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是王尔德啊,那没事了 ——虽说没有狐……
在稿纸的最后写下“END”, 季言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看向了不远处的挂钟。
下午四点,还早,应该可以去一趟出版社。
在心中简略的估算了一下王尔德的庄园与出版社所在街道之间的距离过后, 季言秋果断选择了呼叫可靠的管家先生来为他分派一辆车。
庄园里的异能造物有很多, 可以脱离王尔德的命令独自运作,但管家还是提前跟王尔德打了个招呼。
于是乎, 等二十分钟后季言秋来到门口, 透过车前窗看到的司机便是急匆匆从画室里头出来的王尔德老爷。
“……奥斯卡,我只是去送个稿件而已。”季言秋颇为无奈地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自家恋人, 敲了敲车窗示意王尔德看过来。
王尔德在摇下车窗后的下一秒就抢先开口:“我知道, 亲爱的,你只是去进行一项用时极短的活动, 但我实在是很无聊,麻烦给你的奥斯卡一点自由活动的机会好吗?”
说完, 他还用那双闪着光的灿金色眼睛注视着东方人。这一招简直是屡试不爽, 季言秋很快便败下阵来,举双手投降做出了退让。
“好吧, 我还想着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你呢。”毕竟就连上一次一同出行王尔德也是让司机来驾驶,这一次反而亲自上阵了。
而且……他们上一次去时钟塔时坐的是这辆敞篷跑车吗?
季言秋望着眼前这台颜色低调但款式却一点也不低调的敞篷跑车, 开始犹豫起来。
虽说他们两个都是异能者, 并不惧怕这一点寒风, 可大冬天的开敞篷跑车真的好吗?
还没等他开口发问王尔德为什么要挑选这一辆车, 后座的车门便已经自动弹开,以最简洁明了的方式邀请他坐上后座。
先前没怎么接触过这一类车的季言秋顿时感到了几分新奇,暂时将自己的问题放在脑后,坐上了后座。
王尔德在确定他已经系好安全带后便启动车子, 踩下了油门。或许是担心东方人不太适应过于狂野的驾驶方式,王尔德这一路上开得很稳,速度也控制在正常的范畴之内,倒是与这辆敞篷跑车的外表极其不相符了。
此时正是街道上的人流高峰期,二十世纪末的敞篷跑车依旧是财富的代表之一,更何况在冬天开敞篷跑车实在是罕见。在保持着匀速开过街道之时,季言秋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
说实在的,王尔德庄园车库里头适合出行的车有不少,可王尔德偏偏选择了这辆过分引人注目的敞篷跑车……不会是想暗戳戳地宣誓主权吧?
季言秋望着橱窗外掠过的街道,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好笑。但一想到先前在钟塔侍从内部论坛里头看到的那个帖子就笑不出来了。
想必今天晚上过后,那个已然连载了许久的情感八卦点将会迎来完结。
而事实证明,王尔德这有些幼稚的举动确实起到了向熟人公布两人关系的效果——当季言秋拉开车门从跑车上下来之后,对上的就是出版社一位有些面熟的编辑震惊的眼神。
季言秋装作没有察觉出对方震惊与好奇参半的眼神,向着他友好的点了点头,走上了前往出版社的台阶。
布莱克编辑的工位非常好认,就在一进门右手边的靠窗位置,桌上还摆着《贝蒂小姐》每一版的印刷样书。听到脚步声,正在电脑上忙碌的布莱克编辑抬起头来,再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后顿时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惊喜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莱芬耿尔先生,您终于过来了!”
季言秋被他这过分热情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任由激动的编辑抓住了他的双手,疑惑的问道:“嗯……倒也没有很久吧?”
他上一次过来应当是一个月前?作为一位还在创作阶段的作家来说,一个月来一次出版社都算是频率高的了。
然而,他完全忘却了自己从巴黎回来后便再没有联系过自己的编辑、而且还在昨天没有任何前兆的突兀搬家。再加上他为了避开钟塔侍从的监控而直接将时钟塔分配的手机锁进柜子里头,布莱克编辑可以说是根本联系不上他,差点就要绝望到跑到警察局去报案了。
寻找作家许久未果的编辑先生眼含着热泪将自己这几天来的经历与感受一一道出,而季言秋则是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没办法,他要搬去王尔德家属于是突如其来的决策,走的时候只有那时与他呆在一块的果戈里知晓,其他人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去告知,自然也就没有通知到布莱克编辑先生。
但这也提醒到他了,既然他现在已经搬到了王尔德庄园,那也得与好友们说一声才行——虽然在情报组里的简.奥斯汀以及伍尔芙应当是早就知道了。
在编辑先生稍微冷静下来后,季言秋将自己的双手轻轻抽了回来,转而从自己的文件袋里头拿出了一沓稿纸。
“这是《赌盘》剩下的部分,排列顺序有些混乱,麻烦你们帮忙整理一下了。”
布莱克赶紧将稿纸接过,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在他手里的不是一本还未出版的作品,而是碰一下就会碎掉的古代文物。
由于季言秋这一次提供的稿件实在是太多,布莱克编辑没有办法在短时间之内就浏览一遍,因此便将稿纸暂时修整好放在抽屉里头,给季言秋递了一张纸与一支笔。
“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全部看完,而且也得给主编浏览一遍……还请莱芬耿尔先生您将新的联系方式以及地址写在这张纸上,不然我就真的找不到您了。”
季言秋接过纸和笔,动作流畅的写下了王尔德家的座机号码,在地址上停顿了一下,还是写下了庄园的地址。
“好了。”季言秋将纸递回去,又补充道,“一般而言,我在下午会比较有时间,你可以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来找我。”
“是的,当然没问题。”布莱克编辑将那张让他脱离寻找自己负责的作家的魔咒的纸接过,目光在那格式与众不同的地址上停住了。
这个地址、这个格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郊区那边的贵族庄园吧?
他又忽然想起了先前那位一直对莱芬耿尔先生情有独钟的金发贵族,顿时将一切都联系到一起,一种莫名的担忧油然而生,再次双手抓住了东方人的手。
“莱芬耿尔先生,就算组建了新的家庭,也要继续写作啊!”编辑先生如此真挚的说道。
季言秋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尴尬的回应道:“呃……我会一直创作下去的。”
话虽如此,布莱克编辑的眼中依旧留有几分担忧,过了几秒钟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十分兴奋的提议道:“要不,您下一本的创作母题便是爱情,如何?”
季言秋:“……我认为不如何。”
他的第一段恋情才刚刚开始了两天,根本不足以他构想出一个足够打动人心的爱情故事。
被拒绝的布莱克编辑也并没有气馁,而是再次说道:“您可以以后试试,爱情毕竟是久盛不衰的经典题材,我相信以您的水平,一定也能创作出十分出色的爱情故事。”
季言秋使用了万用的敷衍大法:“也许吧,借你吉言……我想我得走了,我的恋人还在楼下等着我。”
布莱克编辑立刻便将手松开,有些愧疚的说道:“噢,抱歉,我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些,打扰你们约会了。”
“不,我们没有在约会。”季言秋无奈地摆了摆手,但也没想再解释更多,简短地道了个别就转身朝楼下走去。
出版社门口,王尔德靠在车窗上,一直注视着出版社的入口,看到东方人的身影后顿时眼睛一亮,将自己的墨镜推了上去。
“秋,事情解决了?”
季言秋坐上后座,点了点头:“算是吧,已经将稿件交出去了,还得等待编辑浏览。”
“那具体出版应当还要一段时间……秋,我认为这一次你可以考虑举办签售会,上一本没有签售会可是让很多读者失望了。”王尔德踩下油门,保持着与来时差不多的速度稳稳向前开动。
“签售会?这个我倒是有想过。”季言秋将围巾重新围到脖子上,将身子转向车窗外,眼神略微放空。
在上一本发售时,原本出版社也是准备了签售会,可无奈他需要去西西里出任务,便暂时搁置了,商量好了等他从西西里回来之后再继续举办。结果过了短短一周的时间,活蹦乱跳过去的作家先生回来就进了医院里头,签售会自然也就举办不下去。
不过这一次可能也要让出版社失望了:他在半个月后便要离开伦敦,自然也无法举办签售会。
总不能让出版社在华国那边也成立一个分部吧。季言秋在心中半开玩笑的想道。
冬天的落日总是要比夏天来的更早,明明出来之时太阳还悬挂在山峰之上,等他们从出版社返回,太阳依然有一半都沉入了地面,剩下来的上半部分向大地挥洒着余晖。
季言秋望着逐渐被拉长的影子,拉下围巾呼出一口热气,看着白雾迅速飘到自己的身后消散开来,有点愣神的望着窗外的景色。
不知是不是王尔德有意选择,回去的路与来时并不相同,不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而变成了贴近郊区的空旷马路。昨天才下过雪,两边的森林之中还有些残雪没有完全消融,隐隐约约的点缀在树与树之间,夕阳的光辉在雪上晕开,也算是冬日中独特的一抹色彩。
“沿着这条路一直开,可以到达海岸吗?”季言秋突然问道。
“可以,但我没这么试过。”王尔德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过于突兀,而是十分自然的回答道。
季言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重新靠回了椅背之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下次去看一看吧。”
“海吗?”王尔德问道,“冬天的海?”
季言秋点点头:“冬天的海。”
冬天里的海与夏天的海是不一样的,似乎在冰雪与寒风的衬托之下,就连海浪都变慢了不少。可正是如此,冬天的海才能承托住更加久远的记忆。
而且,等到夏天,他们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看海了。
季言秋相信着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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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庄园里用完晚餐后,季言秋特地将雪花抓到了自己的怀里,认真叮嘱:“今天晚上可不能再挠门了。”
白狐狸甩了甩尾巴,以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叫了一声,但这段时间内已经见到过无数次小狐狸两副面孔的季言秋并没有被他所欺骗到,抓住狐狸晃了晃。
“一定要听话,不然我就写信和蒲先生告状,知道了吗?”
雪花不满地啾啾叫了两声,似乎是非常不赞同东方人一言不合就叫家长的做法。但季言秋认为他的做法非常妥当,得到了狐狸不情不愿的保证后便将它放了下来。
“好了,雪花今天晚上应该是不会再来吵你了。”解决了问题源头的季言秋对自家恋人无比轻松的说道。
王尔德盯着雪花的背影,知道自己应当为摆脱噪音烦恼而感到开心,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就是笼罩着淡淡的遗憾。
“多亏了有你,秋。”
“我有时觉得我们的相处方式真是奇怪,明明是情侣却还这么客气。”季言秋笑着说道,走上前去在自家恋人的脸颊留下一个吻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在门前朝他挥了挥手。
“晚安。”
王尔德抚摸着东方人方才吻过的脸颊位置,也同样笑着挥了挥手。
“晚安,好梦。”
好吧,不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王尔德老爷在心中如此说道。
于是在接近入睡之时,季言秋于半梦半醒之中感受到身下的床垫传来了微动,随即就是有谁将一床被子铺开的声音。被睡意所侵蚀的大脑不出三秒钟便得出了爬上床的人是谁,很快就解除了警惕,继续自己的入睡进程。
是奥斯卡啊,那没事了。
——虽说没有狐狸挠门,但两人今天还是睡在一块呢。
第92章 你要离开了? 生气的伍尔芙与简
等待出版的过程对于作者来说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但季言秋到了这个世界来之后倒是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毕竟他往往前一天交稿,第二天便能收到出版社的电话。
“日安,季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主编, 从背景里头的杂音来看, 对方应当是在会议室的外面。
“日安。”季言秋从管家的手里接过电话,说道。
听筒里传来了细微的翻过纸页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主编将手中的电话放到桌上的清响:“您的新书我已经浏览过一遍了……非常出色的作品, 恭喜您又拓展了一个新的写作领域。”
听到过稿之后,季言秋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就连站姿都略微放松了些, 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多谢,但我认为我还称不上是拓展了新的写作领域……毕竟在创作这本书时, 我也感受到了我的诸多不足之处。哪怕是让我再写一本相同题材的书,或许也没有办法比这本书的水平更好了。”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 只有真的有信心认为自己可以创作好下一本同题材的作品, 才能称得上是拓展了自己新的写作领域。
季言秋是真的这么想的。像这种冒险类的故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过陌生,在创作之中卡壳的次数比他先前所有书都要来的多。如果可以的话, 他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主编在那头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好吧,看来这个世界上又将有一批读者感到遗憾了。”
季言秋轻声笑了笑, 问出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大概要多久才能正式出版?”
“我说不太准, 最近版号批准的频率有些奇怪……不过保守估计, 下个月底之前就能拿到版号了。”
下个月底之前啊……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开始在心里默默斟酌起要怎么构思语言来通知主编先生自己半个月后可能要回华国的消 息。
既然他已经交付了稿件,就算是远在大洋彼岸,出版社也是能顺利的发行他的新书的,就是一些配合宣传的活动没法进行——就比如说主编心心念念的签售会。
他不确定在他离开之后英国政府是否还能同意他的入境申请, 毕竟无论是华国态度强硬的将人要回,还是他解除了先前从来没有人能够自行解除的【1984】、甚至伤到了乔治.奥威尔,无疑都狠狠地打了英国政府的脸。
而且单从他个人的意愿上,他也并不是很想再回到伦敦了……
“主编先生,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您。”在思索一番后,季言秋终于构思好了自己的语言,特地放柔了自己的声音说道。
主编应当是还在整理着手上申请版号需要的资料,在回答他这句话时那一头依旧传来着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哦,您请说吧。”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我在半个月后即将回去华国,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伦敦。”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仿佛是被人摁下了暂停按钮。过了好一会儿,听筒里才再度响起主编先生有些恍惚的声音:“您说什么?”
