了脸回到桌前,程明凌已经旋开罐子,挖了一小块白色霜体。


    被按在椅子上坐下,纪觎看着对方凑到自己面前,用手掌将霜体化开,然后一点点涂抹在自己的脸上。


    “这个先舒缓一下,我给你买了个有防晒成分的,也在路上。”程明凌一边抹一边说着,将纪觎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脖颈也照顾到了。


    其实防晒霜超市里也有卖,但是无法保障正品,价格还比很多品牌的还贵,他去超市逛了一圈,最后还是没买。


    纪觎提前从系统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此时看着程明凌一丝不苟地给自己涂抹面霜,同时像是分享日常似的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又觉得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在涌动。


    仿佛手脚碰在棉花上,轻飘飘的,陷进了一片柔软之中。


    在答应交往的那个晚上,一切还有些虚幻茫然。


    当时更多是气氛、情感、荷尔蒙等环境的促使了冲动的念头,纪觎现在又后知后觉尝出点不一样来,终于有了往后生活要与另一个人共同分享的实感。


    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和僵硬,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只是安安静静地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程明凌给纪觎同样被晒到的后脖子补了点面霜,想让对方抬头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部位。


    结果低头,就看见向来凶巴巴的寸头男生正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仰着脑袋接受涂抹,黝黑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样子。


    看起来竟然有一种乖巧的感觉。


    纪觎不知道程明凌在想什么,但是注意到了对方眼神的变化。


    从一开始眼神清明的模样,到脸上渐渐攀升点霞色,大大的眼睛时不时瞟自己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眨。


    他干脆按着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的人亲了口。


    “放心,没人看。”在作案前就确认好了周边环境,纪觎的音调懒散,见程明凌被亲得晕头转向,好心地帮他将没合上的罐子关好了。


    等卷发男生红着的脸终于恢复了白皙,纪觎拉着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好,想着在心里牵挂了一天的事,询问:“想替我攒钱?”


    程明凌虽然节俭,但是一直以来都不会特意在货比三家上浪费太多时间。


    一方面是不擅长,还有一方面原因纪觎从系统给的剧情线里看到了。


    ——程明凌父亲的死因。


    挑挑拣拣买了点据说口味类似,但是价格更加低廉的酒,没注意到配料表里酒精含量更高,酗酒过量而亡。


    因此对方多少有点这方面的顾虑。


    但是今天,纪觎却从系统的监控提示里,看到程明凌将购买的教辅书换成了更便宜的二手——此前对方不买二手教辅书,因为上面的字迹会耽误做笔记、早餐面包替换成更廉价的产品、就连一些日常生活所需,都默默地开始寻找平替。


    然而,在此之外,他给纪觎购买的东西却没在金额上面计较过。


    装满水杯的糖果价格算不上昂贵,但也并不低廉,面霜、防晒霜同样如此。


    虽然纪觎对于寻找平替这件事没什么意见,毕竟他自己也没少干,但看到程明凌默默地为自己这么做,又忍不住皱眉。


    他攥着卷发男生的手指,看到对方在自己说出口之后有些惊讶地看过来,然后又有些心虚似的收回目光。


    纪觎摸了摸他的侧脸,声音平和:“你可以帮我。”


    他倒也不是真的那么犟,非要一个人扛着。既然已经在一起了,程明凌想要给他帮助,纪觎可以接受。


    “但是前提是不能影响你自己。”纪觎的神情有些严肃,这几天面对程明凌时,面上似有若无的笑意隐没了。


    程明凌抿起唇瓣:“没影响啊。”


    “还敢顶嘴?”纪觎捏他耳朵,“黑笔把书本题目都快涂满的辅导书,你真的看得下去?”


    “本来就胃不好不爱吃饭,塞满甜腻奶油的临期面包你还敢往胃里塞?”


    说真的,但凡程明凌没抠抠搜搜得这么过分,纪觎说不定也就忍了,毕竟他答应过程明凌,不再说伤人的话,也不会随便打击对方的积极性。


    但是眼看程明凌越省越离谱,多少还是有些生气。


    程明凌无言以对,转移话题:“纪觎,你翻我手机了?”


    “不给翻?”纪觎挑起眉,冷笑着看他,“谁一交往就缠着我交换了手机密码、换了情侣头像、情侣昵称?”


    “我。”程明凌脸颊烫得不行。


    “‘如何让暗恋对象也喜欢自己’的招式全用在我身上了,怎么,现在不满意被我管了?”纪觎看着他,剑眉挑起,逼视的眼神看着有点危险。


    “我的控制欲很强。”纪觎掐着他的下巴,“交往的时候就说过了,你不要后悔。”


    “没,才不会后悔。”程明凌有些招架不住,被纪觎的眼神盯着,率先投降。


    他的双眼亮亮的,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后,凑到纪觎嘴边亲了下,讨好地说:“都给你管。”


    纪觎差点没绷住发沉的面色。


    “银行卡也替我管好不好?”程明凌说着,深觉自己像传说中的傻子恋爱脑,但又真的很期望纪觎答应下来。


    “……”纪觎想骂人。


    程明凌还在絮絮叨叨,似乎想到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有书,你也替我读吧。”


    他曾和纪觎说过,自己虽然是学霸,但其实还真不怎么喜欢读书,只是有点习惯了,而且不想辜负那些很好的老师们对他的期待。


    “不要。”纪觎瞥他,还真敢说。


    程明凌像是在较劲,挑衅地看过来:“你不替我读我也不读。”


    “那就都别读了。”纪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口赶话茬,话一出口就皱起眉,立刻掐着他的嘴巴闭住了,不给人真正回答的机会。


    下一刹,对方竟然敢对着他点头。


    “程明凌!”纪觎是真的冒火了。


    “我错了。”程明凌滑跪得很快,偷偷摸摸拉着他的手,眉眼弯弯地安抚,“骗你的,我们都会好好读书的,对么?”


    对方的眼神无比认真,盯着纪觎的眼睛看。


    纪觎这才发现对方或许是有备而来,故意将话头牵引到这一处,想要试探自己的想法。


    他倏尔沉默了,本来有点热闹的气氛便也寂静下来。


    尽管两人说开在一起了,但是纪觎回想,发现这还是和好后,程明凌第一次和自己提起有关于学习的话题。


    他本来以为对方会默认自己辍学的行为,但现在看来,其实还是没有死心。


    纪觎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兜,掏空了。


    唇边感觉抵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剥了纸的糖果。


    程明凌拿着糖果,清亮的目光看着纪觎,有些愧疚与抱歉:“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纪觎衔过了糖果,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你是想我更好。”


    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的傻子,他哪会不清楚程明凌的用心。但是纪觎也有自己的责任和坚持:“我不会用你的学费。”


    程明凌的胡搅蛮缠、装笨卖傻,其实就是愿意奉献自己。


    虽然已经踩进浑水。


    但是,淌浑水相互扶持着走,与沉入泥里,让纪觎踏着自己的肩膀,这其中有着巨大的差别。


    换个时候,比如奶奶的情况已经危急到没时间筹钱,纪觎或许会接受;又或者他觉得人生无望,想要拖着人下地狱,也有可能。


    但是不会是现在。


    纪觎已经从系统这里得到了奶奶确切的发病时间和病因,时间上尚有余裕,便不需要这么极端。


    “程明凌。”他摸摸男生薄薄的,有些发红发烫的眼皮,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那晚被控诉之后,纪觎不是没有反思。


    ——明明伤人的话那么容易出口,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说真心话?


    他想了很久。


    此时,又记起那晚程明凌那么认真、大胆地撬开他的蚌壳,哭泣着将他从团成团满手刺的状态中扒拉出来的模样,忽然发现其实也没有这么难以启齿。


    便笑了笑:“程明凌,我舍不得。”


    他家的,南城二中的学优生,年级第一的小学霸,纪觎连将对方从康庄大道上拽下来,和自己一起踩入泥泞中都舍不得,遑论踩着让他托举自己。


    “但是。”他在程明凌焦急地想要开口前抵住他的唇瓣,补充,“我不会真的放弃自己。”


    “等我两年。”。


    纪觎和他接吻,在程明凌怔怔的目光中笑了笑:“我休学一年,然后复读,去找你好吗?”


    第73章 小狗和恶犬 我等你回来


    “真的考虑好了吗?”教导主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有些遗憾地叹气,“不再等等?我还在申请捐款批复。”


    “嗯。”纪觎笑了笑,“谢谢老师。”


    就算申请下来了, 也需要附上相关的家庭经济情况、诊断证明、治疗费用缺口的等证明。


    但是这些东西,纪觎都无法提供。


    毕竟那对父母没死、奶奶的病情又暂时查不出来。


    更何况, 纪觎作为在这所学校的学生,同样很清楚这座学校的师生规模不大, 财力不乐观, 就算捐款也无法筹集到太多的钱财。


    与其费时费力兴师动众达不到预期, 不如打拼一年。


    纪觎思忖了下, 他打算这年顺便给程明凌挣点生活费。


    不过这件事就没必要交代了。


    教导主任不知道纪觎都在想什么, 只是看着这个老是逃课打架的学生难得在自己面前这么听话,又想要叹气, 最后还是憋住了:“我们会保留好你的学籍, 等你再回来。”


    “好的, 谢谢老师。”纪觎认真点点头, 打算离开, 却被叫住了。


    “等等。”教导主任给纪觎一个信封, “这是你的助学金。”


    纪觎皱起了眉头。


    这个学年的助学金申请时间他早就已经错过了, 补交材料流程繁琐, 按理来说就算教导主任去申请也要等不短的时间。


    他眼中的诧异清晰可见, 教导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是还没下来,但是已经在走流程了, 我和你班主任先给你预支。”


    像是担心纪觎拒绝, 他说:“听明凌说你要跟着施工队去其他城市,吃住都要花钱。”


    对方眼中是拳拳爱护的情绪,纪觎又偏头去看坐在一边的六班班主任, 小老太太的眼眶有点红,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慈爱。


    唇瓣抿了下,他最终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正如程明凌所说的,纪觎接下来不会一直在南城。


    陈工头的这个施工队常年在不同的城市周转,哪家给的工资高就去哪家。因为管理得当,又任劳任怨,工期短、交付时间快,因此受到很多项目公司的青睐。


    这也意味着,他们在南城不会停留很久。


    眼看着南城这边项目已经稳定了,纪觎便被他纳入了带去其他城市接单的先遣队伍。


    “确定好出发时间了吗?”


    小公寓里,程明凌帮纪觎涂护手霜,越涂动作越慢。


    滋润易推开的双膏在他手里像是怎么也涂不匀一般,这里漏一块,那里多一点,麻痒的感觉沿着对方指腹按揉的动作传递来,在纪觎略粗糙的掌心留下一点点涟漪。


    纪觎碰了碰他低垂的脑袋,对方没抬头。


    他叹了一口气,没强迫人看自己,只另一只手覆上对方的眼睫,感受到睫羽的颤动和热乎乎贴在他手里的眼眶。


    拇指轻柔地摩挲着程明凌的眼皮,纪觎开口:“嗯,下个月三号晚上就走。”


    现在已经是月底,距离下个月没几天时间了。


    程明凌做了心理准备,但是显然没做够,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


    “抱歉,不能陪你到联考结束。”纪觎摸着他的面庞,湿热的液体安静地流淌在他的指缝,沿着指缝漏到了手腕,随着脉搏与心脏一起搏动。


    联考时间则安排在下个月三、四号两天,纪觎算了算时间,程明凌在考场奋笔疾书时,他刚好在火车上。


    虽然联考说白了实际上只是一次升高三前的摸底考试。


    但对于纪觎和程明凌却有不同的意义。


    承载着许多人对于纪觎的期望,教导主任、班主任、奶奶……以及耗费了最多心力的程明凌的。


    在给补习纪觎的这段时间,对方不止一次说纪觎在联考上一定会大放光彩。


    ——“冲啊纪觎,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看看我的成果。”


    ——“那就提前谢谢小程老师了。”


    两人某次玩笑般漫不经心的话语,程明凌揽着他的脖子,被他背着走在林荫下时期盼的模样,现在已然无法兑现。


    大概早恋就是这样的,情侣双方都黏黏糊糊的,想要陪着对方度过所有值得纪念的日子。


    纪觎又道了声抱歉。


    程明凌的声音闷闷地:“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


    他又不是小孩,联考而已,不需要人陪着。


    纪觎理了理他的头发,胸腔很轻地震了一下,调侃:“现在不说可以把你当孩子了?”


    本来都快把这件事忘记了的程明凌的动作猛地僵住,脸庞倏尔滚烫,眼泪都忘了流。


    他按着纪觎的手,作势要去咬,纪觎没有躲避,看着对方真下嘴了以后又开始舍不得似的,凶狠的攻击转化为轻柔的舔舐。


    “你是小狗吗?”纪觎看着他把自己当磨牙棒的行为,敲了下他脑袋,“别咬,护手霜全被你吃进去了。”


    “知道。”程明凌瞪了他一眼,对于这种把自己当成无知小孩的语气显然很不满,但是扬起的唇角又表明他其实是乐在其中的。


    忍不住把男生刚梳理好的卷发又薅得凌乱,纪觎闷笑:“终于抬头了?”


    刚才低着脑袋跟个躲起来的小蘑菇一样,在山林里下了场雨后,终于又颤颤巍巍冒出来。


    程明凌脸上还有点泪痕,浸过水光的眼睛清凌凌的。


    “哭得还挺好看。”纪觎摸摸他的眼睛,“下次哭的时候给你拍下来。”


    卷发男生眼神瞬间就变了,本来直勾勾地欲言又止,现在转而成为恼羞成怒一般的窘迫。


    “纪觎!”他的声音还有些哑,但怒气是实打实的。


    纪觎“哎”了一声,剑眉挑起,捏着程明凌的下巴左右端详:“本来就好看,还不让我说了。”


    程明凌又开始脸红。


    纪觎忍不住笑。


    受到某位成天让他抄错题进行整理与复盘的学霸的影响,纪觎现在经常复盘与反思。


    不只是错题,还有一些抉择和对白。


    比如一些与程明凌有关的选择,对对方说的话语;一些在人生岔路口上做的决定,即将采取的行动。


    虽然囿于年轻,很多东西其实复盘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挺有意思。


    “我想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纪觎捧着程明凌的面庞,帮他一点点揩掉眼泪。


    程明凌本来很放松地任由他动作,却在听清楚话语之后瞬间紧绷起来,看着纪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而易见很在意他复盘出来的结果。


    纪觎和他对望,摸着程明凌只剩催促没有泪意的杏仁眼笑了声。


    很不满意他卖关子的态度,程明凌环着他的脖子,大腿环上男人有力的腰肢:“为什么?”


    纪觎拍拍他的后腰想让人先松开,反而被缠得更紧。


    “真该让殷姐看看你对内和对外的反差。”纪觎捏捏程明凌的耳垂。


    每个认识程明凌的人都说他乖巧、勤奋、懂事、聪慧,但是在纪觎这里,只剩下倔强、懒散、无法无天、傻瓜。


    尤其是在这间小公寓里的时候,更是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了,乖巧又固执,羞涩又大胆。


    “你说我是小狗的。”程明凌瞥纪觎一眼,去吻他的唇,“小狗牵着人回到自己的小窝,难道还需要顾忌什么吗?”


