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4.16小修
男人的力气很大,捏得她的手腕很痛。
春烟努力地挣扎着,但在悬殊的力量差距之下,显得杯水车薪。
“昨晚视频的时候就感觉你不太对劲,”五条悟将她扯到自己面前,唇角下压,“春烟对我说谎很难呢。”
他握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了很重的红痕,但语气却轻飘飘的。
“和面对那个小朋友的时候不太一样。”
“你在他面前总是游刃有余。”
“但在我面前很难伪装,心里装着秘密,脸色就会变得不自然。”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这麽紧张吗?”
说完这些话,男人轻飘飘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瞬间变得很重:“告诉我,你都知道什麽了?”
春烟抬头,就看到了男人明显带着不悦神色的模样。
此刻,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正在她的面前,慢慢地褪去某种伪装。
他带着好多秘密出现在她的面前,而这些秘密,直到现在才让春烟的第六感拉响了警报声。
“妃老师……她……”
春烟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堵在嗓子的那句话说出来。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这层窗户纸真的被捅破,会释放出一个让她无法承受的危机——面前这个男人,一直都对她那麽温柔、那麽体贴,而且有求必应,就像一层甜美的糖衣,是假的,是吸引她上鈎的陷阱。
“她是我杀的。”
五条悟几乎没什麽犹豫,直接承认了。
听到他的话,春烟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她推测了无数种可能性,就算最终结果都指向五条悟,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五条悟继续说:“还有橘家、藤原家、加茂家……保守派的老头子们都被我杀光了。”
说话时,他的手慢慢地抚上了女人的脸,修长的手指扫过她的细眉和浓密的睫毛。
然后屈起指节,去摩挲她柔软白皙的脸颊,就像在把玩着某种珍贵的珠宝。
他看到了女人略带恐惧的表情,琥珀色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着,颤抖的睫毛好像深秋临死前蝴蝶挣扎着的翅膀。
“怎麽,害怕了?”二十八岁的男人皱了皱眉,不解地问,“我又没有把你怎麽样。”
五条悟放开了她,继续说——
“那些烂橘子对我的学生出手,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我知道春烟是他们的内线,但在我这里,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死了,你就不再是‘内线’,只是我的妻子。”
“这个逻辑没问题吧?”
说完,五条悟状似愉悦地勾了勾唇,似乎对自己的决策感到无比满意。
听到他的这些话,春烟才意识,十几年前总监会那些古板老头子们的担忧,在未来都变成了现实。
五条悟是一个充满了叛逆性和破坏性的革新派。
他在少年时期,就已经展露出与大多数掌权者完全不同的心性,而且又拥有着绝对强悍的实力,“六眼”让他所有的思想都拥有了落地为现实的能力。
当野心和实力完全匹配的时候,这个人就会颠覆一切。
春烟看着他,不敢说话。
等了几秒钟都没有得到女人的回应,五条悟唇边的笑意渐消。
他对她的沉默很不满意。
“不想说点什麽?”男人沉着嗓音问她。
春烟张了张嘴,声音在喉咙中堵塞住,不知道该怎麽说。
琥珀色的眼睛倒映出男人英俊的面孔,这张脸,在这个瞬间,与春烟记忆里那个十八岁的少年渐渐错开,不再重叠。
她突然发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并不是她的救赎。
人生在世,永远没有真正的桃花源,完美的恋人总是伪装的——就像她一直在十八岁的五条悟面前伪装的柔顺模样。
春烟犹豫了一会儿,深呼一口气。
最后,她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抉择,对他说:“送我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男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他迈开长腿向她逼近一步,高大的影子像小山一样压了过来,属于特级咒术师的强大气场让春烟觉得十分畏惧。
“你要离开我?”
他明明是在逼问她,但声音却带着很悲伤的意味,这与他强势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春烟无奈地垂下头,不再回应他。
五条悟继续问:“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和那个十八岁的小朋友相比,不是更适合你吗?”
“我只是有些害怕……并不是觉得你不够好,”春烟仔细斟酌着用词,“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她比对待十八岁的五条悟更加小心,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
但五条悟显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反而说:“我说过,你可以什麽都不管,只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听到他的话,春烟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和十八岁的五条悟相比,任性程度好像只增不减。
他曾经对自己表露出的所有温柔体贴,都创建在可以得到她的前提之下。
让她分手,让她流泪,然后安抚她的痛苦,再带她逃离那个世界……二十八岁的男人太了解十八岁的五条悟,也太了解二十一岁的星野春烟。
他狠心地搞砸了她的人生,然后再用温柔的糖衣炮弹攻陷她的心。
现在,当她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谋划,当她表露出一点点想要离开的心思,这个男人就再也无法忍耐,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戴着眼罩的男人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在他的臂弯里,她的体重好像根本算不上什麽,男人甚至在抱起她的时候,还轻松地垫了两下,皱着眉说了一句“好轻”。
春烟知道,他又在拿她和十年后的她做对比了。
“你真的拿我当她的替身吗?”春烟神色戚戚地问他。
她觉得自己可能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比起男人没有告诉她的那些秘密,她好像更在意自己在他眼中到底算什麽。
可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理会她的问题,直接抱着她快步走下楼梯,然后踹开了阁楼第二层的房间门。
进屋之后,他把她扔在了床上。
春烟趴在清爽干净的被褥上,熟悉的茉莉花的味道在她的鼻息间萦绕。
天色已经很暗了。
她抬起头,望向薄纱质地的窗帘后的模糊窗景,莫名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的那天晚上。
那时,他站在玄关之上,本就比她高了三十多公分的身高,又添了一截玄关的高度,让她仰着脖子看他的时候,下巴连着脖颈的那一片皮肤都紧绷着。
那种紧绷感,就好像她在五条悟身边每时每刻的心情,永远都没有放松的时刻。
金属质地的皮带扣被解开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清晰可闻。
春烟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似乎在预示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裙摆被扯住,她整个人被拖着往下坠,然后像一尾脱水的鱼一样,直接被人翻了过去。
“出差前说过了,连本带利。”
他勾了勾唇,这样对她说,随后就吻了过来。
春烟抬起手,抵住了他想要吻过来的唇,略带黏腻触感的润唇膏粘在了她的手掌心。
“悟君,我不是她。”
她盯着他,隔着那层眼罩,注视着他的眼睛。
“春烟,”他唤她的名字,然后说,“我知道你是谁。”
他突然抱住了她,抱得很紧,有力的胳膊箍着她的身体,连肋骨都被他抱得很痛。
“我想让你陪着我,”他贴在她耳边说,“没有你的生活好痛苦。”
二十八岁的男人经历了太多事,远比十八岁的少年更不吝啬地说出真心话。
他慢慢地放开她,看到她美丽的面孔在月色之下是那麽让人心动。
修长的手指勾下眼罩,露出一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
那双眼睛在夜色中蓝得发亮,好像某种野兽在盯紧自己的猎物——他就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乖,把眼睛闭上。”
他这样对她说着。
她听话地闭眼,之后,其他的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
春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恐惧心和依赖心在此刻都给了同一个男人,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她沉醉。
男人的呼吸声在暗色中变得格外清晰,好像一把尖锐的小刀,慢慢地划伤她的心脏。
“还在害怕吗?”
男人伏在她的耳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耳廓,连带着低沉的音色一起传入了她的耳中。
“悟君……”
她的声音在抖,一只手在空气里抓着什麽,好像无法适应这种完全失去视觉的体验。
五条悟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掌摁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别怕。”
他说话时,心脏在她的掌心下跳动着,那种频率让春烟觉得震撼。
她在黑暗中,用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
柔软的手指抚过男人的眉骨和眼尾,好像摸到了他的眼泪。
他的脸和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很不一样,没有茧也没有很硬的肌肉。
脸颊的皮肤细腻白皙,五官轮廓深邃而精致,是一张看不出真实年纪的童颜。
对春烟来说,五条悟的面孔一直都在她的心底,无论他们是否分手,无论他如何对她,她都会把他放在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所以,他的每一份心情,都能被春烟敏锐地察觉到。
现在的她,也能察觉到面前的男人心情很不好。
“悟君,请你告诉我,”她的声音像春天的细雨一样温柔,“十年后的我,到底怎麽了?”
