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那今夜换个唇?
“现在是青天白日。”赫连时揽住她, 笑得宠溺。
“那那就等晚上。”乔菀咬唇,按着他的手微微出汗。
“好,菀菀邀请我, 那我肯定不能拒绝。”赫连时又道,“今早有好消息, 水渠已经挖通,引的是北城干净的水源。”
乔菀面色一亮:“那瘟疫是不是可以更快地得到控制, 毕竟这瘟疫传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卫生问题。”
“那当然,不过最要紧的是”赫连时停顿, 一双黑眸牢牢锁着乔菀, 凑近她耳边道, “有足够的水,就不用担心没有水洗褥子了, 可以放开点。”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乔菀脸热,他在耳边的气息如同火舌一般舔舐着她耳朵。
“总之总之都是好事。”乔菀悄悄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手装模作样地放他肩头上挡住他。
赫连时见她眉眼中含泪带羞的,既心疼又怜爱。
他抬手轻轻接住她眼睫毛上的一滴晶莹, 这滴泪水干净透彻得仿佛从春日的桃花上新鲜掉落的一样。
他想起来他们在檀香楼遇见的时候,也在春日, 京城的花儿多, 自从与她表明心意后, 他便会日日早起为她折花, 她尤其最喜那一抹盛开的海棠。
怒放的海棠在她发间,显得她格外明艳好看。
他突然想为她在冬日中植一盆海棠。
给她一个惊喜, 她一定会很开心。想到她戴着自己亲手为她种的海棠, 对着他羞羞涩涩地巧笑,他心底里浮起一阵甜蜜。
他眼神挪到她发间, 眼里含笑,乔菀以为他又笑话自己,捶了一下他胸口:“将军又在笑话我不成?”
“没有,我怎么舍得笑话你,护着你都来不及。”赫连时摸摸她耳垂上的东海明珠耳坠,还有发间的簪子,又掐掐她瘦弱的腰身,她穿的,用的都是他给的。
她如今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有了他的影子。
他肆意侵入她生活的每一寸,占据她的心,占据她的身体,互相拥有彼此。
这是一件极好的,极幸福的事情。
乔菀依偎在他怀里,受着他的抚摸和眼神怜爱,勾着他的手不自觉紧张地弯了弯。
“乖,今日你就在军营里陪我,勿要再去医馆,白子期与我商量好,你把药配好后,我派人快马加鞭送到百姓手里,这样也能保护你。”赫连时勾勾她的鼻子,温声哄道。
“好,还是将军考虑的周全。”乔菀皱了皱鼻子,蹭着他手指。
“我去忙事情了,你就在这里把药包弄好,之后再让人送过去,好吗?”
“好。”乔菀蹭了蹭赫连时的腰身,眼里尽是娇憨和依赖。
待赫连时走后,乔菀摸摸发烫的脸颊,等着旁人将要包的药送来。
等到日落西山之时,乔菀已经按着白子期治疗瘟疫的药方子弄好了上百个药包,让人送到医馆去。
她揉了揉酸疼的手,看着斜斜照进来的阳光一寸寸冷下去,夜又凉了。
军中的大锅饭菜不及将军府的精致,不过乔菀并不嫌弃这些,她握着筷子,一点点往嘴里喂饭。
赫连时还没来,许是他军务太过繁忙,她用手碰了碰为赫连时准备的饭菜,碗壁有些凉了。
她嘴里嚼着最后几口饭菜,端过赫连时的饭菜放到烧的正旺的炉子旁存着温度。
她目光落在跳跃的火光上,烤着火的暖意,思绪飘远。
等赫连时忙完回来,就看见乔菀坐在炉子边,发丝低低地用一根素白的发绳扎着,簪子被她放到一旁的桌上,她头微微垂着,身上的红色披风衬得她白皙的脸庞在火光下更为灵动。
她安静得像一幅美人画,不沾染半分俗气。
“在想什么呢?”赫连时的声音从乔菀身后响起,等她想要回头时,已经被男人揽在怀中了。
赫连时目光落到炉子边捂着热气的饭菜上,嘴角微微勾起,低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低声道:“菀菀对我真好。”
“我在想将军。”乔菀转身,拢住赫连时弯下的脖颈,与他对视。
赫连时眼底有淡淡的乌色,她心疼地抚了抚,软声道:“将军今日军中的事情还很棘手吗?”
“不棘手,比先前顺利多了,现在就等着白子期的药方发挥作用。”赫连时说着,一手端着温热的饭菜,一手牵着乔菀的手到桌旁。
乔菀摸摸赫连时的手心,低头看着自己被草药染成黑色手指,突然笑起来。
“现在我的手和将军一样粗糙了。”她掩唇。
赫连时捧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眼前,看着她被草药汁染色的手心,心底里划过心疼:“包药弄了一日?手酸不酸?”
“嗯,有点酸疼,但是如果能让更多人尽快吃到药,那瘟疫就能快点好起来。”
“会好起来的。”赫连时见她眼底里依旧泛着淡淡的失落,忙安慰道。
“好,我相信将军。”乔菀抬眸看着赫连时的眼,试图找到一丝肯定。
赫连时看着她,眼里满是希冀和胸有成竹:“我会将这件事处理好。”
他敛眉继续埋头吃饭。
“那将军今日处理什么到这么晚呀?”等到赫连时吃完饭,乔菀又忍不住开口问。
“我派人打听到了那个故弄玄虚的道士的下落。”说这件事情,赫连时语气骤冷,但看向她的眼里依然透着柔意,“别担心,这事情我会弄好。”
他垂眸,压下眼底的怒意,所谓的道士不过是吐蕃公主令月派来的探子。
令月先是让道士治好几个所谓的“病人”,接着让散播出乔菀是神女,利用枫叶城崇拜祭祀的心理,将乔菀推上风口浪尖,让他陷于百姓和乔菀的艰难抉择之间,若他选了百姓,失去乔菀,之后便会一蹶不振,那也无力掠夺后面的城池;而倘若他选择乔菀,放弃百姓,他必然会失去民心。
可令月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会为了乔菀,放下身份和尊严,向枫叶城诸位下跪,求一个机会?
所有人都在低估他和她的情谊,他偏偏要告诉所有人,她会是他唯一的挚爱。
“好,那我等将军好消息。”乔菀知晓赫连时不让她细细了解此事的原因,最近烦扰她的事情太多了,若是再告诉她多的,她也难免会一直多想。
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相信他。
“刚刚我让厨子烧了一大锅的热水,今夜菀菀可以洗一个舒心的澡了,放松一下心情。”赫连时不再去想军中的琐事,拦腰抱起乔菀把她放到浴桶里。
“衣服还没脱,将军也太猴急了!”乔菀笑闹着拍他的手,手忙脚乱地解下披风和厚重的衣裳。
水汽氤氲,缺了在将军府时的沐浴花瓣,却多了几分彼此的珍重和情谊。
赫连时不急着闹她,拿过桃木梳子一点点为她梳着发丝,软声道:“这几日你太辛苦了,让你随着我在这儿受苦,是我的错。”
“将军不必如此自责。”乔菀泡在热腾腾的水里,任由暖意穿透五脏六腑。
赫连时梳发的动作不似舞刀弄枪的粗人那样粗鲁,而是细细将她打结的发丝先用手理清楚,才用梳子往下梳着。
“这样的力道可不会弄疼了你?”他轻语。
“不会,将军如此,倒比我自己梳发还要温柔。”乔菀勾唇,拿过一旁的镜子仔细看着自己的脸。
她擦了擦镜子上的雾气,微微挪动镜子,直到看见赫连时那张认真的脸,嘴角荡漾着甜笑。
赫连时抬眼,在镜中窥见自己,目光一转,又看见乔菀弯起的嘴角:“怎么样,为夫伺候的夫人还舒服吧?”
“倒像个将军府里的一等丫鬟。”乔菀打趣道。
“一等丫鬟不好听,我要做暖床丫鬟。”赫连时见她发丝梳的差不多了,将梳子丢到一旁,望着水中的人儿,眸中欲色更甚。
乔菀趴在浴桶旁边,水汽笼罩着眼眸,像一只温驯的麋鹿。
她眼神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赫连时,见他轻解衣裳,摘落腰带,露出好看的上身。
“将军要进来一起吗?”她搅动着水面,没了花瓣遮挡,水汽朦胧下的春色如春日柳絮般撩动着赫连时的心。
“白日里都说了,菀菀盛情邀请,不容我拒绝。”
浴桶里的水面又涨了一寸。
乔菀感觉水下好似有蛇在游走,缠住她的腰身,把她带到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她确实是做足了准备的,可靠在赫连时怀里,还是被男人眼里的欲色撩拨得心慌。
他拉过她的手,细细摸着她手心的纹路,沾了水,替她慢慢揉搓着白日里沾上的草药汁。
“等回将军府,我去寻最好的护手膏给你,我知你最爱这双手,也最喜欢用这手抚琴,必会弥补好你。”赫连时将她手牢牢捂在手心,沉吟一会,拿起来亲了一口。
他含着她食指的指腹,唇舌慢慢侵扰着,眼却灼灼看着她的眼。
“将军是要吃了我才罢休。”乔菀指尖被他舔舐得发痒,想缩回去,又被他狠狠拽回去。
“上次说亲脖子不行,这次我们换个地方?”赫连时松开她,低低笑道。
乔菀脸一红,他怎么把这事记得这么久?!
“我好像记得菀菀说嘴会被亲烂,那今夜换个唇?”
不等她拒绝和遮挡,赫连时的手已经
“不,其实嘴也是可以的。”乔菀弱弱道。
“菀菀不喜欢我伺候?”赫连时顿住动作,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那菀菀伺候我?”
“什么?!”乔菀有些懵,她要如何伺候男人?
“帮我?”
“才不要!!!”她哪里敢碰他那里,滚烫又
第62章 男人鼻梁越挺
“那我伺候你。”赫连时俯身靠着她, 笑得胸腔震动。
乔菀抬头,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高挺的鼻梁,忽然想起来话本子里写的——
男人鼻梁越挺
“怎么脸突然这么红?”赫连时湿漉漉的手蹭了蹭她的脸。
乔菀咬唇, 清晰地感受到水下他躁动不安的
话本子诚不欺她!
正想着,她已经被男人压在水下, 他只给她露在水面上喘息的机会,手和肩膀都被他死死按捺着, 撑在硬硬的浴桶壁上。
“唔”
她感叹,幸好今晚吃的多, 否则怎么受得了他这样折腾?
“大吗?”赫连时突然邪笑着开口, 眼底里的温柔荡然无存, 带着明晃晃的调戏。
“什么”乔菀受不住嘤咛,大口大口喘着气。
“为夫的难道不能让菀菀满意吗?”他用力, 她嘤泣。
“没见过别人的,怎么知道将军的大不大?”乔菀咬唇, 指甲在他肩膀上抠出一小块红色的月牙儿。
“嗯?还想看别人的????!!!”
“没有,我可不敢, 将军这样小心眼。”她看着他眼底的震惊,笑得更欢, 趁他不备, 手挣扎着从他掌心逃出。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就喜欢看着他发疯地把她抓回去, 这样才能更深刻地体会他迫切的爱。
果然——
“不许逃,给我回来。”她手腕又被赫连时扣住。
“哐当”, 玉镯子撞在浴桶壁上发出脆响。
乔菀对上赫连时急切的眼, 笑得狡黠。
赫连时知道这点力道还不足以让她难受的跑,分明就是她最喜欢的点, 这时候她故意躲他,只有一个原因。
玩他呢,把他当狗溜。
不过无所谓,他乐意给她当狗。
如果是舔狗就更好了。
“菀菀这么喜欢玩?”他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看得乔菀心里发毛。
“将军要怎么玩?”她虽然心里发毛,心底里还是痒痒的。
毕竟他体力又好,伺候的也周到。
她紧张地看着他的脸,眼神飘来飘去,又落到他生的块块分明的腹肌上。
赫连时把她的手松开,又把她的手挪到他肩膀上。
她的一截白藕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格外显白,被他带到怀里如同一只被大灰狼揣在胸口的小白兔。
“眼尾怎么这样红?”赫连时低头吻了吻她泛着桃色的眼尾,按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
“我也不知道”乔菀捏捏他胸口,语气软乎乎,“那将军喜欢吗?”
“比抹了胭脂都好看,我自是不甚喜欢。”
“哗啦!”