    他想到什么,光洁的小腿去蹭了下纪觎的腹部。


    “……”纪觎抓住他的小腿肚摩挲了下,“不行,有生殖隔离。”


    “纪觎,你有点讨厌了。”程明凌愤愤地咬他的下唇。


    怎么像是石头一样,一点也不像小妙招里说的那样,确定了关系以后就会黏黏糊糊、予取予求。


    被讨厌的纪觎压着笑,贴着小狗的唇齿,与他耳鬓厮磨地补充:“那我也是小狗好了。”


    “不行。”程明凌断然拒绝,弯起眉眼,“按照奶奶的说法,你该是大狗。”


    “那你也不对。”


    纪觎也想起来小老太之前的话语,溢出点笑,“小狗和小小狗。”


    “不要。”卷发男生猛地摇头,“听着太怪了。”像父子。


    他舔了舔自己咬纪觎没咬过,反而被对方按着啃出来的牙印,一点点腥甜的血液味道在弥漫。


    “恶犬好了。”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戳了戳纪觎的面庞,亲吻他的断眉,扒拉他的寸头:“等你离开南城,我就在门口挂一个‘家有恶犬,禁止入内’。”


    纪觎怔了下,神情没绷住,脑袋抵在程明凌的肩窝蹭了蹭。


    “程明凌。”他呼唤小狗的名字,声音懒洋洋地,“你怎么这么可爱。”


    和程明凌在一起后,纪觎私底下复盘了自己沦陷的原因,发现无从追溯,不清不楚、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


    但是有一点,肯定是有被对方可爱到了。


    浅棕色眸子泛着细碎光芒的样子可爱、捧着一把糖对着他笑成月牙可爱、在树荫下偷偷踩着他的影子可爱、哭泣着说喜欢他的神情可爱、大胆又害羞地把自己裹成春卷的模样可爱……


    “你怎么会这么可爱?”他磨了磨牙,恶狠狠地在程明凌脸颊上啃了一个牙印。


    程明凌捂着半边脸喊痛,然后把另一边脸也送了上来。


    纪觎定定地看他。


    “明天周末,你咬吧。”对方笑着这么说。


    室内暖黄色的灯光照耀在少年栗色的卷发上,将略深的颜色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闪烁着碎光的眸子晃眼逼人。


    被邀请啮咬的人没动,而是攥着他的脚踝向下拽了拽。


    程明凌本来牢牢箍在纪觎腰肢上的双腿冷不丁地向下沉了点,大腿碰到了一个有些坚硬的东西。


    四四方方的,好像是个硬盒子。


    他被硌了一下,下意识往往上蹿了下,然后伸手去掏纪觎的裤子口袋。


    “是什么?”程明凌开口问,等看清自己掏出来了什么之后,整张脸熟得像是番茄一样。


    纪觎这才慢条斯理地在对方另一边的脸颊落下啮咬:“不是很大胆?”


    又是恶犬又是勾引的,现在真看到了可以用来作案的工具,反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小狗和恶犬。”


    “现在没有生殖隔离了。”纪觎意有所指,摸了摸程明凌的肩胛骨,在他瘦削的脊背上轻按,略微粗糙的骨节反复摩挲。


    护手霜是纪觎挑选的,有着淡淡的草木香味。


    此时,这股极淡的香气在某位校霸的驱使下,一点点绽放在卷发男生肩背的每一处,散发着很有存在感的热量。


    低沉的香气、轻飘飘的滚烫……绯红从程明凌的面庞往其他部位开始蔓延,在白皙的皮肤笼上迷离的颜色。


    “明天周末。”


    纪觎重复了一遍怀里人刚才说的话语,唇齿衔住他捂着面庞的手指,一点点留下恶犬磨牙后的痕迹。


    问他:“恶犬可以入内吗?”


    ……


    小狗想要将恶犬迎入家门。


    但这不是一个很轻松的过程。


    在防盗门开启的瞬间,对方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警惕地打量陌生的玄关,鼻尖轻嗅着空气中小狗的气味,爪子甚至不敢轻易地在对方暖白的部位落下痕迹。


    屋内是暖洋洋的,燥热又潮湿的气息随着你进我退的纠缠而蔓延。


    小狗跌落在柔软的小窝里。


    恶犬跟了过去,寸寸逼近。


    脚下仿佛铺着滚烫的炭火,他一点点地靠近,摸索过对方每一点被汗水浸得白腻的皮肤,在上面落下梅花一般的印记。


    嗅闻与摸索之后就是舔舐,小心翼翼、或轻或重,每一次的舔舐都会将那片暖白点燃,漂亮绮丽的颜色就开始绽放。


    引路的小狗被抵在了床脚,恶犬弯腰靠近,对方就会发出细微的呜咽,声音像被揉皱、浸湿了,一点点在喉咙间发出轻轻的呼声,沙哑且悦耳。


    喂食时,恶犬与他额头相贴,慷慨地将所有食物全都进行分享。


    小狗因此感到难为情,将前爪试探性地往前挪半寸,在恶犬身上留下抓痕,又迅速缩回去。


    恶犬大概是有点迟钝,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在结束第一次探索之后,慢慢变得熟悉的恶犬再也不像当初那样畏手畏脚。


    他径直冲进小狗的世界,压着他湿漉漉的肚皮紧贴着床单,脑袋埋进对方怀里,发出低沉的呜声,慨叹着,畅快地夸赞对方柔软漂亮的皮毛。


    等小狗红着脸回应着抚摸他有些扎手的毛发时,便兴奋地扬起眉梢,拿来最新的玩具,让对方叼着,替自己拆开包装,帮自己进行尝试安装。


    恶犬向来是精力满满的。


    他带着小狗在客厅里来回行走、奔跑,在地毯上、沙发上玩玩具,并在发现小狗差点撞上玄关墙壁时立刻急刹,前爪挡在对方的额头,在对方惊魂未定间转换新的方向。


    家里的空间其实不大,多了一只恶犬之后更加显得逼仄,有时侵占了太多空间,会使得小狗喘不上气来。


    除此之外,恶犬带着进食的过程也很消耗体力。


    反复几次的喂食之后,吃得肚子鼓鼓的小狗眼眶都湿润了,终于鼓起勇气,在对方身上狠狠地挠几下,想要把将重量集中于自己身上的外来者给推开。


    然而,恶犬却已经学会了用舌尖堵住对方夹着哭腔的低声呼噜,卷走他口腔的闷哼,在又一轮投喂结束后,用湿润低着汗珠的鼻子蹭着小狗粉色的肉垫。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粉色梅花印记,来自于恶犬的唇、齿,因为投喂得更多了,而渐渐地变得发红。


    窗帘紧紧合着,但是窗户没有关紧。


    吹进来的风带来了不知谁家的风铃声,“叮当作响”的声音将与恶犬在窗边玩耍的小狗吓得浑身炸毛。


    眼见栗色卷毛在泣音中轻晃,恶犬及时地将他压在了差点掀起的窗帘角,把那飘忽的声音给掩盖了。


    外界的声音又渐渐缥缈,健忘的小狗便按捺不住好奇似的,歪着脑袋凑近恶犬,湿漉漉的鼻尖碰到恶犬潮湿的鬓发,在他的断眉落下轻吻。


    恶犬完全入侵了小狗的家。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和谨慎,到后来变得大胆,开始认真地探索家里的每一处。他进进出出,将防盗门开合,反复确认后,终于将自己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


    开始撒欢、啮咬,在家里的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气息与痕迹。


    空气中飘来的草木香气一点点被恶犬身上的味道覆盖掉,客厅里的布艺沙发、茶几、墙角的矮凳都成了他探索的对象,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竖起耳朵,分辨小狗的呜咽与夸赞。


    直到夜深人静,温暖的小窝都还传来细碎的响动


    ——小狗正用前爪反复抚平被褥的褶皱,又抓成各种各样乱糟糟的痕迹。


    好在新来的恶犬非常有耐心。


    他将对方无力耷拉的后肢环在身上、抱进怀里,像守护珍贵宝藏一般,帮他将被角、枕头仔细叠放成舒适的形状,使他可以蜷缩其中。


    而后,灯光便会透过恶犬覆盖下来的缝隙,洒在完全袒露自己的小狗身上。


    恶犬看着小狗的小腹、胸膛、腰肢随着他的呼吸共同起伏,嘴角便会扬起满足的弧度,带着对方进行下一轮投喂。


    ……


    等休学手续办好以后,纪觎来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


    很多同学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找不到当事人询问,好奇的目光便落在了与当事人走得最近的身影上。


    他们本以为纪觎不来了,程明凌会回归以前的习惯,但却意外地看到栗发少年仍旧是面色如常地往返于一班与六班之间。


    班主任对此没说些什么,而同学们即使抓耳挠腮的想知道更多,却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抓紧每一分钟进行学习,放学后又立刻跑没影的学霸。


    纪觎从两名后桌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对此有些无可奈何。


    按理来说他离开之后座位是要回收的,但是程明凌不愿意,想要用这种方法保留下纪觎存在的痕迹。


    六班班主任愿意纵容他,那他这个害得对方得用这种方法保留记忆的罪魁祸首,就更没什么阻止的立场了。


    身后工地的器械还在嘈杂运转,“轰隆隆”的声音震响耳膜。


    刚下了工的纪觎拿起水杯进行喝水。


    工地里尘土漫天、碎石飞扬,即使是纪觎很小心地呵护了,水杯上仍旧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划痕,贴着学优生几个字的地方磨损得较严重些,沾上了点污渍。


    他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准备收进背包里。


    忽然间,听到远远地传来了红毛的声音。


    纪觎回过头,就看见红毛大声地喊道:“觎哥,彪哥找你!”


    大家本以为这两个混混会很快地就因为吃不了苦而离开,但不知道是不是纪觎卖力的表现把他们刺激到了,来了几天就嫌累,念叨着要回去继续遛街的两人硬生生坚持到了现在。


    此时因为看着伶俐,也被陈工头划拉划拉,进了明天一起跟队离开南城的名单。


    红毛将此归功于纪觎的美言,对他越发敬佩。


    即使现在三人被陈工头分开干不同的活进行锻炼和学习,为后面去其他城市带人做准备,红毛也时刻关注纪觎这边的动静。


    此时彪哥说有事找纪觎,他便一眼就认出来了纪觎的位置。


    纪觎有些意外地点点头。


    这处工地很大,彪哥此时在另一个门那边学测量放线,按理来说,和纪觎这里主体结构确认扯不上关系。


    不过工地就是这样,哪里缺人都有可能,他们来了不久的基本上就是随处搬的砖。


    没多说什么,纪觎擦把汗就过去了。


    远远地,彪哥那不羁的紫毛映入眼里,站在建筑外围,手上一边忙碌地写着什么,一边偏过头和谁说着话。


    纪觎漫不经心地朝那人瞥去一眼,下一刹那神情就顿住了。


    “来了。”彪哥朝着他吹口哨。


    对方挤眉弄眼的模样纪觎没有关注,此时他的注意力全然落在了对自己弯着眼睛笑的人身上。


    “纪觎!”对方笑得灿烂,没管纪觎身上的灰,直接扑了上来。


    伸手稳住冲过来的卷发男生,纪觎还有些发怔。


    听到耳边彪哥贼兮兮带着吐槽的笑声:“管好你小男朋友嗷,自己男朋友找不着,跑来找你彪哥问,这像话吗?”


    纪觎谢过对方,拉着怀里的人往外走。


    “你生气啦?”程明凌觑着面色深沉大步往外的寸头男生,语气有些不安似的。


    纪觎回头看他一眼,目光下落,打量过人细软蜷曲的头发,白白净净的面庞,整洁利落的校服。


    看起来乖巧听话,实际上嘴上说着好好好,背地里什么都敢干。


    一看就知道是放学了以后立刻冲过来的。


    他手指轻轻地按着人忽闪的睫毛,语气意味不明:“我生气你就走?”


    对方慢腾腾地摇头。


    纪觎被气笑了,但又没辙,带着人在角落捡了几块碎砖坐下来。


    卷发男生跟在他的旁边,挨着他,落座前,校裤底下被纪觎垫了外套。


    看对方想拒绝,纪觎淡淡开口:“不想屁股被染红就乖乖坐好。”这些红砖容易掉色,蓝白的校裤蹭几下就可能毁了。


    程明凌这下安分了。


    两人倚在墙边,纪觎看对方仰着脸望自己,眼神微亮,橙黄色晚霞的光倒影在他眼里,侧脸被镀上半透明的金边。


    周遭的喧嚣与轰鸣仿佛被柔和的注视过滤掉了,只有远处电线杆上归鸟振翅的细微声音。


    纪觎那点火气消弭了,摸了摸程明凌铺展了点夕阳余晖的耳垂,无奈地笑:“不是说好好复习备考吗?”


    那天过后,两人都陷入了忙碌里。


    程明凌要为在联考中给二中争光做准备,纪觎则忙着和陈工头到处跑。


    今天难得空闲一些,但晚点也要去找陈工头对名单。


    “我想你了。”程明凌倚在他身上,直白地道,“你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只能找彪哥了。”


    温软的躯体靠在臂膀,纪觎的那点无奈便也消失无踪。


    他亲吻程明凌瘦削的的下巴,温声说:“怎么不打视频?”


    程明凌摇头:“还是想亲眼看看你。”


    纪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离开南城前,他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学校那边、奶奶那边、殷姐那边、程明凌这边……每边都说好了接下来的规划,各自执行后,纪觎将行李收拾好放在了工地这,静等出发。


    他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接受离别,但是程明凌突然的到来,却还是让纪觎的心里泛起一种酸胀的感觉。


    他的声音沙哑:“抱歉……”


    “没事。”程明凌摸着他的眼睛,哄他,“我等你回来。”


    纪觎没吭声,将怀里的人楼得更紧了几分。


    ……


    四号这天。


    南城各大中学拉上了黄线。


    在连续两日的紧张氛围中,随着广播通知与结束的铃声响起,考完试的学生这才得以离开。


    周围的同学们脚步飞快,而一道穿着蓝白色校服的清隽身影却慢吞吞地走在人流里,看起来不是很兴奋。


    程明凌怔怔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纪觎说好了会在这天给他发消息,让他专注考试,等考完试就可以看见。


    但是他现在已经考完试了,却没能见到任何讯息。


    卷发少年忍不住皱起眉,担忧和失望的情绪蔓延开来。


    树林间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空调外机的嗡鸣很响,吵得做数学题都没觉得烦的少年此时感到了头疼。


    还有委屈。


    纪觎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程明凌恶狠狠地戳着某个人的头像,打开对话框主动编辑消息。


    但是消息尚未来得及发送。


    他听到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是两名跑得很匆忙的男生。


    “差点没赶上!”对方冲过来,往他手里塞进杯奶茶,同时还有一张卡片。


    应该是做活动送的精美小卡片,花字写着“集满十杯赠送给喜欢的人”。爱心形状的卡片用简笔画着两只线条小狗,背面写的是“心想事成”的吉利字眼。


    “觎哥亲自给你买的。”李建强开口,“应该刚好是第十杯,送的卡片。”


    程明凌愣了下,微凉的水珠顺着手心滑落,心跳突然加速。他猛地看向四周,想要寻找熟悉的身影,却没能找到。


    张天宇喘着气摆摆手:“他已经赶车去了。”


    “但是让我们给你带句话。”两人异口同声地,准备背课文似的一丝不苟地复述纪觎交代的话语。


    纪觎的消息在此时从聊天窗口蹦了出来。


    因为不确定是否能成功推迟,而没有率先告知惊喜,顺利考完了联考刚赶上火车的寸头男生坐在座位上,手指贴了贴真正的第十杯奶茶,敲击着按键打下一行字:


    ——“实力摆出来了,但得小程老师帮忙见证一下 ^ ^ 。”


    第74章 纪觎纪觎纪觎纪觎!!!! 纪觎的夏天……


    搅拌机的轰鸣声里, 脚手架缝隙间漏下的阳光随着日升月落而变换位置。


    安全帽上的反光条又磨掉了半截,去年夏天在口袋里塞满了糖果的工衣已经磨损得不能看了,光荣退休被纪觎叠放在铁皮柜里。


    烈日在钢架间切割出锋利的光影, 纪觎穿着一身更新的,捆扎着袖标的衣服, 在塔吊操作舱前进行操作,脖颈的青筋在古铜色皮肤下蜿蜒。


    他的碎发短得像刚收割的麦茬, 被汗水黏在泛着水光的额角。


    工装袖口被纪觎卷到手肘, 露出小臂暴起的血管, 随着操控摇杆的动作, 肌肉群在绷紧的皮肤下滚动起伏。


    安全帽的阴影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沾着尘土的唇角微微抿着,细碎的胡茬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停。”他举起一个手势, 同样操作的人就不约而同地止住动作。


    “轰——”地一声, 悬吊的重物被垒在高处, 严丝合缝, 毫无晃动。


    “芜湖~收工!”“开饭开饭!”


