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更】他睡客房,我睡沙发! 说话的……
饭桌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简.奥斯汀默默将勺子捡起来,做了个深呼吸才勉强保持住表情不至于崩坏。
莎士比亚擦了擦嘴角,面对着竞争对手的挑衅,淡淡地说道:“怎么了, 王尔德家的庄园要被抵押了吗?”
啪嗒。简.奥斯汀刚捡起来的勺子又掉回了桌上, 霎时间,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投来。她嘴角抽搐着双手合十:“抱歉, 手滑, 哈哈……”
王尔德只是匆匆扫了她一眼,马上又将目光落回到东方人身上, 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表情, 在确定对方没有表露出反感后才一个眼刀甩向了莎士比亚。
“那你可就放心吧——哪怕是我让管家每天往邮桶里塞一千英镑,我的银行账户也不会归零。”
“哦?那还真是我失礼了。”莎士比亚寸步不让, 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了最锋利的嘲讽,“乍一听到你要借住在别人家里, 就下意识的做出了合理猜测……毕竟若是毫无缘由, 除非是没有落脚之地才会突然提出借住在友人家中。”
王尔德也不甘示弱的眯起眼睛,冷笑一声:“既然莎士比亚先生这么会推理的话, 不如也把我想要留下的原因给猜出来?”
紧接着,还没等对面的男人开口回答, 他又自顾自的接上了下一句话:“不过倒也没什么好猜的, 原因也只有一个:我害怕某位风流韵事著名到上过伦顿早报的家伙会做出些不可饶恕的错事来。为了秋着想, 我认为还是让房子里多出第三个人为好。”
恶意, 简直就是扑面而来的恶意!简.奥斯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装作在认真喝汤的样子,实际上两只眼睛正在偷偷的往桌边瞟。
但莎士比亚会就这么全盘接受对方的讽刺吗?当然不可能。金发红瞳的男人采用了自损一百敌损一百的方法,缓缓摊开手:“按这么说的话, 王尔德老爷的风流史可不比我少上多少啊。华国不是有句古话吗?”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转向了季言秋,追随他深棕色的眼瞳:“——贼喊捉贼,我说的对吗?”
“你!”王尔德最大的弱点便是在心上人面前被人提起自己过往那虚假的风流史,先是有些慌张地看向了季言秋,简直像只被人讲了坏话后害怕被主人讨厌的金毛大狗,紧接着便咬牙切齿的对上了莎士比亚的视线。
“你也就只能在口头上占占便宜了,钟塔侍从的走狗!以为谁都看不出你们那肮脏的打算吗?”
突然被连带着地图炮攻击到的简.奥斯汀赶紧将碗放下来,试图制止这张饭桌上唯一不是钟塔侍从成员的家伙继续大放厥词:“呃,我觉得我们得先冷静一下……”
“肮脏的打算?眼中只有虚情假意的家伙看什么东西都会自动带上心中的歧视与偏见,也是为什么言秋选择了我,而不是你。”只可惜的是,这具攻击的主要承受对象并不想暂时将战火熄灭,眨眼间一转攻势,说出了更加直击痛点的话语。
简.奥斯汀一时都被这句毫不留情的话给吓到了,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浮现出了自己的公寓被打架的两个超越者轰成平地的模样,满脸写着“救救我”,灵魂都要从嘴里飘出去。
圣母玛利亚在上,到底为什么这两个男人要在我家饭桌上吵架——
“哒。”白板边缘的铝制框架敲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本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人身上的气焰忽然便消了下去,堪称是同时转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季言秋满脸写着无奈,将白板举高来向两人展示上面的字。
【不要吵了。】
方才因为腾烧的怒火而被连带着发热的大脑终于冷却下来,王尔德有些慌乱地看着那双略带疲惫的眼睛,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却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住收了回来。
“秋……抱歉,我刚刚只是……”他有些语无伦次,金色的眼中隐隐约约蒙上一层水雾。
莎士比亚脸上也难得浮现出几分懊恼的神色,右手在太阳穴上摁了摁:“……抱歉。”
季言秋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白板翻转过来:【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吧,这里是简的屋子。】
回去……意思是答应了?王尔德顿时眼睛一亮,非常能伸能屈地对着简.奥斯汀诚恳说道:“作为客人我们实在是失礼了,奥斯汀小姐,对此我表示最真诚的歉意。”
简.奥斯汀脸上保持着社交礼仪标配假笑:“没有没有,都是朋友嘛,说这么客气做什么……”
天呐,你们也知道这里是我家啊?贵族小姐已经在心中左手敲起木鱼右手手持圣经,试图同时求助两路神明来送走这两位瘟神。
当然了,言秋一点错都没有,有错的都是这两个不分场合争风吃醋的男人!
莎士比亚似乎也没想到季言秋会就这么答应下来,那双血色的眼瞳似乎黯淡一瞬,随即很快便恢复正常,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转向了简.奥斯汀,说道:“这次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抱歉。那么就先失陪了,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季言秋本来也想就此告辞的,既然莎士比亚先说了出来,那也就顺水推舟的跟着站起,用饱含歉意的眼神望着友人。
【我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改天给你烤苹果派吃。】
简.奥斯汀心中顿时充满了对东方人的怜悯,赶紧心疼地说道:“噢,这不是你的错,言秋……不过如果你想过来的话,我的公寓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季言秋温和的笑了笑,低头扫了一眼饭桌上的碗和碟子,给两个金发男人使了个眼色。王尔德与莎士比亚只用一秒钟便接收到了他的意思,行动迅速地收拾好了桌上的碗筷,与季言秋一起将碗碟清洗干净,甚至还顺手将厨余垃圾给带走了。
公寓大门,简.奥斯汀以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态与友人拥抱告别,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两个性格一个比一个拽的超越者手上黑色的垃圾袋飘。
“言秋,你,呃……”简.奥斯汀心一横,将嘴凑近东方人的耳朵,压低了声线叮嘱道,“晚上一定要把卧室门锁好,一有意外就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全力赶回来支援,好吗?”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沐浴在友人充满担忧的眼神中点了点头,用口型回道:【我知道的。】
经过夹枪带棒针锋相对的一顿晚餐时光,也差不多到了简.奥斯汀要去上夜班的时间。她站在公寓门口将门锁好,在准备出发前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远远地看了一眼隔壁公寓已经拉上窗帘的窗户。
希望今天晚上能安然无恙……她于心中默默开始祈祷。
而季言秋的公寓里,场面远比简.奥斯汀预想中的和平得多。金发男人们终于暂时停止了他们的冷嘲热讽,转而安静而又乖巧地跟随着东方人回到客厅之中。
王尔德死死盯着脚上的拖鞋,像是要借助绒面上的小熊印花来让自己回到两小时前,阻止那场不合时宜的争吵发生,以挽回自己在季言秋心中丢失的印象分。
莎士比亚的情绪虽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外露,但举手投足之间都表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温和,甚至语气都透露着刻意为之的小心翼翼:“言秋,我还是睡那间客房对吗?”
季言秋正在试图将那台放映机收起来,闻言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不然你想睡在哪里?】
“我只是以为你答应让王尔德留下来就需要我……”金发男人眼睫微微垂下,竟然衬得那双充满侵略性的血色双瞳都柔和起来。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再开口时语气又放柔了三分,“就需要我换个地方。”
说完,他还非常有技巧性的看了一眼沙发,明明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坐在沙发上的王尔德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差点没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
这又是什么手段?
季言秋歪了歪脑袋,好像隐约明白了一点他的意思,又转头看了一眼沙发,突然想起了什么般有点懊恼的拿起了白板:【莎士比亚先生,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客房只有一间,委屈你们睡在一张床上,可以吗?公寓里的床都是双人床配置,应当是睡得下的。】
他刚把白板转过来展示,就听到了两个金发男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行!”
王尔德简直像听到了世界最为惊悚的鬼故事,额头上都急出了冷汗:“秋,我不和他睡一张床!这太可怕了!”
“虽说很多时间我都并不赞同王尔德老爷的想法,但这一次,我的想法与他一致。”莎士比亚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实际上语速都加快了不少,“如果房间不够,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可以选择睡沙发。”
“对,还有沙发呢!”王尔德急匆匆地站了起来,试图展示在沙发上过夜的可能性,“沙发完全够大了!”
话虽是如此,但让客人来睡沙发总觉得不太好。季言秋有些犹豫,只不过看着两人焦急的表情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那好吧。】
两个金发男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朝着对方甩了一眼刀。
和那家伙睡到一张床上去?那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不,噩梦都不一定会出现这种情节!
问题看上去已经得到了完美解决,但很快又衍生出了新的问题——
【你们两个,谁来睡沙发呢?】
望着白板上的文字,王尔德与莎士比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势在必得。
客房就在主卧旁边,哪怕是不做什么,起床时只要算准时间也能大大增加在季言秋面前露面的可能性;但如果睡沙发的话,未尝不能收获到季言秋的愧疚与心疼……
两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思量,同时举起手来指向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他睡客房,我睡沙发!”
季言秋:……?
第52章 【二更】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能让我进……
季言秋有些茫然地看着客厅里互相指着对方的两个男人。在听到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说辞后, 他们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的改口:“我睡沙发,他睡客房。”
没想到这两人还挺有默契的……季言秋嘴角抽搐,不知道该说什么。
莎士比亚率先发起攻势:“王尔德老爷是老牌贵族, 应当是睡不惯沙发的。不如就客房让给他吧。”
睡客房和睡沙发都各有优势, 但前提条件是需要抓住适当的【时机】。他现在与季言秋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在半夜与清晨敲响对方房门的地步,所以利用让客人睡沙发的愧疚感, 反而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然后再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莎士比亚抬起手来,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疲惫:“反正在暗杀组工作忙时我也经常在沙发上过夜, 只不过要麻烦你再给我拿一床被子来了。”
季言秋闻言,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第一次进到莎士比亚办公室时看到的场景,那一看就是特意铺置的厚羊绒地毯确实和对方口中经常在沙发上过夜的事实相符。又联想到在西西里岛上的行动中莎士比亚的忙碌, 心中倒真的升起了几分怜悯之心。
可是又不能让王尔德来睡沙发……他转头看向另一个金发男人:王尔德原本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死死盯着莎士比亚的侧脸, 见他看过来后顿时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双手虚握成拳放在沙发上,简直像一只在无声请求的金毛。
“秋, 我听你安排就好了。”王尔德选择了以退为进,利用顺从的姿态来展现自己的听话, “你说让我睡哪我就睡哪……打地铺也行!”
这副听话狗狗的模样确实非常让人心软, 季言秋的目光都忍不住闪烁着移开, 一转头却又和莎士比亚对上了视线, 顿时陷入了两难之中。
过了半晌,实在是抉择不出来的他再次试探性的问道:【真的不能睡一起吗?】
回答他的依旧是男人们斩钉截铁的“不行”,但莎士比亚很快便抓住了这句话中的歧义:“如果是和你睡一起,可以。”
王尔德自然也不甘示弱:“我也是!秋, 我可以在你房间打地铺!”
季言秋没有丝毫犹豫的光速在白板上写下拒绝的话:【别想了,不可能的。】
他虽然不擅长应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但不代表完全是一张白纸。让两个明显对他有意思的、过往情史多到可以养活三家八卦小报的男人和他同一个房间过夜?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差别?
问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季言秋有点头疼的双手叉腰,心里已经默默浮现出要不釜底抽薪直接住到狄更斯家去的想法。
反正狄更斯的战斗力也很强,也能担任保镖一职,住他那里倒还清静点。
莎士比亚仿佛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幽幽开口道:“狄更斯今天被派去西班牙出任务了。”
所以说,这段时间空闲并且拥有极高战斗能力、能来保护你的异能者只有我。
季言秋认命般闭上眼睛,最终提出了个对两边来说都算公平的方法:【要不你们轮流睡沙发?】
王尔德与莎士比亚对视一眼,接受了这个提议,点了点头:“可以。那今天先轮谁?”
