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早餐日常 小情侣黏黏糊糊的早晨
两人关系的变化未向任何人提及, 毕竟在这种危机时刻,大摇大摆地宣传不是件好事……好吧,也有王尔德想打电话炫耀但是被季言秋强行制止的原因在。
但第二天早上,老管家笑看着面对面享用早餐的两人, 还是一眼便看了出来那微妙的氛围, 笑呵呵的说道:“看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令人欣慰的事情?需要买些蛋糕来庆祝吗?”
新鲜出炉的小情侣齐刷刷放下了餐具,眼里是别无二致的震惊。
王尔德干巴巴地说道:“老奥菲,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而另一边, 看似更要冷静的东方人藏在碎发之下的耳朵已经红透了,但还是好奇地望了过来, 等待管家的答案。
管家依旧是那幅笑呵呵的模样:“很简单啊, 看你们对视的次数就知道了。”
两人连吃个吐司都要对视一眼呢,还会控制不住地红耳廓……哎呀, 年轻真好。
这下王尔德的耳朵也红透了,有些尴尬地拿起了牛奶瓶:“咳……没有热牛奶了, 拿去换一下吧。”
这是十分明显的借口, 但老管家很懂得如何维护好自家老爷有时总会过薄的脸皮,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接过牛奶瓶走了出去, 还要一边走一边感慨:“今天的牛奶终于不会被遗忘在餐桌上了,不是吗?难得一见这瓶子空了。”
王尔德怎么会听不出来管家话里的调侃, 耳朵顿时更红了, 梗着脖子强忍内心的羞耻。
牛奶他是不喝的, 但自己新晋的男朋友喜欢, 便大献殷勤为对方添了好几次,终于在季言秋发出抗议前将牛奶瓶子成功耗空。
而一直站在旁边整理早报的管家会没有看到牛奶消耗的全过程吗?他只是明知故问罢了。至于目的……
“新的热牛奶,吉妮说她特地少放了些糖。”管家把重新盛满的牛奶瓶放回桌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王尔德老爷, 这瓶奶是您的了。为了符合您的口味,还少放了糖呢,可不能再给季先生喝了。
王尔德望着那瓶直接被放到了身前的牛奶,眼中带了几分无助,下意识看向了对面的东方人。已经喝了大半瓶牛奶的季言秋顿时抬起手臂,双臂交叉比了个大大的叉。
“我已经喝了很多了,奥斯卡。”季言秋面带无奈,“而且你昨天不是说过吗?人在冬天时就是想吃些甜的。热牛奶难道不算在里面吗?”
面对着爱人与管家的双重监督,王尔德只能无奈地喝完了一大瓶牛奶,只感觉自己的喉咙里都是牛奶的气味了。
温馨的早餐时光落下帷幕,但两人都没急着走,而是就这么在餐桌上聊了起来。
“你今天的计划是什么?”季言秋一边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早报,一边打了个哈欠,说道。
餐桌的不远处就是落地窗,今日的早晨拥有着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朗,阳光透过玻璃投在身上,像是可以把人最原始的瞌睡虫给唤醒,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王尔德被他影响着也放松下来,随手拿起了一份早报:“我向来没什么事做,用你们华国的话来讲,就是无业游民?”
季言秋被这个形容词给逗得忍俊不禁,过了一会才故作严肃道:“这可不行,没有工作可是会被传统的长辈们强烈反对的。小心我们华国的大家长棒打鸳鸯。”
他的本意只是开个玩笑,结果王尔德听了这话却是真的露出了惊慌的表情:“真的吗?要不我去开个公司?”
望着男人凝重的表情,季言秋这才想起来华国好像还真有个能棒打鸳鸯的大家长,顿时也跟着沉默了起来,过了半晌才有些犹豫的说道:“你既然还有家族产业,应当是不会被算作是不务正业的无业游民的吧?”
顶多是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虽说也没比无业游民好到哪去就是了,在长辈们的眼里一样糟糕。
王尔德整个人都不好了,带着担忧将报纸打开,简单浏览过了一遍今天的新闻,目光在其中一个标题上停住了。
【爱尔兰宣布即将停止一切对外活动,这是否为战火将重燃欧洲的信号?是明哲保身还是另有隐情?】
季言秋还没看到这条新闻,正在梳理今天自己的安排:“我今天下午要到时钟塔去,到时候可能需要你陪同。乔治.奥威尔应当不会直接对我下手,所以在进行检查时你在外面等等就好……王尔德,你在听吗?”
金发男人从眼前的报纸中回过神来,赶紧回复道:“抱歉,我刚刚在看一则新闻……真的不用我陪着你进时钟塔吗?乔治.奥威尔有很大概率会在你上楼时动手脚。”
季言秋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报纸,有点好奇,但还是先摇了摇头,拒绝了王尔德的提议:“你不能跟着我上去,钟塔侍从对付你的力道可不比对我的小,再说了,我还有雪花陪着。”
他的话音刚落,一只漂亮的狐狸脑袋便从他的身后探出来,先是温顺的蹭了蹭东方人的手臂,紧接着便在东方人的视觉盲区内对着对面的金发男人龇牙咧嘴,做了个极其凶恶的表情。
王尔德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你养的宠物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是宠物,算是……一位长辈给我的同伴吧。”季言秋并没有目睹白毛狐狸变脸全过程,动作轻柔的揉了揉狐狸脑袋。雪花顿时又换了副表情,甜甜地啾啾叫着,还主动拿头去蹭对方的手心。
感觉这个动作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王尔德:“……”
原来是传说中的大家长给的……难怪对他的态度这么差。王尔德有些无奈地摁了摁太阳穴,开始后悔自己对外要营造出一个风流浪子的人设。
华国那边对感情的纯洁性要求相当之高,哪怕他极力去解释自己先前从未有过情人,也会给长辈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想到这里,王尔德脸上的笑容都忍不住消失了,有些可怜巴巴的对着东方人说道:“秋,你的长辈们不会讨厌我吧?”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实在是像极了可怜的大狗正在冲着主人撒娇,看得季言秋一下子就心软了,不顾小狐狸炸毛的反应站起身来凑过去,在王尔德的脸侧落下了极轻的一吻。
“这我可不能保证……但我会为你说好话的。”
王尔德瞬间被哄好了,甚至脸上还控制不住浮现出了有些傻气的笑:“那就好。”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小狐狸左看看右看看,尾巴毛无能狂怒的炸了起来,但又不能真的上手去挠人,只能十分郁闷的将自己团成了糯米团,眼不看心为净。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两人又对钟塔侍从可能使出的手段进行了一番讨论,其中掺杂着时不时便会出现的黏糊互动,直接让庄园里头的所有仆人都拿不准什么时候过去才最适合。
说正事的时候必定是不能打扰的,可也不能在自家老爷与爱人脸贴着脸说悄悄话的时候过去啊……
到了最后,还是老管家接手了一切。毕竟在他过去时,原本还贴在一起的小情侣便会火速分开,红着耳朵装作自己非常忙碌的样子。
老管家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将桌子上的红茶杯收走,十分温馨的提醒道:“季先生,三分钟前您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是莎士比亚先生。需要我为您将通讯设备取过来吗?”
季言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在下楼吃早餐时随手将正在系统升级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毕竟他也无法笃定钟塔侍从会不会在派发的手机上动手脚。
“那就麻烦您了。”
“不必道谢,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管家留下这句话后便退了出去。
季言秋刚想着猜测莎士比亚先生是不是给他发来了约定好的时间,就被身侧传来的有些幽怨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秋,莎士比亚为什么要给你发邮件?”
季言秋这才猛然察觉自己没有交代去时钟塔是为了什么事,听着对方话里头这藏也藏不住的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蹭过去贴了贴男人的脸颊。
“是乔治.奥威尔……他想让我来辅助莎士比亚先生的心理测试。”
王尔德还是不太乐意,环住东方人的腰肢,将头埋在了对方的颈窝里,闷闷地说道:“他这么忠心,钟塔侍从那边还要怀疑他?怕不是乔治.奥威尔那老东西想叫你过去的借口。”
季言秋默了默,还是没将与莎士比亚的对话说出来,只是含糊不清地回答:“这倒不一定……莎士比亚先生没有众人想的那么愚忠。”
王尔德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警惕地抬起头,察觉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帮了你?”
季言秋有些惊讶,但没有隐瞒,点了点头。金发男人的表情顿时郁闷起来,嘟喃道:“虽说他很讨厌,但好像我还得谢谢他有这个良心……”
季言秋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将莎士比亚帮助他的真正原因说出来了。
刚开启热恋的小情侣在吃醋这方面可是非常可怕的,季言秋费了大力气才让王尔德的醋意消退了点,终于把肩膀上的脑袋挪开。
守在门口有一段时间的管家这才拿着手机走了进来,递给了季言秋。末了还十分贴心地附上了一句:“有时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要学会拒绝,不然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季言秋看着王尔德瞬间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眼睛,沉默半晌:“……我会的。”
等老管家走后,王尔德急匆匆地开口:“秋,你不要听老奥菲乱说……”
说到一半他就卡住了——管家可没直接点出他来,他这么说有点像自爆。
季言秋看着他纠结的表情,只觉得好笑,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说道:“我没觉得你这样不好。我们是恋人,你想做些亲密举动是应该的。”
他们才确定关系不到十二小时呢,正处于热恋期中的热恋期,季言秋这种对情感需求不大的有时都想贴一贴,更别说暗恋许久的王尔德了。
王尔德眼睛一亮,里面似乎有万千光点在晃动,感动地就要抱上来,被季言秋用一根手指抵在额头制止。
“你先等等,我要看看莎士比亚先生发了什么。”
王尔德很明事理地又退了回去,为季言秋提供活动空间。季言秋松了口气,打开了自己正冒着红点的邮箱。
【to 言秋
时间定在下午三点。我记得你要去找阿加莎女士商量升职一事,最好早些到,她傍晚便要去到白金汉宫留宿,我想你不会想将面见女王的机会用在这个上面。
顺带一提,如果你要带上王尔德的话,可以让他在我的办公室里等候。
by莎士比亚】
第82章 时钟塔 ——艾斯特被调走,说明他的晋……
季言秋在看到前面的内容时表情都是正常的——直到看到了最后一句。
莎士比亚先生……还真是大方啊。哪怕是他这种对感情纠纷颇为苦手、也并不太认可对方情感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不是谁都有被拒绝后还主动让追求目标的现任借用自己办公室的气度的。这就是超越者非同一般的思维吗?好吧, 话是这么说,莎士比亚先生的提议还是非常符合他的需求的。
想到乔治.奥威尔对整座时钟塔的掌控力,季言秋真切地对这个提议心动起来,纠结了半晌后决定将选择权交给王尔德:“奥斯卡, 你想陪我进时钟塔吗?”
王尔德想也没想地点点头:“当然, 这样你会更安全。所以我能进去?”
季言秋的目光漂移:“嗯,好消息是你可以进去了, 坏消息是……你要在莎士比亚先生的办公室里待上一会。”
说完后, 他立刻去观察王尔德的反应,却惊讶地发现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他愿意么?那还不错……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东方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小声道:“我以为你会很排斥在莎士比亚先生的办公室里待着。”
毕竟那也是莎士比亚先生的住所来着。
王尔德忍不住笑了笑, 解释道:“我确实不太乐意见到他,但在保护你这方面, 我想我和他的立场一致,可以暂时站到一条阵线上。倒不如说, 他能冒着被清算的风险来提供让我等待的地点已经很让我惊讶了。”
这是季言秋没有考虑到的, 他有些愣神地点头:“这样吗……”
在保护他这方面,他们的立场一致吗……
他突然想起了先前莎士比亚对他说的那些话了, 最后的那一句,莎士比亚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改口的动作——是告白吗?
季言秋不觉得王尔德会认可一个只是虚情假意的人, 于是也不由得思考起了先前一直没有深思的问题:莎士比亚到底有没有真心?
或许有吧。可对比起王尔德来说, 真的太淡太淡了, 淡到就连季言秋都察觉不到。
王尔德望着那双充斥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心里猛然升起了几分危机感,赶紧把自家恋人的注意力拉回来:“下午一点出发,可以吗?我们可以开车去。”
季言秋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对上王尔德莫名紧张起来的表情, 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纠结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已经坚定地选择了王尔德。
“好啊,在这之前,我们不妨来聊一聊创作?”想通了许多的季言秋连笑容都通透了不少,轻松地开起了玩笑,“就比如——你先前和我说的那则故事,写完了吗?”