    周围一群人欢腾, 纪觎挑起眉头笑了笑, 略微显得凶悍的断眉在工地里使他有了几分他人难以比拟的威严与凶悍, 即使年纪比很多人都小, 也无人敢挑衅。


    此时斜斜挑起, 眉飞入鬓,让那双漆黑的眼睛愈发锐利。


    他拒绝了工友递过来的烟, 走到一排水杯架前。


    拧开用到现在只能隐约看到“学优生”几个字模糊印记的水杯, 纪觎仰头灌了好几口。


    凉茶水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进敞开的领口,在胸前勾勒出深色的纹路,又消失在被工具带勒出的褶皱里。


    纪觎喝着水, 抬头看了眼天色。


    同样是夏天,阳光在南城时是滚烫的碎金,能把钢管晒成做铁板烧的好材料。


    但是到了北方,即使来到了去年耳边蝉鸣最盛的时节,太阳仍旧是和煦的,没有那种能把人晒化的躁热。


    晚风起时,橙黄的光斑成了摇曳的碎银,在混凝土墙上晃出冷意。


    安全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另两栋楼的吊臂还在兢兢业业工作,左右两边打招呼似的分别对着纪觎勾了勾机械手,坐在操作室里的绿毛和红毛对他露出挤眉弄眼的笑容。


    去年此时还在接受培训的几人,现在都已经考到了特种设备作业人员证。


    彪哥还是没有放弃他那时髦的扮相,紫毛褪了色之后染了绿的,和坚持红色的红毛组成了工地上的红绿灯。


    纪觎瞥他一眼,没有理会。


    这样的场景,不管他们跟着陈工头周转到了哪个城市,几乎每周这个时候都要来上一次。


    和几位小年轻也已经混熟了的工友们见怪不怪,甚至在红绿灯那里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也跟着开始起哄。


    “哟哟哟,小情侣感情好着呢。”


    “小两口什么时候发喜糖呀?”


    “……”


    此起彼伏的声音闹哄哄的,在程明凌的电话打过来以后才更是鬼哭狼嚎不得消停。


    纪觎警告地瞥他们一眼,收获一堆搞怪表情。


    他没绷住笑,捂着手机听筒到了更加安静的角落。


    “纪觎纪觎纪觎!”穿着校服的清俊身影出现在显示屏上,栗色卷发的男生踩着南城的夕阳往前走,手中拎着一杯奶茶。


    对方几乎是贴着镜头说话的,白皙的脸庞不断放大,杏仁眼笑得弯弯的。


    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的近况,纪觎没说话,任人打量。


    “好像有点瘦了。”程明凌说。


    “没有瘦。”纪觎前几天才上称,道,“只是增肌了。”


    “噢。”程明凌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腼腆,“那转身我看看。”


    纪觎睨他一眼,照做了。


    夕阳下,寸头男生转身时,工装下宽阔的脊背绷成一道弧线,后腰处隐约透出半截贴着汗水的肌肉轮廓,冷硬又充满张力。


    “好帅啊,纪觎。”程明凌笑眯眯地,听着在他话音落下后,纪觎连呼吸都似乎裹挟着北风粗粝质感的低笑。


    被笑得脸红,程明凌没敢再继续在大街上说些有的没的,只目光继续描摹着屏幕上纪觎的面庞,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你怎么又托丁梦雪给我买奶茶,说了不要了。”


    “还不是某人中午太热了又没胃口。”纪觎眼中也含着笑,但是笑着笑着又板起脸。


    “好呀,又有内鬼告小状。”程明凌愤愤不平似的,握着拳头挥了挥,“李健强还是张天宇?看我不狠狠地把他们……的讲题辅导优待取消掉!”


    纪觎挑眉略带危险性的目光这才收了回来:“多吃饭!你再不好好吃饭试试?瘦得没几斤还老是不吃。”


    “哦。”程明凌乖巧地点点头,但是没几秒又露出点得意,“但是我就算不吃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仗着纪觎远在北方城市,暂时不会回南城而略有些有恃无恐,甚至在电话那头对他做出挑衅的表情。


    “是不能把你怎么样。”纪觎却不受胁迫,只是说,“我这里还有你班主任我班主任殷姐以及奶奶的电话。”


    他提醒程明凌:“奶奶的电话我还没打呢。”


    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纪觎不管多忙,几乎每周都会抽出时间给大家打几通电话。


    不过程明凌那里和随时都能打电话的另两人不同,在升入高三之后,对方在班主任的建议下选择了住校,每周上交手机,只有周末一天可以拿回来。


    程明凌一开始还不大乐意,但是纪觎飞回去了一趟,好说歹说,身体力行地把人折腾乐意了。


    后面双方通电话便由程明凌主导,几乎固定在每周六傍晚有一通,周六跨周日一通,上交手机前一通。


    ——概括来讲,其实就是纪觎的周末是程明凌的。


    红绿灯最开始没观察到这个规律,曾在周末邀请纪觎去吃饭,硬生生听了一晚上电话粥之后,再没敢来尝试。


    听到纪觎把奶奶搬了出来,程明凌瞬间就安分了。


    “你不许在奶奶那里败坏我的形象。”程明凌露出凶恶的眼神。


    因为纪觎不在身边,奶奶几乎把所有的慈爱都灌注在了时常去小院陪伴她的程明凌身上。


    每周中高高兴兴地去学校送饭不说,到了周末程明凌上家里吃饭的时候,致力于一顿就把一个程明凌喂成两个。


    每逢这时候,与他们通着电话的纪觎便会不动声色地添油加醋,对卷发男生求助的目光视若无睹。


    程明凌不止一次因为这个控诉纪觎。


    有一回甚至气到将在家门口挂着的“家有恶犬,禁止入内”,改成了“家,恶犬禁止入内。”


    对方得意洋洋地把改好的小黑板拍给纪觎看,然后过年回家的纪觎就又把人收拾了一顿,将上面的字再次更换。


    两人说着话,程明凌渐渐地走到了家门口。


    手机画面翻转,显示出程明凌拿着钥匙开锁的画面。


    除此之外,门上挂着的小黑板也映入眼帘。


    “——恶犬之家,外人止步。”纪觎低哑的声音轻轻念着,带出点笑音,“程明凌,挂半年了,还不换?”


    程明凌没搭理他,但是耳垂却有点红,直到走进家门,这才开口:“你写的,就舍不得换了。”


    纪觎揶揄的声音便沉默了几分。


    在跟随陈工头东奔西跑的这段时间里,纪觎真真切切非常忙碌。


    接近一年的时间,回家的次数一共只有两次。


    一次是劝程明凌不要为了等自己的电话耗费太多时间,接受班主任让他住校的提议。


    一次是回家陪家人们过年,并且送老太太又去做了一次检查。


    年后随着陈工头到北方,然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啪嗒——”程明凌按亮了室内的灯。


    昏黄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拖出一道有些狭长的影子,看起来单薄又孤单:“纪觎,我想你了。”


    热恋期就分别,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尽管有电话可以打,但是在短暂的笑语过后,只会觉得更加寂寥。


    卷发男生弯起的嘴角已经抿直了,浅棕色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屏幕里的纪觎。


    在长久的分别里,程明凌已经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是此时还是有些没能控制住,红了点眼尾。


    “小狗。”纪觎的声音轻缓,“我也想你。”


    好不容易有了新家的恶犬怎么会不想小狗呢?


    想念小狗的气味、柔软的毛发、细腻的肌肤、轻柔的吻以及滚烫的喘.息与泪水。


    这些都是午夜梦回时,常常出现在纪觎梦境里的存在。


    朦胧又梦幻,带着深刻如潮汐般反复的思念。


    纪觎的手机相册里除了拍摄的工地,剩下的几乎全都是在与程明凌进行视屏通话时保存的截图。


    一张又一张,旁观着蓝白色的校服陪伴着对方走过了一年四季,迎来又一个夏天。


    而被设为私密的是春节结束后,程明凌送他去车站时,抿着唇瓣笑的照片。


    漂亮圆钝的眼睛睁得很大,有一点点红、一点点湿意,没有哭,却比哭泣的模样更让人不舍。


    纪觎曾对程明凌玩笑似的说:


    ——“下次哭的时候给你拍下来。”


    他真的拍了,本想设置成背景,又发现自己天天看着可能会扛不住,就放在了私密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小狗像是被顺了毛,喉咙轻滚轻哼,像是呼噜了几声:“那你想着吧。”


    程明凌往里走,算了算纪觎回来的时间:“你之前说六月二十三号回来带奶奶去做手颅内检查和手术,还有三十天。”


    现在是五月中旬,南城天气已经变得炎热,蝉鸣声不断嘈杂,距离高考也没剩下几天。


    “嗯。”纪觎同样在心里计算时间,对他点了点头。


    他想到什么,询问程明凌:“你不是说这周要和我分享模考结果吗?”


    最后一次模拟考已经结束,程明凌说过这周会出成绩以及市排名,就等周末和纪觎分享。


    程明凌“嗯”了一声,轻叹一声,露出有点低落的模样。


    纪觎本来挂着笑的表情顿住,眉头蹙起,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一次失误没有关系。”


    卷发男生摇了摇脑袋,脑袋低垂着。


    “程明凌。”纪觎脑海里划过很多他闲暇时特意看的一些公众号推文与小视频讲解。


    因为家有考生,他这一年很关注这方面的推送,想了一堆不能给考生压力并且要及时开导的话术,低沉地呼唤他:“抬头看我,这没什么好难过的。”


    “程明凌?小程洗衣师?小程老师?宝宝?小狗?”


    他哄了很久,考生终于抬头看他。


    与纪觎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唇角翘起来,眉眼弯弯,漂亮的眼睛满是狡黠,哪有什么考砸的难过。


    “你上当啦!”程明凌神气地扬了扬下巴,“我可是南城第一,怎么可能会考砸。”


    一年的冲刺与埋头苦学,某位大学霸不止闻名二中,名字同样在附近几所中学的学生里如雷贯耳。


    纪觎苦思冥想劝慰人的话语终止,俊朗的眉眼带着点被气笑的无奈。


    “你吓到我了。”他伸手去戳屏幕上某人的脑袋,对方配合地捂住脑门“哎呀”一声。


    “谁让你那次联考的时候也瞒着我。”程明凌咬着唇笑。


    纪觎好笑:“还记着这件事?”


    “那当然了,你不知道小狗是最记仇的吗?”程明凌睨着他,将手机搭在了床头上,在衣柜前翻找换洗衣服。


    画面里只剩下了卷发男生的背影,纪觎低笑,说着“错了”,又开始哄人。


    对方没那么好哄,不仅不转身,还数落着纪觎当时的行为有多么恶劣。


    “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我就可以早点停笔送你去车站了。”程明凌絮絮叨叨,“反正最后一门理综卷子也没什么难的。”


    联考又不需要混校,本校学生对着心软的保安大叔求一求,说是家里有事,对方和班主任确认一下,基本也就放行了。


    纪觎闷笑:“听听你说的还是人话吗?”让那些理综考不了几分的情何以堪。


    “小狗说话,和人有什么关系?”程明凌理直气壮。


    “好好好,小狗说小狗话,不和人类比。”每次和程明凌通话,纪觎面上的笑容基本就没有停下来过。


    周围有其他工友来往,看到他笑得眉梢都弯起的模样,只觉得见了鬼似的匆匆跑离了。


    程明凌说起这个就来气,就差揪着纪觎耳朵数落了:“而且你要考试也不和我说,不然我提前给你押题还能多考几分呢。”


    “是我的错。”纪觎忍着笑应声,声音是故作惋惜。


    这件事对方翻来覆去提起好几次了,但不管几次,看起来都有些意难平。


    纪觎理解的同时也有些遗憾。


    当时时间紧迫,他的处理的确有几分不成熟,不过也是那时能做到的最好了。


    “你才没错。”程明凌又猛地转身看他,开始反驳,像是不满他这么说自己,“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差点没藏住笑,纪觎问他:“哪里很棒了?”


    “你可是考进了年级前五十!”程明凌说起这个就很骄傲,像是自己做到了一般——虽然他的成绩比纪觎更好许多。


    “那段时间,学校里好多人都在夸你。”


    程明凌是真的很自豪,音调上扬,手指比划来比划去,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地上。


    纪觎可以幻视对方翘起小狗尾巴的模样,正要笑着回应,下一刹那,在看清程明凌手里的“衣服”后,目光凝滞住了。


    “你拿着什么?”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什么?”程明凌偏了偏脑袋,轻飘飘地瞥他,挑起毛茸茸的物品,“是这个吗?”


    纪觎的目光完全变了。


    本来带着散漫轻松笑意的眼眸瞬间变得极具侵略性,望着程明凌的黑眸深邃又幽深,像是点了一把火。


    而纵火者却迎着他的目光勾了勾唇瓣,褪下校服,往后一靠,懒洋洋地坐在衣柜里。


    纪觎这才发现,对方根本不是在找什么衣服,而是把衣柜整理了一遍,腾出来一个可以容纳人的空间。


    此时程明凌坐在这个空间里,慢条斯理地把手里连接着毛茸茸物品的布料套到了腿上。


    黑色的布料很轻薄,一点点跃过脚踝,到了小腿,穿过膝盖,最后终于落在了腿根。


    “好像买小了。”对方小声说,手上的动作没停。


    手机两端突然寂静下来,纪觎只能听到自己变得有些发沉的呼吸声。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将那小巧的短裤套在了身上,因为小了而在大腿处勒出来一点点丰腴的皮肉,掐红的模样看起来白而轻软。


    半晌,裤子穿好,毛茸茸的装饰品也被他严丝合缝地扣住。


    纪觎的喉咙滚动了下,发现夕阳莫名开始滚烫,霞色将他的眼眸都染红了,照得他血液都开始沸腾。


    “是小狗尾巴。”栗发男生的声音很轻,慢吞吞地穿戴好后站起身。


    衣柜不是很高,程明凌为了展示尾巴只能微微塌腰,毛茸茸的尾巴轻晃了几下,在悬挂的几件外套周围蹭来蹭去。


    他侧身扶着衣杆站好,侧目望过来,难为情又大胆:“纪觎,小狗真的很想你。”


    这一刻,他完全就像是个在衣橱里的模特。


    漂亮的,白皙的,毛茸茸的——小狗模特。


    “草。”


    一年里,在工地里苦修涵养,不让自己被工友们同化以至于带坏考生的纪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纪觎在程明凌得意的,有恃无恐的轻笑中留下一句沙哑的:“等我回来了……”


    然后挂断电话,在风里站了很久平息火气。


    “小觎,又和对象电话呢?”陈工头从棚屋出来,招呼了一声。


    即将一年过去,这位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看起来更严肃了,但是在和纪觎打招呼的时候又颇为温和。


    纪觎已经将燥热压下去,冲他微微颔首,在对方的示意下跟着走到墙角。


    陈工头递过来一支烟,又想起他现在不抽,塞回了自己嘴里。


    周围人来人往,这处很安静,陈工头略遗憾的声音便更清晰:“真的不留下来?”