第25章 4.16小修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不想理会她的问题,也不想体谅她的心情。
真相对他来说,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他拒绝任何人靠近,哪怕是星野春烟本人也不可以。
所以,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在我和妃校长之间做选择,春烟会怎麽选?”
男人问她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她被他弄得大脑短路,咬着唇愣了几秒钟。
只是几秒钟的犹豫,就让男人变得没了耐性。
“悟君,别这样,”春烟忍不住皱了皱眉,求饶般地说,“选你,当然选你!”
可是,男人好像不太相信她的话,又问她:“真的?”
他一边问,一边扯下了眼罩,月光映进女人水汪汪的眼眸里,带着让人心疼的茫然和痛苦。
她眯了眯眼睛,努力适应着并不刺眼的月光,最终,目光聚焦,重新看到了男人的脸。
月色之下,他皱着眉,苍蓝色的眼睛自上而下地望过来,就好像在审视着她。
他嘲讽般地轻笑,然后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说谎。”
“我没有!”春烟看出了他眼底的怒意,连忙用语言安抚着他,“我真的会选你,我……”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然后又说:“在十年前的世界……在酒店,那时我就说过了,我真的喜欢你,就算分手也是——”
如果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把话说得那麽绝,春烟根本不会动离开的念头。
五条悟开窍很慢,她等了很久才等到他的告白;
五条悟不擅长谈恋爱,她几乎透支了一生的耐心去包容他的任性。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春烟突然发现,她没办法想象离开他的未来。
“为什麽不相信我?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春烟不解地问他,“还有,我不明白,你为什麽总是针对老师?”
如果是为了变革,五条悟处理了橘家和藤原家也无可厚非,甚至是加茂家和禅院家,也该适当清理。
但妃知礼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咒术师。
除了作为加茂家主的外室身份,妃知礼与保守派的关系并不紧密,反而和高专这边的来往更多一些。
就算有错,也不过是借着“窗”的职位之便,安插在各处的暗桩,把这些人供出来就好了,总归罪不至死。
春烟真的想不通。
关于未来的事,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所以根本找不到有效的方式,来安抚面前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
“因为她是你的恩人,所以为了她,你去完成总监会的任务,背叛了我,”五条悟有些好奇地问她,“你的人生天平是不是有点奇怪?”
“背叛”。
又一次出现了这个词。
春烟努力思考着,这些天来所有接触到的信息,在她的大脑中重新汇总,似乎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逻辑链条。
但这条拼拼凑凑的逻辑链,一瞬间就被五条悟撞散了。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热得离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了-
春烟忘记自己什麽时候失去了意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床单换过了,身下是清爽干净的触感,就连身上也换了一件柔软的睡衣,不会在晨起时感到丝毫凉意。
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个滚。
脖颈上没有刺痛感,皮肤上也没有什麽明显的红印,心灵上有一种被喂饱后的幸福感。
此刻,五条悟不在她的身边,但他留下的温柔还在。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帘缝隙里投射进来的阳光,深呼吸,嗅到了一丝煎蛋的香气,然后肚子很应景地咕噜了两声。
春烟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循着空气里的香气,走下了楼梯。
走到楼梯的拐角,就看到五条悟正在做早餐。
“悟君,”春烟叫了他一声,然后一路小跑道餐桌,坐在椅子上,笑着说,“早安。”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端着煎锅的手臂突然僵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怎麽了?”春烟好奇地问他。
“没什麽,”五条悟说,“只是你醒来后的反应,和我预想中差距很大。”
昨晚发生了那麽多的事,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
夜里,她恐惧的模样,每时每刻都牵动着他的心。
颤抖的睫毛也好,泪汪汪的眼睛也好,被咬出印子的下唇也好……一切的一切,都让五条悟印象深刻。
但只是过了一个晚上,春烟好像就恢复了,不知道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没事。
“我应该是什麽样的反应?”春烟有些好奇地问,“发现十年后的自己被十年后的男朋友封印,这种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跑进厨房,来到他的身边。
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正在做早餐的男人。
晨起的阳光穿过水晶纹的玻璃窗,映进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厨房,也映在男人的眼睛里。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更加清透明亮,是和夜色中完全不同的美丽。
没有眼罩的遮挡,春烟能直接看到他的表情,也能猜到他的心情——他在担心她。
“我确实是很害怕,”春烟不想骗他,于是如实说道,“妃老师的事,还有十年后的我……”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啪”的一声,锅底撞击电磁炉的水晶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与此同时,五条悟的脸色稍微变了变。
“我明白了,你别生气,”春烟怕他不高兴,连忙说:“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不会再问——”
“春烟,”五条悟打断了她的话,然后问,“你想回到十年前的世界吗?”
听到这个问题,春烟沉默了。
五条悟的话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让她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才好。
如果说不想,那绝对是骗人的。
毕竟,她发现了这麽严重的问题,怎麽想都觉得很恐怖。
但如果说,想回去,就真的能回去吗?
走到今天这一步,春烟大概能推测出,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到底想做什麽。
他可以说得上是“步步为营”,算准了十年前的每一个环节,才能把她带到这里。
春烟感受得到他的心情,昨晚,男人抱着她时,用了那麽重那麽沉的力气,就好像他沉重的心情。
这样的谋算,这样的心情,这个男人又怎麽会轻易放过她?
“我可以送你回去。”五条悟这样说。
听到这句话,春烟瞬间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表情里流露出明显的不知所措。
五条悟继续说:“忧太很快就会回日本,如果你真的很害怕这里,很害怕我,我会让他送你回去。”
说完,他将火候刚刚好的煎蛋吐司放进白瓷盘里,然后解开围裙,离开了厨房。
这一刻,春烟才真的意识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好像并没有囚/禁她的打算。
这不合理。
她之前明明听学生们说,他在准备和自己结婚。
况且,连十年后的她都被关在这个小阁楼里,她又有什麽逃跑的可能性呢?
但是,如今眼前的一切,又不像是五条悟假装出来的。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限制她的自由,甚至还解开了封闭着小阁楼的帐。
春烟注视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看着他走到门口,穿上了外套,准备离开这里。
“等一下!”春烟叫住了他。
她跑出厨房,走到玄关处,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男人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僵硬,似乎在隐忍着什麽。
“你要走吗?”春烟小声问他,“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陪我吃完早饭。”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安,还有很强烈的不舍。
听到她的话,准备拉开门离开的男人,瞬间就停下了动作。
他没有走出门,也没有关门,而是维持着这个开门的姿势,僵在原地。
过了好几秒,男人莫名叹了口气。
“这麽任性可不行啊,春烟,”他对她说,“我已经很努力让自己放过你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有一种像是认输的情绪。
作为最强,无论是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都不曾拥有这种情绪,但现在却在面对星野春烟时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然而,他这种异样的表现,却点燃了春烟的怒火。
“你别这麽轻易放过我啊!”
她突然提高了音量,情绪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明明计划了那麽多事。”
“来到我的面前,让我的男朋友甩了我,又带我来到十年后,每一步都顺利完成。”
“不就是做替身结婚吗?不就是让我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吗?你继续啊!”
“你已经把我的人生全毁了,现在放过我又有什麽用!”
“五条悟,你这家夥……怎麽永远都这麽任性!”
