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喜脉(修) 大峰,你要跟二黄一起当爹……


    陆柳喊一声, 就往前面跑。


    没几步路程,黎峰再迎几步,他俩就抱到了一起。


    话还没说, 陆柳先闻到了血腥味, 猝不及防干呕一声。


    野猪才死没多久,已经放过血了。个头大,残留的味道足够让他反胃。


    黎峰还以为是他熏的。


    他以前跟陆柳说起山林生活,提及洗漱间隔,说起身上能搓泥、积出酸臭味, 陆柳都会皱鼻子,模样很是可爱。他会故意说很多。


    可他这次进山时间不长, 山里不热,他们有目标, 是蹲守为主,追踪都小心翼翼,没有猛追猛赶,狩猎是陷阱和伏击并行, 三个人合力,没出多少汗,哪就能把人熏吐了?


    黎峰扶着他肩膀, 想把他推开一点,陆柳又要黏着他,再次干呕一声。


    王猛说:“应该是野猪腥气重, 大峰, 你跟你夫郎先回家吧,这儿我跟大强忙活就行。”


    出了山林,可以散伙。


    黎峰牵着陆柳快走几步, 陆柳果然好了一些,胃里不再翻腾着想吐了。


    他望着黎峰笑,眼里还有干呕时挤出的眼泪。


    “大峰,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


    黎峰听着心里软,摸摸他脸,“我也惦记着你。”


    他们要先去一趟县里,说话的时间不多,有事等晚上到家再说。


    陆柳见了他,心里就踏实了,不再着急忧虑了,要去县里就去县里。


    他说:“你要早些回来,我还想跟你黏糊呢。”


    黎峰自是满口应下。


    在他们身后慢吞吞跟着的大强嘀嘀咕咕:“真是重色轻友啊。”


    他都跟王猛说起酸话了:“大峰这小子真有福气,你看看他夫郎把他招呼的,他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王猛点头,深有同感:“咱俩差哪里了?怎么我们夫郎没这样招呼我俩?”


    大强跟他攀比:“我还有戏,我家夫郎愿意给我面子。你不行,你家夫郎不骂你就算好的。”


    王猛当即生气了:“你怎么回事?你总跟我夫郎较劲做什么?找揍是吧?”


    大强说:“他先骂我夫郎的。”


    王猛怼他:“夫郎之间的事,要你多管闲事!”


    大强问他:“你夫郎挨骂,你不管吗?”


    王猛大声说:“男人之间动嘴做什么!有本事动拳头!”


    ……


    吵吵声留在后头,陆柳喜滋滋牵着黎峰回家,他不知道,他声调都变了,像打翻了蜜罐子,甜得发腻。


    黎峰眉飞色舞,问他:“你一清早的,在山下做什么?”


    陆柳不让他担心,没说夜里睡不着的事,只跟他说:“我去菜园看看菜苗长出来没有,到那里,听见你们的声音,过去一看,真的是你们!”


    黎峰不动声色,说:“我还以为你是想我了。”


    陆柳当即说:“想你了,真的,我想你的,很想你!”


    黎峰唉唉叹叹。


    陆柳说:“真的,你说清明回来,都要到日子了,没见着你下山,我都睡不着觉!”


    说到这里,他委屈上涌,眼圈又红了。


    他交了底,黎峰心间疼,摸摸他脸,让他别哭。


    “这次下山,我很久都不会上山了,会好好陪你。”


    陆柳连连点头。他最近眼泪流得多,眼皮子都薄了,日光落下,能看见他眼皮上的细小筋脉。


    黎峰记得以前是看不见的。盯着看两眼,心里更是酸涩,握他的手紧了些。


    他还要赶着去送货,到家放好家伙,换个鞋袜,衣服就这一身,就急着出门。


    他回家了,家人紧着他的事来办。


    来不及洗澡,就用热水洗洗手、擦擦脸、泡泡脚。


    这回上山,情况特殊,是在大强的猎区里转悠,怕被野蜂蛰,夜里躲进安全屋,他们都不敢脱鞋。


    万一被咬了脚底,这一趟就不好走了。


    所以他身上的味道还好,但脚上的味道是真的熏人。


    陆柳围着他转,真被熏吐了。


    黎峰不好意思,本来换个鞋袜要走,还是先简单泡泡脚。


    见他泡脚,陆柳又凑过来,被熏着了,再退远。


    他干呕几次,眼角都有泪珠了,黎峰心疼,让他别折腾了。


    “我自己来,你想想要吃什么,有没有东西要捎带,我到县里给你办了。”


    陆柳没有什么要捎带的,嘴巴也不馋。


    他隔几步远,看看黎峰,又看看黎峰的脚。


    黎峰本人还算精神,说话有劲,衣服完好,不是受伤的样子。那双脚就可怜了,浮肿得厉害,脱鞋都要用力拉扯,使劲拔。脚底血色都没了,又肿又白。


    这段时间出汗少,但总会出汗。山林里潮湿,鞋子会沾水,这样泡一泡,脚趾和脚底板都起皱了。


    泡到水里缓缓,黎峰感觉舒坦了些,就擦脚,赶时间走。


    擦脚稍微用力了一点,脚底就擦出了血。


    陆柳看着难受,过来帮他。


    他手轻,用棉布包着脚,到处按一按,把水印干。


    鞋袜都是干净的,黎峰虚虚踩着鞋,没拉鞋底,脚后跟都在外头。


    陈桂枝抓紧给他烙了些饼子,热乎乎的鸡蛋饼,抹上菌子酱,卷吧卷吧,三两口就能吃一张。


    两口锅都用上了,另一口锅临时煮了山菌肉沫汤,让他喝着暖暖身子。


    这顿饭都吃得急,三张饼子一碗汤,弄完黎峰不留了,抓紧走人。


    再晚一点,野猪用不上了,他们白忙一场。


    他也问娘和弟弟有没有想吃的、要捎带的物件,陈桂枝说:“你早去早回,你夫郎都要成泪人了!”


    顺哥儿“嗯嗯”点头,帮娘作证:“真的,大嫂说哭就哭了!”


    黎峰又看陆柳,陆柳眼睛还水润着,相较从前的水灵,多了一些憔悴,眼底有红血丝。


    他记下了:“放心吧,送货要不了多久,拿了银子,我就回来了。”


    他的骡子在二田那儿,这次送货用大强的骡子车。


    姚夫郎怀孩子了,大强刚得知消息,不愿意去县里了,送货用不着三个人,他想留家里陪陪夫郎。


    黎峰跟他道喜,也问他有没有要带的。


    大强说起来话来颇为心虚:“就那个十文钱的肉饼子,你给我捎带两个。他想吃。”


    他就那一次没给姚安买,后来都补上了。


    人怀上孩子,又跟他翻旧账。他刚顶一句嘴,人就红了眼,跟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哎。


    黎峰挑挑眉毛,问他:“你干什么了?”


    大强才不说:“对了,我这儿有鱼,他吃不了,你回头要,就拿两条回去,不要钱。”


    不说算了,黎峰都没多的时间跟陆柳说话,在他这儿,也就赶车的功夫聊两句,出了院门,就扬长而去。


    野猪在王猛家外头,因为姚夫郎也闻不得野猪的味儿。


    黎峰过来,还听见陈酒的怨声:“怎么了?他们一个个都闻不得,就我闻得了?这么大个家伙摆门口,你还把猪头对着大门,我一开门,那么大个死猪脑袋看着我,你就不怕吓着我!”


