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海因里希.海涅 “这些东西我是不是不……
走出那条巷子后, 季言秋站在巷子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于十几分钟前还存在着一扇门的红砖墙。
好神奇,明明那扇门从触觉还是不觉都是那么真实,就连咖啡厅里那悠扬的背景音乐与烘培点心的香气都做到了完美还原。若不是咖啡厅真的在他的眼前消失, 想必他绝不会想到这是一场幻象。
许是他呆立的时间太长, 他怀中的狐狸哼唧一声,拿尾巴拍了拍他的手背, 似是在催促他赶快行动。
季言秋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有些惊讶的发现目前距离他离开之时才过了短短15分钟。
果真是幻境啊……似梦非梦, 就连时间也一同忘却。
一副外国面孔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手里还抱着只白狐狸实在是太过显眼,而且也难保柯南.道尔先生他们不会看出什么端倪……至少不要明目张胆地带回去。
季言秋低下头来, 试图和狐狸打商量:“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吗?在回英国前你就先留在我房间正对着的花园里,好不好?”
他并没有抱有多么大的期待, 只是想着超越者的异能造物应当会有独特本事, 就试探性地问了问。
如果不行也没关系,大不了他说是在郊区捡到的, 一直缠着他不放只好带回来。
狐狸瞥了他一眼,很是骄傲地甩了甩尾巴, 于眨眼之间化为了一缕青烟缠绕在他的身上, 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几粒灰尘。
季言秋被吓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才轻轻碰了碰身上那微不可察的青烟, 小声呼唤:“雪花?”
“啾?”随着“嘭”的一声,一颗狐狸脑袋从他的身后探了出来,软软绵地叫唤了一声——就是只有一颗脑袋飘浮在半空中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惊悚。
抖了抖手臂上被激起的鸡皮疙瘩,季言秋转头瞥了眼巷子口, 在确定没有人经过后才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将狐狸头按了回去。
“以后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这样。”望着狐狸不大情愿的眼睛,他又补上了一句,“我是指凭空变出身体的某个部位,要变的话偷偷在角落里变全身再过来就好了。”
从墙角中召唤一只狐狸过来还能说是宠物,但身后突然冒出来一颗浮空的狐狸脑袋……那就是恐怖故事了。
雪花又是发出一声“啾”,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又化为了一股青烟。
知道狐狸还跟在身边后,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安定下来,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相当自然地走了出去,手中还拿着电话簿,装作是进卷子呈头寻找电话亭。
等来到人流量极大的商业街中后,他才放下些伪装,真心实意地开始思考自己要吃什么。
莎士比亚先生将他带出去的借口是定了餐厅,他现在返回巴黎公社就露馅了。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莎士比亚先生,都得在外面找个地方完饭再回去。
可问题来了——他吃什么?
众所周知,今天要选择什么来作为午餐是全人类的共同问题,放在刚觉醒异能不到半年便是准超越者的季言秋身上也同样如此。商业街上的店铺不少,只是过于眼花缭乱,使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抉择出来。
东方人简单地扫了眼两边的招牌,最终选择了一家意大利餐厅。不为别的,只因为它的装修看上去隐蔽性不错,并且用餐人数不多,可以节省排队的时间。
至于味道……能在商业街里头开到招牌都老化的,应当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季言秋小声叮嘱雪花藏好,推开了餐厅的木门。里头的服务员很是热情地迎上来,在看到他明显的东方面孔后还十分贴心地切换成了半生不熟的中文:“中午好,请问吃什么?”
季言秋在未曾设想的地方听到母语,有些惊喜,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唔……先坐下来看看菜单吧。顺带一提,我会说英语。”
服务员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将语言切换成了英语,这下说话就流畅多了:“好的,请跟我来吧。”
季言秋跟上对方的步伐,一边十分好奇地问道:“看你的长相,你是意大利人?怎么还会说中文?”
服务员不太好意思地回答:“以前会有很多华国游客来,就学了两句……很蹩脚吧?”
“不会,很流利了,我听到时还吓了一大跳呢。”季言秋充满善意地笑了笑,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仿佛撒满了碎光。服务员不由得愣住了,刚红着耳朵移开目光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卡座上便传来了声音:
“季先生?”
季言秋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在看到卡座里坐着的但丁与戴着银丝眼镜的德国代表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阿利吉耶里先生?您也在这里用餐?”
但丁.阿利吉耶里在来到外界后便将蒙眼的亚麻布条摘下,但依旧闭着双眼,配合他那身苦修士般的亚麻长袍与和正常人无异的流畅动作,反而比蒙上眼时更加引人注目。
意大利男人点了点头:“季先生应当也是来用餐的吧?不如与我们一起?”
季言秋有些犹豫地转向了但丁对面的男人,开口说道:“可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
“我认识你。”男人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推了推银丝眼镜,“你是季言秋,西西里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也是钟塔侍从的新兴力量,对么?”
东方人在听到“钟塔侍从”四个字时不动声地抿了抿唇,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礼貌回应:“是的,不知道能否得知先生您的姓名?”
他这短短的情感流露自然是逃不过在场两位超越者的眼睛。男人心下了解,快速更改了自己为对方划定的阵营,同样温和地回答道:“海因里希.海涅,德国人,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名字……季言秋迷茫了几秒后很快回忆起了这位文豪的生平:海因里希.海涅,被著为德国古典文学的末裔。比起德国文豪里的另外几位,他的名气对外界来说要更小些,但其为德国文学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虽与季言秋原来猜测的歌德有所出入,但此时联想到这位抒情诗人在现实中的经历与性格,却让季言秋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确实,这种会议让海因里希.海涅先生来会更好一些。毕竟德国目前需要的不是扩大矛盾,而是尽管缓和德国与南欧国家的关系,以防止被卷入到争端之中。
出于某些人尽皆知的原因,德国并不想再投身战争 ——虽说无论情愿与否,时代浪潮终将卷席所有人。
“海涅先生,久仰大名。”季言秋相当真情实感地说道。
海因里希.海涅挑了挑眉,笑着朝他伸出手:“就连我的资料你都看了?也难怪钟塔侍从看重你。”
要知道,他一向参与的是外交工作,在各国情报组内的优先级甚至不如一般的行动组异能者。而且据他的了解,眼前的年轻人一进入钟塔侍从就是特殊行动组的干部,相当于半个骑士团成员,情报组更不会将他的资料放到前面。
细心又胆大……要不是看到了英国这么做之后的后果,他也有点眼热这样一位有天赋的准超越者。
季言秋笑而不语,向前走了几步想去握上那只手,却发现除了坐到座位上外基本无法保持着正常姿势握手。他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对上了海因里希.海涅含着笑的眼睛。
季言秋顿时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
“先生,不是握手吗?”
海因里希.海涅眨了眨眼睛:“是握手啊,怎么,不过来一点么?”
这种邀请方式不得不说相当新奇,季言秋无奈地摇着头坐到了沙发上,如愿地完成了握手的任务。
“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海因里希.海涅说完后又停顿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用意,“既然都坐下来了,不如就与我们一起用餐?”
但丁也随着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这家餐厅味道不错。”
眼前的两位文豪都用上了这种方式来邀请,如此盛情难却,季言秋当然不会在拒绝,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两位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来蹭个饭吧。”季言秋开了个玩笑。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已经做好了待会偷偷去付钱的准备,再不济也要主动将自己那份先付了。
海因里希.海涅莞尔一笑,将手边的菜单推了过来:“蹭饭?不不不,是友人之间的聚餐才对。”
但丁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附和道:“嗯,可惜弗洛伊德不在。”
原本听到这里季言秋都觉得只是文豪们的闲谈,直到这个名字一出现,海因里希.海涅的脸色似乎变了一瞬,虽然很快便调整回来,但也十分明显。与对方那丰富的外交经验相比,这份漏洞显得无比违和。
不只是他,但丁显然也察觉到了海因里希.海涅的不对,问道:“怎么了?”
海因里希.海涅拿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过了许久才说道:
“老朋友,你有多久没去过奥地利了?”
此话一出,但丁的眉头顿时皱起,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难得的凝重:“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海因里希.海涅长叹一声,将水杯放下,手肘撑着桌面,“你要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但丁的眉头皱得更紧,思索片刻后开口:“斯蒂芬.茨威格的表现很正常。”
如果情况和他所设想的那样,奥地利不会在这次会议上咄咄逼人到这种地步。
“又有谁说这不是烟雾弹呢?”海因里希.海涅摊开手说道。
桌上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东方人在一旁小声张开了嘴打破了沉默:“这些东西我是不是不该听?”
海因里希.海涅回过神来,想起了在场的还有一个目前隶属英国的异能者,有些无奈但又有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没事,也没说什么,而且……”
身在英国的你确实应该听一听。
第72章 仅此而已 怜悯或是■■
季言秋被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话够得心痒痒, 但一顿饭下来,海因里希.海涅先生和但丁先生都像是无形之中达成了什么协议,默契地绕开了先前的话题。
虽说他也确实学到了许多外交方面与反侦察的技巧,但他还是更想知道奥地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言秋心不在焉地卷着碗里的意面, 有点郁闷。
海因里希.海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 安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个人的无凭无证的猜测而已。”
季言秋赶紧将勺子放下:“我知道的, 传播太广的话容易引发外交事故。”
意大利代表和德国代表是朋友, 在会议中途休息时间一起吃饭,期间聊了几句有关其它国家的国情, 这属于私人交流;但如果餐桌上还有一个与他们原先并不熟的英国代表就不一样了, 被有心人知道甚至可以为海因里希.海涅定罪。
海因里希.海涅见他能理解,脸上的笑容都轻松了不少, 叹了口气道:“外交就是麻烦,什么都要再三考虑……不过我得提醒你, 在英国时一定要小心。”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的。”
不用海因里希.海涅先生多说, 在屏蔽了先前的洗脑后,他自然会对钟塔侍从心生提防。但, 这份提醒又好像不止是在提醒他小心钟塔侍从……
联系到之前所听到的只言片语,季言秋的脑中升起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奥地利可能会对英国发动袭击。
这话用现实世界的视角去看相当滑稽, 但放在异能世界里却又不一样了——奥地利在现实世界中可是盛产文豪, 转化为异能者也绝对不会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曾经拯救过伦敦, 不会就是这起事件吧?
仅仅是担忧了一瞬, 季言秋便将此事暂时搁置脑后。
算了,他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离开伦敦了,担忧这些还不如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1984】的异能影响。再说了,推一推时间线, 十年后的另一个他经历伦敦事件时已然是战争爆发后成为宣传官了。他一个要离开的人,又替英国担心什么呢?
想通了这些后,季言秋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都轻松了不少,时不时还加入到两位文豪的交谈之中。与外表不符的是,但丁与海因里希.海涅私底下见面时常聊的居然是自己认识的异能者们的八卦,同在一个国家的同僚是最常被提起的话题。
刚开始时季言秋还听得很起劲,到了最后他已然沉默下来,开始庆幸自己本人在场的情况下两位先生应当不会聊起最近正热的“钟塔侍从内部的爱恨情仇”。
“……就是这样。那边的情况,老实说,在我眼里实在是不怎么样。”海因里希.海涅一边说一边摇头,“异能者收编的比例太低,民间异能组织越来越猖狂……俄罗斯迟早会因为他们的做法而遭到反噬。”
但丁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又提到时政了。”
海因里希.海涅如梦初醒般左右环顾一周,喝了一口水后苦恼地说:“唉,我总是忘记自己现在是德国的代表。”
“没关系,好歹没有直接说具体事例,已经很收敛了。”
“这话会让我以为你在挖苦我。”海因里希.海涅有些郁闷,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先前的话题,“他们国内的事不能说,那说点别的好了——你知道屠格涅夫最近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无法出席吗?”
这倒是但丁所不知道的。他微微侧过头去,发出了疑惑:“不是交通事故?”
