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好馋(修) 撞成破烂
采买年货后, 家里有鱼有肉,还有黎峰之前拿回来的鸡蛋、面粉、腊肉等食物,陆柳走进灶屋, 都感觉自己被浓郁的幸福包围着。
在里面转一圈, 做饭都要挑一阵,让他好为难。
全是好吃的。好高兴,好开心!
他要照顾好大峰,让他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陆柳清早送黎峰出门,答应今天会把猪肚洗出来, 明天开始,隔几天就给娘炖一个。收拾完灶屋, 他用热水把脏衣服泡上,就开始盘算吃喝。
家里过日子, 除开大的开支,比如盖房、娶亲、置田,还有生病,余下就是吃喝。
陆柳在做饭的时候, 已经发挥优点,调料精准把控,从这处省了些微小开支。
他念着黎峰养家辛苦, 他又没挣钱的本事,就想为小家出一份力,从嘴上省省。
黎峰壮实, 又开始打年糕了, 干的都是体力活,盐分和荤腥不能少。
他从前在家里做饭,会把一份肉用好几次。先下锅煎油, 然后盛出部分油,菜炒熟了,再把肉也捞出来。用油和肉做下一份菜。肉还能继续捞出来打汤,如果煎炸得彻底,已经焦黄,他会切碎去炒咸菜。
黎峰有本事,他太省了,被看出来,可能会不高兴,认为他看不起人。
陆柳就想着,他一份肉用两次就行。
黎峰不是特别馋肉的人,青菜炒得好吃,他也能空盘,吃两碗饭。青菜炒得好吃要多点油。
他可以炒完青菜,再把肉夹出来打汤,或者炒咸菜。
上次他拯救咸菜成功,黎峰很喜欢。
咸菜不能顿顿吃,也不能完全没有,他隔三差五炒一盘,把煎炸过的肉再利用,切碎了放进来,替换掉鲜肉丁、腊肉丁。一年下来能省些钱。
往里边再加些豆腐丁,就更省了。
肉片打汤也好。黎峰不爱喝水,冬季嘴巴干干的,他用肉片煮汤,沾点荤腥,骗他喝水。
还有,鸡蛋青菜面连吃几顿,黎峰就不爱吃了,嫌淡,今早煮的面条,他就往里加了半碗咸菜。看得陆柳心里好着急。
黎峰爱吃鱼汤,鱼汤也是寡淡的味道,陆柳猜着黎峰是喜欢更鲜一些的汤底,煎蛋煮的汤底还是不够。
等以后有了大骨头、鸡、鸭,他要炖汤给黎峰做汤面吃吃看。
炖一次汤,依着黎峰的饭量,至多两次就吃完了。煮面不一样,煮面会加水,为着保持汤的鲜美,陆柳可以少加一些水,一罐汤煮三次面就好了。
炖一次汤,可以多吃一顿。多一次就省一次。
当然,汤水滋补,也不能回回省,大骨头还要留出二黄的口粮。到时再看。
心中有数,衣裳也泡了一会儿,陆柳开始今天的忙碌。
黎峰火气重,出汗多,衣裳要泡一会儿才好洗。
家里有柴有水,黎峰嘱咐过他,让他就在家里用热水洗。
柴火堆了几间屋子,几口水缸满满当当,他不用省着。
陆柳用热水洗衣服,院子里有风吹来都不觉得冷,脸上笑眯眯的。
等晾好衣裳,他擦擦手,就去收拾猪肚。
陆柳没吃过猪肚,这东西太贵了,他以前吃不起。
但他大致知道怎么洗,因为他家以前常吃猪下水,要洗干净,都差不多的流程。
先拿灶灰多搓几次,雪也有清洁作用,搓完灶灰再抓些雪来搓,然后就可以上清水洗。
陆柳看猪肚上有很多灶灰沾在上面,估计一两次冲不干净,全用水缸的水,也太败家了,他拎个竹篮,去河边用河水冲。
冬天去河边洗衣裳的人少,他找个位置,像洗衣服一样,把猪肚放在石板上搓洗,过水再搓洗,反复五六次,他手也冻红了。
好冷好冷。他拎上猪肚,回家时,已经快到中午。
他顾不上做饭,先回房里,把手放到炕上暖暖,再才去灶屋。
中午黎峰会回家,他提前说好了,让黎峰给他带两桶淘米水,他要再洗洗猪肚。
用淘米水洗完,再过一两次清水,猪肚就可以下锅料理了。
新村在打年糕,每天都在洗糯米,糯米还要泡,出来的水刚好拿来洗猪肚。
照理来说,黎峰把猪肚带过去,让顺哥儿料理了比较方便。
但黎峰执着让陆柳来弄,还要陆柳炖好了给他娘吃,这样可以让婆婆喜欢他。
到灶屋,他把猪肚吊到梁上,就开始收拾午饭。
家务活不多,今天是洗猪肚耗了时辰。
现在开始做饭晚了点,陆柳简单了弄。
他割点鲜肉,照计划,割的是肥多瘦少的部分,炒完青菜,就捞出来切碎了炒咸菜。
汤暂时不用,黎峰买了鱼,他馋鱼汤,要喝鱼汤,中午回来就为着一口鱼汤。
家里有十三条鱼,陆柳想省着吃,一次弄一条。
和调料用量一样,他知道汤的兑水比例。怎样兑水还能保持口感,他很清楚。
中午这份鱼汤,他兑水,往里煮萝卜,盛出来放到大汤碗里,满满一大碗。
鱼实在小,不然可以放到汤锅里,看着可唬人了。
中午黎峰回来,给他带了两桶淘米水,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午饭有鱼有肉,有荤有素,清汤和下饭菜都有。合适。
黎峰看只有一碗鱼汤,拿了只大碗过来,给陆柳分了一半。
“一起吃。”
陆柳心里又甜又涩的。抠抠搜搜的省,结果黎峰让出一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黎峰又夸青菜好吃,咸菜很香。
他嘴巴不挑,兑水的鱼汤没吃出来,下了两次锅的肉也没尝出来,吃得他眉眼舒展,极其爽快。
陆柳立即投去专注喜悦的目光。
大峰没发现肉用了两次,还夸他!
“大峰,你真是好男人,吃个饭都要夸我,我好喜欢你!”
黎峰嘴角上翘。
到底谁夸谁啊,哈哈哈。
他跟陆柳说:“猪肚也要这个味儿,我娘高兴,就喜欢你了。”
陆柳让他放心:“我一定让娘吃得高兴!”
大峰的娘,就是他娘,娘喜欢他,一家日子就和睦了。
荤菜就怕腥,腥了就不好吃,没处理好,都糟蹋了。
他把猪肚洗干净,就成功了一半。
黎峰顺嘴说:“猪肚难洗,家里柴火够,你用热水洗,别怕烧柴。不够我再劈一些出来。”
陆柳说:“我用灶灰搓了几遍,又拿雪搓了,到河边冲洗得差不多,等会儿用淘米水再洗洗,就可以下锅炖上了。”
黎峰听得愣了,再看陆柳的手。距离他搓洗猪肚过去一阵,他做完饭在灶膛前烤火了,双手恢复了正常肤色,看不出冻红的样子。
黎峰又看陆柳傻兮兮的笑脸,心里发软发疼。他太乖太老实了,不会偷懒就算了,对自己好点都不会。
黎峰板起脸,说:“你以后就用热水洗,现在都没几个人去河边,又冷又危险,下次别去。”
陆柳乖乖应了:“嗯嗯,好。”
反正猪肚都洗完了,嘿嘿。
他还问黎峰:“真不用我去新村帮忙吗?”
娘看见他勤快,也会喜欢他。
黎峰不要他去受累。
“你太老实了,过去不得累死?二田两口子出白工,我使唤他们就行了,别家也有人来帮忙。对了,我跟娘说好了,让顺哥儿过来帮你做腊肉,给你搭把手,他明天过来,家里有人陪你,我就把二黄带到新村去,新村没有傻狗,可以出去玩会儿。”
陆柳听前面,还在点头,听到二黄的事,就愣住。
黎峰把二黄看得好紧,好像他家二黄是被惦记上的母犬,但事实上,是二黄惦记别人家的傻狗。
陆柳说:“我想去姚夫郎家看看狗。”
黎峰:“……?”
行吧。
看就看吧。
吃过饭,碗筷先不收拾,夫夫俩结伴去姚夫郎家串门。
姚夫郎让他们进屋坐,黎强也在家,他那张嘴是真的欠揍,他看见黎峰领着夫郎出来,就笑话他:“没有夫郎,你也不敢上我家的门。”
黎峰:“没有夫郎,我来都不来你家。”
黎峰不想跟他说话,直接道:“我们来看看狗。”
黎强笑得更大声了:“怎么了?还没关住你家二黄?我告诉你,我家花妞涨价了!现在一根大骨头不够,狗也不是白看的,吃饭的时辰,不拿点狗饭来?”
陆柳听着都好想打他啊。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两条狗子的纯粹感情,被他说的,像是能拿捏黎峰这个老父亲的把柄一样。
姚夫郎没眼看,招呼陆柳说:“陆夫郎,你们别理他,看花妞是吧,你们跟我来。”
看家护院的狗子应该放在前门,但黎寨这里,狗窝多是修在后院,因为他们给猎犬的窝都做得很大,放在前面,就挡了主屋。
花妞也被关起来了。姚夫郎跟陆柳说:“你家大峰知道,我家花妞很活泼,到处撒欢,满寨子跑,尤其爱在泥坑里打滚,出去一趟好难清理。你以前没养过狗吧?这种大型犬,洗一次真的很累,我都洗不动,我家大强给它洗一次澡,都累得嗷嗷叫,它力气又大,我牵着狗绳都拉不住它,它能把我甩飞!你看我家大强,现在闲着,没上山也没找别的活,成天到处跑,为什么?就为了遛它!实在费劲!”
姚夫郎话锋一转,看向黎峰:“大峰,你什么时候上山,把大强捎带上,也让花妞耗耗精力,它这一天天的,带着大强都要多吃几碗饭。都要被它吃穷了。”
黎峰不带黎强上山的原因之一就是花妞。
性格还好说,偏偏二黄喜欢。
后院近,绕一步路的事。
花妞不怕生,有人来了就狂摇大尾巴。
它毛色是黄白相间,不看它这个热情劲儿,其实很貌美。以陆柳的审美来看,他很喜欢。
就是太热情了,姚夫郎打开狗窝的时候,差点被花妞扑到地上。
狗窝门打开,花妞就往外冲了几步,狗绳系着,它没跑远,整个身体都在外面,被陆柳看得清清楚楚。
面相那么干净美貌的花妞,身上脏兮兮的,估计在雪地里滚过,现在还有湿漉漉的痕迹,毛发一缕缕的粘一起,看起来一点都不柔顺。很像没人照顾的野狗。
但它体格壮硕,毛发见水,贴在皮上,展现人前都是结实的肌肉。这条狗被养得很好。
陆柳想想二黄的干净样子,跟黎峰说:“还是二黄好。”
黎峰微抬下巴:“那是。”
他跟陆柳说:“花妞缺乏自我管理能力,每天就知道傻乐撒欢,给它洗澡都费劲,吃得多拉得多,你问问姚夫郎,每天铲屎都累死了。”
姚夫郎:“……”
话是这么个话,事也是这么事,但你说的是不是太糙了点。
还有,虽然它是猎犬,但它是一条狗,它只是一条狗!它要什么自我管理能力!?
姚夫郎很想促成这门亲事,两家离得近,他跟陆柳合得来,二黄又喜欢花妞,黎峰还有本事。两只狗子婚配了,大强就能人凭狗贵,和黎峰一起上山了。
他跟陆柳夸花妞:“哪条狗都要吃要拉要洗澡啊,大峰是嫌花妞,我们花妞可懂事了,我家还有个小车拉货,花妞能认门,不要人盯着都给我送到了!”
黎峰拆台:“路上还吃了一半。”
没有哪条猎犬这样不懂规矩。
姚夫郎:“……那是骨头啊,本来就是给它吃的,它早吃晚吃都是吃。”
活泼的狗子,尤其是喜欢往人身上扑的狗子,对于没有养过狗,或者是没有养熟,还是陆柳这种胆子不大,身板小的人,是很可怕的。
花妞一直尝试着去扑姚夫郎,姚夫郎在躲避的时候见缝插针的给花妞说好话,花妞显然当这是游戏。陆柳看着他们,心都吓麻了。
他记得二黄的殷切期盼,所以他浅浅努力了一下,问黎峰:“自我管理能力是什么?”
黎峰说:“二黄那种。”
放碗里才吃,把活兔子放它的窝里,它都不会咬一口。
不让它出门,把链子解开也不会跑出院子。
爱干净,冬天泥地多,跑出去都无从下脚,真要逐猎,又有凶性。
最重要的一点,听得懂指令。
二黄也会扑人,黎峰在其他季节允许二黄扑,这是玩耍、互动,必要的相处环节。冬天则会限制二黄,冬衣贵,洗了难干,不能瞎折腾。
陆柳还以为猎犬都有这种素质,听完黎峰的话,又夸道:“还是你会养,二黄就很乖!”
给黎峰美的。
陆柳又问:“三苗家的狗跟二黄一样吗?”
“三苗家的是家生的猎犬,品相好,长得就威风,驯得好,比二黄还听话。蹲那儿都漂亮。会的指令多,跑起来像豹子。”
黎峰说着就露出好馋的表情,跟要吃鸡一样。
陆柳确定他是真的馋,好生为难。
一边是黎峰的梦中情犬,一边是二黄心爱的狗子。
他嘴笨比喻:“你看看我们,你很厉害,我就不行,二黄可能不喜欢乖狗狗。”
黎峰:“……”
黎峰又看一眼花妞。
这糟心狗。
要是它俩成了,黎峰不敢想他以后要为狗子操碎多少心。
陆柳想出一个法子:“我们可以从三苗家抱一只小狗来养吗?”
黎峰看他。
陆柳画饼子:“三苗的狗,你再喜欢,那是三苗的。但你抱一只小狗过来养,你就是小狗爹啦!你有了狗儿子,养大了,牵在身边,带去山里,你想想,这多威风啊!”
然后二黄就可以和心爱的狗子在一起了!
黎峰稍作思考,说:“抱只母的,让别家来看我脸色。”
旁观的姚夫郎:“……”
你们需要看看我吗,我家是母犬,但我在看你们的脸色诶。
姚夫郎艰难把花妞送回狗窝,心思不改,强行挤入话题:“然后二黄跟花妞搁一块儿,你都养它这么大了,不能只顾着自己娶夫郎吧?”
黎峰要考虑考虑。
他喜欢乖狗狗。
他看陆柳还在犹豫,似乎为了二黄的幸福,可以牺牲个人喜好,黎峰就凑他耳边说:“花妞撞你一下,你也成破烂了。”
陆柳哆嗦了下,他好柔弱啊。
他可以被大峰、野猪、花妞撞成破烂。
陆柳突然觉得乖狗狗很好。
对不起了二黄,爹爹也喜欢三苗家的狗子。虽然爹爹还没见过它。
黎峰还要回新村打年糕,今年就过来看一回,事情没定下。
陆柳回家以后,心虚得不敢见二黄,只顾着在前院忙活。
收拾完灶屋,他看看鲜肉的数量,决定先把它腌了。
这半扇肉,在肉摊上就切过了,有四长条,一条八斤左右。
陆柳跟爹爹为着省些盐,一起试着做过烟熏肉,没想到熏肉也要腌制一下再熏。
他们不知道熏肉要怎样腌,后来都是盐腌制了再晒。
他再省,不会在腊肉上省,这里盐加少了,肉就坏得快。
他爹爹跟他说,有人腊肉没做好,里头长虫,扔又舍不得扔,留又下不去嘴,光是看着就难受。
陆柳一条条的把肉搬到大盆里,再去拿盐腌制。
黎峰说了,明天会让顺哥儿来帮他,但腌肉是体力活儿,他能干就干了,让顺哥儿歇歇。
新村那边连着打年糕,够累了。他今天把肉腌好,明天就带顺哥儿一起做手套。这几天被黎峰缠得厉害,他手套都没做完,再拖拖,真就被姚夫郎说中了,等春天来了,他手套还没做好。
陆柳的力气相对来说不大,在黎峰面前,弱唧唧的,他推黎峰,黎峰都没感觉,纹丝不动。
干起活来,他多数能自己搞定。八斤的肉,他说拿就拿,放盆里来回撒盐、揉捏,等四条肉都腌上,整盆的肉三十多斤,他搬不动,他慢慢拖,把盆拖到了东边的屋子里,再拿东西盖上。
腌好以后,就能挂出去晒着了。
这里折腾完,又要做晚饭。
姚夫郎赶在饭点之前,给他送来一双手套。
这是之前来串门的时候,姚夫郎说帮他做的。
陆柳尴尬得不好意思收,姚夫郎塞他怀里,让他收下。
“做不成亲家,我们还是好邻居,这点事不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拿人手软。
晚上黎峰回来,陆柳扭扭捏捏,毫无底气,小小声跟他说了手套的事。
黎峰看得开。
“没事,改天给他家花妞介绍别的狗子。”
陆柳:“……”
你说得对,花妞有我们两个恶公公一定不会幸福的。
今天陆柳的手沾了很多油腥,又是猪肚又是腌肉,他用皂角洗了数次,还拿灶灰搓手,洗完手上还是滑滑的。
黎峰本着勤俭节约的精神,让他再摸个鸡。今夜无话。
第32章 喝汤 没花钱就多开了一家店
天晴, 谢家的铺子正式开张了,货品比较杂,暂时取名叫“卖吃的”。
店铺的柜台是一张长桌, 横向挡着门口一半的路, 陆杨跟谢岩抬着,给它调转方向,竖向贴墙,在上头摆些浅口箩筐,放上瓜子、花生、红枣来卖。
长桌顶端, 靠门口的地方,留出一米多的距离, 他放了炉子,在炉子上架锅, 放着几个蒸笼。
在灶屋蒸好的包子,就拿出来放在炉子上温着。炉子侧后方有凳子,人可以坐这里看店、卖货、烤火。
店门口,跟炉子相对的地方, 陆杨用两只箩筐叠着放,增加了高度,在上面盖着圆形簸箕, 放上一些萝卜白菜,走过路过的人看得见。
陆杨布置好铺面,就拉着谢岩在街上来来回回地走, 根据行走距离、视角方向, 对铺子门前的东西进行了调整。
谢岩什么都看不出来,但陆杨前前后后把炉子、菜架挪了五六次,又重新把菜都码整齐, 看着舒心了,才回铺子里坐着,坐里面不舒坦,又到外头待着。
陆杨很开心,这是他家的铺子!
挣的钱可以捏手里,想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想什么时辰开门就什么时辰开门。
他跟谢岩不怕风吹,两个人戴着帽子,两手缩在袖子里,蹲在菜架子旁边,望着路边三三俩俩的行人,陆杨见了人就要招呼一声:“卖菜啦!新鲜的萝卜白菜!”
有人理,他就“蹭”一下起身,忙活一阵。
没人了,他又蹲回去,挨着他家状元郎。
谢岩也尝试开口了,实在喊不出来热情。
他很想干点活,陆杨跟他说:“马上腊八了,出来赶集的人多,我们再去买一些红纸,你写些对联、福字、喜字,你会不会剪窗花?会剪窗花也剪一些,到时候我去集市上卖。用不完的红纸你拿来给我,我要贴在咱们铺子外头。一眼看过来红艳艳的,多喜庆啊!”
陆杨以前拿一些边角料红纸拼凑过图案,在陈家的豆腐坊外头,拼出大大的“陈”字,把陈老爹乐得不行。
他自家的铺子,他就不弄这种字了。
他要贴出经营类别,走过路过的人,看一眼铺面,就知道他家卖什么。
县里有识字的人,没特地上过学堂,幌子、招牌看多了,这些字模模糊糊都能认。
他以后在门口吆喝的时候,还能教路人识字,告诉他们,那些字,哪个是“肉包子”,哪个是“瓜子”。这很有记忆点,他们铺子很快就会热闹起来!
有了人气,就有了生意。
有了生意,就有了钱。
有了钱,就把状元郎送去学堂。
然后他就一个人睡大炕,他能在上面滚十八圈!
哈哈哈哈哈!
真是爽快!
他跟谢岩说一句话,思绪已经翻山过海,不知飘哪里去了。
谢岩说了半天,没见回应,就看陆杨望着前面突地失笑,笑得还挺畅快。
他等了会儿,见陆杨回神看他,他才说:“写字可以,我回家就练练字。窗花我不会,我娘会。”
娘会就更好了,她在家里可以剪纸,不然他们夫夫俩天天往外跑,娘一个人待家里,难免多想。
忙起来好,忙起来没空胡思乱想。
陆杨心情好,想什么都好,开口说话全是“好好好”。
被他的情绪感染,谢岩也感觉各处都好,脸上浮出笑意。
陆杨卖菜是搭着卖,没指望靠卖菜挣钱,想着能挣一文算一文,结果来买菜的人好多。
每个人还买得多,萝卜白菜都是五斤十斤的买。
每天都要吃的东西,越到年节越贵。
陆杨在县里长大,知道价钱。从小年夜开始,肉价菜价都会飙升。
那是最好挣钱的时候,只是他赌不起,万一当天没有卖完,谢岩的束脩就攒不够了。
陆杨到县里,带来的菜不多,他们还有人要坐车上。
幸好陆松干活勤快,雪一停就收菜,送来一车,看他这边走货快,紧赶着又回村拉菜。
每家就那么十几二十斤,多一些的人家,有三四十斤。
今年有人收菜,大家都没做多少咸菜,都留着卖钱。
第二车送来的时候,陆柏来帮忙了,他找亲戚借了辆驴车,兄弟俩一起拉了三车菜,铺子里的菜才有存量,可以招呼来往客人。
谢岩有眼力劲儿了,会招呼两位哥哥去喝茶暖身子。
他还听陆杨的话,给他们拿了肉包子吃。
陆松知道价格,一个肉包子五文钱,他拿着没好意思吃,陆柏愣一些,啃了一口,吃到了肉馅儿,才惊呼道:“肉,这是肉包子!”
他这个傻愣劲儿,让谢岩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陆杨常说他是呆子,谢岩不知道他的具体表现,现在是看到了。真呆啊。
陆松捂脸。弟弟都吃了,他也就不客气了。
今天晚了,他们兄弟没急着走,等着跟陆杨夫夫俩一起回村。
陆杨在前头忙,每个来买菜的人,他都要跟人介绍店铺的主营业务和副业。
主要是卖包子的,皮薄馅厚的大肉包子!再搭着卖些瓜子花生红枣,这两天就有米和面粉卖,和外头一个价,住得近,图方便,可以来他这儿转转。
他还说:“我夫君是秀才相公,过阵子也开始写对联卖,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你们来,给个纸墨钱就行,不挣你们钱!”
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不挣钱的?
秀才相公不挣钱,写什么对联?
大家伙心里这样想,看陆杨把话说得好听,都乐滋滋应了。
陆杨那边没一会儿就要补货,他看陆松兄弟俩都在,就让陆松和谢岩去外头采买一趟。
瓜子花生红枣都是同一家铺子买的,陆杨把嘴皮子都磨破了,才拿到了低价,跟外头的货郎一个价,但他拿货少,每样就五斤。
这样小气,那掌柜的给他称重时,都在翻白眼。
陆松头一次知道还能这样,跟谢岩一起去看了回脸色,问谢岩这是怎么谈成的。
谢岩说:“放在我们铺子里卖,就算他没花钱就多开了一家店。我夫郎是这样说的。”
陆松:“……”
真行,还能这样。
干货上了,陆杨看包子也要卖完了,心情之爽快无法言喻,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说:“那老板做生意不行,别人多买几斤他都给人便宜,我这算是帮他卖,挣个薄利跟要了他的命一样,他那儿还有核桃和栗子,死活不给我,桂圆也没买着,下次得换一家谈谈。”
这次还要继续合作一阵,他答应了,每一样要拿够一百斤,分批拿。
因有铺面在,随时都能找过来,那老板才松口,同意让他拿一些货来卖。
谢岩让他别气:“他家生意没有我家生意好,我跟大松哥过去,除了我们,都没客人。”
陆杨笑他笨:“他这种铺子,开在那里,就是给人批货的,散客才少。走街串巷的,谁都能卖瓜子花生,哪里人多,他们往哪里挤。我这个固定摊位,还是沾了这些菜的光,那些人出来买菜,恰好看见了瓜子花生,嘴上闲着,想吃吃东西,顺道就买了。要是有人先叫卖到他们门口,他们就不光顾我的生意。”
冬季货郎都少出门了,让他占了便宜。
谢岩真是机灵,他一听别人都是叫卖到门前,就问:“村子里能卖瓜子花生吗?”