赫连时抱着她出了浴桶,乔菀手忙脚乱地想找些遮挡的物件,浑身上下除了湿透的发,什么都没有。
羞得她整个人贴着赫连时更紧,缠着他身上的暖意。他把她裹在薄薄的衾被里,擦去她身上的水渍。
他的手顿在她肩头的疤痕上,这道疤痕是乔菀为他运送物资时候被绳子勒伤的。
“还疼不疼?”赫连时伸手摸着这道和月牙一样的疤痕,在她无暇的肌肤上有些突兀。
“不疼。”乔菀仰头,眼里还带着泪珠,却倔强的不让它流下来。
赫连时眼底里漫着晦暗,是他不好,让她受伤。
乔菀见他眼底失落,知他又是在责怪自己。
“将军回府后给我准备最好的药好不好,我不想留疤。”她勾住他腰身,撒娇道。
“好。”赫连时垂眸,轻轻吻了她肩上的疤痕,与她脖颈交错间,一滴怨恨自己的泪水悄然落到枕间。
忍住眼泪的间隙,他又听见乔菀温声道:“到时候我也给将军抹抹,我也很心疼将军身上的疤痕。”
“心疼我?”赫连时一愣,蓦然反应过来,自从父母走后,乔菀是第一个说心疼他的。
“菀菀不嫌弃我身上打仗落下的疤痕恐怖难看?”他一顿,直白道出心中所想。
她却笑起来:“我从来都不觉得这疤痕难看,第一次见将军身上的疤痕,心口只有心疼,再说了这疤痕是将军的立下赫赫战功的荣耀,我喜欢得很。”
旁人图赫连时一身战功,图他满门荣耀,图他生的好看,过去有不少女人也向他示好,可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怜他,可以抛开一切爱他。
只有他的菀菀和别人不一样。
她的琴懂他,她一颗玲珑心也与他心意相通,就连房事上也与他琴瑟和鸣。
叫他怎么会不动了心?
“菀菀对我为何如此好?”他动情,指尖绕道到她发间,动作愈发缠绵。
“因为我心悦于将军呀。”烛光晃动下,她一双明眸弯起,如情蛊般牢牢锁住他的心房。
也许魏晗那情蛊当真下到他心里了,叫他深深陷入她一颦一笑间。
“想要将军亲亲。”她蹭上来,弄得他抓心挠肝的。
“好。”赫连时声音哑下去,“想听你和我说好听的话,又想亲你怎么办?”
“那都依将军的。”乔菀声音小下去,捂着的手主动挪开。
他俯身,她扯过衾被遮盖住脸,不敢看他。
“甜甜的。”良久,乔菀脚趾都蜷缩在一块,眼角憋出了泪痕,赫连时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耳语。
“真的那么甜?”她从被子里悄悄看他,正好对上他乌黑的瞳仁。
“是呀,菀菀对我来说,就是甜甜的糖。”赫连时不会说情话,有些话说的直白又羞人。
“今日前半夜暂且不睡了。”
床幔落下,一室旖旎。
次日,乔菀撇撇嘴,看着凌乱的床榻,嗔了一眼赫连时。
“我没法下床走路了。”她闷声,整个人伏在被子里。
“那我帮你揉揉?”赫连时边替她拿了新的小衣,边给她端茶水。
“不要,哼。”她轻轻踹他一脚,捏着小衣,鼓着脸,“将军肯定又要乱来。”
赫连时轻笑,端着茶水慢慢喂她,软声哄着:“那我喂你喝水总行了吧。”
等到二人温存好,赫连时也起身准备出营帐。
一小兵急匆匆地赶来,步伐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身后还跟着年迈的城主,见城主刘清河眼中含着怒意,赫连时心知有事发生。
刘清河面色不善地看了眼站在赫连时身旁的乔菀,压下心中的怒气,直言道:“将军夫人昨日包的药可有经过他人之手?”
乔菀蹙眉,仔细想了想昨日包药的情景,摇摇头道:“城主,昨日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将草药装进药包里了,之后交给旁人送到医馆,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不知?那你可知有几百号患了瘟疫的百姓,用了你的药之后,上吐下泻,现在还在医馆门口苦苦哀嚎?”刘清河自恃德高望重,和晚辈说话起来自是不留情面。
他继续道:“莫说有没有经过他人之手下毒,前几日我们要将夫人当做祭品,难保夫人不会怀恨在心,想要加害枫叶城百姓。”
赫连时冷着脸,一把将乔菀拉到身后,对刘清河道:“刘老,这药并不止经过我夫人一手,还请将事情都调查清楚再下定论。”
刘清河敲了敲拐杖,神色阴沉:“那还请赫将军尽快查清这事情,若真是夫人,将军也莫要徇私,千万别寒了枫叶城百姓的心!”
刘清河又抬头看着乔菀,面露鄙夷:“夫人金贵,将军又宠爱的很,接下去就不劳烦夫人为我们这些贱民弄草药了,省的脏了夫人的手,也寒了百姓的心!”
乔菀欲言又止,藏在袖中的手捏成拳头又无措地松开。
她想为自己解释,可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刘老,我夫人向来善良,定不会做出这般苟且下流之事,此事我会尽快派人查明。”赫连时见刘老佝偻的背,眼底不忍。
可菀菀一向最是善良,绝不可能是这种人。
刘老依旧摇头,冷冷道:“这一次吃了药的人都上吐下泻,我找白军医看过了,每一份药剂里头下的腹泻药分量都差不多,又让人不会有生命之虞,又能让人饱受折磨,这般精准的药量,除了通医术的夫人,我都不知道还要怀疑谁。请将军收起对夫人的怜爱。”
赫连时皱眉,如此看来,这凶手更不可能是乔菀,明摆着是有人故意要害她,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多线索都直指她?
一切都像有人故意为之。
可真正的凶手却将自己抹的没有一丝痕迹。
“我自是知晓刘老的焦急,但此事没有查明之前,还请勿要轻易论断,这一切太巧了,我不相信会是我夫人做的。”赫连时正定神色,眼中没有半分对乔菀的怀疑。
不等刘清河继续说话,营帐外头传来一阵躁动。
傅修明在外带着一队将士们拦着激动的百姓,以免百姓暴动。
“妖女,妖女出来!”与先前喊乔菀“神女”不同,自从吃了乔菀包好的药上吐下泻后,这些百姓心中就埋下了惩处妖女的心思。
神女无法祭祀,那么妖女总要除了吧?
若不是她一直赖着赫将军,让赫将军色欲熏心,这瘟疫早就解除了,哪里还要等到今日,拖累的一众人苟延残喘。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在天灾人祸面前,哪怕有一丝能够快速解决痛苦的希望,就算再离谱,人们也会和疯了一样去追求。
病魔最容易摧毁人的心智,击溃人心中道德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开始只是少数人防线被击溃,后来渐渐鼓吹起越来越多心志不坚的人,接着总有人在跟风,久而久之,人们也信了离谱的方式能够解决问题。
原始,疯狂,不带着人性。
架着所谓的“妖女”,“神女”,以满足自己心中对生的渴望。
赫连时拉着乔菀的手心,先不说如何解决问题,他心中已经想好了好几种让乔菀逃跑的法子。
旁人不在乎菀菀的生死,可他在乎。
第63章 他不护着她,谁来护着她?
同时乔菀忽然腹痛难忍地蹲下, 面如土色。
刘清河睨了她一眼:“夫人这是要装作柔弱逃过众人的声讨吗?”
“我没有”她咬着牙,手指深深嵌入掌心,一阵恶心涌上胸口。
赫连时顿时慌了, 也顾不上旁人的目光,拦腰抱起她去了榻上。
“怎么了这是?”他摸摸她的额头, 替她掖好被子,温声道。
“肚子疼, 还特别想吐。”她难受地皱着眉,手抓着腹部处的衣服, 缩在衾被里。
一个念头瞬间在赫连时脑中冒出——
怕是药材送来菀菀这里的时候已经被下毒了。菀菀和这些药接触了整整一日, 这些药便慢慢入她体内。
他脊背一阵发凉, 若是这样,她接触到的泻药是患者的几百倍, 恐怕有生命之虞。
“来人,快去请白军医!”赫连时失声, 无措地握住乔菀的手,碰到一手的冷汗。
乔菀只觉得自己腹部烧的难受, 整个人好似被裹在一团火里,五脏六腑被炙烤地想全呕吐出来。
昨日碰到草药的手指也灼烧得疼, 如同抓住锋利的荆棘般割手。
“疼。”赫连时把她抱在怀里, 她抽噎着摸着他身上冰凉的甲衣, 缓解手心的灼烧感。
“要冰块”乔菀的手在他甲衣上冰了一会, 甲衣被她捂热,又是温温润润的感觉, 让她更加烦躁。
她想呕, 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去弄些雪给你,等我。”赫连时阴沉着脸, 撩开营帐去外头亲手捧了一大把雪,他扯下衣摆的一块布,仔细将雪揉成雪球用布包好。
试了试用布裹好的雪球温度,不至于冻着她的手。
刘清河和一干百姓面色冷淡地看着赫连时做这一切,他们都认为赫连时疯了。
傅修明拉住他的手,淡淡道:“你与乔菀莫不是在演戏?”
“怎么,连曾经说过喜欢她的王爷如今也不相信她?”赫连时心底里更寒,怕是除了他,无人相信乔菀的清白。
“王爷,末将从不开病人的玩笑,也不会胡乱玩闹。”赫连时用力扯开被傅修明拽住的袖口,头也不回地进了营帐。
“将军,我一个人好害怕。”见赫连时进来,乔菀忍着疼,偎在他身上,泪水簌簌掉落,打湿他的衣角。
“别怕,我在这,呐,你捧着这个,手心是不是会好些?”赫连时一手把用布裹着的雪球递到她手心,还有一只手隔着衣服替她轻轻揉着腹部。
乔菀低头,看见他被冻得通红的手,心底里好似被万根发丝捆住一般勒得生疼。
他手上的剑伤也被冻得裂开,许是身体太疼,乔菀几乎要感同身受赫连时手上的疼。
傅修明撩开营帐,大步进来,见乔菀确实疼的死去活来,才真正相信了赫连时的话。
他们没在演戏,那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着一切?傅修明环视了一圈营帐外的人,耳边还响着乔菀埋在赫连时怀里的哭声。
该死,不知道为什么乔菀的哭声砸在他耳朵里,搅得他心烦。
明明是他先放弃她的,要把她推出去平住悠悠众口。
白子期提着药箱,身后还跟着几个背着箩筐的男人,从远处快步跑来。
傅修明见到白子期来,不知为何,心中的紧张突然缓和了几许,甚至为乔菀能被医治而高兴。
他早想好了,若是这瘟疫一直不缓解,百姓暴动,他便顺应民心,用乔菀当着祭天平民心的祭品。
至于赫连时,他是王爷,赫连时不能不听他的。
可他的心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白子期匆忙对傅修明行礼后,提了药箱进了营帐。
“将军,让我看看。”白子期捏了帕子搭在乔菀的手腕上,隔着一层床幔细细把脉。
赫连时抱着乔菀,脊背靠在榻上的梨花木上,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盯着她泛红的眼眶,放缓了声音:“别怕。”
“可是大家都觉得是我下的泻药。”想起刘清河怨恨的眼神,乔菀心中就委屈的很,她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人,她巴不得百姓赶紧好起来,免得拿她祭祀。
“我相信你。”赫连时伸手拨弄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一双眼里浑然是对她的怜意。
他不护着她,谁来护着她?
白子期拿出银针为乔菀施针,缓解好她身上的疼痛后,捻着发黑的银针,沉声道:“夫人也中了腹泻药,只不过这药不是从口而入,而是从皮肤表面渗透进去,不过好在渗透的不是很深,因而只是导致夫人难受,但是对身体的伤害还比较小。”
缓一些过来的乔菀,不禁庆幸起昨夜与赫连时在浴桶里泡的久,她抬手,手心的草药汁也被他细细洗的干净,若是她自己,定是懒得洗这么细致,只怕今日会更疼。
赫连时拿着丝帕一点点摁着她额头的汗珠,又接过白子期递过来的药丸,喂着乔菀吃了下去。
约莫一刻钟后,乔菀才觉身体舒畅,有如清风拂过般清爽。
“你可知这是什么药,竟然这样毒辣?”乔菀靠在赫连时怀里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开,隔着一道床幔向白子期询问道。
“吐蕃那里的泻药,我们南越国是没有的。这药还极为珍贵,是吐蕃后宫娘娘们宫斗常用的药,无色无味,入口即顺着咽喉灌入,让人无故上吐下泻,若是没有入口,接触的药剂大了,也会让人产生呕吐腹痛的感觉,尤其是接触的皮肤部位,会灼烧的疼,但表面又看不出伤痕。”
听着白子期的话,赫连时打开乔菀的手心,果然一点伤痕都没有。
没有伤痕,乔菀也无从证实自己同样被这药荼毒,她病一好,又要成为众人声讨的对象。
枫叶城的人都将矛头指向了乔菀,甚至以为她今日是在装病,只有赫连时看见乔菀疼的眼泪濡湿了他衣裳。
“这药实为阴毒。”赫连时凝思,指腹揉着乔菀的掌心。
“可为何城主说,每包药下的剂量都一样?纵然是严格按照药方配的草药,可每一种草药不可能都分配的如此均匀,其中的泻药更不可能平均分配。”靠在赫连时怀里让乔菀心情平复了许多,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情,她觉得蹊跷。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白子期起身,去营帐外向先前和他一道来的人背篓里拿了包药来。
“我把这些草药都一一打开验过了,里面根本没有吐蕃的那草药,但是结合百姓们吃下去的反应,代表这药包里面就含了那药,太过奇怪。”
赫连时隔着帕子,拿过药包,盯着外头的草纸沉思许久,才道:“菀菀,你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可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乔菀蹙眉,努力回想昨日的情景,看着那裹着药的草纸,忽然瞪大眼睛:“昨日包药的草纸似乎更软,更湿一些,上面还有淡淡的灰色,当时没有多想,今日一看这草纸,竟然是干干净净素白的,没有一点别的颜色。”
白子期闻言,忽然一掌拍在腿上:“将军快松手,别拿这草纸药包了!!我知道为什么了!”
