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Gum “陈况,你倒是做给我看看。”……
Gum·20
陈况和那对母女走后, 乔铃敷着面膜站在自己家客厅鲜少审视起来。
平时没觉得怎么样,现在一看……
家里是不是有点乱啊?
虽然绝对算不上邋遢,平时的清洁也有按时做, 但是乔铃是那种间歇性家务勤奋主义——简而言之就是非要等到乱得看不下去了, 才会一股脑痛快做一次家务,弄得干干净净……
然后再慢慢搞乱。
她只是喜欢放东西随性一些, 自己住就无所谓肉眼整洁度怎样,不过今天突然让他踏进了家门,她后知后觉地开始顾虑起来。
乔铃很在乎陈况对这些细枝末节的看法, 有点后悔。
早知道昨天就不偷懒稍微打扫一下了,哎。
他不会觉得她是个生活习惯很差的女生吧?
不要哇!
乔铃叉起腰,很有哲理地开导自己:昨日无需追忆,既然感到悔恨, 就从眼下这一秒开始改变吧!
搞卫生,做家务, NOW!
因为陈况的大驾光临,她大晚上精神亢奋,不仅破天荒做起了家务, 还点了个夜宵打算奖励自己。
把除了卧室以外的所有地方地毯式收拾了一遍之后,乔铃感觉连动嘴吃外卖的力气都没了, 扔掉面膜倒进沙发里,累得发晕。
不行,她还是不适合做家务。
家务令她痛苦。
沙发床铺的格纹沙发巾还没有换, 上面残留着男人靠躺这里时留下的气息。
乔铃翻身, 侧着头闻了闻抱枕。
天啊,竟然有陈况的发香,是她在电梯里经常问到他身上的那款洗发水的味道。
想必是因为淋雨, 洗发水的香味遇水又被激活了出来。
乔铃蜷起脚趾,扭着身子,像个痴汉一样把脸埋进抱枕里对着那股“陈况香”猛地吸了一大口。
好香……
下次去买他的同款吧。
沙发床比她卧室的床垫要软,因为太舒服,乔铃等外卖的时候伴着这股清香也和陈况一样打了个盹。
耳畔是玻璃窗外淅沥的雨声,雨势停歇了一阵,此时又变大了。
发沉的眼皮将她拽进了周公的桃花源,乔铃魂游了一阵,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家中。
睁开眼,陈况近在咫尺,指尖捏着她的湿发,神态审度。
她怔了一下,望向窗外的暴雨滂沱,再看两人这暧昧的距离和姿势。
发现当下竟然和两个小时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陈况比之前那样好像更凶了一点,眼神似黑云压城,霸占她的小家改为他的狩猎场。
“听到没有?说话。”
乔铃左右移动眼珠,喉管跳动着脉搏,“听……到什么?”
是做梦吧,是在做梦对吧。
陈况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耐,捏着她的发丝往下轻拽,“装傻?乔铃,你是不是记打不记吃?”
“不要管别人的死活,别把男人领进家,这么简单的话你听不懂么。”
他咬字并不重却很凶,还有股阴涔涔的味,和平时懒洋洋唬人的架势完全不同。
乔铃吓得心脏摇摇欲坠。
凭什么一次次被这人吓得说不出话啊!反正是在梦里,冲了!
她突然发作,伸出双手扑了上去——
“你凶什么凶啊!”
掌心隔着衣服熨烫着男人鼓胀的胸肌,触感产生的瞬间,乔铃双腿深处酥软一瞬。
老天,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这手感……!
男人高大,哪怕被推倒也像一座厚重的礁石。
他的体温不断隔着衣服袭向她,即使隔着衣服,乔铃也被这股温热的存在感冲得头皮发麻。
乔铃忍不住在他胸口多抓了两下,屈膝压在他的大腿上。
她体格娇小,俨然像只不识好歹的小兔子压在老虎身上,软绵绵的毫无威胁性。
“我说话你不也一样不听吗?那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她揪着他的卫衣,压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这个身位终于有了几分勇气:“我才没管别人的死活,我就管你的不行嘛!”
乔铃喊的时候嗓音都在抖,倔起来不输任何人:“反正我已经把你领进家了,我看你能怎么我呢!”
“你能把我怎样?陈况,你倒是做给我看看。”
她骑在他身上乱喊挑衅,全然不知自己的鲁莽撩拨起了什么样的野蛮凶兽。
她压在他身上又扭又弹的,陈况忍了她三句话,额头青筋绷到最凸的时候一把圈住她的腰。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他一扫她的双腿,乔铃毫无反手之力地就这样被他横扫放倒,倒进了柔软的沙发床——
“呃哟,陈……”
陈况身上淋过雨的痕迹还没完全干掉,她也刚洗完澡。
两个人都处于有些潮湿的状态里,呼吸湿热,眼神泥泞一片,隔空交缠。
宽肩窄腰的男人双手撑着压在她身前,眼前一片阴影,乔铃被危险的磁场完全吞噬,可呼吸的氧气都被挤压,所剩无几。
她忍不住想曲起膝盖自保,却在刚要动的时候被他拦截。
陈况一手握住她的膝盖,强硬地将她的腿重新压平,掀眸,对上她惊悸的目光。
他的眼神显然是知道她怕了,却也完全没有饶她一马的打算。
此时窗外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闪电的光亮照到男人阴凉的眼神,像窥见了一头准备拆卸猎物的狼。
有的时候性与暴力形影不离,难以分辨谁是主体。
她有点怕被弄疼。
乔铃手指有点抖,忍不住说出同样的话:“等,等一下……”
“等什么?”陈况眼底一点笑都没有,冷得像雨刀子,胳膊支在她双侧,像做俯卧撑一样慢慢压下身子。
他捏住她的下半张脸,力度不大,却将她的脸蛋弄得变形。
“不是你把我领进家门,还叫我示范给你。”
她看着陈况的脸不断靠近,视觉放大。
乔铃心如擂鼓,看到他从宽大领口露出的锁骨,往上是突出的喉结,再往上,是他那双悠悠嘲谑的嘴唇。
下一次吞咽喉咙时,他已经凑近到了鼻息之前。
乔铃完全僵硬了,大脑混乱,说不清此刻是期待更多一点还是慌张多一点。
她选择紧张地将眼睛闭上。
男人完全压了下来,乔铃闻到了他温热的呼吸。
要接吻了吗?
他要吻她了。
陈况凉凉的目光凝视她这张“随你处置”的脸,敏锐地锁定在她偷偷用舌尖濡湿唇瓣的动作上。
下一刻,他掐着她的脸一扭,低头——
湿热的感觉和痛觉同时传来。
乔铃疼得睁眼,推他的肩膀,“啊。”
陈况没有吻她,而是在关头偏离角度,咬上她细细的脖子。
先用粗粝的舌苔舔,紧接着就用牙齿硌着咬。
这一口,警戒和发火的意思直接传达给她的身体。
乔铃有点窒息,大口透着气,被这个不算吻的吻弄得浑身不对劲。
又软,又热,又抖。
全身神经都在高度兴奋中。
乔铃被他攥住手,他带着她的手撩开自己的卫衣,直接放在了腹部。
陈况支撑身子的动作令他核心紧绷,八块腹肌的脉络突得清清晰晰。
她的手指细细地擦过他腹肌的每一道走向,慌张又害羞地撞上他没有温度的眼睛。
“你,干什么……”
“不会?”陈况挑眉,索性兜头直接把卫衣脱下来扔到地上,“什么都不懂还敢这么狂?”
“我告诉你,一般这么进来的男人,可不是为了跟你玩过家家的。”
陈况完全占据主导,抓着她的手在腹肌上乱扫,然后往下走,“该下一步了。”
“要教么?”
乔铃吓傻了,感觉那只手完全不属于自己,是个已经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的烫手山芋。
眼神乱飘之际,她对上了他右上臂盘桓在图案里的黑色蟒蛇。
陈况舔在她脖子上的感觉,就好像被蛇信子扫着一样,有种宣告猎物死亡的性感。
陈况再次压下去,嘴唇又回到他的爱巢。
“帮我把裤子脱了。”
此话落下,她脖子再度传来痛感——
“啊,疼。”
轰隆。
窗外一声雷,乔铃睁开了眼,猛地捂住完好无损的脖子。
乔铃解锁手机,发现睡着之前看到的那一页簧漫的男主台词就是“帮我把裤子脱了”。
“……”
她收紧双腿,睡裤相互磨蹭,试图掩盖那令人羞耻的湿润。
乔铃红着脸在沙发床里打滚。
真是服了。
所以到底是又做了个春-梦还是噩梦啊!
…………
吃完夜宵之后乔铃也难以从那个梦里挣扎出来,也不知道在气什么,报复性扎在被窝里看了一宿的簧色韩漫。
第二天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她顶着黑眼圈坐起来,两眼都有点不对焦了。
乔铃开了扩音器,坐在床上闭着眼接电话,“……喂。”
“嗯?你熬夜跟人打架去了?这么有气无力的。”乔竞的声音从电话传来,中气十足。
乔铃坐着都要睡着了,“有话……快……放。”
“你去店里了吗?你去过楼下没,陈况在不在他家?”他问得很着急。
她本来就困,反应了好几秒都没懂这个人在问什么。
“你还没醒酒吗?”
“这话的逻辑是?”
“我没喝酒,你傻啊,陈况昨晚不是让柔茵母女俩去他公寓住了么。”
乔竞咬牙切齿:“我就恨我自己没早置一套房子,这近水楼台的机会让他抢了!气死我。”
乔铃沉默了:“……”
对哦,陈况现在还是他的假想情敌呢。
忽然觉得他好可怜啊,像个傻狗。
乔竞越说越带劲,自我发挥道:“男人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吗?他说是给她们住,但要是今天拿个东西,明天送个吃的,后天说不定就要找借口留下直接开演三口之家了!”
“我还没去店里。”乔铃揉揉眼睛,咕哝说:“他不是睡在酒吧休息室吗?你直接去看看不就好了。”
“问我没用……”
电话那边发出一声狐疑的怪声,“谁跟你说的?”
“我酒吧的休息室正被另一个伙计住着呢,陈况早就滚蛋了。”
“我还想问他昨天晚上睡哪儿了呢,他没回我微信。”
乔铃忽然睁开了眼,迷糊劲儿醒了一大半,脑子里放大同一个问题。
什么???陈况不住酒吧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这事是谢柔茵去协调的,乔竞也一知半解,“呃,大概有一周了?”
快一周,那岂不是就在陈况拒绝她提议的前后?
所以说昨晚之前陈况应该一直住在她楼下的公寓里,每天听着噪音睡觉。
连酒吧休息间都没得住了,都不肯去她那里落个脚吗?
乔铃莫名生出一股堵塞的气性。
她是什么豺狼虎豹吗?他要这么躲着!
“……活该。”她没憋住心声说了句。
乔竞呆了下,虽然没懂为什么突然骂那人 ,但还是很赞同:“骂得好,我也觉得活该。”
“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再打听打听吧。”
“你赶紧开店去,都几点了,生意不好做也得上赶着做啊。”
说完,他挂了电话。
乔铃攥紧拳头,恨不得把枕头撕了,隔空挥了几下。
本来就因为陈况生气,又被你这个街溜子堂哥训话。
到底惹到谁了我!
男人怎么都这么讨嫌讨厌!全都给我滚远!
再也不想理这些人了。
…………
小店的生意照常,晚上又下起了雨,没有前一天那么急骤,但稀稀拉拉的也一直不停。
在店里做首饰的小情侣本来窃窃私语着,突然被哐哐哐的砸银声音吓得扭头看去——盯着那个坐在店长工位的娇小背影。
乔铃穿着围裙,憋闷的情绪全写在阴脸上,握着锤子邦邦邦地砸着银条,动静吓人。
她看着弱小,打起银子来又快又狠,厚厚的银条很快被压成了又薄又平的一片。
乔铃听着客人那边半天没有动静,回头,对上那对情侣讶异又不敢说话的脸,微笑:“需要帮助吗?”
小情侣赶紧摇头,“不用,我们还没做完这步。”
还是别打听了,一看心情就很差……
乔铃检查着手里银片的厚度,脸蛋快鼓成气球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都怪那个讨厌的人,心情差了一整天,中午都没有吃饭,饿死了。
这时,放在隔热台旁边的手机亮起来,新消息显示出内容。
【Gum:晚上有空吗,我去你家拿我的衣服。】
乔铃看到陈况的头像心里不防咯了一下,随之便是更汹涌的委屈和闷气。
说曹操曹操就到,非要撞枪口上来是吧!
乔铃看了眼时间,反问他。
【L.ing:刚九点半你不上班啊?】
【L.ing:要拿衣服就等着,我还没关店呢,不在家。】
【Gum:我去你店里等你?然后打车回。】
对方回的很快,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她语气和平时的差别。
这让乔铃更火大。
是没发现她不高兴,还是根本无所谓她和之前的态度有什么区别呢。
乔铃重重地敲打手机,回了以后直接把屏幕反着扣在桌面,继续敲银,力度比刚刚更重。
【L.ing:你不要来,我到家以后会告诉你。】
…………
今天晚上来得客人比较多,乔铃十点钟才把最后一位客人送走,清扫关店,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晚十一点了。
乔铃本来都忘了,结果看到阳台上晾着的男士长裤又想起了某个还在手机里等通知的男人。
哼,干脆就晾着他算了,一套衣服而已。
乔铃进了卫生间,刚打开水龙头要洗脸,却迟迟没有撩水上去。
她盯着哗哗流动的水柱,呆了十几秒,最后狠狠骂了一句“烦人!”又拿起了手机,给陈况发了条“我到家了你来吧”。
烦人,烦人,为什么他这么讨厌。
叫她怎么选都很违心。
陈况回消息还是很快,告诉她他就在附近,五分钟就上来。
乔铃把他的衣服叠好装了个袋子,这会儿微信消息又闹起来。
她烦躁地拿起手机。
今晚怎么消息这么多。
【乔竞:跟哥共享一个好消息,笑死,陈况真够倒霉,爽了。】
【乔竞:他昨天惨不拉几地趴在酒吧桌子上睡了一宿,淋点雨还感冒了,真够娇气。】
乔铃一顿,打了个问号回去。
感冒了?
乔竞又发来三条语音。
【今天七点多快开门的时候我去店里,看他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我用体温枪一打,爷爷的给我烧到了三十八度多,就这还敢上调酒台,我直接给他打发出去了。】
【虽然这几天他的班只能让夏天顶上,但至少他病了不会去打扰柔茵娘俩了,切。】
【你不是很烦他么,听到有没有痛快点?】
她听到这里,禁不住抿紧了嘴唇,好巧不巧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呼吸像是被捏住一样,乔铃嗖地看向门口,几乎没有犹豫地跑过去。
乔铃拉开家门,杵在门口的男人的灰色身影打在她脸上。
看到陈况发青的脸色和干涩的嘴唇,她之前的情绪全都消失了。
陈况对上她担忧又无措的视线,喉结滚了滚。
他淡然的表情掺上点不自在,扯着火烧火燎的嗓子:“我拿衣服。”
他声音又哑又干,听得乔铃后脊发紧。
乔铃紧盯着他,“你发烧了。”
“可能是吧。”陈况估摸着她应该和乔竞联络过,没追问,伸出手:“我不进去了,你把衣服给我就行。”
“回头请你吃饭。”
乔铃压根不理他这茬,“吃药了吗?”
陈况微怔,手停在半空,“我回去吃。”
她拧眉,脾气又逐渐漫上来,“回去?回哪?酒吧又不给你住了。”
这下对方没说话了。
陈况喉咙很疼,坚持回答她:“我今晚会住酒店。”
“你如果想住酒店昨晚就去了。”乔铃寸步不让,胸口起伏越来越激烈,眼睛瞪得桃核似的,好像这样能把他心里的想法挖出来。
“我猜你今晚还是打算在酒吧凑合吧。”
“发着烧的人睡在餐饮场所是不是太不道德了点?”
他累了,实在不想就这种问题掰扯,扬起一抹笑,却暗示着耐心的警戒线。
“乔铃,你把衣服给我就行……”
“我不给呢。”她试了性子,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眼梢热了起来。
乔铃快被他气哭了,双手拽着他,使劲往自己这边拉,“我都知道了,陈况,你明知道酒吧不给你住了,你都要拒绝我。”
“你是怕我吗?我哪里让你这么讨厌了。”
腮颊和牙齿酸得难受,她胡乱间浑说一气:“我不是说了我平时要回爸妈家住吗,我不是说了白天的时候家里根本没人吗,我不是说了就算你来睡觉咱俩都碰不上面吗……”
说到这里她缓了口气,却也不敢再看他,盯着自己那只抓着他不停抖的手。
“你都发烧了……”
陈况瞥见她脸蛋摔下一颗透明的珠子,半句周旋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忽然头好晕,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肌肉和神经都在坍塌散架。
“不是。”陈况扶住她家的门框,干涩地吐出这两个字。
一句不是,回答了她很多问题。
“不是什么?那你说清楚。”
手握答案的人就在眼前,乔铃无法再忍耐心口的堵塞。
不管是什么,她只求个痛快,不想再这样自顾自被他的言行左右情绪。
“我没有讨厌你。”陈况挺着最后一口气抬眼,却瞧着面前的人都出了虚影,在说出下一句之前没撑住向她倒了过去。
乔铃吓了一跳,伸出双手接住他,但没料到他看着瘦竟然这么重,往后踉跄了一步多才稳住。
“哎?陈况,你没事吧?!”
他抵在她肩头,似是觉得冒犯,挣扎着偏头,额头的滚热擦过她颈边。
乔铃被烫得心尖一抖。
陈况双手撑着门框的左右边,上半身栽在她怀里。
他呼吸泛着异常的沉重。
喉咙冒着铁锈味,体力只能支撑他再说一句话。
陈况眼皮发沉,最后选择对她说——
“别哭了,我不对。”
第22章 Gum 被金屋藏娇,偷偷摸摸。
Gum·21
【你如果想住酒店昨晚就去了。】
【我猜你今晚还是打算在酒吧凑合吧!】
是啊, 她猜得没错。
陈况想。
他就是不想去住酒店,甚至可以说,害怕住酒店。
别人总夸他聪明能干, 一人撑起一片天, 年轻有为。
也有人说他傲慢,觉得他牛逼哄哄, 没来由地嫉妒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是外人说的那种神人。
这些年磋磨下来,他成了个胆小鬼, 怕这怕那,又耻于暴露自己。
怕住酒店,怕去医院,更怕别人可怜他时掉的眼泪。
大学的时候父亲住院, 全家人绷紧了头皮,和一个小小的癌来回拔河。
他的宿舍离医院足足有十八公里, 那时候他特别希望自己能多一分钱,在医院旁边给他和母亲找一个旅店短住,把奔波的这口气省下来用在病房里。
可是没有, 他多一块钱都没有。
只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每天往返三十六公里,就这么骑了两年。
后来他赚到好多钱, 依然跟医院脱不了关系。
他还是跟那个小小的癌拔河,而原本在绳子这边的母亲,到了绳子的另一侧。
这次他有钱了, 就住在离医院最近的酒店, 把奔波在路上的精力省了下来,却仍然无法赢下这场拔河比赛。
一个个坐在酒店房间里,恨不得把手里的化验结果单撕烂的画面成了挥散不去的噩梦。
酒店房间的装潢, 味道,甚至是整洁的白色床单都让他恶心。
对比之下,他宁可趴在酒吧桌子上凑合睡一宿。
他脆弱,莫名其妙,也虚伪。
这一切被乔铃一句话拆穿的瞬间,他身体里那层堪堪护住脸面的枯死树皮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接触的时间越久,身边总会有人窥见到他的过去。
但不知为什么,他不太希望这个人是乔铃,但又偏偏是她第一个察觉他的软弱。
【你发烧了?】
【可能是吧。】
病这个字是他人生字典里血红血红的一道课题。
是啊,他生病了,很多年都没有生过病了。
可他不想承认。
哪怕病了,也不肯自己病了,不知道跟什么较着劲。
他是胆小鬼,他怕重蹈父母的辙印。
毕竟他们的病,也是从很小很小,小到被他们半句话略过的症状开始的。
他其实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这一年来也都似人似鬼一样地耗日子。
但不知为什么,乔铃说他生病了的那一瞬间,陈况心底冲出一股逆反心理。
非要在她面前死不承认。
他就是这么一个又怂,又莫名其妙,又虚伪的人。
陈况弓起腰背,蜷着胸腹蹲在梦境里的湖泊边,盯着湖面倒映的,女孩落泪的模样。
你又何必为这样的人掉眼泪。
别哭了。
乔竞说过你可是你被家里捧着的娇娇崽子。
全算我身上,是我不对,行不行。
…………
陈况动了动手指,指腹摩挲到一片滑腻温热。
他抬起黏在一起的眼皮,沉重的视线一点点恢复清明,聚焦面前女生的眉眼。
视线里,乔铃红着脸一动不动。
陈况浑身酸疼,视线下扫,盯着自己握她手背的五指。
她拿着一根电子体温计,因为紧张捏得关节泛白。
在极其安静的氛围里,两人猝不及防地展开了一场喧嚣的对视。
谁也不说话,眼睛里却都不平静。
在这样无声的拉扯即将来到临界点时,乔铃手里的体温计很识相地滴滴一声。
乔铃一看吓了一跳,抬起来给他看:“吃过退烧药都三十八度五呢,还说自己没事。”
“都快成火炉子了。”
陈况瞥了眼那个数字,缓缓松开了捏她的手。
柔软的触感消失时,指腹不习惯地跳出短暂一下的痒。
“抱歉。”
又是用一句话回答了很多事。
乔铃垂眸眨了眨,心里乱乱的。
是在抱歉他生病麻烦了她,还是抱歉他睡着睡着莫名其妙摸她的手呀……
最讨厌这种不把话讲清楚的人了!