当然能卖啦,回家就带上!
他们提前一个时辰关门。铺子里暂时没有留人看店,货物都不留,没卖完的菜,陆杨都带走了。
沿街再叫卖叫卖,菜清得很快,他再报了店铺位置,说以后买菜可以去铺子里。
瓜子花生也搭着卖了些,就剩些红枣了。
陆松问陆杨:“菜这么好卖吗?我们以前上街,要转好久,还有人压价。”
陆杨揉揉脸,他笑多了,脸蛋发僵。
“那都是故意的,就像你们挑柴出来卖,也有人故意压价。都知道你们是村里来的,走了二十里路,辛苦背过来,还能再原样背回去?连个饭钱都没挣着。拿捏了你们的心思,就想要便宜点。”
开了铺子就不一样了,卖不卖都行,爱买不买。
吃的东西不愁卖,尤其是菜蔬。这年头,顿顿吃肉的人少,还得吃菜。就是咸菜,也得买菜才能做。
陆松:“……”
县里人真阴险。
谢岩对此有点兴趣,问陆松:“你们以前卖菜是什么样?”
陆松回忆了一阵,才道:“我家有一两年没卖菜了,家里三个男人,饭量大,吃不起肉,菜管够。实在吃不完的,我们来赶集,才会带上一些来县里卖。那点东西,交钱去集市里换摊位不划算,走街串巷的要看运气,有时候碰见真心想买的,看价钱过得去,二话不说买了。大多是柳哥儿说的这样,要多走一些冤枉路,然后着急起来,自己降价贱卖了。”
菜价足够低了,再贱卖,他们白种了。
陆柏接话说:“我之前卖柴火,一车木柴,那家人就开二十文钱的价格。”
一车木柴要九十文,再砍价,也得八十文。
十文钱过分了,跟侮辱人没区别。
陆杨摸摸鼻子,略有几分尴尬。
他以前在陈家也干这种事,陈老爹舍不得花钱,这里那里的压价,压价的事全是陆杨去干。买菜买柴,他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但都没关系了,他现在有自己的铺子了,进项花销,都捏他手里。
他今年没法子,菜价也压了些,过了这阵子,谢岩入学了,他压力小了,就愿意让利了。
他说:“等回村,你们先到我们家坐坐,把钱分了,工钱结了。他们拿到菜钱,才好继续摘菜。大松哥,你要是乐意,可以再走走陈家湾,还能到黎寨看看。”
专职收菜,工钱就不能开十五文钱了,要涨价。
涨价多少,陆杨要合计合计。
陆松应下。菜就那么多,吃完就没了。
萝卜拔出来就剩下坑,白菜割了就剩下根,不会像韭菜一样,割一茬长一茬。
今天提早出城,进村时,天色见黑。
陆杨抓紧数钱分账。
先算菜钱,陆松陆柏两兄弟一起拉了三车菜,装得满满当当,共有白菜两百四十三斤,萝卜一百六十斤。
白菜按照五文钱一斤,萝卜是一文五一斤。称菜有零头,不好全算了,到手有一千四百五十七文钱。
陆杨早说好了,他要分一半。
多一文钱不好算账,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他说:“今天给你一文钱,下次多了给我。”
他点数七百二十九文的菜钱给陆松。他手快,铜板捏手里就有数,边数钱边串麻绳,一起数了八串钱出来。七串是整一百文,余下一串是二十九文钱。
一天就拿七百多文钱,陆松跟陆柏笑得乐呵呵的。
陆杨一句话给他们把喜悦劲儿浇灭:“回去还要分账的,一家几十文钱罢了。”
他俩:“……”
今天他们送了两趟菜,不好再按照十五文一天的价钱算。县城里,劳力出去务工,是二十四文钱一天,一个月都挣不了一两银子。
陆杨穷着,不好耍阔,刚起步,先照着满工一天的工钱算,给陆松二十四文钱。
陆柏跑了一趟,就按最开始的价格十五文钱给。
陆柏不好拿,他说:“我今天就是帮忙的,大哥说你们菜卖得快,怕不够数。我闲着就去送送货。”
陆杨让他收着:“平常帮忙就算了,生意的事,帮一分拿一分,你应得的。”
他俩想要少一点,他们吃了肉包子。
陆杨笑道:“自家哥哥吃两个包子算什么?今天都没请你们吃饭,回去还是饿着肚子,大伯跟阿青叔还要说我不知礼数。”
这哪里会?大家都闲着,就他们兄弟俩挣了银子回家,高兴还来不及。
他俩不久坐,再坐坐,天黑透了,就不好回家了。
送走他们,陆杨把陆家屯的菜钱记账。
分账过后,刨除工钱,挣了六百八十九文钱。
他把些钱数出来串好,再算别的账。
谢岩没参与数钱,坐一旁看着他。
赵佩兰看陆家兄弟走了,过来看看,见满桌子都是铜板,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
母子俩都没出声,等陆杨数完,他们才说话。
谢岩很自豪,满眼都是温柔笑意:“柳哥儿很厉害,今天一天该挣了一两左右。“
陆杨高兴得不行,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刚好过一两!”
傻柱娘给收了一车菜,数量不多,合计卖了两百六十二文钱,分一半,能挣一百三十一文钱。
陆杨暂时不给傻柱娘开工钱,他要攒攒,放个大招。让这个钱,发挥应有的作用。
他爱恨分明,跟傻柱一家来往的目的明明白白,不会因为短暂的接触忘记仇怨。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陆杨把这两百多文分两串串出来。
干货的钱好算,瓜子每斤能有两文钱的利润,花生和红枣都是每斤一文钱的利润。
花生瓜子都是十斤卖光了,红枣卖了七斤,一起有三十七文钱的利。
这三十七文他单独串一串。
再就是包子了,今天做得少,只有六十个,给哥哥们吃了两个,他跟谢岩吃了两个,余下五十六个卖。五文钱一个,卖了两百八十文钱。
面粉和肉,还有油盐酱料等东西,算成本,约莫一百一十文钱左右。陆林两口子的揉面工钱算十六文。
没卖那么多,但家里揉了面。包子就挣了一百五十四文钱。
几样合计,一千零五十文钱。
陆杨没被捧飘,他在陈家的豆腐坊长大,知道生意有好有坏,不可能每天都是这个收入。尤其今天的收入,是卖菜占了大头。
说起来,卖菜真是意外之喜。
他还说这就是一点小钱,没想到收获这么大。而且买菜的人,一家传一家的,无形给他的铺子做了宣传,今天过后,附近街坊就都知道包子铺里还买菜了。
菜少,不长久,短期挣一笔,就要回归正常的营业额。
包子还是稳当,客人上门,买了都说好,做的都卖了。
干货可以贴补收入,看起来就挣三十多文钱,可这才一天呀,一个月算少一点,挣个五百文应该没问题。
他再催催罗大勇,尽快给他把米面的价格谈拢,他这铺子就稳当了!
改天他专门蒸几笼包子,钱也不挣了,让罗大勇带着他衙门里的弟兄们来吃包子。算他请客。
官差照顾生意,街头小混混也不敢来招惹了。
除了村子里这堆糟心事,各处都好!
店铺开业第一天,开门红。
晚上烧肉吃,庆祝庆祝。
一家三口吃完饭,陆杨跟谢岩回屋,还要吃顿鸡汤庆祝。
谢岩都会耍小性子了,喝汤就喝汤,非要陆杨看着他。
要看,就不能吹灭烛火。陆杨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都被他看得面皮发红。
这让鸡汤更香浓了,喝了一碗还要续一碗。
第33章 打得下不来炕(捉) 你要哄我,应该吃……
陆柳昨晚上就把猪肚炒炒炖上了, 他不会弄猪肚汤,黎峰说先焯水,再炒, 然后炖, 他就懂了。
他说起不会弄猪肚汤的时候,还很心虚。因为哥哥是县里长大的,肯定吃过猪肚。没吃过也会弄。不像他,待在村里,很多东西都没见过。
但黎峰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 说完猪肚怎么炖,还提醒他猪肚比较好熟, 要小火慢炖。
又成功混过一天,陆柳开心得很。
猪肚是用砂锅炖的, 早上来看,水干了一些。来回倒腾容易凉,陆柳没换小锅,找了草绳, 在砂锅上缠一圈,放到小背篓里,周围铺稻草, 等会儿吃过饭,就让黎峰带到新村,给娘吃。
黎峰喂完二黄, 洗完手过来吃饭, 看猪肚汤都被陆柳装得严严实实的,一碗都没盛出来,不由笑了。
“你盛一碗尝尝。”
陆柳应了声, 盛出来给黎峰。
等黎峰把汤碗推到他面前,让他吃的时候,他懵了下,眼睛都睁圆了。
“啊?我吃吗?”
黎峰点头:“你吃。”
陆柳第一次炖猪肚汤,以前就是没吃过。
一个猪肚分量不多,但分一碗出来还是可以的。
他弄得辛苦,还去河边洗半天,黎峰记着他的好,让他吃。
今年花销比较大,总体还有些银子在手上,黎峰打算先哄哄娘亲,陆柳就先搭着尝尝鲜,等年糕出来,他会再去一趟县里,到时再买个猪肚,炖了自家吃,就陆柳这点饭量,喝汤都能喝到肚圆。
陆柳没想到他还能吃上猪肚,连着惊讶好几遍,黎峰本在笑,看他眼圈都红红的,又催着他快点吃。
“趁热,凉了不好吃。”
陆柳吸吸鼻子,本意是忍住感动的泪水,结果闻到了汤的鲜香。
他拿筷子夹了一块猪肚放嘴里,猪肚柔软,口感嫩滑,滋味还没品出来,一口就吞下去了。
说不清好吃还是不好吃,总之他还想吃。
连下三筷子,陆柳抬头跟黎峰说“好吃”的时候,才发现黎峰没有猪肚汤,他顿时从感动里抽离,急急忙忙给黎峰分汤吃。
他忘了!
黎峰不要:“这东西我吃得多,腻味,不喜欢。”
陆柳不信,哪有人能把汤吃腻?
他非要分,黎峰推辞不得,只夹了几块猪肚吃,汤就不要了。
汤水滋补,他让陆柳都喝了。
就这点东西,推来推去的,黎峰该要不耐烦,看着陆柳,他的心就可软可软了。
陆柳不是跟他客气,是真的眼里有他,心里想着他,一点好东西,都记着他。
他跟陆柳说:“吃吧,你多喝汤补补,怀娃娃就快了。”
陆柳直白,想要孩子这件事,跟黎峰说了几次。
在饭桌上提,他就不好意思。他记起来出嫁前那阵子,爹爹也给他做好吃的补身子,就不再跟黎峰推来让去的,乖乖把汤喝了。
天冷,汤盛到碗里,不一会儿就凉了。
陆柳喝的时候,汤水是温的,不如烫烫的好喝,但他很满足,那种鲜甜滋味,不是煎蛋汤可以比拟的。
他舔舔嘴唇,不经意展现了喜欢。
清早,黎峰赶车出门,把二黄捎带上了,跟陆柳说:“顺哥儿要饭后才来,你要是怕,就去姚夫郎家坐坐。”
陆柳不怕的,他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
等黎峰带跟二黄走了,他就把今天的衣裳洗了。
他昨天也换了衣裳,当时不觉得,一晚上过去,有些腥。
昨晚还摸鸡了,怕脏了被子,黎峰随手就捞了件衣裳过来,不换也得换了。
纯肉腥的衣裳,陆柳不怕。
沾了那个味儿的衣裳,陆柳要抓紧洗了。
顺哥儿还没出嫁,让他撞见就太羞人了。
实际上,被已婚的姚夫郎撞见,他也羞得不行。
姚夫郎是看着黎峰走了,才来串门的,也没别的事,就跟陆柳说:“就这两天,我们看着天气好,就要去赶集了。你提前跟大峰说一声,他到时就在新村吃饭,省得回来,家里冷锅冷灶的。”
陆柳应下,小脸红扑扑的,哼哧哼哧洗衣裳。
姚夫郎是过来人,看他这个脸色,话都没说,立即懂了,还拿话揶揄陆柳:“呀,果然是刚成亲的小夫郎,像我这种成亲久的,脸皮厚得可以下锅榨油了!”
陆柳嘿嘿干笑两声,含糊说:“没有,没有。”
姚夫郎闲来无事,越看他这样,越想逗他,自己拿个小板凳,坐到陆柳侧前方,打趣他伺候男人的事。
这是陆柳去找姚夫郎的时候提起来的,姚夫郎问他:“你问过之后,连着两天没出门,怎么了?你真让大峰伺候你,然后挨打了?”
下雪天,新婚小夫夫不出门,就是挨打,那也是炕上打架。
姚夫郎笑嘻嘻的,让陆柳细细说。
陆柳脸蛋愈发红了,他也不知姚夫郎说的挨打是不是用的棍子。
他就知道一点,黎寨的男人地位真的很高。
他为着黎峰的面子,抿抿唇,说:“挨打了。”
姚夫郎要细问,陆柳只说:“我让他伺候我,他就打我了。”
姚夫郎跟他相处以来,早发现陆柳老实,闻言也没多想,只顾震惊:“他真打啊?”
震惊完,姚夫郎又很同情气愤:“你家大峰咋这样?看着挺讲道理的人,一句玩笑话都听不得啊?”
陆柳见状,知道他是用力过猛了,忙开口补救道:“但是他伺候我了!”
姚夫郎心情放松了些。
啊,果然还是小夫夫之间的情趣啊。
他又嘿嘿嘿笑问:“怎么伺候的?”
老实人陆柳没多想,说:“他给我煮面条吃了,还烙饼子煮粥!”
姚夫郎哑声。
他一时不知道该惊讶哪一个。
这对夫夫有意思,咋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他是黎寨人,嫁就嫁寨子里,自小就没听说哪家汉子进灶屋的。
黎峰去了,还给夫郎做饭,这事有得唠。
他跟陆柳寒暄两句,就先回家了。
回家料理一阵家务,有小媳妇小夫郎来串门,说起赶集的事,问哪家出车,到时搭伙。
姚夫郎说:“我让大强赶车,他最近闲出屁了,刚好送我们去县里。”
他看见人,话憋不住,很想跟人唠唠黎家两口子。
他又不敢直说黎峰进灶屋给夫郎做饭吃的事,怕黎峰失了面子,找他算账。于是他疯狂暗示:“打得下不来炕,那谁做饭啊?”
炕跟做饭摆一起,那肯定是炕有吸引力。
他们开始听说陆柳被黎峰打得下不来炕,还齐齐嘿嘿嘿,说:“姚夫郎真厉害,这种事都打听出来了,我看大峰护他夫郎护得紧。你们听说没?三苗请接亲队的兄弟吃饭,大峰上桌就说夫郎脸皮薄,笑都不让人笑!”
姚夫郎急了:“不是啊,我说做饭?”
谁要讨论打人,这不比进灶屋严重多了?
大家惯性思维,夫郎做不了饭,那就没人做饭。
“可怜,大冬天的,冷锅冷灶。”
姚夫郎:“……”
跟你们唠嗑真没意思。
他不想唠了,把话题转到赶集上,送他们走。
到外头,刚好看见顺哥儿赶着骡子车经过他家门口,姚夫郎顺嘴招呼了一声:“顺哥儿来啦,今天不打年糕?”
顺哥儿今天来帮陆柳做腊肉的,闻言答了。
姚夫郎笑道:“多少斤腊肉啊?还要你帮忙?”
顺哥儿不知道,说:“可能我大哥让我来偷懒的。”
打年糕一天接一天,做饭都累。
从姚夫郎家出来的小媳妇小夫郎们则说:“哪里啊,你大哥把他夫郎打得下不来炕,不叫你过来,谁腌肉?再放放都坏了!”
顺哥儿:!!!
姚夫郎:???
姚夫郎无语,催着他们赶紧走。
“一天天的,话咋这么多?”
顺哥儿聊不下去了,赶忙往大哥家里跑。
此时的陆柳,刚晾好衣裳。
顺哥儿急急忙忙冲进来,开口就是:“我大哥打你了?”
陆柳懵了:“啊?”
顺哥儿看得都着急,“他是不是打你了?”
陆柳茫然摇头:“没有啊,他没有打我?”
顺哥儿长舒一口气,“我就说,我大哥怎么会打人。”
他这才把骡子车送去后院的畜棚,回来又跟陆柳说:“我刚经过姚夫郎门前,好多人都这样说!”
陆柳呆滞,然后慌了。
顺哥儿惊讶成这样,那在黎寨,打夫郎显然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
那姚夫郎说的揍一顿是什么意思啊,难道大家都是被棍子揍的?也没人告诉他啊。
怎么办,怎么办,他都说出去了。
他让顺哥儿去屋里坐:“我给你泡了糖水喝,我去姚夫郎家问问。”
他去姚夫郎家解释解释。
到了姚夫郎家,他一开口,姚夫郎就是:“我懂的,我都知道,我理解你,我也不愿意这么说,你不会怪我吧?”
陆柳要急哭了:“他们会不会到处说大峰的坏话?”
姚夫郎说:“不会的,他们哪敢啊。”
陆柳吃了不常出门的亏,他不知道,这种群居的村庄寨子,话都不过夜的。
他信以为真,回家跟顺哥儿一起缝制手套。
顺哥儿听说他把腊肉都腌完了,心里高兴。
“我大哥还让我来帮忙,说你没弄完。”
陆柳弄完了,他没给二黄说成亲,想让黎峰带二黄去新村玩,就只告诉黎峰,他腌肉了,腌了多少,黎峰没去看。
他拿绣箩过来,问顺哥儿会不会画大手套的样子:“我以前没做过手套。”
家里零碎的活多,出门就把手往袖子里塞,回家就烤火,不会浪费棉花做手套。
顺哥儿做熟练了,他拿了兽皮碳块就比划,看看大小,选个位置,就划线裁剪。
“给你爹做的?”
陆柳差点就认了,记起来他爹已经成为他二舅了,过了会儿才说:“我给二舅的。”
顺哥儿听说过陆柳的二舅,黎峰在家里提过,真是大方。
说起来,他今天还吃猪肚汤了。
“你做得真好吃,娘吃了也说好,大哥把你夸了又夸,娘让我给你带了一百文钱,让你赶集的时候添置些东西。”
黎峰喜欢陆柳,各处都说好,陈桂枝心里有数,知道黎峰不会短了陆柳什么,这一百文钱,大件买不了,零碎的东西能买好多,陆柳陪嫁少,拿了棉衣就够御寒,手里钱多一些,趁着赶集一并添置了,省得日子过不顺。
顺哥儿说着,就从怀里拿出小钱袋子,从里掏出一串钱,让陆柳拿着。
陆柳接过来,眼圈又红了。
“娘对我真好。”
顺哥儿看他知道娘的好,也笑了:“我娘就是嘴上厉害,你以后跟她相处就知道了。”
陆柳“嗯嗯”应声,想着年节将近,他趁着还没晒腊肉之前去赶集,等开始晒腊肉,家里就离不了人,要个人看着。
他正好洗洗晒晒,手上不闲着。家里就两口人,主要是拆洗费功夫,这处顺了,到年节,就简单除尘扫地擦桌子。
这个简单,弄完他就去新村那边帮忙,看看婆婆有没有什么事给他做。
两人上午做手套,主要是打样子,先粗略缝个边固定,中午一起弄饭。
家里食材多,陆柳才开始省,想着顺哥儿是跟娘过日子的,应该也会希望他省一些,就没藏着。
中午有肉片炒青菜,炒完青菜的肉片捞出来炒了咸菜。顺哥儿难得来一趟,给他弄了鱼汤喝。菜式和昨天中午一样。
黎峰带着二黄,午饭不回来吃。
顺哥儿看他做菜的样子就笑:“我娘也是这样做的,我不喜欢,我就爱每个菜里都有肉。我娘说,我这样的,以后一般人家娶不起,让我趁早改了。”
陆柳听了恍然大悟。难怪他一个肉用两次,黎峰吃不出来,原来是从小就这么吃的。
他没说顺哥儿爱吃肉有什么错,他有条件,他也爱吃肉,天天吃,顿顿吃。
下午两人话多了些,顺哥儿跟他说起家中事。
主要是二田两口子的事,现在顺畅多了。
“上次你说他听话,他发了好大脾气,娘后来也常说他听媳妇的话,他为了证明他不听媳妇的话,成天跟他媳妇对着干。
“我其实不大喜欢这样,他们俩合不合得来,家里都要吵吵。我想他们俩自己过,我娘说还要看着点二哥,哎。”
陆柳大致能懂陈桂枝的心情,要是二田立得起来,她带着顺哥儿,不知过得多舒坦。他跟大峰这里,陈桂枝都没常来,也没叫他过去训话。
关键是二田自己立不起来,媳妇的事还是次要的。
陆柳想了想,新村那边种地,分锅吃饭都不好弄。
二田是种地主力,冬梅要帮着他,到时他跟大峰也会去帮忙,这样子的话,家中饭菜还要一起吃。
陆柳不知说什么好,就什么都不说了。
顺哥儿等半天,抬头看他,“你没话说啊?”
陆柳说:“我相信娘一定有法子的!”
顺哥儿:“……”
知道他是拍马屁,听了还是有点高兴。
差不多到时辰,顺哥儿就要走,晚上不在这边留饭,他回新村,黎峰就能赶骡子车回来,省些脚程。
陆柳还想煮一罐鲜鱼汤给他带着,让娘吃吃,顺哥儿没要。
“下次吧,今天才吃了猪肚汤,再喝鱼汤,娘晚上睡不着觉了。”
至于顺哥儿,他嘴馋,他睡得着。
把顺哥儿送到院外,陆柳回来收衣服。
赶上天晴,衣服晒两天能干。
昨天的衣裳干了,可以叠起来放好。
今天洗的还要再晒晒,他在柴房里搭了竹竿,暂时放里面。
又要开始弄晚饭了,他想到黎峰,就想起了打人,等黎峰回来,他要坦白了说,做点好吃的哄哄。
大峰吃高兴了,人就好说话。希望大峰不要怪他。
今天黎峰回来稍微晚了点,天色见黑,路都看不清的时辰,才赶车到家。
陆柳等得有些怕,到姚夫郎家坐坐,眼睛看见黎峰,就往外走,喊了声,上骡子车搭了一段路,到家后抓紧取热水,让黎峰洗手洗脸。
“怎么回来这么晚?”
黎峰说:“二田两口子在出白工,心里有怨气,二田最近又不听媳妇的话,他媳妇一生气,故意多蒸了一锅糯米。今天趁热打出糕,就晚了时辰。”
陆柳不知说什么好,想想他答应过黎峰,会劝劝他们,他上次劝了二田,不然下次再劝劝王冬梅?
他跟黎峰这样说,黎峰听见就笑:“你别去,你再劝劝,他俩该砸锅散伙了。”
陆柳扁扁嘴,他上次什么都没说,二田自己生气的!
晚饭做得好,陆柳为着哄人,青菜里有肉片,炖菜里有肉片,咸菜没上桌。抠抠搜搜省两顿,不够今天一口吃的。
黎峰晚饭吃得满足,丝毫没看出来小夫郎是要哄他,因为陆柳平时就这么乖,把他招呼得身心舒畅。
陆柳也是磨叽,这这那那开不了口,大晚上的,还摸去狗窝看看兔子、看看二黄,再才回来泡脚。
泡脚他都不拿脚丫踩黎峰了,让黎峰发现了异样。
陆柳把踩脚叫伺候洗脚,黎峰说:“你今天不伺候我洗脚了?”
陆柳听见伺候,话就藏不住了。
他如此这般跟黎峰说了,黎峰听完:?
他沉默了会儿,道:“你是说,你为了我的面子,说我把你打得下不来炕?”