“不是。”海因里希.海涅意味深长,“是他在即将出行前收到了撤职通知。”
此话一出,季言秋顿时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又看向但丁先生,试图从那一向平静的表情中寻求一丝宽慰,却惊悚地看到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竟是睁开了一条缝 隙,可以瞥见里面的一抹耀眼的金色,恍若黄金。
“撤职?”但丁那流露至表面的惊讶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很快,那抹金光也随着对方神情重新恢复平静而消失,“是军职吧。”
“嗯哼,你猜对了,就是将他的军职撤下,换了个虚衔。”
虽说还没有被排出异能机构之外,但已经被迫退出了权中心,成为了没有实权的“工具”之一。
但丁沉默许久后,低声用意大利语说道:“因为恐惧而将狼逼迫着伪装成羊,只会让羊群失控。”
“这句话放在任何一个组织都适用,“海因里希.海涅耸了耸肩,忽然话锋一转,对着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默默倾听的东方人说道,“吃得差不多了吗?还需要再点一些吗?”
季言秋赶紧摇头,展示自己空了的餐盘:“不用,已经够了。”
“那就结帐吧。”海因里希.海涅和颜悦色地说道,抬手向着服务员呼唤,“劳驾,请为我们结帐!”
服务员的速度很快,拿着POS机与帐单来到了桌前:“一共是七十九法郎,是现金还是信用卡?”
海因里希.海涅从皮夹中抽出信用卡递了过去:“信用卡,请麻烦将发票寄到柏丽茵酒店。”
季言秋也同步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主动开口提议:“我的那份就让我来付吧。”
“不不不,用不上。”海因里希.海涅伸出手去挡住了东方人的钱包,“巴黎公社会为我们付帐单的——每个国家有报销额度呢。”
报销单……东方人的态度顿时更坚决了:“不行,还是让我来付吧。”
报销单会被统一送至波德莱尔的办公室中,并留下记录。如果以他的名义递过去,有可能会被波德莱尔先生将报销金额加至钟塔侍从的份额里,导致被钟塔侍从发现不对……
可下一秒,海因里希.海涅便向他眨了眨眼,表情带上几分意味深长,不容抗拒地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不必紧张,我都明白,这份发票会以德国的名义送去,内容也只是日常用餐。”
说完后,海因里希.海涅又将手收回,对上那双呆住的深棕色眼睛,笑着在他耳边轻耳说道:“至于报酬……将你今天听到的东西转告给你的上司就好,无论是哪一个。”
“……”季言秋眼眸闪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无论哪个上司——包括你在华国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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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公社门口侧方的街道上,金发的英国男人安静地等待着,听到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时转过身去,血红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东方人的身影。对方的表情与往常相比少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显得有点凝重。
莎士比亚并没有点出这微妙的不同,等到季言秋走到他面前后才自然地轻声问道:“午餐的体验如何?”
季言秋指起头来,望向莎士比亚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复杂,抿了抿唇后给出了含糊不清的答案:“还不错。莎士比亚先生呢?”
莎士比亚沉默片刻,显然已经捕捉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变化,过了一会儿后嘴角竟是上扬了几分,率先向着门口走去。
“不太好,餐厅很难吃。”
季言秋跟上他的脚步,在看到男人上扬的嘴角时内心更加复杂,语塞了许久后才说出一句:“吃的法餐吗?”
莎士亚目不斜视,淡淡地说道:“是中餐。店主不是华国人,做出来的味道很奇怪,和你做的一点也不像。”
沉默忽然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分明都心知肚明,却又闭口不言,维持着最后的虚幻表象。
直到即将走入大门之时,稍落后了一步的东方人忽然开口说出了与失前完全没有一丝联系的问题——
“莎士比亚先生,您有听过一个故事吗?有关于雄狮与铃羊的故事。”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与莎士比亚原先所设想的质问完全不同。于是,莎士比亚也同样平静地摇了摇头。
“愿闻其详。”
东方人的眼睫轻颤,微微垂下,投下的阴影遮盖了眼中的情绪。
“从前有一只雄狮,它为了供养自己的族群选择去捕捉铃羊,而正好的是,有一只铃羊主动来到了它的领地。铃羊太过瘦小,雄狮便决定先将铃羊养好了再带回族群里,于是伪装成了无害的样子开始与铃羊接触。铃羊很天真,也很弱小,在雄狮与其族群的影响下对它们产生了信任。可就在即将收网之际,雄狮心软了——它发现自己对铃羊心生怜悯,因此故意放开铃羊,为它指出了一条生路,想让它自由。”
季言秋站下脚步,定定地与那双血红眼瞳对视。
“莎士比亚先生,你认为雄狮的怜悯是否可以抵消它先前的欺骗?”
这个故事背后所蕴含的意思依然十分明了,但披着故事的外皮,却让原先赤/裸/裸的真相更加委婉,仿佛只要闭口不言,便可以假装无事发生。
可这是不可能的事。莎士比亚这么想着。
所以,他也必须给出自己的答案。
“无法抵消。先前所造成的欺骗已然成为事实,雄狮在结尾时才忽然善心大发的将羚羊放走,完全无法弥补先前的欺骗行为。”
“那么,您觉得又是因为什么才让雄狮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听到这个问题,莎士比亚的眼睫微颤,试图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中寻找出一丝不甘,又或者是愤恨,但都没有。里面所盛满的,只是最纯粹的疑惑。
——为什么你要帮我?我完全想不出原因。
那双眼睛,正在无声的重复着这个问题。
莎士比亚沉默了许久,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说道:“你想听到怎么样的答案?”
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什么样的答案?抱歉,我好像不太明白您说的意思。”
他注视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里头似乎闪过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但那持续的时间太短,短到让季言秋疑心自己是否是看错了,将阳光倒映在眼中的光芒错认成了愧疚与悲哀。
男人有些僵硬地扯动嘴角,仿佛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迈开了脚步。
“我已经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了。正如同你故事里所述说的那样,雄狮对羚羊产生了怜悯,但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而是同病相怜。”
雄狮与羚羊说到底都是族群大网下的牺牲品,谁又比谁更加强势三分呢?
没错,一切都只是同样被困于笼中的雄狮在羚羊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于是想要拯救而已。
仅此而已。
第73章 言秋亲启 在阔别了整整一个秋天后,季……
房门被打开, 季言秋步伐有些沉重的走了进去,刚刚反手将门合上,身上所笼罩着的青烟便立即化为了一只雪白的狐狸,轻盈地跳到了地上。
季言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轻松的微笑, 朝着狐狸张开双臂:“雪花, 过来。”
雪花非常顺从的跳到了他的怀中,舔了舔他的下巴, 似乎在无声的安慰他。
“我没事的, 雪花,我没有在不开心, ”季言秋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一抹笑容, 只不过里头所包含的情绪更多是无奈。他轻轻用手背抵开狐狸脑袋,让自己逃离狐狸那略显粗糙的舌头。
雪花看上去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说辞, 耳朵抖了抖,拿脸颊去蹭他的掌心。季言秋只得再次解释:“我没有在难过, 我只是有点……沉重?”
他抬手按了按胸膛, 陷入了沉默与迷茫中。
沉重?可以这么来概括他心中的情感吗?又或者说是别的什么?
可……他根本分辨不出来啊……
胸口闷闷的,像压了一块石头。他不明白莎士比亚的表情, 不明白莎士比亚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情绪,也不明白莎士比亚到底是欺骗他到了最后一刻, 还是在最后终于显露出了一缕真心。
谎言说得太多会让真心也变得虚假, 你要如何假设才能笃定对方是在说真话?
季言秋不想猜, 也猜不出来, 所以,他残忍地把一切都一视同仁地打上了问号,又在此时将这让他烦心的一切都抛至脑后,成为回忆里的一块未曾切开的晶石。
稍微缓过来些后, 他来到书桌前,拿出一张信纸,写下来今日但丁先生与海因里希先生在对话里透露出的信息,简单封好口后敲了敲桌面,呼唤在一旁的狐狸过来。
“雪花,你可以把这封信送给蒲先生吗?”
雪花轻巧地跳上桌面,将信件叼在嘴里,化为一缕青烟便从窗户飞了出来。季言秋目送着那抹青色消失在不远处,松了一口气。
雪花也可以作为通讯的途径……这可还真是个好消息。
一份情报,中途经手的人越少越安全。信息通讯难免会被监视,他可没忘记情报组里有不少擅长电子设备的成员,甚至简.奥斯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处理好了正事后,季言秋盯着抽屉里的稿纸,纠结许久后还是将其拿了出来,接上先前所写的内容。
他喜欢用写作来调节自己的情绪,作家们喜欢将情绪输至笔尖,可文字也能反过来影响作家的情绪。这时,轻松的冒险故事可以快速地安抚他的内心。
【赌徒与谢瑞特的旅行计划被迫暂停于第二日,原因无他,就为所有人类都逃不过的东西——贫穷。
“如果你昨天不去赌场里将资金花费一空,或许今天我们还能去看看歌剧。”在大街上,赌徒拿着行李,凉凉地说道。
这座海滨城市很显然对穷游者不太友好,旅店老板练就了一身看人本领,只需瞥上一眼便能分出谁没有钱。因此,他们一大早的便被扫地出门。
谢瑞特眯起眼睛,看着那块歌剧广告牌,食指与拇指在下巴上摩娑,忽然打了个响指,自信地宣布道:“那么,我们就去看歌剧!”】
赌徒认为他是失心疯了,但谢瑞特用实际动作来告诉他:这是认真的。
歌剧院的历史较为悠久,目前仍用着传统的木结构,这也给了两位逃票者可乘之机:他们先是混入了后台的搬运物里头,进入仓库后偷偷地潜入通风管道,在途径十几位客人的头顶、见证无数八卦后,终于来到了正上方的房梁。
“在高处能看得更清楚,我的朋友。这可以这么多富豪都争着购买高层包厢原因。”谢瑞特理直气壮地说道。
于是,两人就这么坐在房梁上听完了一整场的歌剧,被屋顶的聚声效震得头疼。随后,谢瑞特决定去整一点钱来,至于从哪来……
“赌场?”赌徒发出了冷笑,“你昨天刚在这里输掉了一百一十三镑。”
“那可不一样,我昨天玩的是机器。和机器赌与和人赌相比可大不一样。”
谢瑞特挂着神秘的笑容,上到赌桌上后,抛出了令人震惊的等码——一艘船!
般长才能拥有的徽章与证件被少年随手丢在了牌桌上,引起周围赌徒的惊呼,也让赌池一瞬间来到了令人瞠目咋舌的数字。少年就这么淡然地坐在那里,轻描淡写地玩着船的钥匙,像是一头难啃的肥羊。
可只有赌徒才知道,少年手中的船已经彻底沉没在了大西洋,现在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些“纪念品。”
然而,就是用这些纪念品,谢瑞特在太阳即将升起之时,赢下了整整五千镑!
这数额可不小,周围的赌徒已然开始躁动起来,亡命之徒们等着趁着混乱将肥羊收入手中。
谢瑞特十分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将钱提到手后反手抛出了船钥匙,大喊道:“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整座赌场都轰动起来,在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发现有两道身影消失在了赌场之中。
这是个绝妙的计谋,可等到第二天,“少年船长”的故事暴露,两人的肖像便登上了黑市的悬赏令。
车站里,谢瑞特望着自己的画像,过了许久后啧啧感慨:“把我画得像被车轮碾过的青蛙。”
赌徒出离冷静地将手中的车票拍到了他的脸上:“先走吧。”
于是,这一站的旅途被划上了一个大概算是美满的句号,两人踏上了前往下一之的征途——如果火车没有半路脱轨的话。
“这个国家的铁路建设简直比我织的毛衣还糟糕。”站在荒凉的沙漠里,谢瑞特由衷说道。
接下来的故事就来到了沙漠,季言秋难得有表达欲,但受限于发酸的手腕,只能遗憾地停下了笔。
或许以后换上一套更加适应人体结构的桌椅会好一些……虽然这对手腕应该没有用。
将写好的稿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季言秋抬头望了一眼挂钟,发现自己正好卡在饭点时结束了写作。他正想站起来前往餐厅,脑海中就忽然浮现出一双血红色眼睛,又犹豫起来。
如果去餐厅的话,可能会撞到莎士比亚先生……
出于自己那至今未曾理清的内心,季言秋暂时不想去面对莎士比亚。就在他试图找出提供外卖服务的餐厅时,一缕青烟从窗户飞了进来,到桌上化为了一只白狐狸,以及一份被精心包好的包裹。
“雪花,你终于回来了。”季言秋揉了揉狐狸脑袋,“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你真的是跑着去的吧?”