乔铃收起体温计,拿出冰毛巾叠了叠放在他额头上。
陈况目光有些迟疑,想伸手自己来又停在半空,显然并不习惯被人照顾。
“我睡多久了?”
被她搀进大门,吃了一颗退烧药以后就人事不省了。
她蹲在沙发床侧面,估摸着:“嗯……一个小时吧。”
陈况有点意外。
还以为睡了很久。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都在因为一个小时前在门口有些失态的对峙而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
乔铃瞥见陈况动了动喉结,察觉他的欲言又止,紧张地先开口:“要喝水吗?”
陈况“嗯”了一声,撑起身子半坐起来。
她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半垂着视线,盯他喝水时缓速上下的喉结盯得心跳加速。
人一慌就嘴皮子碎,用说话掩盖自己心乱的事实。
“呃那个,就是……我。”
陈况停下喝水的动作,嗓子闷出的声音终于不再干涩,发烧后的声线更好听了:“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透露着某种耐心,让她知道他会听她慢慢说。
乔铃嘴唇微张,和他对了一眼,又低下头,“对不起啊。”
“刚才对你……发脾气了。”
而且哭了,哭着发了脾气,呜呜,真丢人啊。
这下好了,八字没一撇,先让人家觉得她是个胡搅蛮缠的女人了。
陈况看她低着头像个犯天大错的小姑娘,眉峰动了动,放下杯子,“我已经忘了。”
乔铃抬头,眨眼。
嗯?
陈况看着她,暗示她之前的某个场景,旧话重提:“不是说过么,只要说句对不起。”
“你后悔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乔铃臊了脸颊,讪讪道:“这个规则,原来一直有效吗?”
“你需要的话。”他把冰毛巾拿下来,沾湿的乌黑卷发有点打缕,有种被弄乱的病态帅气。
乔铃将头埋得更低,掩饰快憋不住扬到耳后的嘴角。
这个人,总是冷着脸说这么撩拨的话,好讨厌。
陈况坐在沙发上,而她半蹲着,抬眼先看到的是他裤-裆的位置,这种一高一低的身位总让人倍感古怪,他不经意的向后靠了靠,轻咳一声。
吃了退烧药,刚才那一个小时的睡眠令他出了不少汗,这会儿已经比刚才舒服不少了。
陈况开口把刚才没能说清楚的话重新说:“我解释一下。”
乔铃抬头,“嗯?”
陈况唇线压了些,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懒人沙发,“别蹲着,去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蹲在他身边,赶紧站起来,拖着快麻掉的腿坐到一边。
“解释什么?”
“我是在拒绝你那个提议以后,才发现酒吧休息室不能住了的。”他说。
乔铃梳理了一下思路,所以他的意思并不是宁可没地方睡也要拒绝她么。
她摸了摸鼻子,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心里打起来的结好像一下子全松开了。
真是不服气,只因为他这一句话自己就又心花怒放了。
“我拒绝你也不是因为讨厌你。”陈况双手垂在盘腿中间的空档,“我以为我不用说得这么清楚。”
“乔铃,我不知道你和别的男性朋友是怎么相处的。”
他明明白白告诉她:“但在我这里,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男女有别,我不能随便睡在女生家里。”
乔铃的心跳又掉了一拍,像小兔子冷不丁耷拉了耳朵。
哦,所以是又拒绝了她一次呗。
“你现在可不是随便睡在我家。”她嘟囔一句。
陈况停住,好像有点没懂。
乔铃咬牙,干脆站起来坐去沙发床边缘,离他更近。
她双手撑着沙发靠过来,陈况面不改色,却压了下喉结。
“你现在是被我收留的病号。”乔铃莞尔,眼睛弯出自信:“你在滨阳无依无靠,公寓酒吧都不能住,又不喜欢去酒店,再另租房子还要时间找。”
“陈况,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了对不对。”
陈况眉头稍许皱动,像是不愿在这种话题上败给个小自己这么多岁的女生。
“我可以去找你哥帮忙,他至少是个男的。”
乔铃:“他是个男的没错,但他现在还视你为情敌呢。”
“……”
“但他是我老板。”
乔铃叹气抱起胳膊,索性耍赖,独断专行道:“我家这沙发床你都睡两次了,再多几个晚上又怎样。生病的这些天就在这里吧。”
“早点把病养好早点回去上班不好吗?”
“就算是你的底线,你也已经破掉了。”
“你是怕欠我人情吗?”
陈况沉默几秒,最后敛眸,鼓胀的胸膛沉了一口气。
像是某种认输的象征。
“我按房租付给你吧。”
乔铃好像就在等这句话一样,听到后窃笑了一声,又凑了过去,“哎,陈况,我问你个事。”
陈况挑眉,眼神审视。
“你会做饭吗?”她问。
对一个跑医院跑了六七年,早早就顾家的人而言,做饭是必备的技能。
陈况回答,同时猜着她话里的目的,“论不上厨艺,就一些家常菜。”
乔铃点头,又问:“那你喜欢做家务吗?”
说到这里,陈况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他眯了眯眼,她不会是想……
“我感觉你做家务肯定也厉害,你工作的时候调酒台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乔铃像捡到个大宝贝一样,把自己的要求袒露给对方:“你也看到了,我东西特别多,还不喜欢原地归放,地板也是脏了才擦。”
“我不会做饭就只能点外卖,但是不健康又费钱。”
她微微探身,目光祈求,乌黑的眼珠流露示好。
“我不收你房租,你能不能帮我打扫卫生,然后……白天我上班你睡觉,傍晚你上班之前帮我做简单的晚饭,我回家就能吃的那种。”
陈况盯着她那张侃侃而谈的嘴,心中一片寂静,甚至有些想笑。
表面像是折扣恩惠,其实是提了一堆比房租还“贵”的要求。
跟乔竞一样,都有做无良资本家的潜力。
乔铃看他完全识破了自己的小算盘,双手抓住他身上的毯子,揪着摇晃,“陈况……就这样吧,好不好。”
她胆战心惊地对他试展“撒娇大法”,试探对方的底线。
“我信得过你的人品,你不会借机对我那个什么的。”她坚定。
陈况耷拉着眼皮,表情像在说:但我信不过一个趁人睡着就伸手扯人衣服的。
乔铃莫名看懂了:“……”
都说了那次是要给你盖肚脐。
时间又静静飘过去三四秒,他又叹了下气,抓住她一直揪着绕圈圈的毯子,一个用力——
乔铃没防备,自己连带毯子被他拽了过去,瞳孔放大。
她半跪在沙发上,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乔铃屏住呼吸,对着男人非常近的脸,翕动唇瓣没吐出字来。
心在狂跳。
陈况就着盘腿的姿势,将上身俯低,视线逐渐被她悸然的目光盛满。
他眉眼泰然自若,咬字很轻:“不管怎样是我占了便宜。”
“对我有要求可以随时提,我会听。”
乔铃抖着胆子,小声认真:“是……什么都可以?”
陈况勾唇强调:“正经的要求。”
她顿时红脸。
说得好像自己多不正经一样!
陈况松开手,掀开毯子坐起来,又喝了口水,按下些微不自然:“没别的事了,我等你洗漱完了进房间我再起来活动。”
“洗漱?”乔铃爬起来,穿好拖鞋。
他掀眸,问:“你就这样直接休息?”
她好像懂了,弯腰捞起手里的钥匙,吟吟一笑:“你多想啦,我不睡这里,这几天我都回爸妈家。”
陈况看着她拿了钥匙和包包越走越远,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偷显僵硬。
乔铃扶着鞋柜,歪头看过去,表情无辜:“我才不和病号同住屋檐下,再把我传染了就完咯。”
“我的小店不比你们那么多员工的酒吧,经不起折腾。”
她换好鞋,本来都开了门,又嗖嗖嗖转身,隔着一段距离对他交代:“对了,别告诉我哥你住在我这里!”
“谁都不要说,千万保密。”
说完,乔铃赶时间回家转身离开,嘭地一下甩上门。
……
温馨的单人公寓只留男人独自坐在沙发上。
陷入寂静。
过了半晌,陈况才动。
他把玻璃杯磕在茶几上,低头时勾了唇角,似是笑话自己。
这股被金屋藏娇的偷偷摸摸的感觉。
算什么啊。
第23章 Gum “上次为什么不亲我?”……
Gum·22
乔铃回了爸妈家里, 第二天早上径直去了店里上班,直接忽略了某个在自己公寓的“房客”。
因为早上睡醒以后,她坐在床上复盘了一顿, 决定取消上班前去探望他的行程。
虽然连拉带拽, 撒泼打滚一样地把他留了下来,但她还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上赶着, 也可能是对昨晚诸多行为的逃避性羞耻吧。
于是乎,她今天早早就开了店,接待零星几个客人, 专注自己的事情。
家里什么都有,摆放的位置也都微信告诉他了。
陈况这么大个人,倒不至于照顾不了自己。
中午的时候快递小哥上门,乔铃捧着等了半个月终于到手的东西, 嘴都快咧到脑后去了。
从蜀城一路周转而来的快递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从祖国西南一路来到东北方的滨阳。
层层保护层揭开, 她拿起包裹里的破旧小册,翻开时手指不经意发僵,看到里面详细又镌刻着光阴痕迹的图样, 她坐在工作台前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客人喊了第三次时她才回神,把东西放下先去服务他们。
因为“惊喜快递”的到来, 乔铃今天过得比往日每天都要充实,鲜少没有为小店的营业额而内耗。
客人们叮叮当当做着自己的东西,老板窝在桌前目光坚定, 认真地描绘着图纸。
所有人手里的东西都寄托着各自厚重的情感, 店里氛围融洽舒适。
时间在忙碌中飞速流逝,乔铃再拿起手机时已经隔了整整半天,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一亮屏各种消息突脸, 她才意识到自己誊图案誊得有多忘我。
她环顾店里忙碌的气氛,好巧不巧今天傍晚的客人特别多呢。
“您好,请问可以做手链吗?”门口又来了两个结伴的女生。
乔铃把手机揣进围裙兜,走过去抱歉道:“不好意思小姐姐,现在店里的位置是满的,但是有一桌很快就要做完了。”
“你们要等一下吗?还是改天再来玩?”
两个女生商量了一下决定排个号等位,乔铃估摸着还会有陆续到店的客人,给她们打了等号条。
乔铃走了一圈给所有客人指导完才腾出空来浏览没看完的手机消息。
陈况这期间发来了三条微信。
乔铃心头一跳,翻开对话框。
【Gum:厨房的水池管子像是有点堵,我修一下吧,工具箱在哪?】
【Gum:你家的冰箱没什么可以做的食材,我去买点菜,你喜欢吃什么?】
【Gum:今天很忙?几点下班?】
最后一条是四十分钟前发的。
三条消息相隔了五个多小时。
她愣是全都没有看到。
她挠挠头,迅速回复对方。
也不知道他退烧了没有。
【L.ing:今晚人多,不用管我了,你做你自己的就好。】
“您好!请问这个字母刻歪了怎么办啊!”客人喊她。
乔铃只得先把陈况抛到脑后,匆匆过去,“很歪吗?我来看一下。”
有问题需要帮忙的客人一个又一个举手,乔铃帮完这个去帮那个,忙得几乎腰都没直起来过。
…………
等位的两个小姐姐去楼下奶茶店买了奶茶回来,发现店里玄关的等位区多了一个人。
男人又高又瘦,在初秋的晚上穿着件灰色有银光条纹的冲锋衣,肩膀又宽又直,领口高高拉到下巴处。
他弯腰低着头,两臂懒洋洋垂放在双腿之间的空档,正在玩手机。
因为坐姿的原因,自然的黑色卷发有些挡住他的眉眼,一眼扫过去看不太清。
但是……
两个女生对上视线,达成了某种默契的无声交流。
帅果然是种感觉啊!!
好绝一男的!
没想到来做手作也能撞桃花!
这家店磁场强到促成了好几对情侣的传闻果然不假。
其中一个小姐姐有男朋友了,于是推了推朋友,眨眼暗示,让朋友主动点坐他旁边。
被催促的女生红着脸,壮胆子走过去,坐到了卷发帅哥的身边。
不过被盯上的男人并没有因为身边来了人而抬眼,专注玩着数独游戏。
单身的女生不知道要怎么勾搭,着急地扭头求助好友。
她的朋友用手机打了几条文字示意。
循序渐进。
①先问问他等位号是多少。
②然后搭话问他来店里做什么东西,做给谁,就顺理成章套出他有没有女朋友了!
③如果没有就要微信!!
单身女生使劲点头,迅速整理了一下刘海,转过身笑着问他:“哈喽帅哥,那个。”
陈况把游戏暂停,瞥她,无声询问来意。
他抬了头,整张脸这才暴露在她们眼前。
单身女生呼吸一顿,被他的五官惊艳,同时也被这记眼神震到——虽然淡淡的,但就是有股说不出的气场。
生人勿近的感觉。
长得真的好帅……就是有点凶。
朋友在她身后怼了怼,像是在给她鼓气。
别怕!这种看着冷都是闷着骚!冲!
单身女生按照步骤搭讪,举起自己的等位单,“我们来的时候就开始等号了,没想到这家店这么火。”
“呃,我们是15号,你是多少号?你前面还有人不?”
陈况这才舍得把嘴张开,声音很轻,已经没了昨晚病态的沙哑。
“我没有号。”
单身女生意外,“啊,你没拿号?那要不我帮你跟老板……”
她没说完,他就补充了下半句:“我等人。”
陈况的回答完全在两个女生的搭讪剧本之外。
单身女生回头,和朋友大小眼互瞪。
这要怎么聊?
另一个女生索性帮朋友搭话,试图把话题继续下去,笑着说:“等人?哪个啊?”
滨阳这边的人都热情善谈,陈况来了两三个月对她们这样的搭茬倒不稀奇。
单身的女生心跳突突突蹦到嗓子眼。
“是……你女朋友?”
会是女朋友吗……别吧……千万别说是啊。
在两个人紧巴巴的注视下——陈况指向店里面某个方向。
店面很小,客人排排坐扎在一起,就算指过去也很难认准。
但偏偏,他补上了一句“站着那个”。
她们的视线齐刷刷从坐着的人影里抬起来,最后锁定那个唯一站着的,老板小姐姐。
两个小姐姐同时发出一声先升调后降调的“啊——”
什么?
店长吃这么好?!
这时听到门口这道动静的乔铃终于把腰直了起来,回头望去——隔着一段距离和坐着的陈况对上眼。
乔铃眨眨眼,惊讶。
什么时候来的?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这才看到他十分钟前发的微信。
【Gum:一起去超市吧,我已经到楼下了,这就上去。】
陈况盯着她,料中她果然没看微信,只是挑了个眉,低下头继续玩手机了。
虽然他只是单纯过来等她下班去超市,可乔铃却被说不出的澎湃萦绕。
总觉得,好像……已经谈了一样。
哎呦。
她摸了摸脸,装忙地扭头和客人搭话。
殊不知他们的互动在两个小姐姐眼里俨然成了热恋期分不开的小情侣的秋波互送。
可恶!
怪不得这家店磁场强,原来是因为店长会吃!羡慕啊。
…………
虽然傍晚场来的客人比较多,但是因为几乎是一同涌上来的客流量,diy结束的时间也基本趋同。
九点整左右就已经清场了。
陈况说等她,就真的全程没怎么动过,目送一个个客人拿着东西离开,看她开始打扫卫生了才站起来,走进店里去搭话。
乔铃清扫着台面,看他在店里的留言板驻足,问:“你退烧了?”
“嗯,今天中午就没事了。”陈况说话泛着点鼻音,反而比平时少了距离感。
“你小心吧,一般这种到了半夜还会再烧起来。”她擦着桌子,经验之谈:“反正我每次生病都这样。”
“我们这个时间去超市还有东西卖吗?”
陈况扭头扫去一眼,“有,而且打折区的东西不少。”
“部分菜和水果他们会前一晚就上架,反而新鲜。”
乔铃点头,学到了:“这样啊,不下厨的人还真不了解。”
陈况随便转着看,最后在她的工作台前停下,瞧见桌子上有几张画了图案的棕色硬板,若有所思。
“上次来看到了就想问。”
她直起腰,把抹布扔进水桶,“什么?”
陈况回眸,指向他左侧这个一直摆放在店里的玻璃展示柜。
“你摆着的这个,是苗族银饰么?”
乔铃怔忡,视线缓缓望向那个被保护在玻璃罩下的银色冠冕。
“啊……嗯。”
说是头饰,其实并不严谨。
苗族的纯银头饰包括银角、银扇、银帽、银围帕、银飘头排等等。
但摆在这里的这个,是个不完整的“半成品”。
除了银帽和花纹没刻完的银围帕以外,其他的部分都还没有。
但即使不完整,现有的这两个部分制作的精细程度令所有人路过都禁不住停下来细细观看一番才满足。
陈况睨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不想介绍也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
乔铃摇头,拎着水桶走过来,“没关系,我既然摆在这儿就说明不是秘密。”
“你是苗族人?”他问。
她擦干净手,“不是,我随我爸爸入了汉族的户籍,我妈和我外婆是苗族人。”
“这个算是我外婆的遗作,”她把玻璃罩摘下来,把银围帕上面刚镌刻了一半的图腾花纹给他看:“她做到这里的时候就去世了,你看,镂空的地方没做完。”
“她走了之后我才知道,这是打给我的呢。”乔铃笑笑,把东西稳稳放回去,“我一直以为她不喜欢我。”
“为什么?”陈况目光沉静。
“可能是因为我妈不愿意继承她的手艺跑出了山村,和她闹僵了?不知道。”她说得很不确定,耸耸肩。
“按照那边的传统,女孩出生以后家里人就会给她攒这样一幅嫁妆,有头饰,耳饰,颈饰,出嫁时的银饰越大越精美,女方的脸上就越有光。”
“其实其他部分也有的,但是外婆去世以后,她做好的那些零件全都被舅舅们偷走卖掉了。”乔铃叹气,有点可惜:“等我们一家回到村子里的时候,这套头饰就只剩下这些了。”
“为了这个我妈跟他们大吵一架,但没用,就算追回来那些东西也早就被融了。”
陈况又看了眼她放在桌子上的画纸,猜测着直接说:“你想替你外婆做完这套饰品。”
乔铃愣住了,随之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仰视他。
“你……”怎么猜到的。
他不了解这些,但精美的手工制品生而令人钦佩,“我听你哥说你小时候是在那边长大的,学过这个?”
她颔首,神色飘过几分不自在:“算是学了吧,听着砸银的声音长大的。”
“虽然我外婆一直很看不上我。”
陈况蹙眉,视线始终在她脸上:“为什么。”
乔铃傻笑了一声,拿起黑布把玻璃罩锁上,盖好,做完一系列动作才回头含糊答了一句。
“因为我没天赋嘛。”
“她以前说,我学一辈子也是浪费时间。”
…………
关了店,乔铃跟着陈况去了超市赶了个夜晚场,买了一堆蔬菜水果和零食填补库存。
滨阳的秋天比其他城市来得快,晚上温差逐渐拉大,她怕陈况在外面着凉,提议随便吃点赶快回去。
手作店里的话题最后不了了之,可能是因为陈况看出了她不想继续说下去,就干脆中止了话题,自然而然说起了去超市的事。
乔铃松了口气,仿佛逃过了一劫。
因为陈况,家里这个二手的小冰箱被填得满满当当。
时间太晚,父母都已经休息了,她就没提离开的事。
乔铃看着很自觉地收拾厨房的男人,忽然紧张起来。
那今晚算是真正意义上共处一室的“初夜”啊!
陈况把肉放到冷藏,本来想问里面已经过了保质期的冰淇淋还要不要,“乔铃,这个……”
他抬头,停了话。
她猛地回神:“嗯?”
他露出几分戏谑的费解:“你脸红什么?”
乔铃呆住,抬手碰了碰脸。!!
“没有啊。”她躲开,“……瞎说。”
陈况似是好笑,没说什么,低头继续放东西,把过期雪糕拿出来点了点:“这个扔不扔?”
“扔。”她都忘了问为什么,慌慌张张转身去浴室:“我先,那个洗漱一下,你收拾吧。”
然后逃进了卫生间。
洗了澡,乔铃径直钻进卧室关了门,之后多一句话都没和住在客厅的那个人说。
虽然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她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留意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
浴室被第二个人用过之后,客厅的灯全部熄灭,家里归为安静。
夜晚宁然。
乔铃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盯天花板,被自己咚咚乱撞的心跳吵得睡不着。
陈况的存在比她想象得还要恐怖。
哪怕关着门,隔着墙。
她还是难以忽视,忍不住去想象此刻躺在沙发床上的男人。
他洗澡肯定用了她的东西,也不知道玫瑰味的洗发水在他身上会不会更好闻。
……要是半夜装作口渴去喝水,就能趁机看到他了。
上次就觉得他睡相很好。
啪。
乔铃打了下自己的脸。
想什么呢!
真要这样做,万一被他发现了,岂不是被陈况说准她就是那种把人拐进家方便耍流氓的人!?