王尔德脸上的表情一僵,顿时心虚起来,答非所问道:“呃……在开始创作之后我才明白作家们的不易。说真的,你们的毅力真是令人敬佩。”
“所以,目前的进度如何?”季言秋笑眯眯的看着他,轻而易举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王尔德试图在挣扎挣扎,可一对上恋人的眼睛便没了办法,只好无奈地如实交代:“好吧,说出来你可不要笑我……我只完成了简短的开头,不到五张稿纸。”
“这已经很好了呀。”季言秋拍了拍王尔德的肩膀,安抚有些颓废的金毛大狗,“你能在这段时间里构思出自己想写的故事并创作出故事开头,这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了。”
“可你能在一个月内完本。”王尔德忍不住提到。
“你可不能和我比,我的经验更加丰富,而且是全职作家,一天到晚都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季言秋摊了摊手,说道。
而且他可以在一个月内完本也有编辑先生一直催促的因素在……要不然以他在现实世界里的一贯作风,起码要磨洋工到年底才能交出来一本。
“所以,我可以看看吗?”季言秋伸出手来,眼里充满了期待。
这本书在他心里已经算是他动心的开始,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无论是从自己的私心还是对这个世界文坛的发展,季言秋都希望王尔德能够走上写作的道路。
嗯……如果某位受了情伤的先生能因此创作出新的作品那就更好了。
王尔德内心动摇起来,但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十分不忍地拒绝了自己的恋人:“等我再修改一阵,好吗?”
季言秋有些遗憾的收回了手,但也没有强求。
“我明白,创作是需要不断修改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在不久后看到你的作品。”
王尔德压力山大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既然下午还有计划,这场实在是太过漫长的早餐终于结束在这里。在上楼时,正好路过楼梯口的管家与他们对上视线,挑了挑眉:“早餐时间终止了?我还叫厨房那边做好了无缝衔接午餐的准备呢。”
季言秋实在是没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对着王尔德说道:“你的管家是不是嘴有些太毒了?”
王尔德也同样小声地回答:“老奥菲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过我认为是他今天太兴奋了。”
兴奋?体现在哪里?季言秋狐疑地看向了管家脸上那没有丝毫变化的微笑,只觉得对方对自己表情的管控能力比乔治.奥威尔还要强大。
其实能将两人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管家笑容不变,并没有点出来以防脸皮都很薄的小情侣直接红着脸从楼梯上摔下来,十分有技巧地转移话题:“今天下午您是想安排司机还是亲自驾驶?”
王尔德想了想:“我自己来吧。”
去往时钟塔的路上也会有风险……还是不要将普通人牵扯进来了。
然而在下午上车时,季言秋看着王尔德自然地走向后座的动作,有些疑惑地说道:“王尔德,不是没有司机吗?”
他方才明明在驾驶位上看到了人影……
王尔德拉开车门示意他进来,用手护住他的头顶,解释道:“你还记得我的异能力吗?前面的司机也是我的异能具象化,说是我也没问题。”
季言秋坐进车后座,犹 豫了一会,还是在王尔德也坐进来后问道:“那他有驾驶证吗?如果被交警检查时是不是应该出示你的驾驶证?”
王尔德:“……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主要是伦敦的警察也不敢查贵族们的车辆,而且他还是超越者,只要不是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哪怕是违背一些无伤大雅的交通规则,交警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驾驶证这个问题暂且抛到脑后,等车子开动后,两人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车窗外,随时准备迎接不速之客。但令他们意外的是,直到车子平稳地驶进地下车库,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不,倒不如说,无事发生才是最大的异常。
“奥斯卡,你的影子有没有发现跟踪者?”季言秋表情有些凝重地问道。
王尔德在上车后便将自己的影子放了出去,跟在他们车辆的后方,随时侦查周围是否有可疑人员。一般而言,都会有大于三人在进行监视。
王尔德摇了摇头,面色同样凝重:“没有。”
……可这不可能。原本跟着他的人就不少,按理来说加上王尔德一起,身后跟着的人已经可以排起长龙才对。
车厢中陷入了沉默,半晌,季言秋看着向他们走来的后勤人员,低声说道:“接下来一定要小心应对。”
王尔德话还没说出来,车窗便被什么人轻轻敲了敲。季言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将车窗降下,在看清楚车外是谁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艾斯特?怎么会是你在这里?”
负责在车库中进行接待的一般都是后勤组的成员,怎么想也轮不到作为特殊行动组直属成员的艾斯特。
艾斯特躬身行礼,表情依旧冷得像未化开的冰块,只是语气却是恭敬的:“季先生,我在先前的任务中犯了错,被罚充当底层人员一周的时间。”
季言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语气也不免的带上了几分严肃:“针对你的处罚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按照钟塔侍从的内部结构,没有人能越过核心成员直接对他们的直系下属进行惩罚,哪怕是名义上统领着全体钟塔侍从成员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及权限高于全体的乔治.奥威尔都不能这么做。
而现在,居然有人敢绕过他直接惩罚艾斯特,并且他还是见到对方才得知惩罚内容……这算什么?利用他的下属来对他进行威胁吗?
“你跟我上去,正好,我要去面见阿加莎女士。”季言秋推开车门,直接上手抓住了艾斯特的衣袖,拉着他便往电梯口走。
艾斯特没有挣扎,甚至配合着东方人的步伐向前,只是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也跟着下了车厢的金发男人,低声说道:“季先生,您昨晚是在和王尔德一起吗?”
季言秋内心里还充斥着淡淡的烦躁,听到这话后简短的回答道:“是,怎么了?”
艾斯特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您最好不要带着他去见阿加莎女士。”
“这个我自然知道。”季言秋按下要去的两个楼层,在动作的间隙转过头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是谁对你下的惩罚?”
直觉告诉他,应当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些文豪们干的……可若不是他们,又有哪些拥有着核心成员权限的人能够来到时钟塔?
艾斯特依旧保持着如同被冰封起来的表情,不发一言。季言秋眉头皱得更紧,敏锐的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刚想再次追问,电梯顶部便传来了楼层到达的声音。他赶紧将头又转了回去,神态稍微缓和了些,对着王尔德轻声说道:“那边那一间就是莎士比亚先生的办公室,你在里面等我,好吗?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王尔德虽说有意避开两人之间有关于钟塔侍从内部的对话,但也隐隐约约能猜出事态的严重性,有些担忧地在东方人的鼻梁上落下一吻。
“万事小心。”
季言秋的眼神软化下来:“你也是。”
电梯门缓缓合拢,电子液晶屏上的数字重新变化。就在季言秋打算换一种方式去询问艾斯特时,电梯厢中却是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是阿加莎侍从长的命令,她已将我从您的名下调走,因此也不需要通知您。”
一向沉默寡言的青年微微低下头,眼中似乎带着几分落寞。
“是我办事不力才会收到惩罚……恭喜您晋升。”
电梯在不断上升,但季言秋的心却是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艾斯特被调走,说明他的晋升程序已然完成。
第83章 贝克街113号 这里是我的宅邸
几乎是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 东方人便快步走了出去,直直向着走廊尽头的红色大门而去。艾斯特跟在他的后面,像是一道沉默的阴影。
“季先生?”警卫员在看到他时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莫名紧张起来, “您怎么来了?”
“我要找阿加莎。”季言秋的语气平淡, 可熟知他的人一听便可以听出来他话中难以掩盖的怒火。更何况,一向温和知礼的东方人连敬语都不带上了, 令人心生不详的预感。
警卫员下意识向门内看了一眼, 面露难色:“阿加莎大人不接受无预约面见……”
“你是阿加莎女士的直系下属还是我是?让开!”季言秋沉下脸来,直接动用了他那被迫晋升的职权, 低喝一声。
警卫员不敢得罪这位晋升速度像坐火箭的新上司, 只是再次犹豫了片刻就灰溜溜让开了门,目睹着东方人一把将门推开, 走了进去。
办公桌后,金发女郎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 头也没抬地说道:“言秋, 你来的正好,把这份合同传到后勤组去。我已经让他们调好了大部分档案, 就差这一份就可以正式公示晋升了。”
季言秋抿了抿嘴唇,走到办公桌面前, 却没有接过文件。等了好一会手中仍有重量的阿加莎终于抬起头来, 疑惑道:“怎么了?还不过来拿吗?”
“阿加莎女士, 我拒绝本次晋升。”
办公室中仿佛瞬间便陷入了死寂之中, 过了半晌才响起了阿加莎冷静的反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言秋对上那双压迫感极强的鸽子血眼瞳,没有分毫退让:“我非常清楚。”
阿加莎凝视着他,似乎是察觉到东方人无法被轻易动摇这个事实,放缓了语气, 以退为进道:“这里头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昨天安妮也急匆跑来找我……我们先坐下好好谈谈谈,怎么样?”
季言秋不为所动,摇了摇头:“抱歉,只有在这件事上我不想拖太久。我拒绝此次晋升,合同中没有任何一行条例规定了我不能提出此类要求。”
金发女郎缓缓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一幅十分苦恼的样子:“晋升不是一件好事么?怎么你和安妮从巴黎回来之后都避之不及?她不接受的原因我可以猜到,大致是与夏洛蒂有关;而你……”
阿加莎顿了顿,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令季言秋于一瞬间汗毛直竖的话。
“是在巴黎见到了什么人吗?”
“……”东方人的表情管理能力对比起先前已有了极大的进步,但掌权许久的上位者依旧能从那不变的表情中读出几分情绪波动,再次追加道。
“让我猜猜……蒲?这次是他作为代表出席,又或者是QIN?大家长来接人也合理。不过让林茂来倒是可能性更大些,毕竟他的异能很适合长距离往返。”
每多说出一个名字,东方人脸上的表情便松动一丝,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对面女士的话。
“无论我见到了谁,拒绝晋升的决定都是我自己的意愿,与任何人无关。”
阿加莎被打断倒也不生气,反而轻笑一声:“是吗?那我便相信你好了。不过虽然我一向尊重个人意愿,但将流程已经走完的晋升成员降回去还是太难听了些……不如平级调职,如何?我知道你不想接触更深的内政,那也刚好有个职位适合你。”
“——乔治.奥威尔先生的副手。乔治.奥威先生,您认为怎么样?”
年长者温和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中响起:“我认为非常不错。”
季言秋的表情于一瞬间化为了空白,瞳孔因为过度震惊而紧缩,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简直像光天化日撞到了鬼。
壁炉前的摇椅上,半白头发的乔治.奥威尔不知从何时起出现在那里,手里的热可可喝了一半,里头还浮着几颗尚未完全融化的棉花糖。而正是这些细节才让季言秋笃定:他从自己进来前就已经在那里了!
这个猜测让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乔治.奥威尔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
乔治.奥威尔做出思索的表情,沉吟片刻后回答:“大概是今天早上九点后吧。阿加莎一直在无情地催我出去,唉,真是狠心。”
阿加莎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谎言:“在您半小时前因为想换一杯饮品而主动现身前,我根本没有察觉到您的存在。”
“唔,这样吗?”乔治.奥威尔眨了眨眼睛,乐呵呵地装傻糊弄过去。
他们在这一头齐乐融融,而另一头的季言秋却是如坠冰窖。
为什么乔治.奥威尔会在这里?目的又是什么?但有一点,他已经可以确定的是——
“你们都知道、不,你们原先就做好了我会趁着巴黎会议去和他们碰面。”东方人冷不零丁开口,将原来那掩盖在平静之下的事实直接揭到了表面上来,彻底暴露。
钟塔侍从的两位掌权人将目光一同落在了季言秋的身上,嘴角的笑容微妙无比。
“留在英国不好吗?我们会无比地看重你,将你托举至人类历史上的顶峰。”阿加莎开口,话语中充斥着诱惑。
而回答她的,是东方人毫不犹豫抚上了袖扣的手。
“这大概是我第三次说这句话——抱歉,我不接受。”
说完,他手下的袖扣便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淹没了他的身影。几乎是眨眼之间,东方人便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时钟塔内部的大部分防卫系统都由狄更斯负责,又怎么能够挡得住由负责人本人的异能道具?
眼前的一切都化作黑白,又逐步崩塌,重新组建。季言秋脚下因为失重而踉跄两步,在路人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站稳,冷静地环顾四周。
这枚袖扣是从西西里回来后狄更斯补给他的礼物,因为时间太赶而只有定向传送的能力,落点不定。但对于只是想离开时钟塔的季言秋来说已经足够了。
南十字街……离大使馆不远。季言秋松了口气,开始庆幸自己好好地记了伦敦的平面图。
那么现在,他目的就只有一个——抵达大使馆。
口袋中的电话开始震动起来,季言秋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果断借着围巾的遮挡,在路过邮简时悄无声息地将其投了进去。紧接着,他走进一家首饰店,用已经消耗完里面储存的异能的袖扣换取了一顶绒毛帖帽,把头发严严实实地挡住,于心中对狄更斯道了个歉。
抱歉了狄更斯,这是我第二次弄丢你的礼物,回头我一定赎回来。
瞥过巷子里一闪而过的人影,季言秋表情不变,按理记忆里的路线朝着华国大使馆走去。在第三次看到与印象中不一致的路牌时,他干脆往店铺中走,装作一幅初来乍到的异国游客模样,用不太熟练的英语问道:“打扰一下,我想问问那个路牌上的地名都是什么?我不太会看大写。”
说完,他还十分羞涩的笑了笑,轻而易举的便让店主相信了他。
店生十分友善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耐心的对着路牌上的地名一一说了个遍,报出来的地名和他所看到的截然不同。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头致谢,转身向着反方向而去。
既然路牌混乱,那就询问真实的方向。
但在走过两个十字路口后,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季言秋顿住脚步,并没有同先前一样抓住路人询问,而是先嗅了嗅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面包香气。
这条街道上并没有面包店……已经进展到了扭曲他对街道的认识吗?