这又是个很尖锐的问题了。季言秋目光在两头颜色相近的金发上反复徘徊,决定用首英文字母的排序法:【那就王尔德先睡客房,可以吗?一楼和二楼都有浴室,洗手台下面的柜子放有一次性浴袍,请随意取用。】
“当然可以。”莎士比亚十分大度地说道,紧接着又充满暗示性的补上了一句,“我在客厅也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王尔德,仿佛在说需要防备的潜在危险到底是什么。
王尔德还沉浸在“秋先选择了我”的喜悦里,听到莎士比亚含沙射影的话也只是冷哼一声:“我也会好好保护好秋的,莎士比亚先生还是好好在沙发上养伤吧。”
“哦?但愿如此吧。”莎士比亚不咸不淡的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向了一楼的浴室。
王尔德嘲讽的话说到一半,要嘲讽的人就先行离开了,剩下的话语就只能堵在嗓子眼里,憋得他难受。季言秋看着他复杂的表情,不由得别过头去偷偷笑了两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先上去吧。】季言秋带着笑意的眼睛与那双金色的眼瞳对上,又遥遥看向了关闭的浴室门。
【是你先去洗澡,还是我先去?】
这原本只是个十分正常的问题,但在王尔德将白板上的句子阅读完毕后,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耳根悄无声息泛上了红。
“咳……你先吧。”他目光闪躲。
季言秋并没有看到他颜色正在逐渐加深的耳廓,只是有些奇怪他的反常,但也没有多想,朝王尔德点了点头便一步上了楼。
对比起一楼略小的淋浴间,二楼的浴室明显就要宽阔的多。罗素先生是个非常具有生活情调的人,甚至设计的是浴池而不是浴缸,可以说整栋公寓里装修最精致的大概就是这里了。
不过季言秋倒是没用过。一是他没有泡澡的习惯,二是总觉得用房东的浴缸怪怪的。
他并没有在洗澡上花多少时间,大概20分钟后便擦拭着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穿着宽松的睡衣走出了浴室。在路过楼梯时,他探头向下看了看,发现某个金色的脑袋竟然还留在客厅里。
季言秋屈起手指敲了敲扶手,出于超越者的优越听力,王尔德很快便转过头来,与身上仿佛还散发着热气的东方人对上了视线。
【还不上来吗?】季言秋手边没有白板,只能尽量放慢语速,用口型说出了这句话。
王尔德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走到楼梯口,刚要迈上一节阶梯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很快就上去……秋,你先回房间吧。”
季言秋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男人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虽说有些迟疑,但他还是顺着王尔德的意思先回到了房间里。合上房门后没多久,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浴室门被关上了声音,应当是王尔德进去了。
所以说为什么要他先回房间呢?季言秋走到书桌前,原本还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就看到了散落在书桌上的手稿,思路立刻就被拐到了刚写完开头的新作上。
都说在思路卡壳时脱离作品在生活中放松便能冒出新的灵感,经历过如此波澜起伏的一天后,他居然还真的有了新的思路。
灵感来了就不能浪费,季言秋选择性遗忘伊丽莎白小姐在出院前对他“不能熬夜”的嘱托,从柜子中拿出崭新的稿纸与笔,开始续上先前的故事。
【西西里的码头永远都不缺人。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在酒馆中听到老水手们的吹嘘与那些听上去波澜壮阔的故事后,经常会一拍脑袋跑到船上去,头也不回离开自己美丽的海岛故乡。
当然了,这些都是上个世纪的主旋律。而在这个世纪,在海上混日子的人已经变成了黑手党与走私船,以及一艘艘搭载着贵族与富豪们往来的轮船。
不过,就算海上的冒险时代已经逐渐没落,这片美丽的大海也永远不缺冒险的人——
“如果这就是你执意要离开的理由,我觉得很愚蠢。”
码头,拖着行李箱的赌徒推了推眼镜,十分冷静地对着身旁的少年说道。
谢瑞特——赌徒一点也不想叫少年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名字——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不像是去旅行,更像是惹了什么仇家要急匆匆跑去逃难。他听着赌徒的抱怨,和赌徒一样推了推某样东西,比如说他的帽子。
“别这么说啊,数据专家。冒险可是非常迷人的一件事情,海上的冒险更是像宴会上的香槟酒一样,足以让千万人迷倒。”
赌徒非常严谨的反驳了他的比喻:“宴会上的香槟几乎没有度数,不会让人醉。”
谢瑞特有点夸张的捧起脸颊,张大嘴巴:“天呐!赌徒先生,你真是个没有乐子的人……平日里你的生活不会非常无趣吗?”
“不会,它们通常都被工作填满。”想到自己因为丢失了名字而不得不终止工作,赌徒的心情似乎又差了几分,“以及,在你的嘴里我到底有多少个称呼?”
“毕竟你的名字给我了嘛,总不能像个街头混混一样对您大呼小叫的吧?”谢瑞特说到一半,忽然踮起脚尖,将右手的包裹往地上一放,手掌放于眉毛之上,眯起眼睛朝着海平线看去。
赌徒本来想反驳,但看少年的样子便也知道自己的话会被当成海风吹走,也只能无奈地将目光也放到了海平面上。
今日份的烈阳火辣辣的照射在海面上,折射出能将人眼球烤干的光线。只是短短几秒钟,赌徒便控制不住地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
……这实在是太蠢了。他在心中这么嘟囔道。
就在他怀疑这灼人的阳光接下来就要破坏他的眼球表膜时,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一抹与轮船都不一样的光景——那是一根相当复古的桅杆。
“嘿!我们要搭的船来了!”少年激动的大叫起来,手舞足蹈的指向了那越来越近的、如同从上个世纪开出来的帆船。
这艘已然被时代所淘汰了的老家伙自然是不能取得赌徒先生的认可,他不可置信的皱起眉头:“你认真的?它看上去像我姥爷书房里收藏的摆件。”
“当然是认真的,你要怎么乘坐着由一堆螺丝和铁皮子组成的笨重家伙来开展一场惊心动魄的海上冒险?”
“惊心动魄?是啊,如果是它半路散架了,确实很惊心动魄。”赌徒冷冷的嘲讽道。】
只要起了头,接下来的创作就通顺多了。虽说内心里充满了对那艘老古董的不信任,但毕竟自己的名字还在少年身上,赌徒不情不愿地上了船。船上的船员们也是一群奇怪的家伙,穿得好像刚从歌剧院里跑出来的演员,就连船长都带着标志的单边眼罩。
甲板上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海腥味,赌徒提着行李箱,面无表情站在正中央,已然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但无论如何,伴随着重新张开的船帆,这趟旅行已经拉开了序幕。
“叩叩。”就在季言秋将这一小段剧情收尾,想要倒回去进行修改时,房间门被敲响。他手中的笔顿了顿,仿佛经历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站起来,走到房门前按下了门把手。
门后,金发红瞳的男人身上只有一件浴袍,身上还弥漫着刚刚从浴室出来后的水汽,发梢湿润的披在肩膀上,在脖颈上留下水痕。
“言秋。”浑身湿漉漉的雄狮微微低下头来与东方人对视,“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能让我进去吗?”
第53章 深夜对话 那张他在镜子中见过千千万万……
提问:一个曾经对你发起过一夜情邀请的男人穿着浴袍来敲你的房门, 说找你有事情,想进去和你聊聊,那么他真的是有正事要谈的可能性有多少?
季言秋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右手不动声色的抵住了门板, 无声开口说道:【莎士比亚先生, 有什么事是不能在这里聊的吗?】
“你不想让我进去吗?”金发男人静静地凝视着东方人故做镇定的眼睛,轻声说道。
【并不是,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季言秋抿了抿唇, 用眼神引导对方看向二楼走廊尽头悬挂着的挂钟,上面的指针已经指向了“11”。
公寓里头的供暖系统并没有在走廊上铺设, 可明明现在正处于寒冷的冬季, 面前的男人却依旧隐隐散发出刚从浴室中走出的热气,暧昧不清, 让季言秋不由得提起了警惕。
尤其是半干不干的发丝……整个造型都在无声强调着眼前的男人在几分钟前才沐浴完毕,这本身就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季言秋没有情感经历不代表他感受不到那孔雀开屏般的气场, 眼神闪躲着侧过头去, 避开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瞳。
【有什么事情还是就在门口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身前的热气似乎又近了些, 莎士比亚微微俯下身来向他靠近,有些疑惑地开口:“什么?言秋, 你将头转过去了, 我看不清。”
季言秋有点懊恼地将脑袋重新转了回来, 他方才居然忘记读口型需要从正面去看……
下一秒, 他便被措不及防以极近的距离展示在自己眼前的、那张熟悉而又冷峻的脸清空了大脑,愣愣地呆在原地,就连表情都直接化作一片空白。
原本看上去会让人联想到冰冷以及凶狠掠食者的血色眼瞳此时莫名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经过了砂纸打磨的红色宝石, 漂亮却不锋利。而此时,这双血色眼瞳的主人离他不过咫尺,呼吸之间所吐出的热气在这狭小的间隔中蒸腾出更高的温度。
莎士比亚注视着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颤动着的棕色眼瞳,眼睫垂下,称得他的神情更加无害。
“再说一遍,可以吗?”
雄狮主动将利爪与尖牙收起,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狩猎。正正相反的是……他在用这种方式来让猎物心甘情愿邀请他进入巢穴之中。
季言秋终于被这声音唤醒,慌不择路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不经意间已经为猎食者让出了再一步逼近的空间。他一直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抓的更紧,呼吸频率变得急促起来,努力控制着频率,仿佛在借由这种方式来 让自己冷静。
【在这里不能说吗?】他尽量将语速放慢,把口型做得明显些。
说完后,他已经做好了被莎士比亚拒绝的准备,但却没想到男人语气轻松的答应下来:“可以啊,当然可以在这里说。”
“只不过……你确定吗?”
季言秋一愣,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赶紧认真观察莎士比亚脸上的端倪。果不其然,男人仿佛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题已然显而易见。
【您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季言秋深呼吸了一口气,委婉地催促道。
“其实还挺多的。”莎士比亚做出思索的表情,“要不然,就先从轻松的话题切入如何?”
【……我还是希望您能直接切入重点。】东方人有些无语地回复。
只可惜,他的建议并没有被男人采纳。莎士比亚充耳未闻,再次瞥了一眼走廊尽头那扇蒙着水汽的门:“其实我很好奇,你对王尔德到底是什么看法?”
钟塔侍从一直都有密切关注着奥斯卡.王尔德,试图从对方生活的蛛丝马迹中找出几分能将人拉拢入伙的线索。作为钟塔侍从的高层,哪怕莎士比亚对王尔德的日常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每个月桌面上也会定时出现一份资料。
作为真正拥有众多情人的他当然看得出来,资料中那些有关对方的风流情史通通都是王尔德为了混淆视听而故意做出的假象。只不过对方做的实在是优秀极了,哪怕钟塔侍从内部都很清楚里头有作秀的因素,也不免得对他产生了刻板印象。
就连对王尔德一清二楚的钟塔侍从内部都会产生这种想法,只能看到表面的普通人无疑会完全相信王尔德立起的风流人设。以季言秋的性格,应当会远远的避开这种花花公子才对。
但现在……好像又不完全是这样。
“你喜欢他吗?又或者是喜欢这种人设?”莎士比亚的眼中闪过一抹思索,缓缓开口,说出了让季言秋差点被口水呛到的暴论。
季言秋表情顿时变得精彩万分,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对自己面部肌肉的控制。
【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不是吗?”莎士比亚微微侧着头,似乎有些疑惑。
他先前为了做潜入任务,有特地了解过什么样的性格会被某种人设所吸引。像是季言秋这种情感经历一片空白、生活圈子干净且单调、性格较为温顺的亚洲人,通常都会被与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所吸引。
面对腼腆而保守的性格,适当的强势起来会更好取得主动权,随后一点一点降低对方的底线。今天他的所有举动都是严格符合这个标准执行,但看起来效果不佳。
而与之相反的是,纯情到所有手段都像是抛开了脑子莽上去的王尔德倒是基本达成了目的……
“你喜欢看上去脑子不太灵光的。”莎士比亚狠辣且精准的做出了总结。
季言秋几乎要被尴尬所淹没,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深夜与莎士比亚谈论理想型,有些苍白地试图转移话题:【莎士比亚先生,我认为轻松的话题切入已经可以结束了,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你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吗?我明白了。”莎士比亚露出了让季言秋感到慌张的恍然大悟表情,还没等他再次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话题便突如其来地转到了另一个频道——
“六天后的会议结束后,我会拖住柯南.道尔。”
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照亮了被迷雾掩盖在深处的执念。季言秋瞳孔紧缩,思绪猛然被打乱,反映到表情上竟是有些茫然无措。
巴黎国际会议……
……国际?
莎士比亚平静地注视着他,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虽然我知道,你应该很快就会忘记我为什么——”他的话突然中断,又有些生硬地接上了下半段,“总而言之,祝你好运。”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开,却在下一秒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腕。东方人面上依旧残留着恍惚,可眼睛却亮得厉害。
【您能不能说的清楚一点?】季言秋无声地开口,明明已经在努力想使声带震动,却依旧无法发出声音。
那双纤长而总是捂不暖的手原本缠满的绷带不知从何时起被它的主人所遗忘,就像是有人悄无声息、一点一点将露出一角的怀疑重新用白砂填满。
莎士比亚的眼中依旧是一片平静,轻轻将手腕抽离。
“虽然很抱歉,但是不能。”
在对着女王起誓那一刻,他就必须忠诚——绝对忠诚。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简单的同情心作祟,又或者是那双深棕色的眼睛蒙着泪水时确实很漂亮。
所以他抬起手来,轻轻捂住了东方人的双眼。
“不要再问了。”他俯身,紧贴着对方的耳朵轻声说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寂静,直到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响起,走廊尽头传来了带着怒气的问询。
“莎士比亚,你在做什么?”
季言秋这才后知后觉的向后退了一步,与男人拉开了距离,视线放空,虚虚落到地面之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莎士比亚则是非常坦然地转过身去,拢了拢身上的浴袍。
“显而易见,我们在说正事。”
王尔德脚下的黑影已经蠢蠢欲动,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哦?只穿着浴袍,大半夜来谈正事?”
莎士比亚冷笑一声,摊开双手:“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可是真话——言秋,就到这里吧,祝你有个好梦。”
季言秋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不太自然的笑容。
【您也是,莎士比亚先生。】
莎士比亚毫不留恋的朝着楼梯走去,在路过王尔德时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无声嘲讽。
王尔德也对他怒目而视,但并没有立即反击,而是快步来到了季言秋的面前,满脸写着紧张:“秋,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季言秋刚从方才的对话里缓过神来,看着王尔德只敢站在走廊,一步也不敢迈进来的样子,由衷感受到了头发颜色相同的男人性格到底有何不同。
【没什么。】方才都在与莎士比亚对话,季言秋一时忘记了去拿白板,习惯性的直接开口无声说道,【莎士比亚先生真的只是来找我说些正事。】
王尔德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是很放心:“秋,像这种只穿一件浴袍来敲你门的男人都是不怀好心,千万不能轻易放他们进去!”