陆柳只“嗯嗯”,不说话。
看黎峰又一次沉默,他赶紧说:“我晚上做了好吃的哄你,你都吃完了,不能生气。”
黎峰听乐了:“你要哄我,应该吃鸡。”
陆柳脸都涨红了。
今天换黎峰伺候他洗脚,给他踩脚,陆柳的脚背被踩得痒痒的,脚盆那么点大,他躲不及,就和以往一样,踩到黎峰脚上,不让他乱动。
黎峰问他:“那你要挨打还是要吃鸡?”
陆柳想了想,说:“那你打我吧。”
这样就不算他在外头瞎说了。
但黎峰的打,跟他说的打,不是同一个打。
打到最后还是吃鸡,没两样。
第34章 县城真小 这是陆柳,那他娶回家的人是……
腊月初五, 赶集。
黎寨离县城有二十多里路,寨子里赶集,天没亮就要出发。
陆柳清早是被黎峰叫醒的, 他舍不得出被窝, 往黎峰怀里钻,紧紧抱着黎峰不撒手。
黎峰拍拍他背:“那不去了?等我去卖年糕,把你捎带上。”
陆柳闷声摇头:“让我再躺一会儿……”
他说躺一会儿,实际上又睡着了。
黎峰看他睡得熟,没叫他。
等姚夫郎过来喊门, 陆柳才大梦初醒,猛地起身, 没起来。
黎峰的手臂太稳,他一下又趴回去, 只大声对外头喊了句:“你等等,我马上出来!”
陆柳再不赖床了,穿好衣裳鞋袜,束好头发, 就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开门。
姚夫郎进门就问:“大峰又不让你下炕了?”
陆柳忙着洗漱,开了门就去取水,只顾摇头说没有。
房里还躺着的黎峰应了声:“对, 是我。”
姚夫郎唬一跳。怎么有这种男人?夫郎之间说两句话,他插什么嘴。
姚夫郎不在这儿待了,催着陆柳快一点:“就等你了!”
这话让陆柳很是羞愧, 他抓紧漱口, 脸都没仔细洗,拿热毛巾用力搓搓,去灶膛里取出一个瓦罐, 把里面的粥倒到竹筒里带上。
粥是昨晚煨上的,用灶膛的余火,煨出来的粥很香,米粒细碎,粥水粘稠。
黎峰听他絮絮叨叨的,说这这那那的吃食,就让他往里面切了肉丁。
肉丁也煨烂了,盛出来的粥是肉末粥,香得陆柳舔舔嘴。
他来不及吃了,装到竹筒里带上。
走之前回屋拿钱,他跟黎峰说:“粥好香,瓦罐太小了,我倒出来就没多少了,剩那么一点,肯定不够你吃的,你尝尝味儿,要是喜欢,我回来给你做一大锅!”
黎峰给他把钱拿出来了,他之前给陆柳两串钱,陆柳让他保管着。他娘又给陆柳一串钱,陆柳又交给他了。
总共三串,肉跟盐都买了,旁的东西琐碎,三百文足足的。
陆柳把手套挂脖子上,钱放手套里,背上背篓,抱着竹筒,就可以出门了。
他眼睛里都是晶亮晶亮的喜悦,出去赶集,说不定可以遇见哥哥。
想着哥哥,他把男人都忘了,就这么愉快地跑了。
坐炕上等夫郎亲亲的黎峰:“……”
他夫郎怎么突然不看他了。
陆柳紧赶着到了姚夫郎家,他们两口子都赶好车在路上等着了。
背篓占地方,先叠放到一起,买了东西,再分开放。
陆柳上车后,把竹筒打开,给姚夫郎闻闻香:“等它放温,我们一起吃。”
姚夫郎早上吃了饼子,还带了些干粮。
他看这竹筒就两节高,不是很大,就推辞说不要。
“我们中午回不来,你这点粥,要吃两顿呢。”
陆柳眨眨眼,他就带了一顿的饭。
黎峰让他中午在县里买着吃,推荐他去吃烤馅饼。
黎峰说那家的馅饼特别好吃,外面有芝麻,烤出来颜色焦黄,闻着焦香,吃着酥脆,里边夹了肉臊子,肉汤很浓很香,沾着汁水都下饭。
咬一口饼子,能吃到肉。还能跟老板说刷汤汁,外皮没一会儿就被汤汁泡软了,吃着又香又爽快。
这饼子很大一个,黎峰吃两个能饱,陆柳可能一个都吃不完就饱了。
大肉饼子也贵,有芝麻、白面、肉,一个饼子要十文钱。可以买一碗肉丝面了!
黎峰让他一定要尝尝,可以让老板切两半,一半刷汤汁,一半吃原味。
陆柳原想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见,看黎峰也有了缠人的架势,喜滋滋应了。
他跟姚夫郎说:“大峰让我去买馅饼吃。”
姚夫郎随口问:“什么馅饼?”
陆柳就把这饼子的口感再加工描述了一遍,他从黎峰那儿听说的时候就嘴馋,他嘴馋就爱幻想口感,如此这般一说,姚夫郎也听馋了。
姚夫郎对着赶车的男人说:“大强,你听见没有,大峰让陆夫郎买馅饼吃,我也要吃。”
黎强对夫郎也嘴欠:“那你让大峰也给你买馅饼吃。”
陆柳:“……”
这什么人啊,姚夫郎为什么会嫁给他?
姚夫郎才开口,就被男人拒绝了,心里不爽,脸色也难看。
陆柳拍拍他的手背:“没事,大峰说这个饼子很大,我们一人一半!”
姚夫郎惊讶之色藏不住,他们在寨子里大大方方,有什么东西左右邻里之间会分一分,大多都是便宜货,人情往来罢了。
正经去县里,哪怕买个馒头,都不会掰一半分别人吃。花钱买的东西总是精贵。
他听得感动,但他不要。
“不用,我有饼子吃!”
陆柳笑笑,没硬要他吃。
饼子还没买呢,等买了再说。
出寨子前,又上来三个人。
姚夫郎给他介绍人认识,有姚夫郎的本家嫂子,叫她姚二嫂,还有两个夫郎,分别是陈夫郎和苗夫郎。
陆柳听见姓氏,就知道他们也是县西这几个村的人。嫁到黎寨,娘家不远。
其中陈夫郎还跟他家有亲戚关系,是陈桂枝大哥家的孩子,简要来说,是黎峰舅舅的孩子,比黎峰小,要叫表弟。
陆柳到黎寨,习惯没变,不爱出门,现在就跟姚夫郎玩,山脚下这一片地方都没走完,还没跟陈夫郎打过交道。
他望着陈夫郎笑笑,陈夫郎冷淡点头,然后拉着苗夫郎说话。
陆柳对这种态度很熟悉,这是不愿意搭理他。
没关系,他跟姚夫郎玩。
“你今天要买什么?我以前赶集少,不知道买什么好。”陆柳问。
没想到,陈夫郎听见这句话,反而理他了。
“你是县里小哥儿,你赶集少应该的,你见过世面,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陆柳侧目看过去,不知道这位表弟怎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意见。
他想了想,哥哥确实是县里长大的,陈夫郎这样说没错,就点头笑道:“你说得对。”
然后继续望着姚夫郎:“我跟着你,你买什么,我看看。”
姚夫郎还没开口,陈夫郎就生气了:“你瞧不起谁呢?县里小哥儿怎么了,还不是嫁到山沟沟了!”
陆柳真是莫名其妙,他怕这种大吼大叫的人,他想躲起来。可是他现在用的是哥哥的身份,哥哥的厉害是出了名的。
现黎峰不在,他也没法躲到后边。他呼吸变得又急又短促,只憋出一句:“瞧不起你。”
话短,攻击力强。真诚又伤人。
陈夫郎都要跳脚了,姚夫郎跟姚二嫂劝架,陈夫郎连车都不坐了,直接跳下车。
苗夫郎看好友下车了,愣愣地左看右看。
姚夫郎说:“怎么了?他闹你也闹?你没发现他无理取闹?要走赶紧走,来回几十里路,把你腿走断!”
苗夫郎不走了。
后边陈夫郎大骂:“一群势利眼!”
姚夫郎被他骂出火气了,结果他那个嘴欠的男人居然会护着他,帮忙吵架。
黎强直接停车,下来就冲着后头骂:“你清高,你怎么不冲你哥哥大吼大叫!欺软怕硬的东西!早知道你这样,我大早上的拉你做什么,受这闲气!”
车上众人都对黎强投去惊讶又欣赏的目光。
陆柳跟姚夫郎说:“大强心里有你,你看看他,一听你被骂就急了。”
姚夫郎知道黎强的性子,他觉着黎强就是自己嘴欠想找人吵架撒火,可不知为什么,他听陆柳说大强心里有他,竟然感到羞涩。
“也没有,哎呀,陆夫郎,你说话太直白了!”
陆柳嘿嘿笑。
清早一个小插曲,被这个打趣带过。
他们一路往县里走,话题自然转到要买什么,想看什么,盘算着银钱,互相说说怎么省钱。
另一边,上溪村也有驴车往县里走。
店铺开门,陆杨跟谢岩每天都会去铺子里。
因陆杨说了,要卖对联和喜字福字,谢岩把笔墨纸砚都带上,到铺子里不闲着,有客人就帮忙招呼招呼,没客人就练练字。
俗话书斋的老板还没来找他,不知藏书什么时候到。
他有些心急,总感觉欠着别人什么,心里不踏实。
陆杨笑嘻嘻摸他心口:“不踏实?让我摸摸,我没摸出来啊,怎么个不踏实法?你是不是骗我摸你?”
他把便宜占了,还要倒打一耙。谢岩也不生气,适应性超强,已经能按住夫郎的手,让他再仔细摸摸。
陆杨笑得乐不可支:“行呀,状元郎,你学得真快,哪天也调.戏调.戏我,我很喜欢的。”
他都说了,谢岩就记下了。
“我想想。”
陆杨笑意更浓,挨着他贴着说话:“怎么这么呆?调.戏人还要想?你以为这是写文章啊,还有固定的说法?”
谢岩大诚实:“我会的不多。”
陆杨又不介意:“你试试看嘛。”
谢岩就近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陆杨表情呆滞,然后摸摸脸,他感觉脸蛋在升温。
天呐。
他家状元郎会的真少,竟然只能跟他学习怎么啃包子。
可怜。
陆杨脸蛋红红,话语依然奔放。
他问谢岩:“你有没有看过那种书?就是那种,煲鸡汤的书。”
谢岩看过,在书斋看书的时候,失误翻开过,打开一页就放回去了,正经看完的一本都没有。
陆杨有了主意,他跟谢岩说:“那个书斋老板不是让你看藏书嘛?藏书又没送来,你去那边转转,找几本煲汤的书看,这对我们好。说不定照着前人的经验煲汤,我们能更快的有孩子!”
孩子……
谢岩还没考虑过这个事情,他看陆杨好高兴,也笑了。
“行,等会儿铺子里不忙,我就去看看。”
陆杨一个人就忙得过来,他指指赶车的壮丁:“这不是还有傻柱嘛?你就去看,万一以后别人不让你随便看了怎么办?”
谢岩想说不会的,看陆杨眼睛亮亮的,就答应了,“好。”
赶车的傻柱:“……”
我为什么是个人,我为什么不是头驴子。
看书不赶早,先帮着把铺子理顺,谢岩才走。
店铺正式开张,只做肉包子,种类太少,有些客人上门,会空手走。
陆杨又添置了十个蒸笼,从家里就带来了馒头和花卷,都是蒸好的。
馒头有两笼,花卷三笼,还有一笼陆林包的肉包子。
手艺要练,包得不好看,陆杨也拿来卖。
他都想好了,没露馅儿的包子,就是普通包子,不爱吃透油包子的人就买这个。
稍微露馅的包子,那就更好卖了。他直接说肉太多了,没兜住。爱吃肉的人一听就买了。同样的价位,肉多的包子更划算。
到了铺子里,陆杨就再包些肉包子蒸上。
他包包子手速快,有个三笼六十个,他就停下,到前面来替下谢岩,让他抓紧去看书。
男人在走在外边,手里没钱不行。
陆杨给他拿了一串钱。
一串钱就一百个铜板,看起来很多,在县里下个馆子都不够,他是怕谢岩看书饿了渴了,书斋老板不招待他这个不买书的闲人,只好自己出去买吃买喝。
不管怎样,肯定比买书便宜。
谢岩接了,塞小钱袋里放好。
陆杨看他这样听话,嘴巴发痒,在店里,人来人往的,他不好下嘴亲,就问谢岩:“怎么让你看这种书,你就这样积极?”
谢岩实话实说:“想学煲汤。”
陆杨:“……”
好正经,好认真,希望他考举人也这个态度。
他挥挥手,把他家状元郎赶出去学煲汤,然后开始新一天的生意。
陆杨是放得开的性子,他不像别家掌柜伙计一样随缘卖货,店铺没客人,他就会到门口吆喝,开了店,还跟小摊贩一样,周边几个店老板都很佩服他,看他得闲,就会过来串门,跟他搭话。
“陆老板,你也太拼了,实在没伙计,叫个亲戚来帮工也行啊,我跟你说,村里好多人想到县里来,工钱随便开。”
陆杨不跟他们卖惨,难处只说供读。
“我家相公是秀才,读书费钱,我这生意少,这不是想着能省就省吗?年节眨眼就过去了,他还要上学呢,各处都是开销。各位老板,我叫你们一声老爷,你们看着有什么需要,就在我这儿买,让我挣个一文钱两文钱的,算你们资助我家状元郎读书啦!我记着你们的好!”
“呵呵,陆老板真是会说话。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秀才夫郎,就冲你看得起我们,这生意我跟你做!”隔壁酒铺的丁老板笑道。
跟个秀才相公交好,对他们来说没有坏处。
考不上就当普通邻居,考上了,还有点情谊。
旁的不说,能搭着受点庇佑,少点流.氓混子来闹事,他们就万事大吉了。
丁老板还问陆杨:“你这招牌还没做?”
陆杨想做来着,开门没幌子,铺面都不显眼。
谢岩说等一阵子,等乌平之回来,会送他们一面好幌子。
好幌子要用好布料,陆杨心动。
乌家开布庄,不稀罕这点东西,可他们手头紧,能省则省。
他说:“已经在做了,我相公办的,他这人认真,我也不好催。”
他们就来串串门,寒暄几句,就不在这里耽搁生意,各自都买了几个肉包子走。
丁老板买得尤其多,他一家人都爱吃,前天照顾生意买了尝尝,一吃就爱上了。
丁老板会来事儿,陆杨又忙一阵,抽空过去打了三两酒。
酒跟水一样,三两没多少。倒出来就一碗。
这样买着小气,陆杨说:“说出来不怕你笑,我还没喝过酒呢,我先尝尝味儿。”
丁老板不戳穿,笑呵呵给他打了一碗。
两人都是有眼力的,这一看就比三两多,陆杨回头送了两棵白菜过去,邻里关系就维系结束。
傻柱在墙角缩头缩脑,对陆杨的恐惧更深了。
他们来县里,屁都不敢放。陆杨如鱼得水的,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现在怀疑陆杨到他家说的话都是忽悠人的,他要跟他娘好好说说,远着点陆杨,这人真的不好惹。
陆杨使唤他:“再搬些萝卜出来。”
萝卜比白菜便宜,卖得快。
傻柱飞一般地跑了。
另一边,谢岩到了俗话书斋。
他最近如饥似渴的学习,在铺子里看陆杨人来人往的说话,又长进了一些。
过来是找煲汤书的,开口却先问藏书到了没有。
“快腊八了,我心里记挂。”
他没忘记书斋老板的事,掌柜的高兴,跟他说:“就这两天了,我看你们铺子开起来了?到时我会去请你过来。”
谢岩点点头,再才问他:“我想看看书,这里方便吗?”
掌柜的答应了。他们以前跟谢岩合作的时候,都会让谢岩免费看书。
合作马上要来了,虽说买了包子,但包子是包子,书是书。
他说:“你要看什么书?我让伙计找出来,你去茶室看,我再给你点个炉子,看书暖和。”
谢岩抿抿唇,难得不好意思。
他垂眸说:“我自己找吧?”
书都在架子上,他要找就找。
他找书的时候,陆柳跟姚夫郎经过了书斋门口。
谢岩眼角余光瞥见个熟悉身影,侧目看去,只见陆柳跟姚夫郎两个人,边走边吃饼子,一口一句好香,笑得眼睛弯弯,满脸幸福。
谢岩只看着脸熟,就喊道:“柳哥儿?你怎么来了?”
陆柳从小到大都叫柳哥儿,他听见声音,想也没想的应了。
回头看见是谢岩,差点把饼子吓掉了!
姚夫郎又不知道陆柳是柳哥儿,他也回头看了眼,然后跟陆柳说:“不认识,应该不是叫我们的。”
陆柳硬生生扭过头,跟姚夫郎继续往前走,假装不认识谢岩。
姚夫郎看他脸色不好,问他:“你怎么了?难道你认识他?”
陆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怎么会认识他?”
姚夫郎说:“你是县里长大的嘛,嫁给大峰之前,有两个熟人也正常。”
陆柳只会干巴巴笑。
谢岩出了书斋,站在门口,愣愣看着陆柳的背影。
他呆滞……怎会如此?
他茫然……他做错了什么?
他无措……要不要追上去?
然后他失神坐到书斋门口的台阶上。
他夫郎心里有主意,可能是不方便跟他说话。
为什么不方便呢?
谢岩脑袋空空。
陆柳转过弯儿,越走越慌。
县城真小啊,他出嫁以后,第一次来县里,就遇见了谢岩。
要是遇见哥哥就好了,什么话都好说,怎么会遇见谢岩了呢?
谢岩没追过来,让他松了口气,可他又怕谢岩回家质问哥哥,让哥哥为难。
他越想越是急,不愿意给哥哥招惹麻烦,但直接承认的话,会不会更难收场?
他犹犹豫豫,而谢岩已经下定决心追了过来。
不管怎样,谢岩都不愿意失去他的宝贝夫郎。
谢岩追上来,陆柳就躲不开了。
街上人来人往,还有一个姚夫郎在吃饼子看戏。
陆柳脸上额头都慌得见汗,眼里都是惊恐与无助。
谢岩的迷茫更深刻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家夫郎是不会露出这种眼神的,他在怕什么?
谢岩思考的时候,智商上线,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跟他夫郎的穿着打扮不一样。
衣裳、鞋子、发带,甚至发型都不一样。
他观察人少,具体到脸上,还看不出细致的差别,但那双眼睛,真的太不一样了。
两人碰面,躲不过去,陆柳侧身跟姚夫郎说:“你能不能等等我?我跟他说两句话。”
姚夫郎吃着陆柳分给他的肉馅饼,吃人嘴短,答应了。
陆柳左右看看,叫谢岩去巷子里说话。
他跟哥哥完成互换,就是在夹巷里。
谢岩跟着他,疑惑问:“你认识我?”
陆柳一听,才发现他可以死不承认的,现在没法说了。
他张张嘴,嘴笨的只会说“嗯”。
两个人到了巷子里,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人说话。
事情似乎要这样平静而沉默的永远耗下去,只是陆柳等不起。
他结结巴巴问:“你、你有什么要问的?”
这个表情,谢岩立即眼熟了。
他想起来了。
他成亲之前,跟娘亲来赶集采买的时候,和陆柳说话,陆柳也是这个表情,被他气哭了。他后来被娘训了几句,过去道歉,还被强买了一只公鸡。
这是陆柳,那他娶回家的人是谁?
谢岩惊恐后退两步,他阻止陆柳说话:“你不要说,我不想知道,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很好,你走。当我不知道。”
陆柳:……?
根本不知道怎么办的陆柳,听见他这一串的话,不懂又急。
这是什么意思?他抗拒什么,知道什么?还要不要跟哥哥过日子了?
陆柳张张嘴,想跟他解释一番,谢岩强行阻止:“别告诉我,我已经成亲了,我们现在很好,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今天我们没见过。”
谢岩根本不想追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聪明脑瓜一想就明白,长得这样相似的人,只能是亲兄弟。
换亲而已,没关系。他不管他娶的是陆柳还是陆什么,总之他夫郎在他家,谁也不能抢走。
换都换了,将错就错,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
他为着夫郎追上来,又为着夫郎从巷子里跑开。留下一个陆柳懵在原地。
这个秀才,好像比相看的时候活泼一些?
那个时候谢岩还没这么多话,也没这么多表情。
谢岩慌得好真实,他很害怕失去哥哥?
陆柳一条条梳理,确定谢岩是离不开哥哥,为此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心里猛松一口气。
真好,哥哥真厉害,夫君这就跟他齐心了。
不知道他家大峰怎么样,知道真相以后会不会接受。
哎。
县城太小了。
希望大峰不要遇见哥哥。
第35章 想你了 你宝贝夫郎回来啦?
谢岩没法回书斋了, 他一本书都没看,就急急忙忙跑回了铺子。
回来也没话说,喘气就喘了半天, 眼睛跟黏在了陆杨身上一样, 陆杨走哪里,他就看哪里。
陆杨心里急,看他人没事,就先招待了客人,也让他缓缓神, 送走客人,他看谢岩的呼吸顺畅了, 给他倒了杯热茶过来,问他:“怎么了?有狗追你?”
瞧他这慌张的样, 大冷的天,跑得脑门上都是汗。
谢岩摇头:“没有。”
他出汗了,陆杨怕他见风着凉,把他牵去灶屋坐。
今天在铺子里蒸过三笼肉包子, 灶里生火了,坐灶膛口还有余温,可以暖暖身子。
陆杨等他坐下了, 把傻柱赶去前边看店,又问他:“那是有人欺负你?书斋的掌柜不让你看书,把你赶出来了?”
谢岩也说没有。
那陆杨就很莫名了, 又没被狗追, 也没被人欺负,总不能遭雷劈了吧。
谢岩说:“想你了。”
陆杨压住上翘的嘴角:“这是什么值得你跑一趟的事?而且你才出门啊,有没有两刻钟?这就想我了?真黏人。”
谢岩不想说他在路上碰到了陆柳, 真正的陆柳。
他目光不移,说:“我会努力学煲汤的。”
陆杨笑他:“就算这样,也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事啊?”
谢岩急了,他起身走到陆杨面前。
陆杨靠在灶台上,比平时矮一点,谢岩倾身,与他平视,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那你喜欢什么?我都会学的。”
他眼睛专注地看着陆杨,瞳仁里只剩陆杨的样子,神情没大波动,陆杨却感受到了他的不安。
曾经他也这样渴望期盼地望着爹娘,希望不要被抛弃。
如今他长大成人,再没幼时的软弱,可以为别人撑起一片天,面对这种眼神,才知道传递出来的情感有多沉。
这份沉甸甸的感情,压得他的心很踏实。他不怕负责任,他只怕不被人需要。
陆杨握住谢岩的手,故作轻松,“我喜欢什么你都学?说什么你都听?”
谢岩点头。
陆杨就问他:“那你怎么从书斋回来了?”
陆杨以为,谢岩可能会再推辞一下,或者告诉他原因,却没想到谢岩非常直白:“想你了。”
他为这个答案讶异,然后笑起来,张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嘴笨,只好又笑笑。
谢岩伸手捂住他的腹部,是他常会不舒服的胃部。
这呆子竟当他真是笑岔气才难受,一本正经的替他捂着,让他放心笑。
他这个样子,真把陆杨逗笑了。
不知为何,人在笑的时候,眼睛也会酸涩发热,想要流泪。
陆杨站直了,仰头在谢岩嘴唇上咬了一口。
“小状元郎,大白天的,不许勾.引我。等回家再说。”
说完,陆杨觉得这话太软了,又说了句:“让你下不来炕。”
谢岩也没胜负欲,因这句话,只抓住了重点词“回家”,高兴于陆杨还会跟他回家,眼眸晶亮的应了。
他今天不去书斋,就在铺子里,搭把手卖包子馒头和花卷。没客人的时候,别说视线了,魂都要跟着陆杨跑。
陆杨到街上吆喝两声,他都要跟去,把陆杨黏的紧紧的。陆杨也不觉着烦,笑得见牙不见眼,高兴坏了!