克制,克制。
乔铃满脑子都是门外的男人,实在受不了,躲进被窝里打开手机开始报复性浏览簧色漫画。
事到如今,只有吃点山珍海味才能转移在陈况身上的注意力了!
…………
翌日清晨。
因为生病放了假的陈况回归了正常人的作息时间,昨晚睡得早,所以醒得就早。
乔铃说对了一件事,她的家确实能让他睡得很好。
准确来说——是踏实。
陈况晚上又烧了一会儿,吃了药一觉过去早晨舒服多了,他口干舌燥起床喝了水,然后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洗漱完推开门,陈况迎面看见乔铃从卧室摇摇晃晃出来。
陈况扫视她乱糟糟的头发,“醒这么早?”
她没说话,眼皮耷拉着,神态有些涣散。
乔铃走到他面前才停下脚步,双眼惺忪。
“……”
两人一高一矮杵在卫生间门口,相对无言。
乔铃揉着眼睛,开口没好气:“真是服了……怎么又是你呀。”
陈况:?
“每次我看点那个你就来。”她叹气。
他思考了好几秒愣是没理解她的意思,刚要说话,面前人忽然凑近——
乔铃迷迷糊糊像还没睡醒一样,双手按住他的胸膛,果断把他推到墙边。
男人隔着卫衣的胸肌温热结实,手感如出一辙的好。
她嘿嘿一笑,盯着他的胸,使劲抓了一下。
陈况倏地低哼一声,匆促握住她乱抓的手,气息都乱了:“乔铃。”
“别乱摸行么。”
乔铃被他握住手腕动弹不得,不满道:“嘁,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陈况:?
他教什么了。
他抿直唇线,怀疑是不是自己还没睡醒。
“还有。”乔铃撅嘴,又蹦出一句惊天问话。
“上次,为什么不亲我?”
第24章 Gum 穿着她的小熊围裙在家里洗手作……
Gum·23
乔铃简简单单两句话, 彻底把陈况听愣了,愣得向来从容不迫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裂缝。
女孩十分笃定的兴师问罪的口吻让他有一瞬间真的怀疑了自己做没做过。
过了两秒,陈况荒唐地笑出一声, 仿佛碰到烫手山芋似的松开她。
“乔铃, 你看清我是谁再问。”
都是成年人,就算有点过去或者暧昧生活都正常。
他往墙面懒洋洋一靠, 调侃:“把我认成谁了?”
男女之间拉扯博弈的攻守方往往会在瞬间变化。
就比如现在,陈况这句话飘出来,原本还坚定自己在梦里的乔铃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她眼神清澈了。
大脑五雷轰顶一样嗡嗡作响。
“……”
我, 靠?
啊????????????????????????
啊!!!!!!!!!!!!!!!!!!!!
乔铃瞪着他,浑身血液从脚底倒灌。
大脑死机了,两个都不是很好的选项来回横跳。
A. 承认把他认成了其他男人,然后被陈况当成私生活混乱的花心女人。
B. 反驳, 解释以为自己在做梦,间接暴露她拿他当春-梦男主的流氓行径, 彻底被陈况当成登徒子。
她心都凉了,凉得想笑。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
人怎么可以活成这个德行。
最后,乔铃在A和B中选择了C——装傻充愣。
她呵呵干笑几声, 挠着头发退两步:“什么?我没懂。”
乔铃左右环顾,演得跟真的一样:“我怎么到客厅来了?刚才好像被鬼附身了。”
陈况怎么看不出她在故弄玄虚, 不过是没必要追问太深,给对方留点脸面,保持成年人交际的边界感。
乔铃一脸尴尬地走进卫生间。
他双手抄进兜里, 目光追随着。
陈况没走, 倚着门框看她拿牙刷打开水龙头,悄然敛去一闪而过的情绪。
“乔铃。”
乔铃盯着镜子里男人的侧影,“嗯?”
他暗指刚才她的大胆发言, 揶揄着确定:“你单身?”
她含着牙刷,眼睫颤了下。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把他糊弄过去。
乔铃刷着牙,点点头。
陈况挑眉,重复:“确定?”
“那你刚才说什么谁教的,为什么不……”
“唔唔唔!!”乔铃急了,咬着牙刷对他比了个“×”的手势,羞得脸色发红:“窝哼咚森,你憋嗡了!”(我是单身,你别问了!)
陈况仰起下颌,后撤半步,作出表达"行行我不问了"的姿态。
他望着气呼呼转身刷牙的女孩,偏开眼,没来由地解释:“我只是确定一下,如果你不是单身我就更不能在这里待着了。”
“不想给你多添麻烦。”
乔铃热着脸把泡沫吐掉,漱了一口水,终于能说话了:“你放心吧!我要真有男朋友,就不管你死活了。”
陈况原本都往前走了,听到这句冷不丁停下看她。
眼神意味深长。
她哑然,被对方的视线烫得后背一紧。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奇怪。
哎呀,又乱说什么啊!!
乔铃挂着嘴边的白色泡沫,脸涨着对他挥挥手,啪得甩上了浴室的门。
今天早上到底还要丢多少人才能过去啊!?
被关门的风甩了一脸,陈况看着紧闭的浴室,再抬腿时嘴角禁不住往上飞。
实在被她逗得不行。
走到沙发附近,陈况弯腰去端马克杯,就在这时,放在杯子旁边的手机识别人脸自动亮起了屏幕。
三分钟前收到的陌生短信跳了出来。
陈况扫过去一眼,浏览到前半段内容后眉头陡然皱了起来,
【136****6070:陈况,我是单紫,好久没联系还好吗?听说你在滨阳,我……】
他将手机拿起,解锁后扫视文字短信的后半段,维持这个姿势,沉默了好一会。
须臾,陈况滑动屏幕,直接删掉了短信。
…………
之后又过了两天,乔铃还是照常每天早晨开店,忙一整天到晚上回家。
而不同于以前的是,现在一开门就能闻到浓浓的饭香味。
一个月前还冲到她店门口凶着脸投诉扰民的男人,现在却穿着她的小熊围裙在家里洗手作羹汤。
饭香味和烟火气息环绕,让他右臂上那骇人的蟒蛇纹身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乔铃扒着鞋柜,禁不住被这一幕黏住了视线。
陈况听到门口动静,关火的时候偏头看过去,眉眼淡和:“看什么呢,洗手吃饭。”
说完利落地把菜装盘,单手解开腰后的围裙带。
她的小心脏被击中,暗呼一声,咬牙克制。
就是这个啊……
年轻女性在大都市打拼,就是为了这一幕啊……
现在终于理解小说漫画里描绘的“家有娇男”的幸福程度到底有多深了。
乔铃迅速换鞋洗手,跑到餐桌前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她瞄着饭菜两端摆着的两人份碗筷,心里涌动着说不清的悸动。
陈况身体素质很好,普通人要持续一两周的重感冒,他只用了三天就基本好转。
她夹了一筷子清炒虾仁,嚼着,好吃到想流泪。
对方没有说谎,陈况确实很会做饭,但不像很多人注重烹饪的花样,他做的菜很家常但是特别下饭,充斥着家的味道。
简直和她老爸的厨艺有的一拼。
几次共餐观察下来,他不仅睡相很好,吃相也很好。
不管多饿他都吃得慢条斯理,基本只夹眼前的菜,吃得很快,而且也不说话,直到放下筷子。
但乔铃家的氛围是一定要边聊边吃,这顿饭才有滋味。
她没忍住,喝水的时候问:“你什么时候回酒吧复工?感冒不是都好了么。”
如果陈况回归酒吧,那两个人的作息又要日月相隔,在家里见面,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
一起吃饭的机会就更少了。
最近几天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太好,她恨不得陈况多感冒几天。
“我早就没事了。”
饭碗在陈况的大手里显得格外秀小,他吃的差不多了,把菜往她面前推,“但你堂哥说,必须要我的呼吸里半粒病菌都没有了才能回去。”
乔铃无语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他这个人就是神经病。”
“特别喜欢在小事上较真。”
“能理解,毕竟所有客人喝的酒都是从调酒师手里出来。”
陈况总是一副被怎么安排都无所谓的态度,“只要夏天没被累死,我巴不得一直休。”
乔铃回想那个每天把陈况当成竞争对手,对着他幽怨碎碎念的眼镜小哥,有点想笑。
“……我猜他早就背地里把你骂一百遍了。”
“所以我跟乔竞商量了一下,后天回酒吧。”他说。
乔铃夹菜的动作一顿,然后故作无事地夹到碗里,嘴里的食欲忽然少了一半,“哦,好。”
“早点回去也好,毕竟酒吧的招牌有一半是你的名字。”
“又到周末了,我明后天回我爸妈家住,你不用做我的份啦。”
陈况凝注她的脸,手指在杯子上摸动,过了几秒才吱声:“嗯。”
饭桌上的氛围微妙地变化着,但最终因为各自掩饰的成年男女,细微的情绪最终随着放下的筷子一同归匿。
乔铃帮他一起收拾厨余,伸手:“你的碗递我一下。”
对方迟迟没有行动,而后,她的视线里出现那只骨节漂亮的大手,稳稳将碗和她的叠放一起。
“没菜了,明晚再一起去趟超市吧,我记不住你喜欢吃的那些。”
她垂着眼睫,看着两人堆叠的饭碗,点了点头。
拼命,按捺着想飞起来的嘴角。
就这样吧,老爸说过,人要学会知足,路也要慢慢走。
能维持现状,她就很满足了。
…………
陈况回归酒吧的那天,乔铃晚上下班比平时早,回到父母家正好赶上了老爸做的丰盛晚餐。
日落时分天幕灰蒙蒙的,雨幕冲刷城市。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着饭聊天,她啃着鸡腿,扭头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含糊说:“这才刚入秋,怎么下了这么多雨。”
“老爸,今年雨水这么多,到冬天是不是雪会更多啊?”
杨曼云无奈,嫌弃女儿坐没坐相,吃没吃相。
“你坐好了吃饭,越大越没规矩了。”
乔志文笑呵呵地又给女儿夹了一块五花肉,“按理说是,要是夏天下雨多,冬天的雪就少不了。”
“你瞧着吧,今年啊,估计得比去年还要冷。”
他给老婆出主意:“媳妇,实在不行你就带着铃铃去南海琼市过冬得了,我给你俩出钱,她二叔不是在那儿买了房么。”
乔铃率先摇头:“不行不行,老爸你还以为我是小孩呢,我去度假了我的店咋办呢。”
“我要好好搞事业。”
杨曼云哼了一声,看向丈夫:“你瞧瞧,你女儿现在可了不得了。”
“明明有舒坦的路她不走,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她可来劲了。”
乔志文给女儿竖了个大拇指,“这才叫年轻有为。”
乔铃尾巴快翘天上去了,扭来扭去的:“妈,你听听人家乔志文同志多会鼓励人。”
杨曼云实在敌不过这对一个鼻孔里出气的父女,叹气,“赶紧吃饭吧,数你俩话多。”
吃完以后,乔志文从厨房拿出两大袋子保温桶,“让你哥把最底层这个汤拿去他们酒吧后厨热一下再喝,骨头汤一凉就腥了。”
“辛苦爸爸。”乔铃像只欢快的小雀接过来,扭头去卧室换衣服了。
杨曼云擦着桌子,疑惑了:“这是又要干嘛去?老乔,你什么时候做出这么多富裕的菜了?”
“铃铃说她给小竞送过去。”
乔志文一副厨艺终于有地施展的样子,“你说这些孩子们是好玩啊,咱家姑娘从小就跟乔竞那小子不对付,结果各自一创业,这关系倒好上了。”
杨曼云站在餐厅,看了看女儿卧室的门,露出几分怀疑。
怎么琢磨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
乔铃打车到酒吧的时候,雨又下大了一倍。
她打着伞,护着怀里的保温桶奔到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珠,透过玻璃发现自己整理好的刘海都被弄湿打了缕,皱眉使劲擦了擦。
真讨厌啊下雨天,总是把人弄得很狼狈。
她忽然想到。
陈况是南方人,他见过雪吗?
滨阳冬天的雪很漂亮,要是没见过的话肯定会喜欢上。
乔铃提着保温桶进了酒吧,却意外地没看到往常热络沸腾的氛围。
今晚酒吧的客流量不多,比之前热闹的时候少了一半。
调酒台那边还是桄榔桄榔一直飘着雪克杯摇曳的脆响。
“小乔妹妹来了。”熟悉的柔美声音传来。
乔铃转身,看到坐在吧台边的谢柔茵笑着对她招手。
她微笑,快步走过去,“柔茵姐晚上好。”
乔铃多分了一眼看向吧台里那人,却被陈况的目光抓个刚好。
视线对接一瞬,她率先怯怯弹开。
好奇怪,不太敢看他,明明前天还是坐在家里一起吃饭的关系。
谢柔茵站起来接过她怀里的保温桶,“又让你家里人跟着费心了,总是能沾光尝到叔叔的好手艺。”
“没事,我爸也可高兴了,小枫呢,自己在家?”她问。
谢柔茵摇头,说:“她跟着学校去游学了,去崇京,一周后回来。”
“乔竞去买调酒用的雪碧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坐。”
她说着,扭头对吧台里忙的那人暧昧嘱托:“陈况,照顾好我的贵客啊。”
说完,谢柔茵用奇妙的眼神看了看他俩,拿着饭菜去了后厨。
乔铃怎么感受不到这股揶揄,假装听不懂一样在吧台坐了下来,头埋得很低。
就在这时,熟悉的手将酒吧的酒单推了过来,“看看喝什么,无酒精的在第二页。”
她抬眼,看了眼今天的陈况。
站在调酒台里的他又回到了之前疏离的感觉,穿着一身调酒师的黑马甲西装,一众剔透斑斓的酒瓶隔开了他和别人的距离。
他五官里唯一不冷的就是那双眸子,却总是携着看谁都一样的眼神。
让人有种拼尽全力也无法接近他的寒心和不甘。
可乔铃这次坐到他的对面,却不会再那么局促。
因为她有信心,自己在陈况眼里,至少绝对……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她把酒单合上,对着陈况疑惑的目光,扬起秀眉自信点单:“不用,我就要一杯‘找茬’。”
陈况手里夹着细长的搅拌勺,像转笔一样在指间转了两圈,看着她无言勾唇。
“好。”
爵士乐在酒吧飘荡,室外的雨势被封锁在外。
“气氛不错哦。”轻柔的嗓音忽然在乔铃身后响起。
她吓起一阵酥麻,回头和谢柔茵对视,掩嘴偷笑:“你,你说什么……”
谢柔茵看了陈况一眼,暗示她。
今天下雨,客人比较少,店里有的同事就早早下班了,陈况抽空替侍应生去给客人上酒。
吧台只剩下她们两人,话题一下就打开了。
谢柔茵望着不远处的陈况,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打趣身边的女孩:“陈况人不错,我认识他时间比较长,人品这方面可以保证。”
乔铃眨眨眼,双颊发热,端起水杯掩饰:“嗯……看得出来,是不错。”
“喜欢就试试,我给你当僚机。”她乐于看对方害羞的模样,实在太可爱。
浓厚的威士忌在唇齿流连,谢柔茵眼神有些感慨,“甚至可以说,陈况是我这几年来见过最可靠的男人。”
“缺点呢,就是跟谁都太客气,离得太远,让女孩子觉得不管怎么主动都看不到希望。”
“可能是因为他背着的心事太重,也能理解。”
虽然乔铃害羞,但却在十分认真地去听。
她对陈况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哪怕是不好的,也想知道。
谢柔茵说到这儿,放下酒杯却一转话锋,看着乔铃这张讨喜的娃娃脸,“但我觉得,陈况对你……”
叮当——
门口的迎宾铃不合时宜地响起。
两个人齐刷刷看向门口,对焦在刚收起伞来的陌生女人身上。
陈况正好送完酒,拎着托盘路过门口,看到来客的模样后顿然停在原地。
他背对着她们,乔铃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陈况发硬的背影线条却给她一种不妙的预感。
单紫穿着一身漂亮的咖色风衣,看到陈况后神色涌上喜悦,明媚的眼唇笑起来像是雨雾里盛放的玫瑰。
“陈况,你真的在这里!”
谢柔茵倚靠着吧台,盯着那个女人,“哎呀。”
她的声线仍旧柔媚,却掉了好些温度,笑了一声。
“这人是怎么出现在滨阳的。”
乔铃看向谢柔茵,不安从心底蔓延。
“柔茵姐……她是?”
第25章 Gum “是我让你生气了么。”……
Gum·24
单紫化了精致的全妆, 哪怕秀发被雨水打湿了些,却仍然影响不到靓丽的形象。
雨汽反倒让她的目光更加楚楚动人,让人心生好感。
单紫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双手紧紧捏着皮包的带子, 语气忐忑:“陈况……”
“我,给你发过消息, 你看到了吗?”
她过于出众的外表让店里的男客人都禁不住偷偷打量,而她专注凝视的人却掉了脸色。
陈况方才松弛的眉眼荡然无存,瞥了瞥周围, 抬起下巴示意她:“有事出去说。”
说罢抬腿就要赶人。
单紫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料中了他的态度,有备而来:“等等,为什么不能坐下聊?你把我当成客人不行吗?”
“我还没喝过你调的酒。”
他作为酒吧工作人员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服务客人。
陈况回头, 向吧台的店长谢柔茵投去眼神,像交代也像是求助。
他回眸的瞬间, 乔铃像逃窜般低头打开手机,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实则一颗心早已摇晃到供氧都艰难。
不敢看他, 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根本没法控制的表情。
谢柔茵看懂他的眼神,转着高脚椅, 对他挥挥手,转过身和乔铃继续聊天。
并不打算掺和他的私事。
不过也没允许他拒绝进店的客人。
陈况无奈,回过头去, 给单紫指了个单人餐位, “这边。”
两人结伴走向酒吧角落的空位。
“你为什么要一直给自己的文件传输助手发表情包?”
突然飘来的问话打断乔铃乱懵的思绪,她停顿手指,看向半带好笑的谢柔茵。
乔铃顿时脸红成了番茄, 舌头打结找补:“呃不是,我,就是存点图片……不是……”
谢柔茵温柔的眼神仿佛能带给人安心的效果,“小乔妹妹,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
乔铃耻于自己生硬笨拙的反应,垂下头,沉默地摇摇头。
倒也不是。
谢柔茵自认为见多识广,而且最擅长替人解忧。
可瞧见小姑娘坐在旁边低着头,憋情绪憋得眼角也红,脸也白了,她真怕自己多说半句话就要弄哭她。
“你是不是猜到点什么了?”
乔铃十几秒间迅速压制住心情,再抬头时已然好多,“我不敢乱说,这样不礼貌。”
她偷偷往那边看了一眼,又把视线弹回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谢柔茵看她这样,叹气,“这倒不至于,你猜的不对哦。”
她站起来一步步往调酒台里走去:“他有事情要和对方谈,一时半会也顾不上这边了,喝什么,我给你调吧。”
乔铃眨眼,意外:“姐姐你也会调酒啊。”
“虽然比不上他们,但是开酒吧自己怎么能不懂一些?”谢柔茵懒得穿围裙,姿态更随意些。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一拿起工具来却显得熟稔又自信,颇有另一番迷人的魅力。
“喝什么?”她问。
没了陈况特调的“找茬”,乔铃重新打开酒单,扫了一圈,指了一个:“就这个招牌吧,自然崇拜。”
谢柔茵撑着吧台,思忖后跟她确定:“自然崇拜是这几个原创特调里比较烈的了,确定要这个?”
“和你之前爱喝的甜口会有点不同哦,这款是浓厚感的。”
她依次拿出制作“自然崇拜”的波本威士忌,红味美思,清爽的调味糖浆,橙皮和苦精。
“自然崇拜是古埃及宗教的主题之首,在那个沉静的文明中,他们敬佩动植物顽强的生命力,渴望与万物生灵和谐共生。”
“他们向往流淌的绿洲,也虔诚地对沙漠之上的浩瀚星空祈祷。这种崇拜是浓烈的,浓烈到可以足足回味数千年。”
谢柔茵嗓音条件本就优越,温温和和讲述着这款酒的概念创意,让听者仿佛也跟着她进入到了那个神秘静谧的古埃及。
她将配比好的基酒倒入雪克壶,抬眼看着乔铃,看出她根本没听进去,失笑:“实在想知道的话,可以问,没关系。”
从刚才到现在,乔铃一直控制不住地去想背后方向坐着说话的那两个人,想得浑身发硬。
她恨不得后背上长一双眼睛,这样能既能窥探他们,又不会被发现什么。
乔铃盯着已经把水喝空的玻璃杯,还是问出口:“柔茵姐,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是……什么啊。”
“陈况和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也是听某个人说的,知道得并不全面,不好下判断。”
谢柔茵盖上雪克壶,迅速且到位地摇曳了几下,嘭地放下,告诉她:“只客观陈述关系的话,她是陈况的大学同学,也是……”
乔铃其实不太想听到那两个字,却还是在对方逐渐形成声音的口型中一点点灰心下去。
“前任。”
她垂下眸子,点点头,“果然啊。”
乔铃并非对这件事有多抵触,陈况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成熟男人,他们在还不认识的时候各有过去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就是……就是……
对陈况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尤其是最青春昂扬的大学时期,她是完全空白的,而另一个人却知道,甚至独享过。
她为此感到焦躁,也伤心。
“小乔妹妹。”谢柔茵在她眼前挥挥手,看她这样,心里也有些替她着急。
她安慰对方:“虽然我不了解事情全貌,但有个陈况本人承认过的结论,可以告诉你。”
谢柔茵神态清清冷冷把酒倒入杯子,做最后的装饰,扫了眼那在烛光下不断对陈况说话的漂亮女人。
“那段大学恋爱对陈况而言,并不愉快。”
乔铃接过谢柔茵递来的“自然崇拜”,道了声谢,还没说话,这时候出去买东西的乔竞恰巧回来了。
“喂喂喂,什么情况我去。”
他压低声音,飞速凑到吧台,扭头看着陈况那边。
乔铃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堂哥一副急切八卦的嬉皮笑脸样就来气,默默往旁边躲了点,懒得理。
“那女生什么来头?他俩聊什么呢?”乔竞亮着眼睛,一副渴求的模样望着谢柔茵。
谢柔茵看着他这样,俨然看到了一条摇尾巴等玩具的撒欢大狗,无奈,“你可别去捣乱哦。”
“是大学的前任。”
乔竞捂着嘴差点激动地喊出声,扭头:“你听到没,老妹啊,柔茵说是陈况的前女友,我靠,哎,你怎么点这个,不怕又喝多了?”