季言秋的目光默默落到了王尔德身上的浴袍,表情有些微妙。王尔德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穿着,顿时有些尴尬的清咳两声。
“呃……我来的有点急,忘记把外套套上了……”
他脚底下的黑影诡异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自己说出的话成为回旋镖,正重自己后脑勺。
季言秋倒是很理解他:【这没什么,没有人在准备睡觉时还将大衣套上的。】
不过……季言秋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王尔德,你其实是看得懂唇语的吧?】
突然被抓包的王尔德:“……”
“其实我是今天刚学会的……秋,晚安,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王尔德悄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两步,随即快速转移话题,几乎是逃跑般快步走回了客房。
季言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看着合拢的客房门,感觉自己的心情终于好上了不少。
但——他将房门关上,眼中满是思索。
他绝对是忘记了什么,并且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的记性并不差,所以,应当是有外力因素来让他选择性遗忘了。
……外力因素。
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挣扎着从脑海深处要浮现出来,却在即将清晰之时又忽然散去,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整的呈现。
■■;■■.■■■;■■。
大脑中的思绪在翻腾,无法抗拒的疲惫感与困意汹涌地朝他扑来,眼皮如同被挂上了秤砣,沉重到下一秒就要合拢。季言秋只来得及挣扎着扑到床上,一头扎进了沉眠之中。
如同再次回到了深海,四肢无力着不受控制向下沉去。眼睛无法睁开,也无法察觉到下方到底还有多少距离,才能触碰到这片“海洋”的底部。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经过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背部终于接触到了实体,稳稳降落。
耳边盘旋着钟声,忽远忽近,让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声音的来源。季言秋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的睁开双眼——
“醒来了?”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用着他无比熟悉的声音说道。坐在椅子上的【宣传官】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膝盖上依旧是一本摊开的空白书。
季言秋迷迷糊糊地坐起,视线还不能完全对上焦,只能隐约看见后方一排又一排的座位。
“为什么我又见到你了?”他几乎是用气音说出这句话来,声音微弱到一阵风就能轻而易举的吹散。
椅子上的年长者勾起嘴角,将膝盖上的书合上。
“因为善良的莎士比亚先生为我提供了漏洞。果然,无论是过了多少年,他依旧是我的最佳搭档。”
那张他在镜子中见过千千万万遍的脸庞向他凑近。
“我可是努力了许久才钻到了【1984】的漏洞过来见到你啊。”
第54章 命运的歧路 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幕有点似……
嗡——
大脑中响起一阵嗡鸣, 掩盖在思绪与怀疑之上的迷雾终于散去。失焦的棕色眼瞳重新泛起光彩,如同里面蒙着的灰尘在等待了许久后被风吹净。太阳穴传来轻微的疼痛,仿佛是被清除的干扰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季言秋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将面前的场景反馈到脑海中:一排排的木质座椅、两侧的长木桌、最上方的高大实木桌椅, 以及……正中央被铁质栏杆围起的圆台。
——是审判庭。
他微微皱起眉头, 手臂稍微用力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反应还有些迟钝, 望着自己身下的软长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躺着的位置是书记员的席位。
为什么会是审判庭?季言秋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最后将目光落回了【宣传官】身上。
“这里是梦还是什么?”沙哑的声音响起,季言秋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喉咙, 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恢复了。
“你可以把这里当做是你的梦境。”【季言秋】嘴角上扬, 重新坐直身子与另一个自己拉开距离,手指在膝盖上的书的皮封面轻轻敲着。
季言秋眉头皱得更紧, 梦境是对内心的反映,审判庭代表着对自己犯下罪行的愧疚与忏悔……而且上一次他就是在审判庭的休息室里醒来, 这一次则是来到了审判庭之上, 如同开庭审判的前置流程。
太久没有开口说话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季言秋强忍着不断传来的痒意, 将咳嗽压了回去:“这个场景到底有何意义?”
他几乎没有进过法院,更别说是将审判庭的内部构造牢牢记在心底。也就是说, 梦境里的这个场景是借由他的记忆所构造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就只可能是来源于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会是另一个他的回忆吗?季言秋眸光闪烁着, 心中不断思索。
“这里是你的梦境, 会呈现出怎样的场景只与你自己有关,我只是一个外来者罢了。”【季言秋】仿佛看透了他的思绪,坦然地说道。
“至于为什么会是审判庭?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剧透。”
季言秋眯起眼睛:“只要是当高官当久了都会染上这种令人讨厌的说话风格吗?”
说一半藏一半,绕了半天也绕不到重点上, 只能让人根据话语中的蛛丝马迹去猜,可以说是他最讨厌的说话方式。
十年后的他哈哈大笑起来,明明已经可以算作步入中年的年纪,脸上却依旧看不到皱纹的痕迹。
“这可不算是谜语……不过你说的对,在政坛里待久了说话都会不知不觉变得讨厌起来。”年长者的笑意渐收,最后只留下了浅浅的微笑,“到了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很准确的为你提供提示,毕竟你的命运已经走向了另一个分叉路口。”
季言秋心念一动,追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未来走向已经与我完全不一样了。其实从你接到前往意大利的任务时就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季言秋】从桌子上站起来,将膝盖上的书随意的丢到桌面。这时候季言秋才终于看清楚,他的身上是一套军礼服,左胸口的口袋上别着一排又一排的勋章。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季言秋】也将头低了下去,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在看到那些勋章时,那双颜色变深了不少的眼睛闪了闪,里头的情绪复杂无比。
“在我的世界里……我并没有去西西里。”他抚摸着那些已经被时间刻下了痕迹的勋章,语气似是感慨,又似是遗憾。
钟塔侍从派出的小组效率极快地将资料收回后便离开了西西里岛,随后,伴随着异能武器的【死亡】,整座西西里岛顿时沦为了无边地狱。一些拥有着特殊能力的黑手党侥幸存活,暂时安顿下来后开始朝意大利政府质问,但很快便被淹没在逐渐复杂起来的国际形势之中。
意大利政府的做法无疑是为日渐急促的战争节奏添上了一把火,再然后,就是遥远的北欧燃起战火,他被破格提为宣传官。一开始只是在英格兰岛上做巡回演讲,等到战火彻底点燃后,他便被派往了前线。
战士们的哀嚎与牺牲占据了他的全副身心,炮火与大本钟的钟声成功蒙蔽了他的耳朵,让他忘却了自己的初心。
——直到脑中的迷雾逐渐散去,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被死死绑上钟塔侍从这艘轮船。在外人眼里,他已经是不可否认的、无法脱离的英国宣传官。
但这个世界的自己不同……他成功阻止了西西里事件,并且将自己暴露于国际之上,引起了诸多国家投来视线,令英国政府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因为意大利政府并未成为【受害者】,为了追究异能武器泄露问题,各国决定召开国际会议。
这是机会,他从来没有过的机会。
【宣传官】注视着那双依旧澄澈的眼睛,以及熟悉但又远比他年轻稚嫩的面庞,极轻的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别的情绪。
“你很幸运。”
幸运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迈向了命运的另一条分叉路,一条远比他更加美好的路。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匹诺曹会主动找上另一个自己,但……总归是提供了机会。
季言秋只是与那双颜色相近的眼睛对视了短短几秒,心脏却忽然一紧,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他沉默了半晌后,缓缓开口:“【1984】……我被洗脑了,你也是,对吗?”
【季言秋】点了点头:“没错。在异能没有被解除的前提下,一切对【1984】的猜疑以及警惕都会被悄无声息的抹去,就像是你刚才与莎士比亚先生对话那样。”
“可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我就能想起来了?”季言秋摩挲着下巴,问道。
“啊,这个问题倒是很简单。”【季言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以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道,“在我上完军事法庭被丢到默尔索之后,英国政府就让乔治.奥威尔先生把我的洗脑给解除了。在这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既然我的身上不存在洗脑,那么自然你的身上也不存在。”
他说得很轻松,但季言秋却忍不住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在进入默尔索之后就解除了洗脑……如同榨干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之后给出施舍般的怜悯,既残忍又虚伪。
英国……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些过去被掩盖的怀疑与反常浮出水面。
——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除了异能者主动收回,还有什么办法能破除洗脑吗?”季言秋深吸一口气,收回自己的视线,认真的问道。
在他急切的目光中,【季言秋】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来,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季言秋下意识向后仰,躲开那只微凉的手,疑惑地望着对方。
“虽说你醒来之后应当就会忘掉这一切……要破除洗脑,得先意识到自己被洗脑了才行。别人的提醒没有作用,无论是莎士比亚,还是奥斯卡,又或者是伍尔芙,甚至是我——都会在说出口的那一刻被【1984】过滤。”
审判庭中只有年长者娓娓道来的声音在回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分隔在外。
“而在意识到【1984】存在后,就要进行反抗。至于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做……”
【季言秋】身子前倾,凑近另一个自己的耳侧,轻声说道:
“把他带到这里,然后一切交给我。”
——————
一楼客厅的挂钟发出报时声,穿透力极强地传到了卧房中的东方人耳中。季言秋保持着有些别扭的睡姿,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昨天晚上来不及拉上窗帘,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让他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脑袋好痛……季言秋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用力摁了摁正在不断发胀的太阳穴,感觉仿佛有一把刮刀不停敲击着头盖骨。
他记得昨天晚上他和莎士比亚先生聊完后就一头扎到床上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
——对了,梦。
季言秋那点残留的睡意瞬间彻底消失不见,开始努力回想起昨夜梦中的内容,却发现除了朦胧的轮廓之外,就只有一双深棕色的眼瞳清晰的保留在回忆里。其他的一切都像是被浓雾所掩盖,看不真切。
虽说什么也没记得,但他的潜意识却告诉他,这个梦非常重要。在脑海中苦苦搜索许久后,不断传来的疼痛已经从刮刀上升到了电钻,让他不得不停止了回忆。
他不想了还不行吗?季言秋躺回床上闭上双眼,试图用回笼觉的形式来让头疼消退。
说不清是闭目养神还是停止回忆的作用,过了几分钟后,那折磨的疼痛感终于褪去。季言秋幽幽睁开眼睛,拖着有些沉重的身子打算去洗手间,用冷水让自己醒醒神。
他从床的两边找出自己临睡前过于急迫而踢开的拖鞋,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又套了件羊绒毛衣便走了出去。
一开门,鼻腔中便钻进一股烤面包的焦香。季言秋有些好奇地来到楼梯口向下望去,只见饭桌上已然多出了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半开半合的厨房门倒映着一道正在忙碌的身影。
唔?是谁早起做的早餐?季言秋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探究心,决定先将起床后的洗漱往后放一放,下楼去一探究竟。
靠近了看后,餐盘里头摆放的东西便十分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北非蛋、热牛奶、以及虽然火候有些失误但依旧卖相不错的欧包。
季言秋站在餐桌前,不由得陷入了沉默。说实在的,他很难想象王尔德与莎士比亚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大清早起床来做出这份精致的早餐的样子。
而且北非蛋的两个鸡蛋甚至特地打成形似爱心的模样,很难说是不是有意为之。
这也让他的好奇心飙升,默默将目光移向了厨房门上倒映的身影,有点想探进个脑袋看一看到底是谁做出了这份冬日暖心早餐。
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厨房门上那道身影便顿了一下,逐渐清晰起来,最后一只手将厨房门拉开,露出一颗金色的脑袋。
王尔德身上是那件季言秋常用的小熊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朝他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秋,早上好。”王尔德走到东方人面前,如果他的身后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摇成了螺旋桨。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季言秋虽然把昨天晚上的梦忘的差不多了,但还记得王尔德其实看得懂唇语这件事,直接开口道。
王尔德倒也没有再继续装傻,而是顺水推舟默认自己会读唇语的事实,点了点头:“这是我临时学的……看起来还不错吧?”
季言秋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临时学的?看起来完全不像!】
虽说英式早餐并不需要太高的厨艺,但也不是厨房小白能轻而易举做出来的,而且卖相还都不差。
王尔德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十分积极地拉开了椅子:“真的吗?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很糟糕……秋,能为我点评一下吗?”
季言秋自然不会拒绝,在椅子上坐下后先是挖了一勺北非蛋放入嘴中。番茄味很浓郁,鸡蛋的熟度也正正好,而且令他感到惊喜的是,这份北非蛋的香料味并没有传统做法那么重,空口吃也不会觉得太腻。
王尔德拉开旁边的椅子,也跟着坐下,满脸写着期待盯着东方人的侧脸。
季言秋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侧过头去与那双金色的眼瞳对视,毫不掩盖自己的认可:【做的很好,王尔德,你说不定有厨艺天分。】
“你觉得好吃就好。”王尔德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三分,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美好。
晴朗的天气,冬日的阳光,热气腾腾的早餐以及坐在他身边夸赞他手艺的心上人……简直像一场美梦。
一种甜蜜感油然而生,还没等他享受早餐时光的温馨,沙发处就传来了一道让他心情突然变坏的声音。
“是啊,是挺有天分的——”莎士比亚懒洋洋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如果你不是听着被你吵醒的可怜老管家在电话那头指挥并且报废了一盒鸡蛋的话。”
王尔德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莎士比亚。
该死,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明明他下来的时候沙发上没有人啊!
季言秋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一卡一卡地扭过头去看向了厨房里的垃圾桶。
一整盒鸡蛋……?
王尔德时刻观察着他的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等等,秋,我只是多用了三个鸡蛋而已,只有三个!”
“到底用了多少个打开冰箱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莎士比亚在一旁煽风点火,还凉凉的补上了一句,“以及,桌上似乎只有两份早餐……难道王尔德老爷特地多做了一份给我?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王尔德额头青筋跳起,咬牙切齿的将重音放到了后一句话:“莎士比亚先生,我应该和您没那么熟吧?”
“是啊,所以我才感到惊讶,没想到王尔德老爷如此的慷慨大方,乐于助人啊。”莎士比亚仿佛听不懂这句话后的言外之意,理所当然地说道。
吱!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响起,两个原本还在冷嘲热讽的男人顿时将目光投了过去。东方人无奈的从椅子上站起,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我再去做一份,行吗?】季言秋无声说道。
他本以为只要将剩下的那一份早餐补上,就能顺利平息这一场争端,却没想到两个男人异口同声说道:“那就将我的那份让给他吧!”
季言秋:……
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第55章 出行日常 小情侣的city walk……
最终的解决方案是季言秋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份, 顺便给王尔德补了一盘北非蛋。
好歹得到了二分之一份早餐的王尔德自认为更胜一筹,趁着季言秋转身进厨房拿胡椒粉时对着莎士比亚半是炫耀半是嘲讽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莎士比亚先生,我的手艺不好吗?”