    王猛对着他,惯用的法子是呵呵笑,说什么都笑,笑一阵,陈酒跟骂棉花似的,就懒得跟他吵了。


    这回正骂着,黎峰过来扛野猪,他突地哑声,喊一句表哥,再没二话。


    王猛也是换了双鞋子,出来跟黎峰一起把野猪搬到了板车上。


    板车上垫了几张草席和一堆稻草,防止血水流到木板上洗不掉。


    上路以后,上面就没什么遮掩。


    王猛问陈酒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陈酒想吃肘子。他吃席都没抢到肘子,肘子是硬菜,一般家里不会做的,他想吃。


    王猛答应了:“给你买两个!”


    上了车,黎峰跟他都脱了鞋,不一样的是,黎峰脚上还有一双干净柔软的棉布袜子,王猛是光着脚的。


    王猛看着有些羡慕,跟黎峰讨教经验:“这怎么说的,酒哥儿怎么不给我穿袜子?”


    说起来,黎峰没有经验。


    陆柳总把家里理得顺畅,各处打扫整理一番,就知道哪里缺什么。


    男人的脚费鞋,黎峰只在冬季穿袜子,平常不穿,不然鞋袜都破了,不够浪费的。


    上山会穿,可以吸吸汗。冬季也是,有双袜子,再垫上鞋垫,靴子暖和耐穿一些。


    像现在开春了,他们布鞋都要穿不住,马上就会穿草鞋了,光脚板就能踩着。


    脚底的袜子还是新做的,用的是陆柳之前赶集买的碎布头,是浅褐色的布料,两块拼着缝制,针线在脚背这面,穿着不硌脚。


    和布鞋搭配不怎么好看,一般都是用的素布做袜子。胜在省钱又柔软。


    黎峰想了想,跟他说:“你想要什么就跟酒哥儿说,他心情好,就给你办了。”


    王猛:“……”


    说了像没说一样。


    他问黎峰:“你给你夫郎买什么?”


    黎峰正琢磨呢,姚夫郎要饼子,酒哥儿要猪肘子,陆柳什么都不要。这哪里行?


    他脚趾动动,感受着新袜子的触感,记得陆柳没什么衣裳穿,马上换季,只剩下旧衣服怎么行?


    他跟王猛说:“我扯几尺布给他做衣服穿。”


    这也挺好。


    他们下山走远,陆柳还在家里忙着。


    他找出干艾草,留着煮水。


    上山一趟,猎到了大家伙,身上会有血腥气,艾草的味道可以压一压。


    家里还存着些薄荷叶,也找出来备用。


    他还抓了小半盆皂豆出来,碾碎了,用热水化开。一次次淋到黎峰的鞋子上。


    他靠近鞋子就干呕,顺哥儿看他难受,过来接手,把鞋子刷了。


    陆柳就抽出空闲,洗洗手,揉面剁馅包饺子。


    之前说好的,等黎峰回家,就包饺子吃。


    家里有鲜肉,他一点儿不留,全给剁了。


    多包一些,一顿吃不完,明早再给黎峰吃一顿。


    陈桂枝都空出手,里里外外的忙活。


    见血的家伙拿到外头洗洗,铁器上的血要洗干净。


    家里有磨刀石,她一般会简单磨磨,再擦干,放后院的日头下晒晒,再拿到屋里锁起来。


    二黄留在家里,没跟去县城。


    它会料理自己,到小河里滚一圈,毛发湿漉漉的回家,顺哥儿就着皂豆水,给它搓搓澡,搓掉毛发上的脏污和血迹,拍拍它的脑袋,让它再去河里洗洗。


    等它回来,前院都清出了一块空地,陈桂枝点了火盆,里面烧着木柴。


    她给二黄擦毛,也看看哪里还没搓干净,小块小块的再洗洗。


    猎犬到了山里,堪比猎人的第二条命,它们忠实护主,真有危险,能拖着野兽,让主人先跑。


    陈桂枝对它好着,检查检查,小块洗洗,再拨弄毛发,让它快点暖和起来,差不多半干不干的,就能熄了火盆,让二黄自己晒晒太阳。


    屋里陆柳已经在包饺子了,见娘进屋来,他问:“娘,要给二黄吃饺子吗?”


    平常二黄的伙食也不错,陆柳怎么喂,黎峰都没话说。


    现在包饺子,又是肉蛋又是白面的,陆柳想问问。


    陈桂枝点头:“煮一碗给它吧,也辛苦了。”


    陆柳应声,笑眯眯先给二黄煮了一顿肉蛋饺子吃。


    他们中午随便应付了一口,留着肚子吃饺子。


    陆柳记得黎峰脚肿得穿不进鞋子,又进屋找碎布头,打算做一双大鞋子,这样脚后跟能踩到地上,脚不会累。


    做布鞋,这半天忙不过来,他又去外头寻摸稻草,找一堆好稻草,过来编草鞋。


    草鞋简单,陆柳以前每年都要编好多。


    家里穷,扯不起布,草鞋是他穿过最多的鞋子,一天能编好几双,还是忙里偷闲见缝插针编的。


    他编出鞋底以后,鞋面编得宽松,没卡脚趾,是围着脚背搭了一圈,连到后脚跟。


    比黎峰平常穿的鞋子长出半个手掌,前后都不挤脚。


    这一双草鞋编完,差不多到时辰,陆柳记挂着黎峰爱吃鱼汤,起身到姚夫郎家里捉鱼去。


    姚夫郎今天没来找他玩,他到门外喊一声,还是大强急忙忙先应声,再才听见姚夫郎的声音。


    “来捉鱼吗?我让大强给你捉两条大的!”


    大强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笑眯眯的,到了陆柳面前,可能是心甘情愿,又可能是知道陆柳跟姚夫郎玩得好,他不敢表现出异样,整个人乖顺得不行,甚至还贴心地问陆柳:“够吗?不够再捉一条。”


    陆柳看得很是惊奇。


    以前姚夫郎跟他说寨子里的男人咋咋咋,好顶天立地,好了不起,好有面子,男人大过天了。原来不过如此。


    大强被他看得急了:“怎么了,你还要不要鱼了?”


    陆柳不跟他客气,让他再捉一条鱼。


    家里有四口人,也喂喂二黄,怎么都要五碗鱼汤。


    三条鱼,做五碗鱼汤,差不多。


    大强:“……”


    他不敢跟姚安拌嘴,还怕一个陆夫郎?


    鱼捞了,他嘴欠,低声跟陆柳说:“你也不用笑话我,你家大峰比我还那啥呢,看看他在你面前乖的,像大猫似的。”


    陆柳根本没有笑话他,实话说道:“大峰疼我,要你管?”


    大强:“……”


    真腻歪。


    他回屋跟姚安似模似样地学:“大峰疼我,要你管!”


    他本意是逗姚安开心,结果姚安来了气。


    “你看看,你看看,有人疼的夫郎走在外头都腰杆硬!不像我!”


    大强傻眼了。


    另一头,陆柳回到家。


    他闻着鱼味,也不大舒服,但没多想,以前他休息不好、身子不大舒服的时候,也会反胃难受。


    但杀鱼开始,他就有些顶不住,硬忍着弄完了,到下锅后,腥气直冲脑门,他再忍不住,连声喊娘,让娘来掌勺,他到外头吐了好多酸水。


    陈桂枝做鱼汤,跟他的做法不一样,陆柳都把鱼料理好了,先炒鱼骨,榨出鱼腥再炖鱼汤,她照着来。


    热水入锅开煮,她出来问陆柳:“好些了吗?”