    他一直都很看好纪觎,不论是那股聪明劲,还是吃苦耐劳坚韧往前走的性格,都很让人欣赏。


    并一度升起过要培养这小孩当接班人的想法。


    但是收徒的试探话语说出口,却意外地遭到了拒绝。


    纪觎摇了摇头:“我答应好了。”


    去年夏天,纪觎从和某人并肩而行的坦途退下,走进延伸的岔路口,现在钱攒够了,自然是要回头,走向那条还在等待他的道路。


    这并非陈工头的安排不好,而是因为中断的那条路上,有更多他珍视的身影在等待。


    奶奶、殷姐、老师们,还有……程明凌。


    想到刚刚结束通话的声影,纪觎又好气又好笑,略显冷硬的面庞浮现柔软的笑容。


    “也不错。”陈工头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读书挺好的,考个好大学。”


    “不过你走了,还不知他们两个要多无法无天。”向来严肃的男人看向操作着吊臂当玩具玩的红绿灯,露出一副没眼看的头疼模样。


    与纪觎是主动找上他的不同。


    红绿灯是与陈工头的远亲推荐来的,他也听说过俩人以前是小混混,本以为会很快就耐不住高强度工作跑掉,不成想在纪觎的带动和压迫下硬生生实现了蜕变。


    就连作业证,都是因为看到纪觎在准备考试,为了不落人一步,这才咬咬牙跟上了。


    现在两人肉眼可见的走回了正道,他们父母别说有多感激陈工头了,逢年过节都要送点礼。


    但陈工头却清楚,自己其实没怎么管,都是纪觎在镇压俩人。


    纪觎勾了勾唇,看着不远处红绿灯咋咋呼呼,惹得工友们“天怒人怨”的场景,忍住了笑。


    “他们很尊敬您。”


    又不是真的不识好歹,怎么可能真的在纪觎走后惹是生非。


    陈工头“害”了一声,也跟着笑,笑着笑着,面前出现一个口哨。


    悬在纪觎手心里,黑色尼龙材质编制的绳子看起来弹性不错,末端悬着枚金色口哨,没什么繁复的花纹,就写了陈工头的名字。


    陈工头愣了愣。


    “金包银,不值几个钱。”,纪觎递过去,低沉的声音有几分温和,“虽说当不成师父,但也承蒙您一年的照顾,我对象让我记得答谢您。”


    在工地里混出头来很简单吗?不见得。


    更何况以纪觎的这个年龄,就更难了。


    纪觎不会托大,自己的努力和他人的恩情也不会混淆。学习、考证的那段时间,周围人的帮助也都记在心里。


    “等走之前,我请大伙儿吃顿饭。”


    陈工头没扭捏,将自己满是刮痕都快包浆了的铁哨子摘了,一戴,哟呵,感觉自己更精神几分。


    “行啊你小子。”男人严肃的表情上露出几分笑,“散伙饭我记着了。”


    他问了纪觎确定的时间,拿起喇叭对着众人喊。


    一呼百应。


    所有人都喊着要狠狠地搓纪觎一顿。


    但说是这么说,临行前的一顿饭还是定在了便宜实惠的大排档。


    大伙儿碰着杯,有些人露出意外的神情:“不是说六月底才走吗?”


    “家里有考生,要去接他。”纪觎将杯沿略略靠下,总是冷肃像是藏着心事的神情褪下,对着他们露出点笑来。


    红绿灯翻白眼:“嘁,找对象去呢,说得这么文艺。”


    “真服了你们小情侣了,我非要让学霸给我包点喜糖不可。”他们揽着纪觎脖颈哈哈大笑。


    “行,可不能这么早。”,纪觎和彪哥也碰了个杯,“他还不知道我提前回去。”


    “啊?”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这么浪漫呢?”


    “浪漫吗?”纪觎弯了弯眼睛。


    “这还不浪漫?”,一群人哪见过他眉眼笑成月亮似的阵仗,纷纷直呼,“没眼看!”


    “……”


    在提着行李坐上返回南城的火车时,纪觎还在回想在大排档时工友们玩笑般的起哄。


    归心似箭,他对于这件事究竟浪不浪漫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感知。


    只是胸腔发烫,想着南城盛夏的蝉鸣与热烈的阳光,想着慈爱地问自己近况的小老太太,以及想着……红着眼睛说想念自己的人。


    因为这是突然做下的决定,纪觎为了提前完成自己的那部分任务,几乎开始了日夜颠倒的连轴转日子。


    忙到每次家里人来电话,都要缓一会儿,才能想起来原来又到了一个周末。


    程明凌好几次对他升起疑心,怀疑纪觎这边出了什么状况,想着他是不是受到排挤或者欺负了。


    好在还有红绿灯可以帮忙作证,证明程明凌家的恶犬不至于在外面受到欺负。


    ——“谁敢欺负他啊?你对象只有欺负人的份好不好!”被纪觎提前打过招呼,帮忙隐瞒的红绿灯如是哀嚎。


    程明凌便放下心了,与纪觎分享自己的近况。


    高考越来越近,各种各样的随堂考试轮番上演,老师们深怕学生遗漏掉任何一个知识点,趁着最后的时间填鸭子似的把知识全都往他们脑袋里灌。


    就连程明凌都没逃过魔爪,每天被塞知识塞得有些晕乎乎的。


    “纪觎,我觉得我醉题了。”在高考前两天晚上,学校放假,考生们自主复习的夜里,程明凌撒娇似的对纪觎抱怨。


    不知道是不是“好运连连”生效了,程明凌的运气很好,不需要折腾去其他中学考试,因此便比很多人从容许多,无需考前再去确认座位。


    不过即使如此,对方看起来依旧疲乏。


    就连纪觎一边回应他的话语,一边私底下收拾行李的动作都没有发现。


    好在那种疲乏对他影响不大,眼睛依旧很亮,看起来满是冲劲,还唱元素周期表给纪觎听。


    纪觎坐在开动的火车上,翻看相册,看到了程明凌当时引吭高歌的模样,又有些忍不住笑。


    元素周期表、以数学之名、三角函数之歌……整整好几个小时的ktv,在纪觎的特意纵容和叫好哄声中,若不是程明凌担心扰民,甚至可以唱到天亮。


    翻过这张照片,纪觎又想起高考前夕,程明凌与自己进行的考试前的最后一通电话。


    一年的热恋,即使聚少离多,但感受到爱的栗色卷发男生眼神亮晶晶的,声音颐指气使的,不再有以前那种小心翼翼与患得患失。


    带着期盼与亢奋:“纪觎,我一考完就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守在电话旁边,要秒接。”


    “好。”步步纵容与温柔的寸头男生点头。


    想着恋人当时兴奋的模样,隐瞒着即将送达的惊喜的纪觎竟感受到了幸福。


    他退出相册,看到了被自己设置为桌面的照片。


    是拜托后桌帮忙拍的,程明凌在几次大考结束后,留在光荣榜前接受合影的“学优生”照片。


    一开始只有一张,后面随着考试次数多了,光荣榜前的留影也多了,就被纪觎拼接起来,做了一面照片墙。


    这类照片墙几乎在纪觎这个小破手机里随处可以刷新。


    不只是程明凌的照片,还有奶奶和殷姐的,甚至是一些在纪觎离开后,被他拜托多照顾程明凌的师长、朋友、同学的身影。


    教导主任、六班和一班班主任、李健强、张天宇、丁梦雪……


    放在一年前,纪觎压根想不到像这样有点傻的行为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也压根想不到自己会和这些关系平平的人加深联系。


    是程明凌。


    程明凌给予纪觎的一切热烈情感真切地影响到了他。


    纪觎竟也慢慢学会了索取,索取他所觊觎的一切爱、温暖、家庭,然后拼接成独属于他的秘密。


    寸头男生抿着唇瓣,慢慢地在照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微蹙的断眉舒展开,在火车穿行出隧道进入光明的瞬间中,纪觎看见了自己含笑的眉眼。


    幸福的感觉绵长又热切,支撑着纪觎回到南城之后陷入新一轮的连轴转。


    六月七日。


    白天没那么多客人的网吧里略显寂静,有着一头波浪卷发的女人倚靠在前台,手中刷着各种各样的高考加油视频。


    人少,素质就显得稍微高了点,客人敲键盘的声音都更轻了。


    “哒哒哒——”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与键盘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她头也没抬道:“成年了吗?没成年从后门重新进。”


    “成年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刷手机的女人猛地抬头,看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你回来也没和姐说声?!”殷姐满脸惊讶,又问,“明凌——”


    “他还不知道。”纪觎摇摇头,手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保密啊。”


    “行。”殷姐薅了把他的脑袋,挑着眉,笑的有些贼兮兮的,“姐帮你瞒着你小男朋友。”


    “谢谢姐。”纪觎勾唇,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


    殷姐皱着眉接过来,里面是张附带密码的银行卡。


    “我的钱攒够了,给姐夫治病的钱你就留着吧。”纪觎没让她推辞,“万一哪天姐夫醒了,后续营养品要花不少钱。”


    “你姐夫……”殷姐想摇头,她在漫长的等待里其实已经没什么期待。


    但是看着纪觎坚定的模样,最后没拒绝:“那就谢你吉言了。”


    纪觎给了她一个拥抱。


    “相信自己。”他说,“好运连连啊姐。”纪觎没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金手指,即使是概率生效,那也比没有希望来得更值得期盼。


    殷姐沉默片刻,叼了根烟,露出笑来:“行,好运连连。”


    ……


    网吧里出来以后,纪觎回了小院子。


    看到孙子的老太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揉了揉眼眶,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等反应过来纪觎当真回来了以后,满面的皱纹几乎要笑成花来。


    纪觎喊了小老太一声,以为能得到点关怀,没想到对方抄起手机就想打电话。


    他眼疾手快阻止了。


    “怎么了?”老太太纳罕,“小小乖可想你哩,偷偷哭哩,我得给他打电话。”


    被奶奶的话说得哭笑不得,纪觎只得揽着小老太坐下,将她手机暂且没收了:“别给他讲,他还要考试呢。”


    “哦对对。”老太太看着纪觎,摸了摸他面庞,“好好好,奶奶不给你对象说。”


    纪觎愣了下,有些意外地看她。


    “看我干嘛?”老太太瞪他,“我都听你班主任说哩,小小乖就是她给你介绍的对象哩。”


    “怎么样,奶奶给你对象拍得好不好?”老太太又从纪觎兜里摸出来被没收的手机,翻相册给他看。


    上面有好几张她送饭时拍的程明凌。


    实话说,角度与构图都很奇怪,但是意外地,还挺好看的。


    端着朴素饭盒的蓝白校服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地,抬头看着老太太,还对着镜头比了耶。


    “我给你说,喜欢小小乖的人可多,我每次去好多人看他。”老太太讲悄悄话般拉着纪觎,“不过奶奶给你把对象守好了。”


    “……”


    纪觎蓦地想起去年夏天初次和程明凌有交集的那个清晨,以及老太太误会班主任话语的那个夜晚。


    他没绷住,开始乐。


    “对,那是我小媳妇,谢谢奶奶给我看好了。”


    纪觎摸摸老太太的苍苍白发:“等我把对象接回来,一起陪你去医院。”


    ……


    六月八日。


    在孙子好说歹说之下,老太太终于放弃给她心心念念的小小乖通风报信的行为。


    纪觎得以全副武装着,和众多迎接高考生的家长们一起,等候在南城二中的校门前。


    校门口的巨大榕树将最后的天光遮挡,蝉鸣在闷热的空气里煮沸。


    警戒线外挤满翘首的家长,大多拿着送给孩子的东西,纪觎拎着奶茶站在门口的花圃前的模样便也毫不违和。


    片刻后,铁门缓缓拉开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第一批考完试的学生猛地冲出闸门。


    纪觎的心跳倏尔开始加快。


    他看着一道道踏出门口的身影,默默地寻找。


    随着越来越多人离开,周围聚集的人流量开始变少,他终于看到了想要见的身影。


    在手机里看不那么直观明显,此时亲眼目睹,纪觎这才发现,说着他瘦了的人实际上才是真正的变得更加单薄了的一方。


    有着栗色卷发的男生捏着手机,反复拨打,却只听到了忙音。


    看起来忧心忡忡地,脚步都拖沓几分,没有周围考完试解放了的人群应有的欢快。


    暮色给站在校门边的男生镀上金边,榕树叶被晚风摇得沙沙作响,花瓣开始摇曳,散落点明丽的粉。


    纪觎站在斑驳的树影下,手里攥着奶茶,杯壁沁出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面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注视还在尝试拨打电话的蓝白色身影。


    对方焦急起来的时候容易忽略周遭的环境。


    余光瞥着地面,时不时看一眼路面,然后仗着高考期间封路就不观察其他的了,抿着唇瓣看起来有几分茫然。


    纪觎无奈地轻叹,往前几步,挡在人面前。


    被挡住去路的男生尝试绕行,没绕成,又被挡住路了。


    “……”纪觎好整以暇地想看看对方能僵持多久。


    然而心不在焉地卷发男生却根本不抬头,就拿着手机打电话,暗自较劲着,说不定连到底“几个人”挡路,“绕过了”几个人都没去关注。


    眼看着程明凌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唇瓣抿得有点白,在“人群”里怎么也走不出去的可怜样,纪觎终于没忍住提醒道:“脚下看路。”


    “好的,谢……”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洒落,说着谢谢的男生一怔,而后猛地抬头。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纤长浓密的睫毛受惊见喜似的轻颤,倒映在贴耳黑屏的手机屏幕上。


    沉凝的暮色突然如融化的蜜糖开始流淌。


    橘红色的夕阳于天际游弋,在少年栗色卷发间镀上一层细碎的金箔,细碎的光影抖落在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浅棕色的眼眸盛满纪觎的倒影。


    周遭的一切突然浸没在晚霞昏黄的滤镜里般,世界静音,远处教学楼的轮廓逐渐模糊,蝉鸣也变得倦怠。


    只有寸头男生笑着,张开双臂,接住了不管不顾冲进怀里的瘦削身影。


    “纪觎纪觎纪觎纪觎!!!!”程明凌不加掩饰的惊喜呼唤响彻在耳边,就像是小狗呜呜咽咽的叫嚷,“纪觎——”


    风带来不知名的花香,裹着撞进怀里的滚烫体温,纪觎紧紧环住程明凌,下巴轻轻抵在对方发顶:“小狗,我来接你放学。”


    来自少年身上独有的洗衣凝珠的香气在鼻尖浮动,恍然间像是不曾消散过。


    周围的人影又开始流动,晚风、欢笑、花香、细语……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晚霞在天际燃烧,蝉鸣声依旧喧嚣,奶茶的冰块继续融化。


    杯壁上的水渍一点点淌落,浸湿了一双紧紧相扣的手指,紧紧依偎的心脏伴着呼吸鼓噪。


    纪觎的夏天又开始炽热。


    第75章 我才不是恶人 碰瓷啊?


    深夜, 闻过踉踉跄跄地回到家。


    他喝得有点多,头昏脑涨地,忍住眩晕呕吐的欲望, 与脑海里自称系统的人对峙。


    【你凭什么说我是恶人,没钱薅点有钱人的钱怎么了?】


    闻过觉得系统说自己是恶人这件事很荒谬, 比他上辈子莫名其妙被一个突然冲出来,说他是捞货的傻逼推进海里淹死还荒谬。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洗手间, 将胃里的酒液催吐掉, 洗了把脸后看了眼镜子里湿漉漉的人影。


    特意留的用来装文艺青年的略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 前短后长的发型将他认为自己眉眼看起来有些冷肃, 不够完美的地方覆盖住, 显得整个人文质彬彬,又透着点阴郁的美感。


    他很满意自己的模样, 尤其是在改了发型, 客人小费都多给了点以后。


    系统卡壳了一下。


    它没想到这次遇到的宿主竟然自成逻辑,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捞钱的行为是罪恶的。


    【没钱才是最大的原罪。】闻过的语气带着嘲讽, 【要我说, 那些有钱不给我花的人才是真正的恶人。】


    他想到死前那个推他的傻逼。


    忍不住开口骂人:【神经病, 都是神经病, 一毛钱没捞着, 还要骂我。】


    闻过在邂逅会所里做陪酒兼职, 因为长相俊美又忧郁,整个人有种让人想要呵护的故事感, 而成为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头牌。


    这让只是想要捞一笔的闻过有些意外, 意外过后看着滚滚而来的财源,开始用心经营这个形象。


    他基于“重病的妈,酗酒的爸, 死去的爷奶,上学的妹”的原则,不仅给自己编了一套凄惨的身世,还将其“无意间”宣传出去,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怜万分。


    尽管以上内容完全不存在。


    因为祸害遗千年,那群该死的老东西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还时不时想找他捞钱。


    说到捞钱,最爱捞的那个似乎在他死前很久没找他了。


    闻过狐疑了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闻过看清来电提醒,冷着一张脸接通,在对面传来骂声之前先发制人:“我操你妈□□爸□□爷爷□□奶奶,没钱,还活着。”


    那头的女孩子像是被吓住了,嗫嚅了片刻后,传来更加泼辣的回骂。


    其中生.殖器含有量高达100%,祖宗问候率高达200%。


    双方足足滔滔不绝地互骂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在手机即将没电的提示音中停下来。


    “中场休息。”那头的女生冷漠地说。


    闻过又骂了一句她妈,同意了。


    两人激烈运动后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里回荡。


    歇了会儿,女生说:“操你妈,闻过,我没钱了,求你给点。”


    “草你爸,闻小花,你把钱都花哪里去了?”一提到钱,闻过就仿佛被拽住了命根子,恨不得把对面咬死一样。


    “草你奶奶,你管我。”对面的女生,即闻小花,闻过的妹妹如是说道。


    “草你爷爷,不说不给。”闻过才不惯着她。


    二十岁的人了,又没在读书,没点合理的理由,他不会给钱的。


    “我养了个男大学生。”妹妹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了。


    闻过惊了:“你养了个我?”