“很抱歉现在才通知你们,但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定下的时间……因为某种原因,我今后应当不会再回到伦敦,甚至是英国境内。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交付的稿件依旧可以正常出版,以后也会优先将作品投递到你们这里。”
主编在电话那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反问:“您是说真的吗?半个月……我和布莱克还以为您要在英国定居。”
季言秋颇为无奈的解释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英国长期定居下来,只不过前段时间才联系到了华国的大使馆。”
话都这么说了,主编也不好开口挽留,只能用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声音给出了有些干巴巴的祝福:“恭喜您得以重返故乡,希望您以后也可以多多考虑与我们出版社合作。”
“我会的。”季言秋非常认真的给出了承诺。
这并不是敷衍的话,而是季言秋真的是这么想的。这家出版社虽然规模不大,但里面的员工都非常热情且勤劳,而且从来都不会拖延出版时间,只要版号一批下来便会开始筹备印刷工作。如果他以后还需要进行国际出版的话,肯定还会选择这家出版社。
得到了承诺的主编先生声音听上去好了许多,但还是有几分恍惚:“感谢您的信任……那么我们就先不打扰您了,等进入印刷阶段之后会再次通知。”
“麻烦你们了。”
季言秋挂断电话,忍不住摇了摇头。
作为在现实世界里也与自己的编辑关系不错的人,他非常清楚一家出版社失去有长期合作关系的知名作家是多么大的打击。
早知如此,他当初还不如不签署那份长期合作的合同。
但现在说这些话也没有意义了,季言秋又在心里为出版社道了个歉,刚想上楼回到书房,便听到电话铃声又开始响了起来。
怎么突然又有电话?季言秋左右看了看,试图找出管家先生的身影,余光撇到了来电显示上的数字,目光顿时停在上面不动了。
这串号码……似乎有些熟悉。季言秋又认真看了一遍,终于与记忆里头的几个号码对上了号,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果不其然,那头传来了简.奥斯汀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简.奥斯汀,请问季言秋在吗?”
“简,是我。”季言秋回答道。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即便是简.奥斯汀狂风骤雨般的提问:“言秋,你还真的搬到这里来了?你和王尔德之间的传闻是真的吗?为什么是你接听电话?他们家的管家呢?”
“停停停,简,你的问题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先回答。”季言秋被这一长串的英文单词攻击得脑仁疼,赶紧叫停。
简.奥斯汀语气激动:“这可不怪我,想想你这几天一直都没跟我们联系,我们能得到的消息就只有你莫名其妙被升了职,然后又莫名其妙请了长假,紧接着乔治.奥威尔先生又突然宣布自己不再接受任何面见……我真的都快担心死了!”
就连季言秋现在已经搬到王尔德庄园里的消息也是情报组的下属以重要情报的方式汇报到她们的邮箱里的,不然她现在连这个电话都打不过来!
季言秋非常心虚地拿手指绕起了电话线:“你先听我解释,我并不是故意不跟你们联系的,而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复杂……”
“可你从十年后的世界带回来的那个白发俄罗斯人都知道你的消息,我们却不知道!”简.奥斯汀在电话那头可以说是吼叫出来似的谴责道,“天知道我去敲响你家的家门出来的却是那小子时我心里在想什么——我还以为钟塔侍从直接把你的房子给收回了!”
“不,这是不可能的,毕竟那间公寓本质上是罗素先生的所有物。”季言秋弱弱的更正了她话里的漏洞。
“哦不,言秋,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发泄了一通的简.奥斯汀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在电话那头做了个十分明显的深呼吸,“我只是想说,最起码在脱离了危险之后跟我们报个平安,好吗?”
季言秋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友人话语中毫不带掩饰的担忧,以及一丝轻微的自责。看很清楚这一点自责是来源于什么:来源于简.奥斯汀作为钟塔侍从的一员,自己的组织对友人造成了伤害,自己却没有办法帮上一点忙这件事。
“我目前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季言秋动用了一些异能,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安抚的效果,“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的话,可以来王尔德庄园找我。”
简.奥斯汀犹豫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声音微弱了些:“可是……我们可以去吗?”
她敢直接打电话过来就是因为通讯设备的监听工作是她在负责,那么她自然可以以权谋私扣下这一份录音,但其他方面的监视却不是她能够干涉的了。
“为什么不行?你当然可以来了。”季言秋十分轻松地说道。
他已经与钟塔侍从撕破了脸皮,目前正属于谁也不敢动谁的僵持状态。他与几位友人的关系早就在钟塔侍从内部的档案里躺着了,友人之间见面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而且,虽说乔治.奥威尔目前处于休养状态,但【1984】依旧在正常运行,也根本不用担心钟塔侍从的几人会被他说服着离开英国。
但这一切都是简.奥斯汀所不知道的,高层的情报封锁做的非常完美,她所知道的只有季言秋请了长假、暂时脱离钟塔侍从这一件事,因此语气又加重了些:“你或许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现在的你正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要是我和伍尔芙光明正大的去到你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只会让你被监视的力度更大!”
说到最后,她的尾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没有人会比她更加清楚钟塔侍从对付不愿意配合的异能者的手段,在日常相处之中,她一直表现出不喜欢狄更斯的样子,成天与对方作对,又何尝不是因为被对方强行带回来之后留在心底那挥之不去的恐惧?
她一直在害怕着这里,害怕着那座冰冷的塔楼……也同样害怕着,她的朋友会落入比她更加糟糕的处境之中。
东方人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时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简,我向你承诺,我已经安全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贵族小姐不甚明显的吸鼻子的声音,从见面开始都一直表现出无惧无畏模样的简.奥斯汀终于流露出了内心中埋藏极深的软弱。
“等我和伍尔芙过去见你之后,你需要当面再向我们保证一次。”
虽然知道对面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季言秋也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会的。”
——————
等季言秋被管家先生叫下来,在客厅里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位友人之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发自内心的发出了感叹。
“你们直接翘班了?”
说完之后,他还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头的挂钟,确定上面的指针指向的依旧是上班时间。
伍尔芙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正在双眼放空的看着前方的墙壁,听到东方人的声音后转过头来,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笑容。
“言秋。”少女面无表情的呼唤道,“你来啦。”
季言秋过去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加快了些。以他和伍尔芙相处的经验来说,伍尔芙绝对是在生气。
当然,伍尔芙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算是最后一个知道季言秋搬来与王尔德住的人——狄更斯不算,他从罗素那里知道的。
俗话说的好,平日里情绪波动越小的人在真的生气时反而是最可怕的。季言秋有些无助的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简.奥斯汀,贵族小姐双手环胸,非常无情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解决。
季言秋现在是真的有些怀念狄更斯的存在了,最起码他还能说几句话来活跃一下氛围,不至于让他一边硬着头皮绞尽脑汁的构想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少女的脸色。
“伍尔芙,好久不见。”
伍尔芙小声的“唔”了一声,随即拍了拍她身旁空出的位置。
“坐到这里来吧。”
季言秋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去,十分听话地坐到了伍尔芙的旁边,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少女在他坐过来后,原本有些失焦的瞳孔又重新凝实,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简.奥斯汀非常有眼力见地挪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为他们两个腾出交谈的空间。
其实她也应该加入谴责的队伍之中,只不过昨天的那一通电话已经基本将她心中因为过度担忧而积攒的怒气给消耗完了,于是倒是还有心情坐在一旁看热闹。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过了许久,伍尔芙才开口,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要离开了?”
第93章 与友人的对话 “祝你平安,祝你自由………
“……”
季言秋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然收紧, 有些怔愣的转过头去望着少女。那双永远空灵、如同无机质物体的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他的身影。
伍尔芙与他对视,再度发问道:
“你要离开伦敦了,对吗?”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简.奥斯汀将头扭过来, 嘴唇翁动, 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还是将嘴闭上了。
过了许久之后, 客厅里头才响起了东方人有些钝涩的声音:“嗯。”
他不会去问为什么伍尔芙会知道这件事, 情报组的王牌如果想要了解某件事情,任何手段都防不住。更何况, 他也根本没想着藏。
他本以为伍尔芙会生气、会质问, 但少女在得到了答复之后只是轻轻的“唔”了一声,紧接着便情绪极淡的点了点头。
“你能回去真是一件好事。”
季言秋一愣, 目光追随着伍尔芙离开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那双淡色的眼瞳之中窥探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情绪。可很遗憾的是, 如果能被轻易看出来的话, 伍尔芙也不是伍尔芙了。
可反倒是这轻飘飘的反应,才让季言秋心里没有了底, 纠结了好一会儿后才忐忑不安的开口:
“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伍尔芙十分直接地反问回来,微微侧过脑袋。
季言秋抿了抿唇:“我突然就说要离开伦敦, 而且以后有很大概率都不会再回来……你们不生气吗?”
在场的谁都知道, 季言秋一旦走了, 还能再踏入英国境内的可能性已经几乎是渺茫。而作为情报组手中好用的两张牌, 伍尔芙和简.奥斯汀也绝对没有随意离开伦敦的机会。也就是说,半个月之后,他们就连见面都成了一种奢望。
至于信件?先不说身处在钟塔侍从里的两人本身与外界的任何通讯都会受到监视,季言秋回到华国之后, 必定会在华国的异能组织挂名,到时候信件能不能送进英国本土都是个问题。说不定寄到一半,就会被军情六处的人给截胡。
而没有任何维系的友谊又能维持多久呢?
坐在一旁的简.奥斯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似乎也是被点出了自己内心之中的想法。伍尔芙瞥了一眼她,语气依旧与方才一样平淡。
“所以呢?你能摆脱禁锢回到自己的家乡,这难道是件坏事吗?”
望着东方人于一瞬间微微睁大的棕色眼头,伍尔芙坚定不移地说道:“我会生气的事只有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去达成某个目的,又或者是轻易的错信他人……你想要回到你的祖国难道是件错事吗?”
季言秋嘴唇翁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难以开口。有一块无形的东西梗在了他的嗓子眼里,让他没有办法将声音传递出来。以往生活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因为心中的情绪满溢了出来,才让他没有办法轻易的将句子说出。
伍尔芙似乎从他的神情之中看出了什么,身子前倾了些:“既然你没有错,那我又为什么要生气?倒不如说,我应该为了你能重获自由而感到高兴。”
她在说这话时,眼睛里是真的闪烁着欣慰与喜悦,并不是含着怒气还要装作表面上一派和气的样子。季言秋这才想起来,伍尔芙也是【严格管控名单】上的一员,就连想要踏出伦敦都需要层层审批。
【墙上的斑点】使用过度后会让人注意力涣散、头晕目眩甚至是严重的脏器不适,被钟塔侍从禁锢于伦敦之中的伍尔芙没有拒绝的办法,久而久之,眼睛里的颜色也在逐渐褪去,逐渐变成了无机质的冰冷颜色。
她怎么会不明白重获自由的欣喜呢?倒不如说,看到友人能够摆脱时钟塔,她会比谁都高兴才是。
伍尔芙真正生气的点,在于季言秋过于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简直就像是将自己的命都全盘压注上去。
客厅里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伍尔芙将自己怀中抱着的东西翻转过来,露出一张季言秋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到的脸——
“狄更斯……?”季言秋看着电子屏幕里头属于狄更斯的脸,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不太确定的认真打量着那块电子屏幕,扭过头去问简.奥斯汀:“这是视频还是别的什么?”
“是实时通话。”屏幕里传来了狄更斯有些失真的声音。
季言秋眨了眨眼睛,是真的没想到伍尔芙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让狄更斯到达现场。
看对面的背景,狄更斯应当是在休息时间。虽说是时钟塔的研发部出品,但当前这个时代的摄像头像素水平还有待提高,只能看得出大概是在酒店里头,其余的就没法从过高的噪点里头分辨出来了。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现在是在哪?”
看背景的装潢风格来说,狄更斯应当已经从西班牙离开了。
“我现在?”屏幕中的画面晃动起来,紧接着便对准窗外,“我现在正在智利呢,还真是有够远的。”
“智利?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季言秋心中充满了疑惑,问道。
镜头就是晃动了一下,应当是狄更斯拿着相机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谁知道呢?说实在的,我之前真的很少来南美洲这边出差……不过你倒也不用担心,我总归是能回去见你最后一面的。”
季言秋被他这个用词说的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半个月之后就要病逝了一样。”
“可不能这么说,有些时候从嘴里说出去的话会倒过来在身上灵验的。”狄更斯非常严肃的制止了他的话。
这些简短而又诙谐的对话很好的驱散了方才过分凝重的氛围,刚刚一直没敢开口说话的简.奥斯汀松了一口气,放在裙子上收紧的手也重新放松下来,说道:“虽说我们也没什么信仰,但有些事情还是信一信好了。而且不是有句古话吗?年纪大的老人会拥有常人没有的智慧,狄更斯应该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大的那个了吧?”
“我怀疑你想说我是最老的那个。”狄更斯在屏幕里头幽幽地出声。
“这是事实,不然我们都掏出驾驶证来看一看,就会发现只有你的出生年份第三位数字是六。”
这场对话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他们聚在一起时那种轻松的感觉,两个嘴毒的人在互相嘲讽对方,至于伍尔芙,则是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一句平淡无奇但又攻击力十足的话语。季言秋一般充当着整体事件导火索的身份,在乱成一锅粥之后忍无可忍的制止。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季言秋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掩着自己上扬的唇角侧过头去,正好看到了沙发上少女也同样微微扬起的唇角。
闹够了之后,话题又回到了正途之上。简.奥斯汀非常认真的思索片刻后提议道:“要不和之前那样,办一个送别派对?”
“到时候钟塔侍从一抓就可以直接抓一窝是吗?”狄更斯觉得这个提议不怎么样。
简.奥斯汀不满的撇了撇嘴:“那还能怎么样?我们去机场或者码头送别不是更显眼。”
而此时,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伍尔芙也发表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以申请外派吗?到东亚那边的小国,或许可以在外交工作里头碰面。”
“那可还真是迂回且辛苦……”季言秋汗颜道。
就为了与身在海外的朋友见面就自请外派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思来想去一番,好像以后就有机会见面的场景就是各种外派工作,这么一算,就只有狄更斯见面的次数最多。简.奥斯汀抓住抱枕往电子屏幕上打了一下,抱怨道:“怎么钟塔侍从就不能实行轮班制呢?让你也留守一下,把我们派出去多好。”
狄更斯装模作样的躲闪了一下:“这种抱怨你直接跟罗素说啊,我们又不是一个部门的。”
伍尔芙慢吞吞的眨了眨眼睛:“既然都没什么好主意,那就趁这段时间多见见面好了。”
如果以后不能再见面的话,就趁这半个月的时间留下足够多的回忆。
简.奥斯汀的眼睛顿时亮了:“好主意啊!要不我们在庄园里头住下吧,时钟塔那边也很好糊弄,就说是方便监视就好了!”