街道上车辆与行人来来往往,明明指示灯已经开始闪烁,东方人却依旧没有运开脚步,而是在认真倾听着什么。
滴——过了半分钟后,鸣笛声响起,季言秋这才走上了街道,面无表情地看着车辆如同幽灵般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修改认知,却无法修改现实的反馈,至于更深一层的本能与五感在有了雪花的干预之下,影响已经被缩减至最小。
只要还能听见,就能分辨出方向;只要嗅觉尚未被改变,就能判断自己所属的区块。这时倒还要感谢起伦敦的道路那给各种食品店分配少的可怜的店面,让他得以依靠这些来抚开眼中每一条街道都别无二致的幻象。
车辆与行人越来越少,而食物的气味则是越发浓郁起来。季言秋听着不堪清晰的乡音,唇角的笑意加深。
终于——
“言秋。”一道无比熟悉的、让人听着就忍不住信服的温和声音响起。东方人僵在原地,深棕色的眼睛微微颤抖,缓缓地转过头来。
咔、咔。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一切都分崩离析。一直包裹着他的虚假幻象终于破开,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这里是一间温馨的客厅,壁炉中的木柴正在燃烧着,暖色的火光倒映在地板之上;沙发用绒布好好地盖着,绒布的图案看上去有些过时,与许多人记忆中老一辈人喜欢的花纹重叠。地上的毯子厚实而绵软,仔细看去还有手工钩织的痕迹。
而不远处的沙发上,乔治.奥威尔婴儿般澄澈的天蓝色眼睛中倒映着东方人的身影,里面似乎真的盛满了疑惑。
“你怎么来了?”
季言秋的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干涩:“这里,是哪里?”
“是贝克街113号,也是……”
乔治.奥威尔微微一笑。
“——我的宅邸。”
第84章 洗脑解除 【您的长期休假申请已通过。……
壁炉中柴木燃烧, 发出细微的响声。半白头发的年长者从沙发上站起,走到一旁的茶机上倒了两杯热可可。
“冬天就要喝些热的甜的东西,你说对吧?”
季言秋无言地站在原地,心中出奇的平静。
贝克街……在钟塔侍从与政界里, 这个地址意味着权力, 而110号往后所居住的均为高层之中的顶端掌权人,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 以及柯南.道尔。
但与名气和象征意截然相反的, 这栋代表了地位的独栋别墅里头的装修风味却意外简朴,甚至会令人幻视独居的退休老人的住处。
没有得到回应的乔治.奥威尔转过头来, 脸上尽是无奈。
“怎么不说话?是不太适应吗?不必拘谨, 把这里当作是普通老人的家就好——坐在那吧,那个沙发软乎。”
季言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确实是个不错的沙发,表面还有张一看就暖和的珊瑚绒毛毯。于是他走过去坐下, 看着乔治.奥威尔倒好可可后又去翻箱倒柜地找棉花糖。
“其实罐子里应当还有一些, 但我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在哪个晚上馋嘴吃完,而且有客人来的话还是开一包新的好……噢, 在这里,我找到了。”
这位一点也不像是超越者的掌权人看上去就只是个和善又智慧的小老头, 在找到未开封的棉花糖时笑得愉悦而真心, 向着沙发上的年轻人扬了扬手里那一小包甜食。
“不止有棉花糖呢, 还有巧克力和手指饼干, 要来点吗?”
季言秋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将目光落到了地毯上,捡起了什么东西,放于手中看了看。又没得到答复的乔治.奥威尔更加无奈了, 叹了口气便端着两杯加了棉花糖的热可可回来,在两边的桌子上一人一杯地放下。
“多谢。”这大概是东方人自坐下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乔治.奥威尔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我还以为你直到我这个老头自说自话完了才会开口说话呢。”
“毕竟不能没有礼数。”季言秋笑了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煮可可的人一定不怎么爱吃甜,哪怕加了棉花糖调剂,可可的味道都有些过于寡淡。
季言秋只是喝了几口便将杯子放下了:“您不吃甜吧?”
“嗯?不够甜吗?”乔治,奥威尔惊讶地抿了一口手中的可可,在反复琢磨过后有些遗憾地放下杯子,说道:“看来是年纪大了,对糖的敏感度也下降了。”
“我倒觉得不一定。”东方人施施然地抽出手帕来将嘴角擦净,动作优雅到像是在名流宴会上品尝完一杯白葡萄酒。
他这句话明显意有所指,乔治.奥威尔眉头微微皱起,直觉东方人的性格与往常好像不太一样,却无法捕捉到更多不对的地方。
语气、下意识的动作、神态与精神波动都显示着,眼前的青年就是季言秋本人。
稍稍敛下心神,乔治.奥威尔再度换上了和善的笑容,靠在沙发靠背上发出了一声感慨。
“伦敦的冬天总是下雪,不是吗?这种时候坐在带着壁炉的房间里简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事。”
季言秋发出了一声轻笑:“在安装了新风系统的前提下还点燃壁炉只是你们英格兰人的怪癖吧。”
乔治.奥威尔因为这句挖苦而了瘪了瘪嘴:“这可不能这么说,只能说这是一种可敬的情怀。”
是啊,情怀,或许里头还有做海盗发家的情怀呢。东方人的眼睫垂下,如同轻颤的鸦羽。
茶杯与杯盘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再次响起,似乎也成了进入下一话题的信号。两人心照不宣地坐直了些,等待着对方开口。
最终,是乔治.奥威尔率先说道:“我们来正式聊一聊,如何?”
东方人侧头去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从你刚进入钟塔待从那一刻我就想和你聊聊了。我总是对你这种年轻人充满了期盼,因为只要对上他们的眼睛,就能被里头的青春与热血烫得不敢再看……而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你的眼睛。”
乔治.奥威尔那双天蓝色的澄澈眼瞳似乎一直都容易充满各式各样的情感,像透明的水瓶。说着,这双奇特的眼睛也移了过来,与他对视,这一次里头充满的是感慨。
“棕眼睛不难见,但像你那样干净、明亮的眼睛,就只能在涉世未深的孩童身上看见。”
季言秋笑了起来:“您的意思是我像个孩子那样什么也不懂吗?”
“噢,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像。”
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再次对上,一双来自在官场浸泡已久的老人,一双来自被迫背井离乡、被层层算计的年轻人。这听起来就十分不可思议。
“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东方人轻声说道,眼瞳里夹杂在深棕色中的一抹不起眼的黑色随着他眼球的转动而像一团墨水晕开,即将扩散至整个眼瞳。可这变化太过隐蔽,更何况深棕色与黑色在昏暗的环境下往往无法分清。
“这代表了,你很适合接替我的工作。”乔治.奥威尔的声音忽然变得凝实起来,如同一张大网,要将听到的人的思绪捕捉。
“成为我的副手,一举来到钟塔待从的领导层,不好吗?这会为你带来无上的荣光。”
季言秋对这充满着诱惑力的声音不为所动,甚至是发出了反问:“副手?接替?恐怕不止是这些吧。”
乔治.奥威尔被打断了表述却也不着急,而是加上了更加强劲的异能效果,从沙发上站起,缓缓向着东方人靠近。
“当然不只是我的副手。还记得阿加莎说的吗?我们会将你托举至人类历史的顶端。你的异能拥有无限的可能,远比我更适合成为领导一切的人。”
他的步伐很慢,甚至无法在地毯上发出声音。东方人就这么坐在原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乔治.奥威尔继续说道,声音已经可以让听到的任何一个普通人的大脑一扫而空。
“伦敦不美吗?她爱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而在这里,你有朋友,有坚定的支持者、有你的事业,还有……你的爱人。可华国有什么?就连职称都得从头开始,没有人能给你一条登天路。”
乔治.奥威尔已经来到了东方人的面前,怜悯地向着他伸出手,如何为信徒赐福的神父。
“你离开了,莎士比亚怎么办?王尔德怎么办?伍尔芙、简、狄更斯怎么办?他们爱你啊,可到最后这一辈子,就连见你一面都做不到。”
冰凉、光滑到不似老人该有的手抚上了东方人的额头,而乔治.奥威尔的劝说也来到了尾声。
“留下来吧,在这里你会更幸福的。”
随着这句话结束,年长者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实起来。可静谧的三秒过后,他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表情终于变化,彻底冷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你不是季言秋。”
乔治.奥威尔后退一步,那笑容如同裂开的面具,逐渐崩塌。
“你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占据得这具身体?”
于【1984】不加保留的威压之下,东方人竟是笑了起来,张开了双臂。
“我?我当然是【季言秋】了。”深棕色已然彻底化为了漆黑,男人笑容灿烂,眼尾似乎有细纹浮显。周围那温馨的客厅迅速崩塌,化为了一地的尘埃,露出了后方纯白色的空间。
乔治.奥威尔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高背椅、审判桌、陪审席……这是,审判厅?
虽说客厅已然化作飞灰,可东方人身下的沙发却没有随之消失,而是就这么突兀地矗立在纯白色的大厅里。【季言秋】笑眯眯地等待着他观察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乔治.奥威尔先生。这幅样子的你,我实在是万分怀念。”【季言秋】的语气中满是感慨。
“坐下来和我聊一聊,怎么样?”
——————
“秋?秋?”
沙发上,东方人迷迷糊糊地眨开眼睛。正午的阳光透过未拉好的窗帘透进来,有点晃眼,让他忍不住抬手来挡了挡。等那刚睡醒的迷糊劲过去后,他的视线才逐渐明晰,也看清了凑在自己面前正在焦急呼唤着他的人是谁——是王尔德。
他那初上岗的男朋友急得大冬天额头都冒了冷汗,见他终于睁开眼睛,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手臂一揽,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季言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姑且还记得双手圈上男人的肩膀,在他的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
这个拥抱终于给足了王尔德安全感。金毛大狗在季言秋的预窝处赠蹭,声音里的焦急也退去了不少,更像是撒娇:“你又吓到我了……刚才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季言秋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挂钟,上面的指针正好指向了“12”。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吗?季言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想将手机掏出来,就看见了手背上的抓痕,不由得顿住了。
“这是……雪花干的?”东方人疑惑地问道。
手背上的抓痕有点像猫,但又比猫更大些,能够跳到客厅里来挠他的手的小型动物也就只有雪花一只狐了。
说雪花雪花就到——不远处的门后传来了挠门声,以及隐隐约约的狐狸嚎叫。虽说两人都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也能品出这狐狸一定骂得很脏。
季言秋忍俊不禁:“你怎么把雪花锁到外面了?”
王尔德有点尴尬,但还是理直气壮道:“它一上来就对你的手又抓又挠的,我去拦住它还咬我呢,为了你的手,我就直接把它锁到外面了。”
说完,他又扯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牙印,配上那双漂亮的金眼睛,当真是可怜极了。
季言秋只觉得好笑,凑上去揉了揉王尔德的脑袋,为雪花辩解:“雪花是想叫醒我才这么做的。”
“那也不用这种方式吧?你的手之前已经伤过一次了,可受不起第二次。”王尔德握着东方人的手腕,轻轻在那纤长的手指上落下吻,声音逐渐低沉。
“作家的手,可是很宝贵的。”
季言秋只觉得心头的弦被人碰了一下,刚想说什么,门外的狐狸叫声便徒然凄惨起来,挠门板的声音也更快了,简直像是在刨木花。
再好的氛围也被这声音给打断了,季言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推了推王尔德的肩膀:“快去开门,不然小心门上多个狗洞。”
王尔德满脸写着郁闷地起身,将那好巧不巧前来打扰的狐狸给放进来,收获了一枚狐狸的白眼。
“啾!”雪花瞪完“坏男人”后便撒开四只爪子朝自家好白菜跑去,一个飞扑便栽进了东方人的怀里,担忧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季言秋梳理着狐狸的毛发,温声道:“抱歉呀,让你担心了。”
确认他没有事之后的雪花又叫了一声,明显开心起来,团成一团缩进了东方人的臂弯中,还对着沙发上的王尔德龇牙咧嘴。
王尔德一边在心里重复自己千万不要和狐狸计较,一边问道:“既然你醒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不,不用去了。”东方人摇摇头,嘴角带着压都压不住的笑,掏出了手机,将一分钟前收到的邮件展现给王尔德看——
【您的长期休假申请已通过。】
第85章 缸中之物 “乔治.奥威尔先生,现在你……
王尔德在看清邮件标题那一刻便愣住了:“长期休假申请?你什么时候……不, 应该说,他们怎么可能会批?”
以季言秋目前的情况,别说是休假了,钟塔待从恨不得让他24小时都待在时钟塔里。
“这可不是我申请的。“季言秋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打开了下一封邮件, 语气相当雀跃,“乔治.奥威尔先生因事而暂停对外活动……看来莎士比亚先生的心理治疗势必要伊丽莎白小姐姐来接手了。”
王尔德先是茫然了几秒, 紧接着很快便将一切线索所串联起来, 灵光一闪道:“【1984】……你方才是被拉进了【1984】里?”