雪花发出了不满的嘤嘤声,将整个身子都扭了过去,不看这个“恶意揣测”狐狸的人。
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转而将目光放到了包裹上,好奇地将其拿了起来。
份量很足,里头是硬的盒子,看形状……有点像饭盒?
这个猜测一出现,季言秋立刻好笑地摇了摇头,动手开始拆盒子外的包装。
总不能是蒲先生知道他不想去餐厅直面莎士比亚,在寄回信时还贴心附赠了晚餐吧?
——然后,他就真在包裹中拆出了饭盒。
饭盒是朴实无华的不锈钢材质,拿在手里还能感到几分温热。至于饭盒上方,则是用密封防水袋装好的回信。
怎么反而像饭盒是主体,信是附带的那样?季言秋一时失语,有些震憾地将信件拿了起来。入手一片温热,甚至信封都染上了饭菜的热意。
季言秋犹豫着将信封拿起来,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在确定信封上没有味道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如果信封上也有饭菜的味道,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保存了……
暂且将饭盒放到一边,季言秋拆开信封上的封口,将里头的信纸拿了出来。信的篇幅不长,但认真看去便会发现里头没有一句废话,全是至关重要的交代。
【言秋亲启:
德国与意大利托你转告之事我已明了,接下来的日子少不了风波,尤其是英吉利本土,势必会在三个月内燃起战火。
你在英吉利等待时间切忌入局,远离争端。若有事找上门则先到大使馆来,到了无计可施之时尽管动用手段,只要能脱身即可,后果稍后再说。
雪花乃我异能所化,可以为你屏蔽乔治.奥威尔的异能影响,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高枕无忧。我之异能辅助是身外之物,可受到外界影响。一旦雪花被隔离出你之身,则会再度陷入异能影响之中,到时再要脱身则难上加难。
我已决心将谈判终期缩为半月,在这半月里,还请小心为上,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争取彻底解除异能影响。
至于英国女王的邀请,你可以选择去或不去,但这会影响你回到故土后的职务安排。
怜你在外许久,吃了不少苦,又想必你现在不想面对那英吉利的人,便收拾了些菜来。不过是些家常小菜,希望你用的惯。
蒲。】
季言秋沉默着将信纸重新折好,轻轻地掀开了饭盒的盖子。
里头是糖醋排骨和清炒上海青,配了一小盘的咸鸭蛋,与信里所提的一样,只是些家常小菜,看得出来是蒲先生在酒店的厨房里焦头烂额地找了些可以用的调料,硬生生做出来的家乡风味。
这些菜季言秋也会做,而且可能做得更好,可是——
可是,究竟是不一样的。
在阔别了整整一个秋天后,季言秋终于又品尝到了故乡的味道。
第74章 回到伦敦 “莎士比亚,你的心理测评可……
“……经各国商讨, 本次会议于第三场决出结果。根据各国受损程度、意大利方违背的人文关怀原则程度、以及综合《国际和平条约》与《异能武器使用条例》,判决意大利方赔偿英国方三千七百万英镑,其中包含了英国方的十七位事件亲历者的补偿金与医疗费用;判决意大利方赔偿奥地利、瑞士、法国与希腊方五百一十万欧。并且与以上五个国家定下新的《异能武器干涉权划分》,以确保此类事件不再发生。”
经过了长达十一个小时, 三场会议, 意大利西西里异能武器事件终于落下了帷幕。在主持人宣布会议结束时,会议厅中的所有人都站立起来, 鼓掌示意, 可这样的结果满意的到底有多少、不满意的又有多少,就没人可以说清了。
当然, 最不满意的一定是意大利官方——除了将一切都一视同仁看待的但丁之外, 意大利的外交官们都只是站起,并没有鼓掌, 倒不知说,他们现在还能保持住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格守礼仪的体现。
而剩下的人里, 大多数都是怀着“终于结束了”这种心而鼓掌, 其中包括了季言秋。他承认,在主持人宣布会议结束那一刻, 他真切地松了一口气。
“比我们原本设想的要多。“安妮.勃朗特也同样松了一口气,将耳朵上的耳麦摘下, “当然, 如果卡洛.科洛迪没有消失的话会赚得更多。”
“谈判有时也要讲求运气。永远不要去假设什么, 安妮, 这一点你还需要和你的姐姐好好学学。”柯南.道尔依旧在随着大流不紧不慢地鼓掌,脸上挂着微笑,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安妮.勃朗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低头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脸上还是那温和知礼的笑容。
“我明白的,最近有点急躁,抱歉。”
“急躁?是受到了什么的影响吗?”柯南.道尔的话语意有所指,可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便又切开了话题。
“我们的飞机安排在两小时后。我知道时间确实是太紧了些,但因为我这个老年人有工作要处理,就体谅体谅我吧。”
季言秋的一颗心还没完全提上去,就被这忽然中断的话题卡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地有些难受。
他不怀疑蒲先生的异能效果,也不怀疑华国异能组织的保密能力,但……柯南.道尔先生的异能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如果是《福尔摩斯》的话……
东方人的目光闪烁片刻,装作不经意间扫了眼不远处华国代表的席位。蒲先生正在心不在焉地鼓着掌,似乎没有发觉他投来的目光。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
又将[半个月]这个时间于心底默念一边,季言秋从思绪中抽身,开始整理自己面前的资料。
会议散场后依旧有不少代表逗留场内进行交谈,而几乎一刻不停便匆匆离开的钟塔侍从显得无比突出。
安妮.勃朗特望了眼怀表上的时间,有条不紊地说道:“目前还有一小时四十七分钟,行李我已经通知了后勤人员前去收整,我们只需坐车过去便是。从这里到机场大概需要三十分钟,正好留一个小时来用餐。”
柯南.道尔对这个安排没有意见:“按照你安排的来就好。”
“行,我现在就让巴黎公社调车。”红发少女点点头,拿出了口袋中的电话,走到一旁去进行交涉,留下三人在原地沉默着不发一言。
莎士比亚眼睫微颤,过了一会后十分突兀地开口:”回去之后给我接个外派任务吧。”
柯南.道尔挑了挑眉,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徘徊,轻笑一声:“怎么,终于想起自己是暗杀组的组长了?”
“再不回去干活,勃朗特会试图暗杀我。”莎士比亚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两个都。”
柯南.道尔哑然失笑:“艾米莉听到一定会很欣慰,你压榨夏洛蒂和她太过了——去德国的那个任务如何?”
金发男人颔首:“你定就好。”
季言秋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看了一眼男人的侧脸,却并没有从那面无表情的脸捕捉到一丝情绪。
莎士比亚先生要求外派是因为他吗……
安妮.勃朗特处理完事情回来,感受到那有些微妙的氛围,不由得顿住了脚步,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在聊外派任务的事。“柯南.道尔笑着指向了莎士比亚,“威廉刚刚主动说要外派,很稀奇不是吗?”
红发少女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有些意味深长:“噢,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此话一出,东方人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只得尴尬地扭过了头去。
安妮.勃朗特调侃完同僚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说道:“等等,我记得您接下来要去一趟北美,若是莎士比亚先生也要出外派任务,那伦敦的超越者就只剩下乔治.奥威尔先生与阿加莎女士……”
这两位的能力都偏向于进攻,而非防守。如果是寻常敌袭还好说,可若是涉及到大面积的伤亡,场面无疑便会糟糕起来。
柯南.道尔安抚她:“有他们两个已经够了。拜伦与狄更斯将在这周内回来,加上他们便无需担心防守问题。”
红发少女的眉头松开了些:“狄更斯要回来了?那就不会有事了。”
狄更斯的能力极为擅长防守,尤其是针对整座城市的进攻。
“如果有哪一天伦敦也出了事,那离整个欧洲沦陷也不远了。“莎士比亚淡然地说道,朝着不远处而来的车辆扬了扬下巴,“车来了。”
“速度还挺快,罕见、罕见。”柯南.道尔将烟斗熄灭,一边感慨着一边向着车门走去。
“走吧——回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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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钟塔待从的专属飞机与机场落地,几乎是十分钟后,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便搭载着四人向时钟塔而去。
他们需要前去述职。这一向是钟塔侍从的传统,尤其是参与了重大国际会议后,不过,真正要进行小型会议并报告的只有柯南.道尔一人,另外的三位则主要是去医疗部进行复查,正式销去病假。
前往医疗部的电梯上,安妮.勃朗特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还有闲心开玩笑道:“我有些舍不得病假了,下次再想有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
莎士比亚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在你养两天后便继续工作了,只是少了个名号而已。”
“不一样的,至少有个病假,我可以随便推掉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安妮.勃朗特眨了眨眼睛。
季言秋实在是没忍住,说道:“那为什么任务报告推不掉?”
而且还要求一定是本人写……就不能让下属代劳吗?
红发少女被他这幽怨的语气逗笑了:“其实你让下属来写也不是不行,可西西里那次毕竟只有我们清楚前因后果,也只能让我们写了。”
季言秋并没有被安慰到——他可是填了三千字的报告!
电梯在他们闲聊中来到了医疗部的楼层。这里的布局与附属医院很相似,只是空间要更小些,设备也简化了不少。
“伊丽莎白在医院里没有重要病患时都会在这边的办公室值勤,一般是为了预发突发情况,比如异能失控与特异点暴走。”
安妮.勃朗特一边带头向走廊右侧的办公室走,一边给还没那么了解时钟塔布局的季言秋讲解。
这些常识原本该在季言秋入职时便详细告知,奈何对方入职时有些特殊,而且刚上任便有任务,这些不太那么重要的资料便被情报组放到了后面。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听到“异能失控“四个字时眼眸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异能失控时理应由伊丽莎白小姐来进行治疗,可最后接手之人却是乔治.奥威尔先生。【1984】……难不成,洗脑就是在那时起生效的?
季言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雪花化为的青烟正不起眼的笼罩着。他顿时安心了些,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来。
至少雪花在时他不会受到影响。
来到办公室外,安妮.勃朗特先是十分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呼唤道:“伊丽莎白小姐,你在吗?”
并没有人回应,但隔着一层门板,里面的交谈声却隐隐约约地传到了外界。
“有关于……明白……”
“接下来……嗯,知道了……”
“那边?我会争取…… ”
离得更近的安妮.勃朗特要听得更清楚些,脸色变了变,再次抬手敲了敲门,只不过这一次用的力道更大了些。
门内的交谈声停止了,紧接着是有些匆忙的脚步声,门把手被摁下,露出了后方的白发少女。
“你们回来了?还挺快。“伊丽莎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似乎在东方人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她将门打开,侧身让出道路。
“进来吧。”
安妮.勃朗特向着她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季言秋则是跟在她的身后,路过伊丽莎白时还在微微点头示意,却在看清办公室里另一个人是谁时顿住了脚步——
沙发上,半白头发的智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那双如同婴儿般澄澈的眼睛望了过来,里面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啊,言秋。”他开口,用那带有无形引导力的声音说道,朝着东方人友善地伸出了手。
“正好,我有事要找你,来坐到这边吧。”
年长者的神态与语气都是那样的友善,充满了值得信赖的气息。可季言秋听着这温和的呼唤,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如同被丢了冰窟。
不行,要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季言秋想继续迈开脚步,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地坐到沙发上,再与对方虚与委蛇。可他的脚却始终无法动弹,像被绑上了无形的秤砣,半分无法动弹。
就在他慌忙的思考该如何采用其它手段来应对时,一只手轻轻碰上他的手背,紧接着是莎士比亚漫不经心、落在他耳中却恍若救星的声音。
“你的手很冰,暖气开的还不够足吗?”