反正她们本身就是情报组的重要干部,根本没有人敢来找她们要新的情报。
她们两个在那边一拍即合,可季言秋却是被狠狠的震撼住了,赶紧叫停:“等等等等,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了。”伍尔芙用她坚定的眼神无声的说明着这一点。
简.奥斯汀双手环胸:“你就放心吧,王尔德庄园里头有几间房间我们情报组一清二楚,再拉来两车人都绝对住得下。”
“这好像不是住不住的下的问题……”季言秋无奈扶额,想到王尔德平日里与他相处的黏糊劲,觉得只要他敢点头答应下来,王尔德下一秒就敢爆炸给他看。
刚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就连睡觉都想要粘在一块呢,怎么还能容忍突然多出来两颗闪亮的大电灯泡?别说王尔德了,季言秋本人其实也隐隐接受不了。
在进行了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之后,简.奥斯汀与伍尔芙成功答应后退一步,选择今后周末休息时过来短暂居住一天。
在定下这个安排时季言秋还向门口的管家投去了询问的眼神,意思是让管家先生帮忙去问一下王尔德,结果得到了一分钟之后就火速出现在门口的王尔德老爷本人。
简.奥斯汀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假笑,说话时隐隐有后槽牙摩擦的声音。
“呀,这不是王尔德老爷吗?怎么还过来了?”
王尔德只假装听不出来这话语里的敌意,先是走到了季言秋的顺便坐下,悄无声息的手臂上抬揽住了自家恋人的腰,随后才回答道:“这里是我的庄园,你们也是我的客人,我过来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
季言秋实在是没想到他会过来,甚至忘记了把王尔德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给拍下来:“你不是在画室里头吗?”
王尔德在季言秋需要处理一些私人事务之事便会非常识大体的把自己关进画室里头画画,非必要情况是不会过来打扰的,除非是管家告知他有必须出面的场合。
“现在不正需要我出面吗?”王尔德用气音小小声说道。
他们这幅窃窃私语的亲密样子正好印证了这段时间里钟塔是从内部论坛的讨论并非是空穴来风,简.奥斯汀脸上的笑容更僵了,恨不得自己能够像狄更斯那样直接从这边的沙发瞬移到那边去。
言秋居然真的答应了那个家伙……真是太难以置信了!
与已经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的简.奥斯汀不同,坐的更近的伍尔芙反而表现的十分平静,目光淡淡的下移,瞥了一眼王尔德放在东方人腰间的手:“言秋,你已经选择了他吗?”
季言秋用手肘隐蔽地抵住了王尔德的小腹将他推开,脸上挂着与平时并无差距的温和微笑,点了点头。
“这样啊。”伍尔芙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对两人的恋情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直接开口道,“如果以后需要我们帮助的话,我会尽我的一切出手的。”
王尔德的嘴角一下就垂了下来,默默的将自己往东方人的方向又挪了些:“那估计是没有那一天了。”
还没等伍尔芙说话,她怀里的电子屏幕便传来了狄更斯幽幽的声音:“有时男人的承诺就像是沙子一样,风一吹就散掉了。”
王尔德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眯起眼睛注视着屏幕里头狄更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这么久不见,你说话还是这么讨厌。”
狄更斯倒是对他这个评价非常受用:“这样吗?那还真是抱歉。”
眼见着几人又要唇将舌战的吵起来,季言秋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王尔德推开,顺便把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也扒拉下来,转过来给了友人们一个严肃的目光。
“好了,都别闹了。”
还想再说点什么的简.奥斯汀顿时噤了声,就连隔着一层屏幕的狄更斯都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季言秋在确保这场争吵不会再继续下去后,才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为什么总感觉你们每次见面都是在吵架……简,伍尔芙,你们想要在庄园里头住不是我点头答应就可以的,这座庄园的主人是王尔德。”
王尔德小小声的在他的身后补充:“其实这座庄园的主人也有你……”
“你先别说话。”东方人淡淡地打断了他,头也没回的接上了自己没说完的话,“以及,我知道你们应当都在各种渠道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我还是想正式的通知一遍……我和王尔德在一起了。”
没有人感到惊讶,这倒是和季言秋估计的差不多。距离伦敦最远的狄更斯非常小声的说道:“如果让我在一天前接收到这个消息,我绝对会更加惊讶。”
季言秋看着他们的反应,还是忍不住有些羞耻,几乎是用气音哀叹道:“我的八卦到底已经流传多远了……”
为什么就连远在西班牙的狄更斯都能如此快速的接收到消息啊?
其实平日里也很喜欢去钟塔侍从论坛看友人八卦的简.奥斯汀有些心虚的安抚他:“大家对你们两个的结合都没有恶意,只是钟塔侍从里头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高层的情感纠纷事件了,所以大家一时之间都有些激动。”
毕竟这可是超越者与准超越者之间的恋爱纠纷,还是十分罕见的三角恋,输掉的那一位还是一直在论坛里支持度比较高的莎士比亚,讨论度高就十分合理了。
当然,如果下一次被爆出新恋情的是阿加莎或者说是柯南.道尔,钟塔侍从的内部论坛绝对会比这一次更加精彩。
季言秋当然知道众人聊八卦是不带有恶意的,可过薄的脸皮还是不受控制的感到了羞耻。他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下来,扭过头去对着王尔德问道:“所以,你有意见吗?对于伍尔芙和简想要周末在庄园里暂住的事情。”
王尔德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你也是庄园的主人,想要谁住下来不需要问询我。”
既然这样,季言秋也就答应了友人的小小要求。虽说后面也许还有机会能够再次见面,可未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得到了入驻批准的伍尔芙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明显了些,不顾狄更斯在屏幕那头“那我呢?”的抱怨,将手中的通讯设备收了起来。
“那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你了……后天见。”
“后天见。”季言秋笑着向她点点头。
王尔德巴不得她们赶紧离开,十分积极的站起来就要送客。只不过让他遗憾的是,简.奥斯汀还是一副有些话要说的样子,坐在沙发上屹立不动。
伍尔芙回头看了一眼简.奥斯汀,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王尔德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王尔德也隐隐察觉到简.奥斯汀想私底下交代点事的想法,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带着伍尔芙往门外走。
客厅门被关闭,客厅里头就只剩下了季言秋与简.奥斯汀两人。在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简.奥斯汀望着花园里头哪怕是冬日里也盛开的花朵,有些纠结地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言秋,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选王尔德吗?”
说完之后,她似乎也感觉自己的表达有可能误解的地方,赶紧又补充了两句:“当然,我不是说你的选择不好,而是在我心里头,其实你一直都像是不会选择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王尔德还是莎士比亚。”
感情这种事永远都是旁观者清,简.奥斯汀作为季言秋来到伦敦之后第二个与他认识的人,可以说是见证了他与两个金发男人感情发展的全过程。
也许季言秋自己感觉不到,但异能力与情绪有关的简.奥斯汀却是很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季言秋的所有情感在一开始时都像是轻飘飘的蒲公英,看上去好像能抓得住,但其实无论多努力的去够,他都始终与你隔着微妙的一点距离。
这也是为什么简.奥斯汀认为季言秋不会接受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想要抓住他太难了。东方人和整个世界都有着一层无形的薄膜,在潜意识里便释放着要与世界分隔开来的讯号。只要有人试图向他靠近一步,东方人就会胆怯的向后退两步。
或许他认为自己不属于这里。有时候简.奥斯汀甚至会产生这种想法。
所以在得知季言秋答应了王尔德的告白时她才会如此惊讶:在她心里追求的方式过于笨拙的王尔德居然真的抓住了那片飘飘晃晃的蒲公英。
她是真的很好奇,王尔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季言秋微微睁大眼睛,似乎也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低下头来,认真的思索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或许是因为,他和我一样都不明白爱是什么。”
王尔德表达爱的方式笨拙的像只鸭子,可他示爱的目标又正好是个对爱一片迷茫的人。
两个笨拙的人在一起,就连写下的每个标点符号都是发自内心的吧。简.奥斯汀突然就释怀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向着东方人走去。
“好吧,其实硬要我选的话,我会选择支持王尔德……最起码他看向你的眼神是真的。”
简.奥斯汀走到友人的身前,俯下身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想选择谁就去选择吧。”
被迫从自己乡下的小庄园来到伦敦的贵族小姐露出了许久未见的、温和的笑意。
“祝你平安,祝你自由……祝你的爱意永在。”
第94章 敌袭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今天晚上又下起了小雪, 庄园里的两位主人非常遗憾的 放弃了今天便启程去到海边的想法,转而双双窝在了画室里头。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王尔德一个人作画了,而是……
“我觉得我想为我自己的书画插画这个想法非常愚蠢。”季言秋望着画布上形状扭曲的图案,实在是没忍住将手中的画笔放了下来。
“别这么说, 亲爱的, 你已经很有天赋了。”王尔德宽慰他道。
他说完这话之后,季言秋自己又看了一眼画布上简直可以说是抽象的“人”, 终于无力地闭上双眼, 直接将自己又报废一份的画纸放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的有天赋是和刚刚开始学习画画的小孩子相比吗……”
王尔德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起该用什么话术来哄好自家已经开始变得焉巴巴的恋人:“别这么说, 秋, 比起很多人来说,你能试着在纸上作画已经非常好了。”
“小时候照顾我的长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向下对比。”季言秋幽幽地说道。
王尔德:“……”
他实在是想到别的方面来赞扬那一幅完全看不出所绘制的物品是什么的画作, 只能十分狼狈的试图转移话题:“或许我们今天可以换一些事做……比如说从我擅长的领域,来到你擅长的领域。”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东方人听到这句话后便偷偷眼睛睁开一条缝, 似乎已经心生了几分兴趣。
他赶紧乘胜追击:“毕竟,我们已经在画室里头泡了好几天了不是吗?我觉得我们今天可以换到这一层的另一个房间里去。”
与画室同一层的正是书房。王尔德这么说想要表达的含义已然很明显了。季言秋顿时就来了精神, 将眼睛完全睁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头似乎盛满了光。
“怎么, 你终于想起来自己有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了?”季言秋再说这话时脸上满是笑意。
王尔德眨了眨眼睛, 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其实我一天前就想要请教请教你这个故事该怎么往下写, 但你总是很忙。”
不是在忙着与大使馆那边联系, 就是在和出版社沟通有关于修改与排版的事情,一旦空闲下来就喜欢坐在客厅里头一边看雪花玩一边看书……根本就没有给王尔德任何问询的机会。
季言秋有些惊讶的微微睁大眼睛:“是吗?我还以为我这几天非常清闲。”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他不仅堕落到接近十一点才从床上起来,而且自从交稿之后就再也没有摸过稿纸, 也没有一点想要构思下一本书的念头,说是成天都在偷懒也不为过。
王尔德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充满爱惜的揉了揉东方人的脸颊:“亲爱的,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先前在华国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季言秋非常认真的纠正他:“应该说是我在钟塔侍从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在现实里头做全职作家的工作强度还没有在钟塔侍从里打半个月工的工作强度大。
“不,那在我心里已经是比【忙碌】更上一层的等级了,名称就叫做【时钟塔永不停歇的齿轮】。”金发男人也同样认真的回答。
这下轮到季言秋忍不住去捏捏他的脸颊了:“奥斯卡,你还说你不擅长写作,这种恰到好处的比喻不是用的挺好的吗?”
不仅听起来言辞优美,而且还带有英式传统的黑色幽默风格,写在书里头应当会被很多英国人所引用并进行改编,将时钟塔换成自己的工作岗位什么的。
“所以说,我们的大作家先生愿意来为你的小后辈进行指导吗?”王尔德顺势握住东方人的手腕,侧过头去用嘴唇轻轻的磨蹭对方的手心。
季言秋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触感,耳廓瞬间便被潮红所占据,触电一般将手抽了回来,目光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去看对面的金发男人。
“唔……我自然是愿意的。”
王尔德看着恋人那青涩的反应,忍不住笑了出来,凑过去牵住了东方人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手指穿进对方的指缝之间,又小心翼翼地扣紧,就像是自己握住的是这世上最珍贵之物。
“那我们就去一个更方便进行文学创作的地方,如何?”
季言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似是抱怨又似是撒娇的说道:“有时我真觉得你和情报里说的那样是个情场老手……这些小把戏可太熟练了。”
王尔德表示自己非常无辜:“演戏也只需要去提前学习一二的,我为了扮演出花花公子的样子去学习调情的技巧不是非常正常的事吗?”