虽然不知道谢岩怎么了,但是爱他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好男人就是让人心情好,嘿嘿嘿。
他们还要回村子,傍晚时分就关门。
收东西的时候,陆杨才看见他买的一碗酒,一碗酒没必要攒着,他们回家之前,就着碗,一人喝了半碗。
酒暖身子,刚下肚,两人喉间的火.辣就变成灼烧的热量,让他们身子暖烘烘的。
陆杨拍拍脑门:“你早上回来的时候,就该让你喝,我给忘了。”
谢岩酒量不好,晕晕乎乎往夫郎身上靠。
这副醉态,又让陆杨失笑:“算了,不喝刚好,不然你要晕铺子里。”
回家路上,陆杨跟谢岩盘算着:“加了蒸笼以后,包子馒头都没卖完。这样不行,隔夜的包子味道就不好了,明天让林哥哥一起来店里,他嘴巴伶俐,刚开始可能不习惯,我带他几天,然后我背些包子去别的地方卖。”
谢岩主动揽活,想要分担:“我去吧?我闲着,你叫他来,又要开工钱。”
陆杨拍拍他的大手:“你忘啦?你要写对联和喜字的,写完我一起带出去,到处转转。”
谢岩懵懵愣了会儿,又靠回夫郎的肩头。
不知这酒是什么酒,怎的这样烈,他都坐不直。
路上无话,回家先吃饭。
买菜两天后,陆杨就想了法子出来。各家的菜送到收菜人那里,就先过称,当时就把斤数和菜钱记下,送货到铺子里,陆杨再过称一遍,确认数量,当时就把菜钱结算了。
菜的重量不等,各家略去的零头,在总额上会多出来,多出来的斤数,陆杨也算钱。这些没记账的钱,就是给收菜人的甜头。
所以他们现在回家,不用先数钱分账,能先吃饭了。
家里现在分工明确,作为婆婆的赵佩兰没摆长辈架子,一定要压着陆杨,等小夫夫俩回来,就有热水用,有口热乎的饭菜吃,把人照顾得好好的。
吃过饭,才数钱。
谢岩又没参与数钱,眼睛还盯着陆杨看。
他眼神冒着火,都要把陆杨点燃了。
陆杨串铜板都要串出火星子,使唤谢岩去拿账本记账,把今日开支结余都记录在册,他把铜板装进小竹篓里放好,今天收工,洗洗睡。
白天的陆杨很有干劲,晚上的谢岩很有干劲。
喝完一回鸡汤,陆杨懒洋洋躺着,谢岩却没和他一起躺着,一反常态,翻身虚坐在他的腰上,直直望着陆杨。
他眼神有几分邪气,看得陆杨愣了愣。
一个没注意,谢岩就俯身而下,舔他推间尚未清理的汁水。
陆杨心神震动。
他虽然说是喝鸡汤,但没上嘴过。
他尝试放松,却由里到外的紧绷,数次反复,不得其法,总是僵硬。
陆杨被他的状态逗笑,选择把问题抛给谢岩。
“你还说你没学过煲汤?”
谢岩真是直白得可怕,他说:“我没学过,但我会喝。”
陆杨被他勾得心痒痒,定定看他一会儿,越看越心动。
他抬推,环到谢岩的腰上:“你还有力气吗?”
谢岩用行动表示:“愿效绵薄之力。”
让陆杨笑了他半宿-
陆柳把遇见谢岩的事暂放一边,跟姚夫郎吃完了饼子,就去采买。
姚夫郎要买的东西很多,集市上买一些,又来街上的铺子里逛。
肉类要买,家里没有养鸡,鱼还有一些,他让大强去买猪肉,再买一只鸡。
他自己则了买些红枣和红糖,说这东西吃着补身子。
“我成亲快两年了,还没怀上,两边都催得紧。”姚夫郎是这样说的。
陆柳揣着手套,记得他成亲之前,爹爹也嘱咐他要买红枣和红糖回家。
家里还有糖,他再买些枣子好了,先少买一点,吃完了再来。
陆柳不知要不要买鸡,想着黎峰买了好多肉,还有些鱼没有吃,他就不买鸡了。
余下又添置了些调料。姚夫郎说寨子离县城远,他们不比别的村子,有时候一两个月都不见得来县里一趟,冬季尤其冷,开春又要翻地播种,紧跟着就农忙了,这些消耗品,来一趟,可以多买一些。
陆柳就跟着姚夫郎一起买了好些调料。黎峰要下饭菜,需要味道重一点,他多买了些酱。
吃的办完,要买喝的。
喝的就要买酒、买茶。
农家喝的茶都是劣茶,泡出来很多渣渣,十文钱能买好大一包,家里来客人,茶水管饱。
酒要买一坛,他们都是买的小坛酒,选的本地酒,二十文钱一小坛,有两斤。酒浊,喝着辣嗓子,不够醇厚,味道烈,村里汉子都喜欢。
陆柳买给黎峰喝。
再是穿的。年节添新衣,这是有钱人家办的事。
陆柳好几年才添置一件,今年有了好几件棉衣,黎峰也有,他不买。
姚夫郎挑布料,跟他比划,让他说哪个好看。
陆柳从小就穿得灰扑扑的,喜欢鲜亮的颜色。
姚夫郎也喜欢,但他不常买鲜亮的布料。
颜色亮,价就高。他平时住寨子里,家务活一大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看?
陆柳想都没想,说:“给大强看啊,你是他夫郎,你漂亮,他喜欢。”
姚夫郎抿着嘴,没憋住笑:“哎呀,陆夫郎,我们俩买东西,你老说他做什么?”
陆柳茫然。
他只提了一嘴而已。
姚夫郎想要,又说:“那我还要出门见人的啊,买这红红绿绿的布,寨子里的人怎么看我?”
以陆柳的村居经验来说,寨子里的人能把眼珠子黏在姚夫郎身上,看见的人都说好,说他打扮漂亮。
他就这样说了。
姚夫郎笑呵呵的:“行,今天这个钱一定要花了。我买绿的吧?年节成亲的人多,我又不是成亲的,穿红的不好。”
陆柳都说好。
反正大家都灰扑扑的,姚夫郎随便穿哪个颜色都亮眼。
他看铺子里有碎布头卖,搭着买了一些碎布头。
他收拾家务的时候,发现黎峰有些衣裳都破了。
黎峰经常上山,或是剐蹭,或是刺破,或是拉扯,衣服都不大齐整。
他买些碎布头回去缝补,余下的料子,他再做些鞋垫。
黎峰火气重,身上汗多,脚上也出汗,鞋垫要多一些,否则鞋子里湿乎乎的,又臭又不保暖。
买完穿的,再买用的。
姚夫郎买冻疮膏、手脂,陆柳一块儿买了。
手脂能擦脸,早上洗完脸出门,不怕风吹了。
冻疮膏会用到,先备着。
姚夫郎再看胭脂,他就不买了。
他出嫁那天打扮过,想想还是觉得好丑好别扭。
姚夫郎让他趁着脸嫩,多打扮打扮。
“男人喜欢。”
陆柳听了,认真想了想,没记得黎峰说喜欢他打扮,就摇头说:“大峰不喜欢。”
姚夫郎:“……”
他说陆柳:“大峰大峰大峰,出来赶集,怎么全都是他,嗡嗡嗡的,你看我,我什么都不给大强买!”
陆柳背篓里沉甸甸的,有一坛子酒,姚夫郎也买了。
他说:“你给他买了酒喝。”
姚夫郎噎住,强行解释:“那是我喝的!”
陆柳只是笑。
他笑起来软软的,姚夫郎看着没火气了,买完胭脂,再叫陆柳一起去买些瓜子花生。
陆柳各买了一斤,姚夫郎说他小气,他就问:“大峰这边客人多吗?”
姚夫郎说:“他以前就是个光棍,谁往他那里串门?现在有你了呀,过年一定热闹,多买些没错。”
陆柳觉着他这里热闹不起来,他都没出去交朋友。今天还莫名其妙跟陈夫郎吵架了。
稍作思索,他各添了半斤。
姚夫郎见状,问他:“大峰是不是没给钱你?”
陆柳想起这件事就高兴,他笑眯眯说:“给啦,娘也给钱我了,一起有三百文呢。”
姚夫郎一听,有些酸。
陆柳就买这点东西,居然能拿三百文钱出来。难怪十文钱的饼子说吃就吃。
还别说,那饼子真香。
返程,他们去城门口附近找大强。
经过那个馅饼摊,陆柳又掏钱买了一个。
他看黎峰给他推荐得真情实感,肯定是特别喜欢吃,他都来县里了,给大峰买个饼子吃吃。
嗯,还要讨好婆婆,不然再买一个?
他算算兜里的钱,咬咬牙,买了两个饼子,都没刷汤汁,就这么热乎着放棉衣里裹着,等到寨子里,还能吃口热乎的。
他们一起出来,东西买完以后,就要挤着坐。
除了大强之外,还有几个汉子赶车出来了,每个车子都要坐好几个人。
采买结束后,车上不好坐人。
最靠近前边的位置放了两只大箩筐,再把两个背篓叠放上去,剩两个背篓放车中间叠放,拿绳子捆严实了,人围着背篓坐,脚要吊着,不一会儿就发麻了。
脚麻就下来走走,也让骡子歇歇,连人带货大几百斤,不好拖。
紧赶慢赶着,回到寨子里已是傍晚时分。
车子先进新村,陆柳眼巴巴张望,果然看见黎峰就在屋外头跟人说话,就大声喊他:“大峰!”
姚夫郎跟姚二嫂对视一眼,捂着嘴笑他:“瞧瞧,瞧瞧,这就是新婚的小夫郎,多热情!”
陆柳被他们笑得脸红,忙缩回脑袋,剩一个苗夫郎坐在角落,看着他们三人不说话。
黎峰听见声音,就往这边看过来,见是陆柳回来了,从门口往大路上走。
大强不停车,笑哈哈说:“把你夫郎拉走,你去天边找他吧!”
车子中间都绑着货物,人就坐边上。
骡子已经累了,到寨子里行驶速度一般般,黎峰大步过来,追了两步路,伸手就把陆柳抱下车了。
姚夫郎跟姚二嫂一起笑话他们:“看把你俩急得!这还没一天呢!”
陆柳没敢回头,被黎峰抱着脸色愈发红了。
黎峰松开他,摸摸他的脸:“能烫鸡蛋饼了。”
陆柳也摸摸脸,然后嘿嘿笑。
新村的房屋分布相比寨子里更加紧凑,大道里边,就是各家房子,要不是家家户户都留了前后院子,每一间都得挨着。
黎家的房子才新盖几年,各处都新着,在大道里面第二排,房屋的间隙里,可以从直入的小路看见路口。
陆柳刚才就是从这里看见黎峰的。
傍晚时分,各家炊烟袅袅,都在做晚饭了。
院子里有人的,都打趣黎峰:“大峰,你宝贝夫郎回来啦?”
陆柳听得喜滋滋的,羞涩都忘了,往那边看了眼。
他皮白,眼睛水润,面颊飞红,看着很娇嫩。又有人说黎峰娶了个漂亮夫郎,把陆柳夸得笑不停。
他跟黎峰说:“大峰,我吃了你说的饼子,好大一个,很好吃,我吃不完,分了一半给姚夫郎吃。”
黎峰听他喜欢,就觉着这钱花得值。至于分给姚夫郎吃,他不介意,他跟别的汉子出去,也互相分食,买都买了,随便。
陆柳怀里还有两个饼子,当时买的时候没想太多,现在要到婆婆门前了,他才后知后觉害怕。两个饼子二十文钱,够买一斤多的肉了。好败家。
到门口,陆柳不进去,先跟黎峰说:“我今天乱花钱了。”
黎峰问他买了什么。
陆柳就买了三个饼子,县里吃了一个,带回来了两个。
一个念着黎峰,一个念着娘。
这算什么乱花钱?
陆柳说:“实在不好再买,不然也给顺哥儿买一个。”
二田两口子就算啦。
黎峰不觉得浪费,但不敢拿到娘面前说,他问陆柳:“饼子呢?”
陆柳拍拍小胸.脯:“在我怀里。”
饼子很烫,放怀里要把他烫坏,黎峰当即皱眉:“怎么放怀里?烫不烫?快拿出来。”
陆柳以前穿不暖,今年有了棉衣,就可劲儿穿,外头一件大棉袄,里面还有一件小夹袄,他不烫。
他把饼子都拿出来,黎峰塞了一个到自己怀里藏着,跟陆柳说:“你等会儿见了娘,就说你只买了一个饼子,听见没?”
陆柳“嗯嗯”点头,“我知道啦!”
两人进屋,黎峰把饼子交给陈桂枝,跟她说:“这饼子我吃着好,你去县里又舍不得买,我就让他帮着买了。他实诚,捂怀里带回来的,现在还是热乎的。”
陈桂枝很不乐意跟黎峰说话了。
见面就夸夫郎,生怕她哪里不满意,她说她不满意了?
她接了饼子,留他们吃饭,黎峰不留。
“我回了,东西还在大强车上,我们回去清点清点。”
陈桂枝听了,就看向陆柳,问陆柳今天买了什么。
陆柳一一说了,大多都跟黎峰有关系,这这那那的,都是大峰大峰大峰,陈桂枝听了都头大。
她问陆柳:“你没添置个什么?你不缺什么?”
陆柳跟黎峰过日子,没觉着缺什么。
他茫然摇头:“娘,我买漏了吗?”
陈桂枝:“……”
我看你是缺心眼。
陈桂枝挥挥手,让黎峰领他回去。
从傍晚开始,天色黑得很快,他们进屋说几句话,天就见黑。赶车上路,肉眼可见的黑夜降临了。
二黄跑在前头带路,骡子车紧跟着它跑,一颠一颠的把陆柳颠到了黎峰身旁,夫夫俩挨着坐。
陆柳在黎峰身边,就有了莫大的安全感,他很享受这样的安定幸福。
他以前没想太多,认为他跟哥哥长得一样,换就换了,反正黎峰是要娶个夫郎的,他就是黎峰的夫郎了。
今天遇见谢岩,他看谢岩对哥哥的在意,突然意识到,黎峰可能并不想换亲。
夫郎跟夫郎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哥哥厉害,被陈夫郎怼到脸上,也只能艰难憋出几个字。
他希望黎峰能喜欢他,像谢岩在意哥哥一样在乎他,知道真相也会选择他,跟他过日子。
他不自信,想着想着就哭了。
陆柳迎风擦擦眼泪,一开口就有鼻音。
“大峰,娘是不是嫌我笨啊?”
你会不会也嫌我笨?
黎峰没想到他会哭,侧目看一眼,夜色模糊,泪水映着月光,让陆柳的眼睛盈着细碎的亮点。
他牵着骡子,空出一只手给陆柳擦眼泪。
“你别多想,我娘给钱你,是想你添置些需要的东西,你没要买的,她没话说了,不是嫌你。”
他的手很粗糙,每一次触碰,陆柳都会觉得刺痒刺痒的,却从来不躲。
黎峰看他哭成这样,更不敢说他已经发现换亲之事,只喊他小名:“小柳,你放心,我想跟你过日子,就会让我娘喜欢你,她没什么坏心思,你别哭。”
黎峰不擅长说软话,讲一句比风还重。
他说:“我心疼。”
陆柳笑起来,眼睛弯弯,又挤出两行泪。
“嗯,我不哭了。”
第36章 小撒娇精 我要吃鸡
夫夫俩回到山下, 先去大强家拿东西。
等回家,陆柳抓紧弄饭。
天都黑了,再不快点, 人要饿坏了。
今天买的东西都不是急缺的, 陆柳想放放,等明天再收拾。
他回屋就点上蜡烛,各处亮起光,急忙忙往灶屋里去。
黎峰说:“煮个鱼汤算了,我们把饼子分了吃。”
陆柳想了想, 他吃鱼汤和饼子肯定够,黎峰累了一天, 这点东西过不了夜。
他说:“我煮鱼汤面吧。”
他先取一碗面粉出来揉好,然后放碗里盖着醒面, 再去水桶里捉鱼。够两人一狗份的鱼汤面,需要捉两条大点的鱼。
陆柳杀鱼去外头,灶屋外有个大木墩,跟水缸挨着近, 家里杀鱼杀鸡都在这里弄。
黎峰喂完骡子,过来给他点了只灯笼照明。
陆柳回看他一眼,笑得甜。
他杀鱼利落, 刀背敲敲鱼头,趁着鱼脑壳发昏,他就把鱼肚剖开, 掏出内脏, 再刮鱼鳞。就近舀两瓢水冲洗,鱼洗干净,木墩也就冲干净了。
黎峰看得挑挑眉毛。
他之前还没看过陆柳杀鱼。
处理鱼就去灶屋的案板上弄, 他手脚真是快,两条鱼在他手上,不一会儿就骨肉分离。
冷锅热得慢,锅热起青烟时,他已杀好鱼,再等油热,两条鱼已料理完毕。先榨炒鱼骨,混着姜丝炒,把骨头里的腥气都爆出来。
鱼汤要用热水炖,陆柳怕灶眼里的水来不及热,还抽空取了两碗出来,等水咕噜噜烧开了,锅里的鱼骨也焦黄焦黄的,热水下锅,浓香扑鼻。
今天只弄鲜鱼汤面,没别的配菜,他趁着煮汤时去揉面。
面已经醒好了,揉一揉,擀成长条,拿菜刀邦邦剁几下,就有一案板的手擀面。再来过滤出鱼骨,加入鱼片煨炖一会儿,将面条倒入锅里,加点调料就能盛出来。
陆柳跟黎峰说:“我还会做一种鱼汤,把鱼料理好,整条下锅煎,煎熟以后用锅铲把它斩得烂烂的,然后再加热水煮。煮完把鱼肉鱼骨一起过滤出来,再加点葱丝、姜丝,把鱼骨鱼肉炒一炒,又是一盘菜。这个菜刺很多,我嘴馋的时候就爱这样吃。”
一盘菜吃一下午都吃不完,要细细慢慢地咀嚼,直至每一块鱼肉都被咬化了,确认没有一点浪费,才将舔得一点滋味都不剩的鱼骨吐出来。
他看黎峰吃饭快,大口大口吃得很香,认为黎峰也不会喜欢烂烂的鱼骨菜。
黎峰的确不喜欢,吃一口菜,不够费劲的。
但他跟陆柳说:“改天有人来我们家吃饭,你就弄这个菜。”
陆柳听得直笑:“他们会不会骂你?”
黎峰摇头:“不会,我去别家,他们也这样弄的。”
各家日子都一般般,来了客人,搞几盘素菜不像样,弄荤菜又不够吃两口的,鱼骨菜就佷受欢迎。
一条鱼,出一锅汤,一个菜,这就算两个荤,划算。
还有猪杂、鱼杂,都是内脏混炒的东西,腥味重,料理不好很难吃,这东西上桌也是一盘菜。
陆柳记下来了。
汤面出锅,他用大汤碗给黎峰盛了满满一大碗,他就用阔口饭碗盛半碗。
灶屋里生了火,比堂屋暖和,两人晚上就在灶屋里吃,搬个小桌子过来,一人一张小板凳。
黎峰把饼子拿出来,徒手掰两半,分一半给陆柳。陆柳又掰一次,只吃一半的一半。
他饭量就那么点,黎峰没说什么。
饼子有了凉气,不如刚买的时候好吃,陆柳吃得很满足,咬一口饼子,喝一口热乎乎的鲜鱼汤,间或拿筷子夹一块鱼肉吃、夹一筷子面条吃,肚子里暖呼呼的。
等他吃好,脸色也好看了,哭红的眼圈都消肿了,黎峰看着松了口气,跟他说起三苗的亲事安排。
“腊八当天我去得早,你就和顺哥儿一起跟着娘,直接过去吃酒就行了,份子我给,你不用管。
“我成亲时用过的皱纸红花还在,要找出来,挂骡子头上。这两天,挑个日子,你多烧点热水,不管天气怎样,我得洗个澡。”
黎峰说着说着就笑了:“虽然不是我成亲,但我们几个身上味儿太大,出去接亲不吉利。”
谁臭烘烘的去接亲?
陆柳全都点头应好。天冷,他们都是擦身子,洗澡不勤。他也想洗澡,到时跟大峰一起。
他还疑惑:“这次不用卖年糕吗?”
他参与数钱分钱了,知道三苗家没分到多少钱,那几百文钱,置办酒席都不够。
黎峰摇头:“我们等着月中去赶大集。”
他跟陆柳聊得多,让陆柳分散分散注意力,又说:“三苗他娘会过日子,攒下的银子能不动就不动,一年就留出固定的花销,年头到年尾就指着那点银子过活。三苗成亲的钱早拿出来了。我俩成亲的时候热闹,他家也想办一场,花销就上去了,上次卖年糕的钱,够他们置办些红事用品,酒席就用自家攒的肉、蛋、鱼,存下来的银子基本没动。”
陆柳跟着两个爹攒过银子,说起来都不叫攒钱,是一文文从嘴里抠出来的。
他记得,到他成亲之前,家里才攒了一两多一点儿。谢家给了六两银子的聘礼,在乡里属于中上的数额。
爹爹给他五百文,让他自己添嫁妆,又给他扯了红布做嫁衣,再买了新被子、新棉衣。六两银子听起来多,被子棉衣就花了三两多,红布还是最便宜的,又给他做好吃的补身子……他是拿聘礼置办嫁妆,两头相抵,没剩多少。可见嫁娶真的很费钱。
他把这事记下,也要学习三苗的娘,好好攒钱。
饭后无事,陆柳用剩下的鲜鱼汤面炖点菜叶碎,让黎峰去喂狗儿子,他洗碗烧水,夫夫俩收拾收拾睡觉去。
陆柳泡完脚,身上暖,进了被窝,还是喜欢往黎峰身上贴。
今晚黎峰不动他,陆柳赶集累,又哭了,他难得温情,只抱着人睡。
陆柳却感到委屈,挨着黎峰等了好久,早已消散的泪意再次聚集,想哭。
黎峰听他呼吸声,知道他没睡着,问他:“不困吗?”
陆柳听见问话,跟做坏事被抓现行了一样,好生紧张,过了会儿才平静下来。
平静后,他继续委屈:“你怎么不碰我?”
黎峰听了笑,大手在他身上胡摸了几下:“你这小身板,再被我撞撞,就成破烂了。”
陆柳觉着痒,缩缩身子,不往远了躲,还贴着黎峰靠。
他心思简单说话直,都不跟黎峰绕弯子:“多撞撞就习惯了。”
黎峰更是笑:“你不能补补身子吗?”
陆柳认真思考,改口道:“那我要吃鸡。”
黎峰:“……”
是这样补吗?
黎峰只是愣了愣,陆柳都跟天塌了一样。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可能?
黎峰翻身而起,今晚吃鸡-
上溪村。
陆杨照例,天不亮就睁开眼睛。
铺面正式开张以后,他那点忧郁心思都没有了,谢岩的哄睡大法自然失效,睁眼就起床,谁也拦不住他。
他有生活习惯,长辈肯定是要孝敬的,婆婆平常把家里照料得好,他晚上回来有热饭吃,有热水用,也不用挨骂,早上起来后,理应他伺候婆婆,多了不说,早饭该是他来料理。
家里面粉多,他打算做面疙瘩汤喝。
这东西好做,面粉加水搅吧搅吧,就能下锅煮。
纯面疙瘩汤已经很香了,陆杨还切了萝卜丝加进来。
生活有了盼头,陆杨心头火热。
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他知道,早年亏空了,现在看着跟牛马一样精神,实际一身暗病,早补早好。
谢岩要读书的,吃喝不能短了。娘亲也一样,这些年苦日子熬着,身心俱疲,也补补。
手里还没阔绰,要补也是小气的补。
锅热下油,炒软了萝卜丝,取灶眼里的热水来熬煮。
这个空闲,他才取去面粉。少量多次的加水,搅成细絮状的疙瘩,锅中水开,他再把面疙瘩倒入。
一人一个鸡蛋,吃着奢侈。打散一个鸡蛋,把蛋液淋到疙瘩汤里,一个鸡蛋吃三个人,就还好。
家里还有点面团,陆杨拿小蒸笼过来,蒸上三个馒头,再等疙瘩汤出锅,把咸菜炒炒。
都出锅后,他在锅里添水,架上锅铲,将汤盆和咸菜碗放上去,盖上锅盖温着。
陆杨回头收拾灶屋,趁着还没出发,再揉点面团出来醒着,等下带去铺子里包包子用。
房里,谢岩挣扎着出被窝,揉揉发疼的额角,把衣裳都穿好,下炕时,果然如他夫郎所说,他两脚发软,险些下不来炕。
追去灶屋晚了点,只看见陆杨一个人忙成小旋风,忙碌里不见疲态与怨气,一身朝气蓬勃。
谢岩看呆了,本就没睡醒,面相更是傻愣。
他来都来了,看也看了,还怕被发现一样,在灶屋门口扒着门框,探头探脑。
他一来,陆杨就发现他了。
静静展现了一下自己的飒爽英姿,陆杨猛一回头,果然把谢岩这个呆样全然收入眼底。
他哈哈笑起来:“你站那儿做什么?要看就凑近点儿,离那么远,看得清嘛!”