    上辈子没听说这回事儿啊。


    不对,闻过翻找着手机里日历的界面,发现上辈子这个时间似乎对方给自己打过电话,他喝醉了没接,醒来回拨之后,对方什么也没说。


    然后他就没放心上了。


    此时这么一寻思,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不对,不是有点,是非常,闻小花这个捞货,他回拨后没找他捞点钱?


    闻过捞了一把潮湿的头发,眉头紧锁。


    “养你妹。”闻小花把他骂了一顿,“你二十了,人家才十八。”


    “行啊闻小花,干得不错。”闻过乐了片刻,给她转过去三万,“悠着点啊花,哥没钱了。”


    会所挣钱不假,但是闻过包装自己花费的更多。


    “知道了,草你妈。”闻小花感谢着,并致以衷心的祝福。


    电话挂断,转账也被接收了。


    闻过看着颜色变淡的黄色转账图标,琢磨了片刻,没想明白,寻找系统:【上辈子什么情况?】


    系统已经在这对兄妹清奇的画风里沉默了。


    此时被闻过询问这才反应过来,翻了一下与他有关的剧情,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妹妹的事情不在剧情中。】


    剧情主要围绕主角进行,系统这里只有恶人偏离剧情之后冗余出来的那部分剧情线。


    这些剧情线里没有闻小花的出场,它便也不知道。


    【有什么非常规手段探查吗?】闻过说着,进厨房,打开冰箱,找了瓶冰酒醒醒脑。


    上辈子没注意到,现在便发现闻小花的行为着实太过反常。


    系统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恶人值:【可以有。】


    上个世界的宿主最后没使用恶人值兑换货币,它此时的恶人值还挺充足的。


    【但是?】闻过才不相信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就算有,也是他死乞白赖占来的,因此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


    【没什么但是。】系统说,【你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了。】


    【恶人任务?】闻过咽下一口烧刀子,嗤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恶人。】


    说他是贱.人都比恶人能让他接受。


    【那给你改个名。】系统已经不是萌新了,学会了能屈能伸,【叫做帮助主角任务,可以吗?】


    反正系统回想了一下来时路,发现没有一个宿主正经做恶人,它便也摆烂了。


    【可以。】闻过点点头。


    【那我把剧情传输给你。】系统说着,传输到一半却被打断。


    【不急。】闻过随意瞥了点剧情,不慎在意地掠过,一身的酒味不想污染房间里仅有的一张座位——他的床,便在地板上坐下来,【先看看那食人花什么情况。】


    系统拗不过他,只好照做,利用公共监控,看到了闻小花那边的场景。


    画面里,长相清丽漂亮的女孩穿着一袭连衣裙,头发扎成麻花辫,挎着个年轻帅气的小男生,一同走进路边的饭店。


    那个小男生还真如闻小花所说,十八岁上下的模样,穿着干净但有些旧的衬衫,看起来比他还符合重病的妈,酗酒的爸,死去的爷奶,上学的妹的原则。


    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


    难不成是他搞错了?闻过眯了眯眼,觉得哪里有点怪。


    这时,却突然听见系统【卧槽】了一声。


    闻过觑了眼被吓到炸毛的小灰球,抓过来揉搓了一把试试手感。


    空心的,手感一般,不是很舒服。


    他遗憾地放开,就听见系统漏电似的,说道:【主主主……主角怎么会在这里?】


    【哪个?】闻过来了兴趣。


    没记错的话,在系统给出的那点剧情里,主角可是个富二代来着。


    他看向这个平平无奇的路边饭店,在落座的几名客人身上打量过,逐一分辨,没找到看出来像是有钱的人。


    倒是那个小白脸……闻过稍微眯起眼睛。


    【你妹夫。】系统的声音都呆滞了,连忙翻找剧情,看着主角的模样,将其与白衬衫男生对比半天。


    【你妹夫。】闻过下意识骂回去,骂完回过神来,挑起眉头。


    不是吧,食人花第一次包养人就包养了个有问题的?


    诧异过后,他的脸色发沉:【富二代试探真心小游戏?】


    不怪他这么想,实在是很多有钱人的脑回路就和正常人不一样,有钱不好好享受,非要玩这种有病一样的游戏,真是祖上缺大德了。


    【来,继续传输剧情。】闻过招小狗似的对系统招招手。


    等传输结束后,翻开了自己刚才匆匆瞥过的剧情,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他倒要看看这有病的傻逼想干嘛。


    【不对不对,这人不是主角。】系统反应过来了,剧情线里没说主角会和闻小花有瓜葛,这人不可能是主角才对。


    闻过认真地看着剧情,暂时没搭理它,等把剧情全部捋完之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透着讥讽的笑。


    他看了看主角的场景与描述,而后锁定剧情中后期出场的某个和主角打擂台的角色。


    看了对于这个角色的描绘,他再看看监控画面里小白花般的男生,道:【看来不是祖上缺德,是主角他爸缺德。】


    造出个只比主角小几岁的私生子就算了,还让私生子私下模仿主角。


    【“晋云渡,你弟弟长得和你也太像了。”】


    闻过绘声绘色地模仿了一下剧情里,这位私生子弟弟出场时,主角朋友惊讶之下说的话,歪着脑袋笑了笑:“照着整的,能不像么。”


    他们这种模子,对纯天然还是雕出来的美色,再敏锐不过了。


    之前没关注只是因为对方身上的“纯真”、“朴素”气质,即穷酸的感觉太过凸出,硬生生掩盖掉了那股违和感。


    视线下移,闻过去看对方脚上的鞋子。


    是一双昂贵的限量版品牌球鞋,倘若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很容易误以为是盗版。


    不过就算现在知道了不是盗版,穿在他身上也没显得多么潇洒帅气。


    “廉价塑料花。”闻过嗤之以鼻。


    感觉这种形象看起来还挺清纯的系统没敢说话,片刻后才道:【你要把他揭穿吗?】


    【揭穿做什么?】闻过玩味地笑笑。


    【你要做任务啊,早点把他揭发,主角就能少点障碍。】系统回答,并且感到纳闷,【他欺骗你妹妹,你不生气吗?】


    闻过挑了挑眉,心想主角的障碍关我屁事,但碍于刚答应系统干活,不好明着讲。


    不过系统说的后半截的确是个问题。


    他现在已经能够确认,上辈子闻小花突然销声匿迹绝对和这人有关系了。


    毕竟这人出场的时候,是携带着一名晋父为他选定的名媛未婚妻参加的晋云渡二十四岁生日宴,其中可没看到闻小花的身影。


    他拿起手机给没有文字,只有花朵图形备注的聊天框发去消息。


    监控画面里,饭店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下。


    穿长裙的女孩随意一瞥,看到备注后皱起眉,倒是很快地点开来看了。


    “算你有点良心。”闻过勾了勾唇瓣,好整以暇地欣赏对方愣神一下,然后脸色微微发沉的模样。


    系统也凑过来看,看到了闻小花不动声色地碰掉筷子、松开身边男生的手、佯装低头捡筷子、锐利地找到男生鞋子不显眼标识、眼神骤然幽冷等一连串浑然天成堪比影后的表演。


    它肃然起敬。


    不过想到什么,系统还有点纳闷:【你就这么和她说,不怕她怀疑你怎么知道的吗?】


    系统盯着手机聊天界面显示的文字。


    ——你小男朋友看着穷,实际上是富二代私生子,不信就看看他鞋子。


    【我可是她哥哥。】闻过不以为意,【哥哥无所不能。】


    系统才不相信。


    然而,下一刹那,就看见了闻过手机振动两下,跳出来两条回复。


    食人花:喔,捞货无所不能。


    食人花:知道了,看我怎么整他。


    【看吧。】闻过自动将“捞货”二字替换成“哥哥”,笑着道,【敢骗我家食人花,那就准备等死吧。】


    系统已经被妹妹的看起来很刑的话语惊呆了,愣神片刻连忙补充:【我们不走法制频道哦。】


    【谁要为这些红豆吃多了的东西进局子?】闻过对他翻白眼。


    好不容易死而复生,他正值大好年华,比系统还怕惹事儿,怎么可能把自己赔进去。


    【那就好。】系统欣慰地点头。


    闻过被这毛球小子看起来颇为慈祥的模样惊起了鸡皮疙瘩,觉得对方多少有点毛病。


    他继续看着自己拿到的剧情线,边看边发出感叹:【我还有这本事?】


    剧情里,他竟然成功接近了江城公认富二代晋云渡,装成温柔的性格将人拿下后,哄着人把公司送自己,并且后面联合了晋远,也就是刚才监控画面里的私生子,一同瓜分了晋家。


    【不然你接着看呢?】系统发出善意的提醒。


    闻过这才发现自己看的只是上半部分。


    下半部分的内容一翻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晋云渡原来早有所觉,只是故意放出诱饵吸引来晋远的运筹帷幄情节。


    闻过、晋家都是晋云渡放出去的饵料之一,目的不在于争家产,而是让恋爱脑亲妈看清晋父的真面目,以便手撕渣男。


    再后面就是闻过和晋远心高气傲出场,被晋云渡啪啪打脸,发现对方竟然是公司最重要合作对象——新锐科技公司创始人之后,痛哭流涕,跪求原谅的剧情。


    【看起来是个爽文,拳打渣爹,脚踢凤凰男,走上人生巅峰。】闻过点评了一下,觉得这个主角还行,不是什么钱多了发慌的傻叉。


    尽管其中的凤凰男说的是自己,他也没什么情绪上的变化,甚至还更欣喜了几分。


    他高高兴兴地抚掌:【我真能这么厉害?】


    闻过的语气有几分不那么自信。


    他如果真能这么厉害,就不至于上辈子钱没捞着,还被人推下游轮葬身鱼腹了。


    【剧情这么写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系统挠了挠脑袋。


    它前几个世界的宿主似乎都挺自信地认领了自己恶人的身份,也没想过自己干不出原剧情里的事情。


    闻过这么一问,倒是把它整的有点不自信了。


    【挺好。】闻过将剧情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没发现哪里说自己被弄死了,笑得更开朗。


    没死,就代表卷着钱跑了。


    卷着钱跑了好啊,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了。


    由衷地感到开心,闻过当即来了斗志,语气昂扬地道:【来吧,来做任务。】-


    邂逅会所里。


    闻过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黑色修身燕尾服,挂着文质彬彬又从容的笑容,穿梭过复杂的回廊,与许多客人点头颔首打过招呼。


    这些人都是闻过的顾客,给闻过创造了不少营业额,是他的财主之一。


    若不是还有更重要的财主要钓,他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推销一番,好让空了的钱包进点账。


    【到哪了,怎么还没看见主角?】闻过询问系统。


    按照系统的剧情,今天就是主角在朋友的推荐下,第一次进入邂逅会所的日子。


    他特意起了个大早——这个大早指的是下午两点,对于在暑假里通常会睡到傍晚的闻过来说,这个时间着实算早了——然后看着会所经理一如剧情里所写的那样,急急忙忙给他打电话,让他顶替一个喝多了起不来的男模。


    眼见这些都如剧情所说的那样进行,闻过对于这个系统所谓的主角的故事更加有了几分兴趣。


    他以前只以为人有贫富之分,现在发现还有更高级的玩意儿——主角。


    不过话是如此,闻过却没有什么“啊,我竟然只是个NPC”的感慨。


    毕竟在此之前,他就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NPC。


    贫穷的NPC从全世界的有钱人身边路过,看着他们包船、包无人机、买小行星、买岛屿……然后和周围人一起发出“哇塞”这种,类似于全城/全国/全世界都惊呆了的烘托氛围的话语。


    系统有些无奈,解释:【每个人都可以是主角,主角真的没什么特殊的,不对,的确有点特殊,不过这是因为……】


    它已经习惯了每个世界都要解释一遍主角的“形成原理”,闻过听着,“嗯嗯啊啊”敷衍几句,对于它所说的主角的良好品质嗤之以鼻。


    这些东西小孩子都不信。


    除非主角送他钱,送很多钱,他就信对方拥有良好品质。


    眼见闻过一副不听不王八念经的样子,系统也没费口舌了,只是道:【主角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被耽搁在地下车库了。】


    闻过意外:【怎么不早说?】


    他在这条路上跟模特走台步似的来回走,一群熟人都开始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喝醉了,甚至有富婆问他要不要帮忙开个房,就为了拗出最好的模样,让主角对自己一眼惊艳,没想到反而是系统这里拖了后腿。


    被指责的系统也有几分惭愧。


    它之前遇到的宿主还真没有这么积极走剧情的,以至于它对剧情引导功能不太熟练,现在乍一上手,差点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主角的每件经历不会事无巨细地写在剧情里。】系统说,【他今晚会来“邂逅”是一定的,但是什么时候来不好说,十二点前都算是今晚。】


    而除此之外,十二点前会发生什么,就不是它能够掌控的了。


    【你靠谱吗?】闻过有些狐疑。


    怎么感觉这个系统是个草台班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说。


    想起出门前他想再给自己喷点香水、做个造型,但是系统拼命催,生怕赶不上主角进场的态度,闻过就想骂统。


    【对不起。】系统认认真真道歉。


    模样看起来颇为诚恳,闻过懒得计较了,让对方再次开启导航:【走,去地下车库。】


    【啊?】系统有点惊讶。


    这样就不在剧情线里了,它还以为看起来就只想走剧情的闻过不会主动脱离剧情呢。


    【早点见主角早点收工。】闻过打了个哈欠,今天起太早了,他还想早点回去睡觉呢。


    反正今天是顶班,本来就算是卖了经理人情,早点走不会有人说什么。


    系统点点头,给他开启导航。


    闻过下电梯,到车库,跟着导航到了主角所在的位置。


    四周打量一眼,他却没有看到人。


    【人呢?】闻过歪了歪脑袋,再一次开始怀疑系统的可靠性。


    系统也懵了,明明前一分钟看监控还在这里。


    【你之前的宿主都没有投诉你吗?】闻过无奈了,真觉得这个系统像个傻白甜,【回调监控。】


    监控开始回放。


    闻过看见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的年轻男人捂着胃部,皱着眉,打开不远处的车辆坐了上去。