    陆柳揪着领口,根本没好。


    他就在灶屋外,面前的大木墩是他杀鱼用的,后面还传出鱼汤的鲜香,他话还没说,又呕两声。


    陈桂枝看他这样,心有猜测,让顺哥儿扶他去屋里歇息,说:“没事,应该是最近累着了。”


    陆柳再累,也没她早出晚归跑县里累。


    家里还要兼顾着,陈桂枝是去一天,停一天,都没停歇。


    陆柳感到羞愧,不想去歇息。


    陈桂枝就说:“等会儿大峰回家,洗澡什么的,还要你招呼,你去歇会儿。”


    陆柳这才回房。


    黎峰说今天会早回来,但到家的时候,依然是踩着夜色。


    他们去县里晚了时辰,先到油铺找叶老板,叶老板都在准备祭祖的事了,人不在铺子里,这头耽搁了。


    后来又是讨价还价。


    叶老板原先说好了,野猪头是一个价,整猪也能照价收。生意做成了,菜籽油能给他便宜。见了货,又不认账。


    仗着现在没人抢着买野猪,坐地压价。


    黎峰与他理论,他只满嘴油滑。黎峰便不卖了。他有老主顾,老主顾那儿卖不动货,还能把野猪拆了,论斤散卖。


    叶老板买野猪是祭祀还愿的,见他掉头就走,喊也喊不回来,又追上来把野猪留下了。要做这个生意,菜籽油得便宜一些。话到这份上,叶老板倒是答应了。


    他们离开县城前,还去陆杨的铺子里说了一声,也去给丁老板说了声。


    两头是他们牵线,差事办成。该要知会。


    时辰太晚,下回再聚。


    赶着回家,黎峰扯布、买肉饼子,王猛买猪肘子,二人紧赶慢赶,晚饭之前到家。


    黎峰还了车,抱着布料走路回来的。


    到院门口,他家小夫郎在外头等着他。


    陆柳歇不住,看天色麻麻黑,就到外头等,见了黎峰的人,喊着“大峰”就迎了过去。


    早上见面匆匆,一天过去,陆柳又是想念。


    黎峰身上有野猪的血腥气,一天下来,愈发浓郁。陆柳靠近他,心口闷闷的。


    两人牵着手回屋,黎峰到后院,把这一身脏衣服脱了,先穿里衣将就着。洗手的时候,换上了陆柳给他编的大草鞋,正适合他那双肿脚丫。


    他到家才下饺子,陈桂枝让他先喝半碗鱼汤垫垫肚子。


    陆柳不吃,胃里翻腾。


    陈桂枝跟黎峰说:“大峰,你带他去看看郎中,他身子不大爽利。”


    陆柳不想去,看病费银子,他也没什么大事。


    陈桂枝说一不二,黎峰也认真,他还没说话,就被黎峰牵着出门了。


    寨子里有郎中,大病不会看,喜脉会摸,外伤会瞧。


    一般带媳妇夫郎过去看病,都是摸喜脉的。


    黎峰走路上,一会儿看看陆柳的脸,一会儿看看他的肚子,问他:“小柳,你怀上了?”


    陆柳叹气:“没有啊。”


    他坚持播种论,跟黎峰说:“大峰,这件事是你不对,你不够努力。我照了几次水镜,也问过别人,我孕痣红红的,我身子是好的。没怀上孩子,不是我的问题。”


    陆柳还说:“二黄都要当爹了,哎。我没想到,我是先当爷爷后有崽。”


    黎峰:“……”


    怎么了这是,怨念好浓。


    他看陆柳忧思重,一时也不敢多说,怕把人弄哭了。


    等到了郎中家里,郎中给诊出喜脉,黎峰才笑了——他也没问题!


    陆柳惊喜,但他思绪还在当爷爷的事情上,他回过头跟黎峰说:“大峰,你要跟二黄一起当爹了!”


    他这话说出来,郎中都被逗笑了。


    喜脉要给赏钱,黎峰拿了十五个铜板。能割一斤肉,还能余两文钱。


    郎中就跟他多说了几句,像月份小的时候要少奔波,饮食有哪些忌口,会有什么反应,都细细说了。


    陆柳听了一阵,手不自觉放到肚子上轻轻抚摸。


    他怀上孩子了,和大峰的孩子。


    算算日子,有一个多月,是黎峰进山之前,约莫炒完酱前后的事。


    这样算起来,他们的孩子会在正月出生,赶上年节,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年节里,家里有好吃的,日子也有好盼头。


    他俩结伴回家,陆柳吹一阵风,想起别的事,扭扭捏捏跟黎峰说:“大峰,你再回去问问郎中,怀孩子能吃鸡吗?要是不能,你怎么办啊?”


    黎峰侧身捧他脸,实在惊讶:“你怎么会问这个?”


    陆柳实话实说:“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好馋。”


    再馋也不是今天的事。


    真要问,也不会问寨里的郎中。


    寨里没秘密,问完了,他俩被窝里那点事,就全知道了。


    带着喜信回家,陆柳人人夸。


    黎峰挨着他坐,一口饺子没吃完,就要伸手摸摸他的肚子。


    陆柳脸上笑意浓郁,乐得合不拢嘴,饺子都咬不住,被陈桂枝连着说几声“是个傻的”还要继续乐。


    “娘,我跟大峰厉害吧,别人有孩子,我们也有孩子了。我们还算了日子,正月里家里就更热闹了!”


    是喜事,就由着他乐,但饭是要吃的。吃完了再乐。


    陆柳憋不住,只能吃一个饺子乐一乐,乐完再吃个饺子。


    这顿饭灌了不少风,吃完了,他打嗝厉害,喝水压一压,肚子涨得难受。


    晚上黎峰要泡澡,他想多洗几次,去去身上的血腥味,免得陆柳被他熏着了,睡不安稳。


    他还说不用陆柳招呼,陆柳非要跟来。


    天暖,浴桶周围就挂了竹帘,草席收起来了。


    黎峰不扭捏,脱衣裳麻溜。


    他身上没伤,不用遮掩,陆柳看了放心。


    两人拿着瓜瓤搓澡,陆柳给他搓背,黎峰自己搓前面。泡着艾草水,再拿皂豆搓洗,去去泥。


    洗完以后,再洗清水澡,还用皂豆搓了一回。身上都搓得发红了,黎峰还拿薄荷搓搓。


    最后到院子外头淋一桶热水,就能擦干了回屋。


    陆柳很喜欢他的魁梧,看他的眼神带着些痴迷。


    黎峰肩膀宽,很可靠。往下越来越窄,有个细腰。


    他夸黎峰的腰细,黎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就笑:“怎么了?跟你的肩膀比起来,腰确实很细啊。”


    黎峰拉他坐炕上说话,两腿盘着,大鸡要破裤而出。他说:“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夸汉子身材的,是猿肩蜂腰螳螂腿。就我这样的。”


    他不客气,陆柳也不觉得他傲,反而愈发笑眯眯:“那别的汉子不都馋死了?”


    黎峰问他:“你馋不馋?”