莎士比亚放下手中的刀叉,擦了擦手背不小心沾到的番茄汁, 同样回以冷笑。
“确实, 勉强入口,可以维持生命体征。若是王尔德老爷愿意将自己的那份让给需要好好休养的病人就更好了。”
王尔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 警惕地看着莎士比亚:“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那手伤伊丽莎白弹弹手指就治好了,还成天裹着绷带做什么?”
莎士比亚慢条斯理地反击:“可我现在还没治好啊?所以说, 王尔德老爷行行好, 让一让我?”
男人的话明显若有所指,似是在提早餐, 但又多了些别的含义。餐桌上的氛围顿时古怪起来,让原本安静用餐的季言秋都忍不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看了一眼两个隐隐要开启对峙的男人, 又看了一眼自己快吃完的早餐,果断选择退出战局。
【我吃完了。】东方人站起来, 虽说口型并不明显,但从他的动作也不难看出他的意思。
两颗金色的脑袋同时停顿片刻, 随即王尔德仰头, 放软了声调说道:“秋, 你今天要出去吗?我可以陪你。”
贴身保护自然也包括了外出, 要知道,除了富人区与时钟塔前,没有哪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季言秋因为他的话而暂时停下了离开的步伐:【今天要去出版社一趟,然后是去医院找伊丽莎白小姐做例行检查。】
开头已经给出版社送去了有些时日, 但一直没有动静,这让季言秋有点担心。
如果真的被拒稿了……他可能会解除合同,选择另一家愿意出版这部作品的出版社。布莱克编辑非常负责,季言秋也不想在出版社刚与他签约后便违约,所以还是当面问问好 。
王尔德在读到前半句话时脸上依旧挂着轻浅的微笑,等听到医院两个字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有些犹豫。
——伊丽莎白绝对不会让他跟着秋进医院的。
莎士比亚抬眼,看到他脸上有些纠结的表情后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为了避免保镖本人被医院拒之门外,今天还是由我来护送吧。”
“医院里又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说你觉得钟塔侍从的专属医院会出现防卫漏洞?”王尔德皱起眉头,转过头去对着莎士比亚说道。
莎士比亚摊开手来:“那大概还是有一些的,不然之前怎么能让你顺利溜进来呢?”
被戳到了痛点的王尔德顿时哑了声,闷闷不乐地将目光放在了东方人身上,那双金色的眼瞳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里头盛满了期盼与请求。
“秋,不可以吗?”
季言秋被这目光闪到了,侧过头去避过王尔德的狗狗眼攻势,默默在心中感慨:他怎么记得两个月前刚和王尔德认识的时候,对方不是这个性格啊?
俗话说的好,能够让人心疼才是一个男人的最佳武器。过了几秒钟后,季言秋还是忍不住屈服了,带着满脸的无奈点了点头。
【但我大概率不会坐车。】他又补充了一句,作为劝退条件。
伦敦出租车的价格很贵,在步行时间小于三十分钟的情况下,季言秋一般都会选择走路作为出行方式。他自己倒是走习惯了,正好也可以借步行来锻炼身体,可他不确定王尔德会不会愿意陪他“街头漫步”。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王尔德并没有不愿意。相反的是,他甚至愿意与季言秋在外边走上一整天。
半个小时后,季言秋将自己整理好的大纲放在文件袋里,走出公寓门,拍了拍不知道正在看什么的金发男人的肩膀。
王尔德几乎是下一秒就带着灿烂的笑容转过身来:“秋,你准备好了吗?”
季言秋点了点头,顺便有些好奇的顺着王尔德方才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里只有几只挪起来的搬家用的巨大纸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唔……难道是贵族没有见过这种搬家专用的普通纸箱子,所以感到了好奇吗?季言秋心头浮现起几分疑惑,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刚要开口回答自己都准备好了,身后的门板便被轻轻敲响。莎士比亚拿着十分熟悉的白板站在门口,微垂着眼看着他。
“我来替他回答:没有。”男人将白板递给他,身上单薄的毛衣仿佛与门外的他们在两个不同的季节,“怎么又把白板忘了?”
这句话说的有点暧昧,既可以说是有人间的调侃,但对方的语气却又过于轻柔,反而更像是情人临行前的嘱托。若是回答的界限把握不到位,那么两 人之间的关系便会彻底模糊不清起来。
而当关系开始混淆,就代表着进入了相当危险的局面——对方随时都有可能轻轻的跨越那条底线。
面对着这不加掩饰的陷阱,季言秋眼神躲闪,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尴尬将白板接了过来,对着莎士比亚用口型无声说了句谢谢后便转身扯了扯王尔德垂在身后的围巾。
王尔德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十分隐蔽地给莎士比亚快速投去一个嘲讽的眼神,随即顺着季言秋的意思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季言秋感受着落在背后的视线,动作略微有些僵硬,直到听到公寓门被合拢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莎士比亚先生的视线真的非常像一只准备捕猎的雄狮,尤其是目光落在后背时……总给他一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令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走出居民区后,便瞬间热闹起来:现在正值上班时间,街道上都是匆匆忙忙赶路的上班族,时不时从旁边挤过一位怀抱一大袋面包与食材的家庭主妇;趁着交警都去指挥更为混乱的十字路口,青少年们骑着自行车欢声笑语的擦着人行道一路直行,若是有撞上邮桶或者消防栓的情况保准会引来一大片惊呼。
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两个颜值同样不菲的男人并肩而行。个子更高的金发男人有着深邃的五官,身上的羊绒大衣一看就价格不菲,围巾的款式正好是某奢侈品品牌于上周刚刚推出的秋冬系列的主打;而他的身旁则是轮廓更为柔和的东方人,或许是因为亚洲人普遍显幼,再加上那浅色的针织衫以及白色绒毛围巾,看起来简直像从大学里偷溜出来的学生。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冬天的雨就像是给世界来了一场极速降温。在故乡常居于南方因此很少经历过这等冷空气的季言秋恨不得往脖子上绕两条围巾,风一吹就忍不住把脸往围巾里缩。只可惜,耳朵以下还能躲一躲,但耳朵以上却完全没有办法了。等来到了能够挡风的建筑物旁,他又将头探了出来,哈出一口白气。
真是冷啊……季言秋搓了搓自己发红的鼻尖,于心中默默感慨道。
他很想发出声音来感叹几句,但无奈目前依旧处于失声状态,也只能在心里说说了。
王尔德注意到他被冻得通红的耳尖,想也没想的直接将手套取了下来。季言秋有点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不太明白在这种天气里怎么还会有人主动将御寒衣物给卸除。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便覆上了他几乎要被冻僵的耳朵。季言秋的眼睛微微睁大,感受着传来的热意,一时之间就连表情都化为一片空白。
王尔德比他要高上半个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隐藏在金色发丝下微微发红的耳廓。显而易见的是,突然做出这等亲密举措的人内心也没淡定到哪里去。
路过的中学生看见他们这亲密的举动,起哄般吹起了口哨。口哨声随着自行车远去而飘入了冬日的冷风里,只留下站在街边的两个傻瓜同时红着耳朵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又一波高中生嬉笑着经过时才猛然回过神来,一左一右将头扭开。
季言秋默默将脸又埋进了围巾里,特地把靠近脸颊的那部分向上扯了扯,但也并不能遮盖住那双红的要滴血的耳朵。他悄悄将目光挪到了身边,只见王尔德半路在围巾外的耳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今天真冷啊,是吧?”似乎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王尔德用有些飘忽不定的语气说道。
季言秋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还没有扭过来的头,不由得有点好笑,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王尔德。】东方人将围巾下拉,露出自己的嘴巴,眼中满是笑意,【你不把头转过来要怎么读我的唇语?】
王尔德呆呆地望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瞳,突然有些语无伦次,仿佛暂时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呃……我,我只是……”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耳朵红着,现在连整张脸都红着了。
季言秋眼见着就连围巾都快遮不住对方通红的脸,哭笑不得的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主动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向前走。
接下来的路就要安静不少,财大气粗的钟塔侍从将临近医院的半条街都买了下来,以确保没有任何会吸引人流量的店铺开设。两人并排走在有点空荡荡的街道上,看到那熟悉的围墙时不由得脚步一顿,同时联想到了一天前才发生过的事。
“还好你已经出院了,不然再让伊丽莎白逮着我几次,花园里就真的要多出六条猎犬了。”王尔德已经从方才的情绪里缓过来,望着围墙自己开自己的玩笑。
季言秋十分认可的点点头。以伊丽莎白小姐的性格来说,这还真的有可能。
来到大门时,王尔德刚想试着说服门卫让他也跟着进去,结果刚要敲响门卫室的隔板,大门的后方便出现一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病人可以进来,无关人士就请暂时留在外面吧。”伊丽莎白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王尔德,朝季言秋勾了勾手指,“季先生,请从这边的门进来。”
王尔德才看到门后出现的是伊丽莎白时心便凉了一半,但依旧心怀期盼的试图争辩:“我是病人的贴身保镖,不能陪同着进去吗?”
伊丽莎白将入口处的小门打开,示意东方人走进去后非常无情的摇了摇头:“不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算这次来的是莎士比亚,我也不会让他进去的。”
王尔德:……
他彻底熄了火,只能心中无限悲凉地站在门口处,看着季言秋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过了几分钟后,他突然将窝在影子里休息的黑影召唤出来,发起了非常无厘头的指责:“为什么你不能像安妮.勃朗特那样掩盖身形?”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黑影头顶几乎要具象化的浮出一个问号。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你的自画像,只是因为你不给我用你的脸才制定成黑影的样子,实际上并不是影子呢?
“其实我觉得你也该进去的。”黑影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毕竟被恋爱蛀空了头脑的男人也可以作为病人看待。
此时的医院里,伊丽莎白轻车熟路的带领着季言秋与走廊之中穿梭着,来到另一个有些陌生的检查室。
“不用紧张,这是研发部刚研究出来的新仪器,可以监测体内异能力的状态。”伊丽莎白将设备的旋钮打开,在错综复杂的操作面板上进行调试,一边解释道。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你的异能上限得到了提高吗?有了这台仪器,应该就可以看出通过消耗后重新恢复的方式能否能成功进阶超越者。”
数据调试完毕,一枚类似于托盘般的东西从仪器的上方升起,上面绘画着手掌的模样。
不用伊丽莎白多说,季言秋自然便知道了这台仪器的使用方法,将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下一刻,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淡蓝光芒便从托盘的边缘亮起,形成半圆形的光罩将他的手覆盖。过了几分钟后,仪器的数据收集完毕,反馈到旁边的系统面板上。
伊丽莎白拿着记录表走上前去,在将数据看完后表情有些微妙地抬起头来,对季言秋说道:“恭喜你,季先生,你的异能大概率正在处于进阶环节。”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便可以成为后天超越者的异能者。只不过其中有一项数据倒是很奇怪……
白发少女拿起笔,轻轻的圈起了那一行有些异常的数据,笔的末端轻轻抵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
这个数据简单来说,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锁给卡住了般。若是没有办法突破那无法得知什么原因而存在的禁锢,异能便很难更进一步。
这与她在钟塔侍从内部看过的许多因为异能上限不足而无法成为超越者的案例不同,这把无形之锁的存在,更像是异能并没有完全展露。既然缺了一部分,那么会卡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无可厚非。
可问题就在于,季言秋异能的具体表现为言灵,已经是非常超规格的能力,还能有什么别的表现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将检查单交给了季言秋本人,再解释了数据的含义后顿了一下,加上了自己的问题。
在听到“异能可能没有展现完整的能力”这一句话时,季言秋棕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惊愕,脑海中浮现出既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
那是一个审判庭。
第56章 立冬 这好像是他从认识季言秋开始,在……
走出检查室时, 季言秋的脑中依旧一片混乱。那幅审判庭的场景依旧牢牢占据着他的思绪,清晰到快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一个审判庭里生活了许久,以至于将每一个细节都牢刻于心中。
一个人不可能对从未去过的场景印象如此之深刻……总不能是他梦到的吧?季言秋看着手中的检查单,于心中自嘲般想道。
伊丽莎白小姐倒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又或者是只当他在思考有关自己异能的事, 十分体贴地带领着他回到方才进来的门口,又简单叮嘱了几句饮食作息方面的问题。
“……作息一定要调理好, 不能经常熬夜, 也不能日夜颠倒。”伊丽莎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东方人, 提高了些音量, “季先生,你在听吗?”
季言秋猛然回过神来,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虚地在白板上写下一个单词:【是的。】
白发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按下警卫室中的开关将门打开, 站在里侧目送着东方人走出大门,去到靠在围墙上的金发男人身边。
王尔德正侧着头去看着某个方向, 表情略显严肃,又带了些烦躁, 仿佛看到自己面前的下水道里爬出一大群老鼠, 浩浩荡荡的经过马路。季言秋觉得他这个表情有些眼熟, 刚要抬起来去拍他肩膀的手顿了顿,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天出门时的画面。
那个时候王尔德也是像这样忽然盯着街边的某处东西在看……
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那看似空无一人的墙角,快步走到王尔德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金发男人转过头来, 脸上的表情如同寒冰遇到了春风,只是眨眼之间便化成了温和的水。
“秋,检查还顺利吗?”
季言秋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围巾往下拉,露出下半张脸:【没有什么问题,大概后天就能出声了。】
只不过据伊丽莎白小姐所说,想要彻底恢复还得再等上几天,就算能发出声音了也会非常沙哑,并且依旧无法使用异能……又或者说,无法使用威力足够到自保的言灵。
“到时候我们对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王尔德非常自然的迈开腿向前走去,神态自若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已经把所有路都记到心里的成熟导游。
季言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往前走。等走到十字路口时,他才扯了扯王尔德的围巾。
【王尔德。】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眨了眨,里头隐约可以看出几分笑意,【你知道我出版社的地址在哪吗?】
王尔德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过了片刻才捂着脸,默默与季言秋调转位置,红着耳朵咳了两声。
“咳,秋,你来带路吧。”
季言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去推着男人的肩膀将他整个人转了180度,随即施施然走回了来时的方向。
王尔德:……
他默默将围巾往上扯了扯,试图遮住自己发红的耳朵。脚底下的影子如潮水般开始波动,脸部的位置裂开白色的嘴,嘴角的弧度上扬,很明显是在狂笑。
在拐角的空隙,王尔德飞速地在影子上踩了两脚,又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快走几步与季言秋并排。
季言秋倒是没有发现对方与异能力的互动,而在非常认真的辨认两边的道路。
到出版社与到医院的路他都认得,但前提条件是出发点是自己的家,一旦换成从医院到出版社他就有点记忆混淆了。好在他还记得几家名字独特的店铺,这才不至于半路迷路。
等到达那条熟悉的出版社所在的街道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走上楼梯,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莱芬耿尔先生!”