    【豪车。】闻过在会所里见惯了豪车,但是看到这辆车的车标后,还是忍不住眼神亮了亮。


    他走到监控里的车旁看了眼情况。


    当然是看不清的,这些豪车主人的隐私意识很强,前后都贴上了防窥膜。


    静静站立了一会儿,没等到车上有人觉得他看起来鬼鬼祟祟而降下车窗驱赶,闻过干脆伸手敲了敲玻璃。


    闷厚的几声响起,仍旧没有回应。


    闻过皱起眉,直接拽上门把手。


    在此期间他想过如果打不开是否要去联系坐在会所里的主角的朋友,甚至发散思维想了一下要如何解释事情的经过。


    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车门根本没锁。


    随着主驾驶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削的男人倒在了他的怀里。


    “碰瓷啊?”闻过吐槽着,将人接住。


    一张昳丽的眉眼映入他的眼帘,眼下的那颗泪痣,在随着车门打开后自动亮起的橙黄光芒照耀中,显得熠熠生辉。


    第76章 又不能把人捡回家 当田螺姑娘


    说来也奇怪。


    明明是非常相似的两张脸, 那个小饭馆里穿着高档球鞋的人就像是小白脸。


    而面前这个穿着朴素运动服的男人却看起来漂亮非常,即使晕倒了蹙着眉,也能让人想到矜贵两个字。


    乌木般的黑发微乱地散在额前,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 在停车场偏冷调的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此时阖着双眼,眉骨仍勾勒出凌厉的弧度, 呼吸绵长而平稳, 起伏的胸膛带着规律的节奏, 些许冷汗顺着下颌滑向脖颈, 却无损气质, 反而更添几分脆弱美感。


    【感觉比我适合当男模。】闻过由衷感叹。


    他硬凹造型这么久,整出的三分忧郁还没对方来的更加纯天然。


    时常因为暴躁而会去洗手间崩会儿人设, 依靠与家里食人花对骂, 或者去网上找些实现了言论自由的草履虫共享盛世, 来压下想把某些傻叉冲进下水道的欲.望的闻过对系统道:


    【看来不管什么饭, 都有天赋在的哈。】


    【……】系统含糊了几声, 不知道怎么回答。


    “醒醒。”闻过没管系统答不答得上, 伸手拍了拍怀里主角的脸, 【手感也不错, 是富婆会喜欢的类型。】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还往他的怀里又倒了点,身体不断下滑。


    【就是柔弱了点, 身体好像不是很好。】闻过将自己的感悟与系统进行分享, 看到有什么从腿上掉了下来,眼疾手快捞住,发现是对方的手机。


    屏幕是亮着的, 显示着一个聊天界面,聊天框里已经打字到一半就差发送,只可惜,大概对方也没想到自己会猝不及防晕倒。


    闻过看了眼屏幕内容,笑笑:【运气还挺好。】


    本来还在发愁怎么解释自己知道主角与朋友的约定,没想到刚好就停留在了这个界面,聊天记录里甚至透露了名字与地点。


    【因为“好运连连”】系统即答。


    【什么?】闻过有些疑惑,还以为它在说什么施法咒语,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有光芒落下来。


    系统骄傲解释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不是法术,是我上一任宿主金手指对我的影响。】


    【金手指?】这种听起来就是主角待遇的东西,瞬间攫取住了闻过的注意力。


    他眼中闪过光彩:【我也能有吗?】


    【额。】系统迟疑了下。


    虽然前几个世界的宿主都和主角走到了一起,但是它看着闻过兴致盎然走剧情的模样,有点怀疑对方对主角能不能有好感。


    毕竟他可是要和主角的私生子弟弟一起谋夺主角家产的存在。


    想了想,它没敢打包票:【可能有可能没有。】


    【什么叫可能?】闻过直指重点,【获得条件是什么?】


    【看你对主角的好感度。】系统没有隐瞒。


    但是因为双方暂时还没有深入接触,闻过对主角的数据它加载不出来,所以暂时看不到好感值阈值,没法给出确切数据,只好道:【越高越有可能获得,到时候我提醒你。】


    【噢……不对,你不是恶人系统吗?】


    闻过觉得很奇葩,恶人系统的金手指获得条件,竟然是看恶人对主角的好感度,正常逻辑不该看作恶多端程度么?


    系统愣了愣,【嘶——】了一声。


    之前没深究,闻过这么一说它也觉得有点奇怪。


    系统表露出一问三不知的模样,闻过没在这件事上纠结,而是转移了注意力,去看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金手指的主角。


    因为这份可能有的“金手指”,他看人更顺眼了些,就连搀扶的动作都更轻了点。


    毫无意识的人多少是有点沉重的,好在闻过虽然给自己塑造了个忧郁小白脸的形象,但实际上农村出来的少年有的是一把子力气。


    他将人扛了起来,在就这么带着走还是给人遮挡一下,最终选择了后者。


    怎么着也是以后的超级大财/金(手指)主,应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


    闻过从车上的置物箱子里翻出来一件外套,盖在这朵漂亮花的脸上,正正好好地把整个脑袋全遮住了,看不出模样来。


    “不错。”


    闻过把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带着人走远几步,听到了上锁的声音。


    原来是自动感应锁,钥匙大概率就在主角的身上。闻过摸索了一下,的确在对方裤兜里摸到了车钥匙,放心几分。


    锁上就行,他还怕上不了锁车丢了要被讹,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宿主,你要把主角带回家吗?】系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问道。


    【你们是正规系统吗?】闻过匪夷所思。


    遇到这个傻子系统之后,他已经匪夷所思很多次了,一次比一次无语:【谁家好人捡个陌生人就往家里带?】


    【把我当牛郎还是当主角是田螺姑娘?】闻过冷嘲热讽,把这屡出奇言的系统喷了一顿。


    不过喷完他突然乐了,想到什么似的勾了勾唇角:【不过我在这群傻逼有钱人眼里好像还真是牛郎来着。】


    闻过和系统说着话,面上的神情不变,略长的黑发垂在锁骨处,锐利有攻击性的眼眸被他刻意敛着,睫羽的阴影落在眼下,看起来三分忧郁七分温柔。


    系统看着自家宿主外界的形象,再听听对方自得其乐喷人的话语,觉得有点太过抽象和割裂。


    它语塞了一下。


    而闻过没听到系统的回答与反驳,突然意识到什么,挑了挑眉头,意外地道:【该不会你哪个宿主这么做了吧?】


    不然怎么解释系统这理所当然的语气。


    系统愣了下,想到自己的每一任宿主,突然心虚,更无话可说了。


    【哇噢。】闻过看起来兴致勃勃地,【可真刑啊,非法囚禁。】


    【算不上非法囚禁。】系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他们是恋人。】


    像是听八卦一样,闻过眼神都有些发光,他们年轻人,除了爱财,就是爱八卦。


    闻过靠财续命,靠八卦度过无聊的打工生活。


    【先囚再恋还是先恋再囚?这对我很重要。】他对系统这么说。


    【额。】系统还是第一次遇到对自己以前的宿主感兴趣的宿主,卡壳了一下,这才回答,【先恋爱。】


    【哦,那这种就是伪强.制。】


    闻过看起来很懂的样子,不过在这种会所呆多了,他的确也比一般人懂些。


    更何况还经常有富婆小姐姐挥舞着钞票,就为了让闻过做出一副假装很屈辱、可怜的模样。


    闻过一开始还不乐意,但是发现做个表情拍个写真,“咔咔”几秒到手五位数之后,恨不得上手帮她们修图,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秀色可餐些。


    说起这个的时候,他丝毫没什么被侮辱的情绪,甚至还问系统要不要看自己的照片。


    【拍的挺好的,可惜不让外传。】


    【……】系统有点无语,但又有点好奇,【你真的不会觉得被看轻了么?】


    它听说炮灰逆袭部就有很多这种的,一朝逆袭,会将在会所收到的冷眼全都报复回去,让他们明白什么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觉得。】闻过随口胡诌,【一切为了事业。】


    系统斜眼看他。


    好吧,看来没信,闻过笑了笑,终于正经回答:【还行吧,正常人比傻逼多点。】


    正常买卖的,闻过没什么仇恨心。


    不过对于一些傻逼,闻过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冲进马桶里,只可惜,可能性不大。


    说起这个,他又想到上辈子把他推海里的那个人,又开始生气:【我还没捞到钱呢。】


    【没事,你这辈子可以捞到了。】系统看他着实义愤填膺,安慰道,【你手上这个,可以让你捞很多。】


    【也是。】闻过看起来又高兴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电梯又回了会所里。


    这一路实际上有不少人在打量闻过,以及闻过扛着的人影,眼中充斥着意味深长的探究。


    闻过脑海里与系统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欢乐,面上的神情却很平稳,一路忧郁地上了三楼。


    三楼,正是主角手机聊天界面显示,主角的朋友单易盛相约所在地。


    系统这下也看明白了,于是道:【原来你是要把主角交给他的朋友啊。】


    【不然呢。】闻过声音淡淡的,法治社会,又不能真把人捡回家做田螺姑娘。


    三楼这边的包厢更加清幽,是消费更高的资深vip才能来的地界,比楼下安静很多。


    好在闻过作为头牌,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他数着包厢号,找到目的地,对着308的门敲了敲。


    “谁?”里面传来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


    闻过回想了下主角的名字,开口:“晋云渡。”


    门瞬间开了,迎面而来的没有想象中的酒气扑鼻,而是两个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他们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闻过,眉头紧锁满是不信任的模样。


    片刻后,目光落在闻过扛着的人身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眼睛瞬间瞪大,仿佛瞳孔地震。


    “请先让我进去。”闻过又敲了敲门。


    对这两个明显不是目标客户的人,他就没有面对财主的耐心,虽然不至于无礼,但是也没有刻意拿出那副忧郁柔弱的模样。


    于是天生有些锋锐的眉眼便露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皱起眉,让开脚步,看着他扛着人走进去放在了沙发上。


    “你们的朋友是吧?”闻过已经想好了说辞,一边放人一边说着,“我本来要去车库接人,但是看到这位先生晕倒了,手机界面显示的这里,便把他带来找你们了。”


    第77章 不愧是主角的朋友哈! 有素质!懂礼貌……


    闻过和门口两人说着话, 同时在脑海里拜托系统黑掉监控,把时间按照他说的内容对一下。


    【这不在我工作范围内啊。】系统摇摇脑袋,看起来很为难, 【而且修改监控消耗能量太多了。】


    调取监控和修改监控,两件事情的影响力不一样, 一个只算作旁观调查,另一个直接修改了客观事实, 后者消耗的能量是前者的数倍。


    若不是系统上个世界得到了不少补给, 连听他说这个要求的勇气都不敢有。


    系统好声好气地给闻过解释了一下, 希望他收回想法。


    其实不在意被主角发现居心叵测, 只是想试探下系统能做到哪一步, 没真指望对方愿意帮忙的闻过眼神闪了闪。


    既然有机会初见面就完美,那就没必要在接下来的相处中, 再去想方设法消除疑虑, 那太麻烦了。


    ——毕竟这些有钱人别的不多, 疑心病重的很。


    为了避免到时候要反复折腾, 他开始循循善诱:【统子, 你说, 我急急忙忙出门因为谁?等半天没等到主角是因为谁?】


    系统有些愧疚:【因为我, 抱歉。】


    【没关系, 我们是好朋友, 我不会生你的气。】闻过笑笑,语气温柔。


    【啊?】系统有些惊喜, 这还是第一次有宿主把它当朋友的, 【谢谢!】


    听着这傻子系统高兴的语气,闻过的笑容更加温和:【但是做错事了是要补偿的,所以你需要帮我掩盖监控, 可以吗?】


    【可以。】系统想了下,觉得没毛病,便答应下来了。


    但是它答应后算了算自己的能量,打了个补丁:【但是只能这一次,因为耗能量太多了。】


    【可以。】闻过没强求,能薅几次薅几次,这次完美出场,还愁主角以后对他不信任么。


    系统这边解决了,门边两个男人也走了过来。


    他们看着晋云渡双眼紧闭的苍白模样,没顾上和闻过交流,当即给谁打了电话。


    闻过听了听,发现应该是类似私人医生的角色,便没再关注,而是按着自己的肩膀揉捏。


    虽然他没觉得主角有多沉,但是好几年没干农活,肩上突然扛个重物走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片刻后,那边的通话结束,闻过听到和他敲门时发出的询问声一样的声音传来,侧目去看,是两人中个子更高的一位。


    “谢谢你。”他们倒是没怀疑闻过的话,又或者就算怀疑,因为风度也不会就这么明晃晃表现出来。


    毕竟在调查结果出来前,闻过帮助了他们的朋友是事实。


    闻过摆了摆手,随口说声“不客气”就打算离开回去睡觉,然后被喊着名字叫住。


    ——他穿着男模制服,上面有他的铭牌。


    有的人为了好听,或者是与现实生活区分开,会起洋气点的英文名或者花名之类,但是闻过没什么顾虑,用的就是自己的真名。


    “请等等,你是叫……闻过是吧。”


    叫住他的那人在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只在高大男人和家庭医生沟通时,偶尔补充几句晋云渡症状表现。


    “是的。”对方很有礼貌,闻过便停下脚步看他们。


    双方对视,两人在打量闻过,闻过同时也在观察他们。


    不得不说,主角以及主角的朋友,都挺符合闻过对于这样一个团体的想象的,身高腿长,看起来各有特色。


    声音低沉的那个有种正气凛然的可靠感,不怒自威;现在叫住他的这个则穿得花枝招展的,但没被艳丽的颜色压住,像个行走的孔雀。


    而主角,即使是在会所里阅人无数的闻过,初次照面,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闻过余光瞥过去。


    即使是晕在沙发上,晋云渡也仍旧惹眼。


    身上盖着闻过随手帮他掖上去的外套,只露出点下巴尖。朴素的运动服看不清了,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和眼下暗红色的泪痣,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更显夺目。


    两边都在观察,片刻后,花孔雀先开口:“麻烦先留下来等等。”


    他不等闻过拒绝,接着道:“耽误你的时间了,今晚开十单天上人间,算你的,记我账上,不销。”


    闻过愣住了。


    “天上人间”是邂逅会所推出的组合酒套餐之一,除了固定的副套餐,主套可以在人头马、龙舌兰之类的贵价酒之中选一瓶,一单平均价格在十万上下。


    而“不销”是会所里的行话,意味着买了酒,但是不用端上来,相当于花孔雀买了酒但是不要。


    同时也明示闻过大可以把酒拿了,自己出去卖掉再挣一笔。


    十单“天上人间”,获得提成40%,每单又分别有奖金5000元,单日营业额超过100万有2万的奖金,再加上不销拿出去卖,或者懒得自己卖直接按照售价50%的价格卖回给会所……


    差不多净挣一百万!