    陆柳馋呢,过去抱他。


    抱着了,就不馋了。


    他喜欢黎峰的体温和结实的臂膀,趴他怀里很安心、很踏实。


    他抱过来就犯困了,好阵子没有休息好,挨着他犯困,嘴里委屈的话也说出来了。


    “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怎么睡的,也是怪你,天天抱着抱我,晚上没条胳膊搭我身上,我都睡不着。我把你枕头抱着,还嫌小,拿了袄子过来抱着,又感觉太软蹋。你怎么又结实又柔软的?我就喜欢抱着你。”


    黎峰肌肉大,身板硬实,放松就软。


    他把陆柳抱怀里,就这样一层层给他脱衣裳,把他塞到被窝里。


    “我的错,今晚好好陪你睡一觉。”


    陆柳往他怀里挤,抱着他哼哼唧唧,心中还是高兴的。


    黎峰安全下山了,他们有个孩子了。


    他跟黎峰说:“我还卖了几本书出去,挣钱了。”


    书真的能卖出价钱,他们今年可以照着计划走了。


    黎峰亲亲他额头:“睡吧,明天我们好好聊。”


    陆柳沉沉入眠,黎峰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柔软和温热的体温,紧绷数日的心神放松,又亲亲他的脸,也睡了。


    今夜好眠。


    第82章 财气养人(捉) 一事顺,事事顺。……


    县试结束, 《科举答题手册》继续售卖数日,将余下的书都兜售一空。


    乌平之算得准,八百本, 正正好, 后续没有加印。


    书籍定价是五钱一本,全都卖完,合计四百两银子。


    几人抽空聚在一起算账,纸墨有损耗,纸张是一百四十五刀, 用了两百四十块大墨锭,选用的纸墨都较为劣质, 一刀纸两百零五文钱,大墨锭比小墨条贵一些, 每块要五十文钱。这处成本有四十一两七钱多。


    再是麻线、浆糊以及装册时的杂项,要有个一两二钱多的损耗。


    余下则是人工,鲁老爷子这边自家出力加请人,工钱有三两。


    乌平之说是不用工钱, 但他家的伙计出来跑一趟,茶水钱也得给,算个二两银子。


    雕版是按照页数算钱, 九十四页,每页五十文钱,有四两七钱。


    这也是没选好木料的原因, 书斋来下定, 会选择耐放的木材做雕版,雕版花销高,使用年限更久。


    印书的成本花了五十二两六钱银子, 陆杨最初就拿了五两出来,他算账都算得尴尬了。


    后续是乌平之追加银两,让他们多印一些出来。先后两次,合计五十两。


    陆杨当时过来谈生意,跟鲁老爷子说好了,事成以后,双方分账。


    书籍的成本高,利钱也高,他本钱不多,说好是二八分账。鲁老爷子拿两成。


    等乌平之拿了五十两银子过来,鲁家不用承担风险,只需要干活就成,鲁老爷子还说不分了。说好的事哪能朝令夕改?双方一番拉扯,最后定下一成的分账。


    刨除成本,利钱有个三百四十七两三钱多。分给鲁家三十四两七钱。


    乌平之说,第一次做生意,不用给他分。挣钱了,下回再谈合伙。


    可这回挣太多了,他们手里能有三百多两银子。


    要是挣得少,就当拉拔了,挣得多,这银子得分。


    多的不说,两成得有。连带本钱的五十两银子,余下凑个整数,给他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这一番分账结束,陆杨跟谢岩能得一百九十二两银子。


    这个数目,实在让人晕乎。


    陆杨当天就摆酒请客,把罗家兄弟也叫来了,让他们携带家眷,一块儿好好吃一顿。


    鲁家地方稍小,一伙人最后是在罗家的院子里摆桌,一起吃了一顿酒。


    谢岩这回长脸了,罗大勇和罗二武看他无比顺眼,话赶话的捧,话赶话的夸,把谢岩给夸迷糊了,一连喝了许多酒,半途就喝趴下了。


    罗家兄弟也挣钱了。考场里也卖吃食,比如煮鸡蛋、茶水、饼子之类的。


    买来鸡蛋,成本至多一文钱多点儿,他们能卖五文钱、六文钱一个。外头两文钱一个的馒头,到考场,也会翻倍。茶水更是三文钱一杯。


    一天的考试,时间短,很多考生自带了食物,因卖价高,也小挣了一笔。


    他俩跟陆杨说:“读书人的银子真好挣啊,你得把你家这书生看好了,别让他到外边被人宰了。”


    陆杨深有同感,说话却是维护:“没事,宰一笔,再挣回来。”


    他不能喝太多酒,在座都是亲朋好友,没谁灌他,席间聊天,再说起拿了银子做什么,陆杨说:“手上有这笔银子,就不用急着出下本书了,让他先好好准备科试,科试考完,再做别的打算。”


    这是正事,乌平之跟他搭话:“要是书斋过来谈,你就拖着,让他们自己抬价去。”


    陆杨知道的,跟他相继露出奸商表情。


    所谓好事成双,分钱没两天,罗大勇到铺子里跟陆杨报喜,说了件痛快事。


    袁集临时变卦,不帮五个童生作保的事情,被五个童生状告到了衙门里。


    他们报名的时候,是要廪生出具保书,衙门收了保书,入场点名时,照着念,大多都是走流程。


    袁集说变卦就变卦,五个童生没能进考场,过后越想越气,把他给告了。


    本县县官张大人很圆滑老练,一个有功名的廪生,和五个想要考县试的童生,该保哪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要保袁集,又不能让五个童生寒了心。改天急眼了,把他也告了,这要怎么说?


    所以张大人安抚了五个童生,告诉他们,童生试三年两考,错过今年,还有明年,又不是三年三年的熬日子,让他们拿上袁集的赠书,也就是那本《科举答题手册》,回家好好钻研,来年再考。


    袁集居心不良,迫害谢岩在先。这书是谢岩写的,五个童生又不是一屋住着,拿一本书怎么够看?他让袁集不论如何,都要想法子,再买个四本,让五童生人手一本。


    为谢岩花钱,袁集心里怄气,犟着不服。


    张大人跟他说:“作保又反悔,这些天过去,也没见你来衙门说明,那你跟作假有何异?科举作假,是何罪名?袁秀才,本官怜你寒窗不易,你也莫让本官为难。”


    与人置气和故意作假,孰轻孰重?


    袁集这才答应了下来。


    但五个童生又为来年考试担保的事担忧。


    他们都闹上公堂了,家世清清白白。张大人说,他会与县学教官说,来年会有廪生给他们作保。


    哪知他们点名,要谢岩作保。


    张大人就说:“他不行。”


    五个童生愣愣问:“莫不是他评不上廪生?”


    张大人笑道:“明年乡试,此子不中,本县便无人取中。”


    乡试取中就是举人,举人老爷自然不会给小小童生作保。


    他评价如此之高,五个童生当场悔青了肠子。袁集更是连连念叨“不可能”。


    张大人问他:“《五经正义》《四书章句集注》《论学绳尺》这些书,你听说过?《五经》与《四书》不必多谈,《论学绳尺》是讲答题之法,怎么破,怎样承,怎样讲,怎样收尾。谢秀才这本小书,内容虽不多,本官看着,他是吃透了答题之法,写出来也算是《论学绳尺》的注疏。人把科举试题钻研到这份上,往上的进士不好说,举人会取不中?”