伊丽莎白最后一个进来,在反手关上门的同时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不够吗?那我再调高一点?”
莎士比亚煞有其事地点头:“言秋身体不好,受不了寒。这不是你写的医嘱吗?”
伊丽莎白一时语塞,郁闷地找到了恒温系统的控制器,“滴滴”几声调高了几度。
随着这几声提示音,季言秋也仿佛被暖了回来,终于取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尽管自然地走到乔治.奥威尔身边坐下,扬起了标准的微笑。
“抱歉,我的手脚一冷下去就会僵。”
乔治.奥威尔似乎轻而易举被相信了这个理由,十分体谅道:“这种毛病我也有,年纪大了就是会这样……可你还年轻着呢,和我这么个老头子似的可不好,要好好养身体才行。”
季言秋乖巧点头:“我知道的。”
简单寒暄完后,季言秋停顿几秒,立即切入了正题: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乔治.奥威尔叹了口气,神情里染上了几分担忧,拿起了桌面上的几张纸。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是直接关于你的事。既然当事人也在场,那我就一块说了吧。”
他将那薄薄的诊断书翻开,递给了一旁的金发男人。
“莎士比亚,你的心理测评可能需要再进行一次。这一次,我想让言秋参与进来协助,可以吗?”
第75章 突如其来的晋升 “拜托了大作家先生,……
乔治.奥威尔在说这句话时虽然目光一直望着莎士比亚, 但季言秋清楚,这句话主要是说给他听的。
他敛了敛心神,斟酌了一下对方的用意。
目前还不确定乔治.奥威尔先生是否有看出他已经屏蔽了【1984】的影响,如果对方已经察觉了, 那么这一次心理测评只不过是个幌子;可若是对方没有察觉……
东方人微微抬起眼眸, 望向了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金发男人。
若是乔治.奥威尔并 没有察觉,那么这一次心理测评所针对的对象……便是莎士比亚。
不对, 按照这样推论, 哪怕乔治.奥威尔已经察觉出他屏蔽了异能影响,这一次行动所针对的也依然是莎士比亚。可为什么?莎士比亚不是一直以来都对钟塔侍从忠心耿耿吗?
他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了众多猜测, 但反映到现实之中也仅仅是过去了短暂的一秒, 很快便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说道:“我没有意见。”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似乎侧过来了些,但很快又转而看向了身前的桌面。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没有意见。”
乔治.奥威尔双手合十, 配合上他脸上的笑容,更像一个慈祥的老头子了。
“呵呵, 你们愿意配合就是最好的。放心吧, 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只需要每隔三天来找我一次就可以了, 其他时候的治疗都由伊丽莎白代劳。”
白发少女在一旁点点头:“诊疗室还是在老地方,时间的话就由你们定。”
竟然不是由自己来担任主治疗师吗?季言秋感到有些迷茫, 脑海中的思绪混杂一片, 没法理清乔治.奥威尔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加深洗脑, 那么将治疗时间定为每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屈起, 像是要下意识地去摸什么东西,却硬生生止住了冲动。
“好的,我知道了。”东方人用意外平静的语气说道。
墙壁上的挂钟响起悠扬的铃声,将整个房间内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乔治.奥威尔抬头看着指针指向的数字, 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便往门外走,只是急匆匆地留下了一句话。
“瞧瞧我这记性,都忘记接下来有场会议要召开了……第一次治疗是由我来进行,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我的办公室里,你们选个合适的时间段过来就行。”
而还没等季言秋与莎士比亚回话,年长者的背影便已然消失在合拢上的门后,只留下了有些凝滞的氛围。
过了几秒钟后,伊丽莎白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既然突发状况处理好了,那就来干点正事吧——过来这边,把你们的销假条都签好。”
安妮.勃朗特在方才的对话中都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这一刻才仿佛终于活了过来,率先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十分干脆利落地在销假条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不过有关于销假条上的这条备注,记得帮我和阿加莎女士申请替换。”红发少女的手指指向了销假条上提供给提前返工者的补偿,“多出来的七天年假麻烦帮我分配给夏洛蒂,我就不必了。”
伊丽莎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拿出一支笔来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下了这份要求,感慨道:“也是,你的年假本来就没用多少……还真是佩服你们一家子,保持着高强度工作还没像毛姆那样每个月定时向阿加莎的桌上递请辞。”
不仅每个月定期递上,而且每一次的申请理由都有所不同,皆是充满了真情实意的肺腑之言。只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份请辞是必定不会被通过的就是了。
安妮.勃朗特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复她的话。在确定自己的要求已经被好好记录下来后,她又转向了排在她后面的两位同僚:“你们的补偿好像和我的不太一样,最好也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部分。”
季言秋闻言,有些好奇地向前迈了一步,拿起自己的销假条往下方的小字处看去。正如安妮.勃朗特所说的那样,他的补偿是一笔奖金,而莎士比亚的则也是年假,只不过天数要比安妮.勃朗特的少上不少,仅仅是三天。
在看到那行数字之时,莎士比亚挑了挑眉:“只有三天年假?我记得我的病假要比勃朗特的长得多。”
换句话来说,提前销假提前的天数也要比安妮.勃朗特要多,理应来说,补偿应该会更加丰厚才对。
“你先前的病假是怎么来的自己不清楚吗?”伊丽莎白有点无语地看着他,直接将笔递到了他的手上,“快点签吧,已经快到我的下班时间了。”
“有时觉得你们医疗组基本都能准时下班真是个奇迹。”话虽是这么说,但莎士比亚还是十分迅速的在销假条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另一边,还没等伊丽莎白转过来催促,季言秋已经将签好名字的销假条交到了她的手上,还顺带补充了一句:“补偿我没有意见,是明天恢复工作吗?”
伊丽莎白将他手中的销假条接过:“具体如何要看柯南.道尔先生怎么安排……噢,不对,你和勃朗特小姐应当是由阿加莎女士来安排。”
此话一出,季言秋与安妮.勃朗特同时望了过来,脸上都带着些许茫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特殊行动组的直属领导应当是柯南.道尔先生?”红发少女困惑地说道。
伊丽莎白望着他们两个脸上不似作为的茫然,也十分意外:“嗯?柯南.道尔先生在路上时没有和你们说吗——阿加莎女士在今天早晨宣布,你们被调入了骑士团直属办公室中,成为她的直系下属。”
季言秋顿时睁大了眼睛,而他身旁的安妮.勃朗特显然比他还要更加不可置信,手中的笔都差点一时拿不稳摔落在地面上。
“意思是,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亲卫队?”
她的语气有点发飘,听不出来是因为惊讶还是别的什么。伊丽莎白认真思索一番,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吧……既然你们成为了阿加莎女士的直系下属,那么也将拥有亲卫队的职称。”
【亲卫队】这个单词一出来,原本还以为是普通升职的季言秋终于明白了安妮.勃朗特如此失态的原因——这相当于他们从钟塔侍从的中层,直接一口气晋升到了钟塔侍从的核心领导团队、乃至国家内政的参与者!
“抱歉,这实在是太过突然……阿加莎女士已经颁布文件了吗?”想起蒲先生向他承诺的半个月期限,季言秋舔了舔莫名有些干燥的嘴唇,语气里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慌乱。
怎么刚好卡在这个节骨眼升职,而且还是朝着内政这方面……他绝对不能答应下来,但凡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接触到一点英国的内政,华国将他名正言顺接回去的进程就会更加曲折。
是想利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吗?季言秋思绪转得飞快,强行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等待着伊丽莎白的回复。
“应当是还没有,不过已经在核心成员内部进行公示了。”伊丽莎白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收到的邮件打开来,展示给两人看。邮件内容很有阿加莎女士的风格,简洁明了的就将要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可也更让人容易看出想要说服对方的艰难。
“……”季言秋心头一沉,刚想要询问阿加莎女士目前有没有空闲,一道声音便抢先一步响起。
“阿加莎女士目前在进行会议吗?”红发少女完全不复往日之中冷静的形象,声音有些颤抖,“虽说很失礼,但我不接受这次晋升。”
伊丽莎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望着安妮.勃朗特抿紧的嘴唇,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
“阿加莎女士应当在参与今日刚结束的巴黎国际会议的述职,你们可能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找到她。”说完这句话,她又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去转向了红发少女,“安妮,我觉得你可以与你的姐姐好好谈谈。”
安妮.勃朗特不发一言,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便冲着他们歉意的笑了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季言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也同样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说道:“我与勃朗特小姐的意见一样,都不是非常能接受这一次晋升……毕竟这实在是太突然了些。”
伊丽莎白感同身受的点点头:“确实很突然,而且对安妮来说,这一次晋升——”
她的话突然停住了,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好了,也快到下班时间了。季先生也先回去休息吧,阿加莎女士的会议可能要持续到很晚。”
季言秋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他原本想的就是在时钟塔里等到会议结束后马上去找阿加莎,绝对不拖延一分一秒。可拒绝晋升这种事无法在公共场合直接说出来,只能等阿加莎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如果会议要拖到半夜才结束的话,对方应当不会返回办公室,而是直接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到时候再想进行谈话便会麻烦许多。
也只能等到明天了。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扭转局面……很难不怀疑这一系列事件的时间是专门安排好的。
季言秋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那我就先回去了。”
“祝你今夜拥有一场美梦。”白发少女如此祝福。
“注意安全。”莎士比亚十分简短地叮嘱道。
季言秋用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对方的表情,捕捉到那张脸上有这么一瞬间闪过的几分若有所思,便在心中笃定了莎士比亚是知晓高层是如何计划的——不,应当说是先前知道。
至于对方又为什么会突然被高层排除于计划之外,季言秋并不愿再想下去,只是胡乱点了点头:“我会的。”
说完,他便离开了伊丽莎白的办公室。现在正好临近下班时间,医疗部的普通部员们纷纷换上了十分轻松的表情,利用最后的半个小时来处理手头上不太紧急的事件。对比起医院来说,时钟塔里的医疗部并没有那么多治疗任务。虽说也有病人,但也只是在医疗部进行紧急处理,随便会送往附属医院。
可让季言秋没有想到的是,在路过一间敞开的治疗室时,他竟然是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果戈里?”东方人停下了脚步,十分意外地看着治疗室中坐在椅子上的白发俄罗斯青年,“你怎么又受伤了?”
他记得上次见到果戈里也是在医院里吧?
对比起上一次,这次果戈里身上的伤就更加明显了些。俄罗斯人难得老实下来,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让治疗师为他处理肩膀上的伤口,听到季言秋声音后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是那副过分灿烂的笑容。
“哦呀,我们未来的宣传官大人怎么来了?”
季言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是来销掉先前的病假的——我记得我说过,不要这么叫我。”
治疗师顺利的将果戈里肩膀上那处显眼的贯穿伤处理好,绑上了绷带后如同聋哑人一般自动自觉地走到一旁去收拾起了桌上的医疗用具,为他们的对话留下空间。
“我当然记得啊,那时候您说自己不可能成为宣传官,可现在不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了吗?”
季言秋眉头皱得更紧:“你也收到了晋升公示?”
果戈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会收不到?好歹我也是行动组的干部之一啊——看,这道伤口就是我为行动组尽心尽力工作的证据。”
他将受伤的肩膀侧过来,只可惜有雪白的绷带遮挡住,治疗师的止血处理也显然十分到位,因此并不能看出伤势深浅。
“……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果戈里又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身子正了回去:“好吧,既然您不喜欢的话那我就换个称呼好了。您觉得房东先生怎么样?”
“……?”东方人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疑惑,“这个称号又是怎么来的?”
“那当然是来源于一个小时之后了。”
果戈里双手合十,摆出了一副十分诚恳的样子。
“拜托了大作家先生,还请您短暂的收留我一晚吧!”
第76章 十年后的对话 “只要其中一个世界发生……
“……哈?”
季言秋睁大眼睛, 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等一等,你不是有地方住吗?”