“那你倒也不用将毕生所学用到我身上。”季言秋吐槽道。
话是这么说,但在两个人都是彼此初恋,而且根本不知道情侣之间该如何相处,这时候其中一位拥有着“丰富”的“技巧”还是能简化掉许多探索的步骤。最起码在外人看来,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模式已经飞快突破了青涩小情侣,一路快进来到了黏糊糊的新婚小夫妻。
书房里头有些凌乱,自从某位王尔德老爷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之后就不允许任何除了他的异能造物之外的仆人进入书房里打扫卫生。最近事情多了些,他一时忘记指挥自己的异能造物来打扫书房,也就留下了满桌狼藉。
季言秋望着那纸张与笔乱飞的桌面,挑了挑眉,调侃道:“这下你可不能说我乱放东西了。”
昨天季言秋再给大使馆写完信之后临时有事,便将写完的信纸随手放在桌面上,去处理好又卡在窗帘上边下不来的雪花后倒回去一找,那张已经写好的信纸就这么淹没在了桌上的废纸之中,季言秋和王尔德一起找了好一会儿才将信纸给找出来。
王尔德老爷试图嘴硬解释一番:“它也只是现在看起来乱而已,明天早上再来的时候它就会整洁如新了。”
“希望如此……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季言秋本来还在一边笑着一边去拿桌上的稿纸,却忽然目光微动,转身望向了窗外。
窗外还在下着细雪,将今日难得完整的月亮给严严实实的掩盖在了乌云之后。看起来细碎的雪花却很好的遮盖住了不远处路灯投来的光芒,哪怕是认真望过去也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影子。
季言秋下意识屏住呼吸,试图再次捕捉方才听到细微响声。王尔德皱起眉头来到他的身边,也陪着他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后有些疑惑的说道:“我好像没有听见什么不对劲。”
季言秋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沉吟片刻后回答道:“我现在也听不见了。”
但他很肯定的是,他刚才绝对没有听错,就是有什么东西破空升起的声音,就像是靠近烟花发射台时能够听到的动静。
“或许只是窗外飞过了一只鸟。别担心,我可以让影子出去看一看。”王尔德安抚他。
季言秋皱紧了眉头微微放松了些:“那就拜托你了。”
黑影从地面上站起,如同流水一般穿过了墙面。季言秋被这转瞬即逝的声响勾起了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瞬间没了去观赏王尔德作品的心情,反而有些凝重的一直注视着窗外。
王尔德见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思索一番后说道:“你觉得你刚才听到的声音来自哪个方位?”
季言秋回忆片刻后指向了正东方:“大致是那个方位,不过比较远……应该在庄园外面。”
王尔德点点头:“那我让黑影去周围巡逻一圈,而我们就去你判断的那个方位实地观察,怎么样?”
“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季言秋犹豫起来。
王尔德轻笑一声,毫不掩盖自己话语之中的自信:“我想,除非是阿加莎亲自来动手要除掉我俩,应该都没什么手段能一口气将一位超越者与准超越者解决。”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得小心为上。”季言秋严肃的说道。
王尔德十分乖巧的举起双手摆出了发誓的姿势,随即按下了呼叫铃让仆人将他们两人的大衣准备好。季言秋在他忙碌的空隙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看着那昏昏沉沉的道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感愈演愈烈。
……只希望这会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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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塔,顶楼。属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办公室里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不出三秒钟,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便拿起了话筒。
“这里是阿加莎.克里斯蒂,请直接告知我紧急事件。”金发女郎用比平时快上不少的语气说道。
她的来电铃声分为三种情况:一种是速度较慢的音乐,一般用于下属工作汇报或是直系下属的请假申请;一种是简单的铃声,意思是有急事要找;还有一种,就是方才响起的、如同防空警报般急促的铃声,代表着事关国家安全。
电话那头也用十分急促的语气说了些什么,在听完对面下属的叙述之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眉头紧紧皱起,有些烦躁地用指甲在桌面上划动。
“先将事态稳住,我现在就派人过去……不,我现在就过去!”
在反手将电话挂断之后,她从座位上站起,一边往外赶一边掏出自己的通讯设备给全体有空闲时间可以出外派任务的超越者发送了一条消息:
【敌袭,去爱尔兰。】
她刚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贴身秘书便拿着电话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克里斯蒂大人,都柏林政府已经失去联系!按照雷达观测的结果,爱尔兰已经动用了最高防御手段——”
“这是正常的事,【都柏林人】一开启谁也联系不上他们。交通线还正常吗?海上航线有没有被切断?”阿加莎步伐不停,手指快速在手机键盘上摁动两下,动用自己的最高权限向骑士团全体下达了留守的命令。
秘书摇摇头:“铁路与空中航线已经被截断,目前海上东三号航线还可以进入。”
“马上安排最快的船只,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去向巴黎公社发送求援!”阿加莎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
秘书并没有在落地窗前过多停留,而是快速鞠躬行礼后便来到了时钟塔的控制中心,开启了全体广播。
“请接收到消息的所有成员,爱尔兰遭受敌袭,目前已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请收到邮件的成员在20分钟内赶到东区四号码头前往都柏林进行救援。再重复一遍,请收到邮件的成员——”
她的话仅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两眼一黑向前扑倒在了控制台上。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的自黑暗中伸出,关闭了控制台的广播按钮。
“抱歉了,这位女士,希望你能拥有一个好梦。”
来者轻飘飘地留下了这句话,将已经陷入了昏死状态的秘书留在控制台前,几乎是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走廊上此时正一片混乱,所有执行秘书都从办公室里头走了出来,急匆匆的往其他部门赶。这个刚刚出手掐晕了秘书长的男人就这么慢悠悠的从人流中逆行而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男人步伐虽然缓慢,但十分有目的性的来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之前。门上的挂牌写着一行温馨提示:【暂不接客】。
很显然,这块提示板并不能阻拦男人想要进去的脚步。他没费多大力气便将门锁打开,推门走进去后毫不意外里头空荡荡的房间,来到书架前摸索了一下,终于在第三十七次尝试时听到身后的墙壁传来了机关启动的声响。
“居然还真的是书架……看来有时完全摒弃一些心理学博弈反而能更好的找到答案。”男人似乎是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露出了十分愉悦的笑容,走进了电梯里头。
电梯门缓缓关闭,齿轮转动着将电梯箱向上拉去。男人抬着头,盯着那不知从何时起被封的严严实实的通风口,居然是不紧不慢的哼起了歌。
“玛丽有只小羊羔……”
很遗憾的是,他的音准明显不怎么样,一首简单的儿歌也被他哼得七零八落,回荡在密闭的电梯箱里竟然还有几分惊悚。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头的空气也逐渐被消耗殆尽,肺部已然开始颤抖着发出警告,但男人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任由自己的心跳已经来到了最高峰时期才抬起腿来,一脚踹开了门。
不,应该说,是打开了原本就已经“打开”的门。
“叮——”电梯正常到达的声音响起,电梯门向两边敞开,露出了后方冷冰冰的场景。
“乔治,我的老朋友,我可真想念你的幻境。”
被他热情招呼的乔治.奥威尔如同轻轻一挥手便能挥散的幽灵,浑身呈现出半透明状,望过来的眼神也如同幽灵般阴冷。
“弗洛伊德,如果我的老脑袋还没失灵的话,你现在的行为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代表奥地利向英国示威?”
弗洛伊德不置可否:“也可以这么认为,但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都柏林不是更能说明这一点吗?”
乔治.奥威尔此刻的表情是他从未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冰冷与憎恶:“他们都说你疯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你不能将政客们的作为全部都强加在我身上……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疯了。”
身材高挑的奥地利男人摘下自己的礼帽,露出了下方已经被剃的一干二净的头发,头皮之上布满了难看的缝合痕迹。
“你还记得曾经QIN是怎么评价我们两个的吗?一脉相承,同病相怜……我居然还记得这两个拗口的华国成语。”弗洛伊德张开双臂,面对的方向正是那尊冰冷的培养皿,“你看,他说的果然没错,我们两个确实很像,就连自己的大脑没有办法完全这点属于自己都是那么的相似。”
看着对面的英国人那越发难看的脸色,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又将帽子戴了回去,说道:“但还是有点差别的,我乐在其中,你却深受其害。”
“够了,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爱华国文化?”乔治.奥威尔从椅子上站起,但却因为方才动用异能力而再度陷入了虚弱之中,完全无法动弹。
弗洛伊德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缓缓向着正前方的培养皿靠近。
“这么说来,我也是赶了个好时机。要不是你们先自作自受让兔子蹬坏了腿,今天发生的事情至少还要再往后延上半个月。”
男人将手放在培养皿上,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番:“这个在华国里头又叫什么来着?想起来了,叫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所以没办法了,只好让你……也好好睡上一觉了。”
——————
与此同时,王尔德的庄园外,两道人影正顶着越来越大的雪往庄园后门走去。季言秋默默的将自己的围巾向上扯了扯,遮住自己的嘴唇与鼻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空:“今天有大雪吗?怎么好像没在天气预报里听到?”
“伦敦的天气预报从来没有准确过,这个已经是所有伦敦人心里的常识了。”王尔德说了个不怎么算笑话的冷笑话。
季言秋没有学过有关气象的专业知识,便又将头低了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面前的道路上。
这场雪下的实在是有些突然,道路原本会被仆人清理出可供落脚的地方,但此时却没来得及供应上来,他们两人只好踩着雪过去。不过好在还没有开始打滑,也只是让步伐变得缓慢了些。
来到庄园后门,季言秋哈出一口白气,看着王尔德让保安亭里头的异能造物出来将门打开,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异能造物可真好使。
不用进食,不害怕极端天气,也不需要睡眠……简直就是天选打工人。
“好了。”门锁被打开,王尔德扭过头去开口,唤回了东方人已经开始跑偏的思绪。季言秋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侧,一边回忆着刚才所听到的声音的来源,一边左右张望。
“应该就是这块区域。”季言秋停下脚步,站在两棵枯树的中间说道。
王尔德让异能造物去试探了两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季言秋也用言灵去试了试,也同样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他有些失望地转过头去:“好像确实没有东西。”
王尔德倒是早有预料,并没有多惊讶,安抚道:“或许真的只是一只飞翔速度比较快的鸟。”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吧,你是对的,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这里距离后门并不遥远,季言秋的位置要比较靠前一些,小路比较狭窄,便没有强求与王尔德并肩行走,而是一前一后。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风夹着冰碴划过脸侧,哪怕是有围巾的遮挡也依旧刮得脸生疼。季言秋的直觉告诉他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不太对劲,转过头来想要呼唤跟在自己身后的恋人,却只看到了一片被风雪覆盖的陌生森林。
季言秋的眼睛微微睁大,停下了前进的步伐,扯下了自己的围巾。
“奥斯卡……?”
风携带着他的声音飘散开来。
无人回应。
第95章 十年前的你 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茫茫的雪地之中, 东方人有些艰难地踩着已经接近他脚踝的积雪,沿着自己所走过的路倒过去寻找自己忽然消失的恋人。
“奥斯卡!奥斯卡!”季言秋一边焦急着左右张望,一边大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也将他的呼唤吹散在了这片灰蒙蒙的天地之中。似乎是过了许久, 东方人才停了下来, 有点迷茫的转向了自己原先的目的地——王尔德庄园。
……没有消失,还在那里。季言秋眯起眼睛, 将不远处的建筑轮廓与自己记忆中的进行对比, 得出了这个结论。
庄园外的森林是他所陌生的,但眼前的庄园却与他记忆中的没有差别。季言秋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 还是决定进入庄园之中。
不管是突如其来的时空穿越还是异能手段, 一直站在这片大雪里头只会一筹莫展。而且说不定王尔德已经先行一步进去了呢?季言秋在心里安慰自己,虽然他知道这可能性十分小。
后门与他们出来时一样是敞开的。季言秋做好了随时发动异能的准备, 在走进庄园前先看了一眼保安室,里面空无一人。
很好, 这下他可以确认自己基本上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最起码在他的认知里不是。
庄园里头的布局与记忆里的相差不大, 只不过原先那些在冬天里也开的娇艳的花朵此时都被白雪所替代,时不时可以看到从雪堆里探出干黄发枯的枝干, 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
季言秋越深入,眉头就皱得越紧。整个庄园都充斥着一种淡淡的而又挥之不去的死意, 这种死意在许久没有人进入的建筑中常常有出现, 可是……管家呢?那些仆人呢?
不知不觉之中, 他已经来到了庄园的主建筑前。让他感到几分庆幸的是, 那扇古老的大门并没有像是许多影视作品里的那样已经开始开裂生蛀,依旧保持着它的原样。
只不过……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看着有被擦过痕迹的门把手,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栋被灰尘所覆盖的建筑,将手放了上去。
窗台上有灰尘, 但门把手已经门前的地毯却是干净的,说明还是有人在里面居住,只不过没有心力来打扫干净整个建筑,也就是说,不超过两个人。
门把手被轻轻按下,出乎意料的是,大门并没有上锁。季言秋小心翼翼地将大门推开,年份已久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头。
……没有人在吗?季言秋踏入玄关,扫了一眼里头孤零零摆着几双拖鞋的鞋柜,到底还是没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
这房子可真奇怪,既处处透露出已经许久没有人打理的荒废感,但偶尔又可以瞥见几处新鲜的生活痕迹,标志有人还在里头居住。除非住在里面的人一天下来也不走动几步,否则季言秋很难想象一栋有人居住的房子就连玄关处都布满了灰尘。
接下来要往哪边走呢?客厅?书房?季言秋站在楼梯口处,向着走廊两边张望,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往楼上走。
按照走廊上的灰尘厚度来说,这位依旧在房子中居住的人应当主要活动区域在楼上。不管怎么样,还是先上去看看再说。
其实他内心里对这里到底是哪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但仍需要进一步的验证。建筑布局可以一模一样,但书房里头的珍藏,以及走廊两侧的画像却不能完全做到一致。只要去书房看一看架子上所摆放的书籍,就可以判断出这里不是伦敦的王尔德庄园。
而如果不是伦敦的,那就是……
“咚。”前方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季言秋的思绪。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加快了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按照距离以及声音的沉闷程度来说,应该是在不远处一个铺有地毯的房间。以二楼的布局来看,就是这一间了。
季言秋在一扇门前站立,暗自做好了发动异能的准备,伸出手去将只是虚虚掩上的门给推开。
“打扰了——唔!”
他还没有踏进去半步,黑暗之中便猛然窜出一道黑影,如同一只破空而来的利剑,抵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的卡在了墙上。东方人发出了吃痛的哼声,眼睛还没适应房间中的一片黑暗,只能有些艰难的辨认着黑暗之中那昏暗的光源所照耀出来的人影。
卡住他肩膀的黑影如同冰块一般寒冷,哪怕是隔着好几层布料,季言秋也被冷到忍不住瑟缩了两下。他眯着眼睛,伸出手去努力在自己记忆中电灯开关的位置摸索,终于碰上了熟悉的按键,用力拍了下去。
伴随着钨丝被点燃的清响,白色的灯光将房间的每一处都照亮,也同样照亮了不远处的人影。东方人那双深棕色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道:
“奥斯卡?”