    袁集大受打击,差点在公堂之上昏过去,出衙门都踉踉跄跄没了魂儿。


    一事顺,事事顺。


    张大人如此评价,让金师爷重视起来,择日与兄长一起到家中拜访。


    金师爷的兄长是俗话书斋的金老板,他们来谈下一册小书的事情。连带第一册小书的雕版都想买走。


    陆杨最怕金师爷跟着一起来。之前状告刁民的事,有金师爷助力,如今再谈生意,也有所顾忌。结果他客气,金师爷也跟着客气。


    陆杨垂眸倒茶的功夫,想明白了,这金师爷也是为着张大人的高评价来的。有县官托底,谢岩迟早高中,这个县城留不住。


    高中就会做官,不是他一个小小师爷压得住的。


    陆杨知道怎么应付了,和着稀泥等他们交底。


    他们之间有善缘,说起来书斋这头也没坑害过谢岩,最多是给钱的时候不那么爽利,抠搜了一些。总体没有结仇。


    没结仇,就能做朋友。朋友之间做生意,诚意要有。


    他们给了两种合作之法,第一种是定金加分账。书籍交付,就会预付五十两银子。后续四六分账。谢岩只管写,杂事不管,坐等收钱。


    这个法子的好处是省心,利钱多,但账目不清,容易被人瞒骗。


    第二种是买断。以第一本的利钱来说,买断这本小书,得有两百两银子起步。


    俗话书斋一次谈价,到所有题型结束,他们能拿一千两银子。后续挣与赔,不用谢岩承担。


    谢岩还想开书斋呢,这两个合作都不大合适。


    陆杨倒是有个合作,谢岩写,他找鲁家印,他做上游,金老板拿书出去卖。


    他会算个合适的价钱出来,让金老板的利钱在四六分账的“四”上。


    这事还要再谈,金家兄弟今日告辞,改天再叙。


    人逢喜事精神爽,陆杨一天天都笑容满面,见了他的人,都说他春风得意。


    有了银子,谢岩抓紧把他带到医馆,让老郎中再摸摸脉。


    老郎中还是老话,病要慢慢养,急不来。


    说起来,郎中也好奇:“你给他吃了什么大补之药?他气色看着真好。”


    病成这样,气色好一些,都怕是内火烧起来了。


    把脉之后,没觉出异常,肝气通畅了,有一股生机在萌芽勃发。


    谢岩就给他做了些滋补汤羹,药膳没多吃,怕陆杨的身子受不了。


    陆杨坐凳子上笑眯眯的。


    老郎中摸不出原因,状元郎也说不清,但他心知肚明。


    财气养人,手里有了银子,万事无忧,他心宽气顺,自然爽利了,胃口都好了!


    难怪都说银钱能解万难,这话真是不假。


    离了医馆,谢岩还想去牙行,找人看宅子,早日搬家。


    有个幽静住所,更适合陆杨养病。


    陆杨让他再等等:“等五月份,你科试结束,从府城回来再说。”


    搬家也费事,新宅子需要找、需要看,选定了还需要打理,需要熟悉邻里。琐碎杂事太多了,不适合现在干。


    铺子里的帮工也没定下,陆林那头还没决策。他们住店铺更方便。


    而且陆杨自小就住商铺后院,早都熟悉了,听不见市井里的嘈杂声音,他反而不习惯。


    一样样说原因,到他的习惯问题上,谢岩才舒展了眉头。


    他还要上学,就中午有空回家一趟。


    从医馆离开,他就要赶着回私塾。


    陆杨又给他做了些糕点,有核桃糕和栗子糕。再做了些盐煮花生,都剥好了,他平常嘴馋,直接拿了吃,不用再剥壳。炒面粉也给拿了两斤,再带一斤糖。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杨感觉谢岩长高了一点。


    他伸手比划,真的长高了。


    “还说不是小孩子,你都长高了。”陆杨笑道。


    谢岩恍然大悟:“我说裤腿怎么有点短了。”


    他上学以后,又动脑子又要锻炼,心宽了,饭量也随之变大,陆杨又不会克扣他,各处都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学舍里还有一个乌平之互相照应,吃饭的时辰常常糊弄,每天吃喝却从没少过。


    到今年,他才十九岁,还能长高一些。


    陆杨看看他鞋面。开春了,棉靴和大棉裤都穿不住,换上春装后,谢岩也穿上了长靴,黑面白底的靴子,长及小腿肚,裤腿都塞进去了,看不出长短。


    “先将就着,我去扯布,再给你做两条裤子穿。”


    话说两句,谢岩就拿着食盒跑了。


    陆杨回铺子里,把婆婆邀出来,一块儿去扯布。


    除了乌平之送的冬衣,家里几年都没添新衣。


    手里有闲钱,一起看看算了。


    赵佩兰知道他俩挣钱了,没推辞着拒绝,还帮陆杨看料子。


    陆杨别的东西懂得多,衣料也略知一二,因手糙,细布料子他是没碰过太多,带花纹的衣裳也没穿过几件,到布庄里,他没一会儿就挑花了眼。


    穷人穿短褂,富人穿长衫,读书人穿袍服。赵佩兰看陆杨身段不错,想给他做长衫穿。


    陆杨还记得他出嫁时的那身红嫁衣,样式简单了些,款式却长,穿上以后,大家都说漂亮、好看。


    他平常大大咧咧的,在打扮上没有钻研,如今有喜欢的人,眼睛往布料上多瞄两眼,也动了心思,认真选起来。


    赵佩兰跟他比划长衫的样子,里边穿一件长到脚踝之上的衣裳,随是短褂配襦裙,还是一件长到底的衣裳。外罩一件褂子,约莫到膝窝下边一些。


    这个长度足够体面,又不会太招摇,平时走动、干活都方便。


    里外要搭配,赵佩兰帮他选布料,陆杨想要黑沉沉的颜色,这样耐脏。平时铺子里活多,浅色的衣裳不耐穿。


    家里还没富到可以当甩手掌柜,赵佩兰转而看深色布料。


    黑沉沉的布料贵,陆杨又改口,说里头的衣裳没关系,把靛青和褐色的布料各扯了一些,再有素白的布料拿了一匹。


    家里三个人都能用到白布,要多拿点。


    给赵佩兰和谢岩买的布料,颜色就亮堂一些。


    尤其是赵佩兰,给她选了红红绿绿的布。


    红色正,绿色翠,两个都很提气色,一个气势招摇,一个沉稳踏实,赵佩兰怎么都不愿意穿红,就留了绿色。


    给谢岩选的布,就是最贵一种了,颜色清透,看得出色正,又不压身,打眼一看就是好料子。拿的是水蓝水绿两种,书生打扮,素雅一些好。


    这次是在乌家布庄买的,乌少爷平时常照顾他们家生意,陆杨难得来一回,不扯关系讲价,一起花了八两三钱银子,回到铺子里,天色已晚,今天不做衣裳。


    隔天中午,谢岩回家吃饭,陆杨把他拉到屋里量尺寸。


    两口子在屋里,陆杨关门说话不怕羞,张口调.戏他家状元郎:“你人长大了,鸡长大了吗?”


    谢岩本来兴冲冲的,这一问,他胳膊都抬不起来,就想压着陆杨的手,不让他乱来。


    他手上收着劲儿,本来就不如陆杨力气大,跟欲拒还迎似的,里里外外都被陆杨量了尺寸。


    陆杨再把软尺放他面前比划出长短,他都要捂脸。


    陆杨在纸上记下来,最后一个尺寸不写名字,只写数字,记完了,让谢岩再看看,确认一遍。


    谢岩根本不想确认,看都没看就说好、说对。


    陆杨凑过去,挨着他说话:“要是我把你记小了怎么办?”