她一边骂他,一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很害怕面对未来发生的一切,也心痛十年前的世界早已面目全非。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死路一条了。
春烟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索性直接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歇斯底里。
看到她这副模样,五条悟直接懵了。
他提前预想过很多种让她伤心的原因,但无论如何,五条悟唯独没有料到,决定放她自由之后,还要被骂。
这一刻,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流露出和十八岁的五条悟一样的无助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该为她做些什麽。
“对不起。”
现在,除了道歉,他不敢做任何事。
第26章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春烟,真的对不起。”
但她没有理会他的道歉,依然在哭。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惹哭她。
在床上、在床下、在家里、在外面……无数的场合、无数的原因,但只有这一次,让五条悟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想,他明明是在做好事,怎麽会让她哭得这麽伤心?
女人的哭声让他觉得心乱如麻。
五条悟走到她身边,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他想摸她的头发安抚她,但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让她更生气,所以手一直僵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二十八岁的男人没有了往日里的从容。
“我能为你做什麽?”
他很小心、很温柔地询问着,希望女人能对自己网开一面,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
“抱抱我……”
女人抽噎着,用很轻很小的声音这样说着。
五条悟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见他愣着不动,春烟稍微大声了一点,又说了一遍:“抱抱我!”
“……哦,我知 道了,”五条悟慢慢地靠进她,然后抱住她,小心地问,“这样可以吗?”
春烟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外套里。
带着女人的体温和淡淡茉莉花味道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服,也哭软了他的心。
五条悟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麽。
为什麽她明明在骂他,而且哭得很伤心,但还要他抱着她。
他抬起手,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并没有遭到什麽抵抗。
于是,五条悟变得大胆了一些。
他将她整个人从地板上抱起来,大手揽着她的肩膀和双膝,抱着她坐在沙发上。
怀里像是拢着一只蝴蝶,轻盈的、柔软的、脆弱的。
女人抬起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就像蝴蝶伸出了细软的触角,轻轻地扫过他脖颈上的皮肤。
她就这样抱着他,抱了很久,眼泪渐干,情绪也变得平静下来。
柔软的脸颊贴在男人的外套上,手指轻轻地摸着他略硬的后剃发,这是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的东西,好像让她很感兴趣。
“为什麽要送我回去?”春烟吸了吸鼻子,这样问他。
五条悟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因为你不想留在这里。”
“我还不想分手呢!”春烟捶了他一下,埋怨的话语带着很重的鼻音,“也没见你这麽好心。”
是啊,在十年前的世界里,他明明狠心揭穿了真相,然后亲眼看着她在雨夜中被甩。
那时的她那麽狼狈那麽痛苦,都拜他所赐。
现在才说这些,未免显得可笑。
于是,五条悟继续保持沉默。
他曾经有过很多计划,不止是把她带到这个世界陪伴自己。
“你带我来这个世界,到底想做什麽?”春烟问他。
五条悟皱着眉,不知道该怎麽说。
春烟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那个封印的水晶,我小时候在源家听说过,是一种隐秘术式,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解开封印?”
“最开始有这样的计划,”五条悟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但是很快就放弃了。”
春烟疑惑:“放弃了?”
这种水晶是“停滞”这一术式最高级别的展现形式,催动术式需要耗费大量的咒力,被封印的人在水晶里的活动、呼吸、时间都是停滞的,不生不灭。
解封术式不仅需要消耗同级别别的咒力,还需要和催动术式的咒术师为同一个人,否则咒力相冲,解封就会失败。
也就是说,如果术式的作用对象是自己,那麽术式无解,和自杀无异。
“因为我的咒力不够?”春烟思来想去,也只剩下这个理由了。
虽然不知道十年后的源春烟为什麽拥有这麽强的咒力,但她确实是成功发动了这个术式。
星野春烟目前还没有这种能力。
“如果是同一个人,可以交换封印,”五条悟说,“你走进那块水晶,她……十年后的你,就可以出来了。”
这才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最初的计划。
听到他这样说,春烟才恍然大悟。
但又不解,男人为什麽没有实施这个计划。
“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放弃了。”
五条悟的话看似没有说完,但春烟一瞬间就理解了他的话外之音。
因为他看到她第一眼,就意识到了,她们是同一个人,所以他放弃了。
五条悟对她的爱不会因为时间的变化而消失,他在十年前爱她,十年后也爱她,所以没办法用十年前的她去换十年后的她。
“昨晚我要碰那个水晶……”
春烟突然觉得一阵胆寒。
她撑着他的肩膀直起身,抬起眼眸看着他。
五条悟点了点头,默认了她的猜测。
如果不是五条悟及时赶到,她已经进入了那块水晶,现在被封印的人就是她了。
“那你现在想做什麽?”
春烟重新将脸颊贴在他的外套上,揪着外套上的深色布料,声音闷闷的。
男人握住了她揪着布料的手,修长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掌心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手背,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拳头。
“你想让我做什麽?”五条悟反问她。
二十八岁的男人比十八岁的少年进步快得多,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他好像就掌握了一些窍门。
这一次,他把选择权和主动权都交给了星野春烟。
“我……想去看看她。”
春烟犹豫了一下,然后这样说。
五条悟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握着女人肩膀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把她往自己胸口的方向摁着,好像很怕她离开。
“昨晚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你拖走了,”春烟委屈地说,“让我仔细看看嘛。”
无论是十八岁的五条悟,还是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都对她这种刻意放软的声音没什麽抵抗力。
他任由女人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了木质的楼梯,一直走到了三楼的小房间里。
春烟站在水晶前,仔细地观察着被封印的女人。
她明明是十年后的自己,但却和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那是一种被大量的金钱长年累月地滋养着,才能拥有的美丽。
她的头发很长,纯黑的发丝一直蜿蜒到腰部以下的位置,发梢整齐乌黑,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白皙的皮肤上流淌着细腻的光泽,红唇比最自然的胭脂色更美丽。
十年后的源春烟,完美得像是摆放在银座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春烟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她现在嫁给了五条悟,十年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麽,她好像并不期待这个未来。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曾说,十年后的她,为了向妃知礼报恩,所以选择背叛他。
春烟十五岁的时候,眉眼渐渐长开,不仅越发美丽,而且容貌和她的母亲如出一撤。
主母看到她的脸就觉得生气,于是打发她去禅院家当侧室。
那时,如果没有妃知礼,春烟就没有机会去高专念书,也没有机会成为咒术师独自生活。
从入学那天起,春烟就知道,她终将成为妃知礼的一颗棋子,但她依然感激妃知礼。
就算是棋子,她至少可以自己选择落子的位置。
“悟君,我不会追问未来的我和你到底发生了什麽,也不否认我对妃老师的感激之情,”
春烟看着水晶里的女人,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会因为妃老师而背叛你。”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五条悟在她生命里占据的重量,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
五条悟侧眸,看了她一样,没有说话。
春烟明白他的意思,他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话。
“悟君,在你身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在你告诉我‘离婚’之前,我都没想过会我们会结婚。”
“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可以做你的情人,但从没想过做你的妻子。”
“这麽长的头发,这麽厚的和服,只是看着就觉得超级麻烦。”
“况且,结婚十年没有小孩,这压力……稍微想象一下头都要炸了。”
“就算这样,也要留在你身边,已经能证明很爱你了。”
听到她的话,五条悟重新将目光就落在了水晶里的女人身上。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曾经说过,春烟有个不长嘴的毛病。
三十一岁的源春烟是这样。
二十一岁的星野春烟也是这样,不过最近有所改观。
“我从没让她这样做,她也从不和我说这些,”五条悟皱着眉说,“她有好多事都不愿意告诉我。”
“她宁愿把自己封印起来,都不愿意向我解释。”
“如果她——”
五条悟的话突然停住了。
他居然想说:如果她愿意恳求自己,也可以考虑原谅她的背叛。
但这句话实在是太离谱了,几乎打破了他的原则。
这一瞬间,五条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什麽。
他在意的并不是“被她背叛”这件事本身,而是她背叛之后的消极和沉默。
“‘如果她’?什麽?”见他突然沉默,春烟忍不住问他。
五条悟望着这张熟悉而美丽的面孔,想要说些什麽,但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滴滴滴——”
他的手机响了。
银白色的睫毛微垂,男人看了一眼手机,是伏黑惠的来电。
接起电话,就听到学生在手机的另一端说:“五条老师,有人找。”
五条悟:“谁?”