乔铃小口呷着自然崇拜,被这酒烈得皱眉,瞪着他。
能别理我么,不想也被人当成傻子。
她把过于醇厚的酒艰难咽下,“人家初恋重逢,你激动什么?”
谢柔茵去了后厨,乔竞支颐吧台,“我怎么不激动,我巴不得那小子跟初恋旧情复燃,这样他就不会再打柔茵主意了。”
旧情复燃四个字重重敲在她心头,乔铃后背哗然一阵汗,闷头又喝了一口酒。
她别扭道:“柔茵姐说了,陈况那段谈得不高兴,怎么可能旧情复燃。”
乔竞一摊手,很有经验地分析:“这你就不懂了吧,所谓破镜重圆,不就是两个曾经都不成熟的人之后成熟了又搞在一起的意思么。”
“大学时候都幼稚,各种缺点谁也不让着谁,等走入社会,见识了一圈人,发现还是在学校时候的感情最纯粹。”
“之前那些不能包容的,现在也都能包容了。”
“怎么就不可能旧情复燃了。”
乔铃急了:“就是不可能嘛!”
“你跟他才认识多久?也没什么关系,”乔竞笑了:“凭什么说不可能啊。”
他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彻底撕开了乔铃焦躁情绪的伪装。
她就是在烦啊,烦自己什么都不是啊。
什么都不是,只能窝囊地坐在这里,祈求他们不要再聊了,祈求陈况千万不要对那个人有任何笑脸。
乔铃气红了眼,忽然抬起脸问他:“那你觉得,要什么关系才有资格说。”
乔竞瞬间看懂了妹妹的眼神,一下变了脸。
“哎乔铃,我说你……你别是……”
她别开脸,“我就是。”
乔竞不敢置信,一拍桌子:“乔铃子!你!”
吧台的动静引起不少客人望去,坐在下面的陈况闻声回头,忽略对面的单紫还在说话。
他看着剑拔弩张的乔竞,视线平移到后背弯蜷的乔铃,眉心往下压去。
“陈况?”单紫看着面前的人站了起来。
“我还在工作,也没什么好说的。”陈况拿起搭在旁边的工作围裙,留下一句转身离开。
“你自便吧。”
…………
乔竞忍不住握住堂妹的胳膊,额头绷紧,压着声音:“你胆子够肥的,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泡他,你当我死了!?”
“你不待见他就算了,凭什么也不许别人喜欢他?!”乔铃瞪他,寸步不让。
“你看上谁都行,看上他不行,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么他对柔茵……”乔竞真要气得冒烟,不愿意堂妹看上一个绝对不会给她回应的男人。
乔铃甩开他的手,气得跺高脚椅的脚蹬,闭眼大骂:“乔竞你个大傻比!又聋又瞎心眼还小!全世界都是你假想敌行了吗!!”
她这句脏话一出口,给乔竞都骂愣了。
刚好走过来的陈况也顿住脚步,意外地看向她。
乔铃一睁眼,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陈况一脸诧异。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尊彻底在这个社死的瞬间碎得渣都不剩。
她慌忙地拿起包,甩话给乔竞:“管好你自己吧,我回家了。”
乔铃跳下高脚椅,却没想过这杯特调的劲头这么大,脚底一软没有站稳。
在她狼狈踉跄时,一只手稳稳地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扶好。
陈况的声音响起。
“不是跟我点了‘找茬’?怎么喝这么烈的酒?”
乔铃盯着他手背上熟悉的青筋走向,顿时更加翻涌,嘴唇抖了抖。
“我要是等你回来做……喉咙都要渴干了吧。”
陈况眼梢一怔,刚要道歉——
“陈况,你给我松开她!”
乔竞急了,看着这俩人:“干嘛呢动手动脚!”
乔铃眉头一抖,推开陈况的手,背上包往门口逃走。
直到看着人消失在门口,陈况回头直视乔竞,皱眉道:“你欺负她干什么。”
乔竞差点当着客人们大骂出口,在把天花板掀了之前被谢柔茵拦下。
…………
雨天加上工作日,酒吧客流量比较少,谢柔茵看到店里这几个人各有心事,气氛太紧张,所以到了凌晨一点半就提前关了店。
陈况下班的时候外面已经停了雨,返回洲城华庭的路上一直在想乔铃在酒吧的异常反应,再回神的时候电梯已经升到了指定楼层。
他拍了拍困到发沉的后脑,走到门口,输入乔铃公寓的大门密码。
先睡一觉再说吧。
防盗门应声打开,陈况推门发现里面亮着灯,疑惑望去——瞧见缩在沙发里的乔铃。
他关门的动作有些迟疑,换鞋的时候问里面的人:“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这几天都在父母家住?”
乔铃仰起头,酡红的脸色和怀里抱着的啤酒罐一同映入他眼底。
陈况微微蹙眉,扔下外套走过去,“怎么回来又喝?”
“有事?”
乔铃没说话,眼神平直地盯着他。
沙发床被她霸占,陈况没地方坐,索性抻着裤子在她面前蹲下,慢慢抽走她手里的啤酒。
他捏着晃了晃,还剩一半,没喝多少。
他蹲下和乔铃坐在沙发的高度竟然差不多,她的俯视也只胜了一点点高度。
陈况见识过她喝醉酒的样子,所以有心理准备,放轻了声音询问:“和你哥吵架了?”
“吵架,喝酒没用,解不了愁。”
“那为情所困呢。”她忽然开口,脸色苦苦的:“有用吗?”
陈况静视了几秒,捏啤酒罐的手指不自然地摩挲两下,还是回答:“也没用,酗酒只有伤身一个结果。”
“男人而已,值得你伤身么?”
乔铃垂下头,已经不敢再看他这张脸。
怕再看一眼他这双好像能包容,也能看透自己所有情绪的眼睛,她就要暴露了。
之前她还沾沾自喜地想着,凡事要循序渐进,哪怕只拥有当下的状态她也很满足了。
可一夜过去,这一切都好像马上要守不住了。
她想问陈况,跟那个女人的关系。
想问你们聊了什么,你对她还有感觉吗,你还喜欢她吗。
可是不能。
她张不开口。
就像乔竞说的,她没有任何资格支撑她问出这些问题。
她没办法假惺惺装作朋友八卦去问,这一点都不认真。
要么就坦白她的喜欢。
一个明明白白对他有占有欲的人,自然有资格询问这些答案。
可是那样的话,陈况知道了她的目的,还会继续住在这里?
不会,按照他的性格和人品,如果不想给她答复,就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招惹。
眼下拥有的朋友关系就会像泡影,阳光一刺就全没了。
说白了,是她的苟且和独占欲在对抗啊。
乔铃撑不下去了,晕头转向地站起来,“我,不说了,我要回爸妈家。”
陈况随着站起身,不解:“你一开始打算住爸妈家的话,往这里跑什么?”
她望着脚下飘飘忽忽的地板,捞起茶几上的钥匙,磕绊辩解:“拿东西,我拿东西……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等等。”他发现不对,拉住她的胳膊,语气变沉了。
“你喝太多酒,凌晨半夜的,别再出门了。”
“今晚先睡在这边。”
乔铃还怎么面对他呢,使劲摇头,推拒他:“不用,我打车,一会儿就到家了。”
“你松开我吧。”
然而身边的人却握得更紧,两人一时间在客厅拉扯起来。
乔铃低着头挣扎,溢出几声急碎的气息。
陈况胸膛一堵,眼神犹疑。
时间无声又僵持地飘过去六七秒钟。
乔铃看到他的黑影俯压下来,像是弯腰来确认她有没有哭。
陈况的嗓音同动作响起:“乔铃。”
“是我让你生气了么。”
第26章 Gum “你别凶我……”
Gum·25
翌日清晨, 九点半。
乔铃被手机闹铃叫了起来。
她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留存着宿醉的轻微头痛。
乔铃扭头看向紧闭的卧室门,回想昨晚睡着之前最后一段完整的记忆。
那时, 陈况拉着她不松手, 不让她大半夜喝了酒跑出去。
她情绪已经被拱到了忍耐边缘,真的快纠结哭了, 随后见他弯腰下来,问了她那句“是我让你生气了么”。
乔铃没想到自己藏得这么深的小心思被他一举猜破。
那一瞬,又慌, 却又有一丝丝窃喜冒了出来。
可最后,这些情绪还是揉搓起来成了逃避的味道。
她使劲摇头,躲着他俯首下来观察的目光,“不是, 不是,你别问了, 怎么可能因为你。”
“我要回家,陈况我要回我爸妈家!你别拉着我了!”
“不行。”陈况对她一向很有分寸,但这次却始终没放手, 好像一放手她就会立刻逃出去。
她怕是根本不知道女生一个人大半夜在外面的危险系数有多高。
他压低眉心,语气变重了:“乔铃, 你情绪不对,我不能让你这么跑出去,还有, 如果有事最好及时说开, 憋着或者闹气都没用,你……”
乔铃听到他变凶的口吻,肩膀瑟缩起来, 抓住他握自己的那条胳膊,可怜巴巴望着他。
“别凶我……”
陈况撞上她水红的双眼,仿佛遇到了一头受惊的小鹿。
他噤了声。
“你别生气。”她声线弱弱的,好像在极力保护什么易碎的东西一样,“陈况……我不想吵的……”
“吵架真的不好……会伤感情……”
她本来就喝了酒,情绪又激动,这些深意颇多的话听上去却成了最漂浮的醉话。
陈况轻轻泄了下气,松下几分拉着她的力度,“好,不吵,我们没吵。”
他把她手里的钥匙拿过来,塞进了自己口袋里,“我没生气,你别怕。”
“你先答应我,今天晚上踏踏实实在这里睡一觉,其他的事醒了再说,好吗?”
他太成熟了,太好脾气了,让她哪怕喝醉了也清晰的知道自己有多么无理取闹。
太丢人了。
总是让他迁就着她。
乔铃下巴抖了抖,最后没忍住,掉下两串急促的泪,跺脚。
“我以前不爱哭的。”
“都怪你。”
…………
窗外飞过喜鹊吱呀的叫声,乔铃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每隔十分钟一次的闹铃。
结束了不堪面对的回忆。
“……”
已经不想活了。
如果丢人是一种财富,她现在怕是已经和巴菲特比肩笑谈江山了。
比昨晚更让人脚趾抠地的是——她想走出这间卧室的话,就一定要面对还在客厅的陈况。
“……”
更不想活了。
乔铃换了衣服,在卧室门口足足磨叽到了最后时限,再不出门,今天开店就要迟到了。
她侥幸地想:估计陈况这时候正睡得香,只要动静轻一点,从这里到门口几步就能搞定。
只要能成功逃出家门,就不用面对他了。
乔铃落定方案,拍拍胸口给自己打气。
好,走。
她轻轻扭动门把手,猫着腰推开卧室的门,偷偷摸摸从门缝里窥视客厅那边——
然而一秒后,她紧张的眉头忽然松开,身条一顿,把腰直了起来。
乔铃随手一推卧室门,视线大开,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陷入了沉默。
人……呢?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环视干净整洁的四周,并没有他睡过的迹象,不像是睡到早晨才离开的。
所以是昨晚就走了?他能去哪啊?
乔铃低头,看见昨晚被他没收的那串钥匙就静静躺在茶几上。
凌晨两点钟才下班的陈况,早晨九点不在家里睡觉能干什么去?
虽然只是瞬间的直觉,但她不禁想——陈况表面人情淡薄,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他不会是想到她会有点丢脸,故意躲出去了吧?
设想着这种可能性,乔铃的心冷不防拧了一下。
自己真的好过分啊……
明明在陈况的视角里,他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发那样的脾气。
…………
同时,附近街区的网游网咖内。
电竞包间里,陈况大喇喇横躺在不算宽敞的沙发里,用手臂遮着灯光睡着。
紧蹙的眉线暴露着非常糟糕的睡眠质量。
虽然是包间,但外面大厅噼里啪啦的噪音还是不能完全隔绝。
网管送泡面进来的时候,门外的噪音一瞬间泄洪一样涌进来,吵得他心脏突突。
兜里的手机也在这时震动起来。
陈况撑起沉重的眼皮,扫了眼来电人接通,吐息浑然:“怎么了。”
夏天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我在店里呢,前天到的那箱百加得黑朗姆你放哪了?”
“我拍调酒的短视频,要那个。”
他合上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思考,几秒后在对方催促下,慢慢回答:“后厨左侧第四个货架下面,和白朗姆在一起。”
“知道了。”夏天顿了顿,又说:“你在哪呢,怎么那么吵?”
陈况不耐:“……网吧。”
夏天笑话他似的:“多大了还泡吧呢?我告诉你啊,虽然今天不是你的班,你也别整天这么浑浑噩噩的。”
“回头要是因为自己私生活没管理好,影响上班的质量,连带着搞坏我的风评,我就跟你算账!”
他噼里啪啦地唠叨个没完,陈况叹气又叹气。
本来答应谢柔茵来当调酒师就是为了找个随意点的事来做,结果偏偏碰到这么个较真又内卷的同事。
他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挂了电话,陈况阖着眼却没了睡意。
半晌,他睁开眼,盯着包间的天花板,不禁想起昨晚单紫说的那些话。
【我问了一圈,没人知道你的下落,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陈况,大家都很想帮你,你为什么非要跟所有人断绝联络,一个人躲到这种地方来?你这样会让朋友们伤心的。】
【一直逃避的话,永远都走不出来。】
【这次就让我陪着你吧,别推开我了,好不好。】
他想着想着,脑海里竟浮现出昨晚乔铃站在自己面前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模样。
她委屈成那样,跟他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我以前不爱哭的,都怪你。】
陈况抬手盖住了上半张脸,露在光线里的嘴唇勾了勾。
他怎么什么都不做,都会惹别人伤心啊。
…………
晚上九点半,乔铃关店下班,灰头土脸地下楼,刚要掏自己小电驴的钥匙,迎面碰上个守株待兔的人。
乔铃瞧见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干什么你,上赶着吵架?”
乔竞杵在她面前,抛着车钥匙,吊儿郎当的:“我不找你,怎么听你亲口跟我道歉啊?”
“你有毛病吗?”
她想起昨晚因为跟这人吵架,在陈况面前丢脸,又借机撒了那么多酒疯,气不打一处来:“又过得太舒服了是吧?想让我去我婶那里告你几状?”
乔竞一听这个变了脸,“哎,当着那么多人骂自己亲哥傻逼,你就对了?”
乔铃斜他一眼,扭过身不想说。
“昨晚上你撒腿就跑,该聊的一点没聊透,走,上车。”乔竞像提小鸡崽子一样拎着她往外走。
乔铃挣扎却无用。
“乔竞!你撒开我!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家!”
“乔竞!!我要告诉你爸妈你欺负我!”
被塞进了车里,她瞪着旁边的堂哥,踹了踹脚垫,“有话快说,我要回家。”
乔竞抱着胳膊沉默几秒,费解地看她:“哎你告诉告诉我,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乔铃瞪他,像只戒备十足的小动物,“那你告诉我,你看上柔茵姐什么了。”
“你。”乔竞指了指她,气上不来,“我和柔茵一起打拼多久了?你才认识陈况几天啊?”
“再说了,柔茵哪儿好你看不出来吗?这不明摆着吗?怎么你不喜欢她?”
“柔茵姐的好是一眼可见的。”她不否认,也学着他环胸,一一细数:“陈况也一样,聪明,脾气好责任心强还很有分寸感。”
乔铃阴阳怪气:“只能说看不出来的是自己眼聋耳瞎。”
兄妹俩吵起架来跟说相声一样有来有回,有说有逗的。
乔竞烦躁地揉揉头发,“好,我不跟你抬杠,问题是我早就跟你说了,他跟柔茵那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
“你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姑娘,都二十三了,玩暗恋有意思吗?”
她懒得理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陈况和柔茵姐根本没暧昧关系的事告诉他。
这关系到人家的隐私,随随便便说不太礼貌。
乔铃转念一想,反问堂哥:“你一直怕陈况跟你抢柔茵姐,那我去把陈况追到手,他不就对你没威胁了吗?”
“你应该支持我才对。”
“明知道陈况不喜欢你,我还让你为了我搞对象去硬撩他?你可是我亲妹。”
乔竞说出了她意料之外的话:“这种事儿我做不出来。”
乔铃无法再顶撞他这掏心窝的话,耷拉下了脸,沉默了。
兄妹俩坐在车里,盯着车玻璃前的车水马龙,相对无言地持续了一会儿。
她看了眼堂哥,叹气,终于把一直想问的话借机问出口:“你呢,你情况应该比我麻烦吧。”
“什么啊?”乔竞问。
“柔茵姐啊,她带着这么大一个小孩,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这样无所谓的。”
乔铃把关键点破:“尤其是到我叔婶那里,你觉得他们能接受吗?”
“外地来的,比你大五岁,职业不稳定,和家里关系紧张还带了一个孩子,你不是在他们老两口雷区上蹦迪吗?”
她想到可爱的小枫,嘟囔:“别到时候事定不下来,让柔茵姐母女俩受不该受的委屈。”
乔竞表情渐渐丧了下去,也认真了很多。
须臾开玩笑似的笑了声:“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都用不着催,结婚就有现成的大孙女陪着,多好。”
乔铃气得恨不得掐人中续命,摇头,“算了,说这些还早,人家柔茵姐压根没看上你。”
乔竞:“……”
“你快点送我回家,我和陈况的事你别掺和了。”
乔竞启动车子,冷笑一声:“回什么家,跟你哥我上班去。”
“今天酒吧人多,正缺打下手的。”
乔铃:“!!!”
你还是人吗!
她想起昨晚对陈况撒酒疯的蠢样,扒着车窗挣扎,“我不去我不去!我死都不去你那破酒吧。”
“从我第一次踏进去之后就没有过好事!”
“你放心吧!今天不是陈况的班!”乔竞把她拉回来坐好,方向盘差点没握稳。
“我还不知道你那两下子,放心吧,哥必不能让你再丢人了。”
…………
乔铃就这么被他拐来了epic,但所幸他还算有良知,没让她真的去打下手当服务生,给她安排了个位置吃饭。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酒吧上客的速度越来越快。
周五晚上是都市男女的狂欢开幕式,乔铃吃完了饭在这里待着也没意思,认识的人都忙着。
她瞥了眼在调酒台里已经快把手臂摇出残影的夏天,然后看向难得亲自上阵的谢柔茵,可见今晚不仅客人多,客人一次点的酒也不少。
乔铃收拾东西,心想着把位置腾出来给待会来消费的客人,早早回家睡觉。
结果就在这时,酒吧又来了个人,直接走向了她这桌。
“你好,店里没位置了,方便拼个桌吗?”
乔铃抬眼,对上单紫抱歉含笑的眸子,手里的动作停下。
在店里服务的乔竞看到那一幕,护犊子的警报响起,回头和调酒台里的谢柔茵对上眼。
乔竞看着谢柔茵的眼神,忽然疑惑。
嗯?怎么觉得柔茵早就知道他老妹儿喜欢陈况啊……
夏天顺着店长的视线也看到了优雅漂亮的单紫,空隙间小声问:“那就是他们说的陈况前女友?”
谢柔茵涮着量杯,惊讶:“你都知道了?”
“上班之前听他们在休息间八卦来着。”他说。
夏天远远扫量着成功拼桌的单紫和乔铃,轻哼一声,不懂就问:“真不明白他凭什么让这些女生一个个跟着迷似的往上扑。”
“每天要死不活,也不认真做事,没什么志气,混日子来的。这种男人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
“难道就仗着皮相好?”
谢柔茵瞧着夏天一根筋也不懂感情的傻样子,觉得好玩,叹笑:“有时候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夏天挑眉,推了下眼镜,等她的下一句话。
“人一辈子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只看到他现在懒散度日。”谢柔茵感慨,给手里的调酒做装饰,“却没见过他拼尽全力活着的时候。”
“就是因为过去太用力了,用力到一旦这个状态突然结束,他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
…………
乔铃本来是打算走的,但是看到单紫的一刹那,冲动又让她留了下来,同意了对方的拼桌邀请。
单紫坐下后,陌生人之间安静尴尬的氛围弥漫,乔铃瞬间就怂了,刚才热血上头的战斗欲消失得干干净净。
单紫和侍应生点酒,毫不避讳地询问:“陈况今天不在吗?”