    谢岩不在乎这个。


    小就小了吧,对他也没影响。


    他看过的几本鸡汤书里,那些男人对这个都很在意,谢岩没感觉。


    他跟陆杨说:“你知道大小就行了。”


    这就没劲了。


    陆杨再亲亲他,就带他去吃饭。


    这两天黎寨有人来送货,酱料又添了些,菌子补货了,笋子也搭着送了两筐,不够数,下回要多拿些笋子。


    笋子炒来炒去,除了清炒就是炒肉、打汤,花样有限,胜在食材鲜美,也不是白菜萝卜似的天天吃、顿顿吃,都没吃腻。


    今天还是竹笋肉片,笋子和肉片都切得更薄了,入味好,夹一筷子有好多菜,谢岩拿它下饭。


    再炒了个豆芽菜。豆芽是自家发的,陆杨常年跟豆子打交道,这些都会。


    他看准了时辰掐菜,豆芽很嫩,只是清炒,口感脆爽,这道菜很大一盆,调料没多加,白口都能吃。谢岩吃过饭,白口又了一碗豆芽菜。


    他今天有个小礼物要给陆杨,是他之前给陆杨画的画像,他答应做成小卷轴,这阵子一直忙,每天只有一点空闲,今早抽空,一起做完了。


    他又新画了一些图,这些不上色的图画不费劲,几笔就勾勒一张,他想陆杨了,就会画几张,攒一阵子,有个几十张。他给装订成了小册子,让陆杨拿着看。


    两人就吃饭的空闲聊聊天,陆杨看看卷轴,又看看小画册,心里喜欢得紧。


    谢岩总把他画得很有朝气,眉头倒竖都是可爱的。市井之上,说人泼辣,半分是夸半分是骂,泼辣人不吃亏,也不讨喜。有几张画像上,陆杨看出泼辣之意,细细看来,也是可亲可爱的。


    这画上就他一个人,也没谢岩在身侧。他或是这个动作,或是那个动作。有他在灶台面前打转的样子,也有他在铺面门口吆喝的样子。有他坐在炕上打盹的样子,也有他蹲铺面门口吃包子的样子。更有好几张睡觉的样子。


    他这阵子瘦了很多,还没养出肉来,谢岩却总给他画出一张圆圆脸,肉乎乎的,看着很有福气。


    明明和他有差别,但不仅是他,给旁人看一眼,也认得出来,画上的小胖子就是他。


    陆杨嘴上花,这这那那的话都能说,讲喜欢说情爱的词也没少提,但他很爱看这些画。


    谢岩爱他,画上的人才会这样生动有朝气,活泼又讨喜。泼辣好看,馋嘴好看,睡觉好看,忙碌也好看。


    他捧着画册,就好像看见了谢岩对他的心意。一丝丝的甜蜜汇聚成河,从眼里流出来,感动得热泪盈眶。


    陆杨擦擦眼角,把这份礼珍而重之的收起来。


    他记得弟弟背过个小皮包,他改天也要弄个小皮包背着,他的宝贝越来越多了,一个小香囊装不下。


    “我很喜欢,你有心了,马上要科试,你别为我分心,好好准备,这些杂事放一放。”陆杨很识大体地说。


    谢岩抓住他的手,两人手上戴着一样的红绳,同心结挨着,两人的心也贴着:“我还好,读书的事不算难,就是惦记你。”


    读书最怕心有杂思,他多年习惯,一旦分心,就会拿上稿纸,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记下来,写出来了,就不惦记了,可以继续认真读书了。


    只是今年,他的杂思不是乱七八糟的事,是他的心上人。


    陆杨可以挑剔,可以说谢岩把他当杂思,逗一逗他家状元郎。


    这番话听到心里,张口就没法无理取闹。


    他爱谢岩追着他哄,也愿意红着脸展现羞赧。


    “阿岩,你嘴巴越来越甜了。”


    谢岩让他尝尝甜嘴巴,起身去私塾上学去。


    日子继续往前过,陆杨拿到了谢岩的身材尺寸,就把布料摊在炕上,比划着样子,把布裁了。


    他先给谢岩做两条合身的裤子穿。


    布料裁好,就能一样样装到绣箩里,在铺子里忙里偷闲的缝两针。


    他还挑个大晴天,开了第二次的试吃小摊,和计划的一样,煮了两大锅素面到前面卖。


    开摊不久,来了熟人,陈老爹带着他两个儿子,过来照顾生意,一人买了碗面条,就在门口打量陆杨。


    陆杨不慌不乱,只把他们当普通客人对待,假装不认识——陆柳不认得陈家人才是正常的。


    财气养人,他气色好了,人还是瘦的。本来也是瘦,更瘦就脱了相,和以往的长相略有差别。以前他在陈家吃喝不好,脸上没血色,和现在的好气色不一样。


    他离开陈家,海阔天空。他能扛起一个家的责任,想做什么做什么,心中郁气解了,又得到许多关爱,心态为之改变,气质大不相同。


    他不说认得,陈老爹也不敢上前攀亲——他明面的身份是陆柳,是谢秀才的夫郎。


    谢秀才是谁?满县风风雨雨的议论,是那个出书人,是县试大挣一笔的厉害书生。


    说起谢秀才,县里还有旁的传言。


    舌战群儒有人说,当街评书也有人说。状告公堂更有人说。


    这般硬气,可不是软柿子。


    陆林也在前面帮忙,他看陈家人来了,还心慌了一下,转而记得陆杨的嘱咐,不用怕,就笑呵呵擦手,跟陆杨做介绍。


    “柳哥儿,这是三姑父和两个表哥,你可能没印象,你记得三姑吗?叫陆三凤的那个,这是她家的人,前阵子我跟你提过,他们家开着豆腐坊。”


    陆杨展颜笑了:“哇,是亲戚啊,怎么我没见过你们啊?”


    陈老爹脸皮厚,话匣子打开,就把话给接上了,笑道:“之前我们在东城区那儿卖豆腐,店租要给,日子要过,一家子这么多张嘴巴,一年到头没个停歇,这不,听说你在这附近开铺子,我看离得近,就带他俩来认认门,都是亲戚,以后别见外。”


    他说话总这样,只说别见外,没说有事开口提,显得大方,话都留一手,怎么都有理。


    陆杨可不愿意在他身上耗费心神,只是笑道:“行啊,都是亲戚,以前怎样,以后就怎样。我都知道的。”


    这话明明白白,穷了推远,富了也别凑上来。


    陈老爹脸皮抽动,笑呵呵把话圆了:“以前是亲戚,以后也是亲戚。你这儿忙,我们今天不挡道,改天再叙叙旧。”


    人活在世上过日子,谁都不是傻子。


    在铺面外排队买拌面吃的人都听明白了,这一家是凑上来攀关系的人。


    附近街坊多数是熟客,常来买菜,陆杨又热情好客,谁都能聊两句,有人看他脸嫩,还瘦叽叽的,对他有几分怜爱,等陈老爹他们走远,七嘴八舌的让陆杨别上当。


    “陆夫郎,你撑着这铺子不容易,卖菜能有几分利钱?可别被人惦记上了。”


    陆杨心里暖烘烘的。


    说起来,他小时候在东城区的日子,也是这样的。


    陈老爹总以为他藏得好,在外头与人为善,是个好人,关起来门谁都管不着他。明明很多骂人怼人还有撒泼的事情都让陆杨去干,但陆杨在东城区的人缘很好,都知道他不容易,平常多有接济。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第83章 看店日常 画面上没有你,但我看得见你……