“他穿高专的学生制服,但我们都没见过他,而且……”伏黑惠顿了顿,又说,“总之,请您先接电话。”
手机交换时发出的嘈杂音闪过。
“喂,”一个很熟悉的少年声,用很不爽的口吻对他说,“把她还给我。”
第27章
春烟侧眸,看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脸色变了变,有些好奇地问:“谁的电话?”
男人看了她一眼,飞速挂断了电话。
他摇头,又说:“没什麽,高专那边有事要处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刚刚挂断的电话又开始响了。
他挂断一次,对方又锲而不舍地继续打回来,一连几次,不知疲倦为何物。
“好像是急事,”春烟对他说,“你快去吧。”
五条悟点头,然后走下楼梯,春烟跟在他的身后,也来到了玄关。
男人站在玄关下面,春烟穿着室内拖鞋站在高出玄关一截的地板上,这样就使得他们之间三十多公分的身高差,瞬间在物理层面上缩短。
春烟拿起他的眼罩,慢慢地帮他系好。
“确实比墨镜方便很多,我之前一直想吐槽,”春烟弯了弯眉眼,口吻轻松了许多,“你读高专时那个墨镜,好像弹三味线的。”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当做反击。
“我先回高专了,乖乖在这里等我,办完事接你回五条家。”
说完,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等一下。”
春烟叫住了他。
穿着深色制服的男人好像被声控似的停住了,又把身体转了回来。
下一秒,很柔软的触感填满了五条悟的胸膛。
柔软的黑发擦过他的鼻尖,浓郁的茉莉花香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她抱住了他。
“出任务的时候要小心哦。”
对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已经记不清这是她说过的第多少次的“小心”了。
读高专时,他常常会觉得奇怪,毕竟很少有人关心过他的安危,大家都默认他是全能的,他可以搞定所有事。
所以,很偶然的一次,五条悟曾经问过她,为什麽总是这样嘱咐他。
那时的春烟说,她只是担心。
他问她担心什麽。
春烟愣了一下,然后说:“担心你的安危,毕竟,咒术师的死亡率这麽高。”
五条悟有点想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但不知为什麽,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所以直到现在,春烟还是会说。
对于最强来说,这明明是没有意义的话,但五条悟每次都愿意听。
他轻轻地摸了摸女人的头发,对她说:“放心,我可是最强。”-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赶到操场时,就看到年轻的自己,正在用一种猫嫌狗憎的方式,评价着自己的教学成果。
“明明是只有体术的家夥,怎麽体术还这麽弱。”
禅院真希,OUT。
“你好像只比歌姬强点。”
钉崎野蔷薇,OUT。
“身体里这麽多兄弟姐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熊猫,OUT。
“这麽弱的语言束缚对我没效果。”
狗卷棘,OUT。
“啊,是禅院家的吧?魔虚罗?可惜了,咒术师的强弱决定了式神的上限,你太弱了。”
伏黑惠,OUT。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上,但一个接一个地被五条悟打败,最终一个接一个地叠在操场上,叠成了高高的人山。
十八岁的五条悟无聊地拍了拍外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颇有一种“无敌是多麽~多麽寂寞~”的架势。
明明放倒一群人,但他却连发梢衣角都没有乱。
“所以,还有谁来玩?”五条悟这样问道。
他满不在意地走到七倒八歪的学生们面前,俯身看了看,表情有点失望:“说是‘五条悟的学生’,我一开始还有点期待,结果还不如特级咒灵能打,那种男的当老师果然是误人子弟吧。”
“不要把特级咒灵说得像是路边的调查问卷那样随便啊喂!”禅院真希怒捶塑胶跑道,然后说,“如果忧太在的话……可恶,你这家夥到底是几级——唉?”
一张高专学生卡出现在了叠罗汉的众人面前。
“特、特级?!”
“那岂不是和忧太一样……”
“不,等等,不止是特级的问题,你看他的名字!”
“五条悟——?!!!”
学生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在对我的宝贝学生们做什麽?”
一个更加低沉的男声响起。
“五条老师!!!”
学生们仿佛看到了救星。
“你这家夥,总是挂电话,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少年嫌弃地皱了皱眉,然后问,“春烟在哪里?”
“我为什麽要回答你的问题?”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答非所问,毫不客气地对他下逐客令,“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
他几乎没有多余的心情,和这个更年轻的自己多说一句话
“走?你开什麽玩笑!”少年震惊于年长的自己怎会如此脸皮厚,索性直接拆穿了他的伪装,“抢走别人的女朋友,还要装无辜?”
这话题略显炸裂,让在场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二十八岁的男人——以一种激情吃瓜的目光。
“是前女友。”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修正了少年的措辞。
“那也是我的!”十八岁的五条悟开始不讲道理了,“把她还给我。”
学生们:……???
“悟,你真的抢别人的女朋友了吗?”——这是熊猫。
“准确的说,是‘十年前的自己’,也不算是‘别人’。”——这是伏黑惠。
“为什麽要抢?他没有自己的女朋友吗?”——这是钉崎野蔷薇。
“傻呀,之前告诉过你了,笨蛋眼罩已经离婚了。”——这是禅院真希。
“哦——我明白了!”熊猫趴在操场人山的最下面,熊猫头上亮起一个小小的灯泡,很认真地总结着,“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悟把自己的老婆弄丢了,然后抢走了十年前的自己的女朋友。”
“哇,听起来有点刺激。”
“难怪歌姬老师总说五条老师是人渣。”
“好欺负人哦。”
……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吐槽着。
随后,有人在这乱七八糟的吐槽声中,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所以,五条老师现在准备结婚的对象就是十年前的春烟老师吗?”
……?????
“结婚对象?”
十八岁的少年像是抓到了什麽关键词。
“听说是春烟老师在源家的妹妹,叫春绘,真的和春烟老师长得超像……呃,这样说没问题吧?”钉崎野蔷薇莫名觉得脖子两边吹过“飕飕”的凉风。
十八岁的五条悟沉着脸色,一字一顿道:“我可没听说过,源家还有这种人的存在。”
“那就确定是十年前的春烟老师了呗!算NTR还是替身呢?”
只能说熊猫不愧是校长的宝贝儿子,这种要命的场面都敢说出这麽不要命的话。
静默,静默。
一阵小风吹过,在操场上卷起一缕尘埃。
有一种暴风雨前夕的诡异宁静感。
“你要和她结婚?”
十八岁的少年阴沉着那张俊脸,一步一步走到男人的面前。
苍蓝色的眼睛里燃起的怒火,几乎快要实体化了。
这一刻,在场的学生们都噤声了。
他们几乎从未见过五条悟发火时的样子,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在学生们面前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就算拥有着逆天的战斗力,也不会让他们感到恐惧。
但现在不同了。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虽然不如二十八岁的男人战斗力强悍,但他的怒火是显而易见的。
人类会对绝对强大的事物产生生/理性的畏惧感,这是刻在基因中的自然反应。
而六眼,无疑是这个世界中最强大的存在。
只是,十八岁的六眼对二十八岁的六眼来说,还不够强。
男人毫不在意他的怒火,唇畔勾起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然后说:“她已经和你分手了,和谁结婚是她的自由,与你无关。”
二十八岁的男人最懂得年轻的自己的软肋在哪里。
分手是他主动提的,吵架是他先开腔的,星野春烟几乎被他那些伤人的话气到崩溃,哭了整整一夜。
事到如今,他又有什麽资格来挽回她?