其余二人皆是不解地看向激动的白子期,等着他说出原因。
“这药无色无味,可以溶于水,我想这下药之人定是将药融在水里,然后用来浸泡包药的草纸,这样药就均匀地带到每一个药包里。”
“可这药还是在草纸上呀?”乔菀不解。
白子期微妙一笑:“这就是大夫才懂的事情了,这药极为神奇,遇冷挥发,挥发后喜欢黏在草木上,这样一来就下药成功了。之前我也说了,此药无色无味,根本察觉不出来。”
“夫人应该就是与这些药接触太多了,所以引发身体不适,而这药入水即化,百姓泡下去,喝了汤药,就算出了事情,事后拿着草药残渣,更是什么都检验不出来。”白子期解释道。
乔菀一脸了然,可空口无凭,又要如何让百姓相信这些呢……
赫连时对上她担忧的眸子,柔声安慰道:“莫愁,我早些就派人将碰过药材的人都召集到外头了。”
乔菀松一口气,他做事,向来是体贴周到的。
“既然事情有了眉目,接下来就叫城主他们进来吧。”赫连时盯着地上的那包药,正色道。
待到赫连时让白夜将接触过药材和草纸的人都带进来,大家也都到齐了。
傅修明踌躇地看了一眼床幔后坐着的瘦弱人儿,指尖在袖下摩挲着,心里忽然起了怜意。
只是他没有资格,连朋友的安慰都没法给。
白子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大家解释了一遍,城主刘清河的面色从震惊转变为愤恨。
“若不是白军医医术高明,恐怕我们都要被蒙在鼓里”这半月以来,白子期在医馆为救瘟疫百姓尽心尽力,刘清河都看在眼里,他的话,刘清河会相信,只是他还是觉得没有证据,这话说的太空。
不过很快便有人漏了陷。
负责送草纸的是两个小厮,一个叫卫龙,一个叫福生。
福生看起来是个憨厚的,听着白子期所讲,害怕草纸之事怪罪到自己头上,不禁手心捏把汗,但面上除了担忧,毫无心虚之色。
这也是正常反应。
而卫龙——
卫龙一进来时,目光就死死盯着床幔后坐着的乔菀,赫连时登时就挡在了床幔面前。
赫连时上下打量着卫龙,见他手腕上隐隐有一道黑色的印记,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页书上的图腾。
吐蕃死士!
不好!他是如何混进来的!
第64章 她的委屈,他会替她一点点讨回来
不等卫龙有所反应, 赫连时当即抽出寒霜剑,护在乔菀跟前。
白夜看懂赫连时的眼神,三下五除二压住卫龙, 然而卫龙是吐蕃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并不好对付。
卫龙一脚踹飞身旁的椅子, 和白夜扭打在一起。
傅修明冷着眸子,加入这场斗争。
打斗中, 卫龙步步逼近床榻,赫连时将乔菀拦腰抱起冲出营帐, 其余一行人飞快地拖住卫龙。
一切都解决的干脆利落, 等卫龙被压到赫连时面前时, 他眼里透着不甘的猩红,瞪了一眼赫连时怀里的乔菀。
吐蕃死士训练时, 都会进行日复一日的“熬鹰”,以达到一眼就震慑到对手的目的, 卫龙这一眼目眦尽裂,如毒蛇吐信一般要将乔菀吞入腹中。
在场的大部分男子上战场见过比这更恐怖如斯的敌意, 自是没有被吓到,只是乔菀到底少见这种恶意。
她心里一跳, 攀着赫连时衣襟的手下意识抓紧, 不久前刚刚恢复血色的朱唇霎时变得惨白。
赫连时见乔菀这般苦色, 知她定是被死士吓着, 垂眸温声道:“乖,闭眼, 别看。”
乔菀侧脸躲进他温热的胸膛, 她不知赫连时在说完这句话后,面色陡然冷了几度, 毫无与她说话时的温柔。
赫连时看向被强行压在地上的卫龙,强压住心头的怒意,声色俱厉道:“吐蕃此番派你来嫁祸我夫人,是何用意?”
傅修明站在一旁,没有多说话,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蜷缩在赫连时怀里的乔菀。
白夜掐住卫龙双颊,强行从他口中取出未咬碎的毒囊,丢到一旁。
卫龙依旧不说话,眼睛里燃着怒意,回瞪赫连时。
“撩开他袖子!”赫连时语气冷硬,给白夜使了个眼色。
卫龙想缩手,被白夜狠狠扯回去,挣扎间,卫龙袖子撕裂,崩裂出丝丝蚕线,赫连时眼眸在看清他手臂上的图腾印记时,彻底冷了下去。
吐蕃太子,公主豢养的死士身上各有不同的印记,而卫龙手臂上刻着的,便是一只藏蓝色的振翅蝴蝶,蝴蝶旁紧挨着弯弯的黑月。
《吐蕃异志》(本文架空历史,勿要考究,滑跪)记载过黑月象征着吐蕃公主令月,欲飞不飞的蝴蝶象征着被令月攥在手中控制的死士。
“先前你们吐蕃公主来求和,失败后竟然采用如此下作手段?说说你们此番用意?”赫连时冷哼。
乔菀就在他怀里,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发怒凶狠的一面,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直接解决了这个想要加害她的吐蕃死士。
赫连时又向白夜使了个眼色,白夜明了地拿过一团破布塞进卫龙嘴里,防止他咬舌自尽。
纸和笔被丢到卫龙面前,白夜示意他只能书写回答。
卫龙睨了一眼纸笔,挑衅地向赫连时挑起下巴。
赫连时嘴角勾起,眼里泛着狠厉,手将乔菀的耳朵捂了捂。
乔菀耳边只有自己身上跳动的脉搏声,她想睁眼,却被赫连时更紧地拥入怀里。
“上刑。”赫连时薄唇轻启,他对敌人向来毫不手软,更何况是要针对他菀菀的人。
他这话说的极轻,落在人耳朵里却仿佛带了极强的压迫感和杀意。
白夜微愣,赫将军许久没有露出这般凶狠的模样了,尤其在遇见夫人后,更是时常嘴角带笑,待人愈发宽厚,上战场时也少了几分从前的冷酷。
夫人的出现让众人几乎要忘记,赫连时年少成名,是在战场上踏着无数尸骨一步步爬上来的,手段怎么可能不狠辣?
白夜试探道:“最严的刑罚?”
“不,最生不如死的。”赫连时将怀里的人捂得更严实,不会让她听到一点点脏污之事,下巴朝卫龙的方向微扬,“不要让他出声,省的喊太大声,脏了菀菀的耳。”
若不是吐蕃人从中作梗,怎么会无端让菀菀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会替她一点点讨回来。
候在一旁的白子期少见地怜悯瞥了卫龙一眼,这刑罚是他和赫连时耗费了三日三夜研究出来的,能钻人心骨的疼,却叫人不能死去。
多的是死士和敌军探子在这道刑罚面前溃不成军,将事情全盘托出。
乔菀依偎在赫连时怀里,男人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耳廓,眼睛只能看见他胸膛处的衣裳。
纵然赫连时将她的视线和听力挡的严实,她也不能不感受到他周身弥漫的冷意。
乔菀微微挣扎了一下,想看看他的表情。
感受到怀里的人儿的动作,赫连时的眼里柔了一瞬,依旧捂着她耳朵,复拿了帕子盖住她的眼。
拶指刑,赫连时在其原先的基础上加了横向的竹签子,竹签子泡了白子期精心调制的荨麻汁,等到拶子收紧,横向的竹签子带着荨麻汁嵌入指骨,相互穿透血肉,再大力抽出。
“拿垫子垫在他前面,省的血脏了地。”赫连时眼风扫过,如雪原上刺骨罡风。
卫龙手指微颤,死死忍着这刑罚。
血一滴滴落到面前的垫子上,他还是昂着头,蔑视着赫连时。
“倒是个忠心的人。”赫连时瞳色骤沉,“去把他手臂上的月亮刺青划花。”
死士尤其效忠主人,不允许象征主人的任何东西被破坏。
卫龙见白夜提着匕首,神色中果然带了慌张。
赫连时抬手撤去拶指刑,示意卫龙快写吐蕃屡次三番对伤害乔菀的用意。
卫龙拧眉,握着笔杆子,歪歪扭扭写下几排大字——
“竖子无情,怎能入公主青眼!故意几次陷害她又如何,她活该!就该被拿去祭祀!”
“她”显然是指意乔菀。
“公主”二字卫龙写得极为慢,带着预备着贡品般庄重,这两个字边血渍也滴的最多。
这一纸足以向众人证明乔菀的清白,城主刘清河的眼里除了震惊,还有为先前先入为主,侮辱乔菀的深深愧疚。
傅修明见这一页纸,再揣测卫龙眼中的醋意和不甘,脑中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日令月特意化了一张与乔菀几分相似的面孔,如今又将乔菀置于风口浪尖之上,让赫连时在她和民心之中选一个。
若是赫连时一念之差,放弃了乔菀,失去妻子的他必然影响之后的战事。
若不放弃乔菀,也许会让赫连时与枫叶城反目成仇,到时候令月再出来做个收留他的人……
而怎么看令月都有机会接近赫连时,还能影响到南越国的军心。
此招虽险,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可令月偏偏忽略了赫连时对乔菀深入骨髓的情谊,还有赫连时的才智。
傅修明忽然自嘲一笑,他看向被赫连时紧紧护在怀中的女子,若是他,他不可能如此坚定地选择乔菀。
心爱的女人和前途,他从来都是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赫连时自是明白卫龙写下这张纸的用意,不过他可不管什么令月,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让他的菀菀知道的,免得她多想。
“将人带下去,这里都处理干净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许和菀菀说,要说就说这死士贪生怕死,主动招了,用刑之事不许提。”乔菀的清白被证明,赫连时松了一口气,眼中又恢复了自然之色。
哪里还看得出来他刚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
他的菀菀不喜欢太粗鲁的人,他自是不能把这般模样展现给她,省的吓着她。
他又抬眸看向傅修明,温和道:“还请王爷勿要和菀菀说太多。”
傅修明自是心灵通透之人,内心复杂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夫人得以恢复清白,本王不会再多嘴提起她的伤心事。”
傅修明脑中蓦然想起,人人指摘乔菀时她那双含泪无助的眼,她定是委屈极了吧?
有赫连时在她身旁,倒也是一桩好事。
等到一切都处理干净后,营帐内就剩下乔菀和赫连时二人。
赫连时松了松发麻的手,略微低眉看着乔菀,眼眸中泛着自己也未曾觉察的笑意。
“将军这样高兴,刚刚的事情都解决了?”乔菀终于恢复视野和听力,先前闷闷的感觉一扫而空。
“是,那死士心志不坚,我们都还没怎么说两句话,他就自己招了,承认先前是故意向你泼脏水的。”
“这么容易?”乔菀不太相信,她总觉得赫连时不让她看,不让她听,就是为了隐瞒什么。
想起他当时周身的冷意,乔菀狐疑地嗅了嗅他衣服,猜测道:“将军发了大脾气,把人逼问出来了?”
赫连时定了定神,低头温和地笑道:“我怎么会是这般粗俗凶残的人?不信你看看四周,哪里有刑具逼问的痕迹?”
乔菀看了眼干净的地板,确实如赫连时所说,不过——
“那将军干嘛捂着我耳朵,挡着我眼睛?”
“那厮骂我,我觉得太难听了,不想让菀菀听见别人骂我,否则坏了我在菀菀心中的印象该如何是好?”赫连时挠了挠她手心,“怎么,菀菀想看我发脾气?”
“将军发脾气,我还没有见过呢。”洗去冤屈,乔菀心中自是轻松多了,也与赫连时开起玩笑。
“我才不舍得对你发脾气。”他目光潋滟,双手拢着她细软的腰肢,如暮色轻拥孤舟。
“那城主还会像从前一般针对我吗?”乔菀想起刘清河那如刀的眼神,便有些害怕他。
“不会的,谁敢?!”赫连时假装生气地咬咬牙,忽而轻笑起来,“先前要拿你当祭品的事情,那人后来也招了。”
“那便好。”乔菀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没想到不用一个月,她身上的“神女”和“妖女”之名便不攻自破了。
不过她还是打心眼里希望枫叶城的瘟疫早些好起来。
“对了,将军,杏杏近日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
第65章 谈一整章的恋爱~
“等等。”赫连时扶额, 无措地抿抿唇,“我替你解决了这么大一桩事情,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乔菀被赫连时按回榻上, 垂眸咬唇,深深地反思起来。
高兴过头了, 忘记最大的功臣赫连时了。
她问了城主是否还会针对她,还开心地要去见连日未见的杏杏, 却没有和赫连时说一句谢谢。
可他们不是老夫老妻嘛?
乔菀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笑眯眯地开口:“我与将军都老夫老妻了, 还讲究这些嘛?”