谢岩没被抓包的尴尬,让他凑近点,他就喜滋滋凑近了。
陆杨早知道他是戳一下动一下的性子,但谢岩也动得太多了,保持个呆样,还像个端方君子,一旦黏人,就是个小撒娇精。
谢岩从后伸手,抱住了陆杨的腰。
他比陆杨高,这个姿势,下巴能搁在陆杨肩膀上。
陆杨没法使劲揉面团了,笑骂他:“大清早的不读书,跑来灶屋影响我的挣钱大业,等晚上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现在天都没亮,也算天黑。
谢岩说:“就现在。”
陆杨看他这个虚虚的样子,没有兴趣。
“你已经被我榨干了,还是先补补吧。”
谢岩抱着他不说话,贴他背上都能睡着了。
眯一会儿,又猛然惊醒,嘴硬狡辩:“我会让你满意的。”
他这种状态不对劲,陆杨笑眯眯应下,心想着,今天一定要去书斋问问情况。
揉完一个面团,陆杨不再干活,洗漱吃饭,赶早出发。
谢岩虚成这样,陆杨不带他。谢岩的天塌了。
陆杨出门前,摸摸他手,又亲亲他的脸,哄着他说:“你听话,回屋再睡一觉,傍晚我就回来了。”
他懂谢岩的不安,还笑道:“我是你夫郎,我们这种关系,我能跑哪儿去?”
谢岩有些后悔:“我昨天不该喝鸡汤。”
陆杨听笑了:“我挺喜欢的。”
都说伺候男人、伺候男人,到他这里,是他男人伺候他。
有些怪,可他真的很喜欢。
他嫁人之前,常听的市井闲话多数离不开男人,家里家外的人都在说伺候男人、伺候男人,他总不甘心。
因接触少,他没多的想法。和谢岩成亲以来,他看似强势,脱光了躺下,又好像跟别人没区别,至多是谢岩会更加顾及他的感受,会照着他喜欢的节奏来。
昨晚真是让他很意外。他明白,这是源自谢岩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他变得更加珍贵。
陆杨经历过这种阶段,他在陈家,就是这样一步步被驯成人形的驴。
他不希望谢岩也变成这样,不想他因为一些庇佑、一点短暂的安全感,产生期盼,因为这些期盼,产出更加浓郁的不安,一步步迷失,困在无形的囚笼里,走不出来。
陆杨又抬手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耳朵。
“去睡吧,要是想我了,你就给我剥点瓜子。”
陆杨肯定他的重要性:“除了你,没人给我剥瓜子吃。”
谢岩笑了,黏性降低,愿意放陆杨走了。
陆杨今天叫上陆林一起去县里卖包子,陆林听他说的时辰,看他家院子里亮了灯笼,稍等一会儿,就过来找陆杨。站院子外,目睹了这场别离。
他们哥俩儿往傻柱家走去,陆林还回头看了眼谢岩,谢岩成了个望夫石,依依不舍地追到了路边。
陆林:“……”
他再看陆杨,心情很复杂:“你家秀才相公好酸啊,我以为读书人都是清高的、高高在上的,他真是让我意外,好黏你。不像我家那个傻大个,我起这么早,他还呼呼大睡,我打他两下,他还以为我给他挠痒痒,跟我嚷嚷着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我恨不得锤他两下。”
陆杨笑道:“新婚不久都这样,等过个一年两年的,他说不定还不如你家大铁呢。”
陆林想跟他客套,却忍不住笑了。
等上了驴车,陆杨两手遮在嘴边挡风,在路上就教陆林怎么招呼客人。
“林哥哥,你是伶俐人,口才也好,我不担心,我就怕你去了县里露怯,等会儿你就把铺子当自己家,来往的客人你别多想,别当他们是县里人,县里人也是人,跟咱们村里人没啥区别,你把他们当个客招待,热情点,话赶话的捧一捧、夸一夸,别怕扯闲话,做生意不怕这个,只怕开不了口。
“上午我跟你一起,下午我看看包子余量,会背一些出去卖,傻柱在铺子里待了好多天,什么活都会干,到时你使唤他就行。要是拿不定主意,就去隔壁的酒铺找他家掌柜的问问,酒铺的丁老板跟我熟,这点忙他乐意帮。”
陆林全都说好,没跟陆杨摆哥哥架子,反教陆杨做人。
陆林的两个哥哥都在帮忙收菜,头两天忙,没来他这儿瞧瞧,前天才来了上溪村,到他家跟他说了很多,说柳哥儿怎么怎么厉害,在县里如鱼得水,让陆林别耍性子,丢了差事。
陆林前阵子就出半天工,白天还在村里走动,他还有妯娌在,不出门就知道村里人怎么说。
傻柱被教训得服服帖帖,现在一天天起早贪黑出白工,任劳任怨,屁话都没有。追到他家里挑拨着骂陆杨一句,傻柱比谁都急,能跳起来骂人祖宗。
要是被人泼脏水,说傻柱看上陆杨了,那完了,傻柱抖着两条腿,都要满村追着那个人打,非逼着他改口。
他怕陆杨是怕到了骨子里。
陆林对这件事好奇,小声问陆杨:“这是怎么回事?”
陆杨轻飘飘道:“哦,忘了告诉你,我有两个官差哥哥,他们招呼了衙门的兄弟照顾我生意,之前来官差巡街,顺道来我铺子里吃包子,我让傻柱跟他们认了个脸熟。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就捉了傻柱。”
两个官差哥哥??
你什么时候有这样厉害的哥哥?!
陆林眼睛都瞪大了。
赶车的傻柱表衷心:“我不敢惹你!”
陆杨冷笑:“但你敢偷听。”
傻柱欲哭无泪。
他为什么不是一头驴子!
清早到店铺,从后门进,他们家是开门最晚的,这样其实不利于卖包子。错过早饭时间,损失极大。
开店生火,把包子馒头都蒸上,昨天没卖完的也热上。
陆杨带陆林熟悉铺子里的环境,跟他一一介绍。
前面卖包子和菜,桌上摆着瓜子花生和红枣。
陆杨多拿了一些瓜子和花生,让陆松陆柏两兄弟在收菜的时候,在村子里卖一卖,又跟那家老板磨嘴皮子,拿到了一些山核桃来卖。
价格跟常价一样,方便好记。
暂时就这点东西,价格记下,就剩招呼客人。
陆林不大放得开,跟陆杨后头搭着和客人讲话,发现没那么难,更多的人是目的明确,买了就走。
就陆杨不怕热脸贴冷屁.股,不管人家乐不乐意交流,都笑眯眯搭话,说说铺子里还卖什么。做个宣传。
陆林揉揉脸,挣钱果然要豁出去脸皮。
中午在铺子里应付一顿,下午陆杨就背着四十个包子出去卖。
他叫卖的句子改了,什么皮薄馅大的肉包子,他不喊了!
他出门就吆喝道:“包子!卖包子!老板花一百两学的手艺!京城名厨的独家配方!御厨传人手把手教!吃了这个包子,您就跟京城贵人一样样的!”
目送他出门的陆林:??!
隔壁丁老板看见陆杨,还想揶揄他招工的事,一听他的吆喝话,把自己呛到了。这个秀才夫郎真是敢说啊!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陆杨还在叫卖:“卖包子!五文钱一个的大肉包子!老板花一百两银子学的手艺!在京城卖七文钱一个的包子,现在只要五文钱就能吃到!御厨的独家配方,好吃的酱肉包子!只要五文钱一个!”
普通的包子,大家在哪里都能吃。
他要说一百两学的手艺,还是御厨后人亲传,京城都卖七文钱一个,过路行人就很想尝尝是什么味儿了。
陆杨还没绕出这条街,包子就卖了二十三个。
他点点头,非常满意。趁早回铺子里又装了三十个出来,招呼傻柱看店,让陆林去后面再包些包子蒸上,然后飞一般地跑了,拐出这条街,继续叫卖。
等他到了书斋门口,包子都卖完了。
书斋王掌柜的想照顾他生意,还没买着。
陆杨笑道:“今天不是来让您照顾生意的,我是想问问藏书的事,眼看着腊八要到了,怎么还没信儿?我相公把这事记挂着,夜里都睡不着觉。”
自家的事被人挂心,值得高兴。
王掌柜乐呵呵的,说:“就这两天了,冬季路不好走,他们从更北的地方过来,要走学雪路走冰道,比预期慢一些也正常。”
昨天谢岩来过,还说要看书,后来没看就跑了。王掌柜搭着问了一句。
这正是陆杨想知道的事,“他怎么跑了?”
王掌柜被他问得疑惑:“他不是追你去了吗?”
追他?
陆杨垂眸,他昨天没出铺子,是柳哥儿到县里赶集了?恰好被谢岩撞见了?
他愣了下,假作思考,然后笑道:“可能我没听见他喊我,谢谢王掌柜,我今天背着包子出来卖,不好拿菜,等会儿我给你送些菜过来,冬天吃口新鲜菜,人有精神!”
王掌柜与他客套,说着不要,脸上笑容浓郁,陆杨知晓,跟他互相推辞着跑了。
陆杨心中情绪难言,转过街道,步伐就慢了下来。
他心里也不安。人被需要,可能是因为珍视、离不开,也可能是单纯的想要个干活的畜生。
他喜欢他的新家,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有些苦,但很有盼头。家庭成员简单,夫君前程看得见,婆婆性情温和寡言,他们可以相亲相爱的过日子。
但他也害怕。
他怕谢家的麻烦事被解决,谢家母子翻身了,就不需要他了。
他再厉害,也就是个小哥儿,拧不过夫婿。
只要一纸休书,他就无家可归。
他可以利用谢岩对他的依赖坦诚一切,但他怕谢岩会假装友善。
更没想到,知道真相的谢岩,会比他还怕。
陆杨擦擦眼睛,脸上扬笑。
真好,他也是个宝了。
他家状元郎爱他。
第37章 我是陆杨 是你的夫郎
店铺每天开门的时辰短, 往常陆杨都会尽量多开一会儿,今天归心似箭,很想早点见到他家小状元郎, 加上今天有帮手, 他不用守在铺子里,来回跑几趟街,早就把包子卖完了,答应王掌柜的菜也送去了,正好收工回家。
隔壁丁老板看他关门早, 又目睹了一笼笼包子的售空,过来说:“陆老板, 做不做生意啊?你给我一百两,我教你酿酒啊。”
陆杨听得直笑:“丁老板, 你跟我这么熟了,还要笑话我啊?”
说起来,陆杨也想跟丁老板谈谈生意。
他惦记着弟弟,黎寨那边猎户多, 男人们多数爱饮酒,尤其是冬日进山的人,水囊里都要装点酒, 喝了暖身子。
这些是陆杨出嫁前打听的,现在能派上用场了。
要是丁老板乐意,他也可以从丁老板这里拿货, 一次进个三五十斤的酒, 叫黎峰过来拉回黎寨,让弟弟在寨子里卖酒。
他铺子里还有瓜子、花生、红枣、山核桃,米面也有, 可以一起带回寨子里,看看行情,好卖的多拿一些,不好卖的能拿回来退给他。
因没自家的手艺,比如跟陆杨一样卖包子,这些利钱不高,寨子里人又少,一个月只得几百文钱的挣着。山居生活花销小,弟弟有个营生可做,平时可以贴补家用,在黎家的地位就高了。
下回见了黎峰提一嘴,算他主动表达诚意。
今天就跟丁老板笑着说了一句,有了下文,陆杨再去找他谈。
丁老板的酒铺也有货郎来进货,跟卖油郎一样,走街串巷的卖,乡村里倒是没人去,他还没想过做村里人的生意。
陆杨说:“瞧不起人了吧?到时候看吧。”
聊都聊了,最后一块门板合上前,陆杨又搭着问道:“丁老板吃野味吗?我弟夫是猎户,能给你留新鲜货。”
丁老板都被他逗笑了,过来聊个天,瞧把他给惦记的。
但野味么,还真有点馋。
丁老板说:“我回家问问,改天跟你说。”
“好嘞。”
陆杨合上门板,叫上陆林一起回家。
后门巷子里,傻柱已经把驴车赶到外头,就等他俩上来了。
陆林情绪很兴奋,他还头一次做生意呢!一个个的铜板从手里过,想想就喜人。
他跟陆杨说:“柳哥儿,就你这个伶俐劲儿,好日子不远了!我还愁你家这日子怎么过,家里就一个汉子,地都种不了多少,今天我是明白了,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往县里跑呢,种地真是没盼头!”
陆杨跟他说:“县里的工钱是死的,碰到个黑心老板,一个月忙活下来,不够糊口的。人多差事少,那老板多讲几句要把你撵走,旁的话不用说,你自己就急着降工钱,活着都难!”
开店还有很多弯弯绕绕,光是手艺,就能把人拦截九成。
余下一成,还不一定顶得住压力。多得是是被人巧取豪夺走的,比如陈家的豆腐坊。
种地是辛苦,但种出来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家里人多一些,再养养鸡,做做竹编竹席之类的,还能贴补点。
只能说各有各的好。
他们聊了一路,很快到了上溪村路口。
县西四个村子,上溪村是离县城最近的村落。
转入路口,老远就看见村口的大树。
一场雪过去,树叶全部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谢岩站在树下张望,小老头一样,弓着腰,缩头缩脑,两手都塞到了袖子里,看见路口驶来驴车,他才挺直腰背,有了精神。望夫石活啦。
陆杨看着心里软乎乎的,被陆林连声打趣,也只傻呵呵笑。
“没办法,读书人是这样的,黏人。”
到村子里,天色已晚,各家各户都在做晚饭。
陆杨开店有一阵子了,村里人还没看够,早上有人起不来,到了晚上,他们回村,各家门前都有人张望。
陆杨不管他们,车子跟谢岩碰面,他就下来,不跟他们一起走。
谢岩看见他,眸光亮亮的,又是一双星星眼,陆杨被他看得心痒痒,很想把他摁着亲一顿。
小状元郎会用眼睛勾人,陆杨要是上嘴,肯定不会满足于亲,要啃上两口。皮薄馅香,他要吃肉。
他心情好,看谢岩一眼都想笑。
谢岩给他剥了瓜子,怕手上出汗捂着脏,都在家里放着。有半碗多。
“上午补觉了,下回给你多剥一些。”谢岩说。
陆杨不馋瓜子,像瓜子、花生、核桃这类吃着硬硬的东西,他都不大喜欢。
“等我吃完再剥,嘿嘿。”
谢岩应了,也高兴。
今天回来稍微早了点,晚饭还没熟,陆杨洗洗手,想去灶屋帮忙,赵佩兰让他歇会儿。
“马上就好了,你去炉子边烤烤火。”
炉子在堂屋里,小方桌上摆着半碗瓜子仁,谢岩献宝一样,拿来给陆杨吃。
陆杨捧着碗,笑得眼睛弯弯的。拿起一颗瓜子仁来吃,小小一颗,格外香甜。
陆杨也拿瓜子仁给谢岩吃,谢岩嘴巴紧抿着,不想要,陆杨让他张嘴,他才吃了几颗。
从前也嗑瓜子,都不如今天的香甜。
小夫夫俩挨一块儿坐着,陆杨问他:“想不想看戏?”
谢岩还没学会太多弯绕,理解的看戏是戏班子唱的大戏,他好多年没看过,也很贵。
他问:“你想看吗?”
陆杨想看,他跟谢岩说:“走,咱们请人唱戏去。”
谢岩还没会过意:“啊?这么晚?明天吧?”
陆杨拉起他往屋里走:“明天还要开门做生意,哪有空?我估摸着,今天请人,明天才能唱起来,咱们先把人请了。”
他一直没忘记债务的事,今天被谢岩暖了心,就更加急切,算算傻柱出工的日子,陆杨觉着差不多,就带谢岩去给工钱。
装钱的小竹篓在他们屋里放着,陆杨从里面拿出一串钱。
这一串就一百文钱,傻柱出人又出驴车,实在不够工钱的,陆杨也不想给,这点钱就意思意思。
“你别看傻柱老实了一阵就对他心软,我们最大的心软就是不往狠了收拾他,该有的教训还得有,不然过了这阵子,他还能到我们面前蹦跶。”
谢岩不会对别人心软的,这个村子里,没几家是好人。好人也堵不住坏人的嘴。比如说他们成亲那天,也有帮着他们的人,但太少了,不够数。
陆杨说什么,谢岩就听什么,看他风风火火的,脸上还有笑意。
陆杨见他没吭声,抬眸瞧一眼,他家状元郎正望着他傻笑。陆杨哼了声,得意劲儿藏不住。
从他们家到傻柱家有段路,夫夫俩跟赵佩兰说了声,就结伴出门。
天已经黑了,两人打着灯笼,在村中小路上慢步。
不慢不行,村里的路泥泞,化雪以后,各处都是泥坑、水洼,隔三差五就有人摔着。摔得一身泥水,叫骂连天。
谢岩很享受现在的安静,他还有读书人的浪漫,脚下的路不好走,可天上有明月,有星星,身边有夫郎,周边是各式各样的泥砖房屋,村民们不出来闹的时候,各处都很平和。苦日子过惯了,大家伙都会苦中作乐,时不时的有笑脸。
他读过些隐居山林的诗词,想来就是这种模样了。
他跟陆杨念了些诗词听,这些诗词陆杨大多没有听过。
陆杨识得一些字。陈老爹送儿子去启蒙了,两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启蒙过后就相继退学。可陆杨羡慕他们,因为上学有好吃的、好喝的,能买新衣、穿新鞋,不用干活,回来摇头晃脑随便讲两句,陈老爹都高兴得不行,话连话的夸。
他小时候认字,是从幌子开始。有阵子也特别爱去酒楼饭店,这两处牌子多,方便客人点菜。就这样日积月累的,他也识得很多字了。
那时候罗家兄弟也上学,陆杨追着他们拍马屁,跟着学了几个字。可惜,罗家兄弟也不爱读书,年少时玩心重,自己都没学好,更别提教陆杨。
陆杨越长大,活越多,人越忙,认得的字短暂没有用处,他算账的本事还是因挨打挨骂挨饿的压力,硬记硬算练出来的。
后来巷子里搬来了一户人家,是做雕版的手艺人,这家老汉识字多,常年跟书打交道,陆杨又心痒痒,老摸过去跟人聊天,当然,也会帮着干点活,一来二去的,他又学了一些字,也懂了一些道理。
诗词他是不懂的,没空学。
他也不会写字,没空练。
他还去书斋翻过书,那些他会认的字,放到书里面,他也不会认了。余下几个忘不掉的,是他偷摸学雕版手艺的时候,日夜琢磨,铭刻于心的字。
平常时候,他只会看看幌子,讲讲话。
和谢岩比起来,他还是睁眼瞎。
他跟谢岩说:“我爱听这个,你回头给我写下来,我要天天看。”
谢岩一高兴,又跟他念了两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句直白好懂,陆杨听了就笑。
夜色之下,他脸蛋发红。竟然感到羞涩。
陆杨心想,难怪听书的时候,那么多小哥儿小姐儿都被书生迷了心,瞧瞧,听听,他家这么嘴笨的状元郎都会讲情诗!
两人再说几句话,就到了傻柱家。
陆杨坏,他连院门都没进,在门外就喊人:“傻柱!在家吗!”
他的声音会催命,一声响起,二声没落地,傻柱就从屋里跑出来了。
大门打开,露出堂屋的大方桌,傻柱一家都在吃饭,人很多,全都齐刷刷朝外头看来。
傻柱娘更是坐不住,紧跟着傻柱身后出来了。
傻柱连着出白工,驴车都给人白用,傻柱娘心里已有怨气了,还每天都听傻柱转述县里情况,说陆杨怎么怎么厉害,她心里跟悬着一把刀一样。
什么债不债,钱不钱的,她已经不指望了,也不想提了,就想问问陆杨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她儿子。
可到了陆杨跟前,她只是赔笑,多的话不敢说。
陆杨当没看见,直说:“傻柱这几天起早贪黑的,我还白用你们家骡子,这事我都记着,这不,今天回来早,我抽空过来给他工钱。当着你们家人的面,也别说我短了少了。”
一百文钱,怎么看都是少了。
因傻柱娘俩没想到他是来送钱的,心情起落之下,惊喜有余,都客客气气的。
“他还有工钱啊?真是谢谢你了,我家这傻儿子,也是吃上县里饭了!”
出工十几天,挣个一百文钱,吃县里饭,要饿死。
陆杨笑眯眯说:“店铺刚开张,各处开支大,先就这么着,以后挣钱了,我还记着他!”
傻柱只想求他放过,挣到钱,就去请个正经的帮工,最好自家买只驴子买辆车,不要折磨他了。
他给他娘使眼色,傻柱娘不用看就懂了。
现在冬季,还有空跟陆杨这样耗着,等开春,傻柱这么一个壮劳力,肯定不能拉去给人白使,地里庄稼还要侍弄呢!
傻柱娘说:“他笨手笨脚的,嘴巴也不伶俐,你现在没人手,他给你帮帮忙算了,铺子开好了,顺畅了,还是请个好人来,你家林哥哥不是也去帮忙了吗?他就比我家傻柱好!”
他们知道怕,陆杨的计划就完成了大半。
陆杨再点了一句:“这怎么行?我还欠你们家银子呢。”
傻柱娘差点就说不欠银子了,话到嘴边,她忍住了。
这些糊涂烂账,不说明白,谁也扯不清。
陆杨定定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跟谢岩还赶着回家吃饭,就不留了。”
傻柱娘也不留他们。
陆杨在他们家门前站一会儿,左右邻里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
等夫夫俩往回走,这些张望的人又一个个缩回自家院子里。
陆杨牵着谢岩,谢岩提着灯笼。
他们没法四处看,互相瞅一眼都要挑时机,这段路地势低,要多看看脚底。
眼睛没空,嘴巴闲着。
陆杨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他们?跟你偷看我的时候一样。”
谢岩:“……”
他看夫郎的时候,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吗?
他要问,陆杨就笑:“我都说你是偷看了,那肯定是偷偷摸摸的啊,半边身子都在门框里边了,还在那儿藏,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勾.引我?”
谢岩是想看他,也想吸引他的注意力,吸引从某方面来说就是勾.引。他想了想,点头说:“是有意勾.引。”
陆杨哈哈哈笑得好大声。
他笑得猛烈,谢岩看得怕,想分出手给他捂着肚子,陆杨抓着他手不让他捂。
“我有经验,我不怕!”
小两口还在拌嘴,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叫骂声。
“大家伙快来看啊,傻柱娘拿了谢家的银子!人家才挣了几天的辛苦钱,她全拿走了!都来看看啊,谁也别冤枉了她!”
这声音陆杨听得出来,是孙二喜的。
这泼皮,提前把好戏演上了。
陆杨眼睛一亮,家也不回了,跟着满村看戏的村民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傻柱家赶。
谢岩被他牵着,好几次差点踩到泥坑,陆杨急得,恨不能背着他跑。
夫夫俩没占到好地方,胜在夜黑寂静,村落空旷,声音大一点,能传出好远。他们听得清。
傻柱娘跟孙二喜辩上了,家里人都出来嚷嚷着:“你瞎说什么!撕烂你的嘴!那是傻柱的工钱!你知道什么你就瞎说!”
距离谢岩定制计划,陆杨出门挑拨已有半个多月,这期间,陆杨还委托陆林出去放了小道消息,说他挣的辛苦钱被人都拿走了,被谁拿的也不说。
傻柱家跟孙二喜家有旧怨,傻柱娘听了陆杨的挑拨,记恨孙二喜拿了四两银子,到处嚼舌根,让孙二喜有嘴说不清,尝到了谢家这些年的苦处。
孙二喜不是个好惹的,他拉着一家人把村里这摊水搅浑了。
全都是烂账,全都是讨钱的,谁比谁干净了?这些天吵吵嚷嚷的,被孙二喜家闹起来,满村人都拿了谢家的银子。傻柱家拿得最多!