钟塔侍从会给每一个入职的人员分配住处,更别提果戈里这种从另一个世界过来、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的三无人士了。
“有是有,但是三天前没有了。”果戈里瘪起嘴来, 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我的房间遭遇了一场非常危险的爆炸,到现在都还没修好呢。”
爆炸……季言秋顿时想到了先前从海因里希先生那里听到的有关俄国的传闻, 心顿时便提了起来, 追问道:“是什么原因?你上报了吗?”
按照俄国目前的情况来说,在得知自己的本土异能者来到英国官方组织就职之后, 必定会选择直接斩草除根。虽说不太可能动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 但一想到是俄国,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很快, 果戈里的回答就让他的担忧落了空:“是煤气爆炸,再外加一点沼气。”
说完后, 他望着东方人有些迷茫的脸, 又再次补充道:“嗯……简单来说,就是我的厨房炸了。”
季言秋忍不住嘴角抽搐, 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煤气爆炸我可以理解,厨房里又是哪里来的沼气?”
果戈里非常无辜的摊开手来:“你知道的, 远在异乡时就会特别怀念家乡的美味——或许你知道俄罗斯腌菜吗?”
懂了, 腌菜没有处理到位, 导致腌菜罐子爆炸, 又忘记关火,最终导致了连环爆炸是吧?
“如果只是炸了个厨房,后勤组应该半天左右就能解决。”季言秋非常冷静地指出了对方话中的漏洞。
他们先前把大本钟炸了一半,后勤组都能在一夜之间修复好, 更别说一个普通厨房了。
果戈里看上去更委屈了,装模作样地嘤嘤假哭起来,还拿手去非常夸张地擦了擦其实一滴眼泪都没有的眼角。
“厨房确实修复了,可因为无情的狄更斯说要给我一个教训,没有叫后勤组处理我不小心炸掉的腌菜罐子,那味道到现在都挥之不去呢!我要是住在里面,全身上下都被染上那个味道了!”
季言秋有些无语:“……你纯属活该。”
他还是有幸体会过失败后的腌菜是什么味道的——那简直就像全世界的微生物都聚集在了这一口小小的坛子里,呼吸间仿佛每个细胞都染上了臭味。
“所以说,善良的大文豪愿意收留我吗?”果戈里诉完苦,换上了一副满怀期待的模样,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就像是在闪烁着星光,可以说是满分的表情管理。
季言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答应下来:“行行行,你住吧……伤口处理好了吗?我现在要回去了,你要是还有事的话就后面再自行过去吧。”
直到刚刚都还在装聋作哑的治疗师突然在角落里说道:“果戈里先生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小心不要碰水、记得每天换药就好。”
果戈里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可怜兮兮地说:“既然这样,就麻烦伟大的宣传官先生大发慈悲带我回家了。”
在听到那个称呼的下一刻,季言秋额头青筋跳起,深吸一口气:“我说过很多次,不许再叫我宣传官……算了,让我先给罗素先生打个电话通知一声,毕竟是他的房子。”
上次被迫与两个金发男人同居的时候也是这套流程,说实在的,他并不是很想打这个电话——毕竟在上一次罗素先生可是在电话里狠狠地调侃了他一番。情报组的组长口才实在了得,差点没让电话那一头的季言秋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不过这一次他要收留的对象是平日里根本不在八卦中露面的果戈里,应当也没什么好调侃的点吧……
罗素目前依旧在外勤任务中,倒不如说只有少数时间对方是能安安稳稳待在伦敦的。只不过对方接听电话的速度倒是非常快,电话铃声仅是响了短短几秒钟便被接通,传来了混杂着有些嘈杂的背景的声音:“你好,这里是罗素,有什么事?”
季言秋听着背景音中那隐隐约约的惨叫声,不由得拿手扶了扶额头:“罗素先生,你怎么又在审讯室里面接电话?”
“噢,你得体谅我手头上压了一大堆的审讯任务……”电话里的噪音逐渐缩小,似乎是接听电话的人正在移动。随着一声关门的轻响,那隐隐约约的惨叫声终于消失了。
“好了,现在清静了。言秋,有什么事吗?”
“还是从上一次一样,我有朋友需要在公寓中借住几晚……”
季言秋的话还没说完,罗素便恍然大悟般接话道:“王尔德又要来了?嗯,当然,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我还是要多问一句,莎士比亚也来吗?”
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脚趾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动工起来,声音因为尴尬而有点钝涩:“呃……不是他们两个,是果戈里。”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阵,随后再度响起了男人有些恍惚的声音:“这样啊,我猜错了……果戈里吗?这倒是我从没想过的。你带谁回去是你的自由,不需要问询我的意见。不过,我知道我这么说有点奇怪——”
“注意别被那两个金发男人发现了。”
季言秋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是很想去细究罗素先生到底是脑补什么样的剧情。
“那么我没有什么别的事了,祝您任务胜利。”
“好吧,也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嘟。”东方人眼疾手快地挂断电话,避免对面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胸膛起伏几下后冷静下来,转向了一直在悄悄竖起耳朵来听电话内容的果戈里。
“解决了,现在我们出发吧。”
果戈里一点也没有偷偷被抓包的心虚与愧疚,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双手交叠着放在脑后,拉长了声音:“诶——真没想到我竟然是继两位超越者之后第三个有幸住进莱芬耿尔老师家的人呢,还真是荣幸至极啊!”
“行了,快点走吧。”季言秋使用了毕生的控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上手去捂住俄罗斯人那张语出惊人的嘴,率先迈开步子向着治疗室外走去,临走之前还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头的治疗师。
他原先的目的只是想确认治疗师有没有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内容,比如说【宣传官】这个关键词。结果对方很明显是会错了意,摆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做了个嘴部拉拉链的动作。
大人请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将今天的事放到内部八卦论坛上的!
季言秋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将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了八卦上,顿时放下心来……好吧,也没有多放心。
希望第二天,钟塔侍从内部论坛上的最新热帖不要会是【惊了!有人居然能让两个超越者都输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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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一栋不太起眼的小楼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金发的英国男人躺在铺了羊绒坐垫的摇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在听到鞋跟在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脚步声之时也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就这么说道:“隔了这么久才来一次英国,没有去见王尔德,反而来看我……我该说一句受宠若惊吗?”
来者笑了一声,落在莎士比亚的耳中如同过去的幻梦来到了现实,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声就足以让他分不清,变得恍惚起来。
不,还是有区别的——相比起十年前,东方人的声音明显更成熟,与他说话时的语气不再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客气与疏离,而是充斥着久经外交场合磨砺出来后的游刃有余,就连距离感以及隐隐约约的亲近都控好了分量。
为什么他会下意识的就开始怀念过去呢?难不成人类就是这么一种下贱的生命,永远会将自己禁锢在过去的灵魂里?
于是他睁开眼睛,扭头望过去,已经彻底褪去了青年时的青涩感到东方人脸上挂着似乎与从前并没有多少变化的笑容,说:“好久不见,莎士比亚先生。”
都说亚洲人是最不容易老去的人种,可时隔了这么多年再见面时,莎士比亚还是发现了时光在对方脸上无情刻下的烙印:那双往日笑起来如同两弯月牙的深棕色眼睛末端已然多出了几条细细的皱纹,在笑起来时尤其明显,无声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莎士比亚忽然发现自己的语言系统是如此之贫瘠,只能用平淡的语气说:“你老了。”
季言秋倒是没觉得有被冒犯到,而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衰老:“确实,很多人都这么说。”
望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莎士比亚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是如此的卑劣。他在试图用自己单方面的愧疚来让一个受害者原谅他的罪行,并且自顾多情地沉浸在回忆之中,就像是这样就可以让事态停止在走向终结的前一刻。
可真正的与对方重逢之时,莎士比亚才知道,东方人对他已然没有了怨恨……又或者说,其实从一开始起,对方就没有怨恨过他。
没有了爱与恨,在漫长的时光里,又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季言秋在他失神之时十分自然地拉来了一旁的椅子坐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感慨道:“这里还是以前一样,坐在顶楼的时候可以看到落日穿过大本钟。”
莎士比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东方人的侧脸,似乎想要分辨出对方说这句话时候的情绪。可宣传官的表情又怎么能是轻易就可以读懂的呢?
“我还记得,你就喜欢拿一把躺椅过来,坐在窗户前发呆,有时会拿一本书来,看上一整个下午。”
“这么一说,还有些怀念。”季言秋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向了不远处可以看到一些轮廓的庄园,堪称是突兀的转移话题,“现在才发现,你和他居然住的这么近。”
东方人没有直说那个【他】是谁,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莎士比亚沉默了半晌,再度开口之时,语气远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更加生硬:“你待会要去见他。”
季言秋没有否定,但也没有肯定,只是答非所问道:“见过十年前的我了?”
“……”莎士比亚似乎早就料想到了对方的问题,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让自己向后倾倒靠在椅背上,“见过了。”
“怎么样?有何感想?”季言秋朝他凑近了些,调侃式的问道。
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即将拉近到一个危险的程度之时,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猛然睁开来,里头一片冷漠。
“你的计划看起来十分顺利,但我想知道,横向的时空轴真的能够影响处在另一条树状时间轴上的世界吗?”
季言秋缓缓地靠回了椅背之上,声音轻到像是在叹息。
“只要其中一个世界发生了改动,那就足够了。”
第77章 屋里有人 那是一颗正在与他对视的眼球……
“哇哦, 这就是传说中的宣传官旧居吗?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亲眼见证,在我那时想要进去参观还要提前三个月预约呢!”
公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白发的俄罗斯青年便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如同一只闯入人类家中的果子狸。
季言秋跟在他的后方, 实在是忍不住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点头痛:“这好像是我第五次和你强调, 不要叫我宣传官。”
他非常讨厌这个称呼——就像是在果戈里的眼里, 他的命运已经定死在了一条线上,无论如何都只能滑向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深渊。
果戈里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抱歉抱歉, 之前说习惯了嘛。”
“……你到底是在什么场合下才会多次提到我, 甚至习惯了这个称呼啊。”东方人一边从鞋柜里头拿出两双拖鞋,一边有些无力的吐槽。
“酒馆或者广场?其实餐馆里也会有。”果戈里做出了思索的神态, “您也知道,人在战时就喜欢骂一骂敌方的指挥官什么的。更何况是经常在战时频道中露面的宣传官呢?”
季言秋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原因, 但真的听到果戈里回答之时还是忍不住为那个十年后的自己感到了几分可怜。
还真是什么锅都扔给自己了……
“客房在二楼,床单放在客房里顶部的柜子里, 你要换的话就自行更换吧。不知道你有没有用晚餐,反正我是已经在机场里吃过了, 如果你饿的话, 冰箱里应该还有一些速食产品。”
果戈里一边发出敷衍的附和声, 一边穿上被随手丢在他面前的拖鞋, 啪嗒啪嗒地跟在东方人的身后。季言秋面无表情地往楼上走,听着那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只当做听不见,等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时才回过头去, 问道:“做什么?你的房间在那里。”
说完,他抬起手指向了走廊尽头的客房。果戈里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很快又笑嘻嘻的挤到了季言秋的身边去,用一种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和您聊一聊嘛……谁知道您直接就往楼上走了呢?”
季言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些嫌弃地抵着他的额头将人推开:“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没来得及说啊,您的步子迈的可太快了。”果戈里拖长了声音控诉道。
对方摆明了是有些信息要告知,但季言秋也不想让还未熟络起来的人进入到自己的房间里,干脆往门板上一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应该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吧?”
果戈里看上去有些失望,但还是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用太久,也就几句话而已。”
“那就直接切入正题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季言秋抬手指向了走廊尽头的挂钟,上面的指针已经遥遥指向了“9”。
果戈里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总觉得宣传官先生并不是很待见我呢?对我与对其他人的态度差别也太大了些吧?”