侍应生暧昧一笑:“不好意思小姐姐,今天不是他的班。”
“还要在这里玩吗?”
“当然,我很喜欢你家的氛围,酒也很好。”单紫和他打趣,然后点了一款原创特调。
乔铃缩在酒桌对面看着她从容得体地迅速与周围气氛融于一体,垂眸偷偷羡慕。
擅长社交的女生就是很招人喜欢呢。
昨晚隔着比较远,现在她才对单紫的漂亮有了清晰的认知。
放在大学校园里,这是绝对称得上院花校花的颜值。
单紫美而不艳,不像柔媚性感类型的谢柔茵。
她像是一株淡紫色的雏菊,恬淡又大方,让人很有保护欲。
“昨天我就看你也在,和店长在一块聊天。”单紫点完酒,很自然地就和乔铃打开了话题,凑近时花香型的香水味飘过来,贵气十足。
“你是店长的朋友?”
乔铃摇头,老实交代:“我堂哥是这里的副店长,偶尔会来坐坐。”
单紫了然,始终带着笑,目不转睛看着她:“你好可爱啊,萌萌的,看着像大学生,毕业了吗?”
“去年……刚毕业。”乔铃都被对方夸脸红了,有点害羞。
“今天这里的员工看我都挺暧昧的,你们是不是知道我和陈况的关系了?”
单紫毫不避讳,玩着自己柔软的长发,“你和陈况关系怎么样?”
乔铃盯着自己的杯子,“……就还好。”
骗你的!他每天可是睡在我的客厅里!
“他是个不善表达的人,大学时候就都冷冷的,其实人很好,你别怕他。”单紫一看她就胆小,打趣着陈况。
乔铃点头,实在想不出跟情敌能聊什么,看她一眼:“听口音你不是滨阳人吧。”
“我是南城人,最近刚离职打算GAP一阵子,就来滨阳的姑妈家度假。”单紫大大方方介绍自己的情况,却三句话不离陈况,“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他。”
“陈况从去年开始就和以前的朋友断联了,大家都找了他好久。”
她失笑:“要不是刷短视频看到了这家酒吧的推广,我都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做这个,惊呆我了。”
乔铃听她震惊的口吻,不禁问:“你不知道陈况会调酒吗?”
单紫摆摆手,“是呀。毕竟谁会想到当初南理工的信科专业第一,教授极力保研的好苗子,毕业后哪个公司都没去竟然跑到个小城市玩调酒。”
乔铃都听傻了。
南理工,信息科技,保研,专业第一。
陈况原来是这种程度的高材生吗!?
“好厉害……南理工是我高中想都不敢想的报考院校。”乔铃悻悻笑了,玩着餐巾纸,“你和他是校友,你也好厉害。”
“你在国外工作吗?”
“我本科毕业后去了美国读研,然后在港市工作了两年,和前男友分手后还是决定回这边发展。”
单紫耸肩,似乎有些苦恼:“简历投了一些,但还没下落。”
“最近就业环境不好,我身边也有很多同学找不到工作的。”乔铃安慰她。
单紫看她一脸真诚,迟缓片刻,弯着杏眼点头:“就业环境不好确实是一方面。”
“主要是我有选择困难症,一直没决定好接受哪个offer,索性就摆烂一下啦。”
乔铃“啊”了一声,尴尬地端起杯,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低了对方。
原来是……被人抢着要的行业人才啊。
“其实是不想那么快又进入下一个职场里,这几年读书工作一直被推着走。”
单紫看着侍应生送上来的水果拼盘,眉眼落寞,“都没有时间静下来,好好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恋爱稀里糊涂谈了几段,都是没有结果的短暂热情。”
她环顾着现在这个对陈况而言熟悉亲切的环境,“和他分开后我一直没法释怀,很恨当时不懂事的自己。”
“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理解他一些。”
说到这个,单紫还没喝酒就好像已经醉了,扶着额头:“我都不敢想他那时候有多难受,一想就更讨厌自己。”
乔铃眼巴巴听着她说,却对这个“负心女”半句话讽刺都说不出。
或许最难埋怨的,就是率先把一段感情失败的原因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的人吧。
明明和她坐在一桌,乔铃却觉得和单紫的距离远得踮脚都摸不到。
对方比她想象得要优秀得多。
想了想自己的学历和存款,乔铃挂着干巴巴的笑意,喝自己的饮料。
忽然有点后悔今天没有点酒。
两人聊到这里,不远处的一个侍应生忽然喊了句“来了啊况哥!”引得她们几乎同时抬头,看向酒吧门口。
瞧见了不紧不慢从正门进来的陈况。
陈况闻声看向打招呼的侍应生,余光一瞥,看到了她们。
他视线打过来的那刻,乔铃几乎是立刻低下了头。
他身上的卫衣外套,和昨晚穿得不一样。
他回家换过衣服了啊。
单紫抬手和陈况打着招呼,激动地问侍应生,“不是说他今天不上班吗?”
侍应生小哥解释:“我们排班比较灵活,有时候遇到酒吧人多的时候,就得让咱家两位调酒师同时上阵。”
“会把人喊回来的,然后挺过最忙的那段时间,再提前下班。”
单紫颔首,“真是辛苦了。”
侍应生话音刚落,扭头就看到陈况冲着她们这边走来,心里偷偷吹了声口哨。
陈况走向单紫和乔铃那一桌,殊不知因为他这一举动,几乎所有知情人都把眼睛飘了过去。
在这家酒吧的氛围默契地暗潮涌动起来。
单紫扬起漂亮的笑容,对着逐步走近的陈况搭话:“晚上好,还以为今天碰不到你了。”
陈况只是和她对视了一下没说话,紧接着就把目光放到了低头龟缩的人身上。
他看了眼乔铃手里的饮料,判断是酒单里的无酒精饮料。
“你哥一在店里,连酒都不敢点了?有这么怕他?”
被忽略的单紫笑容顿了顿,顺着看向了乔铃。
乔铃感受到两道炙热的视线,更不敢抬头了,尴尬笑笑:“不是……反正我又不会喝,就不浪费好东西了吧。”
“没什么会喝不会喝的,好喝就是好酒。”陈况看她一直不抬头不看自己,大概能猜到为什么。
他伸手,叩了叩她手边的桌面,“多待一会吧,昨天没给你做的‘找茬’,今天补上。”
乔铃无声盯着陈况眨了眨眼,有点尴尬,不过也高高兴兴点头应下了。
说完话,陈况无视了单紫不太好看的脸色,转身走向调酒台。
不远处目睹全程的谢柔茵低下头,扑哧一笑,气息温柔得仿若能延出香味。
这陈况,既有讨女生欢心的天赋,伤女孩子心的本事也是一等一啊。
也是。
以陈况的性格,伤害过他的人,不论对方怎样,都绝对不会再回头看一眼。
她斜视,瞥见身边的夏天一脸臭屁,像是瞧见了只傲娇小狗,使劲揉揉他的脑袋:“哎呀小男孩,这种事你还得慢慢学呢!”
“现在看不懂也很正常啦。”
夏天猝不及防被摸头,脸连带着耳朵红成番茄,连忙扶住眼镜框,“老板!我工作呢你别捣乱啊!”
“别,别摸了,头发掉酒杯里咋办!”
吧台的客人们都笑了。
陈况走进来,捞起围裙系上,瞥了眼胡闹的两人,挑眉疑惑。
…………
乔铃以为陈况走后,她以为单紫会盘问自己和陈况的关系,然而并没有。
单紫迅速收起了猜疑和复杂的表情,和陈况来之前别无两样地拉着她继续聊天,话里也没有任何打探的苗头。
这让她更对单紫提不起什么警惕心了。
见识广又漂亮,还对“情敌”没有任何刁难心的女生,谁能讨厌得起来呢?
乔铃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家,旅行也只是国内,所以听单紫讲了很多在国外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
连陈况破天荒来亲自上酒都没空留意。
她学习成绩一般,高中努力三年也只考了滨阳本地的一本院校,和国内顶尖的理科院校南理工更是没法比。
乔铃对学霸的日常很感兴趣,好像从单紫描述里,自己也当了一回南理工的学生。
而且哪怕单紫有意克制,却还是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不少陈况上学时的事情,这让乔铃听得更开心。
时间在畅聊之间飞速走过,很快就过了十二点。
“你要走了?”单紫看她开始收拾东西。
“嗯,我和双休的上班族不一样,明天还要去开店。”乔铃收好东西,见单紫颇有要等陈况下班叙上一叙的势头,索性先自觉退场。
同时,在调酒台刷杯子的陈况抬头,瞧见起身离开的乔铃,停下动作,擦擦手跟夏天说:“我下班了,困。”
夏天啧了一声,瞪他:“你什么情况,这才几点?”
“帮你忙还嫌我不卖力?”陈况嗤笑,摘下围裙搭在旁边:“十二点一过客人就少了,你应付得了,走了。”
去外面抽烟回来的谢柔茵撞上他,“回家了?”
陈况点头。
谢柔茵想起刚出了店门的某个小姑娘,若有深意地说:“听客人说今晚特别不好打车啊,还要下雨呢。”
“早点睡,明天见。”
…………
乔铃出了酒吧拿手机打车,但是凌晨的车不好打,地面逐渐有了湿润的迹象。
她在角落蹲下,叹气。
怎么又要下雨,讨厌。
酒吧的门被人推开,她扭头看到陈况,抽了一下呼吸。
紧接着,单紫追随他出来。
“陈况,你等我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乔铃跟做贼心虚似的往远处躲了躲,兜上外套帽子盖住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
你们前任叙旧怎么每次都要让我见证一下。
本人没有!这个!兴趣!
啪嗒,啪嗒。
干白的地面开始泛起点状的深色水迹,越来越紧促。
说下雨就下雨了。
雨一下起来,在深夜本该安静的城市陷入了单曲循环的白噪音之中。
单紫淡定了一晚上,终于在这一刻憋不住了,抓着包包的皮带,润红的眼眶尽是真诚。
乔铃离得有点远,听不清她说的内容,只能通过对方的反应猜测。
而陈况抄着兜,全程耷拉着眼皮听,没什么表情,更没开过口。
像是耐着性子,给她最基本的尊重。
然而他忽然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单紫见他和自己说话都要分神,忍不住跟着瞪了过来。
乔铃吓得腿软,赶紧低头继续装死。
突然看我干什么!
单紫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就像当初她肆无忌惮拽着他,磨他的性子那样。
“陈况,我了解你的性格。”
“当时我们都没什么选择,也不成熟,既然这些年你一直没有接受过别人,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其实那会我们也才相处了不到三个月,根本就不够了解彼此不是吗?”
“我已经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雨随着风飘了起来,打湿了人们包裹自己内心的那层不太防水的‘体面’。
陈况脸色平静,甚至是有些不近人情。
他把单紫拉着自己的手果断拿开,“有句话,上次就想跟你说。”
乔铃终于听清了,抱紧自己的膝盖,竖起耳朵。
什么?说什么……?
陈况直视单紫期待又忐忑的脸,轻笑。
说出残酷的话。
“单紫,我们都不是值得彼此回头的人。”
“我不是,你也不是。”
说完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想起某个还蹲在原地的“活化石”。
陈况无奈,抄着兜叫她:“乔铃。”
在细雨之下,在单紫的目睹之下。
她抬眼,见他对自己歪歪头,说——
“走了,回家。”
乔铃甚至不敢细看单紫震惊的脸,站起来嗖嗖地跟上,小声尴尬:“你,干嘛要这么说啊……”
“我说错什么了?”他挑眉,拉着她等出租车。
她沉默:“……没。”
确实是需要一起回家的关系。
单紫杵在酒吧外面,脑子嗡嗡作响,忽然觉得自己那句“反正你这些年也没接受过别人”特别好笑。
她看着那两个站在细雨下,虽有些身高差却显得非常契合的人,半个字都说不出,也没有勇气再迈出步子挽回他。
“说对不起吧。”
“啊?为什么又要我道歉。”
“说对不起,某人昨晚喝完酒对我撒气的事,我可以全忘掉。”
“……”
乔铃想了想,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平静地说:“不,这次不用。”
“你好好记住吧,我就是被你弄哭的。”
陈况怔住,调侃的本意顿在上扬的眼尾。
…………
看清了他那个瞬间看乔铃的表情,单紫心里悬着的最后一颗石头落了地。
上大学时,追陈况的人那么多,她也曾经是离他最近的女生,却都没有见过他那种样子。
单紫僵硬地扶着酒吧的大门,咬硬了牙转身,不想再看。
第27章 Gum “陈况搞不定的女生就是你?……
Gum·26
虽然陈况并没有打算跟自己计较昨晚耍酒疯的事, 但乔铃只要和他独处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丢人的一幕幕,最后还是坚持回了爸妈家睡,没和他一起回洲城华庭。
借着喝酒, 她对陈况说了好多大胆又暗示意味过于明显的话, 一整晚乔铃都有点担惊受怕,怕陈况发微信挑明她的小心思, 中止两人还处于朋友关系的来往。
浑浑噩噩睡过一夜,早上顶着两坨黑眼圈起了床,乔铃叼着油条发呆时, 接到了乔竞半梦半醒的电话。
“早上九点你不睡觉?有何贵干?”
乔竞半梦半醒的,还不忘把这件事交代给她:“……你今天忙吗?”
“干嘛,直说吧。”乔铃也困不拉几的,一想到马上要去上班就心如死灰。
“我昨天答应柔茵今天帮忙去接小枫回来, 她不是跟学校游学去了吗,今天中午高铁回来, 然后大巴送到校门口。”
乔竞说着说着已经快睡着了:“柔茵今天有事,我昨晚跟着客人喝了不少,估计一会儿睡着就醒不了了。”
“我怕耽误了接孩子, 你有空帮我走一趟呗,反正小枫现在也是住在你店的楼下。”
乔铃隔着袋子捏瘪了油条, “接小枫当然没问题,但是我说你啊!你追人家能不能上点心,答应好的事你还喝大酒!?”
“在酒吧上班每天晚上不想喝也得喝啊。”
他也无奈, “酒吧要烘托气氛, 陪客人喝的那种shot,别看小,一个接一个的往肚子里灌, 就算来头牛也喝倒了。”
“而且我酒没消,都没法开车啊。”
“算了算了,你赶紧睡觉吧,把小枫交给你这个半梦不醒的谁都不会放心的。”
乔铃喊了一句挂了电话:“你别管了,我去接!”
…………
中午十一点半,乔铃看店里没有客人,临时关了个店跑去附属小学接小枫。
路面拥堵,幸好她骑着小电驴可以自由穿梭,在学校大巴归来之前抵达了校门口的接送点。
三辆大巴停进学校,过了十几分钟,老师们带着列着队的孩子们出来找家长。
乔铃站在一堆比自己大上一辈的家长里像个假扮大人的女学生。
她把腰杆挺得直直的,给自己打气。
没一会儿,班主任带着这班的学生走来,到了接送点,学生们向自己的家长一呼而散。
乔铃对张望的小枫招招手:“小枫,这儿呢!”
小枫扬起笑脸,阳光下一头金发会发光似的,跟个活了的洋娃娃一样蹦蹦跳跳过来。
“铃铃小姨!怎么是你来接我,妈妈昨晚上打电话说今天是乔竞叔叔接!”
“呃,”乔铃心想,还是在孩子面前给他留几分薄面吧,笑着隐瞒:“你小竞叔叔今天好忙的,我就替他来啦,你喜欢我接你吗?”
小枫使劲点头,主动拉住她的手。
乔铃学着其他家长一样,要给她拎书包,却被小枫拒绝了,“妈妈说过,哥哥姐姐们上班也很累,自己的书包要自己背。”
她才六岁就这么懂事,乔铃听得心软软的,拉着小女孩往停小电驴的地方散步:“小枫真乖,我们吃完午饭再回家吧,想吃什么?”
“我想吃麦当劳,可以吗姐姐。”
“当然,姐姐也可爱吃麦当劳啦,我们是同道中人。”
乔铃牵着她走到街角附近,扫见街边停了辆马德拉金色的帕拉梅拉,一尘不染,矜贵又漂亮。
她不懂这些豪车的区别,只知道看着就贵。
附属小学是滨阳市中心数一数二难进的优秀院校,学生家长有点实力也情理之中。
然而下一秒,她视线前扫,竟发现有个高个子男人懒洋洋靠在副驾车门边。
乔铃和他对上了眼。
男人穿着身西装,扣子解开,领带也被扯得松松垮垮,领口敞着隐约可见他好看的锁骨。
他的短碎发清爽干净,有打理的层次感,不难看出是个注重打扮自己的商务人士。
然而这位像是刚从会议室走出来的商务人士,却撕开了手里的包装,在她的注视下往嘴里塞了一个纸棍棒棒糖。
穿西装吃糖的男人撞上她疑惑的目光,眯起漂亮的狐狸眼。
“哎。”
乔铃站住。
这人果然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逐渐将视线从乔铃这里挪走,定在洋娃娃一样的小枫脸上,直起身,含着棒棒糖走近。
“你家孩子长得挺好看,开个价卖我呗。”
乔铃惊悚,拉着小枫护在身后,“你!”
遇到神经病变态了吗!?
男人歪着头,眼神追随着小枫,纨绔又莫测:“这么嫩的小孩,吃进肚子能年轻十岁吧?”
乔铃吓呆了,破口大骂之前,身后的小枫忽然叹了口气,对他开口:“小舅,你不要吓铃铃小姨了。”
“每次都是这一套说法!”
乔铃:“?”
小……舅舅?
柔茵姐还有兄弟吗??
被小侄女无情戳穿,谢历升歪头,眼神一耷,诡计没得逞有点遗憾。
他说话时牙齿和棒棒糖磕碰着,吊儿郎当的:“你好啊。”
谢历升直视着乔铃受惊且防备的眼神,灵光一现,忽然又来:“其实我才是她亲爹。”
小枫服气了,骂他:“舅舅!再这样我妈又要打你了!”
乔铃:“……”
神经病?
…………
三人就近找了个麦当劳。
店里都是带着刚解散的孩子来吃午饭的家长。
乔铃拉着小枫,瞥了眼跟在旁边的陌生男人,总觉得他们三人这么排排站等着取餐的样子怪怪的。
总觉得像……
她冷不丁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什么一家三口!大胆!!
你把陈况当成什么了!?
……
当不了什么,她和陈况还不是那个呢。
在脑内和自己掐架的时候,乔铃扭头,被灯光下某个一闪而过的暗光吸引——看到了谢历升左手无名指的素戒。
这人竟然已经结婚了?
看着挺不着调的,又古怪,完全不像会选择早婚的类型呢。
她蹲下身,小声问小枫:“你舅舅已经结婚啦?”
小枫点头,一知半解的:“妈妈说舅舅是闪婚,就是一两个月前的事,我也还没见过小舅妈呢。”
乔铃了然,带着她去取他们的餐。
三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谢历升拆开自己的牛肉堡,很熟稔地和旁边的小枫用汉堡干了个杯,齐刷刷咬了一口。
乔铃看着这一幕很惊讶,也觉得有些暖心。
“之前不知道柔茵姐还有兄弟,不好意思,刚才在街边……”
谢历升咽下一口,看她,大言不惭道:“故意说畜生话吓唬人的不是我么,你道什么歉?”
乔铃:你还知道!那你倒是跟我道个歉啊!!!
小枫大快朵颐,吃着薯条,问他:“舅舅,妈妈没说你要来,你为什么突然来滨阳了?”
谢历升云淡风轻地扯话:“想你了啊,出了公司就上飞机,你没看我衣服都没换么。”
小枫笑呵呵的,语出惊人:“不信。”
“妈妈说你太娇气了,你觉得北方空气干巴巴的,下了飞机就会死掉,才不会随便过来。”
乔铃脸蛋一抖,努力憋笑。
以前没觉得小枫说话这么损啊,柔茵姐私下教育孩子是这个风格的?
“才多久没见,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了。”谢历升揉揉她的金发,嗤道:“你妈就会挑拨咱俩关系。”
“猜对了,想你是一方面,是你妈特地把我当救兵搬来的。”
小枫琢磨,没懂:“救兵?舅舅你来救谁的呀?”
谢历升冷哼,飘过一抹得意。
“救你最喜欢的干舅舅陈况啊。”
他转而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乔铃。
“你是姓乔吗?”
乔铃点头,问:“柔茵姐跟你提过我吗?”
“哦。”谢历升忽然探身,仔仔细细打量她上下,“我姐说陈况搞不定的女生就是你?”
“啊?”她也蒙了,眼神飘忽,莫名害羞了起来:“什么,陈况什么时候要搞定我啦?”
乔铃红着脸把汉堡捏得变形,“不应该是我那个他吗……”
谢历升撑着下巴,眉头轻皱,愣是没看懂。
“你们到底玩的什么剧本?是十八岁以上的吗?”
看这女生也是个脑袋不太灵光的,他索性不追问,摆摆手,“我听说单紫追陈况追到滨阳来了是么。”
“你也认识她?”乔铃惊讶。
谢历升把牛肉汉堡,鸡肉汉堡和可乐三者摆在一起,言简意赅地解释关系:“我和陈况是大学同学,单紫和我们是校友,小一届。”
“我们大二的时候,单紫新生入学,一眼看上了陈况,铺天盖地的追。”
他叩了叩可乐,指自己:“我就是这个全程目睹这俩油腻主食好聚坏散的,清爽又权威的加冰可乐。”
乔铃:“……”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特地自夸一下自己。
谢历升看着她,大马金刀往椅背一靠,“来都来了,红娘做到底,你想知道陈况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
乔铃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有这样的剧情展开,认真地思考了两秒,对他说:“全部。”
“可以吗?”