但是,任何人都可以指责他,偏偏面前这个男人没资格说他。
“与我无关?”少年冷笑一声,然后说,“我倒想问你,你把十年后的她怎麽样了?”
最了解五条悟的人,永远是五条悟自己,无论是十年前的他,还是十年后的他,都是如此。
少年走到他面前,墨镜后,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带着冰冷的决绝,提出来的问题,字字锥心——
“听说你离婚了?”
“总是针对我也不太合理吧,明明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弄丢了自己的女人,然后在时间上作弊抢人,算什麽本事?”
“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真是让人火大。”
紧接着,二十八岁的五条悟脸色也变得阴沉了起来。
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两个六眼之间,好像凭空落下了几道并不存在实体的闪电。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与此同时,春烟还在小阁楼里研究着那块水晶。
她仔细地想了很多,但就是想不通所谓的“背叛”到底指的是什麽。
作为妃知礼按插在六眼身边的内线,春烟的卧底工作不算复杂,只是时时刻刻留意六眼的动向就足够了——当然,这种普通的小事放在六眼身上,也成了比登天还难的大事,除了星野春烟,没人能胜任。
与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相遇以来,春烟发现,他比十八岁的五条悟看开得多。
他并不在意她的内线身份,也不在意她出现在他面前的契机并不单纯。
一定是发生了什麽很严重的事情,才会让他用上“背叛”这麽严重的词。
昨晚他说过,妃知礼和总监会对他的学生出手,难道说……
就在春烟陷入沉思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跑下楼梯,走出阁楼,就看到远处的操场上,扬起了一片尘埃。
强烈的咒术波动,带起了数不清的飞沙走石,属于“茈”的紫色光芒,在天空中闪烁着。
那是五条悟的术式!
春烟的心顿时就悬了起来。
下一秒,一道属于“苍”的蓝色光芒,直接朝她的正面袭来。
强劲的咒力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让春烟几乎忘记了躲避。
就在春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正面接下了“苍”的所有攻击力。
“果然我没猜错,她就在这个方向。”
硝烟未散,烟尘里就传出了少年张扬桀骜的声音。
“就算我把‘苍’的咒力输出压到最低,根本就伤不到她,但你还是不顾一切地冲到这里。”
“下意识的动作吧,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能让你这样。”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春烟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从飞扬的烟尘中走过来的少年。
“呦,春烟,”少年没有戴墨镜,苍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对她说,“好久不见了。”
第28章
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她的心上。
那是一种让她感到痛苦而绝望的思念之情,在看清少年的面孔后,一瞬间涌上心头。
“看起来,你在十年后的世界生活得很不错嘛。”
他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苍蓝色的眼睛冒着异样的光,灼人而尖锐,好像要把她的皮肤刺伤。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少年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点着她的耳朵、她的唇、她颈侧的软肉,脸色越来越差。
“昨晚和他玩了那麽多的花样吗?是不是以为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我也看不见?”
他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春烟被他的表情和眼神吓得不敢说话。
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另一只手迅速覆上了自己的脖颈,想要遮住那些她并不知道在哪里存在着的痕迹。
看到她试图遮挡的动作,十八岁的少年就更生气了。
“不用遮了,”他扯下她的另一只手,双手握住她的双腕,泄愤般地用力握着,然后说,“太多了,根本遮不住。”
琥珀色的眼睛蓄满了水光,浓密的睫毛扑闪着,身体因为紧张的呼吸而剧烈地起伏着,好像胸腔里酝酿着无数的对白,但却一句话都吝啬于对他说。
紧接着,她拼命地挣脱着少年的双手。
挣脱过程中,手腕处的皮肤被对方的虎口擦出很重的红痕,但她顾不得疼痛,咬着唇狠心挣开了他的手。
下一秒,少年就感受到自己的掌心瞬间落空了。
本应该属于他的女人,在挣脱他的一瞬间,就躲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后。
她的手轻轻地抓着那个男人的外套,然后小心谨慎地从男人的背后探出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观察着他。
十八岁的少年被现在的情形气笑了。
这麽一来,好像他才是那个来抢人的第三者。
“真搞不懂,你怎麽会这麽信任这家夥,”少年的眉头拧成了麻花,不解地问,“或者说,你就这麽不愿意靠近我?”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朝春烟的方向走过去,单手越过那个挡在她面前的男人,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想把她扯回自己的怀里。
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并没有让他如愿,转而拉住了春烟的另一只手。
一大一小两只猫猫僵持不下,春烟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
“好可怕。”
“十年前的五条老师原来是这种风格吗?”
“莫名有点像不良诶。”
“也还好吧,又没有打耳洞染金发拎着棒球棍之类的。”
……
追过来吃瓜的学生们,在大树后面嘀嘀咕咕地吐槽着。
十八岁的五条悟:……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十年前的春烟老师看起来好小。”
“没有啊,又不是未成年。”
“不是说年纪小,是说身材啦。”
“明明是五条老师太高了!日本有几个人超过一米九啊!”
“画面看起来有点糟糕,感觉是需要报/警的程度了。”
……
“你们,很闲哦?”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微笑着望向蹲在树后的学生们,周身弥漫出的阴暗气场快要实体化了。
虽然知道他们之间的体型差看起来很糟糕,但五条悟还是很介意别人的评价。
察觉到最强明显不悦之后,学生们知趣地飞速撤退,瞬间消失不见。
随后,这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在互相凝望着。
“稍微有点后悔呢,当时……”十八岁的五条悟勾出一个略显冰冷的笑容,然后对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说,“就应该答应你的邀请。”
他指的是,在星野春烟的真实身份被戳穿的那个雨夜,二十八岁的男人朝他发出的那个桃/色邀请。
“不好意思,这个邀请早就作废了,”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然后说:“一个人都吃不够,怎麽能分给别人?”
听到他这样说,十八岁的少年瞬间就绷不住了。
他用力地扯了一下女人的胳膊,强行让她更靠近自己,然后语气不悦地说:“吃不够就去找自己的,别总惦记别人的。”
少年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好像一只察觉到自己的小鱼干被叼走的愤怒小猫。
但很遗憾,星野春烟不是被叼走的小鱼干,她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
她一边试着挣脱少年的手,一边往相反的方向退,努力回到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身边。
“我不是你的,五……”
“五条君”三个字还没说完,春烟就在少年快要吃人的眼光中,强行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小悟,我不会和你走的。”
她的声音很平淡,脸色也很平淡,看起来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不是一时的气话。
听到她这样说,十八岁的少年突然愣了一下。
“你说什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样问道。
“我说,我不回去,”春烟很认真地说,“我想留在这里。”
少年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他沉着脸色,好像隐忍着什麽,然后放缓语速,又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就这麽喜欢他?”
苍蓝色的眼睛扫过那个二十八岁的男人,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春烟的眼睛里。
在这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十八岁的五条悟看到了一种很坚定的情绪。
她是认真的。
“拜托,你仔细想一下,他就是你呀,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春烟无奈地说,“我真的不想回到十年前的世界,这件事和他无关,因为……我回不去了。”
女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她真的回不去了。
母亲的遗愿她无法完成,老师的嘱托她全都辜负,源家的事情就是一本烂帐,她也不想再趟浑水了。
她在那个世界,一切都已经失败,而且毫无回转的余地。
“为什麽回不去?怎麽回不去?既然我能来到这里,就能带你回去。”
十八岁的五条悟这样对她说。
两个人之间的谈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春烟没再说些什麽,只是摇了摇头,挣扎的力气也放缓了,任凭他怎样说、怎样扯,她都无所谓了。
“喂……你那是什麽表情!”少年急了,“不就是分手吗?我收回,那句话我收回还不行吗!”