季言秋皱了皱眉头,其实他也有察觉到自己态度的不对劲,可他每一次看到果戈里时都会忍不住想起那片刮着凌风的雪原,以及被隐藏在漫不经心的讲述之下的、血淋淋的未来。
他从来没有直面过战争,如果说先前还意识不到为什么十年后的自己会变成那副样子,那么在经历了西西里的事件、得知钟塔侍从对他所做的事之后,他无法控制的对那个未来升起了浓浓的厌恶。
在国家与国家的博弈之间,无论你是不是一人守一城的超越者,落在以世界为单位的棋盘之上时,也只是最不起眼的一枚棋子。
他厌恶着这一切,可这也不是他能将心中的恐惧施加在果戈里身上的原因。归根到底,也是他一不小心出了差错才会将果戈里带来异世界,被迫为了钟塔侍从而四处奔波,甚至无法使用自己真正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将语气放缓了些:“我只是不喜欢你叫我这个称呼而已。”
果戈里注视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就像是在探究着什么。最后,他耸了耸肩,又回到了原先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好吧,我一定一定记得改口——莱芬耿尔先生有考虑过去俄罗斯一趟吗?”
季言秋愣了一下:“去俄罗斯?”
他去俄罗斯做什么?提前探查好默尔索的具体位置吗?
那双耀眼的金色眼瞳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白发俄罗斯人神神秘秘地说道:“对哦,您以后有时间的话,最好还是去一趟,或许能捡到一只主动送上门来的西伯利亚仓鼠。”
这句话很明显意有所指,季言秋回忆了一下十年后世界线上的发展,不太确定的说道:“你是想让我去收养现在的你吗?”
果戈里顿时呆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都转化为了迷茫,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就像是一时半会儿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而另一边,季言秋已然在错误理解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到了尽头:“倒也不是不可以,虽说是平行世界,但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应当是不会变的。只不过你要做好这个世界上的自己更改国籍的准备……”
果戈里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赶紧叫停了东方人喋喋不休的育儿计划:“停!稍等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季言秋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不是这个意思吗?那你说的西伯利亚仓鼠难道是字面意思 ?”
果戈里有些无力的抬起手来捂住眼睛:“您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的不懂……”
东方人听着这话,眼神略有闪烁,似乎在心虚着什么。
他当然听懂了果戈里在暗示什么,无疑就是让他按照另一条世界线上应有的轨迹,去收养此时还在俄罗斯的费奥多尔。可是……他不想按照原有的命定轨迹去继续自己的人生。
虽说有些对不起这个世界的那孩子,但他不可避免的恐惧着那个结局——那个明明他拼尽了一切,也没有办法改变的结局。哪怕这点细微的改动只是心理安慰,他也还是想这么做。
就在他想要岔开话题时,准超越者那出色的听力便如实将窗外传来的细微动静传入他的耳中。季言秋警惕地转过头朝窗外看去,外面的树挡住了路灯投来的灯光,只留下了一大片黑色的影子,仔细望去还能看出枝干的轮廓。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果戈里放下了遮住眼睛的手,顺着东方人的目光望过去,摊了摊手:“什么也没听见。您可别忘了,我不是准超越者,听力没有您那么强大。”
季言秋继续凝视着窗外的树影,街道上正一片静谧,仿佛方才那一阵响动只是他的错觉。
若是放到之前,他一定会不以为然。可在经历了先前意大利那层出不穷的刺杀之后,他的心中已然对自己身边出现的细微响动怀有十足的警惕。
不管是不是,还是得小心为上。季言秋收回视线,依旧保持着紧绷的神经,先去将先前没能顺利结束的话题给终结:“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需要处理在出差过程中写下的手稿。”
果戈里虽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好吧,希望明天我们的大作家先生愿意在早餐桌上与我继续聊一聊这个话题。”
季言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挥了挥手催促他快点离开。等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客房门后,季言秋再次撇了一眼窗外,推开门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此空间内无法发生暴力行为。】”
随着东方人平静的声音响起,异能无形的笼罩在整个房间之中,形成了禁制。由于房间之中尚未发生暴力冲突,季言秋也只是轻咳了几声,喉咙略显干哑。当然了,这也说明目前他的房间是安全的。
言灵虽然强大,但也有弊端——人在处于突发惊吓状态下往往会难以构思语言,也容易被人强行止住声音。因此,他先行一步设下禁制是最保险的行为。
做好了防备工作后,季言秋走向书桌,想拿出自己保存于公文包中的手稿,准备好对一些细节进行修改,却在往桌下摸去时摸了个空。
他有些疑惑地弯下腰去,那里确实空无一物。
“奇怪……艾斯特没有把我的行李放上来吗?”
公文包是随行李一起由钟塔侍从的下属们送来的,艾斯特作为他的直系下属,自然也拥有着出入他卧房的权限。想着自己的公文包中还保存着一些珍贵的资料,季言秋就干脆让下属直接将公文包放到书桌下方,到了时钟塔后还特地打电话确认了一遍。
季言秋并不觉得艾斯特在说谎,虽说艾斯特成为他下属的时间并不长,但季言秋已然摸透了对方的性格:稳重、沉默寡言、绝对的忠诚。既然对方在电话里承诺过,那么就一定是切切实实做到位了。
难不成被放到了书房里头?他不太确定地直起腰来,望向了自己的房门。
这栋公寓里是有一个小书房的,只不过书房的采光不是很好,季言秋不太喜欢在那里进行创作。这么说起来,他的吩咐似乎确实有歧义,只说放在书桌下方,没有说放在哪个房间的书桌。
那就去找找吧,如果没有找到的话再打电话问一问……季言秋套上自己的大衣,重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房间的隔音做的不错,他走在走廊时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而听不到客房里头的动静。拖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有些沉闷,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头,有点像恐怖片中最经常出现的空镜头。
季言秋倒是已然习惯了这个声音。他一个人住惯了,又常年接受唯物主义的熏陶,除了有时感慨一句房间里太安静之外并不会感到恐惧。
可今天,这道声音好像掺杂了几分不和谐的元素——
在即将来到楼梯口时,东方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头去,似乎在认真倾听着什么。
“哒。哒。”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断从楼梯上方传来,听上去是细长的鞋跟与木质地板相碰发出的声响。
声音很近……季言秋警惕地后退一步,抬起头来注视着通往阁楼的爬梯,并没有轻举妄动。
不能打草惊蛇,先退回房间里——
“咚。”又是一声沉闷的脚步声,只不过这一次换成了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按照声音的来源,季言秋轻而易举地便判断出对方的位置:应当是在楼下的玄关处。
这算什么?漏洞多到可以漏风的防护系统?季言秋眉头微微皱起,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那两道脚步声只是短暂地响起几秒后便销声匿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季言秋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听错。
一般而言,潜入者发出声音的原因只有两种:行动还不够熟练的新手,又或是故意发出声来吸引目标的注意力。无论是意大利还是英国政府,都不可能派出前者,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该说什么?幸好自己的异能是可以远程发动的吗?季言秋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卧房内退去,决定回到相对安全的禁制之中在发动新的言灵,预防自己异能使用过度后再次进入无自保能力的状态。
他所处的位置离卧房门口并不是很远,但季言秋将脚步放的很慢,以此来混淆潜入者对他所在位置的判断。他一边向后退,一边认真地倾听着走廊上的声音。
浴室中有滴水的声音……通风管道里头传来了细微的响动……还有风吹动窗帘的沙沙声,大概是有谁推开了窗台……
各种各样的声响夹杂着不太美妙的信息朝他涌来,也让他的心越来越沉,到了最后甚至不再去判断自己的家里到底有多少潜入者。
羊绒地毯被微微拖动的声音响起,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前。季言秋偏过头去,刚想要摁下自己的门把手,动作却忽然顿住了,死死的盯着门把手下方的锁孔。
公寓的卧房门锁形状非常特殊,不像是寻常那样的扁平,而是圆柱形的,从外面看时很难意识到那是一个锁孔。而现在,那黑漆漆的圆形锁孔之中,多出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颗正在与他对视的眼球。
第78章 冬雪 你也不想让暗恋对象站在雪里等你……
走廊中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东方人如同化作了一尊雕像, 就连呼吸都放到了极轻。
他凝视着那枚眼球,全身的肌肉控制不住地紧绷,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去观察那枚眼球是否“活着”。
眼球的眼瞳区域一片漆黑, 虹膜纹路与眼白上的血丝都无比细致, 十分真实。若不是季言秋知道这枚锁孔与房间内部并不联通,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正在他的房间里, 通过锁孔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结构完整真实, 不像是人造物……倒不如说像是从人的眼眶里直接挖了出来,安在了锁孔里。
可真实一定代表它“活着”吗?不一定。
所以, 还需要再做验证。至于方式——
东方人的眼睫颤抖着垂下, 低声念出了言灵: “【我的卧房钥匙在我的手中。】”
异能生效,那枚冰凉的、圆柱形的钥匙就这么出现在他的手心, 被带着薄茧的手指缓缓收拢,握住, 对准了那个被“不速之客”所占领的锁孔。
检验生物是否为活物的最基本准则:是否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其中, 对死亡威胁的反应是最关键的一环。
季言秋静静地凝视着那枚锁孔中漆黑的瞳孔,无人发觉那双深棕色的、在阳光下会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深处, 有一团墨色正在逐渐明晰,如同被滴下了墨汁的池塘。
钥匙被推入锁孔之中, 很流畅, 没有阻挡物,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每个月时钟塔都会派遣后勤人员进行保养,确保不会有一点锈迹。
但很快,钥匙的前进便遇到了些阻力。黏稠、滑腻,柔软, 却又像刺进了盛满水的水球,随着动作而发出了恶心的吱吱声。
与割开生肉的手感不同,也与搅拌肉泥的感觉不同……脑海中那出色的厨艺经验冷静地向季言秋传来了对比,却也正是这样才让他不断想起自己正在做什么。
钥匙转动起来,让锁孔中的声音越发明晰。东方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再次在脑海中进行对比。
像绞肉机的声音吗?不太像。那就是将肉丸碾碎?不,还是不太恰当。各种各样的声音闪过,全部都无法与面前的声音对上号,也就强调了这是一种新的声音——是他接触到的,新的“肉”。
喉咙抑制不住的蠕动起来,向它的主人输送想要呕吐的欲望。季言秋强行压下恶心,深棕色的眼瞳还差一分就要被漆黑所完全占据,如同无法观测的的深渊。
他想要忘记这个手感,但是滑腻的、粘稠的感觉却一直残留在他的指尖,如同长满了触手的章鱼触爪,死死的趴在他的神经之上,不断折磨着他。
做到这一步已经足以将那枚藏在锁孔中的眼球碾碎,可季言秋的手指还在继续转动着,一遍又一遍将门重新上锁又打开,让那声音不断回荡在长廊之中。
不太对劲……他有点恍惚的想着,可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自己的双手。
得想个办法停下来——
“啾!”一声急促的狐狸叫声将他从方才失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从眼瞳深处沁出来的墨色又逐渐消退,将原先被他占据的深棕归还,仿佛从未存在过。而与狐狸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俄罗斯青年有些夸张的呼唤。
“莱芬耿尔先生,您的锁是坏了吗?”果戈里怀里抱着不断挣扎着想要下来的白狐,探头探脑地去看东方人的动作,脸上充满了好奇。
季言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钥匙拔出,声音有些沉闷:“……没有。我只是在处理——”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定定地望着那枚漆黑的锁孔。圆孔、深邃……空无一物。
季言秋缓缓地抬起手,将目光移到钥匙之上,发现上面没有一点痕迹。
是异能作用,被清除之后自动消失?季言秋的手指微微动弹,那一直缠着他的触感仿佛也随着痕迹清除而离开。
稍微敛下心神后,他低声下了一个让此处声音封闭的言灵,还没等到果戈里说出第二句话来便说道:“有闯入者,安静点,别打草惊蛇。”
果戈里神色一变,松开了手让狐狸下来:“您听到了?大概在哪个位置?”
季言秋闭了闭眼:“阁楼,玄关,通风口,浴室……大概是这些,还有别的我就听不出了。”
听到这一连串的地名,果戈里先是愣住,紧接着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您确定是这些位置吗?”