“要不他们家能这样出力吗!他们说是工钱,你们就信了?谁拿工钱是一串串的拿啊!”
傻柱娘很有吵架的经验,直接把话题拉回主场:“你拿了谢家的银子,你亏了心,还想冤枉我家?你问问大家伙儿,是不是你孙二喜拿了谢家四两银子!”
村里人,各家有摩擦都正常。
一家出了把柄,被人抓着念叨谈论也是正常。
孙二喜到处泼脏水,各家都乱七八糟,恨他的人多,傻柱娘一问话,周围好多村民都应声:“对,明明是你拿了钱!”
这是孙二喜的痛点,他一听就气得跳脚。
“我是要债了,我要到了吗?!你们没有要吗?我家是最先过去讨债的吗?我凑个热闹喊两嗓子怎么了!傻柱一家才是畜生!别家都是凑热闹,他家是真拿!”
话题到债务,傻柱娘就不怕他了。
“你那叫凑热闹?你喊久了,叫多了,自己都信了!你丧了良心,黑了心肝!欺负孤儿寡母!空口白牙喊出的二两银子,你好意思拿两次!”
傻柱家的小媳妇小夫郎也跟着骂:“你大房子住着,小媳妇搂着,你尝着甜头了,还想从他家抢钱!我娘把你干的事说出来让大家评理,你还想往我家泼脏水!我家清清白白!你的报应在后头!”
孙二喜说不清这个债,他们以前就拿说不清的烂账逼着谢家母子还,如今他说他没拿钱,更没拿两次,气到赌咒发誓都没人信。
“我拿他一分钱我不得好死!”
傻柱娘:“谢老四闹灵堂都没被雷劈,你这算什么?再说,你是拿的一分钱吗?你拿了四两银子!钱都花完了,还闹上了,又要钱又要好名声,咋这么会做梦!”
孙二喜百口莫辩,嚷嚷不清楚,他们一家眼看着要吵输了,又故技重施,满村子泼脏水。谁说他们家拿钱了,他们就说谁家拿钱了。
村民一致拿口水喷他们,他们吵不起,就全都怼着傻柱娘骂。
“你也拿钱了!你让傻柱跟到铺子里,谢家两口子挣的钱,有一文算一文,全都被傻柱捞回家了!”
傻柱娘算不清这个账,陆杨就今天来给了一次工钱,她说以前没给,那傻柱为什么要出白工?
她说要平息告官的事,那为什么二喜和三贵还在家里躺着,没傻柱这样遭罪?
她说那是菜钱,可是菜钱有多的。各家菜量的零头合一起凑整,挣来的都是她的辛苦费。
她再说是驴车的租用费,狡辩太多,已陷入圈套出不来。
孙二喜再次占据上风:“你拿没拿,你心里有数,大家伙心里也有数!”
傻柱娘又跟他掰扯回债务:“你拿了银子,你就以为别家都拿了?傻柱是不是出工了?我家是不是出驴子了?我们家拿工钱,天经地义!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要是不服气,可以把陆夫郎叫来问话!”
陆夫郎陆杨跟他家小状元郎正在看戏,听得乐呵呵的。
陆杨一个劲儿地说:“打起来,打起来!怎么还没打起来?”
谢岩灯笼都吹灭了,用个很别扭的姿势捂着陆杨的肚子,怕他看戏太激动,也会肚子疼。
周围看见他们的人,听见傻柱娘这句话,都默默往这边瞅了一眼,然后默契移开视线。
这种事,他们谁敢掺和啊。
就在这时,孙二喜张狂失意,一败涂地。
他连声叫嚷:“都上门讨债了,你敢说你不要他家的银子!?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自己都想要钱,说我做什么!看我有能耐拿到钱,你们眼珠子都酸掉了!”
傻柱娘大声喝道:“听!你们听!他说他拿钱了!”
……
陆杨拍手叫好!
谢岩也隔着人群朝着那边看去。
他们空口说的已还孙二喜四两银子,被孙二喜认下了。
今晚人多,傻柱娘还会持续发力,这件事赖不掉了。
后边的口水话,他俩不用听了。
陆杨连着拍手,再牵着谢岩回家吃饭。
看戏的人聚在傻柱家门前屋后,村子都空了半个,回家的路静悄悄,陆杨轻声问:“谢岩,你怕不怕?”
谢岩热血澎湃,很兴奋。
要是陆杨还愿意留,他能蹲那儿听一宿。
“不怕。”
陆杨点点头,又问他:“我做事风格就是这样子的,你适应吗?”
谢岩不太适应,但他很喜欢。
“我想学,你教教我。”
陆杨笑了,“行,先吃饭。”
赵佩兰在家门口等,家里情况好了很多,她依然不敢出门到村里走动,院门都很少出。
在这里,也能听见傻柱家门前的吵架声,赵佩兰听着心急,怕两个孩子卷入其中,在家犹豫良久,来回踱步,刚准备追过去看看情况,踏步出来,看见了陆杨跟谢岩结伴归来。
远处还在吵,她心中大石落地。
“快,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今晚吃炖菜,在炉子上放着一口砂锅,用两个鱼头煎煮出汤汁,然后加很多的水,炖了一锅白菜。
鱼头不大,是张铁送来的。他跟陆林两口子在爹娘眼皮子底下过日子,兄弟妯娌都在,整条鱼不好拿,毕竟工钱也不是全家一起花。就拿了两个鱼头过来。
家里好久没吃鱼,赵佩兰趁新鲜,收拾收拾弄了。
谢岩让陆杨坐,他去盛饭,一家三口坐堂屋里吃。
谢岩很高兴,话比平时多,席间叭叭转述着吵架实况,化身夫郎的马屁使者,把陆杨夸得天花乱坠。
“娘,村里的债过不久就会没了。”
这样子吵吵,各家互相攻击,本就没有的债务,全都立不住脚,用不了多久,就债销人散了。
赵佩兰依然话少,听得连连点头,眼圈红红的,吃个饭,抹了好多次眼泪,一有感动之处,就给陆杨夹菜。
鱼头也有肉,张铁不好意思拿干巴巴的鱼头过来,往下切了一点鱼身腹,那一点肉,她小心翼翼都夹到陆杨碗里,让他吃。
陆杨没跟她客气,乖乖说:“谢谢娘,我爱吃鱼!”
赵佩兰听着高兴,一家人其乐融融。
晚间洗漱过后,各回各屋睡大觉。
今晚不喝鸡汤,谢岩很是失望。
陆杨笑话他:“你是不是馋我身子?”
喝汤不是要紧事,陆杨转而跟他说:“我有件事瞒你。”
谢岩有预感,知道他会说什么,也想拦着他,还想自己跑出去,躲着他,不想听后面的话。
他早该发现他的夫郎不一样,可是他不愿意细想。
现在事情要藏不住了,他们要坦诚说开。
谢岩很难受。他家担子重,日子苦,陆杨嫁进来,一天好日子没有过,每天起早贪黑,劳心劳力,忙完外面,照顾里面,还要收拾从前的烂账,处理村中恶人恶事。他看着心疼。
他不想陆杨离开他,又很能理解陆杨。他抿唇点头,嗓音艰涩:“我知道。”
陆杨觉着这件事应该正式一些,就把谢岩从被窝里拉出来,两人披着棉袄,坐炕上互相望着。
这间小小的、让人压抑的房间,陆杨已经睡习惯了。
他如今不觉得压抑了,感觉挺好的,随便一转身,就能抱到他家状元郎。
房间小,炕就短,哪怕是通铺,都比别家小一截。
他俩在炕上滚一滚,都能撞到墙壁,抖落墙灰。
每到这时候,谢岩都会露出很窘迫的表情。
陆杨就会说,他抽空,要把谢岩的稿纸拿来糊墙,让他写满圣人言的纸张围着土炕,看着两个人没羞没臊。
谢岩往往会感到羞耻,他羞耻起来,就很有劲儿,会往深了顶,想把陆杨的话撞散撞碎。陆杨只会笑他。
陆杨思绪飘远,回过神来,才发现又想了很多。
幸好天色晚,不然他能再跑出去搞点事情。
他抓住谢岩的手,两个紧张的人挨到一块儿,他软弱了一下。
“我下午知道的,我也知道要怎么告诉你,可我心里有些发慌,东一下西一下的忙来忙去,回来早,又去村里看戏,我刚还想着糊墙。”
谢岩趁机说:“那不说好不好?”
陆杨被他的傻气与在意鼓励到,那些堵在心口的话顺了。
他说:“我是陆杨,杨树的杨。”
谢岩喊他名字:“陆杨。”
他喊得轻,手里捏得紧,把陆杨的手握得发红。
陆杨低头看一眼,心里踏实了,笑道:“我是你的夫郎。”
谢岩的喜悦很有层次感,先惊后喜,大起大落,人高兴了,也活了,还哭了。
陆杨给他擦眼泪:“不像个男子汉。”
谢岩还要握他的手,说话像撒娇,语气很坚定:“你教我。”
陆杨亲他。
他回村的时候就想亲了。
也果然是那样,亲了就要上嘴咬,尝尝皮薄馅香的状元郎。
第38章 山居日常 去找别的小夫郎做了!
赶集结束, 陆柳再次开始山居生活。
黎峰想吃瓦罐粥,他晚上烧水时多用了些木柴,夜里就把粥煨上, 往里切姜丝、肉末, 早上拿进灶屋,就闻见粥的香气。
瓦罐粥有着特有的焦香,像蒸饭时的锅巴,比锅巴更黏一些,香味软, 不够浓烈。
灶里火大,有些粥米粘在瓦罐壁上, 结成了一块块的锅巴。
这些不好浪费,陆柳把粥倒出来, 取热水泡着瓦罐,放灶眼上温着。
等他忙活一圈,把赶集采买的东西都理顺,再来看看, 锅巴都泡软了,他倒出来,又是一碗粥。
稀了些, 米香也淡了,他就咸菜吃着饼子,早饭就应付过去。
陆柳新婚第二天, 就把家中里外收拾过, 黎峰要找出来的皱纸红花,他稍一想,就知道放哪里了。
在柴房里, 好几个闲置竹筐底下盖着,可以防尘。
尘土防住了,潮湿防不住。皱纸红花是用红纸做的,相比红布做的花,更加便宜实惠,也更加容易损坏。
陆柳把它拿出来,专门给它架起簸箕,让它舒展着晒太阳。
村里成亲,一般都用皱纸红花。有些人家还不用红花,挑个日子,就把媳妇夫郎接回家,邻里之间说一下,就算成亲了。
因此,摆酒吃席的人家也不多。这都是富户人家做的事。
听姚夫郎说,这阵子寨子里不少人家在嫁娶,最热闹的就是黎峰这里,其次要属三苗。腊八的日子,提早一个月就筹备上了。
别家也热闹,吹吹打打迎了亲,酒席大多只摆一两桌,亲戚之间吃个饭就算了。邻里是不会请的。
由这个话题,姚夫郎简要说了陈夫郎为什么讨厌陆柳。
“他是你婆婆牵线嫁到我们寨子里的,之前可傲了,聘礼收了十二两,家里摆了三桌酒,有大峰做哥哥,出去有面儿得很,嫁来不久,就在寨子里耍威风,承诺这个承诺那个,你家大峰没给他办事,让他失了面子。这没多久,你过门了。你看看你们亲事办的,全比他强,你俩虽然都是陈家湾出来的,可你在县里长大,跟他这个村里小哥儿不一样。瞧把他酸的,难得见你一面,话没说两句,就气得跳脚了。”
陈夫郎还是陈桂枝娘家大哥的孩子,亲戚关系近。
给他说的亲事不差,也是黎峰一起上山打猎的固定伙伴,平常都是好兄弟,这回吃酒,陈夫郎也要去。
陆柳想想,心里有点发虚。
他真的不会吵架,那又是成亲的大喜日子,要是陈夫郎刁难他,他可怎么办呀。
哎。
陆柳晒着皱纸红花,怕它被风吹跑,又进屋拿了网罩出来盖上,这样怎么吹,它都在簸箕里。
网罩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靠近山林的地方,鸟类多,没有网罩,他们晒的粮食,甚至山货、肉类,都能被鸟啄了吃。
安排好这里,陆柳再去喂兔子。
二黄不用喂,清早黎峰喂了。
兔子养得很好,毛发都柔软了许多,两只兔子适应了狗窝环境,陆柳进来,它俩都不见警惕,只等着喂食。
兔子的吃喝拉撒都在狗窝里,它们是笼养,出不去,让狗窝里生出骚味。把二黄的窝弄得不像样。
二黄媳妇都没说着,还把它的狗窝嚯嚯成这样,陆柳心里过意不去。
他把兔笼拿到骡子的畜棚里放着,里里外外收拾着狗窝,干草都抱出去,取了新的,也拿簸箕晒上,晒得热乎乎的,再给二黄铺到窝里。
二黄呜呜嗷嗷地叫,围着陆柳转圈圈,大尾巴摇来摇去,圆圆的狗眼里都闪着喜悦的光芒。
真是乖狗狗。
午饭陆柳随便应付了一顿,挖一铲子咸菜,把冻得一粒粒的剩饭捣散,炒了咸菜饭吃。
二黄的午饭就好一些,给它把鱼杂清理出来,再有猪下水,炖煮上一些,再加些青菜碎。人都没吃好饭,它也只能将就,家里有些糙米,是给它留着的。陆柳洗洗,抓两把进去煮。
他还想洗澡,把狗饭凉着,他去屋里找出大浴桶,抓着浴桶边缘,一点点往外挪移,准备烧水洗刷浴桶。
黎峰自己过日子,很少用到浴桶。
要不是娶亲了,他擦身子的次数都不会多。
据他所说,他们常年走在山林,早都习惯身上的脏污,就连积垢引起的疹子、疙瘩,他都能忍着痒不去管。
这在山林里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相比干净的身体,他们更需要干净的水源以及干燥的衣服。
要是失误落水,除非是夏季,其他季节都会优先返程。
山里的水脏,泡过以后容易生病。衣裳湿了,也会增加负重,让肢体失去灵活性,他们不可能负重带着换洗衣物,返程是最好选择。
陆柳很爱听黎峰说起山上的事情,这都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
大山是那样深邃神秘,里头有着他难以想象的奇遇与危险。还有许许多多他从未听闻的植物、动物,就连虫子,他都有好多没有见过。
他当时有着很朴素的想法,跟黎峰说:“难怪山鸡比家养的土鸡好吃,我听说山鸡的肉更加紧实细嫩,也更鲜甜。它们这是每天吃得好啊。”
养出了好身子,能卖出好价钱。
他捉虫子养鸡,都是地里的菜虫居多。
现在靠着山,他来年要捉些山里的虫子来养鸡。养出滋味鲜甜的大土鸡!
陆柳想想就觉着有盼头,他往浴桶里加热水,放只碾碎的皂豆进去泡着,然后去喂二黄吃午饭,再找出竹刷,绑到长棍子上,搅吧搅吧,就用力猛猛刷。
洗过一遍,就用清水涮,这个可以用冷水。
来回数次,他把浴桶也放院子里晒着。
这一通忙活,日头见低,做不了多少事了。他也有点累,就拿绣箩出来做手套。
他想给两个爹和哥哥做手套,一起要三双。现在完工了两双。
姚夫郎给他做了一双,他都戴手上了,不方便送出去。他再抓紧赶赶工。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
还差着两天,能赶在年节走动之前做完。
陆柳还想做几顶帽子。他现在戴的是黎峰的帽子,也是皮毛制品,可暖和了。
大了些,戴头上重,也松垮,可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还问过黎峰,手套帽子能不能拿出去卖钱。黎峰给了肯定答复,可以卖钱。
娘跟顺哥儿平常就会做毛皮制品,除了帽子、手套,还做坎肩、背心、皮袄。他俩是熟手,做得又快又好。
这让陆柳高兴又忐忑。能卖钱,他以后也能做。
但卖钱的东西,他一送送三份,是不是不大好?
黎峰倒不介意,只让他先练手。反正家里这些都是碎料子。
忙到太阳落山,陆柳就起身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浴桶先不拿,等黎峰回来帮他收。皱纸红花拿到另一个房间里放着,只等腊八时挂到骡子头上。
腊肉他一条条慢慢收,竹竿先不收,明天还要继续用。
二黄看院子的任务结束,可以回窝。
它在换过干草的狗窝里呜呜打滚,来回猛扑到草堆里,真是高兴坏了。
二黄不会说话,陆柳站边上看着,就感受到它的欢喜,也有好心情,回灶屋做饭,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临山而居的寨子,大多都会唱山歌。
陆柳不会,听姚夫郎哼了几句,他心心念念的,想要学。
晚上做饭吃,炒个菜。
黎峰连吃几顿鱼汤,今天不做鱼了。
陆柳发挥他的省钱小技巧,今天炒完青菜的肉片,他捞出来煮了碗汤。
汤也是青菜为主,肉少,又已经用过一回,他没加多少青菜,随便沾点油腥,就加水煮,放入肉片,混点肉味,只煮出一碗多的汤,就盛出来。
下饭菜是酱烧萝卜,把萝卜切成大块的三角丁,先过水煮煮,再捞出来下锅,加大酱翻炒均匀,再加水焖一会儿。
萝卜入味后,就全是酱汁的咸香,吃一口萝卜,能下两口饭。
差不多到时辰,陆柳饭菜都弄好了,又跑外头去等。
外面冷,黎峰不让他出去等,他总是嘿嘿笑,笑完就忘了。
如今大毛帽子戴着,两手揣着,棉衣又厚实,他不怕那点风吹,就想早点见到黎峰。
黎峰眼力好,夜黑不影响他看见夫郎。
陆柳还没养出肉,裹着厚重棉衣都瘦瘦的。他皮肤白,灯笼里的一点光亮照出来,映在他脸上,很有点山鬼的感觉。
说实在的,这个角度太过刁钻,让陆柳那张温柔软和的脸蛋都有了几分邪气。诱.惑着猎人急速奔来。
黎峰走到近前,陆柳才从地上捡起灯笼。
太冷了,他没用手拎着。
黎峰暼一眼灯笼,没告诉陆柳他刚才站在这里,像只诱人的山鬼。
他到家,先去放骡子,顺道就喂了骡子,发现畜棚里有兔笼,怕骡子把兔子踩死压死,就又把兔笼拎回狗窝。
二黄呜呜汪汪,叫声很委屈。
黎峰再好的眼力与嗅觉,都没能立即发现干草被换过,还让二黄别闹脾气。
“养肥了有你的兔腿吃,乖乖的。”
二黄不叫了。
眼神幽怨地望着兔笼。
黎峰回屋,陆柳已经给他打好热水,拿来了棉帕,让他先洗脸洗手。
紧接着,两菜一汤上桌,饭也盛好,夫夫俩坐下就能吃。
黎峰说了二黄的异样:“抽空要搭个兔窝,它不乐意看兔子了。”
陆柳说了他换了干草的事,黎峰听得一愣,然后笑骂:“这狗崽子,我说它跟我闹什么脾气,原来是被你惯的。”
陆柳嘿嘿笑:“它都叫我爹爹了,我应该的,应该的。”
黎峰虽是骂,心里也高兴。
他是把猎犬当儿子养,寨子里很多猎人也如此,但娶过门的媳妇夫郎,多数不能理解,认为畜生就是畜生,还有人从狗嘴里抠吃的,生怕狗多吃一点。
陆柳待二黄好,他很感动,饭还没开始吃,就给陆柳夹了很多菜。
夹菜的时候,黎峰突然想到一件事。
去吃席,好菜要抢,他家小夫郎柔柔弱弱的,怎么抢?到时别捧着空碗哭。
要不让三苗娘给他留一碗菜?
嗯……这样不好,别人也学起来,三苗娘就难办了。
黎峰问陆柳:“你会抢菜吗?”
陆柳没懂:“嗯?抢什么菜?”
黎峰要试试看,青菜没什么抢头,就把酱烧萝卜当做红烧肉来抢。这一块块的,夹也不好夹,正好练手。
陆柳还没明白他的意思,黎峰要跟他抢菜,他当饭间娱乐,抢就抢了。
黎峰刚开始还想让着陆柳,下筷子的速度慢,也没使劲,却没想到陆柳好本事,瞧着柔弱软和,抢起菜来面不改色,伸手必有收获,一夹一个准。
他不动声色认真起来,才跟陆柳抢了个有来有回。陆柳傻兮兮的,竟然还夸他:“大峰,你真厉害!”
黎峰受不住这一夸:“是你厉害。”
陆柳笑道,“我有阵子没抢菜吃了。”
他家立不起来,他走到外面有人欺负,家里饭时,自然也有人过来抢食。
赶也赶不走这些无赖,一说就是来串门的,骂也骂不过,亲戚来帮忙,长久不了,人家乐意来,他们还能顿顿去请人吗?
吃饭是天大的事,不吃饱做什么都没劲,他们一家苦哈哈的为什么?还不就为了点粮食奔波。
陆柳很小就跟人抢食了,那时候他老抢不过,后来去捉虫子,他刚开始不敢碰虫子,就拿木棍去夹虫。这样误打误撞的练出来了。
盘子里的菜不会动,虫子还会到处爬,他一练好多年,筷子上的功夫,别人不如他。
他轻飘飘笑一句,黎峰听了好心疼,又给他夹了好多菜,把他碗里堆得冒尖尖,陆柳不明所以,都不知道他说漏嘴了,只顾高兴,笑起来软软的,眼圈微红。
他想把这碗饭菜都吃完,高估了饭量,吃到最后还剩半碗,黎峰接过去,两三口就横扫而空。
陆柳看着他吃饭,跟他说家中事情。
“皱纸红花找出来晒好了,浴桶也收拾出来了,今天洗刷过,明天就泡澡。我也想洗澡,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黎峰好定力,没被他的话呛到,但一词一顿,重复道:“你,跟我,一起,洗澡?”
陆柳在家是跟爹爹一起洗澡的,省水省柴火。
他就这么想的,水都烧了,只洗一个人,多浪费啊。
黎峰看他好认真地点头,两眼澄澈,就也点头。
“行,明天洗。”
明天才洗澡,黎峰今晚就忙活上了。
家里几间屋子,他来回转悠来回看,给浴桶找了个好地方。
他把浴桶放到了加盖的小屋里,这里地方不大,原来是顺哥儿住的。当时手头没多少银子,就让他睡着小床,后来没盘炕,人就搬走了。
里头堆了柴火,都是劈好的。最近用了一些,黎峰又好久没劈柴,屋子空了一半。
他使不完的牛劲,愣是把柴火搬了许多出去,把灶屋墙角堆得满满当当,再把小屋收拾收拾扫一扫,从房梁之上拉绳子,在下方系竹席挡风。
家里还有草席。草席是一束束绑起来,蓬松又大,平常拿来盖畜棚用,可以保暖。黎峰闲着就会做一些,怕狗子和骡子冻着。
他怕夫郎冻着,紧挨着竹席,又挂了草席帘子。
帘子合上,就在里头泡澡。
陆柳过来看,见帘子之后只够放个浴桶,竹席草席能把这儿围一整圈,这样的隐秘之处,他跟黎峰要窝在里头,还是脱光了窝,他脸腾地烧红一片,呼吸之间身体都在发烫。
黎峰侧目看一眼,二话没说,把他捞怀里重重亲吻。
今夜无眠,隔天洗澡。
(已删完,求放过,感恩!)
因要起早迎亲,黎峰他们几个下午就休息,先不打年糕了。
陆柳从早起开始红着脸,直到见了黎峰都没缓过来,他磕磕巴巴话都说不顺了,被黎峰拉去帘子后边,还傻愣愣看着。
等黎峰一桶桶往浴桶里上好热水,他还想挣扎一下:“要不你先洗?我看这浴桶怪小的。”
黎峰没答应。
陆柳:“……”
不想洗澡了,让他脏死吧。
黎峰亲亲他的脸,问他:“想不想要孩子?”
陆柳想要,看看浴桶,又看看黎峰,手已经摁住了棉衣:“你今天不许乱亲。”
黎峰应了,陆柳就这样信了,麻溜儿脱衣泡澡。
浴桶高,黎峰比他晚进,在外面抱他进去。
水色清透,陆柳被热水包裹着还是害羞,缩成一团,只露出光洁清瘦的脊背。
黎峰下水,浴桶的水位高升,陆柳个子小一些,没法低头,再低头,就要喝洗澡水。
泡澡的感觉很舒服,温暖的水挤压着身体,轻重适度,身体的疲乏与不安都在水中舒展,不自觉就放松了。
(这里什么都没写,请明鉴,恭喜发财!)