这是十八岁的五条悟在与星野春烟交往之后,第一次做出了妥协和让步。
他发现,即便她的真实身份让他无法接受,他也不想就这样分手。
二十八岁的男人朝他的肩膀拍了一下,瞬间就让他感觉到一阵失重。
紧接着手掌落空,星野春烟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少年看到那个男人轻轻地拢着她的肩膀,她在他的怀里沉默着低垂着头,有一种被人抽干了全身力气的无助感。
得知星野春烟是总监会的内线时,五条悟不觉得他会失去她;
与星野春烟发生强烈的争执时,五条悟不觉得他会失去她;
发现星野春烟离开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时,五条悟不觉得他会失去她;
因为,他任性的时候太多了,而且无论多麽任性,星野春烟最终都会原谅他的一切,这段恋情就像从未发生过矛盾似的,继续向前进行着。
这种思维惯性让他觉得,只要他愿意,星野春烟永远都在原地,微笑着等他回头。
可是现在,当他看到她失去全部力气的模样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我们分开吧,小悟,”春烟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疲倦异常,然后对他说,“我好累。”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从她抱着那样不单纯的目的,出现在五条悟面前的那个瞬间,她就一直维持着一层讨他欢心的伪装。
为了这层伪装,她把真正的自己改装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而且还要用这副被切割重组之后的皮囊,日复一日地拼尽全力。
痛苦和疲倦紧紧地缠绕着她,几乎快要让她窒息了。
“……开什麽玩笑!谁允许你和我分手了!”五条悟气极了。
这个恋爱游戏,他不接受星野春烟的退出。
“虽然我曾经说过‘分手’,但是现在我撤回了。”
“我不要分手,你也不许分手。”
“烂橘子的事我不在乎了,所以你不可以离开我。”
“听到没有!星野春烟!”
少年连名带姓地喊她,没有半个敬语,没有半点后辈的样子。
明明她是他的前辈,他读一年级的时候她读四年级,他入学的时候她亲自去迎新,高专哪里适合吹风、哪里适合晒太阳、哪里适合睡午觉、自动贩卖机里哪个牌子的牛奶最甜、哪个牌子的咖啡最苦……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告诉他的,但他没有一秒钟把她当成前辈来对待。
交往之后,更过分的事情也做了一大堆,每每回想起,春烟都觉得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羞/耻感依然记忆犹新。
“小悟,我是……前辈。”
最开始,她很小声地说,声音里带着哽塞,似乎包含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
但十八岁的少年太过单纯,并不能理解女人现如今的心情。
“敬语怎麽了?”他几乎没怎麽仔细思考,就这样反问了回去,“怎麽突然在意起这种事了?”
听到他这样说,春烟突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显得那麽可笑。
“小悟,你为什麽不能看看我呢。”
“你站得那麽高,我够不到,你跑得那麽快,我跟不上。”
“放过我吧,我好累。”
她的声音那麽无力,又那麽坚定,根本不给少年一丝一毫的挽回余地。
而她的话,听起来让那个单纯的少年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她到底在纠结什麽。
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放过我吧。”
她就是铁了心要和他分手。
“你想和我说的话只有这些吗?”
“那麽,我的回答是,我不会放过你。”
“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少年的每一句话都比前一句话说得更加坚定,语气里也带着十二万分的不依不饶——
“你让我喜欢上了你,现在又想让我放过你?”
“你做梦。”
他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不甘和委屈的情绪逐步递增,缠绕在两个人之间。
少年的目光炙/热而偏执,摆明了不想放手的决心。
春烟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映入少年的影子,修长挺拔,容貌昳丽,还是像曾经那样让她心动,也让她心碎。
她没有再说什麽,只是 转身,朝小阁楼的方向跑去。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要做些什麽,但那条路一眼望得到头,也没有马上追过去的必要。
他觉得,自己已经追到了这里,她肯定逃不掉了。
“我说你啊,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二十八岁的男人突然笑了,嘲讽般地反问他,“你不是来追人的吗?放狠话追人?你脑子没事吧?”
十八岁的五条悟:“……要你管!”
他气呼呼地瞪着未来的自己,余光瞥见女人走进阁楼的身影,才稍稍松了口气,确信她跑不掉了。
与此同时,春烟慢慢地走上了阁楼的楼梯。
她走进第三层的那间小房子里,站在了被封印在水晶中的女人面前。
女人的脸颊上挂着泪痕,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郁色。
这一刻,春烟的心情似乎能够跨越时空与她共鸣,对方沉睡在水晶里的原因,可能不只是因为“背叛”,更有长达十余年的无奈和疲倦。
她抬起手,慢慢地去触摸那块水晶。
心底有个声音,仿佛在哭泣着说:再见了,小悟。
第29章
小阁楼内,一大一小两只猫猫神色各异。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抱着一个穿着和服昏迷不醒的女人出神,十八岁的五条悟望着水晶里的另一个女人皱眉。
“你做的好事,”少年握紧拳头,一字一顿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二十八岁的男人不想反驳什麽,毕竟,他最初的计划就是用星野春烟交换封印里的源春烟。
只是,这期间发生了两个很大的意外。
第一个意外,是他第一眼看到星野春烟时,就被迫放弃了这个计划;
第二个意外,是星野春烟主动交换封印之后,源春烟并没有清醒过来。
穿着和服的女人依然沉睡着,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什麽都没有。
十八岁的少年并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他只是焦急地催促着未来的自己:“快点把封印解除,你就算不想让她离开,也不能让她一直被封印在这里吧。”
“这是春烟的封印,”二十八岁的男人说,“除了她本人,没人解得开。”
闻言,十八岁的少年再也沉不住气了。
他走到男人身边,屈膝蹲下,握住了对方怀里那个女人的肩膀。
“想办法啊!”少年对他说,“你让她醒过来!然后把我的春烟还给我!”
他的情绪格外激动,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着完全束手无策的场面。
“没有办法,”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语气流露出罕见的无奈,“如果我能解开这个封印,也不会去十年前了。”
五条悟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无助的时刻。
就算是当年和天与暴君对战,一度被逼入死境,他也依然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甚至在濒死之际领悟了反转术式。
就算面对挚友的叛逃,他也曾经对着他的背影摆出过“茈”的招式,只不过是他自己选择了放下。
而现在,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必须接受星野春烟陷入沉睡的事实。
她怎麽可以那麽狠心,就走进这个让人毫无办法的封印,不再理他。
少年低垂着头,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被抛弃的失落感和无力感。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往日里外翘的发梢,似乎也垂了下来,就像被主人扔在垃圾场的小猫,倾盆的大雨落下,淋湿了白色的毛发,看起来那麽狼狈、那麽可怜。
“你是故意的,”少年的声音变得很冷,唇畔勾起一个自嘲般的弧度,“故意揭穿春烟的真实身份,让我在冲动之下和她分手,然后和她发生关系,留下那麽多痕迹让我看到,激怒我,让我和她发脾气,最后再把她带到这里,交换这个封印……就是这样,对吧?”
直到现在,少年才终于想通面前这个男人的所有计划。
“来这里之前,我去了她的房间,”少年继续说,“一直很不解,她怎麽会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短信,原来是你——”
他揪住男人的制服衣领,指节用力到泛白,苍蓝色的眼睛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对他说:“是你,在她的手机里拉黑了我的号码。”
“啪”的一声,男人拍开了少年的手。
就算他戴着眼罩,看不清全部的表情,但也能从他紧绷的唇线看出,男人此刻的怒气值并不比面前的少年低多少。
他沉着脸色,用比少年更加低沉的声音质问着对方:“只是因为我?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多去体谅她?或者主动和她心平气和地交流?”
“如果你能对她更好一些,根本就不会是现在的情形,”男人毫不犹豫地戳穿了少年的任性,“你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吗?”
他的话那麽尖锐,又那麽真实,让人无从辩驳。
每一句话都扎在了少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扎得他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少年“腾”地一下站起身,深呼吸,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但很遗憾,他失败了。
他红着眼眶,一句又一句地质问着十年后的自己——
“你呢?你就把她好好地放在心上了?”