只见在他的不远处,熟悉的金发男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画架前,在听到他的呼唤时眼中极为快速的闪过了一丝慌乱。
抵住他肩膀的手猛然松开力道,季言秋终于得以从墙上滑落,结结实实的踩在地面。他松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毫不意外地认出了刚才将他抵在墙上的黑影就是王尔德的影子。
“奥斯卡,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居然还比我快一点。”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没有动,如同一尊雕像一般静止着,怔怔地望着他。
没有得到回应的季言秋抬起头来,对上那双灿金色的眼睛时心头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声音中染上几分迟疑:“奥斯卡……?”
这一次,男人终于做出了回应。他就像一尊才活过来没有多久的雕像那样僵硬的点了点头,眼睛里暗沉一片,盛满了季言秋看不出的情绪。
“好久不见,秋。”
他不是王尔德……不是那个身为他恋人的王尔德。
心里那点微妙的预感被证实,季言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唇,但又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直到窗外的风雪携带着落下的枝丫拍打在玻璃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才终于打破了这僵持不下的场面。
季言秋大脑不断运转着,开始在脑海里将可能导致他再次回到十年后失去的原因一一排查。而就在他埋头苦思之时,王尔德动了——又或者说是十年后的王尔德。男人迈开腿,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他的身前,手指颤抖着抚上了他的脸侧。
季言秋被那如冰块一般冰冷的手猝不及防的碰了一下,差点没被吓一跳,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注视着眼前熟悉但又陌生的男人。
“是真的……”【王尔德】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拇指缓缓地划过东方人温热的面庞,动作轻柔到像是在触碰着世上独一无二的易碎品,生怕自己只要一用力,眼前的人就会化作泡沫离他远去。
季言秋敏锐的察觉出男人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能茫然地凭本能用手覆上了那只冰冷的手:“奥斯卡?你的手怎么……”
他记得王尔德的手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都是温热的,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烫,牵着手一起行走在街道上时总能将他的手也染上几分热意。
可现在好像一切都反过来,那双温热的手此时冰冷无比,就像是刚刚从地底下来到地面之上的冰块,无论怎么捂都无法让他染上属于活人的体温。
【王尔德】在东方人的手覆上来之后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般,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但目光依旧一动也不动的凝滞在东方人的脸上。
“我这辈子居然还有再见到你的机会。”【王尔德】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了一抹微笑,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就好像他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
季言秋的心跳已然开始加速起来,再次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半步,试图转移话题:“奥斯卡,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王尔德】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但依旧优先解答了东方人的问题,转过头去看了看四周,“这里是我的庄园。”
……不太对劲,如果是王尔德的话绝对会强调“我们的庄园”。
季言秋顿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是爱尔兰那个吗?”
金发男人点了点头:“爱尔兰的那个。”
果然如此。季言秋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窗外的风景,那延绵不断的森林确实不是伦敦的郊区应该拥有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回到了十年后的世界,还一眨眼的时间就从伦敦来到了爱尔兰,但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该搞清楚怎么回去,还有……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王尔德】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季言秋当然看的出来。他对十年后的世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隐隐有些猜测,可除了自己被英国拉出来背了黑锅、进了默尔索之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与王尔德发生了什么他也一概不知。
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段爱情故事必定不是以美好的结局收的尾。季言秋扫了一眼【王尔德】脸上的表情,努力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奥斯卡,你应该可以看的出来,我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季言秋……又或者说,不是这个时间点上的季言秋。”
【王尔德】点点头:“我知道,这很好分辨。”
光是看着那双在灯光下依旧能呈现出琥珀色的眼睛,就能轻而易举的区分开来了。
季言秋松了一口气,好似放松了些:“那就好。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就从十年前来到了这里,虽然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毕竟那是十年后火箭筒的作用……奥斯卡,你在听吗?”
【王尔德】回过神来,有些慢吞吞的回应道:“我有在听,你可以继续说。”
东方人微微皱起眉头,望过来的眼神中暗含着几分担忧:“我认为你的状态不太好……十年后的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尔德】眨了眨眼睛,忽然轻声笑了出来,动作轻柔而又专心致志的将季言秋脸侧的一缕碎发挽到了耳后,又在收回手时勾起了他有些过长的发尾。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我认为你不会想听的——至少不是现在。”
在季言秋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他低下头来,充满眷恋的在那发丝之上留下一吻。
十年前啊……还真是美好。上天难得慷慨的为他降下了恩赐,让他小心翼翼珍藏心底的记忆又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像只受了惊的小鹿那样微微睁大,躲闪着不愿与他对上视线。【王尔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又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会来到这里只可能是两 种原因:第一个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次接触到了十年后火箭筒,第二个就是异能作用了。”
再说这话时,他的视线也没有从东方人的身上移开,一眨不眨的将对方的神态以及动作收入眼底。十年前的季言秋还没有练就出将一切情绪隐藏起来的本领,那略微思索的神态让他怀念不已。
季言秋对男人的视线一无所知,而是真的在很认真的思索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十年后火箭筒是不可能的事,毕竟火箭筒在启动时闹出的动静不小,没理由他会察觉不到,那么就只有异能作用了。
可以穿越时空的异能……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就算有,也不该拿来对付他啊?
季言秋想不明白是谁大费周章的就为了将他送到十年后的世界,一时没有注意到【王尔德】已经来到了他的身侧,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来,轻轻地梳上了他的发丝。
“唔?”季言秋侧过头来,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王尔德】动作熟练地将东方人有些凌乱的头发打理好,心满意足地用手在他那柔软的发丝间梳过,喟叹道:“原来你这个时候已经留了长发。”
季言秋莫名感到几分头皮发麻,但也不太好将对方的手拍开,只能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倒也不是特地留的,只是一时忘记去修剪了而已。”
“是吗?其实不剪也挺好的。”【王尔德】笑了笑,话语中似乎带了几分深意,“我还很少见你长发的样子呢。”
东方人抿了抿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男人就将手收了回来,非常自然地向外走去。
“书房里头灰尘太多,先出来吧,我们找个适合聊天的地方。客厅的灰尘似乎也挺多的……”【王尔德】沉吟片刻,调转方向朝着另一个房间而去,转过头来询问东方人的意见。
“我们去画室里聊,如何?”
第96章 画 隔着一层书架隔断,季言秋看见男人……
说是去到一个灰尘少些的地方, 但在【王尔德】拉开门将电灯打开的那一刻,季言秋还是看到了飞扬起来的尘土。
不过,对比起其他简直就像是被荒废了许久的房间来说,画室里已经算是充满了生活痕迹——地上歪歪斜斜的摆着一大堆被用掉一半的颜料罐、因为不满意而被随手丢在一边的画纸、以及小心翼翼放在画架上等待晾干的画作, 都说明了【王尔德】耗费在画室里的时间起码要比在其他地方多上三倍。
“可能会有点乱, 我没有想过这里会迎来客人。”【王尔德】将一些空掉的颜料罐踢到一旁去,罐子相撞在一起发出哐啷的声响。
季言秋小心翼翼的绕过散落在地面上的半成品画纸, 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为什么你不让异能造物来打扫这里?”
如果说嫌弃仆人对自己的画作动手动脚的话, 相当于自己的能力一部分的异能造物就没这个顾虑了吧?而且还很方便,只需要下达命令就可以了。
【王尔德】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过了几秒后, 以一种十分随意的语气回答道:“你是说那些画吧?都没了,而我暂时不是很想画别人的画像。”
“都没有了?”季言秋有些惊讶地望向了摆在一旁的画架, 画室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他与画架的距离又有些远, 只能隐约看得出那些都是肖像画。
他记得王尔德有非常多画像才对, 光是画下来威胁政客的就有三十来张了……真是奇怪,难道那些被画下来的人会冒着让自己受重伤的风险也要毁掉那些画吗?
【王尔德】似乎是看出了他心底的疑惑, 开口解释道:“小部分确实是被销毁了,但大部分都留在了另一个地方, 我也没有想找回来的意思。”
他这么一说, 季言秋就明白了:大部分画像都留在了伦敦的庄园里。至于为什么没有带过来……再追问下去就有些不太礼貌了。
季言秋尴尬的点了点头, 干巴巴的终结了这个话题:“这样啊……”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戳到对方的雷点, 季言秋的目光在画室里晃了两圈,试图找些别的东西,在扫过一面书架隔断时,视线里忽然闯进了一抹红色。
他有些好奇的朝书架靠近了几步, 终于看清了后方是什么——那是一面被红布所完全盖住的墙。
“那是什么?”季言秋扭过头来问道。
当一面墙被盖住之时,只会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墙上挂着主人的珍视之物,挂上红布预防后方的事物遭受灰尘的侵蚀;一种则是主人不愿再看到之物,但又不舍得遗弃,只能挂上一块红布掩耳盗铃。
只可惜,越想要掩盖就越明显。就像是他第一次踏进画室的时候,环顾一圈便能注意到那抹红色一样,将墙上物品藏起的人无疑在每一次踏入画室之时,都会再次想起被自己所盖住的东西。
【王尔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语气平淡:“只是我画的一些……无趣的画。”
季言秋听出来他并不想将红布下方的画作展示给自己看,便也没有强求,顺着【王尔德】的话随口说道:“什么画是无聊的?”
“当画出这幅画的人总是反复犹豫不愿落下最后一笔、绘画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画作本身之时,这幅画就可以被称得上是无趣的画了。”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了那被隐藏在书架隔断后方的红色,落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男人走过去,扯开沙发上蒙着的防尘布,又用手指在沙发垫上抹了抹,确定上面没有灰尘之后才向着东方人呼唤道:“过来坐吧。”
季言秋走过去坐下,与男人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不同时间段的不同个体可以被视为是同一个人吗?季言秋不知道,但也不愿意去暧昧不明地将【王尔德】完全当作是自己的恋人。
沙发垫依旧保持着十年前的柔软,也有可能是管家先生在离开之前对家具进行了更换。两人静静地坐在一起,听着从身侧传来的呼吸声逐渐同调,内心却是各自想着完全不同的事。
“你先前也来过十年后的世界?”【王尔德】开口打破了平静,侧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就像是他真的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兴趣。
“唔……是的。那次是个意外,我被十年后火箭筒误伤了。”季言秋想起自己突然天降横祸的经历,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结果这一次又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被丢过来了,希望还能用上次的方法回去。”
在听到“回去”两个字时,男人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你上次是在哪里降落的?”
“西伯利亚,眼睛一闭一睁就来到了冰原里。好在这一次不至于让我又重新走一遍冰原。”说到这里,季言秋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手腕,“十年后火箭筒的定位标准是什么?是简单的互换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上一次他降落在西伯利亚就说的通了——默尔索的本体确实在西伯利亚平原上空。
可这一次呢?为什么会在王尔德庄园门口?
东方人的眉头随着思考而无意识的皱起,【王尔德】眼睫垂下,投下的阴影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让那原本难以忽视的视线也变得隐蔽起来。
冰凉的触感从眉心传来,季言秋被吓了一跳,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清楚了突然触碰上自己眉间的是什么——是【王尔德】的手。
男人专心致志地用仿佛永远也捂不热的手指抚平东方人那微微皱起的眉心,动作轻柔到让季言秋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别总是皱眉,会生皱纹的。”【王尔德】捕捉着季言秋脸上的每一分情绪,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季言秋的本能让他向后仰头躲开男人的手,可是理智却告诉他,眼前的男人是他的恋人,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逃避对方对他做出的亲密举动。
不过好在的是,【王尔德】看出他脸色不太对,十分自觉地将手收了回来,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无论是十年后火箭筒还是异能力的作用,都总会有方法回去的。”男人十分自然地接上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题,“现在已经不早了,明天再去思考破解方法,如何?”
季言秋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分幸运的是,那倔强的钟表并没有随着时光流逝而失去运作能力,依旧在恪守着它的本职工作,转动着三根指针,指向现在的时间。
确实,现在已经接近半夜时分了。
在这个时间点出去调查线索很明显不是明智的做法,季言秋并没有犹豫多久便点头答应下来:“好,我还是住在我以前那个房间吗?”
金发男人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间,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在眨眼的间隙里又再次恢复了正常。
“你想睡在哪个房间都可以。不过我想,除了三楼的两间卧室之外,其他房间应该都没有达到可以住人的条件。”
季言秋并没有察觉到对方转瞬即逝的不对劲,随口道:“这不就刚刚好吗?本来我也没想着要换房间。”
“……”【王尔德】沉默了片刻,随即主动站起身来,对着沙发上的东方人问道,“要一起回去休息吗?”