果戈里向左挪动两步,拉开了浴室门,里面空无一人;而还在运作通风口则是明显的过于狭小,根本无法容纳正常人类,更别提那从未停止转动的特制风扇叶,能将大部分生物直接切碎。
随后,他从自己的异能空间里掏出强光手电筒来向楼下照去,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玄关,那里同样空无一人。当然,这些说明不了什么,毕竟潜入者可以转移,重要的是另一个——
“您说的这些位置钟塔侍从都会做特殊处理来防止潜伏者,而钟塔侍从分配的公寓里根本没有阁楼,那个木门后方是恒温系统的面板。”
俄罗斯人对上那双有些愣住的深棕色眼睛,语气中莫名带上了几分怜悯。
“可怜的莱芬耿尔先生,你应当是出现幻觉了。”
季言秋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我不会感觉错……”
等等,幻觉?
季言秋后知后觉地重新抬起头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1984】的效果不止有洗脑,还有【意识修改】。
白狐来到他的腿侧,担忧地一直蹭着他的裤腿,不停啾啾叫着。季言秋将狐狸抱起,嘴唇抿起,已然理解了果戈里的言外之意。
——这是幻觉。
——可又是谁给你的幻觉呢?
果戈里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提醒已经到位了,又恢复了那幅漫不经心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就要走回客房里。但在关门前,他特地留了条缝,意味深长地说道:
“莱芬耿尔先生明天要去辅助乔治.奥威尔先生做心理测试,对吧?哎呀,说不定以您今天晚上的情况,过不了多久莎士比亚先生就要多出一位病友了呢。所以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季言秋侧过头,表情有些凝重:“谢谢你的关心,我会的。”
客房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季言秋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自己的卧房门,抱着狐狸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合拢,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那般靠在了门上。
他就说乔治.奥威尔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季言秋低头,揉了揉狐狸脑袋,喃喃道:“雪花,接下来你可不能随便离开我了。”
狐狸非常认可他的话,一边拿脑袋去蹭他的手心,一边发出认可的嘤嘤叫声。
缓过来些后,季言秋疲惫地重新回到书桌前,向下一摸——果然,公文包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桌下。
消失的公文包是诱饵,让他初步开始相信自己被修改的认知;等他走出房门后,便利用他对潜入者的警惕心来进一步消耗他的心神,最后用诡异的事物让他做出反常举动……若是他刚才的所有反应是在时钟塔中发生的,绝对会被劝告去找医疗组进行心理治疗,又或是由乔治.奥威尔本人来“好意”点出他的心理问题,顺理成章地对他动用异能。
至于到底是洗脑还是心理治疗?谁又知道呢。
要避开对方的算计也很简单,只要无视所有异常即可,但……怕就怕在假中混着真的。若是遇上真的也装作看不见,依旧会被扣上“精神恍惚”的帽子。哪怕没有,也给了监视者更进一步的机会。
想完美解决也只能找个不会受到异能影响的人都随时提醒了……季言秋于一瞬回在脑海中闪过了多张面孔,但都被他一一排除。
狄更斯与罗素先生正在出差中,安妮.勃朗特小姐立场不明,莎士比亚处境与他一样危险,伍尔芙没有战斗力,简.奥斯汀也会受到洗脑控制,果戈里被监视的力道不比他小……
筛到最后,似乎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季言秋目光闪烁,当即立断地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来,给果戈里留了一张简洁明了的纸条,放到了客房的门口,披上外套后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俄罗斯人打开门,只看到了一张纸条和空荡荡的主卧,迟疑地将纸条捡了起来。写下它的人一定是很急,原先工整的字迹有些潦草,最后的署名差点飞到外面去:
【因为某些原因,这段时间我不在这里居住,你要住下的话随便。
找我打电话就行。
——季言秋】
果戈里拿着纸条石化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用膝盖想也知道东方人会去哪里……算了,还是不要告诉某只老鼠了,不然可能会把他直接从俄罗斯引来,毕竟对方一向对自己父亲的几位追求者有意见。
——————
此时,王尔德庄园中,管家收拾好明天早上要用的除雪工具,一转过身便看见自家老爷正拿着炭笔望着远方出神。男人面前的画板上的肖像堪堪是刚起了个型,却极其生动,如同画师将自己的情感全数融了进去,已然可以看出所画之人是谁。
不过管家知道,这副充斥着作画师感情的画作是必定不会被完成的。原因无他,在过去的几天时光里,他目睹了王尔德老爷从画了第一幅半成品后烧毁,再不断创作不断烧毁的全过程。
既然不敢画完整,那又为什么要画呢?
这个问题其实无需王尔德老爷本人来回答,每一个人都能给出自己的答案——无疑是爱啦、思念啦什么的。可这些答案放到王尔德身上却又不恰当了。
异能的特殊性注定了他无法为心爱之人画出一幅完整的画像。他连五官都不敢勾勒,就是恐惧着有人会利用肖像对季言秋不利。于是只好一边控制不住地画着,一边发着呆,在笔下线条成型后抓紧销毁。
话虽如此,可王尔德今日发的呆实在是太久了。管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向着王尔德说道:“王尔德老爷,外面下雪了。”
王尔德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我看见了。”
“庄园里需要保留一块地方的雪吗?我听说季先生回来了。”管家意有所指地暗示,“或许季先生会很乐意赏雪,而且一些冬日的玩乐都离不开雪地。”
对了,邀请对方来他的庄园……王尔德的笔顿住了,因为太晚了而见不了季言秋的苦闷散去了几分。
满打满算,季言秋只来过一趟,而且停留的时间还非常短暂。如果他发出邀请,有很大的机率会被答应。
他的这个想法还没浮现出超过一分钟,脚下的影子便猛然波动起来,如同一滩水被加入了新的液体。
王尔德知道是黑影回来了,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段时间钟塔侍从盯他盯得紧,为了防止一些烦人的小虫子来打扰他的生活,他便把影子扔到门口去充当看守。如果影子没有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是不会回来的。
影子慢条斯理地咧开了嘴。
“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王尔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耐烦地说道:“两个一起说,别卖关子。”
“那好吧,我就先说好消息好了。”影子嘴角的弧度扩大,如同一滩液体,绕到了王尔德的前方,“好消息是,即将有一位你心心念念的贵客来拜访;坏消息是……这里距离大门要走五分钟。”
看着本体瞬间僵硬的脸,黑影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快去迎接吧,记得速度要快点哦,外面可是还下雪了。”
你也不想让暗恋对象站在雪里等你,对吧?
第79章 我要借住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和……
今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小雪。季言秋一边哈着气一边沿着小路向王尔德家的庄园走, 时不时抖抖肩膀与帽子上的积雪。
有异能的加护,他不至于在寒冬中被冻僵,可也护不住他被冻红的鼻尖。通往王尔德庄园的路空无一人,自然, 这种贵族老爷的地盘没有别人是应该的, 只是在先前那连绵不绝的脚步声的衬托下,这里的寂静竟是让季言秋感到了几分不适应。
被围墙围起的庄园近在眼前, 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努力将再度响起的沙沙声抛到脑后。
……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假的?
季言秋努力放轻自己的呼吸,好让声音可以更加明晰地传入耳中, 那似乎是有什么人正在树顶动作的声响不断变换方向, 混淆着他的辨断,每每装作不经意间望过去都只能看到被风吹动般自然摇晃的树影。
钟塔侍从一定会派出人来监视他, 跟上来也不稀奇……不,王尔德这边也会有监视者。真与假混在一起, 必须更加小心。
那双深棕色的眼瞳不受控制得颤抖起来, 扫过道路两侧的阴影。
是左侧的灌木?还是右侧的枯树?不,再想想, 再想想,真实与虚假的数量——
“嗒。”一枚石子咕噜噜地从灌木中滚了出来, 在地上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轨迹。东方人停下脚步, 凝视着那枚石子, 似乎在不断辨别。
地面上有积雪覆盖, 石子不会自己从灌木从中滚出,这必定是人为。无论是真是假,这都是针对他的陷阱。
所以,不要在意, 不要做出反应,一切都不存在……季言秋对几乎光明正大一闪而过的黑影熟视无睹,恢复原有的步伐频率,继续向前。
那道黑影见他不作反应,先是顿了几秒,随即更加嚣张地跟了上来,走在前方的东方人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强忍着回头的欲望,紧盯着前方的大门。
就快到了,只要见到王尔德就好——
破空声响起,锐利的刀光几乎要反过来照耀天上的弯月。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愤怒的吼声:“滚!”
又是几声枪响,后方的树端传来了被人踩过的动静,越行越远。
是真的……这个想法还没在季言秋的脑海中停留几秒,很快使被金发男人焦急而温热的拥抱所打断。
“秋!你怎么样了?”王尔德的手臂不住颤抖着,心脏仍在惊魂未定的剧烈跳动,隔了好几层冬装也能传到季言秋这来。
季言秋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来环住男人的后背,在对方的背上轻拍,安抚道:“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能先放开些吗?”
王尔德本就是在极度的恐慌之中抱上来的,又是个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超越者,这一抱几乎是要将季言秋整个人死死锁在怀中,仿佛要将青年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听到怀中人温和的安抚,他紧绷的手臂放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松手。
“我差点被吓死了。”王尔德恍惚着将头埋到东方人的颈窝处,慢慢地蹭了蹭,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确认他是否存在,呢喃道,“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会让我的心脏频临死亡的困境,会让我控制不住陷入窒息。”
季言秋勉强将双手从男人的手臂和身体的夹缝中抽出,捧起对方的脸,搓了搓他的脸颊:“我没事了奥斯卡,你看,我就在这里。”
那双恍若灿金的眼瞳被迫对上了东方人平静的深棕眼瞳,像被无形的手抚静了内心,终于脱离了泛滥的不安感,冷静下来,抬起右手覆上了季言秋的手背,偏过头去于对方的手心了蹭。
“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明明你已经发现了那只肮脏、恶心的虫子……”
“奥斯卡。”他的话还没说完,东方人便放轻声音打断了他。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去再说,好吗?”说着,季言秋便望向了不远处的庄园大门,引导着王尔德也望了过去。
王尔德的眼中还残留着不安与恐惧,可还是留了几分理智来告诉他,确实是回去再说好,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这样我走不了路。”季言秋趁热打铁,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但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的王尔德老爷此时却倔强起来,坚决地说道:“不行,我必须得贴着你!”
季言秋一时难以应对,干巴巴地继续说:“可这样我们怎么走呢?”
“我可以松手,但得让我环着你。”分离恐惧症发作的金毛大狗寸步不让。
季言秋勉力与对方争论了几个来回,终于让王尔德退了一步,改为了牵手。下了雪后的庄园依旧可以瞥见几处色彩,由园丁精心呵护的娇艳花朵一直到了冬季也依旧精神抖擞,被雪覆盖后也倔强地透出几分,为雪地增了些生命力。
两人并排走在前往主建筑的路上,大衣的衣袖亲密地挨在一起,而下方的两只手则是合丝齐缝地紧扣着,投下的阴影交叠。
他们都没有戴手套,并不是懒,而是赶出来时都太急了些,竟是同时将手套给忘了。没有布料相隔的两只手不断交换着温度,微微动弹也会将触感毫无保留地传到对方的皮肤之上,如此明晰。因为两人若无若无分过来的心神,存在感甚至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刚刚还不肯放手的王尔德老爷此时也清醒过来了,耳朵红到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步伐略显僵硬,连手指都不敢动弹。
虽说先前已经牵过一次手,但……隔着手套与直接相扣怎么能一样呢?无论是对方手掌的纹路,还是有些冰凉的手指尖在手背上的感觉,都是直接传递过来,没有任何阻挡物来削弱。
——就连自己逐渐升温的掌心也根本藏不住。
季言秋反而要比他的表现更自然些,甚至还有闲心去观察两边的花卉。有几个仆人正在不远处的草场上收集枯掉的干草,见到两人时遥遥地行礼致意,却不太敢靠近。
“这些花冬天也能活?你的园丁也拥有异能吗?”他好奇地开口说道。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但也刚好使原本紧绷的王尔德放松下来。男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庄园中大部分的仆人都是他异能力所化作,至于园丁则是先前画下的一位可以调控温度的异能者。以他的异能机制来说,被他画的画像的人相当于被他捏着一条命,具有威胁的性质,他不确定说出来会不会被东方人所厌恶。
想了片刻,他还是打算如实道出:“是,园丁是由我异能所复制下来的异能者,他的能力可以让花卉在冬天也存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季言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是画像吗?倒也还挺方便的。”
王尔德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你知道我的异能力?”