    清明, 天有小雨。


    私塾休沐,学子们纷纷回家扫墓。


    街上行人少,店铺里生意还行。


    店里货品稳定以后, 每天都有些卖货的生意。


    和陆杨想的一样, 人长了嘴巴,就要吃喝,他卖吃的,一年四季都红火。


    前阵子县里人多,有些饭馆酒楼到他这里拉货, 买了笋子。


    后来笋子断货,又买了些山菌走。连带着铺子里那点山鸡肉和羊肉都被买断货了。


    山货品质在那里, 饭馆酒楼用过以后,又来做回头生意。


    这笔生意谈成, 陆杨这里每个月能有一两多的收入,弟弟那边的货款就稍微多一些,刨除成本,每个月应该能挣二两银子左右。


    这还不算野味。有新鲜野味, 也能送过去看看价。


    稳住这个销路,山货生意就算起步了。


    依然是早上忙一阵包子馒头的生意,就能得闲, 临近中午之前,再卖一些菜,下午就是零散的卖货, 买什么的都有。


    陆杨给陆林和张铁两口子放假, 他俩自从帮工以来,就过年那几天得闲休息,一直在村里和县里来回跑, 年轻人,精神好,体力足,时间长了也会累。趁着清明,让他们回去扫墓,休息两天。


    谢岩得了三天假期,等他们回来,陆杨再收拾东西,准备扫墓。主要是给谢岩爹扫墓。


    他以前在陈家,没认陈家的祖宗,陈老爹不带他回村,往年在县里吃年饭、祭祖,他也不用给祖宗磕头烧纸钱,现在知道缘由,更不会凑上去。


    谢岩问他要不要回陆家屯,陆杨想过了,不回。他认亲爹,是有生恩在,如今跟弟弟联络紧密,兄弟俩感情好,认个亲,不碍事,两边都不为难。回家扫墓拜祖宗,就没必要了。他都是送出去的孩子,拜哪门子的祖宗。


    陆林和张铁休息,前门就他们夫夫俩照看。


    娘在后院忙,陆杨叫她到前面说说话,聊聊天,她不来。


    清明了,她有空就会去谢岩爹的牌位面前说话,不到前面来。


    陆杨坐小椅子上,拿着绣箩缝制衣裳。


    下雨天,铺子里光线暗,他缝制一阵,看看屋子里,感觉他们这间铺子需要刷个白墙才好。整体看起来更新更亮堂。


    铺子还是原来的样子,添置了许多放货的大小竹筐,它们样式不同,或在桌上,或在地上。


    因前门还在卖包子,要端着蒸笼走过道,平常卖菜卖野味什么的,也需要搬椅子,搭木板,凑个桌子用,当货台使,陆杨一直没加新的家具摆件。


    他跟谢岩坐一处,不讲究黏黏糊糊,各有事情做,他缝衣裳,谢岩看书,这都是要光的事。


    陆杨想了想,回去把灶屋吃饭的小方桌搬过来了,再点了一盏油灯,盖上了罩子,这一圈都亮堂了。


    他叫谢岩:“阿岩,过来这里看书,我点了灯。”


    灯油贵,陆杨平常不舍得用,到夜里,谢岩要看书,才给他点上,比蜡烛的灯火亮一些。


    他俩把椅子凳子搬过来,谢岩正对着大门坐,陆杨坐侧边,挨着他。


    陆杨要坐靠背椅,这样姿态松弛,打盹儿、做针线活都方便。


    他眼睛酸了,就会停下来看看谢岩。


    谢岩读书时真是认真,很难分心,翻书很快,陆杨往书上暼,一行字没认完,他就连连翻页。


    翻书快,写字更快,一本薄薄的书捧在手上,需要配上厚厚一摞稿纸。他时不时提笔狂书,有些是点评夸赞,有些是反驳,提出另一种观点。写在纸上的东西,比他拿出去骂人的含蓄,言辞很温和,观点却犀利。


    他也在陆杨面前演示了一回怎样拆书。


    一本书翻完,他放下笔,整体翻阅一回,拿起剪刀就挑线。


    陆杨:“……”


    这本书可不是什么五钱银子一本的便宜书,这是一两五钱买的,才拿回家两天!


    他欲言又止,只是一瞬的犹豫,谢岩都开始拆了。


    谢岩多年看书,经验丰富,书脊糊住的部分,他不会硬拆,更不会慢慢拆,他会直接把书脊分三部分,直直折开,拿剪刀沿着那道胶痕裁剪,弄完了,书薄了,他再比着边缘的痕迹,拿剪刀咔嚓咔嚓剪。


    书本的格子在中间,四面有留白,到他手里的书脊,穿针在更边缘的地方,只要不跟原书比较,差别不明显。


    他不喜欢这种装订麻烦的书,他最喜欢线装本,拆也方便,合也方便。


    拆完这本,亏得他还记得那堆稿纸的内容,一堆纸里翻找着,又拼出三小堆。


    他指给陆杨看:“这堆最少的,是我喜欢的,我要留着。这堆最多的,是很无聊的,我打算放着,以后没书看了,再来翻阅。好书要品,我爹那时候教我,说很多书是阅读时的阅历浅了,要等长几年岁月再看,这些就都放箱子里。最后这堆就是我不喜欢的,梅先生教我,我如果挑不出大错处,只私心说不喜欢,就让我多看几遍,要把我不喜欢的内容吃透。他说我缺的很多,只是县城太小,书生之间没有比较,这里多钻研,对我有好处。”


    梅先生是私塾的夫子之一,是从县学告退,到私塾去当教书先生的举人老爷。以前在县学就教过谢岩,这次二人又当师生,也是缘分。


    陆杨靠在椅背上,看他脸上都是笑意,说起这些东西很高兴,不由也笑了。


    灯罩是用薄纸做的,蜡黄的色泽,透出的光很暖,照在人身上很是温柔。


    陆杨想,要是他会画画,肯定会把这一幕画下来。现在的谢岩就跟小孩子似的,把他兴奋得不行。


    他把三堆纸张放好,拿剪刀、木块来压着,从陆杨的绣箩里取针线,要把它们缝好。


    他兴奋劲儿还在,跟陆杨说:“净之,我好久没拆书了,拆完了很爽快。”


    家里好久没买书,这还是挣了钱,陆杨硬让他去书斋挑的,他选来选去,就买了一本。


    陆杨看他高兴,往前想想,家里就剩几本煲汤书,他跟谢岩提起来,也喊谢岩的表字:“浊之,要不要拆鸡汤书?”


    谢岩震惊失语,穿针数次都没戳进针眼里。


    陆杨见状就笑:“紧张什么?我只是问问,也没让你拆啊。”


    谢岩这才点头:“是了,那种书还是不要拆了。”


    但是陆杨想看看他怎么拆:“我看你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觉得无聊的有哪些。”


    谢岩不吭声,穿好线,又来整理书页和稿纸堆。


    纸张都是新的,再翻看一回,确认顺序就能对齐,沿着书页上的孔洞下针定位,再来钻孔,然后慢慢缝。


    陆杨哼哼两声,把这事记住了。


    他俩有空坐着闲聊,也说说去杂货铺的事。


    家里日用品要添置一些,牙粉用完了,陆杨以前是用枝条刷牙,也会嚼树皮,嫁过来以后,跟着谢岩用牙粉,习惯以后,就不习惯枝条了。感觉太硬。


    买牙粉的话,再把牙刷买几个。他初用牙粉,手上力道大,牙刷的毛很快磨秃了。谢岩还带了牙刷去私塾,回家也没带回来。也要买。娘的牙刷估摸着也该换了。


    除了牙粉,陆杨还想买些皂豆。洗衣洗澡都用得到。


    据说胰子洗得更干净,他要再买两块胰子,如果有加了香料的,也买一块试试。


    谢岩在私塾上学,人在外面,各处体面细致一些,在外头能顺当点。至少看起来不好欺负了。


    然后是各类杂物,刷锅洗碗的瓜瓤用完了,竹刷也要再买两个备用。


    梯子已经添置了,鸡毛掸子得买个大的。


    现在用的是家里使的小掸子,拿到铺子里使,小小的,除尘费劲。


    另外要去一趟纸墨铺子,他要给谢岩买个大砚台,以后回家,就不用把砚台背来背去的。


    就看他今天一次的耗纸量,也得买个三五刀纸放着,有空就给他裁成书本大小,方便他随拿随用。


    都说好墨有香。谢岩好久没用过好墨了,给他买一块墨锭。一块墨锭能使好久,他平常来了兴致练字,可以配他那支好毛笔用。


    再是陆杨答应过弟弟的,等他们学会写小字了,就送他一套文房四宝。


    距离他们学认字有两个月了,不管会不会写小字,他都买了送过去,以作激励,让他们学字热情更高。


    和读书写字相关的东西都贵,初学者使用,陆杨打算配个耐用的好砚台,余下的就买普通一些的。再送几个大账本过去,拿一把新算盘,预祝他们生意红红火火。


    谢岩听了,就跟陆杨说:“砚台不用买,回头去找乌平之拿两个,他书房里好多这种东西,买了用两回就不爱了,他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


    陆杨迟疑:“这样好吗?”