既然是柔茵姐特地请来的帮手,自己就要不负她期望才对。
“看着老实,其实挺贪。”谢历升嘲了一声。
乔铃目光真诚,把自己的香芋派放在他托盘里,“拜托了,这个给你吃。”
他深深审谛乔铃,拇指在眉尾摩挲着思忖,最后抄进兜里,拿出无线耳机和手机递给小枫,“自己找个健康无害的动画片看。”
小枫嘟嘴,乖乖接过,“你们大人又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啦。”
“是啊你不能听,很恐怖,知道了会被坏人追着杀的那种。”
谢历升给她戴好降噪耳机,然后对乔铃开出自己的条件:“我这人不做赔钱买卖,作为交换你听完你想听的,帮我个忙吧。”
乔铃虽然对他陌生,但碍于他是陈况和谢柔茵的亲友,应该不会坑人,利落答应。
谢历升坐直了身子,第一句就像个炸-弹一样丢了出来。
“陈况的父母已经全不在了。”
她大脑一嗡,愕然。
“什么,叫不在……”
“病逝。”即使是谢历升这么不着调的人,提及陈况的经历也不禁变得正经。
“而且是一个挨着一个,相继去世的。”
乔铃捂住嘴,惊悲从双眼流出。
“据我所知,陈况家庭背景一般,父母做点小生意有点底子,一家三口感情很好。”
他叹气,中途穿插了一句不服气:“他的脑子是一等一的好使,跟我们这种从小就泡在国际部等保送国内外大学的人不一样,自己从乡镇高中靠纯分数考进的南理工。”
“本来是一个拿爽文男主剧本的人,偏偏大二上学期的时候父亲查出肝癌中晚期。”
谢历升摇头笑了下:“发现的时候基本没得救了。”
“但是他们一家子都是重感情的人,陈况把他父母接到了南城,找最好的肿瘤医院治。”
他仰头回忆着,“就是从那之后,他的专业成绩就没再超过我,我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我当时以为是他懈怠贪玩,后来才知道他每天忙着跑医院,哪儿有精力管学习。”
乔铃听到这些,想起陈况平时落拓温和的样子,悬挂的心像是遭遇风干,一片片碎了往下掉,扎得五脏六腑闷着疼。
“怎么……是这样……”
“论耍弄人,命运他老人家才是祖师爷不是么。”谢历升勾唇,继续往下说:“陈况和他母亲为了给他爸延续生命,把家底全都搭进去了。”
“就是不肯放弃。”
“如果不生病,他爸妈赚的那些钱足够他们一家吃喝玩乐,供陈况上到硕博毕业了。”
他环起胳膊,盯着可乐杯垂滴的水珠,“那会儿我和他不熟,知道的时候他父亲已经没了。”
“单紫是在他父亲查出癌症之前追上他的。”谢历升差点忘了还有个人物没介绍,把单紫的存在加进故事里。
“我刚才跟你说了,我们大二一开学单紫就疯了一样追他。”
单紫也是南城本地人,家里做生意背景殷实,算是和谢历升在同一个圈子里,知道但不相熟。
娇生贵养的单紫是当时新生里最明媚夺目的系花,追她的男生数不胜数,但她非要在陈况这棵树上吊死,追了很久。
“我听人八卦的时候他俩已经在一块了,可能是陈况被她的穷追不舍打动了,想处着试试吧,他那种人其实只要死缠烂打就能追上。”
“再说了,单紫条件并不差,志向相投的话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他说。
乔铃按照时间线,不禁猜测道:“所以说,陈况和单紫交往没多久,陈况家里就出事了?”
“嗯,前后脚的时间,有一个月么?应该没有。”
谢历升摸着小枫的脑瓜,像个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陈况一开始根本就没告诉单紫他爸得病了,他就那德行,火烧屁股了都要逞能。”
而单紫偏偏又是从小到大没被人冷待过的小公主,追到了陈况,就希望他能给她最理想最梦幻的大学恋爱。
可是她却发现陈况对她一点都不上心,不仅每次见面都要她主动来约以外,陈况也从来不给她男朋友该有的甜蜜。
单紫分不清是他太直男,第一次谈不会浪漫,还是压根不想费心思做这些事。
交往没过一个月,陈况突然忙得连人都抓不到,单紫哪怕再喜欢,也渐渐开始冒出了自己尖锐的公主脾气。
见面的时间少不说,每次一见,陈况还累得连一个正眼都给不了她,每次只说自己忙,说对不起,说过段时间就好了,却就是死活不说为什么。
快三个月过去,两个人连点情侣之间正常的互动都没有过。
单紫忍不住对他发脾气,抱怨他的不称职,气他不懂主动讨好她,猜他根本就不喜欢她。
乔铃听到这里,点点头,站在旁观者角度来说:“其实这怪不得单紫,她什么都不知道,而陈况又不想把负担带给身边的人。”
谢历升看她的眼神微变,笑了:“你还挺了解他啊。”
“猜的?”
乔铃:“……”
你就当我是猜的吧。
“到这儿,陈况都赖不得人家单紫什么,关键就在于,单紫之后做的事。”
谢历升缓慢点着桌子。
两人之间本就没有互相了解,各自的压力逐渐堆积到极端。
后来某一次单紫当着很多人跟陈况爆发了,在外面大吵。
天天医院学校两头跑,被家里突发的噩耗压了将近三个月,陈况无奈把情况告诉了崩溃赌气的单紫。
可她听完,却没有给陈况最需要的反应。
而是。
“你觉得这样就能理所当然对不起我了?”
单紫的不满挤压到了理智全失的地步,哭着对陈况抱怨:“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是想跟你谈个恋爱啊!”
“我是来跟你谈恋爱的不是来跟你收拾烂摊子的!”
这一句话,差点折断了陈况当时崩无可崩的脊骨。
单紫说完就后悔了,可覆水难收,道歉也已经没用了。
伤害已经造成。
陈况当时根本不需要单紫为他的家事付出什么,他只需要一句安慰的话,就能继续把这段关系维持下去。
可是单紫没有,当时的她心里只有自己。
陈况的心里,也只有他和他的家人。
陈况挺起消瘦的腰背,笑了,跟她说了最后一句。
“确实,是没关系。”
“对不住啊,你再找个能陪你谈恋爱的吧。”
…………
“这就是陈况后来跟我讲的所有情况。”谢历升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一抬头,看到乔铃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吓得二郎腿都掉了。
他后仰,挪远了些,一副撇清关系的欠揍做派。
乔铃接过对方推来的纸,赶快低头道歉:“对不起,我……”
话越说越酸,她委屈得好像是自己经历的事一样,哭起来就停不下来,哽咽着:“我这人不爱哭的……但是……他……”
她根本就无法想象陈况当时的无助和疲惫。
好想穿越到过去,把那句没人讲的安慰话讲给陈况听。
“他是有点惨,你先别哭,搞得以为我欺负人。”
谢历升喝了口可乐,绰然有余地说:“你要是听到这儿就哭成这样,他后面的事,你确定能接受得了?”
乔铃哭到一半抽住了,抬起红润的视线,“……啊?”
…………
与此同时,洲城华庭。
陈况正窝在乔铃公寓的沙发床里睡得舒服。
枕边的手机滋滋一震,原本还睡着的他眉头一动,有了些醒意。
这几年一直都睡不深,所以有点动静就容易醒。
陈况沉了沉胸膛,闭着眼摸起手机,眯眼看。
小枫用儿童智能手表发来了微信。
【小枫:小况舅舅,我舅舅来滨阳啦。】
陈况扫完消息把手机扔下,眼又闭上。
“……”
好像谢历升对他而言是个再无所谓的死人。
过了半分钟,手机又震动。
陈况刚要睡着,烦躁地捞起来再看。
【小枫:小况舅舅,我舅舅好像把铃铃小姨弄哭了。】
陈况盯了几秒,缓缓皱起眉。
……?
第28章 Gum 他却选择只静静地抱紧她。……
Gum·27
当天晚上七点钟, 谢柔茵把谢历升和陈况约出来,找了个热闹的火锅店叙旧。
谢柔茵和陈况从酒吧一块过去。
进了火锅店,看见餐位上坐没个坐相的谢历升, 谢柔茵翻了个白眼, 走过去翘起高跟鞋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早知道你这张破嘴只会胡吠,我就让妈当时生的时候把你的嘴和胎盘一起扔掉。”
谢历升冷不丁被踹一脚, 打断小憩,疼得嘶了一声,反讽:“你也不赖。”
“以后要是打算谈恋爱, 给小枫找个后爹,记得先把自己毒哑。”
陈况仿佛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坐下倒了杯水,无视眼前的硝烟弹雨。
谢柔茵跟着陈况坐下, 数落亲弟弟:“人家小乔妹妹招你惹你了?上来就说一堆神经话吓唬人家。”
“还敢说自己是小枫亲爹,我才是姑姑。”她说得都笑了。
“黑毛的狗生得出金毛的崽吗?”
谢历升懒洋洋掀眼皮, “说我是狗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亲姐。”
他捏起眼前的杯具,认真问了句:“滨阳这边的餐具真不用烫一下再使?不会进医院么。”
陈况给他把水倒满, 一记眼刀过去,微微用力磕桌子。
“喝不死人, 踏实用吧,谢大少爷。”
谢柔茵都无语了,有点心疼他那新婚妻子, 认真问:“我很好奇, 结婚两个月,弟妹已经跟你提过几次离婚了?嗯?”
“超过三百次吗?”
“……”提到这个谢历升想起某个人,偏开眼, 莫名流露几分吃瘪,喝水不说话。
谢柔茵最了解他,媚眼一笑,嘲笑道:“被降住了啊?”
“你也有今天。”
陈况很合时宜地跟着笑了一声。
谢历升桌下踹了他一下,“你笑什么?我今天可帮你那小女朋友一个大忙。”
他没急着矫正关系,而是又给谢历升满上了茶水,放在他面前,动作充满不容置喙。
陈况生性温和的眼眸一旦正经起来,有不输于谢历升那双狐狸眼的强悍气场。
“吃饭之前先说说,你把她弄哭这件事吧。”
谢历升意外,“她还跟你告状啊?”
“小枫微信告诉我的。”陈况把水递在他嘴边,暗然强迫:“不是渴了?喝。”
谢历升被强行灌了大半壶难喝的茶水,指着他看向谢柔茵,似乎在说——这就是你让我大老远飞来帮的人,你看看他这没礼貌的死样。
谢柔茵想着乔铃哭的事应该和陈况脱不了关系,并不是自己弟弟的锅,于是主动帮忙解围:“好了,先吃饭,回头我让他当面给小乔道歉,不管怎么样弄哭女孩子肯定是不对的。”
陈况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谢历升,但碍于谢柔茵主动劝和,暂时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没发作。
三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谢历升突然把婚结了,另外两人也没来得及去喝个喜酒。
所以大家都没开车,奔着喝酒来的,点了一桌子菜,啤酒和烧酒混着喝,把积攒的话题一次性聊个痛快。
…………
一箱啤酒下去,这顿饭吃到中场休息的时间,谢历升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饭桌上只剩咕噜噜沸腾的火锅和谢柔茵陈况两人。
两人的酒量不相上下,谢柔茵知道酒没喝到位,他是不会吐出真心话的,看他越喝出神的次数越频繁,意识到时机到了。
谢柔茵给自己续了一杯黑啤,盯着顶端绵密的白色泡沫,突然点破:“其实你清楚得很。”
“你明明知道乔铃对你是什么心思。”
陈况端起酒杯,动作有些缓。
“阿姨去世以后你走了四五个城市,都觉得像浮萍一样活得没有意义,直到我把你硬拽到滨阳,然后遇到了乔铃,不觉得这是某种命中注定吗?”她说。
他轻然自嘲:“可你知道,我最怕命中注定这个词。”
八年来,他被这四个字折磨惨了。
谢柔茵哽住,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长长叹了口气,把话题绕回到乔铃身上。
“你只是装看不出来,陪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一天算一天。”
“如果单紫没出现,你难道打算跟乔铃永远这样下去?”她问。
谢柔茵的眼睛仿若能看透一切,笑着劝诫他,鲜少有几分严厉。
“陈况,明知故犯,吊着女孩子暧昧不清的男人是最烂的那种。”
听到这里,陈况蹙起了眉,似乎想辩解什么。
半晌,他放弃辩解,灌了口酒问对方:“你觉得她喜欢我什么。”
谢柔茵一怔。
“你觉得。”陈况扯起嘴唇,“我这种人能给别人什么。”
“柔茵姐,有时候真心希望一个人过得好,并不需要自己也参与其中。”
“等她了解我是什么样一个人,估计会觉得我也不过就这样。”
她叹气,扶着额头感慨:“人在命运和病痛面前的力量太薄弱了。”
“过去发生的那些事,都不是你一个人能掌控得了的。”
“陈况,你太悲观了,哪有年轻人的样子。”
“嗯。”陈况并不否认现在自己的性格和状态都很差劲,于是说:“所以她值得更好的人。”
乔铃对他而言有点太好了,有时甚至会觉得有些刺眼。
即使是再死气沉沉的人,也会被早晨七点钟升起的明艳小太阳所吸引。
但这个心如死灰的人,并没有胆量妄想追逐它再拥有它。
谢柔茵倍感棘手,因为知道人一旦没了心气,周围的朋友再怎么着急也拯救不了。
“你啊,真是糊涂。”
“你自以为为她好的态度真够讨人厌的,你根本就看不懂人家想要的东西,或者是故意蒙蔽自己不去看。”
陈况忽然笑了,眼尾绽开,有种劣性被看破后解脱般的开朗。
“嗯,我是挺烂的。”
“姐,我没和你说过吧。”
“我妈走的那天,我坐在医院里,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他们一起死了。”
…………
晚上十一点半,乔铃躺在家里看漫画,忽然接到乔竞的电话,“干嘛呀。”
乔竞那边似乎在开车:“你在我叔婶那还是你自己家?没事跟我出门一趟。”
“这都快十二点了,我跟你干什么去?你不在酒吧忙?”她狐疑,不太想挪窝。
乔竞哎了一声,告诉她:“柔茵带着陈况出去跟朋友喝酒了,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三个喝的烂醉,不来个人搭把手是走不动了。”
“我寻思我一个人弄不了,问问你。”
乔铃想起今天中午谢历升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心中沉重,怕这个时候见到陈况,自己的情绪挂脸,暴露什么。
“……我能不能不去啊,你找别人帮忙呗,我细胳膊细腿的也抬不动那些大男人啊。”
“我还以为提起陈况的事你会打鸡血呢,怎么了?”乔竞语气非常开心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下头啦?”
“没有!”乔铃掀开被窝,真拿对方没办法:“我在爸妈家,你过来接我吧。”
…………
乔竞接上她火速赶去火锅店,像个得了指令去捡飞盘回来的狗,晚一秒都怕没完成好谢柔茵交代的任务。
乔铃下车,本以为要跟着堂哥进去找人,结果一眼就看到那三个坐在店外面的人。
陈况和谢历升坐在外面大排档的塑料桌子旁边,都醉得东倒西歪,谢柔茵还跟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优雅地抽着烟。
看见他们来了,谢柔茵把烟踩灭,不同于平时的娇媚,喝醉之后露出了几分英气。
“可算来了,今晚够冷的。”
乔竞迅速把身上的冲锋衣脱下来给她披着,“路上绕了个圈子,怎么说,他俩送去哪?”
乔铃跟着走来,偏头扫过去,一眼就和趴在桌子上的陈况对上视线。
喝醉酒的陈况和平时也不一样,眼眸浑涩,却比平时要多些真实鲜活在里面。
他默不作声,趴着定定看着她,牵着很淡的笑。
乔铃冷不丁被他这目光盯得耳热,躲开不去看。
谢柔茵喝醉踩着高跟鞋都站不稳,扶着乔竞,简单介绍:“那个是我亲弟弟,今天刚从秦南飞过来,等明天酒醒再正式介绍吧。”
她指挥现场,“你送我回去,铃铃,陈况拜托你可以吗?你们打车回吧。”
乔竞一愣,下意识要阻拦,结果被谢柔茵暗暗一个眼神拦住。
“……”
这。
“那你弟呢?”
“哎别管他,难道还能被人贩子卖到白马会所当头牌去不行?”
“快走,小枫都打电话催我回家了。”谢柔茵拍拍乔竞的肩膀,自顾自往车那边走,不忘回头对乔铃眨了眨眼。
乔铃突然被撮合,有点无措,看着这两位,“呃……”
她刚想问仰在塑料椅里的那个谢历升,要不要打车一起回,还没开口,外套袖子被身边的陈况拉住。
乔铃的心头随着手腕一起沉了下,低头,再度与他对上眼。
陈况浑身都透着酒醉的懒劲,柔软的语气仿佛是天然的蛊惑:“走吧,一起回家。”
她被他哄得好像也有点醉了,乖乖点头,反过来双手握住他的左手腕,往后拉,将他从椅子上带起来。
乔铃和谢历升告别,打上车,带着陈况离开。
等两人走了以后,火锅店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瘫在椅子上装死。
谢历升对着秋天的滨阳夜空呼了一口气,竟看见了隐隐约约的白雾。
嗬,这城市九月份底都有哈气了。
明明在座只有他一个已婚人士,怎么好像他是混得最惨的那个?
他眯着沉醉的眼睛,掏出手机盯着某个号码,半晌后播出。
电话嘟了很久,对方才不紧不慢地接通。
谢历升醉后语气更加散漫,率先开口:“我喝多了。”
对面传过来平稳的呼吸声,没说话。
谢历升眉头跳了跳,仰头看天,反复强调:“一个人在滨阳,大半夜喝多了,没人管,好冷啊。”
“姜皂,你知道九月的滨阳晚上有多冷么。”
“和平均气温三十度的秦南根本是两个世界。”
“我现在一个人被扔在外面了。”
“喂?”
可能是被他的嗓音吵到了,这时对方终于发出了声音。
清然又惺忪的声线好像能把电波都听酥掉。
“谢历升……你人不在家,肉-体折腾不了我了,就改换精神折磨吗……”
“明天还上班呢……饶了我……”说完这句,她又传来浅浅的睡呼声。
谢历升坐在寒风里,听着这浅淡的呼吸声,迟迟没挂电话,过了三十秒又问:“睡着了?”
“你真……”他话说一半,电话里突然又传来妻子的声音。
“闭嘴。”姜皂似梦非醒地嘟囔:“……再吵,就离,婚。”
然后又睡过去了。
这一次,电话这边的人彻底闭了嘴。
谢历升举着手机听,保持安静,悄然勾着唇线。
哎呦,好凶啊。
…………
陈况本来就又高又重,喝醉了酒整个人像徒增了三十斤体重。
他把胳膊架在她肩膀上,又走得七扭八歪的,压得乔铃进家时差点累晕过去。
陈况进了家,就好像走进了最熟悉也最有安全感的地方,脱了鞋大喇喇地径直往属于他的那张沙发床走去。
乔铃忙着锁门挂衣服,扫视四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家里已经多了很多陈况的东西。
他的行李箱,他的鞋,他经常翻看的书,还有他日常出门会踹在兜里的东西。
虽说两人只达成了短期同住的协议,如今一看,和同居的情侣也几乎没差。
可他们两人的距离,始终摆在这里,好像不管怎么靠近,永远差最关键的一步。
乔铃换了鞋,先烧了热水,走到客厅去。
陈况进了家就直接把自己扔进了沙发床,身上还套着那件带着晚间寒气的冲锋衣,姿态恹恹地平躺着。
他眸子耷拉,视线随着她走动而挪移,然后看着她蹲在自己面前。
乔铃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又觉得自己有点傻,收起手,“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她捏了捏鼻子,“你身上酒味也太重了,你们到底喝了多少呀。”
陈况抬起胳膊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很难闻?”