“如果你做得那麽好,又怎麽会来十年前来抢人。”
“离婚的人是不是你?”
“离婚之后把她关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你?”
“最终逼得她走投无路封印自己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二十八岁的男人没有为自己辩驳,逐一认领了指向自己的罪责,然后说,“未来的你,也会变成这样的。”
听到这句话,十八岁的五条悟突然愣住了。
是啊,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未来的自己,他所做的一切、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属于自己的未来。
说到底,这一切在最初都有迹可循。
自从他和星野春烟在一起,一直都很任性,在恋爱中甚至没有付出过什麽。
五条悟很聪明,在男女之情这方面开窍之后,很轻易就看穿了她对自己的心意,又仗着她的这份喜欢,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的一切,所以对她几乎没有珍惜的概念。
他看不到她的困境,体会不到她的难过,感受不到她的绝望,理解不了她的心情。
“叩叩——”
敲门声响起。
一大一小两只猫猫在激烈的对峙之后变得沉默,而沉默被这阵敲门声打断。
二十八岁的男人将穿着和服的女人抱起来,安置在沙发上,然后去开门。
“五条老师!”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少年站在门口。
他背着一柄日本刀,黑眼圈看起来有些重,白色外套上嵌着一颗高专特有的金色涡轮纽扣,很符合咒术师的特征。
“要送十年前的春烟老师回去吗?”
少年的眉眼笑盈盈的,脸上的表情比他的黑眼圈看起来活泼一些,也更温柔一些。
“情况有变,”五条悟对他说,“发生了一些意外。”
乙骨忧太:……?
大致情况梳理结束后,乙骨忧太站在沙发的一侧,皱眉望着沙发上的女人,表情凝重。
“老师的六眼应该也能看出来,她身上的封印已经完全解除了,只是……”乙骨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客观的问题已经没有了,现在可能只是主观的问题。”
他努力让自己的措辞委婉一些,毕竟……
乙骨垂眸,看着单膝跪在沙发前的男人,他握着女人柔软的手,寸步不离的样子看起来那麽深情缱绻。
“春烟老师或许是因为不想见你所以不愿意醒来”这种话,如果说出口,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啊?
“所以,春烟是因为讨厌他才不肯睁眼吗?”
十八岁的五条悟一针见血地说出了真相。
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乙骨忧太:……
不是,这孩子怎麽瞎说实话!不要命了吗?!
静谧到恐怖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着。
二十八岁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少年的这句话而生气。
他的表情十分平淡,并没有反驳的打算,而是默默地承认了这种猜测。
随后,男人在学生震惊的目光中,站起身,退后、再退后,最终离开了这个房间。
“呃……十年前的五条老师?”乙骨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建议,“要不要……试一下?”
穿着白色制服的少年此刻有些慌乱,不知是因为二十八岁的男人,还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
一个五条老师就已经让人觉得很难搞了,现在居然又来了一个。
乙骨本着救人最高的理念,斟酌了一下用词,对他说:“听说,您和春烟老师在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了,可能十八岁的老师能唤醒春烟老师对初恋的美好回忆?然后她就——醒过来了!”
听到他的话,少年稍微思考了一下。
他觉得这些话有道理,而且也急于让未来的春烟清醒过来,解除那个封印,于是,十八岁的五条悟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沙发的旁边。
少年垂眸,目光落在沙发上的女人身上,苍蓝色的眼睛细致地将她打量了一番——
女人有一张漂亮得出格的精致面孔,或许是因为胭脂色的和服华美精致,衬得她比十年前少了一丝清纯,多了一丝艳丽。
但无论拥有什麽样的不同,五条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这个人,就是让他移不开视线。
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好像莫名被什麽东西捏了一下,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柔缓而轻盈地蔓延开来。
“要不要握一下手?”乙骨忧太试探性地给出建议。
十八岁的五条悟愣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屈起一条腿,单膝跪在沙发旁边,握住了女人的右手。
她的肤色白得像雪,摸起来柔软异常,但却像浸泡在海水中那样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凉得让人心疼。
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揉捏着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女人白皙的手腕,一下又一下,那种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好像让他有些上/瘾。
“咔嚓”一声,门外传来了木板被拳头顶碎的声音。
乙骨忧太莫名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刺穿了他的肩膀。
完了,五条老师好像更生气了。
但紧接着,事情真的发生了转机。
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好像渐渐有了很微弱的呼吸。
乙骨迅速转身,隔着一扇门,朝门外的男人摇了摇头,示意对方暂时不要进来。
随后,他转回身,仔细地关注着源春烟的变化。
十八岁的少年一直握着她的手,苍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她,这张几乎和星野春烟一模一样的脸,让少年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情绪。
他的心脏在跳,想要与这个女人四目相对的冲动在内心疯长,于是更用力地握住了女人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唤醒她的沉睡。
紧接着,他看到女人的身体,开始随着很轻很浅的呼吸频率,慢慢地有了一丝生气。
如同小扇子一样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就像冬天濒死的蝴蝶在缓慢地抖动着美丽的翅膀。
“好像有反应了!”乙骨的语气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十八岁的五条悟望着女人的脸,看到她抖动的睫毛,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越发快了。
就像春风吹化了冬雪,所有的一切都慢慢开始复苏。
她的睫毛每抖一下,都好像扫在了他的心上。
轻柔的力道、柔软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十八岁少年的心神,让他觉得难以抗拒。
紧接着,女人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琥珀色的眼眸像被夕阳浸透的清泉,水汪汪的,带着迷茫和不安。
“小……悟?”
第30章 4.16小修
“醒了醒了!”乙骨的表情稍微激动了一些,“春烟老师?您感觉怎麽样?”
源春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将视线重新聚焦,就看到了学生乙骨和另一个穿着高专制服的陌生少年。
不,他不陌生。
他是五条悟。
只是,为什麽五条悟会变成了十年前的模样?
等一下、五条悟……在哪里?!
春烟的神色突然变得异常紧张。
她飞速将自己的手从少年的掌心中抽出来,然后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琥珀色的眼睛谨慎地扫视着四周,似乎对这幢小阁楼十分恐惧。
“这是十年前的五条老师,”乙骨忧太对她解释着,“您别激动,五条老师暂时不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春烟紧张的神色才稍稍缓解一些。
看到她这副样子,乙骨忧太的后脑勺上忍不住挂上了两滴冷汗——果然是因为害怕五条老师才不愿意醒过来吗?
“他……他在哪里?”春烟小心翼翼地问。
乙骨忧太微笑着,开启睁眼说瞎话模式:“他去了十年前的世界,我在复制您的术式时,有一点点小失误,所以五条老师应该会在十年前的世界停留一段时间。”
源春烟现在的身体机能明显还在恢复中,如果情绪失控,有可能再度陷入沉睡。
操碎了心的乙骨忧太,小心地给十八岁的少年一个眼神暗示,又朝门口的方向摆了摆手,示意门外那个男人暂时不要现身。
源春烟被五条悟关在高专结界内这件事,是学生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乙骨忧太明白,自己作为学生,没有资格评价两位老师之间的纠葛和矛盾,但他终究还是希望,两个人都能过得好一些。
“他、大概什麽时候回来?”源春烟紧张地问,好像真的很怕那个男人突然出现的模样。
“这个不太好说呢,”乙骨继续编瞎话,“老师的术式很精巧,我复制的时候有很多地方把握不准。”
“好吧……”春烟神色戚戚地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春烟?”
单膝跪在沙发旁的少年,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女人的名字。
苍蓝色的眼睛很罕见地不太敢直视她,而是稍稍打量了她一样,就错开了目光。
随后,少年又说:“我能这样叫你……您吗?”
乙骨忧太:?
源春烟:?
“敬语?”女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琥珀色的眼珠盯着少年,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反问道,“这是……小悟?”