    【哇——】系统猛地出声,闻过差点还以为是自己没控制住情绪。


    不过他的确也惊呆了就是了。


    谁能想到啊,他以为在他这没有消费力的人上来就这么猛。


    【这下我相信了。】他冷不丁出声,没头没尾的话语让系统摸不着头脑。


    可能是上个世界看俩小朋友太苦了,系统已经学会对着钱流口水:【什么?】


    【相信主角拥有良好品质了。】闻过的语气有几分热切。


    何止是良好品质,简直就是散财童子,绝世大好人,闭着眼睛就给他送钱来了。


    心脏“砰砰”狂跳,闻过觉得自己对主角的好感度肯定猛涨了一大截,甚至怀疑能够解锁金手指了。


    不过系统没提醒,想必是还不够,他便作罢。


    大高个和花孔雀还在等待闻过的回答,闻过没有扭捏,很快答应下来:“可以。”


    话音落下,他在另一条沙发坐下来,看着对方用包厢内的座机对着经理打了电话。


    三言两语就确定好了有关于这个包厢酒水供应的事情,还非常干脆简洁地点名了“闻过”两个字,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行动分外惹人心动。


    【不愧是主角的朋友哈!有素质!懂礼貌!超大方!】闻过想着滚滚而来的财源,对系统竖起大拇指。


    一切交代好,座机结束通话。


    下一秒,闻过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不用想也知道是经理在往死里夸他。


    闻过没搭理对方,只是淡定地开始清洗桌上的茶具。


    会所深谙需要满足客户装逼需求的心理。这些高规格包厢里,台球、桌游、ktv等等应有尽有,满足顾客的一切需要。


    但显而易见,目前两名睁着眼的客人暂时没什么玩乐的想法了。


    眼看他们连酒也不喝,净往杯子里倒矿泉水,闻过便看在他们是自己的大财主的份上,帮他们泡个茶。


    银质茶匙与骨瓷杯壁轻碰,发出很清脆的声响。


    温杯、洁具、投茶、洗茶……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男性微垂脖颈,举止从容地捏住鎏金壶柄,壶嘴悬在杯口三寸高处,琥珀色茶汤呈抛物线注入。


    涟漪荡开时,他垂眸凝视的侧脸被热气氤氲出朦胧光晕。


    晋云渡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模样。


    略长头发垂落在锁骨处的男生坐在阴影中,动作看起来优雅又平和,黑色天鹅绒手套下的的腕骨若隐若现,在接连几次冲泡与分茶后,他腕间轻转收势,将斟了七分满的杯子递放到桌子边缘。


    “云渡,你醒了!”守在沙发旁的两人惊喜地上前,挡住了他看过来的视线。


    “易盛、盟野。”晋云渡收回目光,低低出声。


    分好三杯茶,闻过把视线落在沙发上。


    主角的声音与他预想中也没差太多,听起来是那种很缱绻的音色,此时稍有些低哑,带着点陈酒的绵柔,说了几句话后转为清亮,很像闻过死前去过的那艘最奢华的游轮上听到的竖琴演奏声。


    此时对方正从两位好友口中了解自己晕倒之后的事情。


    他们说起了闻过。


    花孔雀,也就是单易盛对着晋云渡指了指坐在一旁的闻过:“就是他把你送来包厢的。”


    对方顺应手势看过来,与打量他的闻过对上了视线。


    目光一触即分,闻过愣住了。


    他本以为对方对自己多少也会有几分感激或者好感,但是事实恰恰相反,主角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那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透着意味不明的警惕与厌恶,暗红色的泪痣在这一瞥下,都透露出来几分疏离的意味。


    【系统,我没看错吧?】闻过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他救了人还被讨厌上了,这合理吗?


    系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没看错宿主。】


    它帮闻过翻了一下两人对视瞬间的影像,将晋云渡那一眼放大了挂在闻过面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是厌恶。


    闻过气笑了,差点没绷住自己刻意表现出来的文雅笑容。


    看主角的两个朋友这么和善友好的模样,他还以为主角怎么说也会更讲道理点,上来就给他讨厌上了几个意思?


    闻过眉头微蹙,展现出一副意外不解的模样,内心里疯狂和系统吐槽。


    不只是他,正和晋云渡说话的单易盛和全盟野,在注意到朋友的眼神后,也露出了点诧异的模样。


    两人与晋云渡是至交好友,了解对方的性格。


    虽然高傲了一点,但是绝非什么没有礼貌的家伙,甚至说,涵养几乎是流淌在他们身体里的血液。


    他们留下闻过的目的之一是留下人证,之二是认为以好友的性格会当面进行感谢,送礼一笔勾销或是投资一下给个助力都有可能。


    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副发展。


    就在气氛突然陷入僵滞的时候,包厢的门打开了,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小跑了进来。


    被叫来的家庭医生打破了僵局,飞快地给晋云渡做了一番检查,再加上诊脉,最后确认道:“过度劳累,晋先生需要多注意休息。”


    闻过没出声,但始终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他知道主角过度劳累的原因。


    剧情里写这人为了在后期实现打脸,每天日夜加班地处理公司的事务,连轴转了许久,直到生日宴那天,私生子被他爹堂而皇之地带进了宴会,这才终于揭开各种大戏。


    其中仅有两段休息时间。


    一次是被好友叫来会所,与他擦肩而过。


    还有一次同样是和好友外出,在游轮上与他二次相遇,然后两人便开始了一方哄骗,一方假意松懈的剧情。


    只可惜,上辈子他还没能在游轮上遇到晋云渡,开启美好的金丝雀生活,就被不知道哪来的疯子推进了海里。


    第78章 神经病装货 这就是他的大财主啊!……


    目前来看没什么大问题, 医生让晋云渡过两天再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然后匆匆离开。


    空旷的包厢里面这下又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桌上,闻过半是表谢意, 半是表演沏出来的几杯茶已经冷却,袅袅的热气消散, 两人对视之间再没什么遮挡。


    闻过瞥了眼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静默不语的主角,觉得没什么意思, 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喜欢凑热闹, 喜欢钱, 但没有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的喜好。


    尤其是在这种明明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但是莫名其妙就惹人厌烦了的场景下, 多说多错,还不如回去睡觉, 等下一个剧情开启。


    然而, 又有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叫住了闻过, 语气比起和友人时更疏离, 比起面对医生时更客气, 冷冷淡淡的:“稍等一下。”


    闻过将垂下来遮挡视线的烦人头发往后捋了捋, 对他露出一个假笑:“晋先生有什么事吗?”


    晋云渡的目光在他锋锐的眉眼上停了片刻, 拿起手机, 说道:“加个好友。”


    音调仍旧是波澜不惊的, 仿佛和闻过加好友像什么公事。


    【神经病装货。】


    闻过对着系统冷笑,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走过去和他交换了手机号码, 并且顺手把桌上的茶塞进了人的手里:“喝茶润润嗓子。”


    两人说话间,单易盛和全盟野看了眼晋云渡手上的茶杯,对视一眼, 不知道想了什么,端着杯子上的冷茶走远了。


    他们跑到了离这处沙发有十多米远的台球桌前,看起来似乎在专心致志地打桌球,给两人留出私人的空间。


    加个好友而已,至于露出一副意外震惊迅速退避的模样么?


    闻过本来觉得他们是正常人,现在又感觉这俩人也有些夸张古怪了。


    他一头雾水地收回目光,准备输入主角的手机号进行搜索,却在输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手机振动,发现对方率先发来了好友申请。


    闻过便直接点击通过,随手发过去两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下一秒,俩表情包中间卡进来一条转账消息。


    闻过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视线定住了,开始数有几个零。


    1,后面跟了5个0!


    【宿主,你发财了!】系统本来因为闻过似乎生气了的模样不敢吭声,现在却在看清转账后惊呼出声。


    甚至这还没完,因为下一秒,“叮叮咚咚”又四条转账消息进来了,和上一笔一模一样的金额。


    这比闻过卖酒来的还快。


    他猛地抬头,懒散半阖双眸百无聊赖的模样瞬间一扫而空,看着晋云渡的眼神又有了热度。


    这哪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这就是他的大财主啊!


    而发来几条转账消息的大财主本人,却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喝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放下,声音仍旧很冷淡:“等等。”


    “等什么?”闻过有了和他好好说话的耐心,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很多。


    晋云渡看了他的笑容一眼,指了指自己手机的右上角。


    闻过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对方让自己看什么,便凑过去瞥了一眼,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明白。


    他低着脑袋,锁骨发便落下一点,柔软的发梢在晋云渡拿着手机的手指上轻扫而过。


    长发的主人没有发觉这一点,只是凑得更近些,脸上流露出真情实感的迷惑。


    晋云渡不动声色地稍稍后退了一点,本来醒后端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变成了后背抵在沙发靠背的模样。


    搭在腰腹处的外套又往下滑落了些,室内空调的凉气透了一点进来,在下一刹又被驱散开。


    ——差点滑到膝盖上的外套被人眼疾手快捞回来,搭回了晋云渡的小腹。


    后退的人怔了一下,随手帮人把外套往上扒拉的闻过也愣了下。


    “抱歉。”看对方那么矜贵傲慢的模样,就知道这样的行为大概算得上是冒犯了,闻过对这类有钱人的尿性大概了解,便习惯性地开口道歉。


    晋云渡:“谢谢。”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再次沉默。


    闻过挑了挑眉,发现这个人似乎和自己打破预想后,认为的性格又有一些出入。


    不过他目前暂时没有探究这份差异的想法,便转移话题:“晋先生,你想让我看什么?”


    真的什么也没看明白的燕尾服男生眼中充满求知欲。


    晋云渡触及对方的视线,竟然很轻地笑了笑:“我在等时间。”


    等时间?


    闻过有点没明白,将落在手机上的目光收回来,去看说话的人。


    不得不说,能成为主角的人有两把刷子在。


    尤其是在形貌这一方面。


    饶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闻过都晃了一下神。


    醒来就莫名其妙警惕他的人,在笑起来的时候,眼中的疏离与戒备陡然散开了些许,眼尾那颗暗红色泪痣随笑意轻颤,像是冰川裂缝里渗出的月光,清冷中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促狭。


    意识到对方那促狭的笑是冲着自己来的,闻过皱起眉。


    他想再问,但又觉得再问的话显得自己有点傻直,便没开口了。


    好在对方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而是在时间转过凌晨之后,拿起手机,又操作了几下。


    闻过看到自己的手机跟着震动,整整响起五次声音。


    他稍有预感,拿起来之后,看到预感成真。


    ——又是转账消息,这一次合计还是五十万。


    总计十次转账,专门等着跨了零点分批发送,每一批五十万元。


    闻过迷迷糊糊好像明白了什么,果不其然,听见晋云渡低沉平静的解释声:“个人转账有限额,单日上限五十万。”


    所以要等零点。


    解释完,他又接着道:“一百万,不管你故意接近我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应该都差不多了。”


    闻过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转账全都接收了,闻言低头看他。


    这人刚才那样的笑容仿佛就只是昙花一现。


    在笑过之后,脸上再次没什么表情,头顶灯光于他高挺鼻梁投下阴影,落在薄红的唇峰边缘,衬得微微抬起的下颌线愈发冷冽。


    晋云渡同样在注视闻过。


    丹凤眼中的情绪,随着落下的话音越发冷漠,看起来像是打算就此与闻过划清界限。


    他做了个手势:“你现在可以走了。”


    若主角是在一百万砸下来之前,在闻过面前这么说,闻过不仅要和他划清界限,还可能会拼着忧郁人设崩塌与得罪财主的可能对晋云渡竖个中指。


    但现在不一样。


    眼也不眨就打赏了一百万的人,在闻过这里拥有终身至尊vip特权,别说是什么警惕厌恶了,对着他吐口水都可以。


    于是闻过不仅没走,反而语气柔和下来。


    默默地把撩起来的长发往脸颊边勾了点,他露出自认为最忧郁的侧面,而后坐在了晋云渡的身侧。


    真皮沙发略微下陷,丹凤眼男人流露出很浅的惊讶,蹙起眉看挨着自己的人。


    “不知道晋先生对我有什么误解。”


    闻过开口了,声音轻柔温和:“遇见你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阴谋与刻意的安排。”


    说起这事闻过的确理直气壮。


    本来嘛,剧情里的这次擦肩而过本来就是偶遇,闻过所做的不过是等的烦了干脆主动出击,没想到会捡个人回来而已。


    他认认真真地凝望着审视自己的主角,在对方看起来颇为不信任的目光中凑得近了些,语气懒散带着笑:“不信你看看我真诚的眼神?”


    要不是说其他的显得太肉麻,闻过甚至想说让对方看看自己真挚的内心/心跳/心肝脾肺肾。


    反正真挚的什么都行。


    只要能让这位大财主相信自己一片赤诚,别无二心。


    晋云渡的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的侧沿。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话语看起来更有可信度,他面前的这个男生笑得很温柔,微垂的黑发如鸦羽,碎发间若隐若现的眉眼仿佛浸着晨雾。


    比刚才被茶水雾气氤氲的模样更柔和些,锋锐的棱角被柔光晕染得朦胧,黑眸弯成两泓清透的潭水。


    在等待着他的答复时眼也不眨,只睫羽轻颤着抖落细碎的光芒,淌着淡淡的影。


    看起来真的很诚恳。


    但是晋云渡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下颌紧紧绷着,连不久前刚刚笑过后,给闻过下逐客令时的平和态度都消失了。


    【不对啊,怎么看起来好像更加生气了?】闻过惊讶地和系统分享自己的震惊,【会不会是你篡改监控的事情被发现了?】


    【没道理啊。】系统也不理解,这么简单的活,它不可能出纰漏的。


    【也不对,他根本就没有看监控的时间。】闻过又兀自否决。


    晋云渡醒来后到现在,与好友、医生、闻过交谈,触碰手机的时间非常短暂,而且每一次几乎都是在闻过眼皮底下,根本没有确认监控的机会。


    就连他的两个朋友,发现监控异常的可能性都比对方更高。


    难不成主角的性格就是比常人要更加阴晴不定些?


    闻过琢磨半天没想明白,面对着晋云渡再次冷凝下来的表情,先是露出个万能的,受到误解后表达不解与难过的神情试探了一下对方的态度。


    低眉、眼睫轻颤、轻抿唇角……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正面的负面的都没有,只是攥着手机的手指似乎在收紧,像是在忍耐什么。


    很奇怪。


    好在没有再次直接开口驱逐。


    没驱逐就行,闻过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财主没真讨厌自己,还有持续发展的可能,对他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喜讯。


    “晋先生要不要睡一会儿?”闻过看他不接茬,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他不动声色地把桌边的茶杯往里推了些,换了个杯子给人倒温水:“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第79章 我要开始装了 先生,包养我吧


    晋云渡看着男生手上殷勤的动作, 眉宇间有一点点烦躁和戾气。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终于开口了,伸手掐着闻过的脖颈,语气语气冷淡。


    又说:“不管你想要什么, 不可能。”


    闻过感受到男人冰凉的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收紧力道的感觉。


    但说实话, 其实没什么杀伤力。


    不仅是因为他知道更多比对方此时姿势更有威胁力,更可能将人弄死的方式。


    还因为对方其实只是看着凶恶, 实际上最该合拢的虎口却虚虚地悬空, 抵在闻过的颌骨, 只用指尖扼在他的颈侧。


    闻过不相信这种豪门继承人真不知道致命部位在哪。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实际上放了海, 看似要把他摁死其实却是在虚张声势。


    【主角这么温柔可不行啊。】闻过在他手里“挣扎”, 在脑海里与系统进行点评。


    差点问他要不要帮忙救命的灰色小毛球,看看晋云渡绷起青筋的手指, 再看看闻过在对方手里“瑟缩”的模样, 沉默了:【啊?】


    而闻过很多时候只是想吐槽, 没真要和系统交流自己的想法。


    此时随口一说后就没搭理系统了, 反而饶有兴致的收回注意力, 看着还在扼制自己的主角。


    “真的没什么。”闻过“费力”地吐字, 以颇有些不解其意的样子注视着晋云渡, “你不要担心。”


    尽管后续有要和主角的弟弟联合夺取主角家产的戏份, 但是此时此刻, 刚拿了人一百万的闻过自认为的确还是清清白白的主角阵线人员。


    同时,由于这份清白, 他更有些不懂主角在想什么。


    明明他现在的表现一切都非常正常, 此前没和什么特殊的人有交集,也没做什么值得误会的事情,晋云渡为什么要怀疑他?


    莫非是影视剧里的那样, 主角受过什么创伤,有被迫害妄想症?


    “你是担心有人想要利用我伤害你么?”,他按照这样的理解为自己进行辩解,“你可以调查我,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还真没这样的能耐。”


    然后辩解的话语好像取得了相反的效果。


    闻过猝不及防被掐着自己的人推着按倒在了沙发上,脑袋抵在了扶手处,看着对方一点点逼近,暗红色的泪痣在昏暗光影中若隐若现。


    【……】闻过在心里吹了声口哨,【你们主角好难搞,不过这泪痣还挺好看的哈。】


    根本不知道正被自己胁迫的人都在想些什么,晋云渡的声音就像含了冰碴子,带着嗤笑:“平平无奇?”


    “是啊。”闻过不知道主角为什么突然扮演起谜语人,“除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没什么本事。”


    他摸了摸晋云渡垂落在自己胸前的运动服的帽绳,拨弄了几下:“还是说你觉得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反正不管怎么说,对方对自己的印象似乎都已经跌落到了谷底,闻过也懒得再“先生”来“先生”去,干脆隐去不喊。


    晋云渡忍耐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松开手,他想要将自己被人把玩的帽绳抽回来。


    抽一下,没抽动,第二下、第三下……本来长度相当的帽绳变成了一边长一边短。


    在角力比赛中,取得胜利的为有的是力气的农村大学生!