陆柳的脸被害羞和热气蒸得通红,黎峰扶正他,盯着他红红的脸蛋,夸他漂亮、好看,“跟成亲那天一样好看。”
陆柳呆了呆。
和成亲那天一样?他记得他的脸被涂得很红,嘴巴也很红,他不习惯,一直以为很丑,原来是漂亮的吗?
他问黎峰:“真好看吗?”
黎峰不骗他:“真好看。”
陆柳眨眨眼睛,后悔没有买胭脂了。
有了胭脂,他的脸就能一直红红的,黎峰就会一直喜欢他,等发现换亲的事,也会爱他了。
他神色突然低落,黎峰亲亲他,问他:“怎么了?”
陆柳说:“赶集的时候,我没跟着姚夫郎一起买胭脂,还以为你不喜欢,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买……”
黎峰心里软,“过几天赶集,我给你买。”
(已拉灯删除,感恩放过!)
今天下午开荤,晚上睡得早,再醒来已是腊八。
黎峰神清气爽的,起大早都双眸有神。
他招呼好骡子,给骡子头上系好皱纸红花,自己则系上红腰带,然后载上陆柳,去三苗家吃酒。
三苗家人丁兴旺,在寨子里很多亲戚。
山下很多人都要去吃酒,大强跟姚夫郎也起早出门。他们两家是亲戚,大强今天也要帮忙接亲。
两家路上碰见,姚夫郎跟陆柳聊天说话。
陆柳坐在骡子车上,靠着黎峰的背,脑袋一点一点的,还没睡醒。
姚夫郎成亲久了,跟媳妇夫郎们说闲话多了,脸皮厚,当着两个汉子的面,都问陆柳:“怎么了,你又下不来炕了?”
陆柳醒着犯困,跟他说:“我下来了啊?”
姚夫郎笑嘻嘻的,“你人下来了,可你的魂儿还没下来!”
陆柳没多想,嘿嘿笑两声,说:“你下来了吗?”
姚夫郎:“……”
陆夫郎就是不会说话!
他要是下来了,能这么精神吗!
黎峰被他们俩笑死。
黎强没面子,招呼姚夫郎给他挠背,左左右右的挑剔,让姚夫郎有阵子没能找陆柳说笑。
挠一阵,姚夫郎不高兴了。
“怎么着,我下炕就是为了给你挠痒痒的?我看你是皮痒痒!”
姚夫郎说完,给黎强背上来了两巴掌,然后继续找陆柳说话。
“三苗家的席面漂亮,也攒了些肉菜,我爱吃蛇羹,让婶子给我留了一碗,你吃不吃?我分你一半。”
自从陆柳分了一半肉馅饼给他吃,他就对陆柳很有好感,如今有好吃的,也乐意分给陆柳。
陆柳还没吃过蛇羹,他也怕蛇,瞌睡都要没了,只会摇头说不要,不吃。
姚夫郎让他尝尝,还会拿捏他的心思。
“你不能怕呀,你家大峰喜欢!他还会捉蛇呢!你要是怕,他以后想吃蛇,就只能去找别的小夫郎做了!”
陆柳眼睛睁大,声音都大了:“我不怕!”
把姚夫郎笑得锤鼓,咚咚咚的。
陆柳小脸飘红,都不好意思挨着黎峰靠着了,想要坐开一点,黎峰分出手,握着他的手,跟他说:“我不常吃蛇。”
他吃也不是在家吃。他以前是单身汉,尤其是二田娶亲以后,他就不常回家了,去山里一待几个月,食材都是在山里找。
山里蛇多,他随便走两步就能捉一条,顺手就料理了,早都不馋蛇了。能捉下山的,他都会拿去卖钱。
但陆柳可以吃吃蛇羹尝尝鲜。做成蛇羹,一节节的,不往深了想,看不出蛇样。
蛇羹滋补。他们是切成段,还要再拆蛇骨,炖的时候往里面加菌子、木耳之类的东西,炖出来鲜香味甜,蛇肉一条条的,不知道的,就当鱼肉吃了。
陆柳还没养好嘴馋的毛病,听黎峰说起,又想吃了。
他说:“那我让姚夫郎分我两块?”
黎峰想着陆柳手上的功夫,认为他家小夫郎不用别人分食。陆柳会是酒桌霸主。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新村,陆柳先回家,跟娘和顺哥儿一起,姚夫郎要去三苗家帮忙,暂时跟陆柳分开,还跟陆柳说:“放心,哥哥照顾你,等会儿给你拿好吃的!”
顺哥儿今天起得早,听到外头动静,出来瞧一眼,正好听见这话,瞬时拿两只晶亮晶亮的大眼睛盯着陆柳看。
“大嫂!也给我分一些!”
他比两个哥哥年纪小,从前日子苦了些,幸好陈桂枝泼辣,没人上门抢食。娘掌勺的时候,他碗里的吃喝不会短了,在家就没抢过。
寨子里办酒席的人家有一些,一年到头,顶了天就吃四五回席面,他回回都抢不过!
紧挨着娘,才能混口肉吃。
现在好了,大嫂也有本事。他能两口肉了!
陆柳对自己的本事一无所知,被弟弟期盼的眼睛望着,心想着,他也是哥哥了,那就不能让弟弟失望。
他待会儿有拿出十成十的本事,让顺哥儿吃个饱!
早上在家,他帮着干了些杂活,尤其是灶屋里,他里里外外收拾,把各处都理顺了。盐罐子油罐子外边都擦洗一番,进屋就清爽。
陈桂枝不使唤他干活,叫他歇歇。
两边分锅吃饭,和分家没区别,以前是老大养她多,她现在由老二养,谁也不能说她偏心,没道理。
既然形式上等同分家,陈桂枝不使唤,陆柳就没有干活的道理。
陈桂枝有事想问他,她最近连着吃了两个猪肚,心里愁着,正好趁黎峰不在,问问陆柳。
哪知道陆柳是个老实性子,一听她问话,就急着找事情干,愣是把灶屋收拾妥当了。
陈桂枝板起脸,陆柳才知怕,乖乖跟着婆婆回屋。不然他还能里外洗洗刷刷。
陈桂枝的屋里有桌有椅,靠着东边开窗,白天进来也敞亮。
她让陆柳坐下。桌子靠窗,椅子不挡路,是在桌子两头,两人面对面坐着。
她盯着陆柳问:“大峰最近怎么总让你给我炖猪肚吃?你俩发财了?手里有钱捏不住?”
陆柳都不敢看她,心里明白是自己没用,才要黎峰操心,话说得很没底气。
“他心里惦记着你,说你喜欢吃,上次采买年货,买了好多肉,一起搭着买了猪肚,让我炖了送来。”
问是几个,陆柳说三个。
“还有一个,这两天就炖了。”
天冷,食物耐放,可惜没有连绵下雪,不然能间隔时间再长一些,现在只能紧着炖,把人吃到腻味。
陈桂枝听了更是皱眉,三个猪肚,她吃了两个,这叫什么事?
她又问:“是不是你让他买的?”
陆柳摆手摇头:“没有,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猪肚,我以前都没吃过猪肚的。”
陈桂枝唬他:“那就是他做了亏心事。养了二十多年,早不惦记我,晚不惦记我,一下买这么多猪肚,我看他心里有鬼!”
她说对了,但陆柳不知道。
陆柳只顾帮黎峰解释,一着急就说漏嘴了。
“他说我炖好吃的猪肚,你吃了喜欢,就会喜欢我。”
陈桂枝:“……”
她难道是恶婆婆吗?要这样子讨好?
陈桂枝冷哼一声,今天非得找大峰问问。
暂时没别的,她放陆柳出去找顺哥儿玩。
陆柳找了顺哥儿,心里怕怕的。
顺哥儿问,他又说了一遍。
顺哥儿奇了:“你们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这样讨好我娘?”
陆柳想了想,说:“因为我们没在跟前孝敬娘啊,隔着远,只能送些吃喝了。”
顺哥儿听着,觉得有理。
为着酒席能多吃两口,也为着家庭和睦,他如此这般劝了劝陈桂枝。
陈桂枝说:“你也是缺心眼。”
缺心眼顺哥儿跟缺心眼陆柳提前去了三苗家,看狗子。
陆柳叭叭叭说了很多二黄多么多么可怜,单恋一只狗,碰上了强横爹,可能要狗生遗憾了。
寨子里没有说书的,这类故事少,顺哥儿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听着狗子的爱情故事都觉得感动,要带陆柳去看看三苗家的漂亮大狗。
第39章 小醉鬼 我的大峰
三苗的猎犬有个朴实无华的名字, 顺着次序,叫三两。
它一身黑黄毛,明明也是毛茸茸的外形, 身型却极具美感, 不显臃肿。是陆柳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的矫健。
毛色分布很漂亮,以眼睛为分界线,嘴鼻是偏米黄色的毛,胸腹也有同色的“围脖”。黄色实在太浅,日光之下, 更像白色。
更让人见之难忘的是它额头的三角印记,毛发虚化了边缘界限, 像是山神的祝福。
顺哥儿叫它一声,它就从朝顺哥儿走来。
陆柳发现它的爪子是白色的, 很明显的白。
“好美!”陆柳夸赞道。
顺哥儿伸手,三两就把爪子放上去了。
让它坐,它就坐。爪子还在顺哥儿手心。
顺哥儿收手,它才放下爪子, 两只竖起的耳朵都有着机灵劲儿。
陆柳心痒痒,也伸手喊它:“三两,握手。”
三两看看他, 过了会儿才伸爪爪,落在陆柳手心。
猎犬的爪子不柔软,肉垫都起了茧子, 和手心相碰, 会感觉到硬,像砂石。
陆柳手心握起,手指能摸到它爪上的毛, 这里温热柔软。
他夸夸不停:“乖狗狗,你好漂亮,摸着好舒服!”
顺哥儿看他这样,撇撇嘴,“大嫂,你忘啦?你是来给二黄相看的!”
“啊?”陆柳记起来了。
他想,二黄真是没有眼光,为什么不喜欢漂亮乖狗狗,要喜欢爱撞人的花妞?
三两都不会随便舔人,陆柳还想给它喂吃的。
顺哥儿说:“它不会吃的,放碗里也不吃,只能三苗哥来喂。”
陆柳就不喂了,站起来说了几个口令,是他平时跟二黄玩的时候会说的。
比如跳跃、转圈,别的具有攻击性的指令,他不敢说,比如追击、扑咬。
他们在后面跟狗玩得可开心,一时没注意到时间流逝。
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才发现接亲队到了,依依不舍告别三两,约好下次来找它玩。
顺哥儿说:“回狗窝里躺着。”
狗窝顶上没封严实,门与顶之间有两尺宽,乖狗狗耍帅,助跑两步就起跳,稳稳从门上缝隙里扑进狗窝,半开的门纹丝不动。
陆柳给它鼓掌叫好:“真厉害!”
三两“汪”了声。
陆柳更喜欢了。伸手必有回应,话都不落空,好狗狗。
顺哥儿跟三苗家的人熟悉,在后院拿了水,两人洗洗手,就去前院瞧热闹。
接亲队到家,一溜停了六辆车,三驴三骡子。
三苗娶亲,人走在最前头,往后是黎峰和大强。
参与接亲的人,陆柳都眼熟,是他上次来吃酒的时候,同桌见过的人。是黎峰的好朋友们。
赶车的人挑选过,都是个头精壮,人也英挺的俊小伙。坐车上敲锣打鼓的人,长相就没那么挑,看得过去就行了。
他们到前面,挤挤攘攘的,各处都是人,张口都是吉利话,不似聊天时,一句接一句的话赶话,但每个人都能互相接上。
说个“白头偕老”,就有人紧跟着喊“子孙满堂”,热闹极了!
陆柳经历过这场面,他嫁给黎峰的时候,虽然蒙着盖头,耳边听见的祝福声还要叠出声浪。这是酒席请的人数更多的原因。
新郎牵着夫郎过门,到拜堂的时候,顺哥儿跟陆柳都挤不进去,两个人踮着脚瞅热闹。
顺哥儿是年少心态,陆柳是真的好奇。
他以前都没吃过席,村里红白事的酒,除非极亲近的关系,否则不给他们家发帖子。怕他们回不起礼。
因这个原因,他们家通常只有父亲去,他都没能跟过去。多个人,多张嘴,哪怕他不动筷子,别人都要防着他偷吃。
他在人堆里找到了黎峰。
黎峰在那儿哈哈大乐,和一帮汉子一起调笑三苗。
一声“送入洞房”喊出来,他们的起哄声能翻了天。
黎峰没对他这样过,各处都呵护着。
陆柳喜欢被爱护的感觉,可这一刻,他莫名被黎峰外放的性格吸引,也很想看看黎峰野蛮的一面。
新人去了洞房,他们就能落座吃酒了。
顺哥儿早问过桌次,拉着陆柳找到了陈桂枝那桌,两人挤着一张长板凳,和另外几个小媳妇小夫郎一起,随便动一下,都能把别人撞着。
三苗照着黎峰娶亲的排场来,落实到各处都要低个档次。
接亲的车少一些,酒席的菜固定,吃完就没有,不是流水席。
接亲已经结束,车子不用管了。
开席之前,大家都盯着桌上餐食。
陆柳记着顺哥儿,问他:“你想吃什么?”
他会努力抢来的!
顺哥儿想吃大肘子。
他在酒席上就吃过一两次肘子!
大家都在伸筷子,一来一去的功夫,盘子就空了,实在抢不到。
席间喝酒谈天,都是碗里有菜以后的事,现在先要盯菜。
陆柳记下了,又问陈桂枝:“娘,你想吃什么?”
陈桂枝看看陆柳,又看看两眼放光盯着席面的顺哥儿,对他俩没话说。
她本不想理陆柳的,但她吃了两个猪肚。
陈桂枝:“……”
她说:“顺哥儿不是要吃肘子吗?我也吃。”
陆柳点点头,把顺哥儿的筷子也拿手里捏着,左右手都拿着筷子。
陈夫郎跟他一桌坐着,陆柳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陈夫郎让大家看陆柳:“县里来的小哥儿就是不一样,吃席都是两双筷子。”
陆柳忙着盯菜,先不理他。
空盘就是一瞬间,不能大意。
陈夫郎又说三苗家娶亲的排场:“车子不多,席面不够,聘礼也少,怎么还把你请来了?不怕你笑话他们?”
人家正在办喜事,他在说什么东西?
陆柳皱眉,这话让三苗家里人听见,肯定不爽。
他说:“我只会笑话你,觉得你可怜,三苗办喜事的大好日子,大家伙都乐呵呵的,你连凑热闹都不会,自找气受。”
陈夫郎还要再说,陈桂枝压住他:“你要做什么?不怕烂了舌头?你男人跟三苗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让你这样搅局的吗?”
陈夫郎怕陈桂枝,喊了声姑姑,不再吭声。
就在这时,三苗爹喊了一嗓子:“开席!”
陆柳立即站起来,两手并用猛夹肘子。
站起来之前,他还怕自己这架势太丢人,结果满桌子的人都站起来了。
顺哥儿不知从哪里又拿到了一双筷子,抢不到菜,就到处捣乱,一双筷子东戳一下西戳一下,玩得可高兴。
陈桂枝本也想夹肘子,看陆柳筷无虚发,两手并用,一夹一块,中途落空,还能顺手捞一筷子别的菜。
她:“……”县里吃饭也要抢的吗?
她转而去夹别的。席面上菜色点数,两道汤,一个山鸡汤,一个蛇羹。再有一个烧兔肉,一个酱肘子,余下是猪肉炖白菜,蒸腊肉。一桌是四荤两素两汤。
陆柳夹了满碗的肘子、一个鸡腿、一个兔腿,半碗腊肉,半碗蛇羹,若干猪肉片、兔肉块、鸡块。
顺哥儿的碗是满的,娘的碗是满的,他的碗也是满的。桌上有空盘,他顺手拿起来装。
抢到后边,他只用一双筷子,另一手拿着盘子,手到哪里,哪个菜就没了,让跟他一桌坐着的人都傻眼了。
陈桂枝喊他两声,他才意识到他是“杨哥儿”,笑呵呵收手,看着面前堆出小尖尖的战利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吃席,简单又快乐。
他下次还来!
桌上人都说陈桂枝给黎峰娶了个好夫郎。
“真是厉害,比二田媳妇厉害,上回你带她来吃席,她还要你帮忙夹菜!”
陈桂枝也是高兴。村里吃酒,不讲虚的,客气就要挨饿,陆柳今天表现很好,她很喜欢。
同桌坐着的人,陈夫郎最惨,他夹几次菜,知道抢不过,还去夹别人最不稀罕的猪肉片,被顺哥儿捣乱,也没夹到两块。
现在要开始谈天说话了,他碗里寒碜,酒都不想吃了。
外头开席,汉子们也有一桌。
黎峰以挡酒的名义,跟着三苗巡桌敬酒,到陆柳这桌瞅一眼,眉毛挑动之间,尽是得意。他家小夫郎真是厉害!
三苗今年才十九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满桌一圈敬完,剩个陆柳,他让黎峰来挡酒。
陆柳都把酒倒好了,一抬头是黎峰跟他喝,他的脸蹭一下就红透了。
黎峰跟他碰杯:“喝吧。”
三苗成亲,他们不能抢风头。
陆柳一听,就仰头灌酒。
亲事用的酒多,家里不会买特别好的,又烈又浊。酒入喉很辣很呛,陆柳喝完就用手背捂住嘴,轻轻咳起来。
黎峰在他背上拍两下。被他触碰,陆柳咳得更厉害,瞪黎峰一眼,都柔里含情,只见缠.绵,不见讨厌。
三苗还要去下一桌敬酒,黎峰也走了。
顺哥儿让陆柳再吃点菜,陆柳不想吃菜,想喝水。
陈桂枝起身,给他拿了一碗茶水过来,陆柳咕噜噜喝了半碗,脸上已有醉态,面皮红透了,眼睛会出水。
“谢谢娘。”
陈桂枝见状,让他再坚持坚持,“过会儿就回家睡觉。”
陆柳点头应下,拿筷子拨碗,找到了蛇肉,闭眼就扔嘴里吃。
蛇肉很鲜,口感细腻,吃起来有点像鸡肉,更加嫩滑。好吃。
陆柳把余下的蛇肉都夹出来,给娘吃。
陈桂枝有,不用他给。
“你自己吃。”
陆柳醉得明显:“你吃,吃完了喜欢我,嘿嘿。”
他醉了,陈桂枝不跟他一般见识,只说:“你吃完,我们再说。”
陆柳单纯发问:“说什么?你喜欢我?”
陈桂枝无语。
她又不是大峰,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顺哥儿在旁边听得憋笑,拍拍陆柳,“大嫂,你给我吃,我吃了肯定喜欢你!”
陆柳回头看顺哥儿,说了很无情的话。
“要娘喜欢,不要你喜欢。”
顺哥儿:“……”
怎么这样!
陈桂枝不想他在酒席上闹出事,把蛇羹留碗里了。
陆柳又从碗里翻出肘子,他碗里有三块肘子,两块给娘,一块给顺哥儿。
顺哥儿又高兴了。
大嫂还说不要他喜欢,都是假的!
陈桂枝看陆柳一杯酒就醉成这样,隔空瞪了黎峰一眼。
难得来吃酒,好东西都让出去,不像样。她把兔腿给陆柳,让他吃了。
陆柳听话,给他他就吃。
他第一次吃兔肉,是成亲那天,顺哥儿给他端来饭菜,里面有兔肉。
第二次就这条兔腿。
桌上这盆兔子,是先烤,再烧。
烤熟的兔子外皮焦脆,再跟别的配菜一起,焖烧一大盆。
烤的时候没加多少调料,只在兔子身上划刀口,让它里外熟透。焖烧时酱汁渗透进去,每一口都有浓郁的酱香。
陆柳吃不出多少兔子味儿,就觉得肉很好吃。
他啃着腿骨,间隙里说个话,都是“谢谢娘”,满脸都是乖样。
同桌吃饭的人,又跟陈桂枝搭话,说她县里的儿夫郎好。
“抢得到菜,人也孝顺,又疼弟弟,待大峰也好,你说话也听。前阵子还有人说他跟大峰不合,被打得下不来炕,我看这都是瞎说,哪有的事?大峰刚过来那眼神,你瞅见没?我看他眉毛都要飞上天了!”
陈桂枝没听说过,“什么不合?”
别人看她不知道,七嘴八舌跟她说。
陆柳耳朵嗡嗡的,分不清谁在说话,眼睛有重影,兔腿啃到后面,都是刮痧,半天咬下一丝肉。
幸好他前面啃得快,余下一点,浪费不多。
到酒席散场,桌上残余的剩菜,尤其是骨头类的,有人收走,带回家喂狗。
陆柳还呆呆坐着,顺哥儿扶他起来,没扶动。
陈桂枝跟顺哥儿一起,左右搀着陆柳离席回家。
寨子里常做的醒酒汤是萝卜加糖煮水喝,正值萝卜生长的季节,陈桂枝出去拔了棵萝卜,切了一半下锅,再拿糖罐子下糖。
等黎峰凑完闹洞房的热闹,回到家里,也跟着灌了一碗醒酒汤。
喝了醒酒汤会发汗,他俩今晚不回山下,让姚夫郎帮忙喂二黄一顿饭,顺手给兔子放棵萝卜。
姚夫郎说帮陆柳留菜,还真留了。
他在灶屋帮忙,不好明晃晃地端出来,等到酒席散场,才拿出来给黎峰,让黎峰带回家。这一碗全是荤菜,没上桌就盛出来了,都是干净的,热一热就是一碗好菜。
菜放进灶屋,黎峰把陆柳抱去房里,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让他先睡。然后去娘屋里坐。
陈桂枝有话问黎峰,问的就是他心里有鬼的事。
黎峰狡辩:“我心里没鬼,就是孝敬您。”
陈桂枝就问他:“我是什么恶婆婆?要隔三差五吃个猪肚才能好?”
黎峰哑声。
他说:“手里有钱,就多买了两个,你别多想,就剩一个了,吃完就没了。”
陈桂枝不吃了。
她没口福,好歹识货,知道猪肚做得好吃,就得收拾干净。
寒冬腊月的,黎峰早出晚归,独留夫郎一个人在家,肯定都是陆柳收拾。
一个就算了,三个收拾起来多费劲?
费这么大劲,还没把事情摊开告诉她,陈桂枝心里七上八下的。
“怎么的,陈家找他要钱了?他给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
黎峰摇头:“他没什么心眼,出去赶集都没乱花钱,到家就把剩下的铜板都给我了,没可能贴补陈家。”
陈桂枝就很想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黎峰含糊说:“还不是骗婚的事。”
这件事,在陈桂枝这里已经揭过。
棉衣拿了三件,怎么着都够平嫁妆的份额。
他们娶亲的,肯定要多出银子。两家不用等同,看得过去就行。
她皱眉:“杨哥儿还记着这事?”
黎峰只应声,没多说。
陈桂枝眉心舒展:“行,我知道了。剩一个猪肚不用送过来了。他今天还说他以前都没吃过猪肚,就剩一个,你让他料理了,你俩尝尝。”
黎峰说了许多陆柳的好话,趁着今天聊到这里,他也问:“娘,你觉得他怎么样?”