乙骨忧太点头。
五条悟眨了一下眼睛,又歪了歪头,像一只无意识卖萌的小猫咪。
“好稀奇啊,”春烟忍不住感慨着,“第一次听见你对我说敬语呢。”
“毕竟是、前辈、什麽的,”十八岁的少年被她的一番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而且年纪也……”
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十年后的春烟,是比他年长十三岁的春烟。
更何况,星野春烟自行封印之前,还对他红着眼眶说自己是前辈那番话。
五条悟不明白她为什麽会在意这种事,但还是努力做出了某种改变。
可是他的努力,在三十一岁的源春烟面前,似乎没什麽用处。
“十年前的小悟是觉得我老了吗?”她这样说着。
听到这句话,少年银白色的睫毛抖了一下。
他可能不擅长读懂女人的心,但这种敏/感的话题,五条悟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没有!”少年慌忙地站起身,然后疯狂摆手,“我没有这麽觉得,你……你现在和十年前一样好看!真的!”
五条悟也说不明白,为什麽自己在面对十年后的女人时,会莫名其妙变得十分慌乱。
他开始学习观察她的表情,开始试着去分辨她的语气。
或许是因为年龄差自带的优势,也或许是也因为和星野春烟不欢而散的后遗症——总之,五条悟现在对待她非常非常地小心。
“噗哧、不要这麽紧张啦,”春烟忍不住笑了,然后说,“你这样真的好奇怪,像对待十年前的我那样讲话就可以了。”
“好,”十八岁的五条悟点头,然后很快将话题引入正轨,“春烟,你可以解开那个水晶的封印吧。”
他指了指那块水晶,继续说:“可以把她……把我的春烟还给我吗?”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闭着眼睛,被封印在这块透明的水晶里面。
她有着和自己相同的面孔,只是眉眼间更显青春。
春烟慢慢地走向她,隔着那块水晶,仔细地打量着十年前的自己。
没有挣扎的痕迹,看起来是自愿与她交换封印的。
但是……
穿着和服的女人总觉得有什麽事情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又察觉不到什麽实质性的东西。
“这个封印,据说只有你能解开。”五条悟这样说着。
这一刻,春烟好像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五条悟在求她。
终于有最强做不到的事情,而这件事偏巧只有她才能做得到。
她转过身去,将目光落在十八岁的少年身上。
少年有着比十年后的他单薄一些的身量,高专的学生制服勾勒出他细细的腰线,有一种青涩可口的气质,显得格外好看。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少了几分沉稳,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
不是二十八岁的他撒娇时带来的那种活泼,而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琥珀色的眼珠一转,春烟唇畔的笑意更深。
看到她这副模样,十八岁的五条悟没由来地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他从未在十年前的星野春烟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少年的神色微动,莫名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女人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道:“也就是说,小悟现在是在求我做事麽?”
听到这句话,众人皆是一愣。
十八岁的少年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柔软的掌心带着微凉的触感,一点一点地抚过他的手臂,最终扯住了他的袖口,轻轻地晃了两下。
有一种很香的味道,顺着他的鼻息入侵他的五脏六腑。
昂贵的冷感木质香料的气味里,带着早春时节初开樱花的暗香。
就好像是浸泡在蜂蜜中的樱树枝干,被风干后磨成了粉末,然后用暗火一点一点地熏染到和服的袖摆上,静止时香味很淡,走动时香味渐浓。
这个味道和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很像,带着一种精致的、内敛的、温柔的诱惑,对十八岁的五条悟来说,熟悉又陌生。
“既然小悟有求于我,那就要乖一点哦。”她这样说着。
女人柔软的手抚上了少年胸前的制服,轻轻地点了一下那颗金色的涡轮纽扣。
“要听我的话,我说什麽你就要做什麽,这样等我心情好了,才会帮你做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抬起眼眸看着他。
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轻眯着,和星野春烟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懂了吗?”
她像是在询问,也像是某种暗示性的威胁。
这就是,三十一岁的源春烟-
“家、家主?!”
侍女见到源春烟的第一眼,就吓得脸色惨白。
自从源春烟被五条悟带走之后,有人说她被秘密关起来终身监禁,也有人说她被秘密处死,更有人说她因为这份特殊的血脉被高专炼成了咒具……
总之,传言纷纷,但没人觉得她在与六眼决裂后,还能活着回来。
见惯了大场面的管家脸色未改,连忙接住了女仆手中摇摇欲坠的茶盘。
他将那杯泛着热气的花茶,稳稳地送到了女人的面前,然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少年,恭敬地问:“家主,这位……”
春烟淡定地说:“新找的小朋友。”
……?????!!!!!
见惯了大场面的管家脸色一僵。
五条悟瞬间瞪大了双眼,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像是吃了裹着芥末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那样,一口闷气憋在胸腔里,但是却被辣得说不出话。
春烟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了一下,似乎在提醒他,别忘了那个还被封印在水晶里的女人。
五条悟有求于人,只能强迫自己闭嘴。
生来高贵的六眼,五条家未来的家主,就这样收下了这层身份的盖章。
春烟继续对管家说:“好好照顾他,洗干净了送到我房里。”
管家:……
五条悟:……
管家:“是,家主。”
五条悟直接风中淩乱了。
他木然地跟随着管家的脚步,去沐浴,去更衣,心底又觉得莫名其妙,但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可恶,那女的怎麽回事!
少年气得不行,脸色不佳,银白色的眉峰拧了好几圈。
“听说了吗?这是家主第一次带男人回来呢。”
“但是,家主还是很爱五条君吧?这孩子和他长得好像。”
“超糟糕诶!那不就是做替身?”
……
这是五条悟自出生起,第一次被佣人们议论,这让他感到极其不适应。
就像是一直坐在观众席的独立包厢里观看表演的上位者,此刻突然被强行放置在某个议论的角度,被无数双眼睛肆意打量着、品评着。
从凝视他人的位置,落入了被他人凝视的位置。
但他不能反抗,因为他还要寄希望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帮他解开星野春烟的封印。
少年阴沉着一张俊脸,在佣人的帮衬下,换上了和式的浴衣。
他跟着管家的脚步,穿过幽深的长廊,来到了一间装潢华美的和室里。
午后的阳光洒在和室外围的回廊,女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纯白色里衣,赤着脚坐在回廊下。
她闭着眼睛,仰起脸,接受着温暖阳光的洗礼,长长的黑发散在身后,发尾在古朴陈旧的地板上铺散着,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氤氲开来。
午后的阳光全数落在女人的身上,穿透了她身上那件单薄的里衣,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性/感。
“来这边。”
女人没有睁眼,也没有说名字,但五条悟知道,她是在喊自己。
他慢腾腾地往她的方向挪了一小步。
不知道为什麽,她明明什麽都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阳光下,就让他觉得脸颊发热、喉咙发干。
“再过来一点。”春烟又说了一句。
很轻缓的语调,很温柔的音色,但是却让五条悟无法拒绝。
他一步步地走了过去,走到了女人的身边。
“蹲下。”
“离我近一点。”
“再近一点。”
他单膝跪在她的身边,苍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上被阳光映出来的珍珠般的光泽,还有弧度卷翘的黑色睫毛。
那种樱花木的香味,也更浓郁了,甚至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味,就沾着她的里衣上。
下一秒,那种淡淡的甜味突然涌动了起来,好像加了过量白糖的牛乳煮沸之后的香气。
她睁开了眼睛,然后转过头,稍稍移动了一下身体。
一个很轻很甜的吻,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啾。”
她甚至亲出了声。
十八岁的五条悟直接懵了。
他的脸色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白,红白交替,精彩异常,甚至还有一丝可爱。
“你、你你你你干什麽!”
少年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回廊的地板上,捂着自己被亲到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女人眨了一下眼睛,朝他笑了笑。
“诶呀,这都不明白吗?”
“和你开玩笑呀。”【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