季言秋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拿着咖啡一路小跑来到他面前的主编。主编在站稳后先是深呼吸来平定自己因为运动而加快的心跳,紧接着露出了惊喜的笑。
“您出院了?什么时候的事?”
季言秋也回以微笑,拿出白板来在上面写道:【就在昨天,因为事情有点多所以忘记通知布莱克编辑了。】
“恭喜您出院!说来惭愧,我居然没能找到一个时间去探望您……”主编说到一半时,又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看上去气质便不像普通人的金发男人身上,语气有点迟疑,“这位先生是您的朋友?”
【是的。】季言秋点点头。
主编非常热情地伸出手去:“日安,这位先生,很高兴能够见到你!”
王尔德礼节性握了握主编的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在看清楚对方手上那熠熠生辉的宝石袖扣时,主编顿时肯定了自己内心对男人身份的猜测,额头不由得冒出了些冷汗。
归根到底,他们只是个小出版社,根本没有直面权贵的经验……若是招待不周失了礼仪,那可就糟糕了。
只不过,这位贵族老爷和莱芬耿尔先生是朋友,看在莱芬耿尔先生的份上应当会降低一些要求吧?
短短的几秒钟内,主编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人情世故的交往礼仪,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腰又直起三分,主动伸出手去摆出迎接的姿势来邀请两人上楼。
“两位请进吧,不知道莱芬耿尔先生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主编保持着与东方人并肩而行的身位,一边走一边十分关切的问道。
【是有关我前几日投稿的新书开头,因为布莱克编辑那边一直没有给我传来消息,所以我便想着过来问一问。】
看到白板上的句子时,主编摆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是《赌盘》吗?非常有趣的开头,也是非常新奇的设定,但我依旧有几分疑惑想要问您……本来想着明日去拜访的,但既然您来了——”
出版社的大门就在眼前,主编看着正在处理工作的编辑们,主动停下了嘴中的话:“剩下的就到办公室中详谈吧,至于您的朋友可以在旁边的沙发上等待。”
季言秋自然没有意见,转过头去看向王尔德。王尔德没有多说什么,非常自觉的走向了沙发。
主编办公室的大小其实也没比外头编辑们的工位大多少,摆设也简单得出奇,桌面上最多的便是各种作者的稿件以及需要签约的合同。主编特地将自己椅子上的软靠垫放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拿起茶壶来泡了两杯茶。
“我们的红茶品质并不算特别好,您来自茶的故乡,平日里喝的茶叶一定比我们这个好多了,还请您不要嫌弃。”主编似乎非常喜欢在干着某件琐事时碎碎念,一边将茶杯放在托盘上一边说道。
季言秋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没穿越之前其实也没喝过什么茶……奶茶除外。
主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像是与朋友闲谈一般保持着非常随和的姿势:“莱芬耿尔先生,您的新书开头我已经阅读过非常多次,也与其他同事进行了讨论。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部相当有趣的作品,但……”
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分迟疑:“我们一致认为,这是否与您之前的两部作品风格相差太大?虽说这只是您的第三本书,但因为前两部作品实在是太过出名,也难保读者们会带着对先前作品留下的印象来阅读您的新书。”
而一旦与读者们内心中的期望相差太大,无论故事本身有多么出彩,也难免受到一些争议。
季言秋倒是非常坦然:【在定下新书的主题时我便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我不希望将自己束缚在单一的风格里。】
要是一直呆在舒适圈中不走出去,给读者留下“这个作者只能创作某种类型的作品”的印象,那可比受到争议还要糟糕上百倍。
主编叹了口气:“您的作品质量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只是想考虑一下您的意见。既然您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我们也不会去干涉您的创作。”
季言秋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微笑:【感谢你们的谅解。】
“不不不,能拥有您这样的作者是我们出版社捡了大便宜。”主编连忙推辞,但下一秒便话锋一转,“那么,您现在的进度又如何了呢?”
季言秋拿着笔的手顿住了,随即慢吞吞的在白板上写道:【一个作家往往在深夜时最容易产生灵感。】
主编点点头,认可这个说法:“确实如此,这与您的进度有什么关系吗?”
作家先生有些心虚的笑了笑,默默移开视线,将下半句话展示给主编。
【而我的主治医生今天才叮嘱过我,不允许我继续熬夜。】
所以说速度减慢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主编无言以对,既然是主治医生的建议,那么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只能又叹了口气,起身将季言秋送了出去。
“就算不能在深夜进行创作,还请在其余的时间段也写一写吧。”主编非常诚恳的说道。
过一段时间就要去巴黎的季言秋非常敷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的。
王尔德原本正在沙发上翻看着给来宾打发时间用的往期报刊,见他出来立刻站了起来。
“秋,谈完了吗?”
季言秋走到他身边去:【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王尔德的心脏仿佛一瞬间被这个词语所击中,耳廓控制不住的爬上霞红。他的眼神瞬间飘忽起来,就连语气都有点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里。
“好,我们回家吧。”
站在一旁还没有离开的主编望着两人之间不太寻常的氛围,不由得升起了几分疑惑。
莱芬耿尔先生与他的友人之间好像并不只是朋友关系啊……
出于英国人对情感关系的敏锐直觉,他十分精准的察觉到了那特殊的气息。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这个疑惑只是在心中短暂的停留片刻后便被他丢到了脑后,十分热情地要送两人出门。
“莱芬耿尔先生,希望我们能早日接收到完整的稿件。”楼梯处,主编再次充满了诚恳说道。
面对着出版社的殷殷期盼之情,季言秋的回应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后拉住王尔德的衣袖便往前走。
总感觉再在这里待下去,主编就要冲回办公室里拿着一整箱的稿纸出来递给我了……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分明仅仅是两件简单的事,却不知不觉已经耗费了整个上午的时间。这条街道上的熟食店很多,也就吸引来了来购买便餐的上班族,就连车流都变得拥挤起来。
王尔德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由于大衣的遮挡,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牵着手,让他的心跳忍不住开始加速。
而就在他沉浸于这小小的亲昵时,便察觉到一道微不可查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尽管只是停留了短短几秒,但也被他所捕捉到,那双金色的眼睛顿时冷了下来,抬眼顺着目光投来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那是一条有着杂物作为遮挡的阴暗小巷。
啧,又来一个,简直跟老鼠一样。
王尔德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收回,脚下的影子波动片刻后竟然分裂成了两道,多出来的那一道明显颜色要更加浓郁几分。都不需要本体下指令,黑影已然自发自觉地消失在了原地。
几秒钟后,脱离出来的影子再度回归,并向他传来了方才偷窥者的信息。
“又是一个意大利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影似乎在擦拭着什么,布料与金属相触,发出有些钝涩的声音,“意大利政府还真急啊,就连不是异能者的都派过来了……”
“因为主要力量还是放在医院那一头,比起将【人证】清除,他们更乐意将卡洛.科洛迪回收。”王尔德在脑中与黑影对话道,脚下的步伐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自然而流畅的向前走。
“那倒是,在医院那边的可比家门口和跟踪的少多了。”说着说着,黑影突然又消失了几秒钟,再次出现时擦刀的声音停止了,“还有一个,比方才那个聪明一点。”
“能被你这么轻而易举的杀掉,恐怕也聪明不到哪里去。”王尔德就算面对着自己的自画像也依旧毫无保留的嘲讽道。
黑影微不可查的波动了一阵,大概是翻了个看不出来的白眼:“说过多少次了,我即是你,你即是我,这算自嘲。”
王尔德刚想反驳回去,原本拉着他往前走的季言秋却停下了脚步。他赶紧断开与黑影的连接,问道:“怎么了?”
季言秋望着眼前的粮油店,面露思索,转过头去向王尔德解释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立冬。】
“立冬?”王尔德重复了一遍这对英国人来说有些陌生的词语,“是你们华国那边的节日吗?”
【倒也不能算是节日,立冬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在华国的传统里代表着冬天正式开始。】季言秋非常耐心的进行科普,【虽说不是冬至,也没有这个习俗,但我还是想做些特别的菜。】
就比如说饺子。想到这里,季言秋眼中多出了几分怀念。
王尔德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甚至非常主动地反过来拉着季言秋走进了粮油店中。
半小时后,莎士比亚听到门铃声,从烦人的任务报告里脱身出来,走到玄关将门拉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抱着纸袋子、笑容真切的东方人。
莎士比亚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忽然消失在了嘴边,目光停留在那双充满了笑意的棕色眼睛上。
——这好像是他从认识季言秋开始,在对方脸上看到的最真心的笑容。
第57章 饺子 “在假意里掺杂的真心最恶心,您……
季言秋的脸上经常挂着温和的微笑, 一双漂亮的棕色眼睛一直都是温暖的、让人对视时便忍不住心生好感的。但这只是东方人优秀教养的外在体现,若是认真看去,便会发现他的眼瞳深处其实并没有笑意。
哪怕是与朋友们相处时忍不住被那些闹腾的混乱场面所逗笑,那双眼中的情绪依旧是朦朦胧胧的, 仿佛与世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莎士比亚之所以发现这一点, 是因为他很喜欢季言秋的眼睛。既然喜欢,那么就会下意识将视线跟随, 久而久之便发现了“真相”。
而现在, 那双永远都不会被笑意所浸透的眼睛正笑得如同弯弯的月牙,没有平时那清浅而又温和的微笑那样漂亮, 但却能让人由衷感受到对方的喜悦。
【莎士比亚先生。】就在他愣神的这短短一瞬, 东方人已经挤进门来,将自己的围巾摘下随手挂到衣帽架上, 露出完整的脸,【我们今天吃饺子!】
季言秋依旧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只能无声说话。原本单凭口型辨认是无法确定语气的, 但莎士比亚却莫名从对方的口型里读出了那雀跃的语调。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移开,男人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说话的语气也和寻常一样平淡:“是吗?那还真是幸运的一天。”
……若是没有注意到那颤抖着垂下半分的眼睫,或许谁也看不出他那与表面的平静截然相反的内心。
季言秋满心满意都是接下来要包什么馅儿的饺子, 并没有察觉这隐晦的不同。莎士比亚的情绪只是短暂外露了短短几秒, 便很快又恢复正常,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王尔德也跟着走进玄关, 一边将自己的围巾摘下,一边嘱咐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季言秋记得脱掉大衣,免得在过于强劲的暖气下大冬天还出一身热汗。
这一切都无比的正常,直到他把大衣也一同挂在衣帽架那一刻, 就像是见到邻居时随口打了声招呼般漫不经心地说道:“在假意里掺杂的真心最恶心,您说是吗?”
王尔德在说这话时并没有将头扭过来,简直像是对着衣帽架在自言自语,可莎士比亚却很清楚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
“……”面对着已经算是尖锐的嘲讽,莎士比亚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同样锋利的语言嘲讽回去,而是在沉默半晌后淡淡地说道,“那就不劳烦您提醒了。”
王尔德冷笑一声,大步流星走向厨房。
莎士比亚望着被拉开又合拢的厨房门,平静地走向了电视机,拉开了下方的柜子。罗素在收集录像带方面一向包容无比,什么主题、什么题材都有,不仅拘泥于戏剧,也有几部不太出名的电影。
等季言秋处理好包饺子要用的肉馅,一手端着一只大碗走出厨房时,看到的就是电视机里头有些年代感的电影,擦了擦手后带着好奇走了过去。
【莎士比亚先生,原来不用放映机也可以播放录像带吗?】
不用季言秋特地敲敲沙发背提醒,莎士比亚在他走到一半时便已经察觉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在读完他无声的发问后,莎士比亚解释道:“这几部电影是用光碟刻录的,能直接在电视上播放。”
季言秋这才发现电视机下方有播放光碟的播放器,罗素先生似乎是花了些小心思进行了设计,那台播放器几乎要与电视机柜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在感慨完罗素先生的巧思后又将目光移到了电视机屏幕上,画面是黑白色的,哪怕是放在目前的年代也是相当老的电影了。
季言秋看了几分钟后,没认出来是哪部电影,但倒是看出来这部电影的主题应当是爱情,并且从这短短的片段来看,应当还是婚姻悲剧。
原来莎士比亚先生也会看这种主题的电影吗?看着电影中的夫妻逐渐走向关系破裂,季言秋心情有些复杂地瞥了一眼莎士比亚。男人依旧是那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微微的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怎么了吗?”