话里带了几分撒娇和心虚。
“哪里老?”赫连时勾唇反驳。
他刚刚对着卫龙发了好一通脾气, 也很伤身的好不好, 结果菀菀还不安抚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此时被关起来的卫龙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明明刚刚全身心受伤的只有他
卫龙还在咒骂这赫连时就是个活阎王, 哪知道这冷面冷意的活阎王此刻正像一只小狗般对着自己夫人摇尾巴求报酬。
“你看看我,手指生的匀称好看, 皮肤紧实没有苍老的皱纹,还有这一头的乌发, 一根银丝都找不到,菀菀怎么能说我老?”赫连时在乔菀面前, 总是主动的近乎不要脸。
眼下, 他像孔雀开屏般细数着自己美丽的羽毛, 还得意地抖了抖:“我一身军功, 还爱菀菀,事事都依着菀菀, 还给菀菀最好的体验”
乔菀脸猝然绯红, 眼睫下扇动着一片盈盈春色。她伸出了一根细如葱根的手指,急急忙忙堵住赫连时的嘴, 真怕这人这张嘴接下去还要说出什么浑话埋汰她来。
赫连时才不依着她,侧头一口咬住她的手指。
乔菀错愕,手碰到男人温润的唇,来不及收回来,一双眼便对上赫连时含着醉色的眸子。
乔菀忽然想起来新婚之夜与他喝下的合苞酒,在酒缸中沉闷酝酿许久,辛辣又热烈,足以抵御枫叶城的刺骨飞雪。
“怎么愣住了,咬疼你了?”赫连时忙松开她的手指,把她手指放在手心翻来覆去地检查,确定上面只有浅浅的一小排牙印才放心。
这一小排牙印,不疼吧?
不过他的菀菀最是娇嫩,或许真的疼了。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新婚之夜喝的合苞酒。”乔菀指尖传来赫连时手心的温热,她挠了挠他手心。
他的手掌很大,几乎比她大了一倍,掌心干燥又温暖,细细摸着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想喝酒?”赫连时见她玩自己的手,嘴角弯弯,眼里微光如暗室流淌天光。
她上次喝了酒,可疯了。
迷迷糊糊地主动,怪可爱的。
“呵~”赫连时低头看着乔菀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靠在她耳边轻轻嗤笑,“或者想牵我的手吗?”
他的呼吸扫过乔菀耳后碎发,顺着发丝一路乱到乔菀心上。
他的胸膛就靠在她身边,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就只剩下赫连时胸口处一声比一声剧烈的心跳。
赫连时的掌心向上,乖乖地落在乔菀膝盖上,任由她拨弄。
乔菀知他眼中灼热,羞的迟迟不敢与他对视,只靠的他更近,眼神定定地落在他掌心分明的纹路上。
赫连时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又看了一眼乔菀发红的耳廓,眼里擒着淡淡的笑意。
刚刚她还和他说是老夫老妻,结果禁不起一点撩拨。
眼下连话都不敢回。
赫连时微微弯了手指,碰了碰乔菀发愣的手。
乔菀莞尔一笑,手顺着他手腕慢慢滑到他手心,摸着他手心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纹,打了几个圈圈,又延着四道指缝摸去,揉着他的指节骨。
她轻轻掐了掐赫连时的指头,便被他灵活地缠住。
她手指每退一寸,他手就紧随其后缠紧一寸。
乔菀蜷缩的腿被顺着仰后的身子舒展开,蹭着赫连时腰间,脚趾勾住他劲瘦的腰后。
十指相扣,压得乔菀的手深深陷入一边的衾被中,赫连时的手缠啊缠,与她掌心的软肉紧贴又松开,生生在二人掌心间蹭出一层薄汗。
营帐外飞雪肆意,压得枯枝比初来时矮了几分。
营帐内重重纱影,合在热气蒸腾的炉火旁,赫连时敛眉不语,低头在乔菀颈窝处轻轻吮吸,眼中如黑云过境,压着沉闷的雨势。
乔菀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见赫连时起身拿了胭脂,俯身凝视着她瘦削的肩头。
那一处的疤痕还未好。
乔菀缩了缩,眉下闪过一丝无措,想撩起衣裳把它遮住。她昨日沐浴的时候,见这道疤痕更难看了点,一时间心中难受,也不想给赫连时看这道丑陋的疤。
“别看”
“对我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我从来不介意菀菀身上这道疤。”赫连时俯身凑近她肩头,鼻息扑在乔菀那道疤痕上。
随即,他怜爱地吻了一口那道疤。
乔菀只感到一阵酥麻从天灵盖直冲脚底,她抬眼,对上赫连时幽深的眸子,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整个人仿佛被冻住般,呆愣在原地不动弹。
“菀菀喜欢什么花?”赫连时见她远山黛眉下,一双水眸染了惊鹿的无措,朱唇微启,好不令人怜爱。
“海棠?”乔菀也懵了,乖乖顺着他回话。
赫连时拿了细笔,蘸了胭脂,一点点在她肩头细细描摹。
“别动,很快。”他扶着她的肩膀,温热从肩头传来,乔菀悄悄侧头看他认真的神色。
“将军还会画画?”胭脂点在肩头,有些冰,乔菀忍不住缩了缩。
“以前学过些,虽然学的不精,但是画朵海棠花还是好看的,菀菀放心。”赫连时贴着她,拿着笔顺着疤痕的轮廓慢慢勾勒着,怕她冷,嘴里哈着热气替她暖着。
二人少有的靠得这么近,还安分地做着正事。
乔菀躺着,后脑懒懒倚着青玉抱香软枕,微微侧着眸子看着趴在肩头的男人。
她没想到赫连时那双手,既能舞刀弄枪,又能拿了笔在她肩头精雕细刻。
“我侧着眼睛看好难受,将军能不能拿个镜子给我?”乔菀眼睛斜的都酸了,还是只能看到一点图案,再这样下去,她眼睛都要废了。
“好,是我考虑不周了。”赫连时勾出一片花瓣,将笔放了放,取了小镜子递给乔菀。
这下乔菀心满意足了,她将镜子撑在胸前,手虚虚地扶着,准备调一个又能看见肩头上的海棠,又能瞧见赫连时的脸的角度。
只是这位置未免太难调了。
镜子往上斜一分,赫连时的脸出现在镜中,镜子往下挪一点,又只能看见悄然在她肩头盛放的海棠。
好失望,能不能两个一起看见啊。
“哎。”调镜子位置手也酸,乔菀忍不住叹了口气。
赫连时自是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弯起,复而起身又拿了一只笔过来递给乔菀。
“这么无聊,那菀菀也替我画一个在身上?”
“画在哪里呀?”乔菀盯着赫连时一张俊脸,目光炽热地缓缓从他的眉眼挪到鼻尖,又触碰他轻抿的唇。
她眸光下移,见着他鼓起的喉结。
她伸手,打量着他表情。
将军这里,应该很敏感吧?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顾不上赫连时错愕的的目光,按了按他的喉结。
赫连时吞咽。
喉结滚了滚。
乔菀忽然计上心头:“将军,我在这里给你画一朵海棠花,每次将军滚动喉结的时候,海棠花也会动呢,和活了一样。”
赫连时内心:荒谬啊荒谬啊!
但表面:自己的妻子自己宠。
“菀菀的主意出的真好,只是这花能不能换个地方画?”赫连时少见的露出难为情,语气还有些扭捏?
乔菀噗嗤一笑,笑得厉害了,眼睛上下两层睫毛和要飞了似的,失了往日的端庄自持,却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
她伸手扯了扯赫连时领口,赫连时俯身靠她更近,温热的鼻息扑在她额头上。
“这里画一个吧,怎么样!”乔菀笑着,已经侧身蘸了点胭脂,开始在他胸口挥毫。
“菀菀轻点,好痒。”赫连时低笑着,努力维持住身形给她肩头添上最后一朵娇艳的花瓣。
乔菀才不听他的,如同弹琴般轻拢慢捻,打圈作画,一会用些力气,一会散些力道,浑然不知赫连时早已停了手中的笔,看向她的眼神愈发藏了欲念。
笔尖的毛撩拨着他胸口心脏的位置,随着他呼吸一起一伏。
他悄悄压低了身子,唇瓣缓缓擦过她鼻尖。
乔菀画好一朵海棠后,眼眸一转,又写上了自己的名——“菀”。
正正的写在他心跳最剧烈的地方。
赫连时不动声色地拿过她的笔,看着她喜滋滋地欣赏自己的大作。
乔菀没注意到赫连时的声音哑了哑:“我给菀菀的也画好了,菀菀看看。”
乔菀仔细端详着镜中自己的肩头,上面的海棠花可比她画的好看多了。
重瓣顺着疤痕错落地交叠,每一片花瓣都有自己的曲线和舒展的方向,也不知道赫连时如何运笔的,花瓣中还有淡淡的渐变,向四周悄然延伸。
宛如一朵真正的海棠,衔了浓浓的春意,开在最白的雪上,热烈又张扬。
彻底遮住了乔菀嫌弃的那道疤痕。
乔菀几乎看痴了,拿着镜子,挪动着肩膀,这个角度瞧一瞧,那个角度瞧一瞧,越看越喜欢。
“将军画的真好看。”她不吝啬对赫连时的表扬,她此刻心情大好,捧住赫连时的脸,用力亲了一口。
浑然不觉赫连时眼里的醉意更甚。
“菀菀。”他伏在她胸.前,衣领扯开,像极了男狐狸。
乔菀手撑着他胸口,娇嗔道:“将军胸口刚刚画上去的海棠花都要胡啦,别蹭。”
赫连时顿住动作,治好老老实实地撑着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里有点委屈。
乔菀知道他想干嘛,特意把肩头的衣裳又往下拉了拉。
赫连时看着她明目张胆地摆弄,明摆了就是要欺负他。
看她这样不怕,赫连时顿时想起来今日是她来癸水的日子。
“将军,早些时候不是说要喝酒嘛。”乔菀想喝酒暖暖肚子,可这样一来,简直惨了赫连时。
暖肚子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带着醉意的乔菀对赫连时来说就是百倍的情蛊。
他会忍不住,还会伤害到她。
再说了,先前他让白子期开了一堆暖肚子的药,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酒之后喝。
于是,其实并没有来癸水的乔菀,默默地看着赫连时叹了一口气,给她盖上了小被子。
又过了一会,赫连时端了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汤给她。
赫连时手轻轻替乔菀揉着肚皮,一脸担心的模样。
乔菀内心:这男人太可爱了,忍不住继续骗他。
她摸摸他的头,巧笑倩兮。
此时都一派和气暖融。
直到——
赫连时把汤药吹温了,舀了一小勺递到乔菀唇边,乔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我不想喝。”乔菀伸手挡住赫连时的手。
“为何?乖,喝了就不会疼的难受了。”乔菀第一次因为癸水晕倒在赫连时房中,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他不会让她再因为这些病痛难受。
因此这调理癸水的药,必须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乖。”赫连时边哄着,边拿了冰糖喂她。
乔菀揪着被子一角,黛眉蹙起,最后低头心虚地应了一句:“其实我没有来癸水。”
没有癸水?!
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钻入赫连时脑海里。
第66章 婚后没怀上,赫连时以为自己不行
莫不是怀了?
赫连时微愣, 药碗捧在手中颤了一下,他也不管汤汁洒在手上,忙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乔菀额头。
很快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不对劲, 哪有看人怀孕摸额头的。
乔菀见他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掩唇轻笑, 拿了新帕子替他擦着被汤药打湿的手。
赫连时盯着她一截皓腕,脑子和被铜钟撞了一般恍然大悟, 喜脉要把手腕
他慌神间,目光落在乔菀拿着的帕子上, 定了定神, 瞥见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乔”和“赫”两个字, 一旁还有两只圆圆胖胖的鸳鸯在凫水,水面上飘着几朵粉色娇艳的荷花。
这荷花池倒有些像将军府中的。
乔菀感受到他的视线, 摊开帕子,软声道:“在枫叶城许久, 怀念京城风光,故此绣了将军府中的荷花池, 一旁还有秋千,但是我手拙, 一时间绣不出来。”
她原是思乡了。
自北城以来, 再到枫叶城, 都是一片白雪皑皑, 炉子炭火日夜不息,虽说暖和, 却也失了京城的翩然春色, 思及京城现在风光,定是一派绿叶生机。
赫连时柔声道:“待到战事结束, 我们便回家。”
乔菀颔首,发间珠钗也随之轻轻晃动,赫连时坐在床榻边,替她把脉。
赫连时自是期盼有一个和乔菀的孩子的,只是在这枫叶城,遍地流民,军营不比将军府自在,许多事情也要乔菀亲力亲为,若是此时怀了身孕,对乔菀来说是极为不便的。
本来女子孕中就辛苦,还要与他在这里遭罪,是万万使不得。
乔菀看着赫连时又期待又担忧的神情,朱唇忍不住弯起,她月事本就不准,推迟几日倒也正常,没想到他居然能想这样多。
“依将军看,我是否有身孕?”乔菀凝着眸子,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男人,一双眼里似笑非笑。
赫连时似是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没有。”
乔菀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按道理来说,二人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孩子。
其实早些时候,她便私下找过白子期问过这一档子事情,白子期告诉她,她的体质天生孱弱,不易怀孕,若强行怀上了,怕也是九死一生才能生下一个孩子。
她可以不要孩子,可她不知道赫连时怎么想的。
赫连时只娶了她,没有小妾,更没有通房丫头,若她不能给他子嗣,那赫家岂不是要断后了。
南越国的婆家最是看中传宗接代,嫁给赫连时,固然没有婆母逼她生孩子,但也许男人都希望有个孩子在自己膝下承欢?