“好啊。”季言秋点点头,也跟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来到走廊上后可以说是轻车熟路的便找到了上去的楼梯,自然地来到了主卧旁边的门前。
他先是推开门去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家具都有好好的包着防尘布,地面也明显是不久前刚清理过一次,并没有多少灰尘。季言秋对此还算满意,刚想转过头去对着王尔德说句晚安,就看见金发男人依旧安静的站立在楼梯口,静静地凝视着他,阴影将男人的身形遮盖了大半。
季言秋下意识抓住了身后的门把手,冰凉的触感很好的平复了他忽然开始加速的心跳。
“王尔德,晚安。”季言秋试探性地说出了这句话。
男人在阴影中动了动,季言秋看不清他的表情与动作,但能感受到一直跟随着自己、缠绕不放的视线。
“晚安。”
在听到对方的回应后,季言秋毫不犹豫地迈步走进了门中,反手将门合拢,后背接触到坚实的门板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失神地望着地毯上的花纹。
……不对劲。
虽说【王尔德】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但季言秋的本能一直在向他发送警报,让他远离这个男人。
最明显的,便是男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如果说王尔德的眼神是炽热的,那么这个【王尔德】……就是如同阴影中的苔藓,阴冷而潮湿,像是秋天最后的一场雨,叫嚣着自己不愿离去。
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言秋无力地闭上眼睛,缓过来些后慢吞吞地来到了床前,用异能将床上的床具更换,几乎是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难不成是另一个自己始乱终弃?那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季言秋将脸埋在被子里蹭了蹭,做了一个深呼吸来让自己的大脑冷却下来,努力的让自己的思绪重新清晰。
再想一想,应当会有线索的……如果王尔德有写日记的习惯就好了,文字永远是反映一个人内心的最直观方式。
等等,除了文字,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很好的反映内心——
季言秋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门口,目光闪烁。
————
时钟的指针指向数字“1”,整座建筑已然随着风雪的消散而陷入安眠之中,但庄园里唯二的住户却并没有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
季言秋小心翼翼地将画室门推开,侧身挤进门缝里,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画室的窗帘没有拉好,微弱的月光仅仅能够将地上的物体勾勒出一个轮廓。季言秋努力分辨自己与颜料罐之间的距离,随后无奈地动用异能,给自己上了个夜视的效果。
有些时候还是异能好用。
他环顾一周,打算直接向着记忆里看见的那面被红布覆盖的墙走去,却在走到书架隔断附近时听到了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
季言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反应速度极快地躲到了侧方的颜料柜后,从缝隙里观察进来的人是谁。
老式油灯旋钮被转动的声音响起,暖色的光芒照亮了门口处的一小片区域。金发男人手拿着一盏落后到像是博物馆藏品的灯,表情在灯光下晦涩不明。
是【王尔德】。季言秋将身子往颜料柜后挪了挪,躲避着可能会移过来的灯光。万幸的是,【王尔德】并没有到这个方向来,而是径直走向了那面红布前。
原本来这里的目标就是红布后方画像的季言秋凑近了些,聚精会神地看着男人的动作。
【王尔德】先是静静地直立许久,过了堪称漫长的时间后才抬起手来,缓缓地扯下了红布。
布料顺着男人的力度滑下,也终于将后方的画像展露出来。季言秋屏起呼吸,等待着灯光将画像照亮。暖色的灯光蔓延至整个画框,也使得画布上的人清晰地进入到两人的视野里——
那是一副无脸的肖像画。
季言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怔怔地看着那幅画像,无法回神。
画里的人虽然没有五官,但季言秋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幅画上的是自己。
灯光摇晃,也将靠近的金发男人照亮。他贴近那幅画上无脸的人,轻轻地将唇贴了上去。
隔着一层书架隔断,季言秋看见男人在亲吻自己的画像——
惊人的虔诚,又有点笨拙。
第97章 夜袭 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挑开了床帘,露……
眼前的一切都超乎了季言秋的预料, 他强行让自己收回视线,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避免过大的呼吸声引起听觉灵敏的超越者的注意。他能清晰地听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震动的声音,仿佛将时间都无限拉长。
红布后方是他的画像, 这并不奇怪。一个画家表达思念的最简单方式就是将这份思念倾注于笔下, 但是……
但是,他从未想过, 会有这么多。
侧脸的、正面的、正在厨房中忙碌的, 伏于书桌上仰起头来的、以及逐渐远去的背影……这些无脸的画像拼凑起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形象,如同【王尔德】将记忆剪栽出来, 化为了一幅又一幅的画像。
在他愣神的时间里, 男人已经结束了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轻柔地将额头抵在了画框上。
“秋……我今天又见到你了。”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 季言秋的心跳猛然加速起来,直到听到后半句话才反应过来, 【王尔德】没有在和他说话, 他是在……和画像说话。
画像自然是不会回应的。【王尔德】自顾自地补充道:“不,他也不能完全算作是你, 我分的很清楚,就像是他也分得很清楚那样。”
“秋, 他和你那时候几乎一样一样, 但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我知道这么说很愚蠢, 毕竟你们是同一个人——”男人顿了一瞬,随即语气低落下来。
“他们好像,比我们幸运。”
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可以对朋友与陌生人承认自己的恋情, 可以不受战争与政客的威胁,可以不用一人奔波在外,一人终日惶惶不能安,担忧着战场上有不长眼的流弹正中宣传官脆弱的咽喉。
到底是为什么呢?秋。为什么我们却要走到无可挽救的那一步?难道我们生来就没有幸福的权利?
无脸的画像没有回应,也不会有回应。它在这里的作用就只有时刻提醒着画出它的人——你是一个胆小鬼,你不敢去找他,只能懦弱地躲在这里,天天望着他的画像,却连五官都不敢为他画上。承认吧,你是个很可悲的人啊,爱又爱得不够干脆,恨又恨得不够纯粹。
那还剩下了什么呢?或许只有长久的执念。
“我嫉妒他,秋。我嫉妒另一个世界的我。”【王尔德】喃喃着,手中的油灯摇晃,“为什么他可以拥有着你毫无保留的爱?”
画室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正如这些年来他对着画像的倾诉全数石沉大海。
【王尔德】凝视着画框里的人,忽然笑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算了,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油灯摇晃的声音再次响起,光亮逐渐向着门口靠近,直到那扇门被拉开,又被合拢,让室内重回一片黑暗。
季言秋在原地耐心等待了几分钟,确定房间里已经没有其它人存在后才松了一口气,十分小心谨慎地直接用异能将自己传送回了房间里。
他不能确定王尔德有没有发现他,毕竟在一开始时他的呼吸声太大了些。而且,他总觉得以【王尔德】现在的性格,说不定会做出逐渐远去的假象,随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门口,等待着他从画室里出来。
只是这么一想,季言秋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决定先用睡眠来安抚今天受到了多次惊吓的心灵。他将拖鞋丢到一边,特意放下床帘,身处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终于多了几分安全感。
明天一早就出去寻找线索吧,季言秋合上眼前这么想道。
房间中的呼吸声逐渐平静下来。
……
……
“嗒。”
突兀的门锁转动声在房间中响起,紧接着而来的,就是门被推开的轻微吱呀声。
因为疲惫而睡得很沉的季言秋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不知是不是错觉,踏在地毯上的沉闷脚步声放轻了许多,像是害怕惊扰床上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季言秋的床前。随后,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挑开了床帘,露出了后方的人影。
灿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完全暗了下来,沼泽般的瞳孔中倒映着东方人安谧的睡颜。过了一会,或许是感受到了这过于粘稠的视线,东方人的眉头再次皱起,闹脾气般将脸别到了一边。
卧室中响起了男人心情极好的一声轻笑,床垫因为叠加上来的重力而下陷,男人一只手撑着床面,俯下身去靠近熟睡的青年,另一只手缓缓地抚上了他的眉间,将皱起的眉头抚平。
他的动作实在是过于专心,甚至已经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在东方人的眉头终于重新舒展后,那原本放于对方眉心的手指沿着东方人的鼻梁、脸颊、嘴唇一路向下,直到来到了那白皙又脆弱的脖颈 。
不算纤细,但线条流畅,可以隐约看见皮肉之下正在跳动着的青色血管。张开手掌将虎口卡在咽喉处,就可以将手指完全贴合在东方人的脖颈上,用自己的神经真切体会到代表了生命的脉膊。再轻轻下压、收紧,脆弱的天鹅就会被扼住呼吸。
杀死一个言灵者多容易啊——只要抓住了对方的声音,就扼住了对方的生命。
但【王尔德】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平静地将温热的手掌贴于爱人的脖颈之上,感受着手底下脉膊的跳动,并对此深深着迷。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东方人散落的发丝上。男人用气音带着点遗憾说道:“晚安。”
施加在床垫上的重量移开,床帘重新落下,男人极为体贴将翻倒的拖鞋摆正,从墙上的小门离开了房间。在门被合上的那一刻,季言秋猛然睁开眼睛,深棕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惊慌。
刚刚他真的以为【王尔德】要掐死他……季言秋抚上自己的脖子,感到了一阵后怕。
他的睡眠一向不好,自从脱离【1984】之后就更是糟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唤醒。也就是说,他从王尔德进门的那一刻起,便已经醒来了。
这也太惊悚了,还不如让他睡着呢。季言秋有些苦涩地想道。
任谁大半夜被人盯了半晌,对方还把手放自己脖子上都会没法继续睡下去的。这就导致第二天早晨,男人端着做好的早餐来敲门时,看到的就是顶着一对黑眼圈来开门的东方人。
“秋,你没有休息好吗?”导致季言秋无法好好睡眠的罪魁祸首满脸写着关切地说道。
季言秋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假笑:“我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半夜醒过一次就很难再睡着了。”
【王尔德】如同没有听懂这意有所指的话,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你的压力太大了。”
“确实很大。”季言秋真情实感地点头说道。
大半夜发现有个画了满墙你画像的男人坐在床沿盯着你,还想掐你脖子,压力能不大吗?
“吃完早餐再去休息会吧……可惜我不会华国料理,没有给你做华国早餐,你应该更习惯吃那些。”
季言秋低头看向男人手上的餐盘,上面是很经典的英式早餐,光看外型味道应当不错。
没有人会对自己的胃过不去,季言秋接过餐盘,将床上桌升起来,把餐盘放上去后抬头瞥了一眼还站着不动的男人:“王尔德,你不吃吗?”
“嗯?我还不饿。”男人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很是自然地坐在了床沿,那姿势熟悉到令季言秋脑海里飞速闪过了半夜里发生的事,默默地又把餐盘端了起来。
“要不还是去餐厅吃吧。”
不然看你这比我还先上床的样子,我怕吃到一半就该被掐住脖子了。
【王尔德】看上去很是疑惑:“为什么?在这里吃不好吗?”
“毕竟很容易弄脏床。”季言秋试图用笑容来让自己的表情变得真诚点。
只可惜,【王尔德】拒绝了这个提议,并且理由分到让季言秋没有办法反驳:“餐厅里头灰尘太多了,在那里吃饭会影响心情。”
至于灰尘影响健康……对两个异能者来说,有没有灰尘都是一样的。
季言秋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无奈地坐回了床上,沐浴在男人阴冷的目光里吃完了人生中最煎熬的一份早餐。在确定东方人已经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后,【王尔德】的脸上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主动伸出手去将剩下的餐具收拾好,让自己的影子将盘子送下去,自己则是用心擦拭起了那张床上桌。
季言秋有些不大适应地看着接近半个身子都探进床中的男人,目光向下落,正好落到了那垂下来的金色发丝上,按不住好奇心问道:“王尔德,原来你现在是长发了。”
甚至长度比他这个三个月懒得修剪的人还要长了,垂下来时像是绸缎一样。
【王尔德】的动作顿了顿,伸手去把床上桌收回来,漫不经心地回答:“之前……因为一些事,没有人帮我修剪,就一直蓄着了。”
“那你和我还挺像的。”并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曾经把王尔德送进监狱的季言秋掂起一缕自己的头发,说道。
【王尔德】笑了笑,这次倒是真心笑出来了——因为这已然许久没见过的恋人的天真。
这显然让他很是怀念,于是,他突兀地发问:“那么,你愿意帮我修剪吗?”
东方人捏着发丝的手松开了。
“你说……什么?”
……
半小时后,季言秋望着工具箱里头琳琅满目的理发工具,露出了十分苦恼的表情。
在【王尔德】提出要他来帮忙理发时,季言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但抵不过十年后的王尔德老爷远比十年前的青涩小年轻功力深厚,只是简单的示弱,再加上一点语气卑微的恳求,季言秋便顿时败下阵来,心一软就答应了。
“我要先说明一点:上一回我拿起剪刀是为了拆开封得太死的帐单信封。”季言秋凭直觉拿去了一把剪刀,“友情”提要道。
头发的主人倒是很坦然,嘴角还挂着一抹名为“喜悦”的笑:“只是简单的修剪而已,我相信你。”
“好吧,剪丑了可不许怪我。”季言秋丢下免责声明,挑起男人的一缕发丝,试探性地落下一剪。
咔嚓。
两片刀刃相接,那缕发丝就轻飘飘地被剪去了一截,随着松开的手指又落回到了满头的金发之中,眨眼间已看不出来。
刚刚是试验,确定好了该剪的长度后,季言秋的动作就大胆起来。剪刀开合的声音不断响起,地上金色的发丝逐渐积了浅浅的一层。男人的眼睫垂下,视线落在面前的镜子上,又像是单纯的只是在出神。
东方人的手在秋冬时总是发凉,怎么养也养不回来,现在每次不经意间指腹划过男人的颈侧时总是那么明显。
为爱人修剪头发是件很暖昧的事。对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剪刀,生怕锋利的刀划伤爱人的脸频或耳垂,挑起头发的手指尖与爱人的皮肤相碰,像是心照不宣的另类亲吻。在修剪完成的那一刻,两人通过镜子对视,总会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最后一缕发丝落下,季言秋认真看着镜子里男人现在的样子,有些泄气地嘟囔道:“你不该让我剪的……太难看了。”
其实倒也没有到丑的地步,只能说马马虎虎,看得出来修剪人的手艺十分生疏。
【王尔德】抬起头,对上镜子里那充满了懊恼的深棕色眼睛,好似十分真心地轻声说道:“很好看。”
——虽然在说出了句话时,他的视线没从季言秋的身上移开分毫。
第98章 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
“请第11号患者到2号窗口。”
“急诊请到这边挂号!”
……
充满了消毒酒精气味的大厅里, 有着一头金发的英国男人站在角落,脸上尽是茫然。他的穿着与长相无疑都与大厅中的其他患者截然不同,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让人忍不住猜测这位外国友人到来的原因。
事实上, 上一秒还在自家庄园门前, 下一秒就到了陌生的医院里的王尔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广播中的语言……是华国话?
王尔德不太确定地左右张望,在不远处的指示牌上看见了自己认识的方块字后松了一口气。
确实是汉字。但,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华国的医院里?
王尔德一边按着指示牌上的方向往医院大门走, 一边出神。
他记得华国的防入侵检测系统可是相当厉害,怎么现在还没空降两个异能者来将他押入文联的审讯室里?
又穿过一条长廊, 王尔德在出口前站定, 看着眼前一片温馨美好的小花园,再三确认了上方指示牌上的汉字以及一旁的英文翻译。
箭头所指的不是这边吗?怎么前方是花园?