季言秋没想到自己如此轻而易举的便被抓包了,略显心虚的移开视线,企图转移话题:【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
莎士比亚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对恩爱的夫妻关系逐渐走向破裂,随后双双偷吃,互相抓包的故事。因为没有内涵,当初上映时还受到了许多批评,没想到罗素这里竟然会有。”
季言秋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到这部电影剧情的狗血程度了,不由得感慨道:【看来罗素先生只是纯粹喜欢收集光碟与录像带。】
不然以对方的品位来说,应当是不会主动去刻录这种主打狗血的电影的……
在他们谈话的间隙里,屏幕上的剧情已经进展到了妻子发现丈夫出轨的证据,但选择了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背地里也找上了曾经对自己表现过好感的戏剧演员。
值得一提的是,女主的丈夫和情夫都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剧情里不止一次提到过两人的头发颜色之相近,以此来说明女主内心的纠结。
莫名感到几分即视感的季言秋心中升起尴尬,默默直起身子来返回到饭桌上,决定还是不去深究这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将重心放到了包饺子这件事上来。
由于他缺乏一个合适的家庭环境,也就没有体会过全家人热热闹闹一起包饺子的场面,自然也不会擀面皮。所以,为了避免这顿饭直到下午才能吃上,季言秋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成品饺子皮。
至于两种肉馅,他则是选择了符合大众口味的玉米猪肉以及欧美人应当会喜欢的纯牛肉馅。像是韭菜 以及猪肉粉条一类比较有特色的,季言秋怕两个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吃不惯,就非常果断的放弃了。
王尔德正在厨房里与灶台上的瓦锅进行斗争:锅中的水还没有沸腾,几块切好的大骨安静躺在锅底,旁边还堆着切成大块的山药以及玉米。
“除了这些之外,还要放什么?”王尔德数了数锅底的食材,对着电话那头的“场外援助”问道。
尽职尽责的老管家的声音传来:“您那边有红枣吗?季先生经常熬夜,手脚发凉,以华国的话来说就是气血不足,食用红枣可以稍作改善。”
王尔德赶紧在放着食材的袋子里翻了翻,拿起了一小罐当归片:“好像没有红枣……但我找到了一小罐切片的中药材,应当都差不多吧?”
管家在电话那头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实上,每一种药材之间的功效都差很多。”
王尔德悻悻地将手中的罐子放下了,由衷说道:“华国菜还真是深奥啊。”
在他眼里,这些晒得干巴巴的药材通通都是一种东西,都可以放在瓦罐里煮汤。
“没有红枣也没关系,山药排骨汤本身就有暖胃的功能。不过,老爷,您提前将排骨去过腥了吗?”
“……去腥?”王尔德怔怔地低下头来,望着在清水中浸泡着的、尚还泛着红血丝的排骨,“什么叫去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管家先生情绪非常稳定的说道:“没关系,
老爷,请您先把排骨捞出来,我们补上这一步就好。”
厨房里顿时响起了兵荒马乱的动静,正坐在饭桌上岁月静好包饺子的季言秋抬头瞥了一眼厨房,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
可毕竟王尔德亲口说要试试看煲瓦罐汤,还不让他进厨房……
椅背忽然被一只手轻轻敲了两下,季言秋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莎士比亚的脸。男人懒洋洋地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似乎对包饺子的工作非常感兴趣。
“这都是怎么包的?”
季言秋现身说法,将一张饺子皮放在手上,只是短短数十秒便包出了一只饱满圆润的漂亮饺子,将成品放在一旁的盘子里。
【其实很简单的,将肉馅放在饺子皮的中间,随后沾点水涂抹边缘,将饺子皮对折起来捏紧就好了。】
莎士比亚看上去更有兴趣了,起身拿了一对一次性手套,给自己套上后便也放了一张饺子皮到自己手心。
“看起来很有意思。”他这么说道。
季言秋有些惊讶,扭过头去看了眼不知从何时起被关闭的电视机,问道:【莎士比亚先生,您不看电影了吗?】
莎士比亚学着他的动作,挖出一勺肉馅放在饺子皮中心位置,漫不经心地回复:“不看了,后面的剧情很没意思。”
【这样……】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注意力便转向了男人手中明显放多了肉馅的半成品饺子上。他喜欢吃皮薄点的饺子,所以特地选的是馄饨皮。既然薄,那么延展性便会弱上几分。莎士比亚大手一挥挖了一大勺肉馅,还没进行到对折那步就隐隐透露出几分不妙。
果不其然,在莎士比亚试图将饺子对折捏起来之时,那过量的肉馅成功从还未捏起的两边溜了出来。
莎士比亚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几秒,随后装作什么事也没看见般将可以封口的地方全部封住,两端捏不上的就直接放弃,把这诡异的两头通饺子若无其事地放到了盘子里。
季言秋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再次演示了一遍包饺子的过程,只不过这一次重点放在了肉馅的取量。
【当然,华国也不是没有这种包法。】季言秋忍着笑将自己新包好的饺子放在那一长条旁边,【只不过我们不叫它饺子,而是叫它锅贴。】
莎士比亚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拿了一张饺子皮放到手上,这一次倒是成功了不少,只不过边缘还是露出了一小点肉馅。
季言秋笑得眉眼弯弯:【你看,很简单就能学会的。】
莎士比亚嘴角上扬,微不可查的笑意冲淡了他脸上太过冷峻的情绪。随后,他就像是随口一提:“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确实挺不错的。】季言秋停下手中的动作,以确保自己的口型能够清楚的被对方所看到,【不仅处理好了新书稿件的问题,还知道自己后天就不再是一个哑巴了。】
“原来是这样。”莎士比亚将手上的饺子放到托盘上后并没有去拿下一张饺子皮,而是就这么坐在桌边,静静的凝视着东方人的眼睛。
“可我感觉你要比平时更加开心。”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微微睁大,里头充满了惊讶。
季言秋有些不知所措:【有吗?我没感觉到……】
难不成他今天的笑容太过灿烂了些?可他觉得今天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
莎士比亚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脱下手套,点了点自己的眼角。
“一个人的情绪是可以透过眼睛看见的,在你今天的眼睛里,我看见了笑意。”
季言秋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又闭上了嘴唇,低下头去继续完成手上的包饺子工作。
开心吗?或许吧。
那双纤长而又带着些薄薄笔茧的手只是稍作变化,掌心中顿时出现了一只圆圆滚滚的元宝。
——也有可能他只是想家了而已。
厨房门终于被重新拉开,在场外援助的指挥下光荣完成煲汤大业的王尔德如释重负般走了出来,在看到桌子的另一端坐着的金发男人时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
“莎士比亚?你也会包饺子?”
他一边警惕的盯着对方,一边拉开季言秋身边的椅子坐下,看向了用于放置成品的盘子。在看到那两个卖相有些惨不忍睹的饺子时毫不留情笑出了声。
“哈!我就知道!”王尔德指着那四面漏风的“饺子”,“有时候人还是要认清自己的手艺,对吧?”
莎士比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难道王尔德老爷的【杰作】就非常成功了吗?”
“那是当然。”王尔德双手环胸,“总比莎士比亚先生您的成功多了。”
还没等莎士比亚接话,王尔德就自顾自的看向了已经快放满的饺子盘,主动站起来将其端进了厨房里放进蒸炉。
季言秋看了一眼剩下的肉馅,提议道:【要不要把简他们也一起叫过来?】
光看这肉馅的分量,如果想不浪费的话,大概需要五六个人一起吃才行。
莎士比亚自然不会有意见,点了点头后非常自觉地掏出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出几个没怎么联系过的邮箱,将午饭邀请发送过去。
三十分钟后,简.奥斯汀鬼鬼祟祟摁响门铃,而她身后,伍尔芙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的动作,歪着脑袋发出质疑。
“简,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是来做客,不是来偷东西的吧?
简.奥斯汀如临大敌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认真倾听几秒钟后分辨出正在朝玄关走来的应该是季言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贵族小姐饱含沧桑地说道。
确实不是很懂的伍尔芙:……?
趁着门还没被打开,简.奥斯汀赶紧给伍尔芙进行紧急科普:“如果那两个金发男人突然开战,一定一定不要主动卷入事端,站的远远的就好。”
并没有亲眼看到过修罗场的伍尔芙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响起,东方人那张轮廓柔和的脸出现在门后,在看到她们时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微笑。
【快进来吧。】由于这句话的口型比较好读懂,季言秋就没有额外花时间拿出白板,直接侧过身去让出道路。
伍尔芙慢吞吞的将拖鞋换上,扬起脸来说道:“其实我会读唇语的。”
好歹也是情报组的资深成员,不会读成语属实是看不过去。
正在脱围巾的简.奥斯汀非常震惊地转过头来:“那这里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会读唇语了?”
伍尔芙神色严肃地点点头:“是的,你太依赖异能了。”
【傲慢与偏见】可以直接听到任务目标的心声,而简.奥斯汀又一般负责的是线下,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始学习唇语。
简.奥斯汀眼神飘忽,试图岔开话题:“对了,除了我俩之外还有谁来啊?”
季言秋回忆了一下:【莎士比亚先生说他还给安妮.勃朗特小姐发了邀请。】
伍尔芙无缝衔接将唇语转达给简.奥斯汀,让某位明明是情报组的一员却读不懂唇语的女士忍不住尴尬地磨了磨后脚跟。
“那还挺好的,都是熟人,就是可惜狄更斯不在。”
伍尔芙也非常赞同的跟着点点头:“是啊,现在他应该还在西班牙。”
“唉……还好我接下来一个月都没有外派工作。”简.奥斯汀从鞋柜里找出自己的专属拖鞋,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对着东方人说道,“对哦,言秋你过段时间也要去巴黎了,什么时候出发?”
季言秋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一瞬,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脑中划过模糊的画面,还没来得及去捕捉便转瞬而逝。季言秋眼神略微放空,仿佛正在眺望着远方。
【不过,我倒是很期待这一次出行。】
第58章 出发 我们,钟塔侍从,由巴黎公社的成……
中午吃饺子, 其实与华国人传统中一家团圆吃年夜饭的场景并不相符,有种日夜颠倒的错位感。
但对于季言秋来说,中午吃与晚上吃其实都无所谓,毕竟远在异国他乡, 能够与友人聚在一起吃饺子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 更何况友人们最忙碌的时间段也正是在傍晚。若是一直拖到晚上,估计能来的人要少掉一半。
厨房中的蒸锅盖被东方人用筷子挑开, 热气顿时从锅中四散开来, 还带着独属于饺子的香味。厨房门口正探出两颗脑袋,一脸期待地望着蒸锅里那两盘新鲜出炉的饺子。
用馄饨皮来代替饺子皮的好处就是蒸出来的饺子一个个都晶莹剔透, 还没咬下去便能看见里头汁水充盈的肉馅, 仿佛已经能幻想到饺子在嘴中破裂开来的鲜香味道。
季言秋戴上隔热手套将盘子拿起,端着一盘散发着热气的饺子来到饭桌前, 沐浴在友人们期盼的目光中将其放到了桌上。
【可能会有些粘在一起,夹的时候得小心些。】东方人无声嘱托道。
安妮.勃朗特看到美食后明显心情都比平日里好了三分, 以十分标准的姿势拿着筷子说道:“越美好的东西越脆弱, 看来这盘饺子必定是美味无比了。”
莎士比亚抬起眼来瞥了她一眼:“勃朗特小姐的夸人功底倒是长进不少。”
“谬赞谬赞,单论说话的技巧, 在座没有人比得上莎士比亚先生。”安妮.勃朗特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说完前半段话后还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而且我也是真情流露, 难道莎士比亚先生不认可吗?”
坐在两个钟塔侍从中间的王尔德毫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他们的机会, 发出了一声嗤笑:“看来你们不同部门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啊。”
“呵呵,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一起工作时还是非常友善的。”安妮.勃朗特掩唇一笑,神态里看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季言秋听着他们这夹枪带棒的对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要开口缓和一下氛围,余光便瞥到厨房里头不知从何时起多出来的两道身影,赶紧转过身去回到蒸炉前,两只手各自拎住两位偷吃友人的后领。
简.奥斯汀与伍尔芙同时回过头去,一个眼神中充满了被抓包的心虚,一个则是跳过了认错的阶段直接开始试图用眼神来让东方人心软。
“这一盘看上去更美味些。”伍尔芙非常无辜地指了指盘子里的玉米猪肉饺。
光看卖相来说,加了蔬菜的玉米猪肉饺当然要比纯肉饺子更好看些,尤其是隐隐透过半透明的馄饨皮显露出来的内馅,金黄的玉米粒与一看便知道其鲜嫩都知道肉馅放在一块,哪怕还没入口就知道美味了。
【你们可以等我将这一盘也放到餐桌上之后再去吃。】季言秋有证据猜测她们两个只是想体验一下偷吃的快乐。
毕竟同一种食物,光明正大的吃与偷偷摸摸的吃,后者仿佛就会更美味些。
偷吃的两人被无情丢出厨房,不过介于饺子本身就是众人一起分享的食物,因此并未受到任何“惩罚”,只是被勒令好好坐到桌子上。
厨房旁边正好是一大片落地窗,窗帘的材质并非完全遮光,隐隐约约透露出几缕温和的阳光洒落在地面之上。王尔德从厨房里将自己炖好的瓦罐汤拿出来,揭开盖子时里头的汤色泽出乎意料的不错,瓦罐口不断向上蒸腾的热气与饺子不断升起的白雾一起,把餐桌周围的一片都染上了热意。
季言秋看到那罐汤时才想起来应当再煮一份汤饺,可剩下的两盘已经上了蒸锅,现在去拿出来也来不及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蒸饺放到汤里头,并且推荐喜欢带汤水的食物的伍尔芙也尝试这个吃法。
“好吃!”伍尔芙眼睛亮晶晶的,身上那点阴郁的气息顿时消散开来。
简.奥斯汀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言秋,我喜欢这种食物。”
安妮.勃朗特看上去对纯牛肉馅的饺子更感兴趣,从外表上来说,完全看不出来这位文静的小姐竟然是肉食爱好者。
“要是我也能学会这个手艺就好了。”她以一种优雅但又快速的进食方式消灭掉碗中的饺子,笑着开口说道,“过几天要到巴黎去,我可吃不太惯他们法国佬的饮食。”
“巴黎的伙食好歹比北欧那边的好一点。”莎士比亚如此说道。
季言秋脸上的笑容一僵,心头腾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以英国人的美食水平来说,应当是没有资格去评判法餐与北欧美食的吧……?