乔菀想着,眉间飞起两团愁云,嘴角也向下抿起。
她打定主意找白子期要方子,用些时日调养调养身子,不可再这般柔弱了。
赫连时见她眉间失落,心里蓦然塌陷了一块。
她喜欢孩子?一想到她刚刚的脉搏,赫连时怨起自己的身体,定是自己连日操劳,忽略了对自己身子的调养。
赫连时恨起自己的不行来。
改日他要偷摸去找白子期开几副强身健体的方子,否则这还得了?
菀菀嫌弃他不能生子怎么办?!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有些扭捏不安。
悬挂起的粉色床幔没挂紧,滑了下来,正好挡在二人中间,两人隔着薄薄一层床幔,不约而同悄悄松了口气。
“要不,去看看杏杏?”两人异口同声道。
“好。”二人又同时回答对方。
乔菀念着没有身孕,但有杏杏让赫连时体验一下做父亲的感觉,这样也好。
赫连时想着,杏杏乖巧可爱,说不定可以缓解菀菀没有身孕的失落。
当然,照顾杏杏的这段日子,也好让他抓紧时间养养身体,免得让菀菀笑话了去。
“那我们给杏杏带些好玩的物件吧,这几日得空的时候,我还给她新缝了一件衣裳。”谈起杏杏,乔菀嘴上就漫出笑意。
赫连时把垂下的床幔挂回起来,见乔菀唇边笑意渐深,愈加笃定了乔菀爱孩子的心思,更怨恨起自己来。
自己怎么就这般无能,不能让她怀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呢?
看来强身健体一事迫在眉睫。
他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腹部的肌肉,觉得奇怪,自己也没懈怠,怎么
偷偷叹了口气,赫连时忙配合乔菀拿了些好吃的,又将乔菀新做的衣服装到包袱里,乖乖在一旁候着乔菀。
乔菀对着铜镜,细细梳理着鬓边的乌发。
她从镜中向身后的赫连时瞄去,今日这男人好生奇怪,怎么周身散发着一股垂头丧气呢?
赫连时一定也为没有怀上孩子而失望吧,乔菀有些心虚,这是她的问题,但是
总得给她些时日调养,而且不知怎的,每每想起和赫连时要孩子这件事情,她总会不好意思。
想着想着她脸上莫名其妙飞起一块云霞,正好傅修明在外头喊她,她忙将簪子戴好,先赫连时一步出了营帐。
枫叶城因着瘟疫和战乱,全城物资都匮乏得很,傅修明搜罗了半日,才终于弄了些女子最喜欢的胭脂水粉给乔菀。
“乔姑娘,前些日子本王多有冒犯,还望乔姑娘能原谅我身为王爷的苦衷。”傅修明递了买好的东西过去。
乔菀犹豫了一下,望着傅修明眼睫上积攒的薄雪,又见他拿着盒子的手,他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了。
王爷与她赔罪,她拒绝的话,是不是太不识趣了?
再者她本身也无所谓他如何对她了,把她当个友人也好,把她推出去安抚民心也罢,她本身也对皇家的尔虞我诈了无兴趣。
之后战事平定,赫连时卸甲,他们便和朝廷再无关系。
乔菀心里想的通透,可方才在营帐中,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傅修明见着她发愣,她脸颊边又浮上不正常的红色,心里有异样的情愫作祟。
他或许有机会再得美人芳心。
“王爷做事考虑大局,自是要配合的,不怪王爷。”乔菀低着眉,微微福身,以示敬意。
“那赔罪之礼乔姑娘暂且收下。”傅修明扫了扫盒子上的雪,将盒子递了过去。
乔菀顺从地接过——
赫连时正好撩起帘子出来,就看见乔菀红着脸接下傅修明递过来的盒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因着今日把脉的事情,赫连时格外容易多想。
怎么,嫌弃他不行了?开始红着脸和别的男人调情了?还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营帐前!
自己原来是真的不行吗?
他从前从不脑补这样多的戏码,如今是真的有种如临大敌的危机感。
赫连时忍着醋意,把傅修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尤其在他腹部下方停了好一瞬。
看着也平平无奇?
赫连时倏地松了口气,装作淡定地与傅修明作了一揖:“王爷。”
赫连时嘴上喊着王爷,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乔菀和傅修明共同握着的盒子。
傅修明怎么还不松手?!
傅修明愣住,“嗯”了一声,赫连时伸手,握住乔菀手腕——
“将军。”乔菀轻呼,赫连时抓着她的手将盒子推了回去。
“王爷好意,末将心领了。”赫连时顺手拉过乔菀,和她十指相扣。
“本王是给乔姑娘赔罪的,倒和赫将军没什么关系。”
“菀菀是我夫人,夫妻本是一体,如何与我没关系?”
乔菀手指的骨节被赫连时握得生疼,她偏头瞧着这带着醋意的男人,知晓他定是误会了。
“将军,王爷好意,我们不便推辞。”乔菀揉了揉赫连时手心,软声道。
傅修明又将盒子递了过去,乔菀笑着接过:“谢过王爷。”
“无事,本王应该做的。”傅修明瞳仁温润,笑得如沐春风,颇有些自在的得意。
等傅修明走后,乔菀抱着盒子和赫连时进了营帐,赫连时一改刚刚的硬气,委屈巴巴地贴上乔菀的肩膀:“菀菀,你怎么收别的男人的礼物。”
“王爷位高权重,我不想惹他不痛快,便收了。”乔菀解释道。
“好吧。”赫连时自然是什么都依着乔菀的。
乔菀摸着盒子上的扣子,“咔嚓”打开。
里面放着几盒胭脂,还有各色的口脂,精致小巧,不必京城的差,要想在枫叶城找到这些,确实要耗费好一番心思。
“菀菀要用这些嘛。”赫连时揽住乔菀的腰,语气里藏着试探。
“这些确实名贵,可总归不适合。”乔菀顿了顿,低头轻轻笑着,簪子和发带蹭着赫连时下巴。
笑够了,她终于仰头,小酌了一口他的唇,眉眼弯弯似天上的月牙儿,住着星辰,也住着他。
“我要亲将军,将军也要亲我,当然要用将军亲自给我买的胭脂水粉啦。”
乔菀一笑便笑到了赫连时心坎上,让他刚刚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心中像被糖填满了,和小孩一样蹭着乔菀。
“好啦好啦,我们该出门看杏杏了,也不知道她病好了没,若是好了,就把她接过来和我们住吧。”乔菀托住赫连时的脸,缓缓道。
“如此甚好。”赫连时换了个姿势揽着她,宽大的衣袖抵在她后背,他抿抿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低声说道,“我有一事想问菀菀。”
见赫连时骤然正经,乔菀直了直身子,手掌抵在他胸膛处,正色道:“将军尽管问。”
“我”赫连时觉得这个话有些羞于启齿,但再这样想下去他会发狂的,思虑一会还是问出了口,“菀菀,我在床上是不是很不行?”
他担心乔菀在榻上为了不让他自卑,故意装作他很行的模样。
乔菀一愣,嘴角抽了抽,眼珠子越瞪越大。
这男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分明每次都要把她抽筋剥骨了才罢休,行不行他自己感受不到吗?
心里嘀咕着,脑子里又出现与他共赴云雨的画面,刚刚好不容易褪去潮红的脸,瞬间又爬上一层绯色。
“将军很行我时常险些承受不住若是温柔些就好了。”乔菀被圈在赫连时怀中,显得小小一只,此刻更像极了红着眼求情的兔子,赫连时心一软。
原是自己太行了,吓着孩子出世了?
赫连时决定,下次温柔些。
嗯,不过还是得白子期看看,万一自己真的有什么隐疾可不好,顺便找白子期要几副强身健体的方子。
得了乔菀的认可,他心情大好,当即拿了油纸伞,背着装满给杏杏东西的包袱,牵着她的手去医馆。
杏杏已经在医馆想乔娘娘好多天了,先前听见好多人在骂乔娘娘是妖女,要将妖女带去祭祀,可担心坏她了。
能给她甜甜冰糖吃的娘亲,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白子期今儿个精神抖擞了不少,原因无他,托他高明医术的福,也因着要救乔菀的压力,他壮着胆子改良了一下方子,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今儿个许多得了瘟疫的病人纷纷好转,医馆少见的没有痛苦的哀嚎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欣喜的互相问候声——
“李家大爷,你今日感觉怎么样啊,我今日突然好了好多,神清气爽的。”
“听出来了,你声音都有中气了,我今日也好多了。”
“今儿个真是好日子。”
“还得夸夸白军医的药方,见效是真快。”
“我们这一片呀,都有好转了!”
“对了,城主说,赫将军把潜伏在我们这里的吐蕃奸细抓出来了,听闻将军夫人是被陷害的,证据确凿。”
“对呀,我就说嘛,乔娘娘这么好心,还给我们包药,肯定不会害我们。”杏杏突然大声地回话,周围原先跟风骂乔菀的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白子期提着药箱,穿梭在患者中间,一个个检查着他们的情况,走到杏杏身边时,摸了摸她的头发,蹲下温声道:“杏杏还在等娘亲和爹爹嘛?”
“嗯。”杏杏乖巧地点头,这几日她一直都有乖乖喝药,就等着病好了能出医馆,跟着白军医去找军营里找娘亲。
“杏杏今天还有没有不舒服?”白子期替她把脉,发觉她病好全了。
“没有了,只是很想念娘亲,白军医,我今日可有更好些了?”杏杏拽着白子期袖子,一双圆眼藏着期待,亮晶晶地看着白子期。
“都好了,你且先到里屋里坐着,等我得空,就把你带军营里见娘亲好不好?”
话音刚落,医馆外便传来马蹄的声音,白子期最是熟悉赫连时乌雅马的脚步声,他招呼杏杏向外看去。
“娘亲!杏杏好想你!”在乔菀出现之前,杏杏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整天难受地缩在角落里,沉闷的很,乔菀来之后,她便将乔菀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小孩儿心眼不多,只知道眼前这个姐姐漂亮又温柔,还肯把她当女儿养着。
乔菀笑眯眯地看着迎面跑来的杏杏,几日不见,她变得愈发活泼可爱了,想来这几日病情大有好转。
她拢了拢裙摆和禁步,蹲下要抱冲过来的杏杏。
杏杏在距离乔菀两米处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脸因为跑动和喜悦变得红扑扑的,缓了缓气息道:“娘亲,白军医说我的病好全啦,娘亲可以放心抱我了。”
乔菀鼻头一酸,这孩子,时刻担心着会把瘟疫过给自己,贴心的像她生的一样。
赫连时抱着包袱,见这一幕也忍俊不禁,杏杏这丫头可真讨喜。
乔菀向前几步,牵着杏杏的手,这是杏杏第一次碰着娘亲的手,面上居然浮起羞涩,她有些不好意思,眼角也不知怎的湿了。
“杏杏怎么哭了?”乔菀蹲着,拿着帕子轻轻拭去杏杏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道。
“杏杏我我好不容易又有娘亲和爹爹了,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杏杏想起为了保护她,被吐蕃人打死的爹娘,一时间苦从中来,泪水决了堤。
本来爹娘可以活着的,可吐蕃人看上了她家的财,也看上了她的娘亲,爹爹散尽家财,还是没能拦住吐蕃人带走娘亲,最后爹硬闯敌营,被活活打死了。
想到这,杏杏挪着步子,拉着赫连时的衣角,抽抽搭搭道:“爹爹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娘亲,娘亲长得这么好看,又这样温柔。”
赫连时也学着乔菀蹲下,与乔菀对视一眼,眼中尽是珍视和爱护,他摸摸杏杏的头:“好,爹爹一定会的,爹爹还会保护好你。”
杏杏看这个新爹越发顺眼,虽说他平时看起来高高大大,一身甲衣衬的他冷冰冰的,可他看向娘亲的眼神可甜了,应该是个好爹爹。
她伸出另一只手,牵住了赫连时的大掌,面上泪痕未干,嘴里欢快地念叨:“爹爹要宠娘亲一辈子。”
乔菀公然被一个小孩儿说这些话,蓦然羞红了脸。
三人一起进了医馆,赫连时贴心地走到患者们身旁,挨个问着他们的近况。
与此同时,傅修明也到了医馆,他与赫连时一人负责一半,体察民情。
乔菀抱着杏杏坐在里屋,偶尔探出身子瞧着外边的赫连时,嘴角浮起甜蜜。
傅修明远远看着二人甜的拉丝的眼,心中骤然被拧紧。
他和乔菀,真的不可能了吗?
可明明乔菀今日收下了他的赔罪礼,但比起赫连时对她的情谊,自己的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看着穿着新衣裳的杏杏,他突然有了想法。
若是他讨得杏杏的欢喜,是不是可以让乔菀对自己印象好一点,再少一些排斥?
要说哄小孩的物件,他没有,但是他身上有价值连城的玉佩,或许可以一试。
“杏杏,喜欢这个玉佩吗,我送你玩儿。”傅修明得空后,拿着玉佩笑盈盈走向杏杏。
可杏杏是个记仇的,瞪了一眼回去:“那日可是你拦住娘亲不要给我喂药的!”