对华国医院大小一无所知的王尔德先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识字水平, 决定放弃指示牌,找个看上去对医院比较熟悉的人问问路。
这一片区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多少医护人员经过, 王尔德耐心等待了几分钟后无奈地迈开腿, 走进了面前的花园里。
算了,找病人应该也能问到路……
他漫不经心地左右望了望, 现在的太阳太烈了些,花园里没什么病人, 找了两圈才终于在廊下的长椅上捕捉到一道纤瘦的人影:少年穿着病号服, 因为消瘦而显得袖口空落落的, 略长的发丝垂在肩膀上, 柔软得像是脆弱的绵布娃娃。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时不时慢吞吞地翻过一页,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温和, 但又充满了随时会离开的虚无感。
王尔德怔怔地注视着那道背影,心脏不断传来无法分辨的悸动,促使着他朝着少年走去——
“你好?”
英国男人在少年的身后站定,用有些蹩脚的华国话轻声唤道。
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先是惊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稚嫩的、熟悉的脸。
“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与季言秋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弯起眉眼,眼睛在阳光下如同澄澈的琥珀。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倒映着他年少时的爱人。他开口喃喃道:
“……秋?”
少年有些惊讶,手指微不可查地在书脊处收紧,这 是季言秋在紧张时的小动作。尚且年少的他还没有未来的自己那掩盖情绪的能力,王尔德轻而易举就看出了他眼底的警惕。
坏了,被当成奇怪的人了。王尔德懊恼地在心里想道。
这个时候的秋还不认识自己,一个陌生的外国人过来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换谁来都会觉得很不可信。
但即便如此,少年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在疏离中还带着几分好奇:“先生,您是在叫我吗?”
王尔德迅速从懊恼中回过神来,试图挽回自己在少年心中的形象:“啊,我有一个华国……朋友和你长的很像,所以不自觉就说出来了。”
涉世未深的少年明显地松了口气,不过也没完全放下心来,只是神态轻松许多:“这样啊,那还挺有缘分的。”
“我也觉得。”王尔德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华国的医院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见到还是少年的秋——王尔德分得很清楚,在看到那双眼睛时,他就能够确认这就是自己年少时的恋人。
那样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他只在季言秋一个人身上看见过。
王尔德的目光下移,来到了少年戴着腕带的手,看到那些针孔以及手背上的留置针时不由得感到了惊讶,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住在这里很久了吗?”
只有长期住院的人才会有这么多输液的痕迹。
季言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不是很在意地回答道:“嗯,我身体不好,只能留院观察,直到指标好转了才能出院。”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送到医院里来了,时间久了,医院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不过他也不是一直在一间医院里,早期稳定不下来时他总是在各个地方换来换去,等到身体好转了些才安定下来。
有很多长辈来看他时都会露出和眼前这个英国男人一样的神态,心疼里混着几分怜悯,季言秋已经习惯了。
但是……这个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男人眼神里又好像不只是心疼。
季言秋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与男人对视,朦朦胧胧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难道是你认识的那个秋也经常生病吗?”
王尔德这才将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情绪压了下去,勾出了一个温和的笑:“他……确实经常生病,身体也不好,还总是受伤。”
“这样啊。”季言秋思考了一下,又问道,“那你是来看他的吗?住院处就在那里。”
他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栋大楼。王尔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住院处来。
难怪会有小花园……住院处下面当然会有供病人散心的地方了。
“他并不在这里,他在伦敦。”男人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走到门口来着。”
“原来你是来问路的啊。”季言秋恍然大悟,十分善良地站了起来,“这里确实有点绕……我带你出去?”
什么?出去?然后把小时候的秋丢在这里?王尔德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来到长椅前径直坐下,转头对上少年惊讶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嗯……我突然又不是很想出去了,你信吗?”
——————————
爱尔兰,一片私人所有的林地中央,东方人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到这里就中断了的大路,心里已然对这里的位置有了猜测。
爱尔兰的森林覆盖率不高,大多都为私人所有,王尔德家族庄园所在的这一片自然也是如此。而看方位,这里距离都柏林应当不远,但也不是没有任何装备、任何工具就可以徒步走过去的。
当然了,季言秋可以动用异能,可他总不能因为传送就先一步将异能消耗完。要知道,他连自己是因为十年后火箭简还是异能穿越的都不清楚,别到时候发现大本钟里空无一物,自己还因为无法动用异能而被钟塔待从重新抓获。
还是得先联系上十后年世界的老朋友们才行……最好是能联系到另一个“他”。
太阳已然开始西沉,季言秋看了一眼天色,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打算折返回王尔德庄园。
他的手头没有通讯设备,只能想办法哄【王尔德】将电话借给他使用了。目前来看,十年后的王尔德对他有一种诡异的执着,但会不会也带有极端占有欲不允许他接触外界就不好说了。
只希望【王尔德】老爷心理健康……
季言秋一边回忆着这些天来 【王尔德】那些反常的表现,一边不抱有太多希望地在心中祈祷。
而就在他刚想从高处下来之时,下方冷不零丁传来的声音就已经将他方才的希望击成了碎片。
“秋,你怎么在上面?”
季言秋背脊一寒,差点从石堆上掉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了不远处如同鬼魂般凭空出现的男人。
“王尔德,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望着站在石头上、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的东方人,男人嘴角上扬,露出了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小鹿。已经许久没见到自己恋人脸上出现这种神情的【王尔德】于内心十分愉悦地想,但面上倒是一幅十分无奈的样子。
“我从十分钟前就在这里了,是你对高处的风景太沉迷了,秋。”
怕不是你从一开始就跟着我……很清楚的记得十分钟前方圆五米内都无人出现的季言秋腹诽道。
“已经不早了,快下来吧,再这样下去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王尔德】见东方人没反应,再次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很是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只可惜,已经对他产生了心理阴影的季言秋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面不改色地自己爬下了石堆,末了淋浴在男人失望的目光中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你说的对,我们回去吧。”季言秋自动过滤掉【王尔德】依然保持张开状态的手臂,转向了过来时的路。
【王尔德】望着东方人决然的身影,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放下跟了上去。
太阳已有大半沉入了地面,原本尚还耀眼的霞光逐渐暗了下去,只余一点余晖照亮地面与行走在路上的两人的侧脸。随着夜色将近,温度也降了下去。季言秋搓了搓自己被冻得发红的耳,有些庆幸今天没有下雪。
虽然下了雪他就会记得戴耳罩了……
“冷吗?”耳朵忽然贴上热源,季言秋下意识往旁边躲闪了一步,侧过头来时正好对上了男人还未收回的手。
“还好。”季言秋扯了扯围巾,小声回复道。
“以后出来一定要记得戴上耳罩,你本来就怕冷,不好好保暖,后面身体就更差了。”【王尔德】眼睫微颤,说出来的话语充满了真挚的关切。
季言秋听着这熟悉的语气,不由得恍了恍神。
十年前的王尔德也喜欢用这种语气来和他说话,叮嘱他一定要穿好保暖的衣服。要是他不听的次数多了些,委屈的金毛大狗还会生闷气,下次叮嘱时鼻音重重的,但语气却依旧温和。
季言秋抿了抿唇,加快了脚步,与男人拉开距离。【王尔德】似乎是从东方人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后也跟了上去。
季言秋专门挑选的是一条好走的大路,来时还要进行侦查,回来就只要沿着原路返回就好,速度要快上不少。等太阳完全沉入地面之际,两人也已经站在了庄园门口。
【王尔德】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边开锁一边状似随意地问:“秋,你今天去森林里是为了做什么?”
季言秋的内心顿时响起了警铃,斟酌着自己的话语:“嗯……我只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有关于我突然到十年后的世界里。毕竟上一回,能让我回去的线索离我降落的地点并不远。”
这是个有些牵强的理由,但【王尔德】十分令人意外的没有反驳,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样啊。”
门锁被打开,男人推开大门,就像是一个猎人打开了狩猎鹿群的捕兽笼。
“晚饭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去地窖里走了一圈,竟然发现了一瓶红酒……要来一杯吗?”
有着灿金眼瞳的捕猎者微笑着,发出了邀请。
第99章 原来,是梦啊 梦境与现实
餐桌上, 金发男人将手中的蜡烛放在桌面中央,火焰在被匠人精心雕刻而成的花蕊中静静燃烧,带来不明不暗、恰到好处的光芒。
季言秋看着眼前已然被打扫干净的餐厅,开始怀疑起自己先前在森林里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如果【王尔德】这一整个下午确实在跟着他, 那又是谁来打扫的餐厅?总不能是影子吧。
餐桌上的小羊排还在散发热气, 【王尔德】在他的对面坐下,撑着脸颊, 那双在昏暗的光照下显得更加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嘴角的笑容令季言秋拿起刀叉的手都有些迟疑。
“王尔德,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东方人保持着脸上的镇定, 尽量平静地说道。
【王尔德】轻轻地笑了一声:“在看你切羊排的样子。”
属于作家那富有韧性的手腕下压, 用力划动,锋利的刀刃便会将血肉破开, 一分为二。
多漂亮,不是吗?
季言秋并不能理解他内心的想法, 但也忍不住感到了一阵恶寒, 干巴巴的说道:“还是快点吃吧,不然冷了之后羊排上的油凝固就不好吃了, 这还是你辛辛苦苦亲手做的饭呢。”
“没关系,我还不饿。”【王尔德】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盯着我的原因吗?季言秋嘴角抽了抽, 低下头去将一块小羊排放进嘴里。不得不说, 十年后的王尔德厨艺要比之前好多了, 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 放的调料也迎合了东方人的口味,要比寻常做法少了些许西芹味。
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吃到最合胃口的一餐,不由得在眼中带上了几分惊讶。时刻关注着他的【王尔德】自然不会错过他的神态变化,顿时心情大好, 问道:“味道如何?”
季言秋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很好吃。”
“你能喜欢就好。”金发男人终于拿起了刀叉,一边慢条丝理地切割着手下的小羊排,一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面的东方人,语气缱绻。
“你能喜欢,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
季言秋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一路到了天灵盖,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将刀叉放下来之后右手无处安放一般去转动自己面前的蜡烛,就是不去抬头与男人对视。
他很难说清楚每次他与【王尔德】那双灿金色眼睛对视时的感觉——冰冷的,具有侵略性的,如同捕猎者在看自己的猎物那样势在必得。原本灿若艳阳的眼睛此时却含着一片泥潭,要将陷进去的人死死抓住,将其沉入地底。这种眼睛,他也在十年后的自己那里见过。
比起金毛大狗,现在的王尔德,其实拿毒蛇来做比会更加恰当一点。
火焰将不规则的蜡烛顶端融化,蜡滴于顶端缓缓聚拢,最终摇摇晃晃地滴落,落在了因为出神而来不及将手收回的东方人的手指上。
“秋!”季言秋本人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男人却已经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焦急地呼唤道。
听到他的声音,东方人这才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将手缩了回来,但不像是被烫到后的生理反应,而更像是被男人提醒反应慢半拍地按照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去做。
金发男人匆匆忙忙地绕到东方人的身边,满眼心疼地捧起了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用冰毛巾将半凝固的蜡油擦掉,看着那留下的明显红印,情绪低落地说道:“我应该用防止烫伤的材质……痛吗?”
季言秋也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印,却有些心不在焉,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才轻声回应:“有一点吧,不是很痛。”
“一定要小心,蜡油的温度很高,起泡了就麻烦了。”王尔德的脸色越来越差,说到最后已经站不下去,又急匆匆地转身,快步走了不远处的柜子。
“稍等,我去拿药!”
季言秋怔怔地望着他在柜前翻找的背影,再次低下头,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那块红印,僵在了原地,如同一尊暂停了动作的雕像。
——他,根本没有感到疼。
所以……季言秋若有所思地转向了金发男人的方向,正在焦急寻找的男人毫无察觉。
这里,是梦境?
————————
“我突然又不想走了,你相信吗?”
在说出这句堪称是欲盖弥彰的话后,王尔德对上少年惊讶的眼神,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天呐,他说话前为什么不能过过脑子……这简直像是这世上最愚蠢的搭讪语!
他本以为少年会生气,又或者会升起警惕,但令他意外的是,少年只是“唔”了一声,随即又坐回了长椅上,与他并排坐在一起。
“你是想和我聊天吗?”
王尔德愣了,重新睁开眼睛,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了少年温和的笑容。
“毕竟你那位和我很像的朋友在伦敦,隔了这么远不能见面,你肯定很想他。”少年的语气轻快,“我之前也有遇到过,觉得我像她的弟弟而想和我聊聊天的姐姐,还有认为我和他的孙子很像的老爷爷……如果聊一聊能让你心情变好的话,那就聊一聊好了,反正我也很闲。”
王尔德怔怔地望着少年的侧脸,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少年不太好意思地别过头去,只露出有些发红的耳朵。
“当然,如果你没这个意思的话,也可以当我什么也没说。”
心头那股悸动再次传来,在王尔德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然荡开了充满了欣喜的笑。
“我留下来本来就是为了……和你聊聊天。”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留下来就是为了季言秋。但这样说话太过冒犯,王尔德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着。
而另一边,知道自己没有会错意的少年松了口气,耳廊的红意消退了些,也成功错过了英国男人脸上那藏也藏不住的表情。再转过头来时,对方已然恢复了原先那恰到好处的微笑。
冬日的太阳难怕是接近正午的时也不会过分炽热,洒在身上时温度正好。季言秋像一只晒太阳的猫那样眯起眼睛,伸出手掌去接从上方藤蔓架子之间的缝隙里落下来的阳光。
“你和你的那个朋友是在伦敦认识的吗?”少年十分体贴地先抛出了话题。
“嗯,也就只是半年前的事。”王尔德眼中倒映着地上斑驳的阳光,语气里充满了感慨,“他到伦敦来只是个意外,但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的话,或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相遇。”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带着些好奇的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在医院里认识的吗?”
很明显的,少年将两人的关系误认为是病友。
王尔德有些好笑的摇头,否认了少年的话:“不,他虽然经常生病,但也没到需要长期住在医院里……”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便突然停住了,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他与秋的相遇……不就在红灯区的酒吧里吗?想起那从环境再到对话都极其糟糕的初遇,王尔德大脑转得飞快,试图为自己的回答打上补丁。
不能将实际情况直接说出来,这可是年少时的秋!