“正解。”季言秋关闭手机,随手将这台伴随着写作“长假”名为“停职”的通知发来后便失去了70%功能的砖头扔进柜子里, 转身主动抱住了金发男人。
“我没想到从早餐后开始就是幻境了……我的受洗脑程度比我预估的要深, 但好在,我赌对了。”
在暂时屏蔽了部分【1984】的影响后, 他也终于想起了十年后的“他”的计划。
说实在的,让乔治.奥威尔主动进入他的精神世界无疑是一步惊险万分的棋, 只要出一点差错, 便没有回头再来的余地。
可那毕竟是另一个自己啊。若是这个世界上有谁值得他无条件信任的话,那一定是他自己, 而事实证明,十年后的【季言秋】并没有辜负他一步又一步装作无助的退让与忍气吞声, 成功得手。
谁又能说羔羊无法将猎人引入陷阱之中呢?
不过……乔治.奥威尔先生后面到底和“他”谈了什么, 季言秋就不知道了。
虽说是同一个人, 可不同世界里的两个同位体精神世界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季言秋】是将乔治.奥威尔要连接的精神世界替换成了他自己的, 没有相关异能引导的季言秋根本进不去。
他一切的记忆都只停在了街道崩塌那一刻,接下来……就到了【季言秋】为他精心挑选的“防骗小课堂”。
想到那些面容模糊但一个个都激情昂扬的大家长们,季言秋的脸上真切地浮现出了几分无奈。
他说的有些含糊,但与钟塔侍从斗智斗勇许久的王尔德却马上提取出了关键信息, 激动地将东方人抱紧了些。
“所以,你已经摆脱【1984】,摆脱时钟塔了?”
季言秋向后退了些,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灿金瞳,笑着点了点头。下一秒,金毛大狗过于热情的亲吻便向着他的脸而来,如同雨点那样落在他的脸颊、鼻梁与额头,比雪花还要没有章法。
“好了好了。”季言秋双手抵住他的脸颊,直接将人制止住,半是警告半是哄地说道,“别亲了,我脸都被你亲红了。”
其实这是不可能的事,王尔德虽然情绪激动,但落下的每一个吻都是轻轻的,像是在吻一 颗易碎的珍珠。
王尔德当然听出了这不过是个借口,不太满意地又亲了两口东方人的手腕,到底还是乖乖缩了回去。
季言秋看着他的动作,克制了许久才将那一句“好狗狗”给咽回去,又倒过来去哄对着王尔德炸毛的白狐狸。雪花已经气到连装都不装了,还在季言秋怀里就张牙舞爪起来。
“雪花,别这样!”季言秋皱起眉头,轻轻在狐狸头顶拍了一下,语气不免得重了些。这一下可不得了,白狐狸瞬间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紧接着便大声哭嚎起来。
季言秋被刺耳的狐狸哭声吓了一跳,刚要手忙脚乱地去哄,客厅门便被一把推开了。三双眼睛齐唰唰看向门口,只见管家先生立于门外,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我刚接到诺莱的通知,说听到了消防警报的声音——客厅有事吗?”
季言秋与王尔德同时瞥了一眼突然噤了声的狐狸,有些心虚地摇头:“什么也没有,或许是诺莱听错了。”
“是的,我才刚刚醒来,还没做什么呢。”季言秋也附和道。
管家有些疑惑地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嘀咕了几句:“是警报坏了吗?看样子得叫人来检查检查……”
两人紧张地目送管家离去,等那扇门合板的那一刻,他们对视一眼,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雪花,你以后可得哭小声点了。”季言秋笑够了,抬手捏了捏狐狸的腮帮子。
雪花显然是有些恼羞成怒,一溜烟钻到了沙发底下——这是字面意思。季言秋无奈地扒住沙发边缘,往底下看了看,试图把闹脾气的狐狸喊出来:“雪花?沙发底下脏,你先出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白狐狸像球一样的毛茸茸背影。
季言秋叹了口气,开始四处张望有没有什么“哄狐神器”,却在一下一刻被自家恋人握住了手腕。
“别管那只臭狐狸了……我们还没说够话呢。”王尔德以一张俊美到锋利的脸顶着一双水蒙蒙的灿金色眼睛贴了上来,一下子就把季言秋给哄住了。
东方人将那张脸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好眼光:“王尔德,你真好看。”
他刚认识王尔德时还会不自觉地因为对方的脸而出神呢。
王尔德先是呆住,紧接着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脸紧张地说道:“秋,你不会只是因为我的脸才答应我的,对吧?”
他问得实在是太忐忑,让季言秋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不是了。如果我只看脸,其实莎士比亚先生会更符合我的审美。”
得到了所期望的答案的王尔德松了口气,听到后半段话心又提了起来,那双眼睛里又重新充满了水雾。
“原来你更喜欢莎士比亚吗……”
“不要给我擅自更改后辍,是脸!不是人!”季言秋扯了扯恋人的脸颊,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能对自己自信点吗?”
王尔德一个超越者,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扯脸颊而痛到哪去,更何况季言秋根本没有下重手。可他还是顺着东方人的力道向前倾去,同时发出了吃疼的声音。
“疼……秋,我知错了……”
季言秋虽然很清楚他是装的,但还是忍不住心软了,又松开了手,在自己刚刚捏过的地方揉了揉。
“吃到教训了,下次就不许再犯了,知道吗?”
王尔德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里蹭了增,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出来。感觉到本体那汹涌的暗爽情绪的影子默默波动了一下,就像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呵,恋爱中的人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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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些同时,时钟塔顶楼,原本还一片安静的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了玻璃破裂的声音,紧随其后的便是椅子侧翻后的巨响。
对这种声音相当敏感的阿加莎只是短短一个呼吸之间便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文件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向声音来源看去,发出了一声惊呼。
“乔治.奥威尔先生!”
那把对方常坐的躺椅狼狈地倒在了地上,而一向平静而优雅的智者如同被敲碎的玻璃瓶,自头部开始裂开了一条缝隙,一路延伸到了咽喉。但诡异的是,那缝隙后所透出的并非是血肉,而是一片虚无。
乔治.奥威尔本人与他的椅子一样狼狈,右手撑着一旁的花瓶,就连转头这个动作都能让那条裂隙变得更大,整个人像是处在破碎边缘。
“阿加莎,待会记得帮我把这副身体回收……楼顶那副也一样。”
金发女郎的手都在颤抖,不可置信地向着他靠近,却不敢上手触碰。
“是谁能伤到您?”
乔治.奥威尔刚要开口,但身体却又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咔嚓”,裂隙已然到达胸口,如蛛网般扩散开来。见此,他只能咽下了原有的话,换为了简短的叮嘱:“这具身体撑不了太久,来【顶楼】见我。”
说完,裂隙便蔓延到了他的每一寸肤,再一眨眼,这位老绅士便化作了一地的透明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阿加莎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通知自己的亲卫来彻底消除好这一地的“玻璃”,没有一刻犹豫地走向了乔治.奥威尔的办公室。
第八层一向被称为时钟塔的最高层,但很少人知道——这里还存在着一个真正的“顶层。”
木门被推开,从走廊泻进来的光亮照映了办公室中的家具,也掀起了一室的尘灰,洋洋洒洒地从半空中落下,标志着这间房间已经许久无人使用。
若是让任何一位曾经来到过这里进行述职的钟塔侍从成员看见了都绝对会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幕,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在那把柔软的、此时却布满了灰尘的椅子上坐下过。
阿加莎对办公室中反常的一切熟视无睹,径直来到办公桌后方的书柜,于书与书之间的空隙轻轻一拨,眼前的一切顿时被蒙上了朦胧的透明层,如同被一枚巨大无比的泡泡包裹。当视线再次明晰之时,房间中的布局又变了,变为了它原本应有的样子,而代替了书架的,是一台型号古老的升降机。
升降机的运行原理完全为机械动力,这是为了避免电力供应问题对其造成影响,也防住了许多现代手段。只是看着它就能隐隐察觉到,上面的事物一定无比重要。
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金发女郎走出电梯,鞋跟于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片空间里。整个房间看上去空旷无比,但任何一个异能者踏入这里的那一刻都会从心底浮现出一种本能的恐惧,证明这里的防护力度之可怕。
阿加莎通过三层权限审核,缓步来到了圆柱型的培养皿前,说道:“乔治.奥威尔先生,现在你可以说出是什么把你弄回这幅样子的了吧?”
——培养皿中,正漂浮着一颗“活”着的大脑。
第86章 画中人 “这画上的,是你和我吗?”……
冰冷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 只能隐约听到培养皿中气泡滚动的轻微动静,似乎是过了许久,房间的角落里终于传来了微弱的叹息。
阿加莎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在看到乔治.奥威尔此时的样子时眉头紧紧皱起, 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旁。
“无实体……你的其他身体呢?”
如同幽灵一般呈现出半透明质地的智者摇了摇头, 表情平静中带了几分无奈:“全部都消散了……能留下这一个还是我特地要求的结果,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全部?”阿加莎睁大了眼睛, 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冷静下来,问道, “谁能伤到你?弗洛伊德?”
“不, 不是弗洛伊德……我答应过他,不会把他的身份说出来。”哪怕是落入了如此狼狈的境地里, 乔治.奥威尔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样子,望向了不远处的培养皿。
阿加莎也跟着将目光移了过去, 语气里的凝重减轻了些:“需要多久恢复?”
只要乔治.奥威尔没有被直接攻击到本体, 那么一切都有余地。
乔治.奥威尔摊了摊手:“半个月左右?噢,说实在的, 那孩子下手实在有点狠了……这半月里我会停止一切对外工作,到时候就麻烦你和阿瑟接手述职工作了。”
“本来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 你原先并不用做这些琐事。”阿加莎安抚道。
乔治.奥威尔露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有些事情让我来会更合适, 你和阿瑟毕竟还有顾虑。”
至于他?政客再怎么狂妄, 也不会对钟塔侍从的大脑下手。
——这里的大脑既有职权, 也有字面上最基本的意思。
阿加莎抿了抿唇,再开口是难免带上了几分不甘:“你一开始就不该同意这个方案。”
说是能让【1984】无时无刻覆盖整个伦敦,能够更好的控制异能犯罪。可到了最后,时钟塔的顶楼还是变成了钟塔侍从们的枷锁。
而且, 乔治.奥威尔这么做也代表了他的生命势必要和伦敦绑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乔治.奥威尔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本来就是要退休的老头子了,出不了远门也没什么损失——不说这个了,帮我把季言秋那孩子的长假申请批了。”
他的话题转移得有点突兀,也让阿加莎轻而易举便将所有线索组装在了一起,迟疑着说道:“和季言秋有关?可是……”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异能类型非精神方向的准超越者,怎么能把钟塔侍从的大脑伤到这种地步?
于是,她做出了比较符合常理的猜测:“是QIN动的手吗?来为孩子撑腰?再不济也是蒲,不过他三个小时前刚飞机落地……”
令她意外的是,乔治.奥威尔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是一个在见面之前都猜不到的人。”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放空,有些出神。这间房间里没有窗户,想要看到阳光就只能依靠着化身的眼睛。可那毕竟不是真的他,用异能感受到的阳光也不是真的阳光。
他会因此感到孤寂——那孩子呢?
“阿加莎。”
回过神来后,乔治.奥威尔用极轻的声音开口说道,配合上他的外表来说更像是执念未散的幽灵了。
“你说啊,我们死后会下地狱吗?”
阿加莎先是笑了笑:“死后?您是和但丁聊久了,染上了他那套赎罪观吗——”
可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沉默下来,安静地移开了视线。
“好吧,我不信教,不过……我想会的吧。”
时钟塔的报时钟响起,与大本钟的钟声一同传到了整个伦敦。对此习以为常的钟塔侍从们头也没抬,继续投身于手头上的工作。
他们不用抬头也能知道,无形的枷锁依旧从时钟塔的顶端落下,将他们死死缠绕,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这是钟塔侍从最深刻的罪。
——————
伦敦郊区的庄园中,东方人将手上的信件小心翼翼地封好,递到白狐的面前,拍了拍它的脑袋,交代道:“去吧,雪花,帮我把这封信递给蒲先生。”
原本还准备好出发的雪花在听到收件人的姓名后又停住了动作,面无表情地将嘴里的信件吐了出来,用爪子把信推了回去。
“啾!”
季言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把信封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重新确定自己的收件人和收件地址。
收件人,蒲先生;收件地址,晋城四通街12号,没错啊……
等等,晋城?
季言秋的目光定住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雪花会不愿意送——他填的地址在大洋彼岸的华国啊!