第67章 好男人,要学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傅修明被杏杏的话噎住, 玉佩尴尬地悬在空中。
“先前我不是故意的。”傅修明见她这样也不恼怒,他放下王爷的架子,蹲下来轻声哄着杏杏。
傅修明生的温润如玉, 举手投足间皆是温和谦逊的做派,又最会揣摩人心, 杏杏一个孩子被搅糊了脑瓜。
不过杏杏心中飘着淡淡的疑虑,这人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收起刚刚怼傅修明的冲动,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傅修明的穿着,一眼看出是极为昂贵的云绫锦, 亲爹曾说过这是上京最时兴的料子, 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穿上一穿。
吐蕃来犯之前, 杏杏家是枫叶城有名的琴商,时常随着父母到京城中购置新琴, 了解时下最新的消息,故此, 她年岁虽小,也见过颇多世面, 察言观色的能力远超同龄人。
这个男人她惹不起,还是乖乖靠在娘亲身边好了。
乔菀提着一篓子草药正要去洗, 被杏杏一把抱住大腿。
杏杏把头埋在她裙摆的禁步上蹭了蹭, 软软糯糯道:“娘, 我刚刚好像凶到他了。”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抱手的傅修明, 乔菀一愣,忙替杏杏找补:“还望王爷饶恕杏杏童言无忌, 奴家先在这里道歉了。”
赫连时正欲过来帮乔菀弄些草药, 就看见乔菀、杏杏和傅修明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不禁加快了脚步。
身旁有才睡醒的阿婆, 正巧和赫连时看的方向一致,阿婆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傅修明和赫连时的身形又相似,那阿婆忍不住和隔壁的病友八卦了一嘴:“诶,那登对的小夫妻又来了,还领了个娃娃。”
小夫妻?
赫连时走的脚下生风,那边傅修明对着乔菀谈笑风生,还打算伸手接过乔菀手上装满草药的背篓。
“童言无忌,倒是天真可爱,我与乔姑娘一同去将草药清洗了吧。”傅修明温声道。
乔菀掂了掂手中的背篓,这些草药是白子期令人到山中从厚实的雪下搜罗来的,眼下冰雪融化成水,打湿了药材,背篓确实沉了不少。
傅修明要接过这背篓,也的确能帮她。
正当她要将背篓递过去时,赫连时正好出现在她身旁,随后极为顺手地拿过了背篓。
“菀菀也不知道喊为夫。”赫连时假装没看见傅修明,不仅拿过她的背篓,还伸手含情脉脉地替她捋了捋鬓边垂下的发丝。
傅修明的手再一次停在半空中。
杏杏歪着脑袋,悄咪咪打量傅修明,然后伸出手牵住他,瞪着大眼睛甜甜地问道:“是要牵我吗?”
傅修明脸上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拉住杏杏的手:“是呀,杏杏这么可爱。”
本来有些尴尬的乔菀,突然很感谢杏杏这句救场。
要不然又要得罪傅修明了,虽说如今傅修明要靠着赫连时夺权篡位,不敢动赫连时,但也总归做人不能太绝吧?
赫连时惯会吃醋。
傅修明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赫连时:“赫将军眼里还有我这个王爷吗?”
赫连时闻言嘴角轻笑,先让乔菀和杏杏出去,复而转身看着傅修明。
赫连时直言道:“我不会与王爷争夺权位,只想好好将战事平定,收复余下的城池,对王爷毫无威胁,忠心可鉴,不比其他虚情假意谄媚的人更好吗?也请王爷勿要打我妻子的主意。”
傅修明挑眉,眼底里还透着几分不相信,嘲讽道:“世人追名逐利,往往都会因此牺牲所爱之人,铸就自己向上爬的道路,古有大臣献妻讨得君心,若赫将军想要效仿,也不是不可以。待我事成之后,赫将军是我南越国第一功臣。”
“末将不求名利,只求一人心。”赫连时抬眸,庄重地对傅修明作了一揖。
傅修明继续问道:“可我如何能确保你的忠心,万一你想反了我呢?”
“待王爷登基之日,便是我赫连时隐退之时。”赫连时嘴角浮起笑意,眼神渺远,少见的带了浓郁的温柔。
傅修明对上他幽黑的眸子,竟然能感受到他眸子里藏着的爱意,傅修明身躯一震。
赫连时继续道:“若是王爷不信我,猜忌我,大可以不重用我,功名利禄对于我来说,都不如菀菀重要。我只求一件事,王爷勿要再靠菀菀那么近,天家争斗最是无情,倘若菀菀日后跟了王爷,与王爷入那深宫,不仅要随时被王爷权衡利弊,还要陷在尔虞我诈之中,这就是王爷能给菀菀的爱吗?”
谈话间,二人早已挪步至里屋,傅修明眸子落在屋内案上整整齐齐叠着的帕子上,正面朝上正好绣着两个字,“乔”和“赫”,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意。
“先前王爷与我说,心悦于菀菀,可那日菀菀身陷囹圄,王爷的第一反应是将她推出去做个安抚民心的祭品,王爷的心悦,未免太冷酷无情。那些时日,菀菀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对王爷的失望,可我依旧感受的到她的失落。纵然是友人之间,王爷也不该如此背叛。”
赫连时的话一句句扎在傅修明心上,傅修明张了张口,却蓦然发现不远处镜中的自己,神情显得那般无措和自责。
他心中有天下,有百姓,可独独不会只装着乔菀。
甚至,他之后会纳妾,会有更多的女子为他开枝散叶,那个时候,对着一众各色女子,他能保证还会只爱乔菀一个人吗?
傅修明哑然,那块案上叠着帕子被他深深地盯着,好似盯出一个窟窿,一切都能有合理的借口。
借口什么呢?他身不由己?他爱
太拿不出手。
站定良久,等到他通过镜中瞧见自己土色的脸渐渐恢复正常,才咽了咽唾沫,润了润嗓子开口:“赫将军的话,我明白了。”
他想起他为了找乔菀赔罪,冒着飞雪在枫叶城中寻着铺子,想着找幸存的店家买些胭脂水粉,他一家家敲开店门,得到的是空荡荡的回应。
后面他策马回了北城,才找到些脂粉。他一度以为,讨得姑娘的欢心,赏赐物件就足矣,这法子在宫中自是可行的,可他忘记了,乔菀从不是被小恩小惠就打动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心气,有自己的倔强和顽强。
她最无助,最需要人支援的时候,他做了缩头乌龟。他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傅修明哑然,再回头,赫连时已经不在屋内了。
医馆外头,乔菀站在水缸旁,打了一木盆子的水,轻轻漂洗着草药上的尘土和雪水。
杏杏乖巧地坐在一旁,托腮看着她。
枫叶城还是下雪的季节,清水里夹杂着冰块,乔菀手碰下去,立马冻出一片红色。
“嘶。”乔菀耸了耸肩膀,又把手伸下去。
枫叶城的冬季远比京城要难熬,她抬头,定定地望着空荡荡的大街,一时间有些怅然。
她听闻这条街唤为永乐街,在吐蕃人来犯之前,是枫叶城最繁华热闹的街头,每至傍晚,百姓结束一日的做活漫步在永乐街上,有杂耍,有卖糖人的,更多的是农家自个儿种了菜,背到集市上来换些碎银子补贴家用。
这几日她来枫叶城,对枫叶城的过去了解的越来越深,在她意料之外的是,枫叶城上至平头百姓,下至显贵们,都会几曲古琴调子。
在这里,似乎没有京城那样严明的阶级划分,古琴之乐,雅俗共赏,若是喜欢琴,便能与这里的百姓攀谈甚欢。
虽说这里的百姓先前因着吐蕃派来的探子对她恶语相向,但是如今误会解开,加之这里的民风与乔菀实在契合,她诚心地希望这里可以尽早恢复百姓安居乐业的模样,再现古琴的盛况。
念着那琴声,她在水下被冻僵的手加快了洗草药的速度。
赫连时恰好走来,见着她肩头的轻雪,抬手替她扫了扫,飞雪滑落在她身后,惊起一团莹白雪花。
他把乔菀的手从水里捞出来,含在自己的掌心,替她细细暖着。
“放着吧,我来。”赫连时温声哄道。
“没事,我一起洗着,更快些,也能让百姓们早些喝上熬好的药,及时服药才能好的快。”乔菀浅笑,嫣红色的唇瓣一展春色,映在浑白的雪地里格外明媚。
“可你冻着了身子,我心疼。”说话间,赫连时已经将乔菀面前的木盆子挪到自己跟前,撩起袖子细细刷洗起草药带着泥土的根。
“菀菀替我把洗好的草药装好,便帮了很大的忙了。”自从知晓乔菀容易受寒的体质后,赫连时私下里找白子期了解了不少关于女子身体调养的事情,尤其有一件,女子少碰冰冷的,可以预防着月事疼。
这样冰冷的水,他不会让她碰的。
不过,说到身体赫连时不禁想起来,自己得找白子期要个方子,调养调养自个儿才行,顺便叫白子期给自己瞧一瞧,是不是真的身子有问题,否则怎么乔菀还怀不上呢?
至于菀菀,他是不会觉得问题出在她身上的。
好男人,要学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而不是挑妻子身上的刺。
如此想着,他清洗草药的速度快了几分,今儿晚上,他必须找了机会寻白子期。
一旁的乔菀望着赫连时露出的一截肌肉明显的手臂陷入沉思,他身体好,本就容易让女子有身孕,自己拖累了他,心中到底过意不去,到今儿晚上,要寻白子期要些方子才好。
调养身子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一边的杏杏打量着爹爹和娘亲,总觉得这两人好像在盘算着什么呢。
第68章 娘亲将爹爹调教的真好
日落西山, 金光越过高耸的城墙落在洒在永乐街斑驳的地砖上,日光和阴影交错,将草药都洗了个干净后, 乔菀拉着赫连时把手晾在夕阳下,感受着一日间外头最后的热意。
两枚配对的玉指环在夕阳下生出温润的光泽。
杏杏搬了把小板凳坐在二人面前, 托着腮望着这条长长的永乐街。
自从水渠挖通后,赫家军大部分将士都分布在枫叶城的各个角落, 面上裹着严实的面罩,帮着重建枫叶城的每一个角落。
城中的病患几乎都集中在医馆以及附近, 一是为了将他们集中在一起, 免得病患在城中四处流动, 扩散传播,保护为数不多的健康百姓;二来也是为了及时给病患们诊治, 最大幅度减少病患的死亡数量。
只是苦了城中寥寥无几的大夫,本是大雪寒冬的天气, 白子期硬生生流了一额的汗。
再这般下去,饶是白子期医术再高明, 人力物力不够,枫叶城怕也是难挨过这段时日。
“将军, 朝廷那里可有支援?”乔菀呵出一口冷气, 搓了搓手心问道。
“没有。”赫连时垂眼看着地面积蓄的白雪, 荧光映白, 究竟挥不去他眼里的黯淡。
枫叶城民不聊生,赫连时数次飞鸽传信回去, 朝廷的回信总是寥寥几字:“国库空虚, 自行解决。”
先皇在位时励精图治,打下一片繁荣河山, 景晨帝老来登基,早已失了励精图治的志气,只顾享乐,不知边关战事疾苦,更不可能躬身体察民心。
望着医馆中躺着的百姓,赫连时吸了吸鼻子,手中的草药散发着的苦味儿刺的他眼睛发酸。
满城悲恸,虽随时间过去,瘟疫渐渐被控制,但赫连时每每细想朝廷所为,心中竟比这枫叶城连月的暴雪还寒冷。
冰冻三尺,非一刻之功,景晨帝失民心,更非一日所积。
休息片刻,乔菀起身,夕阳余晖染上她鸦色的睫毛,眨眼间似有彩蝶停留过。
“将军,我先前的冤屈解开了,想继续在医馆给白军医搭把手。”
赫连时正要回话,身后突然想起一道爽朗利落的女音,引得医馆内的人也不禁纷纷侧目看向外头。
“乔姑娘若是要帮忙,恐怕要心疼坏赫将军了,医馆里忙不过来,我带了好些人手来,白子期,还不赶快出来接你家的姑奶奶?”
苏子鸾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袭红衣迎风飘起,背着霞光,笑盈盈对着众人。她身后随了几大马车的物资,马车旁整整齐齐站了两排的人,一排是身形高大的壮丁,另一排则是提着药箱或者背着药背篓的百姓。
“北城,自发支援枫叶城!”苏子鸾翻身下马,飒爽开口。
连日连轴转的白子期见着苏子鸾好似见到了救星,尤其在看到她带来的一行人中有提药箱的医者后,眼前一亮。
“怎么,还不快恭迎我进去?”苏子鸾柳眉一斜,白子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拉过她进了里屋。
赫连时挑眉,这二人上回就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不过看着眼下的情景,他与乔菀俱是心头一暖,朝廷不愿做的事情,底下城与城之间,却做到了守望相助。
苏子鸾带来的人很快接手了赫连时和乔菀煎药的活,本来乔菀还想再搭把手,苏子鸾又折回来,千叮咛万嘱咐乔菀:“这些事情我带来的人做的利落,乔姑娘和将军可以先歇歇。”
乔菀和赫连时又是一顿,二人本就想着单独找白子期要点方子,见苏子鸾和白子期小别胜新婚,自是不好打扰,一时间同时抿了抿唇,随即又轻叹了口气。
“你”
“我”
二人面面相视,欲言又止。
“你找白军医有事吗?”