    闻过注意到了晋云渡眼中很浅的茫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来了逗弄人的兴致,他笑意盈盈:“晋先生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么?”


    低头看抽绳的人抬头看他,目光睨过闻过手里拽着的抽绳的另一端,上挑的眼尾满是冷意。


    但即使是这样有些不快的状态下,对方仍旧很有涵养地说道:“抱歉。”


    闻过忍不住笑了笑,但还是没松开手。


    【我要收回之前说主角是装货的话语。】闻过对系统说道。


    系统发来一个问号。


    闻过:【因为我要开始装了。】


    系统尚且不解其意,下一秒,就看见自家宿主手指勾着主角的帽绳饶了几个圈,浅色的绳子一点点收紧,在他黑色手套上勒出点痕迹,瞬间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晋先生误会了人,什么表示也没有么?”闻过贴在晋云渡的耳畔吐气如兰,略长的黑发垂落在对方的眉骨,唇瓣几乎要触碰到人的耳垂。


    他清晰地看到了被自己拽着帽绳的人瞳孔一颤,眼下的泪痣也随着轻轻晃了下。


    只可惜,像这种富二代应该都身经百战,距离这么近,耳垂都没有红一点。


    闻过略有点遗憾地收回注意着主角神态变化的目光。


    晋云渡晃神过后,周身气息更冷,仿佛闻过这样的态度才是他预料之中且理所当然的:“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主角会询问的闻过还真没想好要什么,沉吟片刻后,看着对方皱着眉注视自己的模样,蓦地扬起唇角笑了笑。


    “还没想好。”


    他冲着对方轻眨一只眼,有些散漫道:“先生愿意给我什么?”


    半长黑发的燕尾服男生态度有几分玩味般的漫不经心,挑起睨过来的黑眸充满笑意,轻飘飘的眼神很轻佻。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对方调戏了的晋云渡想要直起身,结果忘了自己的帽绳在抓在人手里,猛然用力之间,被勒了一下。


    闻过担心将人弄出什么好歹,立刻松了手。


    结果弄巧成拙,受到两股力的晋云渡径直倒在了他的身上,鼻尖撞在了闻过的肩膀,砸出一声闷哼。


    闻过将人揽住了,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掌心压在晋云渡的腰肢上。


    【主角的腰好细啊,有没有60cm?】他下意识搂了搂,和自己的腰围进行比较,触摸间似乎摸到了腰椎侧面略微凹陷的部位,感受到对方的身躯突然战栗了一下。


    头一次有宿主和系统讨论这个,系统蒙圈了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闻过已经开始自问自答了:【看着高挑,腰薄的和纸一样。】


    “你在干什么?”晋云渡的声音带着愠怒,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看着对自己上下其手的人时终于有了点生气。


    闻过却丝毫没有自己在耍流氓的想法,笑吟吟地戳了戳对方的腰窝:“晋先生,不是您主动投怀送抱的么?”


    “您既然想把自己送给我。”


    他指尖隔着运动服在晋云渡的腰窝上打圈:“虽然我还是黄草大闺男头一遭,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什么时候……”晋云渡皱眉反驳,突然反应过来闻过的意思。


    在刚才的对话中,闻过问了他“先生愿意给我什么?”,而他没答,结果下一刹那就因为意外跌进了对方的怀里,这一举动被当成了自荐枕席。


    怒意开始蓬勃,晋云渡的面庞挂上了因为薄怒而绯红的颜色,看着闻过的目光带着厌恶与反感:“请自重。”


    说完这几个字,他似乎觉得不太有分量,沉吟片刻,又添了一句:“别自讨没趣。”


    好整以暇地等着,以为主角能放什么大招的闻过差点笑出声来。


    早就习惯别人讥讽与冷语,他还以为对方多少会说句“你也配”或者是“你算什么东西”,再不济一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都比对方现在说的几个字更有杀伤力。


    只是想逗主角一下的闻过忍不住继续逗弄:“若我就是要自讨没趣呢?”


    “……”晋云渡静了会儿,“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没想到自己竟然预判了对方的回答,闻过没憋住笑。


    “先生,如果我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呢?”他微微侧过脸,将自己最优雅完美的侧脸暴.露在主角的面前,暗示性地按了按对方的尾椎骨。


    非常唐突的话语和动作下,晋云渡似乎被他干哑炮了,久久没有回应。


    【统儿,咱们这个剧情没有严格走应该没有惩罚吧?】在主角沉默的空档,闻过见缝插针地询问系统,想要探索一下走剧情的自由度如何。


    同样是第一次遭到宿主这样询问的系统支吾了一下。


    它没敢立刻回应,而是飞速回顾了一下自己前三个世界的任务过程。


    回顾着回顾着,它震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带歪了。


    在刚出茅庐的时候,系统其实还畏手畏脚地想引导宿主走上剧情正道,但是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走歪了,然后就开始跟着宿主脱缰野马似的开始狂奔。


    但是每一次的剧情又都歪打正着。


    【……】


    系统空间里,灰色毛球翻出来自己许久没注意,但每个世界都被点亮的恶人指南,露出有点恍恍惚惚的神情。


    【恶人指南第一条: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地使唤主角做事;第二条:为主角想要做的事制造障碍;第三条:夺取主角的所有人际关系;第四条:随时随地陷害主角;第五条:不择手段榨取主角的所有价值……】


    它哽了下,想了半天,最后犹豫又试探着说道:【呃……我们自由度比较高。】


    闻过耐心等半晌,得来这么个答复后了然:【那就是没有了。】


    【也不能说没有吧……】系统想打补丁,但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它要说什么了。


    得了想要的答案的人已然收回注意力。


    闻过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指尖,轻柔地扣住晋云渡的下颌,捧起对方眉头紧锁的面庞。


    指腹隔着细腻绒面摩挲过主角温热的皮肤,闻过目光落在他暗红色的泪痣上,凑过去舔了一下。


    主角的瞳孔开始地震,闻过微垂的黑眸泛起涟漪般的笑意,清润低哑的声音道:“先生,包养我吧。”


    第80章 深谙此道 来车车窗降下


    闻过说起“包养”这件事其实还挺真情实感的。


    反正按照原剧情, 他在游轮上与晋云渡再次相遇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会有这发面的进展。


    与其等着剧情的缓慢推进,还不如他现在一劳永逸。


    闻过摩挲着晋云渡的下颌, 看着对方眼尾那颗湿红的痣随着放大的眼眸轻颤,像即将坠落的红雪。


    他薄唇勾起点弧度, 灯影在两人之间投下细密阴影,他屈指蹭过对方蓦地像是气到泛红的眼角。


    “行吗?”闻过尾音带着点慵懒, 呼吸间浮动着来自晋云渡身上雪松的香味, 明明是极具侵略性的逼近, 却因他漫不经心的姿态, 显得温柔, “晋先生?”


    晋云渡久久没能回神。


    面颊还残留着被人舔舐之后的濡湿感,眼前之人的眉眼放大到极致, 略显多情的桃花眼深深地凝望着他, 仿佛对他接下来的回答有多深的期待。


    若不知情的情况下, 说不清会以为这是什么深情表白现场。


    在另一个角落打台球的两人目光频频往这边落, 满眼带着震惊与诧异, 目光于两人暧昧的姿势上反复流连, 仿佛见了鬼。


    只有当事人知道, 另外一个人说的是多么浪荡轻浮的话语。


    ——包养。


    这样不尊重情感的话语, 对方说出来的时候却完全不甚在意, 有点习以为常的不以为然。


    看起来似乎深谙此道。


    晋云渡的脸骤然就沉了下来,撑着沙发支起身体, 对于胆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的人下逐客令:“你应该见好就收。”


    一百万, 对于寻常人来说,不是什么小数目了。


    妄图用被包养的手段留在他的身边,以获取更多, 这不可能。


    闻过有些意外。


    这家会所虽然正规,但是架不住来往人多,许多人像他一样没什么道德感,多是有钱有闲打发人生的富二代,挥舞着钞票愿意包养男模。


    他没少遇见对自己见色起意的人,出于各种原因没答应,现在头次主动撩拨人,没想到碰了个冷钉子。


    【这不合理啊。】闻过声音散漫,【都来会所玩了,能是什么好东西啊。】


    他想到主角后续会在游轮上包养自己的事情,认定对方是在欲擒故纵。


    闻过也坐直了身体,看着晋云渡冷冽的模样,笑了笑,顺着对方的把戏点点头:“好吧,那我就先不打扰晋先生了。”


    说着他抓起自己放在桌边的手机,站起来准备离开。


    晋云渡没有阻止闻过的举动,目光看着他走了出去。


    包厢的门开合,外界轻微的声音传进来,在厚重的门掩上的瞬间又消失无踪。


    在彻底合上之前,他看到了门口似乎是经理模样的人正眉开眼笑地呼唤闻过,说有客户找他,老规矩开好了包厢。


    他再次皱起眉。


    闻过不清楚自己与经理的对话给耳清目明的主角给听去了。


    在得到经理的招呼后,他立刻振奋起来,觉得今晚当真是自己的幸运日。


    来找闻过的客户是他的常客,没太多为难人的习惯,唯一特殊的癖好就是给闻过拍点照片。


    ——正是一张“屈辱”照片,分分钟五位数上下的富婆。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回去睡觉的念头抛之脑后,立刻转移脚步,去了经理说的包厢号。


    她们所在是312,距离不远,几步就到了。


    富婆已然等候在这里,是两个长相颇美艳的美女,见到闻过后露出一副熟稔急切的模样。


    “老规矩,来,我很急。”


    两人有条不紊地分工。


    一人迅速拿起口红在闻过的面上画唇印,并指挥他摆姿势,一人拿起手里的相机“咔咔”拍照。


    闻过找角度的能力便是在这两人手底下磨练出来的,领带松开,扣子微解,露出点胸膛,略长的头发半遮半掩,动作熟练毫不扭捏。


    “要胸口倒点水么?”他看向桌上的水壶。


    拍照的那个摆摆手:“不用,要应付我爸,不能整太刺激了。”


    闻过偏过脑袋看他们,面对镜头时眼中的笑意不减,表情柔和但音调冷漠:“没给你们,我想收藏。”


    帅气俊美而自知,闻过多少是有几分自恋的。


    对于这种算得上是别人倒贴钱给他拍的写真,他愿意拿出认真营业的态度,同时再薅点照片自己欣赏。


    “……”两富婆对视一眼,神情露出点无语。


    但是她们和闻过合作将近两年了。


    于对方刚进邂逅会所一个单子都开不出来的时候便认识,看在对方帮了个忙的份上,闲暇之余给人润色了人设剧本进行传播,见证对方从一开始的青涩到后来游刃有余地捞钱,早就清楚闻过的本性,也没什么脾气。


    拿着相机的那个女生对着闻过勾了勾手指:“你手机拿来。”


    “倒水……对……”、“头往左边偏点……对……”、“咬唇……诶,对对……”


    等闻过心满意足地拍完照片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时间才堪堪过去了半个小时。


    两位富婆已然离开去过她们的夜生活,闻过在走廊昏暗灯光中翻着手机欣赏照片,还选了两张颇觉完美的丢给食人花欣赏。


    对方已然睡了,没回复。


    他又询问系统;【我拍的照片,要看么?】


    【……】小灰毛球有些无奈似的,【宿主,作为一个赛博生命,人类的肉.体对我来说还没有恶人值和漂亮的数据有吸引力。】


    言下之意就是,即使给它看,也做不出什么惊叹的评价。


    闻过惋惜地放弃了。


    由于和富婆有协议,闻过也不能再和其他可能泄密的人分享,觉得有些遗憾,一种坐拥宝山无法分享的淡淡惆怅感传来。


    轻叹一声,手帕压着胸膛上的水渍擦拭,闻过往前走。


    倏尔,一道推门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鲜明。闻过下意识转头,被包厢里传出来的明亮灯光晃了下眼睛,眉头蹙起来一些。


    开门的包厢他很熟悉,不久前才刚刚从那里面出来。


    与此同时,正往外走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注在了站在走廊上的身影,视线在触及他面颊上的唇印后一愣,又下移,看到了他凌乱的衣襟以及皱巴巴的衬衫。


    湿透的衬衫贴着闻过的胸膛,隐约勾勒出下方的肌肉线条。


    饱满鲜明的轮廓与他刻意表现出来的阴郁柔弱不太相符,但此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闻过发红湿润的眼尾,以及仿佛遭受到蹂躏后残留着牙印的红唇。


    几人神态各异。


    闻过同样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会这么巧地碰上他们出门。


    先前在几个人面前营造出的优雅形象没撑太久就破灭,他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和门内几人衣冠楚楚精英的样子有着较大的差距。


    其实,本来么,在这种会所里像他这样的事情对于富二代群体来说,应该是很寻常的事情,闻过也早就习惯被人以有色眼镜打量。


    但意外地,眼前几人眸中没什么隐晦的情绪,匆匆地将打量的视线收回去了,落后晋云渡一步的两人甚至看了眼晋云渡。


    走廊的光影打在闻过脚边,清晰地划下一条分界线。


    闻过注意到主角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轻转,片刻后蹙着眉收回,像是沾染了什么碍眼的东西一般。


    对方绷着下颌,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闻过偏了偏头,没等到晋云渡开口,反而接到了来自经理的电话。


    那头说又有几名老顾客要来,车快开进车库了,点名想要他来陪酒,说是只要闻过去接人,就愿意开“天上人间”。


    ——闻过先前和单易盛与全盟野两人说的去车库接人不是虚言,这是会所里培训过的周到服务之一。


    有些钱多到在兜里乱跳的富二代就享受这种众星拱月、下个车有佳人美男环绕的场面。


    点名到谁就相当于另类的跑腿,去的人挣的小费不会少。


    闻过如果现在已经回家或许就拒绝了,但既然还在会所里,那去一趟也未尝不可。


    钱谁会嫌多呢,更何况还给他开“天上人间”。


    一晚上挣了许多额外收入,现在主营业务终于开张了,即使闻过现在已经有了几笔巨款紧进账,也不会因此就放弃再多挣点。


    于是他淡淡笑了笑,和几人微微颔首,迈步离开。


    ……


    今日份工作结束。


    闻过去更衣室收拾了一下自己,将口红等印迹擦掉了,穿上一件从家里带来的外套。


    在北方城市,即使是夏天,夜风还是透着冷冽的感觉。


    他走出会所时候,刚好有风掠过,带起一点发梢,将眼前的景象都吹得虚幻了点。


    刚穿行过一楼嘈杂热闹的场景,闻过尚且没从纸醉金迷中缓过神来,微微眯起眼眸,手指按了按眉心,等待酒气一点点在风里逸散。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街道上没有什么来往的行人,只有很多计程车在守株待兔,等着抢顾客。


    闻过环视一圈,全都是死贵的打表计价。


    他是不可能让黑心司机挣自己的辛苦钱的,于是找了个角落的石墩,用燕尾服衣摆擦擦干净,坐了下来。


    闻过翻找几个打车软件,对比优惠券后的价格。


    期间还有不少司机对闻过招手,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遗憾地摇摇头,知道这人是没戏了。


    在这片区域谋生许久,他们几乎是互相认识的陌生人了。


    知道什么样的出手大方,什么样的抠抠搜搜。


    以及谁是超级死扣,多挣他一点能被骂到浑浑噩噩、怀疑人生。


    想起某一位难友曾被闻过骂到深夜买醉、痛哭流涕、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黑心的悲惨神情,他们忍不住退避三舍,看着角落里的人影摇头。


    闻过丝毫不在意这些司机对自己的点评,还在对比价格。


    却在此时,听到一阵很轻的刹车声音。


    低沉短促,车灯被调暗,豪车的轮胎摩擦地面时就像春蚕啃噬桑叶,轻微又细密。


    来车车窗降下,闻过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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