“抱歉抱歉,我一时忘记了……”季言秋又些尴尬地将信件从狐狸的嘴里取回来,将地址改为了大使馆,并额外贴了一张纸条来请求大使馆帮忙转交。
雪花这才甩了甩尾巴,叼起信件从窗口飞走了。季言秋目送着它的远去,又将目光落回面前的书桌上,上面,写了一半的稿纸乱糟糟地散落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能体会到作家本人的崩溃。
季言秋一股脑地将这些写毁了的稿子拢起来,塞进抽屉里眼不见为净。处理好这些后,他又抽出一叠新的稿纸,斟酌一番后写下了再三修改过的版本。
【“敬爱的赌徒先生,我认为这枚果实可以食用,你觉得呢?”
一棵巨大的仙人掌前,少年举起手上的碧绿果实,十分认真地问道。
赌徒正在认真观察着手中的地图——这张潦草的东西是列车长逃跑前为旅客们留下的最后善良,不耐烦地回复道:“随便吧,你想吃仙人掌都行——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这里,沿途有绿洲和酒馆……万分感谢这片沙漠并不大。“
谢瑞特凑过来看了一眼,不太满意:“嘿!这和我原本的目的地隔了三万英尺那么远呢!”
“别计较这些了,我们的初级目标是从这片沙漠里活下来。”赌徒左右张望,在一处矮沙丘后找到了破旧的铁轨板车,狐疑地看眼了少年,“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恰巧逢凶化吉?”
“我可不知道——既然有了这东西,我们还是沿铁轨一路前往目的地吧!”谢瑞特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兴致勃勃地拖着板车来到了铁轨上,一马当先地坐了上去,回头催促道:“快来!我们要出发了!”
赌徒发出了一声哀叹,认命般站在了板车后端。
“好吧,你得祈祷不会有哪班列车直接撞上来。”】
不幸中的万幸,那辆侧翻的列车无疑是这条铁轨上的唯一一班车,他们不会被迎面而来的列车撞到粉身碎骨。
而万幸中的不幸——谢瑞特精心挑选的这条线路的中途,竟然要穿过一座巨大的山,没有灯光的两人对着漆黑的隧道犯了难,毕竟板车可挡不住可怕的飞虫与蝙蝠。
于森林中短暂过了一夜后,被蚊子咬了满脸包的赌徒先生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荒诞的话。
“我们翻过山去吧!”
登山并非是一件事,更不用提这座山的山顶还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在没有专业装备的情况下去攀爬这么一座山,显然与送死无异。
面对着同伴的强烈抗议,少年只是眨了眨眼睛,用一个白天的时间拿藤蔓编出了登山绳,用硬木削成了登山杖,把那破旧的板车零件拆了,组装成了攀岩镐。
夜幕降临时,少年将这些东西摆在了赌徒的面前,像是开玩笑般承诺:作为债主,他不会让赌徒出事。
望着他那张笑容里带了几分认真的脸,以及依旧不太合规的登山装备,赌徒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反正留在那里也是等死,不如赌一把,不是吗?
立于山脚,赌徒自嘲地于心中想道。
他们本来就是无药可救的赌徒,毕竟这场旅行是从赌场开始。
到了这里,故事已然接近尾声,可到底要怎么样的结局才能将整个故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却让季言秋犯了难。
思考了许久又把心中想好的结局一一划掉,季言秋望着那张断在登山前的稿纸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有时将自己锁死在书桌前反而是写不出东西的,必须要到外面看一看才行,故事往往会从生活中的各个角落中跳出来。
站在走廊上左右张望,季言秋最终将目标定在了下一层的某个房间里,悄悄推开了门。
“秋?”画室内,金发男人手上还拿着两支沾了不同颜料的笔,在听到开门声时下意识翻转画板,抬起头来,满脸写着惊讶,“你怎么来了?是写完了吗?”
季言秋反手将门关上,绕过满地的画框与颜料罐,一边欣赏两侧的画一边摇摇头:“不算写完,只是中场休息……结尾还真是难写,尤其我还是第一次挑战这种题材。”
王尔德哑然失笑,将画笔暂时搁置在一旁,把沙发旁地板上的杂物清理干净,为东方人清出了坐下的位置。
但季言秋却没有顺势在沙发上坐下,而是跨过一尊半成品雕住像来到画架前,随随手搬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了。
王尔德走回画架的脚步一顿,不太确定地开口:“秋……?”
季言秋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笑着朝他招手:“我坐在这里看你画,过来呀,怎么不继续画了?”
王尔德苦笑着坐了回来:“亲爱的,你坐在这里会给我很大压力。”
“有什么压力?我又不会画画,没法指出你哪里画得不好。”
说完之后,季言秋就看见他的恋人迟疑片刻,干脆直接将转过去的画板拿了起来,又换了一块新的,重新贴好一张空白画纸。
“现在你可以看我画了。”顶着东方人好奇的目光,王尔德装作自然地说道,开始起稿。
季言秋瞥了一眼被他放到一旁去的画,原本还没这么好奇的内心被这么一弄,变得无比好奇起来。
“慢着,你之前那幅画怎么不画了?”
王尔德头也没抬,明显是十分心虚:“和写作一样,画作收尾也需要灵感——我画一张雪花如何?说不定它看了之后对我的意见会小点。”
“可以啊,不过我还是想先看看你的上一幅。”季言秋注视着那幅画,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他的目光实在是灼热无比,王尔德内心挣扎片刻,还是抵不住恋人的期盼,叹了口气,伸手将画板拿了起来。
“好吧——不过这只是幅半成品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的季言秋接过递来的画板,翻转过来看到画布上的内容时,他便微微睁大了眼睛动作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画布上,深蓝的海面翻腾着洁白的浪花,被月光照亮的海边,金发男人坐于礁石之上,面前是一道虚幻到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海浪拍散的身影。而不远处,轮船只露出一个头部,隐藏于黑暗之中,只能看见一盏明灯挂在船头。很显然,这是一幅做了些艺术处理的告别画面。
而最具有冲击力的,无疑是放于画面中央的两位主角的姿势。虽说画面中的两人都面容模糊,一个低着头,一个只是露出背部,可那耳鬓厮磨的样子,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手臂,让烟雾缭绕的画面都反而使氛围更加暧昧不明。
季言秋缓缓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
“这画上的,是你和我吗?”
第87章 恰到好处的打断 “蒲先生说的还真没错……
“这画上的, 是你和我吗?”
季言秋在说这话时有点犹豫,一抹红色爬上耳根,很快便将视线从画上移开来。
不得不说,王尔德的绘画水平很高, 对于人物的肢体动作也具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光是看着这画上只是一个角度、一个瞬间的互动, 便可以窥见画中两位主角的不舍与汹涌的爱意,能联想到他们的告别持续了多久。
坦白之后王尔德反而没那么窘迫了, 虽然耳根也与季言秋一样泛着红, 但已然可以反过来调侃自己的恋人:“我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怎么样?画的如何?”
季言秋扭过头去, 假咳了一声来缓解自己逐步攀升的脸颊温度:“画的很好, 很有……氛围。”
其实更加准确些来说,应当是【性张力】。明明没有出格的动作, 也没有露出大片的肌肤,但就是让人不敢再看。
王尔德能再看到东方人羞涩的样子已经很满意了, 十分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轻笑一声后从恋人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画作,在那听到了他的笑声后便红透了的耳朵上落下一吻。
“等我把它画完了再拿给你看, 好吗?”
季言秋缓缓闭上眼睛,已经不是很想再看见这副画像。
他的小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读出了他的抗拒的王尔德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把画收了起来。
缓过来些后, 季言秋回想起自己在画面上看到的轮船, 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那艘轮船是来接我的船吗?”
气派倒是十分气派,但那挥之不去的反派气场与威压还是让他联想到古早故事里棒打鸳鸯的大家长。
王尔德目光漂移,有些心虚:“嗯……我在起稿时没想这么多。”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意思是潜意识里的印象投射到画上了。
在王尔德眼里, 蒲先生他们原来这么可怕吗……季言秋有点想笑,又回忆了一下画面里头的其它元素:“刚开始看到那一大片海和礁石,还以为你在画小美人鱼的故事。”
仔细看了才发现原来是在画被棒打鸳鸯后被迫分开的小情侣于海上告别。
他只是随口一说,可王尔德听到后却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问道:“小美人鱼……?你是说传说中的海妖吗?”
季言秋这才想起来在这个世界里安徒生先生是丹麦的超越者,作为国宝存在,每天处理一大堆有关异能者的工作,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来写童话,小美人鱼这个经典童话形象自然也不复存在。
唔……擅长写成人童话的王尔德在这个世界居然没有看过《安徒生童话》,还真是给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啊。
季言秋短暂地走了会儿神,随即思索着该怎么把小美人鱼的故事以简洁易懂的方式说出来。
“我说的是……在丹麦所流传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位海中的美人鱼爱上了自己救起的王子,不惜向海巫婆献祭自己的声音来换取双腿,上岸寻找王子时却发现他错认邻国公主为救命恩人,两人即将成婚。小美人鱼伤心欲绝,却不愿意将刀尖刺进王子的胸脯来换回尾巴,最终在王子的婚礼上化为了泡沫。”
王尔德听完以后,眉头先是微微皱起,紧接着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疑问道:“她为什么不和王子说明那天救他的人是自己?”
“因为小美人鱼已经失去声音,无法开口了啊。”季言秋波澜不惊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在医院里时曾经遇到过几个小朋友,为他们讲完故事后总会被围着向东问西,问的问题可比王尔德这个刁钻多了。
王尔德还是十分不解:“她可以写字啊。”
“美人鱼怎么会人类的文字? ……等等。”季言秋突然从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伸手去捏住了王尔德的脸颊,眯起眼睛,“你把失去了声音的小美人鱼代入到谁身上了?”
王德尔肉眼可见的眼神飘忽,因为被捏着脸而含糊不清道:“我没有呀。”
“不许用呀,禁止撒娇。”季言秋威胁道。
在恋人的紧逼之下,王尔德最终还是屈服了,叹了口气后承认:“我刚刚确实是一不小心把你代入进去了……不是小人鱼!是王子!”
看着举双手投降状、整个人委屈巴巴的王尔德,季言秋的目光却带上了几分古怪,松开了手。
“你把我代入了王子,那你把自己代入了……”小美人鱼?
王尔德尴尬地侧过头去清咳一声,点了点头。
季言秋只觉得又气又好笑,四指合拢组成手刀在王尔德的额头上劈了一下。
小美人鱼已经被奥斯卡.王尔德先生自行代入,那么【公主】是谁就很明晰了——
“你又吃莎士比亚先生的飞醋。”季言秋忍不住又来了一下。
王尔德更加心虚了,摸了摸鼻尖,黏黏糊糊地贴了上来,握住了东方人的手腕。
“不打了好不好?手会打疼的。”
季言秋无言以对:确实,超越者的脑门比普通人要坚硬不少,他方才那两下还真有点疼。
王尔德见他有所动摇,火速得寸进尺,另一只手悄悄调整为了搂腰的姿势,再次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金发男人的眼睫缓缓垂下,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中的委屈程度更上一层楼。
被美颜暂时侵占了理智的季言秋浑然不觉放于自己腰间的手正在慢慢收紧,直到自己贴进温热的怀抱之中时才猛然察觉,望着那张已经进入危险距离的脸,赤红于一瞬回爬上耳根。他下意识向后缩,却被王尔德直接揽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等等、画架…… ”季言秋措不及防,瞥了眼因为他的动作而被踢倒的画架,发出了惊呼。
有些失序的呼吸已经可以被耳朵轻而易举地察觉,呼吸暧昧不清地纠结在一起,谁都没有比谁更冷静。
王尔德在恋人赤红的耳廊上印下一吻,轻声恳求:“别管它了,好不好?”
季言秋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心脏跳动的频率乱到让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能晕厥过去,但还是试图做最后的无力挣扎:“可是你的画——”
“我还没在那张纸上动过笔,那只是张白纸,我亲爱的。”
又是一个吻落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是脸侧。王尔德与他的额头相抵,季言秋这才发现对方的脸和自己的温度已然不相上下。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直到王尔德微微与东方人拉开距离,于他的鼻尖留下了羽毛般轻柔的吻。不同于先前那两个吻的情难自禁,这个极轻的吻更像是一个请求。
“我想吻你。”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与他对上,“——可以吗?”
季言秋嘴唇微张,喉结抑制不住地滚动,刚要用干涩的声音回答,门外却是“恰到好处”地传来了敲门声。
原先大好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两人齐齐扭头向着门口看去,那敲门声又响了一遍,随之而来的还有管家的声音:“很抱歉,请开开门。”
王尔德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垂了下来,把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季言秋虽然也感到了几分遗憾,但还是伸出手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催促道:“快去开门吧。”
王尔德像只不舍得撒手的大狗,又在东方人的预窝处蹭了蹭,直到敲门声响起了第三次才起身,臭着张脸去拉开了门。
“什么事?”
阅历丰富的管家先生听着自家老爷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冷的声音,又看了眼画室里脸上红晕还未完全散去的东方人,挑了挑眉。
“看来我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王尔德的脸顿时更臭了,像是下一秒就要点点头说“原来你也知道”,还好季言秋及时开口,维持住了这场对话的和谐表面。
“没有的事……有什么情况需要我们处理吗?”已经能读出管家笑中含义的季言秋既尴尬又羞耻地故作正经着说道。
“确实有些要事,主要是有关季先生的事情。”管家也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忘记方才看到的事情,说道,“有位华国大使馆的女士前来拜访,身边还跟着一只狐狸。季先生,要请她进来吗?”