……
果然是夫妻,连脑回路都一模一样——
同时摇头。
乔菀藏在袖下的手指扣着手心,低着头用绣鞋磨着脚下的雪。
“沙沙沙。”
杏杏玩雪玩累了,拽着乔菀的手道:“娘亲现在饿吗?”
乔菀摇头,又抬眸询问赫连时的意见,赫连时亦摇头。
“那太好了,杏杏也不饿,还想回家,杏杏带爹娘去家里拿琴书吧!”杏杏好不容易病好了可以四处走动,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家看看,回到那个曾经温暖的家里。
乔菀眸子中透过复杂,看着杏杏天真无邪的脸,鼻头突然酸涩。
杏杏眼里分明有泪啊。
这纷乱的战争,生生摧毁了一个又一个家,吐蕃人怎么忍心伤害这些无辜的百姓。
这样一个小孩儿,年幼便生生没了父母,她心中一定也有数不尽的苦楚吧,许是怕苦惹了乔菀和赫连时烦躁,故此总在他们面前作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乔菀心头一疼,想将杏杏抱在怀里。
赫连时已经抢先将杏杏牢牢抱在怀中,乔菀手中多了一把青色油纸伞。
“伞轻,菀菀拿。”
枫叶城的雪下得厚实,一人走路本就不便,若要让菀菀抱着孩子,实属不便。再者,赫连时也是心疼这可怜的孩子。
乔菀执着伞,挡住三人头上的飞雪。
赫连时第一次抱孩子,笨拙地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在记忆里拼命搜寻别人是如何抱孩子的。
杏杏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爹,任由这爹把手穿过她咯吱窝,又按住她的背,把她抱起来。
嘶,她皱眉,这爹没经验啊。
赫连时努力回忆了半天,脑子一拍,想起来了!
他记得好像是将婴儿横着抱,然后放在胳膊上摇呀摇。于是——
杏杏头一阵眩晕,被赫连时横着捧在了手中。
杏杏觉得自己像年画上被财神爷抱着的巨大金元宝,水灵灵长条条地横在爹爹的臂弯上。
乔菀握着伞柄的手微颤,见着这滑稽一幕,不自觉掩住了唇角,笑话着赫连时:“哪有将军这么当爹爹的,真是贻笑大方。”
赫连时被笑得不好意思起来,耳根子爬上粉红色,倒是给一向正经的他,添了几许可爱。
杏杏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认了个温柔娘亲,顺带送一个憨憨爹爹。
没关系,杏杏会自力更生,好在她最近真的饿瘦了,非常轻松地在赫连时臂弯上调位置,乔菀腾出空余的手,抓住赫连时的手腕,和他一起研究怎么抱小孩。
“放这里,抱着杏杏才能稳当。”
乔菀给赫连时比了比妥当的位置,手还未挪开,赫连时的手掌就覆了上来。
两人眼神蓦然撞在一起,乔菀的眸子陷入赫连时青涩又紧张的眼眸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赫连时露出这样的眼神,他很紧张?
赫连时忙配合着乔菀调整抱杏杏的位置,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乔菀的神情,生怕暴露自己笨拙的一面。
他可以带好孩子的。
“杏杏,爹这样抱着你好吗?”赫连时环住杏杏的手收紧些,免得她没有安全感。
“好,杏杏喜欢爹爹抱,娘亲,爹爹好温柔。”杏杏很识趣地环住赫连时的脖子,鼓着腮帮子笑着,还不忘记夸一嘴赫连时。
杏杏人虽小,可鬼精,爹爹对娘亲的那副讨好又爱护的模样,简直人尽皆知。
那她便顺水推舟一把,让爹娘更恩爱一点,于是她——
“娘亲将爹爹调教的真好,爹爹肯定很爱护娘亲。”
乔菀捏着伞柄的手一紧,指尖碰在伞柄上,指甲轻轻划着光滑的伞柄,她腮边红霞渐染,贝齿轻扣朱唇,划出一丝苍白色。
她这样算调教赫连时吗?
怎么听起来,有点羞人
赫连时望着她,一缕发丝勾在她脸廓旁,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北风钻进伞下,撩动着那缕欲盖弥彰的发丝,更显腮边桃红如抱了琵琶的美人儿。
半遮半掩,最是万种风情。
赫连时嘴角微扬,他的菀菀一如初见他时那般青涩,想来还是对他不胜喜欢的。
赫连时心中被她的羞涩一点点填满,抱着杏杏靠近她一步,温声道:“菀菀羞的,甚得我心。”
男人温热的气息融在乔菀耳畔,烧的要融化面前的飞雪,她换只手扯了扯赫连时衣角,嗔道:“将军怪会打趣人家,我们还是快去杏杏家吧。”
说罢,她抬眼偷偷瞧了一眼赫连时含笑的眼,被赫连时灼热的眼一烫,倏地挪开目光。
杏杏则是光明正大地看着爹娘调情,暗地里忍不住夸了自己一句——
自己真厉害,找了对这么如胶似漆的父母。
杏杏给二人指着路,三人漫步在飞雪之中,格外和谐。
路途不算远,三人很快便到了一座破败的府邸面前。
门口还矗立着的两座威武石狮子昭示着这家原本是富庶人家,可放眼望去,石狮子身上覆了一层深雪,朱红色的大门上本应扣着的铜锁不知被敲落到哪去了,露出漆面下一块素色的木。
“爹,娘,这就是这就是杏杏之前的家”杏杏到底是个小孩子,见着曾经好好的家变得这般破败,忍不住嚎啕大哭。
乔菀心里一阵酸楚,掏了帕子轻轻擦着杏杏面上的泪水,赫连时轻声哄着杏杏。
可二人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抵不住杏杏的哭声,杏杏抽抽搭搭的趴在赫连时肩头,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雪地之中。
“杏杏,还要进去看看吗?”乔菀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要!杏杏想为亲爹亲娘立一个牌位”杏杏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坚强地说道。
乔菀和赫连时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赫连时道:“杏杏放心,我们都会帮杏杏,好不好?”
第69章 不正经
金鸦西坠, 乔菀收了油纸伞,推开那扇被灰尘残雪虚掩的门。
“吱呀——”
北风从府内穿堂而过,卷起乔菀的裙摆, 微微折起一个弧度又飞快地落下。
杏杏撇着嘴,强忍着眼眸中的泪意, 张望着空荡荡的家,她难过地揉着衣角。
看着可怜巴巴的杏杏, 赫连时心中的父爱猛然被唤醒。
许是身为父亲的自觉,他眼神挪到乔菀身上, 嘴里突然冒出一句:“孩子她娘有带糖吗?”
孩子她娘
这称呼叫的乔菀心头一动, 她将油纸伞靠在一旁, 手伸进袖中寻了寻,拿了一个小纸包递过去。
她不自然地咽了咽喉, 赫连时却如同习惯了一样,娴熟地接过她手中的纸包, 抱着杏杏半蹲下,腾出手拆了纸包, 隔着糖纸把冰糖喂给杏杏吃。
“来,张嘴, 吃糖了就不疼了哇~”赫连时少见地夹着声音, 专心致志哄着杏杏。
乔菀有一瞬间的失神, 恍若杏杏便是他们的孩子, 她与赫连时相爱了很多很多年。
可细数过来,他们相识到相许, 却不过一年。
冰糖用来哄杏杏, 效果立竿见影,她即刻就不哭了。
赫连时抬头, 眸子里闪烁着小骄傲,邀功般对乔菀道:“为夫哄孩子,菀菀尽可放心。”
乔菀轻笑,这男人怪可爱,随时随地展现他不仅可以扮演好一个好夫君,又可以做好一个好父亲。
“菀菀可满意我照顾孩子?”赫连时抱起专心吃糖的杏杏,挪到乔菀身边,用胳膊肘蹭了蹭她手臂。
“满意~”乔菀咬唇,硬生生憋出两个字,还别扭地走了音,好似与他刻意调情般。
闻见自己的音调,乔菀也被吓了一跳。
都怨这男人,非要讨她的嘴里甜。
沉重的气氛忽然轻松起来,连杏杏也收起了泪水。
杏杏小心翼翼地扯着赫连时的袖子,缓缓道:“爹爹一定要对娘好,爹娘好好在一起,杏杏就又有一个家了。”
“爹爹是大将军,没有小妾吧?”杏杏忽然开口,光明正大查起赫连时后宅之事。
“当然没有。”赫连时最是将乔菀视为掌中明珠,怎么可能纳妾做朝三暮四之徒。
乔菀嗫嚅,张嘴又合上,等着杏杏说接下去的话——
“那爹爹位高权重,总会有人逼着爹爹纳妾,或者给爹爹送些美女子,爹爹怎么办?”杏杏的亲爹是枫叶城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兼富商,平日里生意走动,杏杏见惯了府上美女往来,又被亲爹斥退回去的场景。
那时候亲娘总是抱着琴躲在珠帘后偷笑,爹焦灼地赶完那些女子,甩着袖子撩开珠帘,一副怨妇模样,委屈道:“卿卿总是取笑我,却不吃醋,怕不是不爱我?”
卿卿是杏杏亲爹对娘的爱称。
杏杏闭眼,想起家中一团和睦,爹爹在外克己复礼,回家中与娘亲琴瑟和鸣,什么样的男人是好男人,好父亲,杏杏还是琢磨的清楚。
杏杏这一问,乔菀也好奇起赫连时的回答。
赫连时压住唇角的笑,眸中透着几分自得和上位者的压迫:“他们连女人的影子都不敢轻易送到我面前晃悠,早在和菀菀成亲的时候,我便说了,只会娶菀菀一个。”
菀菀是他唯一的逆鳞。
谁都不能送别的女子来惹他不痛快。
嗯,有的话,京中也没有人打得过他。
说罢,他看向等他回答的乔菀,眼里笑意深深。
乔菀自是满意他的回答和作为,她摸了摸杏杏的头,温声道:“杏杏可不要怀疑你的爹爹哦,他可是世上顶好的男儿。”
一句“顶好的男儿”再次把赫连时哄成了翘嘴。
杏杏想着自己又找到了很好的爹娘,冲着乔菀用力点了点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道:“我们快些去琴房吧,那里可好了,有数不尽的琴书。”
杏杏有私心,她想到那儿,拿着爹娘生前最喜欢的书,为他们埋一个冢,虽然尸首她寻不见,但物件能留念想,亲爹亲娘也能安心入土了。
三人移步至一扇破落门前,杏杏壮着胆子推开门,里边一片狼藉。
赫连时蹙眉,他猜得出这是吐蕃人掠夺后的残局,但吐蕃人无眼,不知这琴文化是比钱财等身外之物更能聚合民心的事情。
枫叶城崇尚巫术,行祭祀拜天礼仪,而古琴,便是他们与上苍对话的一物。
乔菀捧起地上散落的各色琴书,挑了一本吹开其间的灰尘,细细翻看起来。
这是一整本琴谱,更让乔菀惊讶的是,这上面记载了《长相思》的后半曲,此前她弹得只是前半曲,没想到居然还有后面半首曲子。
她将谱子递给赫连时,赫连时眸色一沉,细细研读上面的谱子。
“将军竟然看得懂?”
“这是自然,从前我娘是琴师,耳濡目染总归学会不少。”赫连时笑着,哼出了后半首的曲调。
“我思妻心,心心凄凄,又见分别,不忍相告,容她睡之,踏夜而行,忧之忧之,妻会不安,念之念之,妻恐惘然,一日不见,如隔三冬,只望战歇,回乡怜妻。”
哼着词调到这里,赫连时蓦然攥紧了这本琴书,这说的分明就是他与乔菀。
再后面几句,曲调轰然悲鸣——
“友人代笔,君死沙场,不忍回信,望烛思之,心中惶恐,火焰焚之,书信杳杳。凄凄妻妻,守门难渡,心中不安,遂书信纷沓,然无一归。”
“岁月绵长,青丝白发,血泪横生,尸骨终与妻相遇,然泪意已绝,随君赴黄泉。”
赫连时顿住,指尖微微颤抖,若乔菀没有找来,若她一人候在将军府苦苦等待,是不是也与书中女子一样的结局?
乔菀最是通晓音律,其间蹉跎遗憾,她了然于心。
她看向赫连时自责的眼,伸手覆在他指上,眉眼含了无限春意:“将军莫要多想,将军与我,自会天长地久。”
赫连时反扣住她的手,合在泛黄的书页上,信誓旦旦道:“往后,我不会再擅作主张留菀菀一人。”
“这长相思的甜苦两段,我们尝甜的一段便好。”
二人感叹间,杏杏已经找到了亲爹娘最喜的一本书,乖乖地等在一旁:“爹,娘,你们若是有想要的琴书,都拿去吧。”
乔菀的目光掠过满屋一地的书,书名几乎都与古琴有关,她想起枫叶城崇尚古琴的风气,若是能在闲暇之余与百姓们共奏琴瑟之音,或许能缓和些瘟疫带来的阴霾。
而这些琴书,涉及了琴法,指法,历史,古琴效用等等知识,若能一一精读,再传授给世人,定能展现古琴不一样的风采。
赫连时自从进了这间屋子便一直观察着乔菀的眼色,看得出来乔菀很喜欢这些书。
他大手一挥,淡然道:“明日我便派人将这些书整理清扫好,一一送去咱们那里,乔菀想如何读,便如何读。”赫连时又拉过杏杏继续道,“杏杏,今晚开始,你便与我们回军营住着如何?”