陈桂枝叹气:“我肯拿二十两银子给你娶亲,我想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我只要你过得好,要你夫郎跟你一条心。你往前过得太苦,娘对不起你。
“你最年长,跟你爹感情最深,他没了,你又要养家又要撑起门户,去山里一待好几个月,连猎犬都没得挑,只能选别人挑剩的狗崽。后来说亲,这个看不上你,那个看不上我们家,你都没得挑。
“银子好啊,有了银子,是我们挑别人。我挑人为着什么?老大,你俩把日子过好了,天大的事,娘能扛着。你这样一天天的,才叫我心里不踏实。”
黎峰心里难受。他想了想,没挑明。
“他跟我是一条心的。他没心眼,就惦记着我。我俩成家了,他连门都没怎么出,满屋子收拾干活,我各处转转,连点尘土都没见着。回家就有热饭热炕。他说话也好听,各处都哄着我,不惹我心烦。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陈桂枝听明白了。
真有天大的事。
她好久没吭声,突然跟黎峰说:“那先分家吧。也要年关了,年夜饭的时候,我叫寨主过来做个见证,你跟二田分了,你认识铁匠,再给我买口锅,我跟三顺单独起锅做饭吃。”
黎峰同意分家。二田两口子不齐心,骗婚的事再闹一场,他们家不得安宁。
但娘跟弟弟没必要分出去,他是长子,他来养。
陈桂枝不同意:“你俩有天大的事,我不去凑热闹。我带着三顺,把他照顾好,过两年给他找门好亲事,就算对得起你爹。等他嫁了,我看看你的天塌没塌,没塌我再考虑跟你们过。”
距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黎峰不多劝。
事到临头,或许有转机。
他出来,顺哥儿烧好热水,招呼他洗脸洗脚。
黎峰把水端到房里,陆柳也没睡,手软脚软睁着眼睛,见了黎峰就笑。
“我说我做梦呢,怎么不知道这是哪里,也没有我的大峰。”
黎峰拧干棉帕,给他擦脸。陆柳乖乖闭上眼睛,擦完脸,又望着黎峰甜甜笑:“大峰,我让娘喜欢我了。”
“哦?”黎峰问:“怎么喜欢的?”
陆柳说:“她吃了蛇肉,我吃了兔腿!”
听起来跟喜欢毫无关系,黎峰只说恭喜。
陆柳高兴得只会嘿嘿笑。
黎峰掀开床尾的被子,给他擦脚。
陆柳还惦记一件事情,又喊他:“大峰,你今天好、好、好喜欢。”
他好半天,想不出形容词,就知道他很喜欢黎峰的外向。
黎峰问他喜欢什么,陆柳说:“喜欢你哈哈笑。”
黎峰真被他逗笑了:“小醉鬼,你咕咕哝哝说半天,我一句没听懂。”
陆柳不觉得他醉了,他说:“我是小柳,我不是小醉鬼,我说我喜欢你哈哈笑,你都不懂。”
黎峰让他解释解释,陆柳脑子转得慢,思绪千回百转,不知拐去哪个弯儿,他说:“就是喜欢你开心!”
黎峰的心都要化了。
“我开心,你就喜欢?”
陆柳“嗯嗯”点头,“要笑大声一点!”
黎峰问他:“还有吗?”
陆柳害羞:“对我要野蛮一些。”
具体怎么个野蛮法,他说不清楚。
晚上吃鸡,用力一点,他就说得清了。
就是这样,要凶一些,这样子的黎峰就是真实的,他才不会觉得是在做梦。
明明会哭着喊着求饶,声音却甜得像蜜,听在耳朵里,腔调软软的勾人,说着不要其实是要,说着轻点其实是重点。
真听他的话,慢了,轻了,他会懵好久,说着好直白的话,问黎峰:“结束了吗?”
那当然没有。
要是反复多来几次,他还会在醉态里狂说大实话。
“大峰,你以前不这样,你是不是没有吃饱?你好像累了?不然下次吧,我睡觉也可以的。”
这跟直说黎峰不行了没区别。
在新村的家里,一屋住着人,黎峰会用大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所有的软腻音调都堵住,也会嘴对嘴吞食那些让他卖力的声音。
这事出汗多,陆柳喝了醒酒汤没用,吃鸡反而醒酒了。
他羞赧不已,清醒感受着黎峰的野蛮。
要自己捂住嘴,藏住声音,还要乖乖配合不要跑。
夜尽天明,陆柳眼皮重,想要补眠,揉揉眼睛,看见了在光里漂浮的灰尘。
他跟黎峰说:“你把墙撞成破烂了。”
黎峰哈哈笑起来,是陆柳喜欢的畅声大笑。
第40章 小傻子 没有夫郎他可怎么活啊。
腊八节, 吃腊八粥。
陆杨从铺子里拿了些核桃、花生,到街上买了点芸豆、莲子和栗子,再加上煮粥的糯米、粳米, 一起有七样。
到这个时节, 一般五味食材就够。凑足了七样,就想往里加一味。
陆杨算来算去,决定加点糖。吃个甜味粥。
初七晚上就剥核桃花生和栗子,提前把米泡上,等睡前, 把食材都放进瓦罐里,加水, 一起放灶里煨着。
灶里只剩余火,煨不熟腊八粥。到清早, 陆杨再生炉子,把瓦罐拿到炉子上,小火慢炖,熬出米香。
熬粥时, 他看看家里食材,揉面做了萝卜丝馅饼。
他做的素馅也好吃,萝卜丝过水, 会再加点木耳丁一起调馅儿。家里有醒发好的面团,揪一团下来,反复揉几下, 擀成长条, 剁出小面团,再把皮子擀薄拉长。
陆杨做素馅馅饼,喜欢用薄面皮裹馅儿。和做包子的手法不一样, 饼子还是那么大一个,拉长条的薄面皮裹住一团素馅,然后层层包裹,哪里露馅儿裹哪里,把它包成一个团团的圆子,再用手掌轻轻压扁,成为一个个巴掌大的厚饼子。
素馅便宜,可以多包一些馅料,少用一些面粉,厚饼子不够大,大口大口地咬,一个饼子四五口就吃完了,满足了食欲和口感。
哪天有钱了,他也要这样做肉馅饼。大口吃肉才是香。
萝卜都是地里种的,也是村民们送来的,有好几筐。家里这点菜,他不拿出去卖,就留着自家吃。
过了腊八,还要降雪。家里再吃菜就难了。但萝卜是真的多,面粉家里也有,陆杨就多做了些饼子。等会儿给陆林送几个尝尝。
算着时辰,他猛一回头,把刚来灶屋探头探脑的谢岩抓个正着,还把人吓得一激灵。他
又哈哈笑起来:“你怎么总偷偷摸摸的?”
偷偷摸摸这个词,已经跟前天夜里的景象产生联系。谢岩总忘不了村民在拐角、在院墙上,在门窗后探头探脑的样子。
他小声辩解:“我跟他们不一样。”
问哪里不一样。
他就说:“他们跟你没关系,是偷看你。你是我夫郎,我怎么看你都是光明正大的。”
“这就是你探头探脑的原因?”陆杨还是想笑。
谢岩想了想,说:“我怕吓到你。”
陆杨才不会被吓到!
“明明是你怕我跑了!”
对。
就是这样。
谢岩也笑了,笑容很腼腆。
跟他把话说开,陆杨的生活没有明显变化,他家状元郎还是黏人,早上依然起不来,要先躺着背个《千字文》才能醒神,跟来灶屋以后,不会大咧咧进来找他,更不会开场吼一嗓子,总会安静站在那里,似怕惊扰,又似乎只看着他就满足了。
陆杨对这种状态很满意,变化太多,他就不自在了。
热饼子出锅,他用盘子装了五个,又盛了一大碗腊八粥,让谢岩出去串门。
“给林哥哥送去。”
谢岩会串门,他之前还请陆林帮忙炖了鸡汤。
他拿了小篮子过来,把碗和盘子都放里面,拎着篮子稳当出门。
腊八节,铺子还得开张。
陆杨说了,开店最忌讳开一天歇一天,一旦开门,除了年节休市,否则再难的日子,天要塌了,铺面都得开张。
只有稳定开业,才会让周边百姓感到踏实。这种踏实,会让他们有需要的时候直接过来,而不是有需要的时候犹豫要不要来,怕没开门,白来一趟。
铺子要开门,陆林也起得早。
他也煮了腊八粥,加的食材少一些。是用的花生、红枣、芸豆还有粳米煮的。收了谢岩送来的粥和饼子,他让谢岩等等,替出碗和盘子后,也装了一碗自家熬的腊八粥。
“馒头还没蒸熟,我等下给你送去。”陆林说。
谢岩愣了愣,粥他能拿回去,不知道馒头该不该要。
他学着陆杨的话,与他客气:“不用,我家夫郎烙了好多饼子,都吃不完。”
陆林:“……”
那样伶俐的夫郎,嫁个木头。
谢岩回家,陆杨问他都怎么说的。
他记性好,一句句转述了。
陆杨:?
“你就这样学我说话的?”
谢岩这样说话,是有理论基础的。
先客气说不用,再表达自家有吃的,然后让人留着自家吃。这就是个套话。
陆杨:“……”
都学了什么东西。
谢岩拉他手:“杨哥儿,你再教教我。”
陆杨低头看。
真是的,撒娇越来越自然了。
陆杨说:“如果是我,我会这样说。不用不用,我家里烙了好多饼子,得趁热吃了,家里就三张嘴,再多也吃不了!你这馒头我闻着就香,下次,下次拿两个我尝尝!今天就算了。”
他要学套话,陆杨就跟他讲套话。
“你客气,你不能说一句‘不用’,一句太冷,三句显得很真,两句就差不多。你说你家有饼子,那得加一点真事,你只说一句多得吃不完,别人听了当你是炫耀,显摆家里阔气。你要说家里就三张嘴巴,那再多的饼子,也就这个数了。
“然后馒头,他都蒸上了,也要给你送,你得夸他呀。没吃着,不知道味儿,就说香。怎么香呢?你说下次要吃。说要吃,也要实际一点。数量很多,你不能乱说。随它什么,两个都是最合适的,这就是个虚话。不多不少凑合凑合。
“再是收尾,你就说算了。算了又冷了,得今天算了。人家下次蒸馒头不一定记得,这事儿就过去了。今天不是过节吗?再随口说两句吉利话就聊完了。”
谢岩犹如在听天书,他自小被人夸聪明,头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大笨蛋。
“这都是什么……”
陆杨拍拍他的手:“这是生活的智慧!”
好话都爱听,摆阔让人心情舒爽,要是碰上一个啥也不懂的愣头青,你跟他摆阔,他连锅端走,两家就结仇了。
生活的智慧在生活里学,真用到实处,没这样细细拆解的。
陆杨叫他来吃饭,让他别钻牛角尖。
“灵活一些,没人说话是固定不变的,你看那些书,字都那个字,每个圣人留下的篇章都不一样。别把自己困住了。”
谢岩若有所思,吃饭时心不在焉,不知他想了什么。
陆杨没心事,吃得香喷喷的。
自家煮粥,他用料大方,夜里煨炖着,已经把食材都炖得半熟,今早熬一熬,每样食材都软烂化开。
糯米黏,熬出浓郁的米汤,将它们完整包裹,每一口都是多种食材在嘴里爆香。
陆杨不爱吃硬硬的东西,可是核桃、花生经过两顿炖煮,都变得跟栗子一样软糯。糖没加多,没有掩盖它们的原滋原味。这个粥炖得好。
陆林的腊八粥材料少一些,炖的时间久,大颗的花生都软软糯糯,里头没有加糖,是红枣撕成条,把红枣的甜都熬进了粥里。
陆杨吃得直点头,下次,下次他要在腊八粥里加红枣!
喝着粥,再啃一口萝卜丝馅饼。馅饼用猪油烙的,外皮焦香,干吃面皮都够味儿,馅料热乎,萝卜的口感适中,木耳余留了嚼劲。大口吃着很香。
他家状元郎真是没口福,吃饭的时辰瞎想什么?
这么好吃的饭,他没尝出味儿。不如喂猪。
哼。
家中事务都是赵佩兰照料,白天事多,陆杨跟她说好了,让她早上多睡会儿,给她留饭,不用起早熬着。
夫夫俩吃完早饭,结伴出门去铺子里。
陆林看他们出门,就从自家院子里出来,跟他们同行。
谢岩悄悄看了看陆林的手。是空手,果然没有馒头。
谢岩:“……”
过日子真难,没有夫郎他可怎么活啊。
照例,三人坐傻柱的驴车去县里。
吵架事件后,傻柱家的战斗力飙升,咬着孙二喜家不放。
两家吵架,攀咬了许多的小村民,小村民经不起闹,相继承认没有债务,跟谢家是互不相欠的邻里关系。
谢家困难,是因为跟大部分人站到了对立面。
大村民少,小村民多。小村民望风倒,他们家就不再孤立无援。
大村民需要强压,这不是耍嘴皮子能撼动的。
看看傻柱,怕陆杨怕成这样,傻柱娘见面也客客气气的,对于债务,还是只字不提,只要陆杨不开口否认,他们家就想混过去。
那都是银子。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
陆杨盯着傻柱的背影看了一阵,收回视线,跟谢岩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我再跟你说点东西。人情关系要维系,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们已经有求于人,更要主动一些。
“今天我就不出去卖货了,我们琢磨一份礼单。这阵子生意都不错,束脩攒得齐,我们手缝里要漏一些出来。多的不提,你那好朋友家,我们一定要过去送年礼。你们这样好的关系,他父亲还在世,礼轻礼重的,是你的心意。你婚酒都没请他,也得好好赔礼。罗大哥和罗二哥也是,他们照顾我,我不能依着这点,就只索取不知感恩,礼轻礼重,是我记着他们的好,不让人寒了心。”
维系人情,看远近、地位,像他们跟陆林这样,亲戚关系近,住得也近,平常有什么吃喝互相换一碗,就是人情往来了。
罗家兄弟对陆杨来说,与亲戚无异。但离得远,平常往来不便,过年过节还有寿辰一定不能忘。
常说三节两寿,照着这个来,大多关系都能维系住。
具体定礼单,又是一门学问。
陆杨其实也不会多少,从前家里这些事,是陈老爹来定,他搭着学。陈老爹太抠门,他很多东西都学歪了,后来跟别人聊天,听他们说这个讲那个,才知道许多不合礼数的地方。
礼数是要花钱的,陆杨缺实践。等下还是照着市井常见的礼来备,吃喝是好的选择,谁家都喜欢吃的。
他俩叽叽咕咕,陆林也搭着听。
心说这柳哥儿真是不一样了,从前没跟他玩,不知道他闷在家里憋出这一身好本事。
可是憋家里,哪能学来本事?奇了怪了。
陆杨是背对着傻柱,面对着官道,能看见后面的路况。
他远远看见一辆骡子车驶来,很面熟。是陈老爹。
陆杨再不说话,脱了棉衣,屈身躺到谢岩腿上,棉衣把他上身盖得严实,他还把手套摘了,不嫌脏,两只手套遮住他整张脸,就露出一道缝隙,让鼻子能呼吸。
他说:“累了,我睡会儿,到铺子里再叫我。”
谢岩没多想,怕他着凉,给他把棉衣掖严实。
陆林看呆了,叫他起来:“路上风大,这四处都透风,你这样眯会儿,到铺子里指定生病!”
陆杨知道,他开口催傻柱:“走快点,我冻病了,就找你拿医药费!”
谢岩觉着陆林说得有道理,也不让陆杨睡了,让他再熬一会儿,等到了铺子里再睡。
陆杨两眼一闭,话也不说了。
谢岩:“……”
他想脱棉衣给陆杨搭身上,陆杨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陆林看看狭窄的车板,就跟谢岩一前一后的,给他挡挡风。
骡子车走得比驴车快,远远吊在后边的陈老爹,不一会儿就追了出来。
今天陈老爹多做了些豆腐,带上了老大,父子俩去县里卖豆腐。
每次去集市卖豆腐,都要交摊位费领牌子,挣的钱要在这里耗一笔,陈老爹心疼,最近几次,卖完豆腐都在附近溜达,想找个地方摆摊。
街边摊贩也是有摊位费的,不然哪能随便摆?也就是一些巷子没人管,没人管的地方,也没几个客人。
陈老爹让陈老大挑担子,走街串巷地卖。
陈老大犯倔,不去。
“你早点把作坊开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陈老爹能不知道?他们一家四口人,睁眼就在花钱,他心里能不急吗?
回村时买的几百斤豆子,现在都要用完了,今天去县里,还要买豆子,得花一大笔钱。
他就是在等。
“杨哥儿要回来给我送年礼,我再从他那儿要一点。”
陈老大不想听:“你给他找的好男人,拿他一文钱,他能把我们豆腐都砸了,你惦记做什么?先开作坊啊,你有了作坊,杨哥儿就有求你的时候,到时候再要钱。”
陈老爹说着要等等,心里也盘算着去找个牙子问问铺面情况。
摊位不行,寒冬腊月的,他受不了这个冻。天气热起来,他也经不住晒。
问完情况,知道要多少钱,杂七杂八的算一算,才好找陆杨开口要。
要得到,算白给。
要不到,他再看看从哪里省。
这些想法,他是不会告诉老大的。
老大被陆杨骗了,满心满眼都是开豆腐坊,分一半利,根本不会考虑为家里省钱。
他们父子很快赶超傻柱,走去了前头。
结果傻柱这个二楞,突然有了胜负欲,跟人攀比起来,挨着陈老爹的骡子车,跟他争前争后。
陈老爹看了傻柱一眼,低骂道:“傻子。”
傻柱两眼一瞪:“老东西,你骂谁呢!”
陈老大在黎峰面前怂得像只蔫鸡,面对傻柱的叫骂却格外有胆气:“你小子,骂谁呢!”
傻柱怕陆杨,被陆杨教训之前,也是村里大名鼎鼎的混混,他才不怕这俩怂货。
根据他欺软怕硬的经验来看,这俩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他说:“骂的就是你们,再不给我让道,我把你们打到阴沟里去!”
旁观吵架的陆林很想劝一劝,但傻柱不会听他的话。
陆杨睡了,他就想让谢岩劝一劝。谢岩却把骂架看得认真。
他还没听陆杨说起从前往事,不知陆杨以前的经历,但他刚才听见陈老爹说要找杨哥儿拿钱了。
这个杨哥儿,可能是他的夫郎,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杨哥儿。他听了不舒服,正好让傻柱骂骂。
陈家父子不跟傻柱继续嚷嚷,他们车上有豆腐,经不起打。
他们使劲儿赶着骡子车,想要远远抛开傻柱。
傻柱觉得丢脸,他最近正窝火,下车捡了块泥巴砸了过去。
豆腐都被盖得好好的,坐在后边的陈老大被砸了泥,脏了棉衣。他恨不能下来跟傻柱打一架!
陈老爹见状,知道傻柱是个混的,挥鞭抽出残影,骡子在这条路上一路狂奔。
傻柱再上车,陆杨就悄悄拿开手套。
谢岩低头,跟陆杨对视,突然福灵心至,跟他说:“那对父子跑了,被傻柱吓的。”
陆杨坐起来了,穿好棉衣,搓搓手,搓搓脸,搓搓耳朵,习惯性说了傻柱一句:“别给我惹事。”
一物降一物。陆杨怕陈老爹,傻柱骂陈老爹,而傻柱怕陆杨。
他连连应声,比陈老爹逃跑的时候还怂。
顺利到铺子里,陆杨连声打喷嚏,陆林先起锅烧火,给他煮姜茶驱寒。
谢岩跟傻柱去前面开门,谢岩夸了傻柱一句:“你今天表现不错。”
傻柱哪里知道他在夸什么啊?也不敢问,干活干得愈发勤快。
因碰到了陈老爹,陆杨更加坚定的执行原有计划,今天不出街叫卖,就在铺子里待着。
也因此,今天做的包子不多。三笼包子,两笼花卷,一笼馒头。陆林招呼前面的生意,傻柱打杂,陆杨跟谢岩窝在小灶屋里,在灶膛后烤火,也讨论礼单。
只论吃喝,礼单就很好定,罗家兄弟那边,送实惠的,肉跟糖都要有。铺子里现在搭着卖干货,一样拿个两斤。
米面暂时不用,米面是每顿都要吃的,送少了难看。送多了,也就那样。
给乌家的礼,陆杨想了会儿,定下糕点。
乌家做布的生意,富贵得很,肉和糖都是不缺的,糕点肯定也不缺,都不缺,送糕点好看,也更雅致。
另外,上门那天,陆杨再装些肉包子带上。这样显得亲近。
娘家那边,糖暂时不用,肉拿两斤,再带些米面回去。村里跟县里不一样,同样的带少了难看,送回村里,可以让他们省个脚程。
然后是黎寨那边。
陆杨跟黎峰说好了,先瞒一阵,他这头理顺,就把四个人叫一起吃顿饭。
他现在不方便去黎寨,这会给弟弟的生活带去巨大的变故。
他跟谢岩说:“我们先走别的礼,这头忙完,你去一趟黎寨,找黎峰,约他到县里吃饭。”
谢岩:“……”
果然是黎峰。
难怪他看黎峰不顺眼,原来是注定的情敌。
他不想去找黎峰,他夫郎这么好,万一黎峰后悔了怎么办。
他说一句不想去,被陆杨笑话了好久。
陆杨笑完,他还是不想去。
陆杨又忍不住笑,久违的,真正的岔气了。
岔气时,他是胸腹侧面疼,捂住的地方不一样,喝热水都不管用。
热水失效,谢岩慌得不行,等过了会儿,陆杨好了,他想带陆杨去医馆看看。
陆杨不去。
看病花销大,诊金贵,抓药贵,药又不是吃一次两次,他们耗不起。
这间铺面还没真正红火起来,等能稳定日收一两银子,他就会去看郎中了。
陆杨跟他说:“你不用怕黎峰,我教你,你表现出对我弟弟的兴趣,他会比你还怕。”
谢岩心急,没细想就答应了,怕陆杨又肚子疼。
陆杨看他答应,还是笑了。
“你不是见过黎峰吗?你真这样,他能把你揍得找不着北。”
谢岩立即说:“那我不去行不行?”
陆杨笑眯眯道:“你不去,那我只好亲自去了,到时候我离不开黎寨……”
谢岩:“我去!”
陆杨笑趴在他身上。
他家状元郎真是好懂啊,心思都写脸上了。
以前是戳他一下,是想他动一动。
现在却爱逗他。陆杨知道应该节制,以谢岩的在意来取乐,会消磨他的耐心喜爱。可他很难忍住,他真的很享受被人在意的感觉。
如果他家状元郎能每天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地念叨,说爱他,喜欢他,离不开他,他能喜死。做梦都会笑醒。
人开心,就有劲。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陆杨想着事,谢岩又朝他撒娇,想要他去医馆看看。
陆杨不去:“我没病,我就是笑岔气了,气,你懂气吗?它是在身体里到处乱走的。你看它都不是一个地方痛,说明我没病。”
谢岩说不过他,但知道主要原因是因为没钱。
要是有钱,不管有病没病,让郎中摸摸脉,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他想出门一趟,去书斋再问问。
都已经腊八了,藏书怎么还没有到。
他想挣钱。
他还想起一件事:“对了,月中的时候,我能去县学领钱,有五钱银子,还有三十斤陈粮。”
五钱银子,够诊金了。
他眼里都是怕。人可以很坚强,也可以很脆弱,昨天还能下地干活的人,改天一场病就能带走。
他爹就是这样没的。染个风寒,拖一个冬季都没好,刚开春就过去了。
他跟陆杨说:“我们先不抓药也行,先看看是什么原因总岔气,问问怎么养,我们在家养养?”
陆杨低头不说话。
谢岩又说:“开年后,也就二月里,就有小童生考试,他们要找秀才担保,我也能挣一些钱……”
陆杨心里酸涩,对于医馆,想去又怕。
银子可能是借口,但他害怕是真的。
他不会说出来。
他跟谢岩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等正月里,你去学堂了,我就去医馆,再等一个月。”
谢岩跟他谈条件:“我去把黎峰叫来吃饭,你去医馆。”
他板起脸,还挺诱人。
陆杨亲他一口。
谢岩摸摸脸,说:“你不去,就让黎峰把你绑去。”
陆杨是不可能让黎峰绑的。
他一家都是软弱人,就他一个强势。他要是在黎峰面前露怯,弟弟以后的日子就苦了。
他跟谢岩说:“我们不能怕他,你也不能拿他来威胁我。”
谢岩知错了,“那你去医馆吗?”
陆杨含糊其辞:“你再哄哄我,说不定我就去了。”
谢岩竟然有准备,他从小钱袋里拿出了一颗芸豆。
芸豆有着红色的外皮,很饱满,形状也很完美,躺在手心胖鼓鼓的。
谢岩挑豆子的时候悄悄留了一颗,他把红色的豆子当红豆。诗里说,此物最相思。他把这个豆子送给陆杨。
陆杨被他哄得,笑成了小傻子。
“这是我买的!”
谢岩听他语气软了,表情放松下来:“我借花献佛。”
陆杨看他,他又说:“借豆子献夫郎。”
陆杨愿意去医馆了。
“等我见了我弟弟再说。你要努力把黎峰两口子都请来吃饭。”
谢岩答应:“好。”【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