华国大使馆?季言秋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管家的身边,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可以直观的看出东方人此时的急迫心情:“她现在在哪?在大门处吗?”
管家先生摇摇头:“由于要问询你们二位的意思,可最近天气又实在是寒冷,我便让那位女士先行在会客室稍作等待。您现在过去吗?”
季言秋做了几个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点了点头:“当然,请带我过去吧。”
出门前,季言秋回头看了一眼王尔德。王尔德向他投来了鼓励的目光,十分有眼力见的没有跟上来。
会客室设立在一楼玄关的侧边,从画室走下去还是有一段距离。季言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却是不由得心生了几分紧张。
除了蒲先生以及在华人街中认识的那几位华裔友人,这还是他第二位见到的、来自于这个世界的祖国的华国人。既然能被雪花带着找来这里,那么也应该是位异能者……会是他所熟悉的文豪吗?
在他走神之际,会客室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管家停在脚步侍立在门边,拉开门,做出了“请进”的手势。
季言秋缓缓踏了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沙发上所坐着的人,一道白色的影子便朝他扑了过来。他赶紧张开双臂,稳稳的接住了雪花,差点没被伙食实在是太过优越的狐狸将手臂砸断。
“雪花,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吃东西了?”季言秋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低头质问怀里的狐狸。
这体重绝对比他第一次见到雪花时重了!
白毛狐狸非常无辜的瞪圆了眼睛,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的拍打在他的手臂上,就像是在无声的撒娇。还没等季言秋说点什么,后方的沙发上便已经传来了一声轻笑。
“蒲先生说的还真没错,你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季言秋愣了一下 ,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如同紫水晶般神秘而又优雅的眼睛。坐在沙发上的女士穿着一身松青色喇叭袖旗袍,头发规整地拢到在脑后,额前推出的波纹如云朵般柔软而又顺滑。
这位优雅而又知性的女士朝他微微一笑,伸出了礼貌的手:
“先认识一下吧,我姓陈,是华国驻英国的长期大使,你可以叫我阿云姐。”
第88章 陈云生 主卧与次卧之间,是有暗门相连……
姓陈的女作家, 听对方的语气,应当年龄比他要大……季言秋一边将狐狸放下走过去握手,一边在脑海中疯狂搜索起了曾经看过的书籍,发现一无所获。
好像在他看过的书里姓陈的作家都没有几个啊——不, 可能根本没有。
既然没有现成的作业抄, 那就尽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季言秋默默的在心中为眼前的女士建立了新的档案夹,脸上挂上了乖巧的笑容。
“阿云姐。”
陈云生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还是你们年轻人这么叫让我开心。不用自我介绍了, 我认得你——坐吧, 把雪花抱到那边的沙发上算了。”
季言秋依言坐了过去,双手放在膝盖上, 乖巧到像是个老老实实听老师训话的学生。陈云生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乐了, 笑着说道:“倒也不用这么紧张,我来找你只是通知一些事情, 回去之后你也不是在我手底下,把我当邻居家的姨姨就好。”
说完之后, 她又停顿了一下, 朝着他眨了眨眼:“当然了,我也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 要专门跑过来棒打鸳鸯,你不用太担心。”
季言秋藏在毛绒拖鞋里的脚趾头开始不自觉的抓挠地面,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他已经不是很想知道自己与王尔德这段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
陈云生似乎是没有看出来小辈的窘迫, 又或许是看出来了, 可心里那点微弱的愧疚还是比不上调侃带来的愉悦, 继续说道:“我个人是非常支持自由恋爱的,老一套那种门当户对、立场利益什么的,我一向不喜欢。能遇到真心对你的人自然很好,不过我好像听说, 你的那位风评不太好?”
“王尔德对我很好,那些风流史都是他为了迷惑钟塔侍从故意做出来的。”季言秋为自家恋人辩解。
陈云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关切的说道:“我当然不是在怀疑你的眼光,只不过这种事当然是要小心为妙……若以后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可以直接跟我说,你阿云姐总有办法。”
季言秋虽然不觉得王尔德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为陈云生话语中的护短而感到了几分动容,就像是先前在巴黎吃到的由蒲先生送来的家乡风味那样。
没有长辈关心之前,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独自面对一切;可真的拥有着关切他的长辈后,就发现有一个坚实有力的后盾与一个人独自行走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多谢阿云姐,我会的。”
陈云生看向他的眼中多出了几分欣慰:“没有被现在一时的情感冲昏头脑,你的心态很不错。”
真可惜,某个老古板下手实在是太快,她得到消息跑过来接触这孩子时已经没有捞人的机会,只能考虑考虑申请成为这孩子的领路人了。
唉……他们文联多久没有这种温和又听话的孩子了,性格也好,比那些个从小养在楼里的孩子听话多了。
陈云生从感慨中抽回神来,坐直了些:“好了,家常就等你回去之后再聊吧,我此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带话——蒲先生让我告诉你,以后要找他的话,可以直接到大使馆去,我们有专门连接国内的通讯频道。”
说到一半,她又看了看雪花,明显是在强忍着笑意:“他还说,雪花毕竟是用四条腿跑着送信,漂洋过海的还是太难为它了。”
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的雪花听到这话后也坐了起来,十分认可地叫了一声。
季言秋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我只记得雪花可以送信了……”
但是忘记了蒲先生已经回到了华国,他们两个之间隔了字面意义上的十万八千里。
“你下次记得就行,从这里寄信回去实在是太久了,而且也不怎么安全。”陈云生温声解释道,“这一次我们没有拆你的信,以前我们都是要拆了信转成电报发过去的。为了保护你的隐私,以后你还是亲自到场自己打为好。”
季言秋赶紧点点头:“好,我记着了。”
陈云生微微一笑:“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件更要紧些的事情——QIN在半个月后要出差去俄罗斯一趟,到时候他会以让你随行的方式将你带离伦敦。具体什么时候,我们会通知你。”
季言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我到时候直接走了就行吗?”
陈云生点点头,语气十分风轻云淡:“那是自然,蒲先生和他们扯了半天,那边终于松口了……最后还得用这种方式给他们留面子,要我说,应该让他们给你道歉,然后包专机送你回去才是。”
“我能回去已经很好了。”季言秋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轻松不少。
赔偿和道歉什么的要先放在第二位,在他的心里,能够顺利的回到在这个世界的祖国才是最重要的事。
还有王尔德……季言秋的眼睛暗了暗,脑海中浮现出当初阿加莎.克里斯蒂交给他的那一枚骑士徽章。
要用什么条件才能换来一个超越者的自由呢?
在他这短短几秒的思考里,陈云生看了一眼口袋里的怀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抚平了自己裙摆上的褶皱。
“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下次再来看你……哦,对了,你的资料已经补办好了,是想要放在自己手里还是由我们代为保管?”
季言秋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停顿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就放在大使馆吧,麻烦你们帮我保管了。”
英国政府和钟塔侍从的手段实在是让他产生了几分心理阴影。他总觉得要是真的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他们是真的做的出直接来抢他资料这种事。
陈云生似乎也想到了他会选择这个方案,并没有太过惊讶。她先是伸出手去揉了一把白狐狸的头顶,紧接着又拍了拍季言秋的肩膀。
“我就不打扰你们小情侣相处了,记得一定要小心,现在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季言秋只觉得一缕飘渺的白兰花香萦绕上自己的肩头,又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顿时明白了这应该与陈云生的异能有关,来不及探究作用,赶紧也站了起来。
“我知道的……我送您吧。”
陈云生向他挥了挥手,婉拒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还算有几分记性,认得进来的路,再不济也有雪花呢。雪花,过来,带姨姨出去吧。”
雪花从沙发上站起,晃了晃脑袋,一跃而下,踏着小碎步跑到了陈云生的身边,已然是一副专业带路的样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季言秋还是十分坚持的将人送到了门口,抱着白狐狸目送着那道松青色的背影消失在雪中,末了低下头来,颠了颠怀抱里的白狐狸。
“雪花,我真怀疑你应该减肥了。”
“啾?!”
——————
然而到了晚饭时间,雪花的减肥计划依旧没有顺利实施。无论是雪花本狐的意见还是管家先生不赞同的目光,都让雪花吃到了它应得的份量。
嗯……虽然季言秋觉得这份量一点也不正常。
“再吃下去它就该改个名字了。而且吃这么胖,也不怕得脂肪肝。”王尔德一边切着香煎鳕鱼一边看着正在魅力进食的狐狸崽子,吐槽道。
季言秋很清楚雪花的本质是什么,因此没对雪花的身体有什么担忧,但也感到了几分诧异:原来异能生成物都这么具有灵性的吗?
他在王尔德的庄园里也有见过几次王尔德的异能生成物,往往都表情呆滞,像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根本没有像雪花这样情感丰沛,还吃嘛嘛香。
如果蒲先生的异能生成物都是这样的性格,那他的宅子里一定非常热闹。
“对了,秋,你的结局有头绪了吗?”在季言秋划着碗里的浓汤发呆之时,王尔德将话题转了过来,问道。
“嗯?我吗?”季言秋的眼睛微微睁大,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我想,晚上我应当就能有头绪了,灵感总是在夜间出没,像是蝙蝠一样。”
“或许是因为缪斯女神喜欢黑夜。”王尔德对这个比喻表示理解,“不过绘画的灵感也总在半夜降临,奥林匹克的时间和人间一定是相反的。”
季言秋笑了笑:“说起来,你的创作什么时候才能继续?”
他说的当然不是绘画,王尔德听出来了,但选择了装傻:“如果你想的话,待会我就能为雪花画一幅——老奥菲,麻烦把我的画架和拿过来吧。”
面对着恋人耍赖般的做法,季言秋无奈地扶额:“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算了,总会有时间的。”
写作总是难以开头,更何况王尔德还是个新手,没把自己的构思忘光光已经很好了。他总不能强求王尔德突然被现实世界中的同位体附身,化身码字狂魔吧?……虽然另一位“王尔德”也并没有多么高产就是了。
成功糊弄过去的王尔德先生也没有背弃自己的诺言,真的为雪花画了一幅画——只不过是简笔画。
看着画面上圆滚滚的毛绒团子,又看了看已经开始磨爪子的雪花,季言秋一边偷笑一边将画搬走,远离了即将开启的客厅人狐大战。
其实还挺传神的不是吗?客厅外,季言秋满意地对着话点点头,拜托管家先生帮忙将画裱起来。
至于挂在墙上什么的,还是等雪花回到蒲先生身边再说吧,不然可怜的画今天刚挂上去,第二天早上就变成一地碎屑了。
得罪了狐狸的后果就是,一直到了睡觉时间,王尔德依旧能听见门口不断传来磨爪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毕竟这是直接攻击木板发出的声音,再好的隔音材质也没有用。
沙……沙沙……
被吵得睡不着的金发男人黑着脸从床上坐起,刚要怒气冲冲地开门去找狐狸的麻烦,就听到左侧的墙面传来了什么东西开启的声音——
“……秋?”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东方人。
季言秋也满脸写着惊讶,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的通道与自己还握着的门把手:“嗯……我没想到这扇门真的能打开。”
王尔德一时愣住了,终于想起来季言秋现在所居住的房间属于庄园里的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玄机——
主卧与次卧之间,是有暗门相连的。
第89章 共枕 这是王尔德交给他的无声信任。……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而在尴尬之中,又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古怪气息。两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主动开口。
拜托了,现在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季言秋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抓着门把手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些。
他是无意间发现这扇门的。门的设计说是完全隐蔽也不尽然, 只要认真看去便能看得出来,但还是可以称得上是一道暗门。正在卡文的季言秋处于对除了稿件以外所有东西都感兴趣的阶段, 因此好奇心瞬间占据了大脑, 望着门把手犹豫再三,还是按了下去——
然后, 他就在门后看见了穿着睡袍的王尔德。
也是直到这一刻, 季言秋才从记忆中久远的角落里扫出了一些无意间看到的小知识——贵族庄园中,主卧与女主人房之间往往有一道暗门, 而自己打开的这扇门是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这阵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方才消停了些的挠门声再度响起, 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狐狸爪子磨木头的声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 季言秋不出一秒便认了出来,有些犹豫地问道:“这是……雪花追过来了?”
王尔德有了倾诉的对象, 顿时变得委屈起来,那双灿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水雾, 指着门控诉道:“它已经在外面挠了好一阵子门了, 再这样下去我今天晚上都别想合眼!”
季言秋忍俊不禁, 向着不断传来噪声的门走去:“你完全可以开门, 它也就隔着层门的时候嚣张点。”
王尔德更委屈了:“秋,它在你面前和在我面前完全不一样,我一开门它只会更凶!”