简.奥斯汀倒是觉得没什么,她不怎么挑食,无论是哪个国家的菜肴她都觉得味道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吃多了英国菜,已经提前降低了心理底线。
“伙食这方面先暂且放着不提,法国佬一直都很执着于邀请言秋加入他们吧?”贵族小姐直起身子来为自己舀了一碗汤,做出了回忆的样子,“之前不是遇上过好几次吗?他们来挖墙脚的事。言秋,你可得小心点他们。”
王尔德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虽说钟塔侍从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巴黎公社与他们相比更是无法比较出哪个更无耻。”
稍微知道一点本次会议上会发生什么事的安妮.勃朗特与莎士比亚手上的动作同时顿了顿,随即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开始转移话题。
“言秋,我从伊丽莎白小姐那里得知你后天便能恢复声音了,在此先恭喜你。”安妮.勃朗特笑得一脸温和,“不过由于柯南.道尔先生需要提前前往巴黎与巴黎公社方讨论一些事务,可能不能等到你完全恢复就出发了。”
季言秋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那具体什么时候出发?】
红发少女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从腰间的挎包里取出一张身份认证卡来。
“虽说有点仓促,但——明天早晨,我们便会搭乘钟塔侍从的专属飞机飞往巴黎。”
——————
清晨,希思罗机场,一辆不起眼的摆渡车承载着行李以及物资前往停机坪上的小型私人客机上进行装卸。
这辆客机的外形看似与寻常的私人飞机没什么不同,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机翼的末端印有黄铜色的时钟塔标志。
机舱里,东方人睡眼朦胧地靠在椅背上,深棕色的眼瞳中充满了困意。而他的对面,红发少女将放于膝盖上的书翻过一页,抬起头来看见他差一点就要整个人歪向舷窗的样子,不由得轻声笑了一声。
“季先生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
听到声音的季言秋悠悠转醒,刚要开口回复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以微弱的气音回道:“我的作息一直有点混乱……”
放在以往的日子里,现在的时间他应当刚睡下不久。
安妮.勃朗特听到他那微弱的声音后叹了口气:“季先生,你忘了伊丽莎白小姐叮嘱你最少也要明天才能出声说话吗?你的嗓子还没完全恢复,这样说话负担会很大的。”
季言秋非常老实地闭上了嘴,在膝盖上的白板写下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我知道的。】
虽说伊丽莎白小姐预测是明天恢复声音,但今天早上他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只不过说久了以后难免嗓子会感到干痒。
安妮.勃朗特在机场听到他的声音后非常果断地给伊丽莎白打去了电话,得到了主治医师【非必要情况下别让他在今天出声】的医嘱。
季言秋有些遗憾,无法正常对话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怀念自己消失的声音。终于等到可以不用打手语或者随身携带白板而是正常说话,结果还是只能继续当一天哑巴。
尽管他能发出的声音确实小了些,但也比他先前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别人滔滔不绝之时只能默默将来不及写完的一句又一句话从白板上擦掉来的强。
【柯南.道尔先生呢?】季言秋又重新用回了无声说话的方式。
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正在翻阅文学杂志的莎士比亚回答了他的问题:“他?老烟枪的烟瘾犯了,还在外头的吸烟室里。不用理会他,快起飞的时候他就来了。”
“不用等起飞,我现在就来了。”
机舱入口处传来老绅士优雅的英伦腔,季言秋转头望去,两鬓染上灰白但依旧不显苍老的柯南.道尔拿着他那标志性的烟枪走来,身上是充满了伦敦老牌贵族气息休闲风的三件套,外面套着格子羊绒开衫,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一眼认出身份。
柯南.道尔款步走到莎士比亚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调整了一下靠垫的位置。
“年纪大了可靠不得这么软的靠枕,后勤组总是优先考虑你们年轻人的意见。”他好似抱怨的说道,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并没有真切的不满。很明显的,这只是绅士的小小玩笑。
“那你可以把靠枕拿走。”莎士比亚淡然地说道。
“威廉,你真是越来越没人情味了。上次推荐给你的书没有去看吗?”柯南.道尔故意做出了内心受到伤害但是强忍着不直接说出来的样子,其对微表情的控制能让好莱坞明星都甘拜下风。
“如果你说的是那本《如何靠说话让情人更爱你》,”莎士比亚将杂志合上,冷笑一声,“那很抱歉,没有。”
“扑哧。”安妮.勃朗特忍不住笑出声,扭过头去用手挡在自己不断上扬的嘴唇前,掩盖自己过分放肆的笑容。
季言秋也很想笑,但他现在一看到莎士比亚那头耀眼的金色头发就忍不住想起昨天对方所看的那部婚姻感情纠葛电影,一时之间胃疼起来,硬生生将笑容给憋了回去。
莎士比亚听到笑声后只是淡淡的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便又不太感兴趣的收回视线。反倒是柯南.道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看到东方人身上柔软的针织毛衣,这位老绅士现在才想起来自己的大衣与围巾都没取下,赶紧将大衣与围巾挂到后方的衣帽间里,对着沙发上的金发男人指责道:
“威廉,你怎么不脱外套呢?弄得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莎士比亚看上去并不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柯南.道尔也没生气,只是耸了耸肩便来到了季言秋与安妮.勃朗特的沙发前,冲着季言秋眨了眨眼睛。
“季先生,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安妮.勃朗特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给他让座,柯南.道尔转过身去微微颔首致谢,随即自然地坐到了季言秋的对面。
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些,开口十分礼貌地用微弱的气音说出问候语:“柯南.道尔先生,好久不见。”
“不不不,我读得懂唇语,你用唇语说话就好。”柯南.道尔赶紧制止,点了点自己的喉咙,“毕竟对异能为言灵的异能者来说,声音是最重要的。”
“说的没错,季先生,你还是等到明天再开口说话吧。”已经坐到另一边沙发上去的安妮.勃朗特也附和道。
季言秋第二次被剥夺了脱离哑巴身份的机会,有些遗憾地闭上了嘴。
虽说他早就猜测到柯南道尔先生应当会读唇语,但他总觉得两人对话时其中一方不发出声音,就好像表演戏剧时演员的麦忽然坏掉了一样,有种诡异的荒谬感。
而且依赖唇语就必须要保持正对着对方的面部,只要稍微偏过头去,就有可能造成误差……他不是很想和柯南.道尔先生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对上。
“我知道,只能依靠唇语以及文字交流,确实非常麻烦,对吧?”柯南.道尔非常理解,“但毕竟我们几天后还有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就把嗓子留到那个时候吧。”
季言秋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这次会议的主要发言人是柯南.道尔先生,而他们三个仅仅是作为事件的当事人过去进行补充说明,但听柯南.道尔先生现在的说法,他们的发言也不会少……
对了,事件的当事人。季言秋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卡洛.科洛迪先生呢?】
“他吗?他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到达巴黎。这段时间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意大利那边……呵呵。如果他也与我们一同乘坐这班飞机,那么会出什么事故就不一定了。”
季言秋皱起眉头:【意大利政府这么大胆吗?】
无论是国力还是异能者储备,意大利都完全比不过英国,又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击落搭载有钟塔侍从重要成员的飞机?
“他们当然没有这么大胆,飞机倒是不一定会出事,卡洛.科洛迪就不一定了。”
柯南.道尔就像给后辈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只不过讲出来的话语却远远没有寓言故事那么美好了。
“要知道,意大利那边的超越者都挺擅长暗杀的。”
在英国的专机上将卡洛.科洛迪击杀,无论英国方有没有找到证据,为了不在国际上失去原本的“完美受害者”身份,都会默不作声的将此事压下来。
虽说后续会面临英国政府更大额的赔偿索要,但好歹能将英国也拉下水,促使英国转向中立态度;在国际上也保留了几分面子,并且将自己用本国超越者进行实验的嫌疑给洗清……勉强算利大于弊。
季言秋听着心头一沉,放在桌板上的手指控制不住的蜷起。
在国家利益面前,为意大利付出许多的超越者也不过是在谈判之中的一枚筹码,甚至能为了减少损失而随意的让这枚筹码死亡。
柯南.道尔似乎看见了他那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的内心,便将话题转向了较为轻松的方向:“我们先不聊这个,来听一些令人期待的话题吧。”
那双灰色的眼瞳中瞬间升起了名为“恶作剧得逞”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宣布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
“在会议开始前的这段时间,会由巴黎公社的成员来接待我们,并且带着我们游览巴黎的各处美景。如何,期待吗?”
季言秋、莎士比亚与安妮.勃朗特齐刷刷抬起头来,脸上表情瞬间被一键清空,只剩下呆滞的空白。
我们,钟塔侍从,由巴黎公社的成员来接待?
第59章 大仲马 英法关系魅力时刻
“我想我一定昨天晚上没睡好, 出现了幻觉。”红发少女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满是恍惚。
莎士比亚就没有她这么委婉了,十分简洁易懂:“确定不会被他们骗到角落里打晕,然后丢到塞纳河里吗?”
季言秋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终于清晰的感受到了英国人与法国人之间持续百年的互怼传统。
柯南.道尔叹了口气:“怎么能这么说呢?一般而言在结伴前行的情况下, 他们是不会有打晕我们的机会的。”
……所以根本没有反驳巴黎公社不会这么做对吗?
季言秋战术性喝了一口水,选择不去贸然加入他们英法之间的相爱相杀。
“总而言之, 多多少少还是相信一下雨果在工作上的认真程度吧。在国际会议进行阶段, 巴黎公社会稍稍做些面子的。”柯南.道尔以这一句话终结了接下来的争论。
而事实证明,巴黎公社确实因为即将召开的国际会议做出了些许改变——钟塔侍从的专机还没落地, 机舱的最前方便忽然出现一道曼妙的身影, 朝着他们风情万种地挥了挥手。
“欢迎来到巴黎,亲爱的客人们。”那位突兀出现在机舱中的美丽女性重点将目光放在了季言秋身上, 朝他抛了个媚眼,“尤其是你, 来自东方的贵客。”
季言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起来了, 脑中不断被感叹号所刷屏,慌张地转过头去对着同僚们, 原本只能发出微弱气音的嗓子现在甚至上演了医学奇迹,音量提高了不少:“她是怎么上来的?”
“季先生, 注意嗓子。”安妮.勃朗特皱起眉头, 明显重心完全没有放在对方所问的问题上。
这种时候就先别考虑这个问题了吧?季言秋有些失语地又将头转了回去, 却发现女人那原本成熟妩媚风的五官已然悄无声息的变得柔和起来。这种改变无法用肉眼观察出来, 但只要将目光移开一段时间后再转回去,便会惊悚的发现那张脸与原来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原本还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莎士比亚却突然皱起眉头, 将手边的茶杯掷出,光滑的骨瓷茶杯竟是割下了女人的一缕头发。
他冷冷说道:“是你自己回去,还是让我把你送回去见福楼拜?”
女人脸上的变化停止,露出了既是恐惧又有几分幽怨的表情,随即化作了一地的花瓣。
柯南.道尔笑呵呵的开口:“威廉,你的理想型好像变了不少啊。”
莎士比亚并没有接上这句话,而是朝着那一地花瓣投去带有十足杀意的一瞥,冷哼一声:“巴黎公社没有人了?要把福楼拜派过来。”
安妮.勃朗特出来打圆场:“或许这也是他给我们准备的别具一格的惊喜呢?毕竟能够在不破坏机身的情况下进入机舱的也就只有福楼拜的异能了。”
“哦?我以为我理解的接机是指在飞机落地后于机场进行接应,而不是一句招呼也不打,直接出现在其他组织的私人飞机内部。”莎士比亚的心情明显不佳,也不知道是因为感到自己的领地被恶意入侵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季言秋默默在一旁听着,倒也听出了方才那突然出现的女人的身份——是福楼拜的异能力。
而且居然是能够针对目标的理想型进行调整的吗?季言秋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方才那变化到一半、但已经初见端倪的、明显属于亚洲人的柔和面庞,一种古怪的微妙情感浮上心头来,让他下意识偏过头去不敢与莎士比亚的眼睛对上。
莎士比亚先生的理想型难不成是……
他强行切断了脑海中的猜测,努力将方才发生的事甩到脑后,望向了舷窗。飞机即将落地,遮光板也终于得以开启,透过窗口可以俯视到整个巴黎。
巴黎的建筑大多都还残留着上世纪流行的风格,从高空向下望去,那一片片复古的建筑就仿佛巨型的时空胶囊,携带着来自百年前的记忆来到现在。
“我们会在奥利机场降落。”安妮.勃朗特看他望着窗外的样子,十分贴心的讲解道。
奥利机场是民用机场,比作为主要机场的戴高乐机场要小上几分。巴黎公社之所以与钟塔侍从协商后选择于奥利机场降落,主要是他们本就属于提前到访,面对当前的国际形势还是隐蔽点为妙,别让他人误以为英法有朝一日竟然要搅和到一起祸害别的国家;二来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巴黎公社本部离这个机场要更近些。
当然了,要不是一架小型私人客机直接降落在巴黎公社 本部太过显眼,雨果估计会直接让他们把降落点定在巴黎公社的建筑大楼顶部。
飞机平稳落地,持续减速滑向预计地点。安妮.勃朗特将自己放在膝盖上的书收好,右手托着脸颊说道:“也不知道这次是谁会来,希望别是上次那样把难搞的法国小鬼叫来。”
季言秋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不应该就是福楼拜先生吗?】
“不不不,据我所知,这位巴黎公社里最会钻空子的男人最近又不知找了什么理由为自己申请了七天的假期,怎么可能亲自跑来机场迎接我们。”红发少女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方才应当只是来接机的人借他的异能力一用,而叫得动福楼拜的……”
“除了大仲马应该没谁了。”莎士比亚在一旁淡淡的说道。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安妮.勃朗特叹了一口气,好似非常无奈地说道:“还不如把安托万派过来,虽然他有时候听不懂人话,但总比大仲马可靠多了。”
“勃朗特小姐,我承认上次任务交接时挑选的地点确实有所不妥,但也没必要记恨到现在吧?”带着点微弱电流音的声音突然在机舱中响起,三人齐刷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柯南.道尔的手上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一台显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正笑呵呵地将音量再次调大。
“他什么时候打过来的?”安妮.勃朗特惊讶地说道。
“在你把书收起来的时候?唔,抱歉,老人家不喜欢开太大声的响铃。”柯南.道尔将手机往桌上一放,摊开手来说道。
莎士比亚幽幽地看向了他:“阿加莎平日里是怎么忍耐你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她选择与我在同一个办公室里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老绅士拿起手边的烟斗在桌边轻轻敲了敲,看来阿加莎“深思熟虑”的内容既然一目了然。
“呵,两个老烟枪。”
电话那一头的大仲马似乎是非常喜欢听到钟塔侍从内部不和谐的争斗现场,一直等到莎士比亚不再开口后才带着几分遗憾说道:“欢迎你们来到巴黎,总而言之,负责将你们送往居住地点的人确实是我,不满意的话也不能更改。”
桌子对面的莎士比亚发出了一声冷笑。
大仲马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继续说道:“我为你们订的酒店可就离巴黎公社五分钟以内的脚程,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其实我们倒也没有这么多事物要与巴黎公社对接。”安妮.勃朗特非常委婉地提醒道。
而且把我们几个摆在离你们本部这么近的地方真的好吗?无论是从他们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巴黎公社的角度出发,都非常折磨普通成员的神经。
“是吗?但也没关系,有时间可以来做做客。”大仲马含糊不清地说出了他自己可能也不太相信的客气话。
飞机抵达目标地点,虽说这一次并非是非常正式的外交来访,但依然安排的是由舷梯直下。行李会有专门的后勤人员送往接下来入住的地方,他们只需要带好随身物品即可。
季言秋还是第一次不经过廊桥便下飞机,一时之间还有几分新奇。舱门打开,机械楼梯自动铺设至地面,而舱门正对的前方不远处,穿着一身颜色常规的西装,但又莫名让人感到隐藏不住骚包气息的男人脸上挂着笑容,在看见他们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时脱下头上的毛呢礼帽朝他们行礼。
“我的老伙计,真是好久不见!”大仲马夸张地张开双臂,要与第一个来到地面上的莎士比亚拥抱,却被金发男人无情的躲开了。
“冬天还用味道这么大的香水,容易被行人以【过于刺鼻导致鼻炎】的理由起诉。”莎士比亚很嫌弃地抚的抚自己并未被碰到的肩膀,嘲讽的话一如既往的尖锐。
大仲马非常不满地提高了音量,试图为自己的香水辩解:“嘿!这可是百年调香师家族的私调!非常迷人的古龙水!”