季言秋有些无奈的望着他:“你是不是忘记了钟塔侍从内部有你的详细资料?”
虽说情报组的成员非常有眼力见的将王尔德的资料摆在最后面,但季言秋可是将所有的资料都浏览过了一遍,放在最后反而加深了他的印象。
不得不说,虽然王尔德这些年一直都没能让钟塔侍从成功收入囊中,但也已经被钟塔侍从的情报部门完完全全调查透了。除了些不太重要的私生活,人生经历以及异能机制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资料上。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资料,他也大概能根据王尔德现实世界中的著作推测一二就是了。
王尔德也发觉自己犯蠢了,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总是忘记了秋现在已经加入钟塔侍从,甚至来到了核心成员的地位……
还没等两人来到主体建筑物的玄关,有着花白胡子的老管家便已然主动拉开门迎接二人进来,还十分贴心的安排了热毛巾来擦脸。
“季先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管家的脸上是挑不出任何差错的礼貌笑容,示意一旁的女仆将热毛巾递上,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嘴边的笑容似乎更真实了些。
虽说很高兴看到自家老爷的感情更进一步,但他当然不能在季言秋面前表现出来,只能若有所指的说道:“作家的手非常宝贵,下次出行时季先生可一定记得戴上手套。”
他这么一说,季言秋才想起来自己还和王尔德牵着手,又一看周围被这么多人看着,耳廓后知后觉地染上了几分红色,轻咳一声后主动松开了手。
“抱歉,叨扰你们了。”东方人的脸上是歉意而又温和的笑容,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管家却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味,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王尔德,试探性地问道:“这么晚来访,需要我去收拾房间吗?”
还没等王尔德开口,季言秋已经点点头,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让王尔德老爷大脑瞬间宕机的话来:“麻烦你们了,我可能要小住一段时间。”
“噢,竟然是这样吗?”管家现在是真的感到几分惊讶了,朝两边的女仆递了几个眼色,女仆们心领神会,顿时快步朝楼上走去。
“那可得好好收拾一番……住在三层,可以吗?”
王尔德闻言,顿时朝管家投来了疑惑与震惊参半的眼神——三层正是主卧所在的位置,而主卧旁边的次卧,则是提供给未来庄园另一位主人的位置。
很少接触欧洲贵族文化的季言秋自 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点了点头:“我没有意见,只是希望房间里能带一张靠窗的书桌。”
“这当然是有的,请您放心。”管家连连点头,一边说着一边主动往客厅的方向走,引领着两人转移谈话地点。
王尔德还沉浸于方才季言秋的话里出不来,等管家十分明事理地端上热茶退出客厅才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季言秋的手腕,问道:“秋,你刚刚说要在这里住下?”
季言秋点点头,仿佛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放在目前两人就差一线便能变质的关系里含有什么作用。
“这就是我刚才想和你说的。”
季言秋向王尔德的方向靠近了些,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如实反应着主人的紧张。紧接着,他抬起头来,深棕色的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我遇到了无法一个人解决的问题,为了避免我真的落入钟塔侍从的网中,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和你住在一起,最好随时随地待在一块,可以吗?”
第80章 为期半个月的恋爱 我会让你自由。 ……
当然,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这一句话差点就要从王尔德的嗓子眼里蹦出来,但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不行,他不能在这种语境下还那么激动……王尔德稍微敛下心神,担忧地关切道:“与方才的那只虫子有关吗?他们要直接动手?”
季言秋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我去巴黎的时候……见到了华国的代表, 他为我解除了部分【1984】的影响。钟塔侍从那边应当是察觉到了, 想假借为我做心理治疗的由头来加深洗脑。”
他又简单地将自己先前所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拿起了茶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用小小的玩笑来活跃凝重起来的气氛:“所以, 你愿意收留我吗?”
回应他的,是王尔德握住了他的手, 将其放在自己心口处, 认真地说出了承诺:
“无论你要住多久都可以,庄园的大门会永远为你敞开, 直到你不愿再来为止。”
季言秋愣住了,嘴唇张了张, 却没有说出话来。
手底下的心脏正在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因为主人的紧张而快了些,一遍又一遍地无声诉说对方的真心。
永远有多远?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个问题。而与这句话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一天蒲先生的信件里向他许诺的时间——半个月。
……还有半个月。
他恍惚起来, 这个时间不长也不短, 现代人的快节奏生活预兆着感情也开始加速, 半个月的时间, 似乎已经足够两个人走完一段感情的全过程。
可这许诺太重了,他没有办法将这个残忍的期限说出口。
他回去之后会回到伦敦吗?——不可能的。如果他真的成功回到华国、被华国的异能者部门收编,钟塔侍从必定不会让他再踏入英格兰的土地。
而王尔德会来找他吗?——他不知道。他怎么敢去强求王尔德主动跨越大半个地球、突破钟塔侍从的防线来看他?这不公平。
不公平的爱是不会长久的,太遥远的爱也是不能坚持下去的。季言秋垂下眼睫, 望着自己覆在男人心口处的手,这么想道。
所以,他安静地、轻轻地抽回了手。
“不需要永远,只要半个月。”东方人展颜一笑,语气是轻松的,却像是无言的拒绝。
王尔德似乎听出了这个时间背后的暗示,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是有些失衡的动作带出了他心中的几分失魂落魄。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躲避着季言秋的视线,好像这样就可以化解到里面控制不住溢出来的失落,可嘴上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没关系,我还是会让管家将那间房间留给你的……茶水是不是不够甜?我去叫女仆过来。”
季言秋坐在沙发上,望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专门针对华国人的口味而泡出来的纯正武夷茶又怎么会是甜的呢?而且王尔德从坐下开始一口都没喝过啊。
这只不过是借口而已……他们都心知肚明,却又闭口不言。
王尔德出去的时间有些久了,但季言秋没有出门去寻找,而是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望着茶杯发呆。等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之时他才抬起头来,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你怎么突然爱吃甜的了?”
王尔德也同样自然地坐了下来,把手中的方糖罐子放下:“冬季时人就是会想吃甜食,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两人都默契地将方才的谈话揭过,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的关系还是和先前一样,隔着一层极细的界线,却谁也不会跨出一步。
……不,又或者说,已经有人试着跨了过去,却被另一边动作轻柔地推了回来。
红茶加了糖之后依旧难掩苦涩,季言秋一直喝不惯英式茶,今天却是耐下性子来陪着王尔德将杯中的茶水慢慢地喝完,又默契地一同放下茶杯。
“你……”
“秋……”
两人同时开口,又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后对视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你先说吧。”季言秋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王尔德刚想开口谦让,就被东方人打断。
“你可别再谦让了,小心我俩互相谦让到停不下来。”季言秋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
既然如此,王尔德也就只好直接说了出来:“我只是想说,现在很晚了,要先上楼吗?我认为你需要认一认房间。”
“这也是我想说的。“季言秋赞成了他的提议,主动站起来向着楼梯口而去。两人并肩沿着走廊向前走,神情、对话都十分自然,仿佛和从前并无区别。可立于楼梯口等候的管家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然发现了两人之间那悄然变化的氛围。
人生阅历丰富的老人怎么会猜不出两人发生了什么呢?但管家什么也没有多言,优雅地行了一礼。
“季先生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王尔德点点头:“有劳你们——秋,上去吗?”
季言秋正在望着长廊两边的画,面上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听到王尔德的呼唤回过神来笑了笑:“好啊。”
于临走之前,王尔德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幅画像:画上的人正背对着画面,只露出一道隐隐约约的背影,掩藏在纱窗之后。唯一可以捕捉到的特征……是一抹暖色的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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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自己的卧房后,季言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斥着对房间大小的惊叹。
这快比他先前公寓里的主卧的两倍还大了……
管家十分贴心地为他讲解房间的布局与部分家具的使用方式,最后将手指向床尾凳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浴袍。
“右侧临窗的那一扇门是浴室,里面有配套的洗浴用品,若是您有偏好的品牌可以让我们去采购。”
季言秋刚无情地将庄园主人的一颗心伤了个透,当然不好意思再提什么要求,连连拒绝:“不用,我不挑的。”
“那好,有什么事可以通过床头柜的呼叫铃吩咐我们,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管家说完后便退了出去,顺带还将门关上了。
季言秋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刚想去将浴袍拿起,余光便替到了一抹意料之外的金色,顿时顿在了原地。
“……王尔德?”东方人惊讶地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还以为王尔德跟着管家一起退出去了……
原来一直在沙发沉默地站着的王尔德抿着唇,表情有些莫名的凝重,迈步向他走来。季言秋扫了眼自己身后的床,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频率,下意识想离远一点。
“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季言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几步,可那张床实在是太大了些,哪怕挪了些距离也依旧属于床边的范畴。
金发男人在他动作的期间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眼睫微微垂下,投下的阴影衬得那双灿金色眼瞳中的期盼更深。
“只有半个月,对吗?”
季言秋觉得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隐约猜出了对方要说什么,怔怔地点了点头。
季言秋不是笨蛋,他看得出来金发男人对他日益增长的喜欢。那双灿金色的眼睛看向他时永远都是明亮的,像是盛了一轮太阳。
现在,也许要到这份爱不得不说出口的时候了。
“半个月也好……”于东方人的注视之下,金发男人执起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手上印下一吻,语气几近恳求。
“我只求自己的人生里能够拥有这半月,不奢求更多了,可以吗?”
——这是奥斯卡.王尔德的第二次告白。
比起先前更倾向于暗示的话语,他此时所说的话就像是卑微地将自己退至了负数,把心剥出来,只是期盼着一场被明确划定了期限的美梦。
半个月短吗?太短了。短到甚至无法写完一本书。
可如果没有这半个月……他们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香熏蜡烛正在安静地燃烧,头顶柔和的灯光照出了两人的影子,而属于王尔德的那一道正在微不可察地波动着,仿佛在如实反应着本体内心的汹涌情感。
王尔德很想做出承诺,坚定地说出“我会追去华国,不会只让我们停留在半个月的时光里”。可是……他能够吗?
他一直被锁在伦敦,就连自己的家乡,那美丽的爱尔兰岛都无法回去,又有什么底气来承诺自己会一直追随着对方?
所以,半个月就够了,足够他用一生去回味了。他能目送东方人上船,用这半个月的记忆画无数幅画作,没有脸也没关系,他会记得。后果他只要自己承担就好,现在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季言秋望着那双灿金色的眼瞳,里头的期盼与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让他于恍惚之间想起自己从前写过的一段描述。
——真正的爱是把心放在碗里,里头的爱和卑微都会溢出来。
他突然有些畏惧了,这种爱太过沉重,远比他所拥有的要沉重的多。
他值得吗?季言秋不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什么人。他只知道自己无法再用什么话题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拉开,所以他很诚实而又茫然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你。”
有好感是爱吗?怜悯是爱吗?会感到心疼是爱吗?
爱不是心跳加速又或是被大脑产生的多巴胺控制后的产物,是没有办法写明的存在。谁也没有办法说清爱是什么,可王尔德听到了他的问题,眼中的光却是更加明亮,快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季言秋听到了他的回答:
“你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就已经在爱我了。”
只有真的存在爱意,才会迷茫,才会困惑。在听到这个问题之时,我便能笃定你爱我如同我之爱你。
东方人定定地注视着那双烈阳般耀眼的眼睛,忽然展颜一笑,张开了双臂,抱住了他的太阳。
“不会只有半个月的,奥斯卡。”
我会让你自由。
——我们都会自由的。【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