他为什么不开门,不就是因为这狐狸崽子会把他的沙发和床当门板挠吗!天鹅绒与波斯手织毯可经不起小祖宗的一通乱挠。
季言秋也不是猜不到雪花有两副面孔, 一边安抚着委屈的恋人一边把门拉开:“别着急,我把雪花抱回我那边——咦?”
东方人看着空无一狐的门外,眨了眨眼睛,又探出脑袋去左右看了看:长廊上也依旧什么也没有。
“雪花好像走了。”季言秋重新将门关上,对着王尔德说道。
王尔德松了口气,继续控诉:“我不就给它画了幅画吗?它还真是记仇这……在你们华国叫什么来看?心脏上比别人多几个洞?”
季言秋颇觉好笑地纠正他:“是心眼小——奥斯卡,你是在学华国话吗?”
先前他就有发现王尔德嘴里偶尔会蹦出一两句牛头不对马嘴的成语,现在这句俗语一来他就能肯定了。
王尔德眼睛一亮,刚想邀功似的说出自己的学习进程,门口处便又传来了沙沙的响声。很明显,认为季言秋已经离开房间的雪花杀了回来,延续了自己的复仇大业。
房间中的两人齐齐闭上了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季言秋叹了口气,再次前往房门将门拉开,望着和上一次一样空荡荡的走廊,小声威胁:“不许再挠了,小心我和王尔德互换房间,开着门看你挠!”
没有回应。当然,这在他意料之内,犬科动物在被批评后一般都不敢顶嘴。
房门第二次被关上,这一次直到季言秋走回自己的房间,挠门声都没有响起。
就在季言秋松了口气时,相连的那道暗门却又被敲响,满脸写着崩溃的王尔德在开门的那一刻便向季言秋控诉:“秋,你能寄信让你的长辈将那只狐狸带回去吗?”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被小心眼的狐狸折磨到神经衰弱!
季言秋听着那源源不断的磨爪声,叹了口气,将门完全拉开。
“要不这样吧。”
东方人顿了一下,似乎知道自己的这个提议有些微妙,耳根不受控制地爬上了红晕,抿了抿唇才接着道:
“你今晚睡在我这里,怎么样?”
此话一出,王尔德肉眼可见的宕机了,过了好一会才嗑嗑巴巴地反问:“什,什么意思?你要和我互换房间吗?”
“不,我是在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东方人目光闪烁,后退一步,让出了可供金发男人前进的道路,放于裤边的手指轻轻抓起那柔软的布料,将内心的紧张所具象化的体现出来。
王尔德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放空着忽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用仿佛做梦一般飘忽不定的语气说道:“你是认真的吗?”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互换房间也不是不行。”季言秋又向后退了一步,拖鞋与地上毛绒地毯相擦,发出十分细微的响声。可就是这极其微弱的声音却足以将王尔德从出神之中唤醒,使他赶紧向前两步踏进房间里,甚至还反手将门关上。
“我当然愿意!呃,我是说,这也是一种好办法……”王尔德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激动,赶紧轻咳了两声,强行将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压下去了些。
相连的暗门被关上,这片空间又成了完全独立的世界,也同样切断了季言秋临时后悔的机会。作为只比主卧规格略小一些的次卧,配套的床铺自然是大到足以容纳下两个人的,甚至还绰绰有余。
王尔德作为庄园的主人,对各个房间之中的物品要更熟悉,只是略微思索一番便打开了衣帽间最里间的柜子,拿出了床新的被子,抱着它回到床边。
“其实我睡沙发也可以的,那边那个沙发已经足够长了。”王尔德低头看着床上的被子,有些不敢抬头去与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对视。
季言秋把话说出口之后才后知后觉感到了几分不妥,但他也并没有反悔,驳回了王尔德的提议:“这张床这么大,还睡沙发是不是太对不起它了?”
王尔德这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将两床被子分成两边铺开,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敢坐下去。
季言秋也盯着床上那两张颜色不同的被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也跟着这么在床边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风吹过书桌的声音响起,季言秋抬起头来往窗户看去,有些苦恼的拍了拍脑袋。
“坏了,忘记关窗户了……”
王尔德庄园的新风系统非常管用,正好把室温维持在一个恰当的范围内。季言秋在觉醒异能后对低温的承受能力要比原来好上不少,先前只是想着吹吹晚风,一时忘记了将窗户合上。
不过好在,已经写好的稿纸都被他非常稳妥的收了起来,现在那些满地板乱滚的基本上都是写废的废稿,又或者是连墨水都没有沾上一滴的白纸。
在季言秋小跑着赶去将窗户合上时,王尔德也快走几步向前帮忙将地上的稿纸收拾起来,等到自家恋人折返回来时如同一只干了好事请求夸奖的金毛那样将稿纸交了过去。
季言秋实在是没忍住,抬起手来摸了摸王尔德那柔顺的金发:“谢谢你,奥斯卡。”
得到了夸奖的王尔德明显心花怒放起来,但表面上还保持着贵族老爷的矜持,点了点头:“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季言秋当然是看出了那藏你藏不住的得意与骄傲,一边憋着笑一边将那些稿纸压在墨水瓶的下方,就这么微微侧过身来,一只手撑着桌面向着王尔德说道:“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说过那些画像的事情?”
王尔德愣了一下:“画像?挂在哪里的画像?”
“就是那些挂在一楼最右边走廊上那些。”
今天傍晚他去送阿云姐出去,路过一条走廊时看到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没有脸的画像,画里的人物基本都穿着不同时代的贵族服饰,只不过动作与角度都是一样的,就像是照着一张模板不断的临摹,并且进行了修改。
王尔德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那些画像的事情,原本担心自己所画的那些有关季言秋的画像被发现的心顿时变恢复了平静,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回答道:“那些都是我们家族的成员,是我之前为了练习画技临摹的,原作并不在这边。”
季言秋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来的那些都在爱尔兰?”
“对,其实在爱尔兰那个庄园才是真正的王尔德庄园,伦敦郊区的这个只不过是仿制品。”
无论是从摆设还是布局来说,这里都与他在爱尔兰的家一模一样。钟塔侍从想用这种方式把他童年的回忆偷偷的转嫁到这里,但他们失败了。每次路过那一条因为记忆模糊而全都没有脸的画像走廊,年幼的他就会一次又一次想起来:他的家不在这里。
他真正的家在爱尔兰,一个离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的美丽岛屿。
季言秋沉默了片刻,主动来到了床边坐下,伸出手去拍了拍床面。
“时间也不早了,冬天的夜晚在温暖的被窝里聊天总比站着聊更好不是吗?”
王尔德知道这是他无声的安慰,脸上逐渐浮现起几分笑意,也跟着坐到了床边,与恋人一同缩到了被窝里。
温暖的珊瑚绒似乎能使一个人的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季言秋探出半个身子去按下床头的电灯开关,房间里的灯光顿时熄灭,只留下了两边床头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暖色光芒。
王尔德平躺在床上,身下床垫因为东方人的动作而微微下陷。听着近在咫尺处传来的进入被窝的声音,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僵硬起来,就连呼吸都努力放到最轻。
隔着一层被子其实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光是听着从耳边隐约可以捕捉到的呼吸声,便可以十分清晰地体会到——自己正在与恋人睡在一张床上。
在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后,季言秋侧过身子,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话题,最终开口说道:“其实我之前一直都很想去爱尔兰看一看,那边的风俗非常有趣,自然生态保存的也很完好。”
“是的,当时我们庄园后面就是一大片森林,小时候的我还经常贪玩在里面迷路。”提到自己的故乡,王尔德明显放松了些,不再像是个木乃伊一般僵硬的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也侧过了些身子来,面对着东方人在台灯下柔和的面庞。
“在森林里面迷路吗?”季言秋微微睁大眼睛,配合上那双因为过暗的光线而偏黑色的眼睛,就像是好奇的小鹿正在看着对面的人,“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很少有这种可以让一个人迷路的森林……你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
“老奥菲……不对,他那个时候还不老。他在饭点找不到我,立刻就明白我跑进了森林里,将庄园里的男仆全部都赶进来找我。结果我一直保持着直线走,竟然是走到了另外一个家族的度假庄园,他们正好在里面享受夏日时光,顺便就把我送回去了。”
王尔德嘴角微微上扬,那是发自内心的开心,里头还夹杂着几分怀念。
“虽说回去被老奥菲被骂了一顿,但我还记得那片森林里都有些什么——会往你头上丢松子的松鼠、掀开石头便能看见成窝的兔子,运气稍微好一点,还能看见几只从你面前窜过去的小鹿,跟在它们后面就能找到浆果丛……”
人在说起自己发自内心感到喜欢的物品时总是停不下来,等报时的钟声响起之时,王尔德才猛然惊觉,停下了自己滔滔不绝的话,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了东方人的表情:“我是不是说的有些太多了?”
回应他的是恋人含着笑意的眼睛。季言秋摇了摇头,因为动作幅度太小而更像是在枕头上蹭了蹭。
“没有啊,我很喜欢听你讲这些。”
王尔德先是呼吸一滞,随即有些慌乱的将目光移开,语无伦次道:“但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讲……我们换个话题吧。”
季言秋望着他的反应,轻声笑了起来。两人谁也没有发现,两只枕头之间的距离已经悄悄的缩小,等到他们漫无边际的开始闲聊时已经完全紧贴在了一起,只要在往旁边翻个身,就能将对方揽入怀中。
“……就是这样,我直到离开的时候都还在挂念着那只小鸟能不能回来找我。”王尔德刚说完一个自己在度假时遇到的有趣故事,就看到东方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顿时关切的问道:“秋,你困了吗?”
这个点其实并不是季言秋往日里的睡眠时间,但不知道是不是对抗【1984】时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力,让他现在就已经昏昏欲睡起来,还没回答,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点了个头。
“有点……”
“那就先睡吧,我们可以明天再接着聊,熬夜对身体不好。”王尔德放轻声音,说道。
季言秋当然不会有意见:“好……晚安。”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房间里最后的两盏灯也被关闭,彻底陷入了静谧的黑暗之中。雪花挠门的声响并不能传到隔音效果十足的次卧,又或者是狐狸看房间里没有反应便放弃了。
不过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没有开门亲自查看的两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房间里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再确定身边的人已经熟睡后,季言秋睁开眼睛,小声说道:
“奥斯卡,你会自由的。”
他会努力让奥斯卡.王尔德获得真正的自由,回到爱尔兰里真正的家。
安静的房间中没有人给他回应,可季言秋却能感受到对方从身侧传递过来的心跳正在逐渐加快,也越来越明显。
咚、咚。
——这是王尔德交给他的无声信任。
第90章 起床时间 【有文中文】三天都睡到一起……
“叩叩。”
清晨的阳光无法透过厚实的窗帘, 只能在一丝缝隙中挤进房间里,细微到像是地板上的装饰线条。如此弱势的阳光,自然也唤不醒床上的两人。
房门传来敲门声,作为超越者听力要更加敏锐的王尔德率先听到了动静, 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瞳孔有些涣散,明显因为尚未清醒而没有聚焦。
“唔………谁在敲门……”他重新闭上眼睛, 打了个哈欠, 用沙哑的声音嘟嚷道。
他的话音刚落,颈侧便传来了一阵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的触感。随即, 一只手臂迷迷糊糊地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王尔德瞬间就清醒了, 重新睁开眼睛,有些僵硬地低下头去——东方人正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像是只被吵醒的小动物那样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用蹭蹭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被吵醒后的不爽。
王尔德盯着季言秋的发旋, 耳朵几乎是眨眼之间便红透了, 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
胸腔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加快跳动,一下比一下大声, 如同被人用力击响的鼓面。原本就是紧贴在男人胸膛上的季言秋自然将这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方才已经被吵醒了一遍的东方人皱起眉头, 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声音……打雷了?
然后, 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头顶。
季言秋:??!
心中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季言秋猛地仰起头来, 额头却是正好撞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吃痛的吸气声。
“嘶——”王尔德将下巴向上仰,给东方人留下抬头的空间,半是撒娇半是无奈地说道, “亲爱的,还好我刚才没有在和你说话,不然现在舌头已经断了。”
昨晚的记忆终于回笼,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恢复了清明,倒映出面前男人那有些发红的下巴,顿时被愧疚给淹没了。
“抱歉,奥斯卡,我刚才没睡醒……”季言秋把搭在男人肩上的手收回来,轻轻地揉了揉王尔德的下巴,面上有些慌乱。
王尔德一个皮糙肉厚的超越者当然不会有什么事,反而因为与恋人贴得太近而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语气也飘忽起来。
“我只是在开玩笑,秋,你就算在我下巴上狠狠咬一口也不会出事。”
道德感很强的东方人并没有因为这两句话就消除内心的不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敲门两次无果的管家先生在敲第三次门时加上了呼唤。
“王尔德老爷、季先生,你们醒了吗?我可以进去吗?”
王尔德这才想起了自己醒来的原因,赶紧回应门口的管家:“稍等,先别开门!”
他屈起一只手臂撑着床垫坐起,动作到一半就听到东方人发出了吃痛的声音。季言秋抬手将自己的头发从恋人的手肘下抢救出来,也坐了起来,随手梳梳自己潦乱的长发,开玩笑道:“这算扯平了吗?”