“闻不出来。”莎士比亚将手抬起,在自己的鼻尖扇了扇,默不作声地往回走。
跟在柯南.道尔身后的季言秋好奇的望着下方有些微胖、一头卷发的男人。他曾看过现实里大仲马的照片,眼前的男人除了更年轻些、身材要更壮硕些之外,都与那位现实里对应的文豪极其相似。
二次元世界还真是神奇,他以为每位文豪到了这里都会被自动糊上一层美颜滤镜……是因为大仲马先生在原著中并未出现过吗?
大仲马明显被气着了,但介于他身上的香水味确实过分浓郁了些,因此也不好找理由反驳,只能一边安抚自我的情绪一边将注意力转移,抬眼一看,目光就落到了后方的东方人身上。
那双充斥着精敏的黑色眼睛顿时一亮,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就在即将热情地握住季言秋的双手之时,却被不知从何时起突然出现在一旁的金发男人不动声色挡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下来,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莎士比亚,你不能让我连最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做!”
“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只需要握一只手就行了。”莎士比亚不为所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让人幻视到了即将发怒的阿加莎.克里斯蒂。
大仲马被唤醒了不太美好的回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举起双手呈投降状往后退了一步。
“好好好,我鞠躬行了吧?”他说完之后便将右手放于左胸前,非常标准地行了一礼,动作与神态都挑不出毛病来……就是并不太法国,反而有点像钟塔是从内部的骑士礼。
季言秋赶紧也回了一礼,两人互相鞠躬的样子确实有些奇怪,尤其背景还是在法国的情况下。柯南.道尔赶紧过来打圆场,笑呵呵地隔开了几人,夸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看来巴黎的冬天也像伦敦那样不太友善啊……为了体谅我这把老骨头,先上车如何?”
大仲马自然没有意见,顺水推舟地朝着远处一挥手,叫来了巴黎公社派来的摆渡车。刚一上车,一股暖风便扑面而来,吹散了方才在车外所沾染上的一身寒意。
“也就只有接待来宾的时候肯这么大手笔了。”大仲马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脱下了自己的礼帽。
柯南.道尔在侧边落座,接上他的话调侃道:“听起来巴黎公社的经费紧张。”
“哦,那已经不是紧张的问题了。上次我去递报销单,波德莱尔差点把我从办公室里轰出去。”大仲马抱怨道。
安妮.勃朗特倒是想的更多,若有所思的开口说道:“为我们定的住所应当也是从巴黎公社的账户上走的吧?”
大仲马当然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迅速澄清:“在招待外宾方面,我们还是出的起钱的,不会让你们住青年旅社!”
……为什么这么精准的就定位到青年旅舍了?不会你们巴黎公社在讨论是真的有考虑过这个选项吧?季言秋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道,心中升起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他对住宿环境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不是破到像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古董”,他就都能忍受。
而事实证明,巴黎公社当然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抱歉,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红发少女望着面前熟悉的建筑物,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你们是打算让我们住在巴黎公社内部?”
第60章 巴黎公社著名灵异故事 报销单鬼魂来质……
大仲马站在警卫处前, 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我说过了啊,距离巴黎公社的脚程不到五分钟,这不就是吗?”
安妮.勃朗特深吸了一口气,来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语气说完这句话:“恕我直言, 这已经不是五分钟内的脚程了, 而是打开门就到。难不成你指代的是到达会议室的脚程吗?”
“你想这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行。”大仲马耸了耸肩膀,通知警卫处将大门打开, 站在敞开的大门前伸出手臂呈邀请的姿态, “请进吧,你们的行李应当也送到了。”
“……天呐, 那帮蠢货居然真的就这么送过来了。”安妮.勃朗特无奈地摁了摁额头, 小声喃喃道,看上去颇为苦恼。
难不成说她的下属们现在连巴黎公社的大门都不认得了?
但事已至此, 行李已经到了对方地盘上,现在再去临时寻找住所既不太礼貌, 也不方便。原本可供外交使者入住的酒店本就不多, 再加上最近正好有一起国际会议要召开,他们也不好意思与普通人争地方住。
“各位贵客的房间安置在四楼的位置, 记住了,是走右手边的走廊。”大仲马一边带着他们往楼道走, 一边侧过头来朝他们挤眉弄眼, 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要是一不小心走到左手边……就会与巴黎最大的灵异事件的主角撞上。”
或许他说出这句话来是想看钟塔侍从们脸上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但很遗憾的是,跟在他身后的四人都不动于衷,只有柯南.道尔非常贴心地附和了他两声,不至于让他进入无人接话的尴尬境地。
“噢……让我猜猜看, 左手边住着卢梭?”
大仲马非常不满的咂了咂嘴:“老伙计,你不能因为某些原因而妄自揣测,虽然我和卢梭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
“整个巴黎公社里有谁和你的关系是好的吗?”莎士比亚非常无情地说出了残忍的现实,“哦,差点忘了,还有个和你拥有某些相同爱好的福楼拜。”
“嘿,莎士比亚,有火气的话就去喝喝冷水!”大仲马非常夸张地拿手掌扇了扇风,“让你心情变差应当不是我的错!”
莎士比亚冷笑一声:“你确定吗?”
此话一出,大仲马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心虚起来。他的眼神飘到一边,原本还在扇动着的手掌默默移到了头顶的帽子,将帽檐往下压了压。
“好吧,可能确实是跟我有点关系……”毕竟是他找的福楼拜。
巴黎公社本部所在的建筑历史已然相当悠久,几乎要比在场的人年纪最大的那位还要大上两轮。虽说后期加装了电梯,但为了不破坏建筑原来的美感,电梯门依旧采用的是老式栅栏门,站在里头时可以看见经过的楼层。
不知是不是他们来的太早了些,巴黎公社的一楼并没有多少文员,顶多有几位财务拿着报表急匆匆地在各个办事处跑动,其他人大多都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往楼梯走。
季言秋有点疑惑地望着他们走向楼梯的背影,伸出手去扯了扯安妮.勃朗特的衣袖:【巴黎公社有走楼梯健身的习惯吗?】
红发少女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即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并没有。我猜,他们之所以选择走楼梯,是因为可以在楼梯上消耗更多的时间吧。”
“回答完全正确!”不知从何时起退到了队伍中部的大仲马突兀地出声,赞成安妮.勃朗特的判断,脸上是同为工位蛀虫的认可。
季言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英法果然是百年宿敌,一个成天卷生卷死,一个就连传递文件都要想尽办法多拖一点时间……很好,刻板印象再度增加了。
不过也得益于这轻松的办事氛围,在他们经过大厅走到电梯口之时并没有遭到巴黎公社普通成员的警惕,而是收获了他们十分随意的问候。
“是钟塔侍从啊,日安。大仲马先生也日安。”
“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记错开会时间了……各位客人日安。”
“所以说刚才那批行李是钟塔侍从的吗?真神奇呀,我们这竟然有朝一日会入住钟塔侍从的成员。”
这与时钟塔中完全不同的氛围让季言秋忍不住在脑海中将两个组织进行对比,最后发现无论是将礼仪与阶级时刻记于心中的钟塔侍从,还是将摸鱼当成一种生活态度的巴黎公社……他都不是很想去。
就没有哪个组织内部既不过分严肃也不过分松弛吗?登上电梯的那一刻,东方人看似还在望着外面掠过的楼层,实际上已然魂游天外。
而进入电梯之后,大仲马又想起了方才被中断的话题,又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让我们来继续四楼左手边走廊的故事——这个故事只在少部分人里流传,有许多人甚至都没有资格听到相关内容。”
“翻译成人话就是:本灵异事件仅在巴黎公社内部流通。”安妮.勃朗特笑眯眯地戳穿了他那过度修饰的话语。
大仲马并没有多尴尬——又或者说实在是没有人能猜到能让他真正尴尬的点到底是什么。他选择了选择性失聪:“咳,能在巴黎公社内部流通的灵异故事肯定有它的特殊点……故事呢,也非常简单:当你半夜醒来之时,走入四楼右手边的走廊,便会听到一串连绵不断的敲击声。那敲击声又与普通的敲门,又或是钢管膨胀时的声音不同,更像是有谁的手指在坚硬的某物上不断敲击着。”
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只容许他的话语在电梯空间内响起。
“你当然会好奇,到底是谁在制造这种声响。于是你试探的朝着走廊深处走去,灯不知道被谁关上,你怎么也找不到电灯开关,只能摸着黑向前走。当你战战兢兢的经过一个窗口的那一刻——敲击声停止了。”
“你的好奇心终于散去,露出下方的胆怯。于是你回过头,想要看看来时的路有没有改变,要如同胆小鬼般退缩了,而就在这时,你看到了一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披头散发的站在你的面前,抬起手来抓住你的肩膀,用阴森森的声音问你——”
“【这张荒谬的报销单,到底是谁交上来的?】”
季言秋原本还在认真听这个发展略为俗套的故事,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露出了死鱼眼,颇为无语地将头转了过去。
安妮.勃朗特又要维持不住脸上那社交礼仪般标准的微笑了,深呼吸了一口气来保持自己措辞的尽量委婉:“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与巴黎公社其他成员的关系不怎么样了。”
大仲马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有在指代什么吗?没有吧。这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故事而已……当然了,为了避免你们也遇到传说中的报销单鬼魂,这左手边的走廊还是别去为好。”
柯南.道尔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捧场还是哪句话真实的戳到了他的笑点。
“真是有意思啊,或许回头我可以给阿加莎也编一个。”
“那还是别了吧。”切实体会过发怒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是什么模样的大仲马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十分诚恳的规劝道。
到时候被阿加莎抓包,作为老前辈的柯南.道尔可能没什么事,可他这个罪魁祸首可就完蛋了!
季言秋非常无语地抬头望天。虽说这个故事很荒诞,但也确实挑起了他们的兴趣,在走出电梯门时都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看了看左手边的走廊。
说实在的,在白天阳光的照耀之下,两边走廊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就连房间的排布都是对称的,区别就在于方向。
所以说那位被称之为报销单鬼魂的文豪又会是谁呢?这个问题仅仅只在季言秋的脑海中停留了短短一瞬,便被房间的布局吸引去了注意力。大仲马确实没有说谎,巴黎公社为他们准备的房间不比外头的星级酒店差劲。
不过转念一想,提炼他方才所说的灵异故事的内容,这一层本来就是提供给巴黎公社的异能者们居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季言秋进入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之中,行李已然非常妥当地被摆在了房间的正中央,一件也没有缺漏。他只是草草看了一圈,便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了最重要的东西:他的稿纸。
虽说他此时身处巴黎,但稿件也还是要继续写的,毕竟他身上可是承载着出版社编辑们的殷殷期盼。
季言秋来到书桌前坐下,十分满意书桌位置,既不至于正对着窗户导致太过刺眼,也不会离自然光太远,一看就是有常年办公的人特地提议过要如何摆放。
这习惯与他还真是相似,若是有缘的话,他很乐意与对方探讨有关于自然光对创作灵感的影响。
而就在他打算在新的一章稿纸上构思接下来的情节走向之时,房门却被敲响,打断了他的动作。
季言秋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一边向着门口走去,一边于心中思索着会是谁来敲门。
如果是莎士比亚先生又或者是安妮.勃朗特小姐,那么一定会直接开口主动告知自己的身份……所以说会是柯南.道尔先生,又或是大仲马先生?
门把手被摁下,木门缓缓打开,露出后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意大利男人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温和的笑,握住怀中木偶的手朝他挥了挥。
“好久不见,季先生。”【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