“还好……酒味不都那样。”乔铃照顾醉鬼倒是有经验,老爸出去应酬总是她和妈妈一起照顾,她拍拍他身上的冲锋衣,“你不能这样,先把衣服换了,喝一点蜂蜜水再睡。”
陈况听着却没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始终有些笑。
“我好像喝多了。”
乔铃看不懂他这一眼的意思,但还是被盯得发毛,“你当然是喝多了,一直看我干嘛呀?怪怪的。”
认识他一个多月,直到这一刻,她好像才了解到真实的陈况。
她对他的印象已经和最初大为不同,唯二不变的是他确实是个很性感的人。
虽然皮囊上还是很显凶,只要一摆脸子就会吓到她。
可是。
乔铃觉得他应该是个在骨子里温柔的人。
温柔到让人难过。
“你别睡,等我的蜂蜜水。”她实在扛不住他的深沉注视,站起来去泡解酒的蜂蜜。
走到厨房,乔铃拿出蜂蜜,用勺子挖的时候,禁不住想起谢历升讲的——关于陈况经历的后半段。
【他爸那个肝癌,很快就把他家的钱基本耗空了。陈况为了维持住他爸的治疗,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帮他母亲跑医院。】
【我们那会和你上大学的时候还不一样,他是个很会动脑子的,给人写代码赚钱,进不去学校的外卖他就帮忙跑腿,给人送到宿舍门口,一晚上至少要上下跑六七十趟楼。时兴的电脑设备,游戏机手机,他跑市场当二道贩子在学校里便宜卖。】
【我一直觉得以他这吃苦的劲,迟早能发家。】
【他父亲勉勉强强撑了一年半,大三下半学期的时候走了,陈况他家人财两空,唯一的好消息是大四的时候学校保研,他被教授劝了好久,留校读研了。】
【我还以为以他的情况,陈况会直接就业赚钱呢,你不是也说,他家没钱了么。】
【对啊,那段时间陈况写了不少程序往外卖,正好我的创业刚起步,就拉他入伙,给我做后端研发。】
【然后在他读到研二的时候,他家里又出事了。】
乔铃端起热水壶,冲泡马克杯里的蜂蜜,回头,确定陈况还没睡死过去,松了口气。
她垂眸,盯着流淌的沸水,心想:不知道当年时隔两年,再听到母亲又确诊肺癌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
想着想着,乔铃握着水壶的手开始不自禁地抖起来。
父亲的肝癌耗空一家人的积蓄,让他的本科生活比同龄人沉重一万倍。
而母亲的肺癌,让他不得不在研二那年辍学,放弃了专业深造出去工作,赚钱给家人抗癌。
而那年陈况才二十三岁,和她现在一样大。
他在她这个年纪时,肩膀上扛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和悲痛。
【陈况那时候虽然有点积蓄,但要是养一个癌症患者绝对不够。】
【他有一天忽然找上我,我以为他是要借钱,结果他提出要把给我做的那个后端程序打包卖给我。】
【我没同意买断,但是钱我给他了。】
谢历升看中他的能力,没答应陈况为了急用钱和自己断清合作的请求,而是要他技术入股,这个钱算他提前预支的聘用费。
不过这个钱陈况没多久就还了,靠着另一条门路。
乔铃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口尝味道和温度。
真夸张啊。
炒股。
股票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完全不属于自己阶级的游戏。
陈况偏偏就敢拿出所剩无几的一部分存款,扔到股市里,小滚大,大滚更大,赚够医疗生活费了就立刻收手,留一小部分在里面继续投机。
他太敢冒险了,也很聪明,而且这方面的洞察力很敏锐,外加上运气不错。
用谢历升的话来说,只有陈况这种不贪心不冒进的人才能用这个法子赚到钱。
再加上谢历升公司的技术股分成,因为有了这些收入来源,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守在医院里,陪母亲和病魔对抗。
他已经做到了普通人绝对做不到的事,可是那又怎样。
四年后,就是去年,他母亲还是走了。
乔铃端着热乎乎的蜂蜜水回到客厅,望着面前喝醉的男人,喉咙不断泛酸。
八年来他从没对命运低过头,再难也会拼命顶上去。
可是拼到最后,他留住了什么?
她放下蜂蜜水,蹲下,轻拍他的胳膊,“别睡了,醒醒,把水喝了。”
陈况皱了皱眉,艰难睁眼,望着乔铃的脸,忽而抬手遮住眼睛:“我真的喝多了。”
她无奈:“你当然……”
“刚才梦见我妈了。”
乔铃愣住。
陈况捂着自己的眉眼,说话时一直扬着嘴角。
“太热了,就梦见小时候,夏天她骑着自行车送我去上奥数班。”
“说什么。”他乐出半声,尾音有些奇怪:“觉得她儿子肯定是上清北的好苗子。”
“等她儿子考上名牌大学出人头地,他们俩就可以等着享福了。”
乔铃猛地低下头,眼眶胀得发疼。
陈况。
你说为什么老天要对你这么残忍啊。
你本来应该是个扶摇直上,家庭美满的人啊。
她忍耐着酸楚,脑海里回荡出谢历升最后对她提的那个请求。
【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了,你答应我个事。】
【陈况当年做的操作系统是我们后端里的核心部分,到现在还在使用。你帮我劝陈况,跟我回秦南市继续搞IT,在这种小破城市当调酒师混日子,太屈才了。】
他很优秀,连苦难都无法蒙尘那种的优秀。
“乔铃。”他叫她。
乔铃狼狈地抬起头来,看他平静如常,眼里半点悲伤都找不到。
心中更是拧着难受。
陈况身上,指了指茶几上的蜂蜜水,“帮忙递给我,有点渴了。”
她回头看了眼那杯蜂蜜水,没有动,扭头回来。
陈况看她傻傻看着自己,勾着眼尾催促:“傻了?给我啊。”
下一秒,乔铃跪在地毯上,扶着沙发边缘凑过去——
轻轻吻在他的嘴唇上。
陈况的表情怔在了原处。
乔铃吻得很忐忑,双唇都在发抖。
和梦里差不多,他的嘴唇很软,凉凉的。
短暂贴了一下,乔铃缩回原来的位置,安静地与他对视。
这一个吻过去,两人望向对方的眼神都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
话语在无声之间传递着。
率先作出反应的是陈况。
他躺在沙发床里,扯着干涩的声线调侃:“你也喝多了?”
乔铃攥紧手指,摇摇头,心酸又心悸。
“是你醉得厉害,嘴巴都摔到我脸上了。”
陈况动了动下唇,像是在回味触感。
虽然表情松弛,眼神中细微的动摇却暴露了很多东西。
他轻哂,无可奈何:“乔铃,你怎么总喜欢对我动手动脚?”
“因为我长得好看,是你的菜?”
看面前的女孩不说话,眼睫抖得频繁,陈况逐渐收敛了刻意的轻松,气场沉了下去。
半晌,他望向天花板,苦口婆心一般:“你才刚走出学校,见识的人也有限。”
“像我这样长得对你胃口的男人,未来会有很多。”
“我大你不少,已经二十八了,上了岁数模样会越来越难看,到时候你……”
话没说完,他的嘴唇上突然再次落下阴影。
以及热乎乎的,颤抖的触感。
陈况彻底愣住,这次连眼都忘了闭。
乔铃这次吻得比上一次时间久了几秒,而且还大着胆子伸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唇。
上一次的贴唇,对方没拒绝。
她才敢有这一次,以吻明明白白地告诉陈况。
“但是你不懂我,我要的不只是一个对胃口的帅哥。”
“我现在,就是想要,年纪比我大,缺点还比我多的你。”
要面前这个性格不完美,吃了不少苦,面对感情喜欢节节逃避的陈况。
乔铃吻了他,想到堂哥很久以前无意间的某句话。
【我跟你说,男人什么德行,一顿酒全看清了。】
她扑在陈况胸膛上,双手抵着,呼吸急促粘稠。
乔铃心跳狂乱,近距离对着他逐渐升温的眸子,问。
“陈况,你想不想对我做点什么。”
他会对她有男女之间的欲望吗?
如果连这个都没有,那连谈爱的基本都不存在呀。
这句话一落地,陈况的情绪彻底浓烈起来,醉酒的燥热感到了极致。
他像是被压在炼狱里炙烤的罪犯,而这块可以解救自己的,柔软又纯粹的冰花,此刻近在眼前。
唾手可得,轻易染指。
陈况抬起手,指尖在半空抖了一下,然后切实地圈住她的腰。
另一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把拉了过去——
乔铃浑身一麻,心想:要来了。
天旋地转之间,她闭上双眼。
然而当五六秒的静止划过,乔铃猛地睁眼,被惊愕所占据。
成人之间,对已经暗示同意的她,他可以做的动作有那么多。
可偏偏。
陈况却选择只静静地,抱紧她。
第29章 Gum 陈况这条胳膊被她枕了一整晚。……
Gum·28
早晨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洒进室内, 晒得乔铃脸蛋发烫。
总觉得自己被裹在火炉里睡了一宿似的,热得喉咙干得难受,她这才一点点从睡梦里醒过来。
乔铃动了动, 身子竟然被禁锢着扭不开。
她艰难地扒开惺忪的眼皮,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熟悉的帅脸。
乔铃这才知道,裹了自己一整晚的“火炉子”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陈况的身体啊。
哦……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就这样睡在他怀里了?!
乔铃大脑仿佛被薄荷油浇了, 顿时有股火辣辣的清醒袭来,迅速回忆睡着之前的事。
昨天晚上,她亲了他, 还斗胆问他想不想那个一下。
陈况搂住自己的时候,她真以为两人要趁着当下气氛发生一些成人之间的浪漫碰撞了。
结果他却抱住了她。
虽然是意料之外,可陈况的那个拥抱却像一把抡起来的锤子,重重地砸中她心脏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那一瞬间, 她感受到了陈况的“靠近”。
他们无比的近。
陈况抱她抱得好紧,紧得乔铃险些以为要被挤瘪了。
这强劲的力度, 就好像是他牵着她的手,然后放在心脏贴满创可贴的地方。
任由她撕开,观摩他的不完美, 他的悲哀,以及他的伤疤。
两人躺在沙发床里相拥着。
陈况没有说半个字, 只是紧紧抱着她,不再考虑分寸感,肆意地将头埋在她肩膀里。
他的呼吸温热却不稳, 喷在她颈窝, 又痒又鲜活。
抱得太紧了,乔铃被他沉重的心跳声撞得胸口跟着共振。
她禁不住双眼发酸,攥住他背后的衣服, 任由对方这样抱着自己。
满肚子的话想说,最终却还是选择沉默。
乔铃记得自己哭了,泪珠浸到了他的心口处的衣服里。
她本来只想陪他到他睡着为止,结果思绪发沉,渐渐的自己也没了意识。
没想到两人就这样抱着睡了一整晚,连姿势都没换过。
乔铃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况的睡脸。
还没从这个角度看过他。
怎么这么帅啊……
虽然闭上了那双温柔的眼睛,可生来凌厉的轮廓此刻在光线下竟透出从未有过的柔和。
侧躺着,右脸被枕头挤得有些变形,鼻梁挺得一如既往的漂亮。
有种微妙的生动。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睡得这么放松呢。
熟睡的陈况不再如往常像条生人勿近的狼狗,而是成了只黑色毛毛的缅因大猫。
他那随着呼吸起伏的饱满胸膛,幻视着猫酣睡时鼓动的肚皮。
乔铃盯着他睡得有点乱的自然卷发,有点手痒想去揉一把。
她忍了又忍,还是被这张俊脸鼓动,把右手从他怀里抽出来,一点点伸向他的脸——
就在乔铃的指尖刚刚碰到他有些遮眼的发梢时,男人缓缓睁了眼。
她的手僵在那里。
陈况眼神平静,不带任何诧异,好像早就知道她在搞小动作。
乔铃本来是打算在他睡醒之前从他怀里‘退场’的,怎么突然醒了!
这很尴尬啊!
还没有确定关系的男女抱着睡了一晚不说,睡醒了她还不知道早早拉开距离,还在这偷玩人家头发。
这,太暧昧了!
她在对方注视下悻悻收回了手,身子往外退了退,眼里尽是干巴巴的笑意。
“……早。”
“我吵醒你啦?”
陈况睡觉很轻,乔铃醒后扭的第一下他就醒了,只不过怕直接睁眼她会尴尬。
索性就装睡,看她要干什么。
但是她摸他头发那一下,实在太痒了。
陈况侧躺转成平躺,抬胳膊的那一下很自然的,不留痕迹地把挪远的乔铃又带进了怀里。
她的脑袋枕着他的右胳膊,所以他胳膊一动,她整个身子也跟着动。
乔铃又撞回他怀里,瞪圆了眼:“!!!”
而丝毫不打算解释什么的男人盖住双眼,发出一声懒懒的吐息。
“没有。”
“再睡会吧。”
乔铃内心尖叫:这个情形谁还能跟你心平气和地继续睡啊!!
大哥,我们可抱着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表现得很平常,正好应了乔铃不想提昨晚“那两嘴”的小心思。
她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肌,“呃……你睡你的,我,我要起来了。”
天呢,这胸肌,这手感,早知道用五根手指去推了。
陈况听她要溜,也就不再赖床,转回头,端详她的脸。
刚睡醒时似乎比其他时候更白嫩。
“昨晚,你哭什么?”
乔铃一怔,“我,哭?”
“没有啊。”汗流浃背了哥。
他似乎很在意这个事,目光逐渐紧起,“你哭过,我衣服都湿了,就在你亲……”
“啊!等等等等一下!”乔铃红着脸打断他,嗖地从他怀里弹起来。
她连滚带爬从沙发床上起来,情急之下连散落在沙发附近的拖鞋都找不齐了,只穿了一只。
“我突然想上卫生间,待会再说。”
“乔铃,回来。”他忽然叫住她。
乔铃回头,“什么?”
陈况半躺半靠着,指指自己的右胳膊,似是困扰:“扶我起来,胳膊很麻,动不了了。”
这条胳膊被她枕了一整晚,不麻才怪。
乔铃的脸又红上新高度,埋着头迅速跑回去,把他拉起来,然后逃命一样地跑进浴室锁门。
“嘭!”
陈况坐起身,扶着肩膀活动了一下被枕麻的胳膊。
他低头,瞧见她遗落在茶几下面的单只拖鞋,勾起嘴唇。
逗弄成功的逞意慢悠悠流露出来。
…………
乔铃的恋爱经历非常贫瘠,上学的时候更是不懂怎么和男生相处。
所以才会这样,一遇到什么事就选择先逃了,再思考怎么处理。
上一段恋爱就是男方全程主动,然后她迷迷糊糊也没想清楚就答应了对方交往,其实根本没理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面对陈况,她大概已经拿出一辈子对男生主动的勇气了。
两个月前的自己肯定不会相信她也有一天会这么豁出脸皮,就为了靠近一个男人。
但是昨天头脑一热对着陈况吻上去那刻——乔铃第一次有了某种快感。
原来主动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将就着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然后目标准确地出击,是这么令人兴奋的事啊。
乔铃吐掉刷牙的漱口水,对着镜子叹气。
所以呢?
莽上去把人家亲了,现在要怎么收场?要表白吗?并不是不行,只是觉得还差点什么。
他只是没有拒绝她的吻,他当时的表情也是无奈居多,像是一个大她很多岁的哥哥对小女生的纵容。
并不代表一定会答应和她处对象吧。
乔铃使劲往脸上搓着洁面乳,咬牙想:啊啊啊,要不还是先糊弄过去吧!!
洗漱完,她推开门,迎面就撞上走来的陈况,吓得差点噎住。
乔铃眼睛瞪得又圆又水,生怕他一开口就会提什么很尴尬的话题。
陈况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头发还有点乱,与她短暂对视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弯下腰——将她落在外面的那只拖鞋放在她踩地的左脚旁,语气温温的:“别光脚,容易着凉。”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蹲得这么低,她垂视他的头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对方气息的存在感太强,乔铃禁不住蜷了蜷脚趾,赶快穿好拖鞋:“哦……谢谢。”
“换我洗漱。”陈况把她从浴室拉出来,关门之前撂下一句:“从冰箱里拿两个鸡蛋,还有挂面和油麦菜,我来做早饭。”
乔铃看着浴室门应声关上,放下了忐忑,却也有点失落感。
他是怕自己尴尬所以没提,还是因为不想有什么后续所以也故意不提呢。
她拍拍自己的脸,强行清醒。
反正已经亲过了!他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亏!!
…………
陈况洗漱出来,想起冰箱冷藏里还有点东西能拿出来做着吃,蹲下翻箱倒柜。
乔铃不会做饭,就靠在旁边喝酸奶陪着。
“所以真没事?”他在冷藏层翻找,问。
她眨眼:“什么没事?”
“你昨晚哭,”自从她在自己面前掉了几次眼泪之后,陈况对此就有点敏感,抬眼问:“是因为我吗?”
“如果是,我跟你道歉。”
“你不用道歉……”乔铃不知道该怎么说,垂下眼,“我只是……以前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有过那种人生经历的人。”
“可能有点感性了。”
陈况分析她的话,停了几秒反应过来,蹙眉:“谢历升跟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乔铃抿住嘴,又开始凶人了。
他查看冻货的标签,最后拎出一小袋五花肉,“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
她半天没说话,看他鼓捣着食材,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乔铃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说:“我在想,虽然你表面很无所谓,但是当初单紫的那句话,给你的影响很重吧?”
单紫上下嘴皮子一碰蹦出来的话,实际对他的伤害很大,以至于间接造就了现在这个有些阴郁,坚决和他人保持距离,非要一个人抗所有事的陈况。
陈况莫测高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洗菜,“还好。”
“如果她不出现,我都快忘了。”
乔铃心里咕哝:骗人,嘴硬男。
她又走上前一步,给他递了个盘子,“那如果我想了解这些事,你,愿意再说吗?”
陈况洗菜切菜的动作流畅,表情里也几乎没有犹豫:“我不知道谢历升是怎么说的,但你不用把我想得太玄乎。”
“其实很简单,父亲肝癌,母亲肺癌,也都没救回来。”
“他们的病也不是无风起浪。”
“我父母是卖家居建材起家的,我爸喝酒喝了几十年,为了谈生意把身体拼了进去,到最后确诊肝癌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意外。”
“我妈。”
他说到这里才有了第一次停顿,偏头看一脸担忧的乔铃,笑了下:“你小时候进过那种老旧的综合建材家居交易城吗?”
“那里面的味道,呛到稍微娇贵一点的花都养不活。”
陈况转回头,眼神也冷了,“我妈在里面卖了十年的建材。”
日日夜夜在不流通的,充满刺激性空气的地方待着,她的肺早就千疮百孔了。
陈况把菜放到沸水里烫,烹饪时的烟火气息和他所诉说的悲惨人事就像是难融的黑白两色。
“他们俩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才拼成那样。”
“结果连报答他们的机会都没争取到,我对不起他们。”
乔铃忍不住拉住他,心往下坠:“不是,你已经尽力了。”
陈况不置可否,拉着她的手往远处带了一下,“别烫着,站远点。”
他煮着两个人的早饭,继续说着从未对人坦白过的心迹。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数学和物理,因为只要发掘它们的规律,耐心求解,就可以稳稳地掌控答案。”
“二十岁以前我对人生的看法一直是这样,只要把一切都做好,事情就会顺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
“但是之后,在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失控了。”
他在病痛和生命面前渺小,可笑,什么都留不住。
陈况微叹,把面条下进锅,平静地嘲笑自己:“我挺自负的,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对吧。”
乔铃听得双腮发酸,嗓子胀得难受。
自己家里的亲戚一直很健康,所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她想,陈况其实也一直在懊悔和自洽中反复拉扯吧。
毕竟他几乎放弃了所有东西,就只想留住家人,却连这个都没办到,然后再一回头——发现自己的人生也早就偏离计划的轨道太多太多,全是遗憾。
因为自尊心太强,陈况可能甚至不敢去想,那些曾经比不上他的人如今会怎么唏嘘他。
“没有人可以把所有事做到最好。”乔铃望着他的背影,“也没有人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试图去做到一件自古以来连书里神仙都做不到的事,确实自负。”
陈况回头,挑眉:“你这话说的,还真不留情。”
乔铃此刻又凑了上去,“可是你尽力了,尽力去做事的人,永远不会令人失望,也绝对不该被嘲笑。”
“更不该怕被可怜。”
“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所有认识的人都切断联系,一个人漂泊到滨阳来吗?”
陈况被她情真意切的目光吸住了,早已死寂的心被撼动,略过一瞬的慌张。
他凝注着乔铃的脸,喉结滚了下。
谢柔茵说得没错,他一早就察觉到了乔铃的好感,却一直像个浑蛋一样转移话题。
他面对她这双眼睛时,大脑是混乱的。
天生擅长计算求导,梳理逻辑的天赋,全都不管用了。
“乔铃,你知不知道。”
陈况冲动上脑,忍不住把压了自己两年多的负担告诉她:“父母全部有患癌历史的话,其子女,极有可能遗传了患癌基因。”
一年多之前母亲去世那会儿,他思考问题的角度悲观到了极致,一直觉得自己迟早也会这么死掉。
说不定比父母来得更早。
既然手里有钱,就干脆不折腾,找个地方随便做点事,就这么耗日子等死,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所以他逃避所有关心的朋友和长辈。
甚至是一直以来无视乔铃追求的原因。
就是因为他知道癌症患者有多麻烦,会给身边人带来多沉重的悲伤。
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出事。
才……
“那你爷爷奶奶是吗?”她突然问,语气很冲:“你外婆外公是吗?!”
陈况被她唬住,缓慢回答:“……不是。”
“所以说这和基因有什么关系嘛!”乔铃有点生气,拿他这么悲观的样子没办法,抓住陈况的衣袖晃来晃去,强调自己的态度:“你也说了,你父母是因为工作环境才把身体搞垮的,既然这样,他们用生命给你上的这一课,你更要好好记住啊。”
“保持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地生活。”
前所未有的角度。
乔铃告诉了他。
陈况大脑嗡了一下——彻底怔在了原地。
原来。
这件事,还可以这么理解吗?
乔铃看他完全成了静止画面,帮他把灶台的火调小了一点,拉着他袖子始终没放手。
“我看过科普,其实每个人身体里都有癌症因子,只不过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激活它,而有的人运气不好,没保护好自己让它恶化了。”
“既然你怕自己也会得病,就好好保养,让它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来不就好了吗?”