王尔德如同犯错的大狗那样立即焦急地凑了过去,心痛地看着床上的几根黑色发丝,握住季言秋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
“这可不一样……秋,你掐我一下吧,掐狠一点。”
季言秋没好气地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朝门口扬了扬下巴:“快去,给管家先生开门。”
虽说管家有整个庄园所有 房间的钥匙可以直接进来,但他实在是不想被这位阅历丰厚的老人看见他和王尔德躺在一张床上的样子——他们甚至还紧贴在一起。
打发王尔德去开门后,季言秋终于有困心开始观察床上的被子摆放情况,思考起昨天晚上他们是怎么睡到一个被窝里去的。
看那床被踢到地上的被子……不会是他大半夜滚进王尔德怀里了吧?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睡相不好的季言秋动摇了。
另一头,将门拉开的王尔德在开门的那一刻便接收到了管家先生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在对方开口前就抢先一步打断了他:“我们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做!”
管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并没有要问这些的意思,老爷。我只是想说您果然在这里。”
他还没提到两人昨晚是不是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呢,毕竟也有王尔德特地早起去叫人起床的可能性,结果自家老爷直接“自爆”了。
王尔德顿时懊恼地皱起了眉头:他忘记老奥菲是不会接进他房间的了!
季言秋也在此时从床帘里探出头来,有些凌乱的头发清楚地告知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刚睡醒的这个事实。东方人对管家尴尬地笑了笑,从床上下来,刚想套上自己的毛绒拖鞋,就发现地毯上空无一物,顿时愣住了。
王尔德忍不住提醒他:“在床尾。”
季言秋恍然大悟,晃了晃自己还没完全开机的脑袋,走到床尾的位置把拖鞋套上。
这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对话二次透露了两人昨晚睡在一起这件事,管家看了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王尔德,又看了一眼保持着温和微笑、耳根却已然红透的东方人,脸上的笑容里多出了几分欣慰。
“其实主卧里的床可以换成更大的。”老管家十分贴心地“随口一提”。
轻而易举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意思的小情侣:“……多谢提醒。”
只是暗示还不够,管家又兴致勃勃地提出了更进一步的提议:“那我今天下午就通知他们去将床换掉?”
“不,不用了!”王尔德与季言秋异口同声地说道。
有人还记得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天吗?三天都睡到一起,那岂不是一个月后就该举办婚礼了?
被拒绝的管家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和我说。”
王尔德皮笑肉不笑地强行掐断了这场对话:“行了,你是来叫我们下去吃早餐的吧?我们现在就下去。”
所以说,你别再试图推进我们的感情进程了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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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的两位主人正在沉默地吃着早餐。这很反常,毕竟在饭桌上交谈是两人一贯的习惯,至于原因……
“雪花,你能先吃饭吗?”被吵到忍无可忍的东方人低下头去,看着扒在他腿上已经嘤嘤哭了许久的狐狸,无奈地说道。
一大早起来闻到自家白菜身上都是坏英国佬气味的雪花哭得更大声了,使劲拿自己的头往白菜身上蹭,试图覆盖掉另一个男人的味道。
王尔德在一旁开始吹枕边风:“给它下个禁言的言灵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季言秋给了他一个眼刀:“王尔德——”
被恋人叫了姓氏的王尔德顿时举起双手投降:“好吧,我就只是随口一说。”
将王尔德试图落井下石的石头丢了回去,季言秋再次低头,叹了口气把狐狸抱起来,耐心问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雪花顿时停下了哭声,尾巴直直指向了金发男人。
季言秋:……我就知道。
雪花自从见到王尔德之后就一直和王德不对付,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场不合——也有可能是单纯讨厌金色,毕竟雪花也挺讨厌莎士比亚先生的。
为了让“狐狸警报器”停止,季言秋不得不坐得离王尔德远了些,保持着怀抱狐狸的姿势,这才安稳地吃完了剩下的早餐。
终于摆脱了噪音攻击的管家也松了一口气,指挥着仆人将碗碟收拾好,又分别给两人递上今日份的报纸。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开的仆人,开口道:“怎么感觉异能造物的占比多了不少?”
王尔德的异能造物在行动间都会比正常人类滞顿不少,有普通人做对比就更容易看出来了。
管家轻描淡写地道出了原因:“有几个立场和忠心放不对位置的脏东西昨晚露出了马脚,被我清出去了,新的人还没能补充上来,就先用那些填上了。”
两人打开报纸的动作齐齐一顿,随即,王尔德皱着眉头询问:“就职时间分别是多久?”
“一个半个月前入职,三个夏天入职的,还有一个两年前入职的。”
“啧……还挺能藏。”王尔德打了个响指,一道黑影从地面上站起,侧头看了一眼东方人的方向,便化作了浓郁的影子穿过玻璃游向了远方。
季言秋抿了抿唇:“需要我帮忙吗?”
言灵可以于一秒钟内抓出所有卧底。
“不,不用,影子能搞定的。而且这一次抓干净了,过一段时间又会多出来……别浪费你的异能。”王尔德说道。
早晨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季言秋兴致不高地打开报纸扫了眼今天的头条,不出所料的没什么大事。他又仔细地找了找,终于在一些边边角角的位置找到了一些国际新闻。
“看来形势确实严峻起来了,伦敦日报连国际上发生了什么都不敢放上来。”王尔德在看过一遍后评价道。
季言秋皱着眉头将报纸收起:“奥地利对意大利施压得太过了。”
要知道他们并不是西西里事件的“直接受害者”,却比英国还要咄咄逼人……让人想不明白。
王尔德算了耸肩:“我猜他们的国民也觉得莫名其妙。”
虽说从异能者储备上而言,出走了一位超越者的意大利与奥地利不相上下,可对于不知道异能存在的其它国民而言,奥地利现在的做法就像失心疯了一样。”
季言秋喃喃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英国和奥地利之间,也没有远到哪里去。不,应该说整个欧洲几乎都是紧密相连的。想要避开战火,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那枚还放在他钱包内的骑士微章再次闪回于脑海之中,季言秋于心里默默将面见女王的事宜提上日程。
王尔德见他面色凝重,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战争的事情,宽慰道:“没事,不会这么快波及到伦敦的。”
季言秋呼出一口气,没有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知道的,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过度的担忧会让天都塌到肩膀上。”王尔德开始转移他的注意力,“让我们来聊点别的怎么样?比如说你的小说结尾?”
季言秋顿时无奈起来: “就不能换一个话题吗?”
王尔德笑了起来:“秋,你总不能一直逃避啊,故事需要一个结尾,不是吗?”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了。”季言秋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报了口咖啡,“让我再想一想吧。”
让他好好想一想,他要给“谢瑞特”一个怎样的结局。
【……
“我们还有多久?”靴子踏在雪上发出嘎吱的响声,赌徒将脸上的雪擦干净,冲着走在前方的少年吼道。
谢瑞特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同时用吼的方式传达声音:“大概一公里,我们可以在山顶歇歇脚!”
“你是认真的吗?!”赌徒不可思议地喊,“那可是山顶!”
“我学过英语,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谢瑞特理所当然地回应道,不过内容就不是那么令赌徒满意了。
“我不觉得那块地方能供我们坐下或身下什么的……这座山可没开发过!”
赌徒努力眯起眼睛去看前方的山顶,发誓那块地方绝对是尖的。
“你需要证实,不能这么直接的反驳我——我记得你有高等教育的学历,应该明白这一点。”少年不满地倒走几步来到了赌徒的身边,反驳道。
赌徒震惊地望着他:“你倒回来做什么?”
“来和你并肩说话,喊叫是很废嗓子的。”谢瑞特认真说道。
人在争吵中总是很容易忘记时间——至少对这两人来说是这样的。
登上那碎石满地的山顶时,谢瑞特左右看了看,终于肯定了赌徒的看法:“好吧,这里确实没法休息。”
赌徒靠在那根纯手工削制而成的登山杖上,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我早就说过了。”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艳红的夕阳照射在山体之上,仿佛为这尖锐的菱角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谢瑞特注视着远方的太阳,忽然说道:“赌徒先生,我发现你似乎要比从前更像是个人类了。”
赌徒抹了把脸,有点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谢瑞特十分认真地转了过来:“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在踏上这种旅途之后,你的情感明显变得浓郁了很多,不是吗?最起码还会对我直接翻白眼和说意大利粗口了。”
“我更倾向于是你把我气到撕破了所有的体面与教养。”赌徒丝毫没有领情地反讽回去。
“不,我觉得是我让你领悟到了冒险的美好。”谢瑞特煞有其事的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着说道。
“如果你说的冒险就是到处闯祸之后狼狈逃离,还要在一路上各种倒霉的话,请容许我拒绝。”
谢瑞特耸了耸肩膀,好似十分无奈般叹了口气:“嘿,承认吧,你也玩的很开心的……这里的风景可真不错,对吧?”
夕阳照耀下的世界就像是被承载了回忆的旧胶片,光是看着这有令人感动的力量了。
他又看了一会儿远处的夕阳,伸了个懒腰。
“好了,走吧。”
下山的路往往比上山的路要好走很多,赌徒一边向下走,一边向着跟在他身后的少年抱怨:“我们能从这个山上活着下来还真是个奇迹……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到了个什么地方,你究竟又是哪里找来的地图——谢瑞特?”
此时他已经跨过了雪线,身后只有一片皑皑白雪,身前则是稀疏的森林,哪里都没有少年的身影。
男人有些慌乱的四处张望起来,双手合拢呈喇叭状放在嘴前呼喊:“谢瑞特——”
呼喊声伴随着山风传了很远很远,但却始终没有回应。
赌徒接连喊五分钟,到最后嗓子实在是干哑无比才无可奈何的停了下来,胸脯起伏着盯着不远处的山顶。
怎么可能会消失呢?那家伙的运气远比他要好的多……他们连山顶都爬上去了,又怎么会折在下山的路上?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回山顶之时,一道强烈的光柱便从他的后方投射在身前的树上,随之而来的是使用他熟悉的母语的呼唤:
“喂,那边那个登山客,天都要黑了,快点过来!”
男人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带着一条猎犬的守林人手中拿着远光手电筒,又朝他挥了挥手。
“前面有登山客休息的木屋,先过来住一晚再回去!”
男人浑浑噩噩的走到老人的身边,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老人向他投来了有些疑惑的目光,“这里是意大利的多洛米蒂山,你刚从山上下来呢,怎么会不认得?”
“可这里怎么可能会是多洛米蒂山?”赌徒如同犯了歇斯底里般朝老人挥舞着手上简陋的登山装备,“我不可能凭借着这种东西翻过阿尔卑斯!”
老人望向他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惊疑,犹豫着点了点头:“确实,简陋的就像是原始人编制的。”
“这就对了!所以我不可能翻过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就突然来到了阿尔卑斯山脉!”
男人发泄完心中的情绪,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几乎是恳求般向着老人问道:“你有看见我身后跟着个少年吗?大概16岁,拿着和我一样的登山杖。”
老人似乎已经在心中认定他的精神有些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他的疑问:“没有,这条路上我今天只看见了你一个登山客。”
赌徒顿时失魂落魄起来,恍恍惚惚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一般跟在老人的身后,死死盯着手中的登山杖,开始怀疑起先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
那些少年亲手制作的工具都还完好无损的在他的身上没有消失——可是,少年呢?那个将他的名字所赢走、拉着他开启这场旅行的少年呢?
他仿佛直接从他的世界里蒸发,就连那个被赢走的名字,在赌徒接受治安局的身份调查时也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场旅行就像是他人生中的一个例外,只是短暂的一个支线,完成过后,他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人生轨迹之中。赌徒没什么变化,只是不再那么爱踏入赌场之中,言语也比先前更加直接。
他按部就班的继续向前走,只是在路过每个港口与车站之时,都会忍不住想起少年的脸庞,以及他口中有关于旅行与冒险意义的“道理”。
他并没有刻意的去寻找少年的踪迹,或者是潜意识里告诉他:如果少年不想被他找到,无论如何他也是无法见到对方的。就这样,时光在他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在他的脸上雕刻下纹路,路过的港口以及车站也依旧没有出现少年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闲来无事的他莫名升起了去酒馆看看的念头,刚推门走进去,就听到了几乎能响彻整个大厅的、熟悉的声音。
少年依旧是那张稚嫩的面庞,手里是酒馆老板友情提供的无酒精饮料,正在对着一帮上了头的酒鬼侃侃而谈:
“我真的曾经有过一条船,那艘船的钥匙都已经到我手上了……在海上的那些日子是你们想也想不到的惊心动魄,可我都熬过来了。”
酒鬼们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你这小鬼都还没成年吧?吹牛吹的这么大,也不怕以后给自己闹个大红脸。”
少年倒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的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
“说不定我说的是真的呢?说不定我真的曾经是个非常伟大的冒险家呢?”
少年望了过来,朝着呆立在门口的老人遥遥举起酒杯:
“那边的先生,可以为我做个证吗?”】【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