杏杏想到自己不用再一个人孤苦伶仃了,一时间开心地忘记了之前的烦恼,大声答道:“好!爹爹真好!”
入夜之时,三人回了军营,赫连时和乔菀找白子期拿药方的事情算是落了空,不过无妨,乔菀今夜有许多琴书要看。
赫连时自觉地哄好了杏杏,待到杏杏睡着,赫连时拿过披风披在乔菀身上,替她轻轻揉捏着肩膀。
“捧着书看了这么久,手可酸了?”赫连时靠在乔菀肩头,看着乔菀正在阅读的地方,眉头突然一拧。
这一句话写的有意思——
“古琴可调和阴阳,强身健体。”
不知怎么的,乔菀盯着这句话,脸霎时间红了。
赫连时恍然大悟道:“原来菀菀天天弹琴哄我睡觉,是为了让我强身健体呀。”
乔菀飞快地合上书,趁赫连时不注意在这一页折了一个角,下次再看,眼下这男人又要不正经。
烛光晃动,男人的话语也带了些许蛊惑的意味,赫连时撑在她肩头,佯装天真问道:“那辛苦菀菀弹琴这么久了,若不给菀菀验收我的身子,菀菀岂不是白白弹了这么久的琴?菀菀要不要试试?我应该很可以的。”
赫连时的话直白,臊的乔菀一脸红色,她抬手一摸,竟然比蜡烛燃烧流下的蜡液还灼人。
不正经。
赫连时语录:男人越坏,女人越爱。
不过这些只能晚上说说,平时还是得一本正经点~
“试试?”赫连时又道。
第70章 求菀菀疼我
试试?乔菀勾勾赫连时腰带, 手指环住腰带绕了绕,抵在他精瘦的胸膛,隐约能摸到他腹部的沟.壑, 指尖顺着沟.壑嵌入。
赫连时弯着身子,任由乔菀的指尖游走, 戏.弄。
“杏杏睡着呢,将军在想什么。”乔菀努努嘴, 示意别吵着了杏杏睡觉。
“谁说夫妻恩爱一定要在床榻上?先前别的地方我们又不是没试过。”
赫连时见乔菀的手停住,自觉解开了腰带, 拽着乔菀的手探进自己的衣服里。
乔菀的手被他带着一路顺着沟.壑滑去, 轻轻触碰在每一寸隆起的肌肉上, 暗橘色的烛影和赫连时身子的阴影交相重叠,男人身前的热意顺着她手指钻进袖口, 莫名的悸动爬上心头。
一块
两块
八块腹肌,块块分明, 在半拢半合的衣裳里聚出一片片小阴影,赫连时把腰弯的更低, 领口敞着,一束烛光顽皮地钻了进去。
身旁的火炉子噼里啪啦燃着, 火星子的微光映在二人面上, 乔菀依旧端端正正坐着, 没被赫连时拉住的另一只手还压着那本匆忙合上的琴书。
“好摸吗?”赫连时低头看着乔菀伸进他胸口的一截皓腕, 悠悠吸了一口气,慢慢挪动着她的手, 直到她掌心覆在自己的心脏前。
遇见乔菀之前, 赫连时多疑且惜命,不许任何人近身, 连在将军府中也没有近身的丫鬟,换衣沐浴全是自己一个人,唯独对着她,他可以交出整颗心脏。
这颗心脏因为靠近乔菀的手,跳的更加剧烈。
乔菀愣神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手摁在他心口处压了压。
他在讨好她?
“将军”乔菀眼中有些迷乱,哪怕赫连时一直护着她,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告诉她他爱她,用尽一切给她最好的,他这般讨好地一次次放下身段,她还是会感到割裂。
“菀菀喜欢吗?”赫连时见她不笑,以为她不满意,又把衣裳往外扯了扯。
“喜欢只是”乔菀手足无措,说话也结巴。
纵然大多数时候她心中的自卑被赫连时热忱的爱驱散的干干净净,可偶尔也会想起自己的身世。
在遇见赫连时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陪着乔菀的只有一把廉价的古琴,姐姐弃她而去,背井离乡,京城繁华,却没有一处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哪怕在赫家的琴馆中得到赫连时母亲赫母的收留,大部分时间她也都战战兢兢,担心自己有一日犯了错,又要被丢回到街上某个冷冰冰的角落。
日复一日的练琴,手上的茧子剥落又新生,赫母夸她顽强如崖边野草,迟早有一日,她会碰到天际之明。
她的琴技,赫母是认可的,否则也不会让她替赫母在屋外弹琴给赫连时听。
总有下人嫉妒她能得赫母赏识,更有路过的婢子挤兑她,明里暗里讽刺她得了赫母厚爱,莫要肖想着勾.引小将军。
她哪里敢?
世人震撼崖边微草向天际而生,染第一缕东方之阳,却不知道哪怕是最小的微风,也会让微草折腰,看清身下的无边深渊。
抬头是光明,低头却是无边黑暗。
此前,对赫连时在内的王公贵族,她怎么敢抱有异样的心思?
心中浅浅的不安如一颗石子,在她心湖中激起层层波澜。
乔菀觉得好笑,居然在这个时候没有安全感起来。
赫连时自是看得懂她眉间的愁绪,在带她入府中的那一夜,他便将她身世摸得个七七八八了,对她的倔强和自卑,他是感受得到的。
所以他在成婚之日,失了唯一的免死金牌也要只娶她一人,将他对她坚定的爱意公之于众。
“又多想了。”赫连时怜爱地轻笑,“菀菀眼中尽是不自然的自怨自艾。”
被赫连时点到下怀的乔菀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他总是这样,一眼看透她。
“将军比任何人都要懂我。”乔菀靠在椅背上,倏地叹了口气。
“以后不许偷偷胡思乱想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
“我只是不习惯将军的讨好和”乔菀低头,死死咬住唇。
“那我多这样,菀菀就习惯了。”话音未落,一截腰带被赫连时塞到乔菀手中,赫连时不再俯身,而是缓缓蹲下,跪倒在乔菀身旁。
乔菀手中的腰带随着赫连时动作一紧,又轻轻松开,赫连时的外裳滑落肩头,露出好看的曲线。
赫连时仰头,胳膊肘轻轻撑在乔菀的腿上,发丝落在脑后,眼尾微微勾起,媚得像一只强壮的成年狐狸。
“菀菀,低头亲我。”赫连时仰着脖子,喉结微动,伸手抵在乔菀下颌,指尖摩挲着,挠得乔菀有些痒。
“求菀菀疼我。”
乔菀扶着他的手,低眸看着伏在腿边的男人,呼吸微颤,东海明珠坠子跟着轻轻摇晃。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宽大的袖子垂下,挡住赫连时的脑后。
“啪嗒——”
琴书顺着衣摆滑落到地面,赫连时轻轻脱了乔菀的鞋子,把她的脚换了个位置。
“踩这里。”
乔菀脚底一软,踩在赫连时大.腿.根处。
“快吻我。”赫连时抱着乔菀的脚踝,温热的手掌顺着小.腿一路往上爬着。
一阵酥麻从乔菀脚底攀上心头,她方寸大乱,呼吸还乱着,人已经俯身吻向赫连时。
乔菀温热的唇刚刚贴上赫连时的,便被他占据主权,反过来强行索吻。
“我等了好久。”赫连时松开她,又伸手把她扣向自己,委屈巴巴中含了一丝霸道的侵略,“我还要。”
乔菀的手不自觉缠住他的脖颈,任由他轻咬自己的唇。
“这唇脂,不是别人给你的吧?”
“不是,是将军之前买的。”乔菀的唇脂又被赫连时吃了个干净,讲话都有点哆嗦。
“菀菀对我真好,下次再给菀菀买。”赫连时满意地笑笑,复而舔了一口她的唇。
这男人乔菀无措,她也喜欢这般。
她正欲回吻他,身子蓦的一滑,落到他身上。
刚刚抵在赫连时腿.根的的脚也顺势分开,抱着他精壮的腰身。
乔菀被突然的滑落惊了一惊,忙环住赫连时的腰身,整张侧脸抵在他热腾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才平复刚刚的错愕。
“将军冷不冷?”乔菀抚摸着他坚实的臂膀,开口询问道。
“嗯,有一些,菀菀这样心疼我。”
乔菀把身子探到一边,伸手抓了赫连时的披风要拢在他身上。赫连时又把披风拿过来,披在了乔菀背上,把她裹在面前。
“将军这是作何?”乔菀愣愣地看着赫连时。
“待会菀菀脱了衣服冻着怎么办?”赫连时低头,额头和她的靠在一起,闷笑出声。
其余的衣裳被赫连时垫在地上,权当毯子。
“那今夜几次?”乔菀眸光微微亮起,带了几分火的炽热。
“菀菀想要几次就几次。”
乔菀轻笑,恶劣地挤兑他不该碰的位置,一手掐住赫连时的下巴,起身狠狠将唇压下去。
赫连时的手紧紧按在她腰上,手上温度渐渐烫起来,扯了扯她的禁步,“哗啦”落了一地。
她的急促换来他一句低低的闷哼,飞沙般落入她的心头。
乔菀身上的披风鼓起又瘪下,赫连时的手落到她紧闭的扣子上,眸色微暗,耐心地解着,等着一亲芳泽。
直到里边剩一件薄薄的绯色小衣,赫连时用披风给她拢了拢,将她裹成一个粉面娃娃,呼吸洒在她裸.露的脖颈间。
披风又被打开。
喘息间,赫连时低笑,手上出了汗,手背上的青筋起的更厉害。
乔菀蹙眉闭眼,唇瓣嫣红万分,发丝夹了汗,落在赫连时肩头。
再次睁眼,眸中如出水芙蓉般清冽,又带了浓郁的情.色,与赫连时的眸子缠在一起,撞出一片星火。
“呼~”蜡烛吹灭,黑夜中,二人呼吸相互流连不舍。
五次之后。
乔菀彻底没有了力气,软趴趴赖在赫连时身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唇瓣因着忍着叫声被自己咬破了,身子就这么和他的一起连着。
她想下去,但一点力气都没有。
略微一动,他就有了新的反应。
无奈只能赖着他,罢了,不动就不动。
赫连时拿过水,大口大口喝着,不忘挑起乔菀下巴给她也喂一些。
今夜不能再做了。
“这样累?”赫连时抬手轻抚着乔菀乌发,把她往自己胸口按了按,“是谁刚刚一直要的?”
乔菀脸一红,累确实不能全怪赫连时,赫连时做了两次就问她要不要停了,只是
今夜第一次试了这种姿势
有些欲罢不能。
眼下当真是被人笑话死了,要的是她,累的也是她。
她都要软成泥了,赫连时还精神饱满地看着她。
这男人是铁打的吗
“哎呀,不要羞人家。”乔菀往他怀中使劲蹭着,摸着他精壮的腰,又碰碰他紧实的肌肉。
她好喜欢。
赫连时笑着,看着她别扭地闹来闹去。
他期盼着她一辈子都能这样,无忧无虑的,不用想太多。
“仔细收拾一下,该睡了。”赫连时抱着乔菀走到浴桶边,二人还连着,走路撞得乔菀猛地有了反应。
嗯确切地说两个人都有。
但是赫连时想着乔菀失了力气,还是不折腾为好。
两个人第一次这么冷静克制地洗完了澡。
二人合衣干爽地躺在床踏上,乔菀侧身看了眼最里边熟睡的杏杏,替她盖好被子,转身落入赫连时的怀抱。
“抱一下。”
“那将军唱歌给我听。”
“嗯?唱歌?”
“今日将军哼的《长相思》,我听着曲调不错呢。”
赫连时唱时嗓音低沉,颇有一番味道,而且特别的温柔,乔菀喜欢这样的赫连时。
“那菀菀喜欢听什么?”
“《长相思》前半段就好啦。”
“好好好,都依你。只不过在此之前,先奖励我一个吻。”
“给将军就是了,我给两个。”
一阵闹腾后,赫连时终于开始哼哼——
这一次他没有唱词,只是轻哼着调子,手在乔菀背后轻轻拍打着,如同哄孩子一般哄着她。
乔菀闭眼,耳边只剩下赫连时的哼唱声,交杂着独属于枫叶城冬日的飞雪呼啸,裹挟着火炉子里热焰的低吟。
营帐外北风猎猎作响,带着入骨的冷,她独独蜷缩于赫连时温热的怀中,梦里深陷于他的歌里。
赫连时垂眸,用脸颊蹭了蹭怀中熟睡的人儿,嘴角荡漾起笑容,将她拢得更紧,曾经她哄他睡觉,今夜也轮到他来哄她了。
他沉思,今日她说想要发扬琴艺,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支持她呢?
对了,还有上回想好要栽的一小盆海棠花,得去找找种子。【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