“照你的想法,所有人出生那一瞬间的终点都是死亡,那大家都不要做事了,生下来就等死。”
乔铃弯起嘴角,好像多大的事在她眼里都不艰难,对他歪头眨眼:“人活着,就是要让这几十年过得开心,有意义呀。”
“你说我说的对吗?说呀,陈况,你别光看着我不说话。”
陈况被她拉着胳膊晃着,视线仿佛都跟着眩晕了。
他自知自己是个骄傲的人。
却在这一秒,在她面前,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好像能理解,为什么谢柔茵要为了这个才认识两个月的女生,头一次那么严厉地责备他。
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在乎她。
因为乔铃这个人,真的很难不被人喜欢。
第30章 Gum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
Gum·29
与此同时, 乔铃手作店楼下的公寓。
晨光耀眼,卫生间的窗开着,谢柔茵指尖夹着的香烟不断向外飘着柔软的白雾。
她靠着盥洗盆, 盯着窗外发着呆。
…………
夜深时分, 越野车慢悠悠进入街区,在这栋商住两用的写字楼附近兜圈子, 寻找停车位。
乔竞单手转着方向盘,环顾四周,完全找不到空地, 抽空瞥了眼懒洋洋窝在副驾驶假寐的谢柔茵,终于问出口:“那个,店长,有个事。”
谢柔茵半醉半醒地“嗯?”了一声, 声线醉得撩人。
他挠了挠头,问:“你是不是知道……就是, 我妹跟陈况……”
她眯着眼睛看向措辞困难的男人,“你是说铃铃喜欢陈况的事吧。”
乔竞静了几秒,找到了个合适的地方踩下刹车, 扭头看她:“你啥时候看出来的。”
谢柔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最开始。”
“我和小枫搬过来之前。”
作为几乎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
乔竞:“……”
难道真是他耳聋眼瞎?
谢柔茵看他尴尬的神态,颇为好笑, 打趣:“你不会一直都没看出来吧?你这堂哥做得不够细心啊。”
乔竞窘然地摸了摸鼻子,“哎,这……”
“观察力这么迟钝。”她今天喝酒喝得很畅快, 话也比平时多, 咯咯碎笑:“你之前那两个女朋友都是怎么谈的啊,乔竞。”
越野车的两束车前灯照着前面路段边成团乱飞的小虫。
女人纤柔的笑声和车载音乐融合着,巧妙得宛如香烟与烈酒, 混着吞进肚子,醉得直冲颅顶。
车厢里的光线本就暧昧不清,谢柔茵的乌黑卷发被她揉得有些乱,配合着嫣红的唇色,半醉的狐狸眼,更多了朦胧的氛围感。
她五官其实是偏淡的,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妩媚,这种魅力与皮囊无关,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香。
乔竞盯着这样的她,喉咙干得发痒,扶着方向盘的手指渐渐收紧。
很多话,他只敢趁着谢柔茵清醒度稍弱的时候问。
“所以你一直在撮合他们?”
“一点点吧,其实没帮什么。”她交叠着翘起腿,只用脚尖部分勾住高跟鞋晃着,光洁的脚跟和脚踝白得发光。
“要是真的两情相悦,根本不需要外人插手,早晚的事。”
乔竞难以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终于敢问:“所以就是说,你对陈况……”
“没那个意思?”
谢柔茵目光变得古怪,手肘撑着窗边,指尖扶着额角。
“你以为我对陈况有意思?”
“是什么给你了这种错觉?”
心里悬挂的石头落了地,乔竞差点没憋住笑,再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变得轻快:“我就是看你对他挺照顾的,感觉不像普通朋友,而且你们认识时间那么长。”
“这一两年能和你走得近的男人,也就他一个了。”
谢柔茵哼笑一声,“刚才火锅店外面,你也见到我弟了。”
“他是我弟弟的大学同学外加创业伙伴,他可是我弟那个无人机公司的技术股东。”
乔竞听愣了。
啊?
这人有这么牛逼?
“陈况吃了很多苦本就让人可惜,而且他也算是小枫的干舅舅,他对小枫那么好,我不对他好点对谁好呢?” 她说。
乔竞哑口无言,脑子里闪过之前自己吃假醋的种种场景,又想起堂妹的那句【又聋又瞎心眼还小,全世界都是你假想敌行了吧!】
“……”这小妮子,早就知道陈况不喜欢柔茵了。
这么一整,他不纯纯一条傻狗吗!?
谢柔茵睨着他那张表情复杂的脸,挑眉费解:“你居然会觉得我会喜欢陈况那种类型的男人。”
“他人很好,但不是我的菜。”
乔竞酝酿话语,默默偏眼,不敢与她直视,“你也说了,我这方面迟钝。”
“所以?要不是陈况那种的,是哪种啊?”
刚刚舒展的脉搏再次频乱。
似乎因为他的这句话,车里的氛围又浓郁了几分。
谢柔茵看他的眼神稍变,昏黑的眼瞳随着时间醉意更深了,一时间没说话。
说实话。
乔竞的身材和皮相,能在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里排上前五名。
前些年一直都和些精明亦或者自以为聪明的精英男人周旋。
像乔竞这样浓眉大眼,没什么心机,男性荷尔蒙散发得十分纯粹的男人——是有些新鲜的。
他也会跟其他男人一样耍耍帅,偶尔逞英雄,但却一点都不骚。
尤其是揣着一身腱子肉,还总是用那副狗狗一样的眼神期待她。
谢柔茵觉得特别有趣。
不过呢。
她勾起唇,扭头看向车窗玻璃外,勾着自己的领口动了动,叹气:“好热。”
“你不觉得么。”
男女之间眼神的电波,不需要语言就能够心领神会。
乔竞虽然迟钝,但却捕捉到了她扭头前那一瞬间的眼神动摇,莫名的勇气热血上涌。
他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
谢柔茵没想到他会突然凑近,怔了下,往后靠,看着他几乎和自己贴着,然后伸手替她按下按钮,把车窗降下了一半。
室外的冷空气幽幽地飘进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不知是被冷的,还是……
乔竞没有退回驾驶位,而是就这样一手撑着副驾驶车门,一手撑在她身侧。
他壮硕的身板笼罩了谢柔茵的视野。
他眼神暗暗。
“这样,还热吗?”
谢柔茵抬了下翘着的那条腿,膝盖恰好蹭过他跪过来的那条大腿,内侧。
细腻的肌肤与长裤布料摩擦出的窸窣动静,像是天然的催晴剂。
乔竞像是一条得到主人暗示的狗,终于放纵般地低下头,凑近她那张能吸魂的脸。
男人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谢柔茵没有动,眼神始终昏昏的,却也没有多余的动情。
在两人鼻尖碰到时,她抬手撑住他的胸口,吐息幽香:“要干什么。”
乔竞替她将碎发挽到耳后,“不是想要么。”
谢柔茵笑了,指正:“我是说热。”
他笃定:“你想要了。”
她自信的目光闪了一下:“我说的是……”
乔竞垂下眼,似有片刻的自嘲,大手握住她那刚刚乱蹭的膝盖,“是你忘了。”
“今年三月十六号,咱俩在崇京出差,你喝高了,在酒店。”
他摩挲着她滑腻的膝盖,抬眼询问:“你一点都没记吗?”
碎片化的记忆袭来,谢柔茵怔忡,缓慢眨了下眼睛。
她从不忽视正常的欲望和需求,生下小枫以后多是自己纾解,不过如果偶遇了露水情缘她也不会多在意。
本以为那晚是个陌生人,毕竟第二天房间里只有自己,醉得直接断片,只记得对方的手和嘴技术绝佳,她很久没那么舒服过。
没想到是。
“我们……”这次换她变得迟缓。
乔竞闷了一口气,看她的眼神有些幽怨,“那晚上,你就是这么蹭我,搂着我,一直蹭。”
“你想要,柔茵,这次我没猜错吧。”
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微妙。
谢柔茵想过,如果不打算给他什么交代,就干脆保持最后一层距离一直当朋友和合伙人。
却没想到,这层关系,早就在半年以前被她亲手捅破了。
这男人,半年来,都是在用什么态度面对她的啊。
没有今晚,他难道打算憋一辈子不说?
谢柔茵眨眨眼,往日里的成熟和运筹帷幄碎了一角,大脑迅速转动思考要怎么解决当下的状况。
然而已经有点赌气的男人不打算她考虑清楚的时间,俯首,对着她的唇吻了下来。
尝到她口腔里的香,乔竞快感冲脑,差点按不住自己。
吻一触即发,成年男女最后的理智被果断甩掉。
谢柔茵一边懊恼,一边逐渐被身体各个地方发痒的躁动所吞噬,搂住对方的后颈,主动带着他的大手,让他攥住自己的心跳。
两人喘息急促,谢柔茵偏着头,享受乔竞吮着脖颈的舒爽,字音碎碎的:“……把车停好……去楼上。”
乔竞吮吃的空隙停下,拒绝且提醒道:“就在车上。”
“小枫还在家呢。”
谢柔茵莫名被这句话激到,小腹热流一阵。
激烈又短暂的吻中断,乔竞直起身,回到主驾驶,车钥匙一按——车灯全部熄灭。
越野车后座的座椅是可以一百八十度放平的,与床榻没什么两样,他探过去抱起她,呼吸粗到溢出颗粒感:“后面宽敞。”
气氛到这里了,喝醉的人也没什么思考力,谢柔茵想着,就算是发生什么也没关系。
反正红线早已越过,50%和100%的差别不过是容纳一个乔竞而已。
然而,就在乔竞先于她平躺下那刻,谢柔茵还是有些诧异。
乔竞呼吸和眼神全是乱的,也早已在她的目睹下高高耸起了自己,不过却好像完全无视了自己火烧火燎的欲望。
他握住她的大腿,轻轻往自己脸上拉,催促:“坐上来吧。”
“跟上次那样,够么。”
谢柔茵的理智彻底绷断了线。
他那高鼻梁,还有那粗粝且灵活的舌,有力的手。
她的身体记得。
…………
咚咚。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谢柔茵被燃到指尖的烟头烫到,回神,看向卫生间门外。
卫生间门外传来小枫嫩嫩的嗓音:“妈妈,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谢柔茵赶快掐了烟,把烟味往窗外扇了扇。
小枫推开卫生间的门走进来,皱眉,“妈妈,你又抽烟啦?”
“嗯,昨晚没睡好。”谢柔茵拿起发绳,准备给女儿梳头发:“时间还早呢,不睡了?”
“今天是我们小组做值日。”小枫在妈妈身前站好,接水刷牙。
她看着镜子里的妈妈,担心:“妈咪,以后可不可以少抽烟?”
谢柔茵温柔答应:“嗯,好。”
“抽烟对肺特别不好。”小枫像个小大人一样苦口婆心:“小况舅舅说,他的妈妈就是肺生了病,肺生病的话,会特别痛苦。”
她微笑,打算给女儿梳个羊角辫,“舅舅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小枫得意:“是呢,我和小况舅舅是好朋友。”
“用滨阳话说,就是贼铁!”
谢柔茵被女儿逗到,弯着腰笑了,好久都没停下来,
小小的单身公寓回荡着母女俩的嬉笑声。
…………
过了两天,晚上九点整。
乔铃今天关店比平时早,闲来无事决定去epic转一圈。
从那天晚上之后,她没有主动提那两个吻,陈况也没有说什么。
不过两人在家里的氛围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能感觉到。
真正的暧昧期,好像正在进行中。
这就让她脑子里几乎被陈况填满,总想每天多见他一会儿。
没想到进了酒吧,还没来得及和陈况打招呼,先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单紫。
她又来了。
单紫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和乔铃隔着远远对上视线。
乔铃窘然,不太自然地对她点点头。
陈况在调酒台里,看到她俩对了眼,作势要过去,却被谢柔茵一把拦下。
他疑惑,谢柔茵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眼,“有些事,你们男人别插手的好。”
“女生有女生的交流方式,放心,她们是很文明的人,不会打架薅头发。”
“你的小铃铛也不会受委屈的。”
陈况回到原位,冲洗抹布时摇头失笑:“小铃铛是什么昵称啊。”
谢柔茵很满意,“多可爱啊,而且铃铛声一响,心里的褶子全都展开了,她就是这样讨人爱的女孩子。”
…………
乔铃在她对面坐下,看她面前已经空了两个杯子,“才九点,酒还是要慢慢喝。”
单紫终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乔铃被盯得发毛,摸了摸脸,犹疑:“……脱妆了?”
单紫这才笑道:“没有,还很完美。”
“那天我看到你们一起回家了。”她落寞垂眸,把情绪全都隐忍下去,“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他女朋友。”
“呃……”乔铃摸了摸耳朵,有点心虚,还是诚实解释。
“其实还不算。”
“但我看得出,陈况很喜欢你。”单紫默默在心里补充后半句:和当初他对她的那份好感,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如果陈况没有遇到你,说不定我还有机会弥补。”她很坦诚,毫不介意对方也许会鄙视自己。
“如果他家里没出事,我们也许不会错过。”
单紫攥紧手指,“因为我当时……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几天过去,得知一切的乔铃已然明白陈况的优秀和魅力。
像单紫这样的女生对他多年不忘,她觉得一点都不夸张。
可是大学时期的陈况,和现在的陈况。
已经是两个人了。
她和单紫追求的陈况,是两道不同的影子。
“原谅我说句不好听的。”乔铃模样怯怯的,可说出来的话又狠又真实:“即使他家人不生病,你和他也不会长久。”
单紫愣住,眉头渐渐皱起。
她盯着自己扣动的手指,“我听陈况说了你们的事,只站在观众的角度看……”
乔铃抬起头,直视对方:“你们分手,不是因为他爸爸生病,是因为你自私。”
“就算没有那件事,你和他迟早会因为你的自私决裂。”
单紫哽住喉咙,一时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是人都会犯错,也会成长。”她点到为止,“所以陈况才没有记恨你吧。”
单紫肩膀塌了下去,漫无目的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似乎终于得到了一点意义。
她其实最不想听陈况的现女友捅破这个道理,却又心服口服,辩驳不出。
半晌,她把眼前这杯酒的最后一口喝下去,拿起自己的包,对乔铃告别:“你说得对,就这样吧。”
“我明天要回南城了,有机会再见吧。”
乔铃看着她越走越远,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这时收到一条新微信。
【Gum:我去和她说两句话。】
她一怔,和走到酒吧门口的陈况对上一眼。
乔铃忽然害羞,假装很自然地点点头。
我还管你跟谁说话呀,这点事报备什么。
“不错啊,没想到你这么会说。”有点耳熟的悦耳嗓音靠近。
乔铃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谢历升,他接替单紫坐在她对面,“我也明天的飞机,回家了。”
“你也要走了?”她讶异,“还有……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到你。”
“刚才在卫生间。”
谢历升端着玻璃杯,食指腾出来指着她,提醒:“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乔铃眨眼。
谢历升眼皮一耷,猜到她忘了,不耐。
“帮我劝他跟我回秦南搞IT啊,当个正事办行吗,乔小姐。”
…………
得到了允许,陈况出了酒吧,跟上了单紫的脚步。
单紫在等出租车,看他出来,叹气:“怎么,你们还想轮流教育我?”
“没,送送你。”
陈况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拆开塞进嘴里,只是说:“好好的。”
她板着脸色,攥紧包包,没忍住问:“所以你到底喜欢她什么?长相吗?”
“以前不知道你原来喜欢萌妹这款的。”
陈况懒洋洋站着,低头勾起笑,“嗯,为什么呢。”
“不清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了。”
单紫心口骤然一堵,眼睛胀得难受,“你……”
“爸妈走了以后,我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留不住,特别废物。”他决定向对方说出真心话。
“所以就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索性什么都不去留。”
“但是现在。”陈况的眼神显然是在想某个人的脸庞,“我有点改变想法了。”
当初的他太骄傲,也太逞强。
最关键的是,不够喜欢对方,所以从没对单紫坦承自己,他也有他的不对。
单紫听到这些,好像挤压多年的丝丝委屈得到了慰藉。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对方伤害过自己,推拒的话也会说得温淡一点,容易接受一点。
见单紫红着眼不说话,陈况抄着兜,叹息,又说了句:“别在意了。”
“我其实没怪过你。”
单紫终于掉下了泪,扭头迅速擦干。
陈况把薄荷糖咬碎,看向单紫,“你放不下的,是你在脑子里美化过的陈况。”
他摇摇头,“那不是现在的我。”
来接人的出租车缓缓靠近。
单紫咬牙,像赌气一样对他喊话:“你最好永远都这样,没有后悔的时候。”
“我一定会比你幸福的,陈况,我会爬到你望不到的高度,而且会找到一个比你还优秀,还非我不可的好男人。”
这个瞬间,她又好像回到了大学时明媚骄矜的样子。
一点小事也要比个高下。
陈况终于舒展眉宇,揣着兜目送她,牵着笑:“祝你成功。”
单紫抹去那两行不争气的眼泪,再也没回头地走了。
当天晚上乔铃没有在酒吧等陈况下班一起回去,而是待了一会儿就先走一步,按照往常周六日回父母家住。
乔铃不是没看到自己走的时候,陈况那幽幽的,似乎想暗示她留下一起回家的眼神。
她虽然也心痒痒的,不过看到他欲求不得还是暗爽居多,毫不犹豫地走了。
这是不是就叫欲擒故纵呀。
嘻嘻,追求一个脑袋灵光的男人,连带着自己都变聪明了。
…………
入秋以后滨阳的气温升降反复,昨夜温度高到幻视夏天的时候。
家里又忘了开窗,陈况窝在沙发床里睡得燥热,梦一场接着一场没断过。
他睁眼,场景又回到了吃火锅喝醉的那晚。
而乔铃就趴在他的怀前,清凌凌的小鹿眼望着他,像一种最自然的勾引。
【陈况,你想不想对我做点什么。】
她的眸子湿漉漉的,发丝也有些湿,像是刚洗过澡。
身上的睡衣贴着皮肤,微微透出肌肤被热汽蒸出的粉色,以这种姿势跪蹲在沙发边,像颗可轻易采撷的苹果。
陈况忍不住伸手,手指触碰到她软如水的面颊,指腹划动,按在她朱粉的唇上。
太软了。
他控制不住疯涨的欲望,加重力度,捻揉她的双唇。
乔铃似乎有点被揉痛了,皱着眉开口:“陈……”
结果趁着她开口叫疼的空隙,陈况的拇指恰好探进了她的唇内。
一片溽热的柔软包裹住了他的指腹,陈况眼皮倏地抖了抖,再也不压抑自己,单手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欺身而上。
乔铃被按进沙发里,身上的睡裙褶皱露肤,仰视他的目光虽然有几分畏怯,却也敞着双臂期待他。
她娇小到他随便几下就可以吃干净。
陈况心跳得钝重。
想弄脏她,让她浑身上下沾遍他一个人的味道。
陈况托着她的后脑,既虔诚,又以猎捕的姿态伏身,与她耳鬓厮磨,回答。
“想,一直想。”
话音落下,陈况捏住她的下巴,对着那张嘴唇发狠般吃下去——
…………
陈况额头一绷,闷哼了一声,忽然从梦里被热醒。
他被窗外刺眼的清晨光晃到眼,烦躁地把毯子拉高,盖住视线。
毯子长度有限,盖住了头部上半身,下半身就没有了遮盖。
过了几秒,陈况拉开毯子,垂盯自己那灰色睡裤的阴影隆起。
“……”
有多久没这样过了?
他叹息,索性又把眼睛盖上。
不管它一会儿也就下去了。
“……”然后再次酝酿睡意。
公寓里安安静静,乔铃买的卡通时钟在鞋柜上悄悄摇摆着秒针。
过了一两分钟,陈况心烦意燥地拉开毯子,盯着自己那……陷入沉思。
下不去?
脑海不断重复着梦境里乔铃的动人姿态。
男人的恶劣,侥幸,还有偷偷摸摸的欲望一齐涌上头。
乔铃不在。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陈况想着这些,最终还是忍不住,捞起毯子盖住下半身,同时右手也跟着埋在毯子里……
……
断断续续三十多分钟后,才把手重新抽出来。
波澜平息。
独处的男人盯着天花板,喘息还很重。
仿佛在享受脑补和身体运动双重兴奋后的余韵。
陈况看了眼右手掌心,腮颊绷了绷,偏开眼讽刺。
操。
像什么样子。
过了几秒,他卷起腰腹起身,抽着纸收拾,打算一会儿把睡裤和毯子一并扔进洗衣机。
然而就在这时,大门突然传来门锁解开的声音。
陈况动作停住,眼刀射向玄关。
乔铃拎着早饭袋子欣欣然进来,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偏头讶然:“哎?你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我有工具落在家里了,本来都快到店里了,又折回来拿。”
她懒得换鞋了就直接踩进来,扫见茶几上,地上散落着好几坨白色的纸团,纳闷:“你擦什么呢?用这么多纸。”
陈况喉结一紧,迅速把那些纸扔到垃圾桶,淡定扯谎。
“哦,杯子的水洒了,刚刚在收拾。”
乔铃站在原地,点点头,把早饭放在餐桌上:“那我先走啦,还着急去开店呢。”
说完回卧室拿了工具箱,像只小雀蹦蹦跳跳又离开了家。
房门被关上,陈况绷直的肩线松下去,啧了一声。
干坏事,果然遭报应。
…………
然而。
刚刚一脸天真离开的乔铃此刻站在电梯口,死死捂着嘴,脸红得赛过番茄。
她回头看着家门,又羞愤又尴尬,还恨自己脑子转得太快,懂得太多。
他,他……
陈况,刚刚是在……
乔铃双手捂住脸,无声尖叫。【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