过了好一会儿,金发男人才有些磕磕绊绊地接上了自己没说完的话:“嗯……我们初遇在书店。”
很明显的,少年对这个地点充满了好感,顿时就睁大了眼睛,语气都比刚才雀跃了些:“在书店啊?好浪漫。”
王尔德心虚地移开了目光,顺着自己的话接着编下去:“他是个很优秀的作家,那一天,我偶然在书店里拿起了一本杂志,看到了他的出道作。那时候我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的文字那么有灵气呢……”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逐渐放空,真的回忆起了自己与爱人的初遇——单方面的初遇,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流畅。
“后来有一天,我遇见了他。说起来也是凑巧,我只是觉得他的气质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见色起意才上去搭话,结果发现,他就是我一见钟情的那个作家。”
季言秋悄悄地将身子前倾,去看金发男人的表情。男人明显已经陷入了回忆里,并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有一种笑是永远不可能藏住的,那就是在说起自己爱人时的笑意。藏在心脏里满溢出来的爱又该怎么藏住呢?就像是装满了杯子的水,除了换上一个更大的容器,否则都是没有办法堵上的。
而眼前的这个金发男人在说起他的“秋”时,眼睛里光和星星一样耀眼。
“所以说,他不是你的朋友,而应该是恋人吧?”少年带着一点调侃的笑意说道。
王尔德瞬间就红了耳朵,将头抬起来,脸上尽是窘迫:“你,你听出来了啊……”
“你应该问怎么能听不出来才对。”眼前的华国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又将身子倒了回去,“在说起你那个朋友时的语气,明显就是不对劲嘛。”
季言秋虽然没有真的体会过恋爱,但是长期处在医院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早就看见了数不尽的爱侣。
“语气、眼神、表情……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他认真地掰着手指,说道。
王尔德注视着他,表情逐渐软化,最后带着笑,轻声说道:“这样啊。”
“你说的对,他确实是我的爱人。”
“……”季言秋抿了抿唇,莫名感觉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顿时对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怕护士姐姐来催,还是先回——”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原本放在膝盖上的书就掉了下来,洁白的书页朝下掉到了地上。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懊恼无比:“我的书!”
王尔德也是爱书之人,当然很明白书对于少年的重要性,赶紧将书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却在看见内页时愣住了。
这本书的里面……怎么是空白的?
就在他愣神之际,少年已经凑了上来,看见自己的书没有损坏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谢谢你,先生。”
王尔德沉默着将书还到少年的手上,在递书时悄无声息地又往后翻了几页——确实是空白的。
“我能知道这本书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吗?”他试探着开口,装出了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刚刚我看到了几行,感觉很有意思。”
季言秋有些惊讶:“你的汉语学的可真好,我在看文言文呢,叫《聊斋志异》。”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道:“这样啊……”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地面升起,用尖锐的匕首在男人的手臂上一划——
没有痛觉。
王尔德的眼睫垂下,挥手将黑影送回影子里。
原来……是梦啊。
第100章 夫夫双双把家还 ——在梦中死亡,也是……
“先生?你怎么了?”少年抬起头来, 发现眼前的英国男人一幅出神的样子,有些担忧地换呼唤道。
王尔德回过神来,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最挑不出错处的笑容。
“嗯?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而已, 不必在意。”
季言秋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刚想将自己的书收起来, 眼睛便很尖地瞥见了一抹红色, 顿时紧张地向前一步抓住了王尔德的手,轻轻一扯, 将王尔德手臂上那被挡住的伤口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似乎在努力回忆刚开始与男人见面时对方的手上有没有这道伤口。但指尖接触到沿着手臂线条滑落的血液时他又猛然回神,急匆匆地用自己从护士那里学到的紧急按压止血法把王尔德手臂上的伤口暂时控制住, 拉着他就往旁边的建筑走。
“算了,这个伤口太深了, 得先处理才行……我带你去找护士!”
但他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几步, 便被男人反手拉住。他有些诧异地转头,金发男人将手指放在嘴唇前, 向他比了一个“嘘”。
“抱歉,我可能不太方便让护士来包扎。”王尔德歉意地笑了笑, “如果可以的话, 你可以帮我找到一卷绷带吗?我可以自己处理。”
季言秋抿了抿唇:“不用那么麻烦, 我的病房里有急救箱, 我来帮你包扎吧。”
说完,他重新迈开腿,但这次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住院楼。走了几步后,少年还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确定王尔德跟上来之后才继续向前走。
王尔德对他这个小动作感到颇为好笑,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只是在少年松了口气将脸转回去的下一秒,上扬的唇角便垂了下来,灿金色的眼瞳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手臂上的伤。
对于他来说,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
他抬起头,面前的少年淋浴在被头顶的棚顶分隔成碎片的阳光里,发梢都被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如同一场最为美好的幻梦。
如果这里是梦境,那是根据什么来搭建的?目的又是什么?
越是美好的梦,越是危险。对于精神系异能者来说,将人困于不愿醒来的美梦,无疑是最有效果、也最为困难的杀招。
不得不说,为他构建起这个幻境的人确实有几分水准,很准确地利用了他内心最大的软肋。
在他于心中默默排查可疑的异能者时,少年已然带着他走进了住院楼之中。此时正值午后,大厅中办理手续的人不少,季言秋探头进去环顾两圈,转身扯了扯男人的袖口。
“走这边的门上去吧,不然太容易被护士发现了。”
金发男人垂下眼睫,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盖住了眼底的暗沉,点了点头:“好。”
他任由着少年带他绕过护士站点,穿过人少的消防通道进入电梯间,又鬼鬼崇崇地在值班护士不注意时拉着男人进了病房。
“还好今天是陈阿姨值班,她眼睛不好。”季言秋反手将手关上,一边拉来椅子让王尔德坐下,一边去拿急救箱,嘴里还在念叨着,“我不太会绑绷带,但好歹能包住,你如果觉得不好看,可以自己再缠……”
金发男人在椅子上坐下,注视着少年忙碌的背影,思绪逐渐飘远。
人不会梦见自己认识外的事物。无论是他听不懂的华国话,还是眼前过于鲜活、与他现有印象不符的少年,都在说明这场梦境不只是根据他的记忆构建的。有很大可能性,这个梦境抽取了季言秋的记忆。
秋也进入梦境了吗?王尔德开始担忧起来,不自觉地望向窗户,思索要怎么突破梦境醒来。
秋刚强行击破了【1984】的控制,精神力大幅削弱。若是在梦境中受创,说不定会影响到现实里的身体……
不行,要尽快醒来才行!
然而,就在他陷入了思绪之中时,正在急救箱里翻找的少年突然问道:“对了,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什么了吗?”
“倒也没什么,只是在想着要赶紧回去找我的爱人。”王尔德随口回答道。
“这样……”季言秋若有所思地说道,打开了急救箱的第二层,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你之前说对我的那本书感兴趣,那你知道你看到的那一页讲的故事是什么吗?”
王尔德本来就是编出来的借口,自然是回答不上来的,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唔,不太知道,我的汉语很差。”
“是有关梦的故事。”少年微微侧过头来,眼睛里倒映着男人的身影,“先生,你觉得梦可以和现实匹敌吗?”
王尔德没有分毫犹豫地说道:“不能,现实是现实,梦境到最后都只是一场虚无而已。”
“这样啊。”少年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手指轻轻拨开绷带,悄无声息地从最底下拿起了一支装满了半透明液体的针筒。
另一边,王尔德已经做好了先用在梦境中死亡的方式来试图让自已清醒过来,目光落在窗台上,随口说道:“随便包扎一下就行,我还有——呃!”
尖锐的针管扎入颈侧的血肉之中,少年面无表情地与那双盛满了不可置信的眼瞳对视,毫不犹豫地将整管液体都推进了男人的血管之中!
王尔德无力地张开嘴唇,还没来得及将少年的名字说出口来,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只记得在最后一刻,他对上了一双空洞而漆黑的眼瞳。
——————
这里是梦境?季言秋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印,瞳孔微颤。
这倒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不过也确实如此,他不可能没有一点预兆的就穿越到十年后的世界。思来想去,就只有梦境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提起梦境,季言秋就不由得升起了几分警惕:他所接触的所有异能与梦境相关的异能者,对梦境的使用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无论是【1984】的意识修改,还是蒲先生将梦境与现实进行拼接,都十分可怕。
那么,这个能让他毫无防备就进入到梦境中、还轻而易举相信了梦境所构建的场景的异能者有会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在他出神之际,【王尔德】已经从柜中找到了烫伤膏,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捧起了东方人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将烫伤膏抹在那处颜色越来越深的红印上。
“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要碰水。”【王尔德】看着已经被妥善处理好的烫伤,松了口气,叮嘱道。
平日中最为珍视自己双手的作家先生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谢谢。”
时刻关注着对方情绪的【王尔德】自然不会错过这点不对劲的地方,愣了愣神后蹲了下来,仰视着东方人的眼睛。
“秋,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他声音轻柔,充满了关切,却让季言秋顿时背脊一凉,迅速扬起了条件反射般的微笑,摇头否认。
“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是吗?”金发男人摆出了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和我说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去帮你。”
说完,他使握住了季言秋没有伤的左手,真挚无比。
季言秋勉强扬起唇角,不过并没有将手抽回来,轻声反问:“什么事都可以吗?”
【王尔德】点头,再次承诺了一遍:“什么事都可以。”
“那好。”东方人注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联系狄更斯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王尔德】嘴角的弧度便一点一点降了下去,到最后已然隐隐带上了几分怒气:“为什么?我想不到任何你和钟塔侍从联系的理由。”
“他们是我的朋友。”季言秋也同样面无表情地反驳他。
【王尔德】发出了一声冷笑:“朋友?放任你被推进火坑里的朋友?秋,钟塔侍从里根本没有无辜的人,早在奥斯汀和伍尔芙默不作声地加入了宣传计划把你推上神坛,早在你被狄更斯亲手送进默尔索那一刻,他们就不是你的朋友了!”
“我只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选项。还是说,你想让我联系莎士比亚?”季言秋垂下眼睫,将抽手了回来。双手握空的【王尔德】动作一僵,缓缓将手收回,站起来俯视着东方人,嘴角竟是因为怒火而上扬,勾勒出有些扭曲的笑。
“你想找狄更斯我可以 理解,毕竟空间系异能者可以直接带着你跨越海峡。但莎士比亚又能帮你什么?”
季言秋静静地看着他,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末了突然开口说道:“王尔德,你在生气吗?”
【王尔德】怒极反笑,俯下身来靠近东方人的面庞:“难道我不应该生气吗?你故意提莎士比亚,不就是为了惹我生气?”
“可问题是,我的诉求仅仅只是联系上我的朋友。”东方人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一丝波澜,“难不成,你是想要囚禁我吗?王尔德。”
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甚至已经到了有些窒息的地步。【王尔德】如同一尊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雕像,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的站直了身子,闭上眼睛,满脸写着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觉得我们都得冷静一点……秋,你要知道,人都需要从挫折中吸取教训,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跳进火坑里面。”
“我认为我的朋友并没有你说的那么难堪。”季言秋十分冷静的反驳他的话。
“是吗?莎士比亚也包含在你的朋友里吗?”【王尔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但尾音依旧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季言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轻笑一声:“王尔德,你是真的很讨厌莎士比亚。”
【王尔德】似乎是终于冷静下来了,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叹了一口气,语气又恢复了原来的平和:“秋,你要原谅一个男人在听到自己的心上人不断的提自己的情敌时那种失落感以及妒火,那可是能轻而易举摧毁一个人理智的存在。”
季言秋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向你道歉。”
【王尔德】定定的注视着他几秒,随后又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走向了一旁的小推车,拿起冰好的红酒,一边倒酒一边说道:“算了,我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原谅你……谁能真的对你生气呢?秋。有时我都会忍不住骂自己是条无药可救的狗,趴在你脚边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是吗?我看你刚才那大发雷霆的样子还挺威风的。季言秋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动作,于心里腹诽道。
红酒倒入高脚杯中,在烛光的映衬下呈现出令人心醉的色泽,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酒。【王尔德】端起其中一杯,来到季言秋的身前,再次蹲下,堪称是低声下气地说道:“我不想和你吵架,秋。我们太久没见过面了,每看你一眼,我都感觉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但是你的话真的很伤人。”
季言秋注视着那杯酒,抿了抿唇:“王尔德,我不想喝酒。”
“我知道,你不习惯酒精的味道。但是作为我的道歉,你能勉强收下这杯酒吗?”
冰冷的高脚杯被男人缓慢而又不容抗拒地塞进了东方人的手中,季言秋感受着手里的冷意,手指悄无声息地收紧。
脱离梦境的方法有三种:外力叫醒、自然醒来、以及在梦中受到了过度的刺激……
“王尔德,别逼我。”他轻声说道,有点像是在祈求。
【王尔德】将脸贴在季言秋的手背上,但一只手却已经握住了属于作家那富有韧性的手腕,推着那只酒杯贴近了东方人的嘴唇。
“只是一口,好吗?”男人也用几乎是恳求的声音说道。
东方人冷静的眼睛没有退让地与他对上,过了半晌后张开唇,倾斜酒杯——
冰凉的酒液进入口中,最先感受到的是冷,随后就是属于红酒的香醇,最后,则是很难察觉的苦。液体顺着喉管滑下胃部,一阵无力感卷袭全身,季言秋轻咳两声偏过头去,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
【王尔德】任由那昂贵的酒杯滚落在地,扶住季言秋已经坐不稳的身体,堪称虔诚地吻上了他的眼角。
“不要怪我……秋……”男人声音颤抖,但又无法清楚地分辨出里面满溢的是什么情绪。
季言秋勉强勾起一抹冷笑,用最后的力气在【王尔德】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拜、拜。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用口型,无声地对着男人说道。
——在梦中死亡,也是一种常见的过度刺激。【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