    谢岩点头:“没事的,他用不完,之前跟我提过。前阵子,他看我用的东西都质朴,没什么花样,就说也要用普通的纸墨,这样不分心,能好好学习,就买了一堆纸墨放着。他用惯了好东西,纸太糙,墨太水,他字都写不顺溜,最后还是给我用了。”


    陆杨:“……”


    他垂眸想想,记起来了。谢岩入学的时候,只从家里拿了一点纸墨,他还说用完了再添置。


    他再看看桌上的稿纸堆,心中叹气。这事是他疏忽了,低估了谢岩的用纸量,只怕乌平之早就察觉了。


    也是苦心,想出这个法子,送纸墨给谢岩用。


    陆杨讲给谢岩听,谢岩缝书的动作都顿住了。


    “啊,我还是太呆了。”


    谢岩想了想,想不出来乌平之是不是有多的砚台。砚台贵,便宜的都要几钱银子,能省还是省。


    他说:“改天我去他家找他,看看他功课,顺道看看砚台。”


    陆杨兜里有钱了,就想谢岩珍惜一下好友情谊,谢岩听他的:“那我不去看了。”


    下午还有些时辰熬,谢岩缝好书,就来做功课。


    私塾的课业还好,他们这批秀才都在准备今年的科试。


    童生试是三年两考,秀才的岁试与科试则与这两考同期,一般与院试挨着。


    岁试是对秀才学问的考试、评级,科试是拿乡试的入场资格。要么秀才们先考,要么童生们先考。考场和题目形式都差不多。到院试时,考官是学政亲临,比县试和府试严格。考期就看学政到县的日子,一般会提前一个月出告示,让学生们准备起来。


    题目相差无几,谢岩准备起来就容易。


    他跟陆杨说:“在我看来,从乡试起,才算是正式踏入科举场。科举说是抡才大典,在乡试之前的考试,却非常刁钻。《四书五经》里选句子,原句子也能出题,但这个题很难答得出彩,最简单的,才最难。截取上段或者截取下段的次之,两个句子胡乱拼凑的也有,这两类题型,我觉得难度差不多。这些年看下来,其实就是考的文思敏捷,看答卷人有没有急思、巧思,文笔差不多过得去,韵脚能压上,格式再无错漏,八成能取中。


    “到了乡试,就会考一些和选拔人才有关的东西了。《四书五经》在第一场,第二场则会有判、诏、诰、表等题目,后三样是选其一。要考生文理优长,也要看他们是否适合从政。这处答题,其实也有窍门,也就是一些固定的方法。我发现当官的说话都一样……”


    他说到这里,铺子里没闲人,陆杨都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阿岩,可不能乱说。”


    谢岩眨眨眼,点点头,陆杨松开他的嘴巴,让他省一些话头再讲。


    省了话头,谢岩就说第三道:“第三道题是试策,殿试之上也是策问,天子问,学生答。乡试开始有策问题,后面的会试,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春闱,也考策问。再到最后的殿试,还是策问。”


    越往后,文章题型反而越不刁钻,对考生是否适合当官的考验会多起来。


    经义题里,对考生的思想考问多过他的文章巧思。


    陆杨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觉着谢岩不大适合当官,心思太浅了,人也单纯,没心眼,又不够狠。


    谢岩似乎看出他的忧虑,勾唇笑了下:“朝廷也需要读书人的,我跟乌平之聊过了,他跟我说,历代很多状元榜眼都耗在了翰林院里,一身抱负无处施展。我觉着这里不错,我喜欢。可以看很多书,也没什么油水可以争,勾心斗角少,要是能让我拆书就更好了。”


    他说着,也叹气:“梅先生说外头的厉害书生很多,我不知道我出去以后,能排第几。”


    要去翰林院读书,可不容易。


    说完,他还安慰陆杨:“其实我挺聪明的,你之前处理村里的事,点我几句,我也能跟着你的思路走,想出法子。这一回有了经验,我知道我的短处在哪里,明年之前,我会多多用功,好好钻研。高了不敢想,举人一定考上。”


    陆杨不懂科举读书的事,听完先给予肯定,再是夸夸,心里把这些东西过一圈,大致能懂。


    再往上考,什么策问、什么诏判表,一听就不是《四书五经》相关的东西,书难找,文章难寻,学起来困难。


    陆杨盘算着,他可以跟金老板有个合作,银钱上多让利一些也没关系,但要金老板帮忙,多找一些文章来。


    这事要见见乌平之再说。乌家本来就会在京城寻摸文章,金老板再厉害,也就是个县城的小书斋老板,以生意来说,还没乌老爷厉害。只是开着书斋,认得的书斋老板多,说不定有好门路。


    再是张大人那里,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搭上关系,送送礼。


    这位是正经进士出身的,别的东西不好说,进士文章少不了。借来看看也是好的。


    然后是县学的教官们。上次陆杨见过,他们都对谢岩挺好的,都是惜才的人。


    谢岩不好去县学读书,但私交也可以啊。往后看看不能去他们家中拜访。


    若是不便,就请私塾的梅先生会一会老朋友。


    陆杨记得,这些教官们很穷。


    读书人两袖清风,穷日子不好过,接济太多遭人厌烦,不如在屠户哪里存点猪肉,以后恩师们割肉吃,可以不用给钱。


    在屠户那里存猪肉,是百姓过日子常有的事。


    某个年节,家里收的肉多了,吃不完,会送到肉摊,让屠户记着斤两。算他存的。


    存来的肉,屠户当时就能转卖给别的客人。他往后来割肉,就是新鲜现宰的猪肉。


    刚好黎峰介绍了老龚,他去照顾生意,可以问问。


    另外,东城区的刘屠户那里也要存点猪肉。


    天暖了,他不方便跑那么远买肉,但刘屠户给他拿了八只猪崽,之前也便宜给他肉了,恩情不能忘。


    早前,他刚开始采买食材准备卖包子的时候,罗大勇还给他买了几十斤猪肉。他手里捏着银子,错开分账的日子,互相都冷冷,过了热情劲儿,他再存上肉,罗大勇就不好说拒绝,两家关系还能长长久久。


    只这一会儿,他脑子心思都活了,转瞬之间,就盘算了这么多事,谢岩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问他在想什么,陆杨一一说来,听得谢岩皱起眉头,恨不能哭着求他:“杨哥儿,你要少想一些事情!”


    陆杨尬笑两声,趁左右无人,在他脸上亲了下。


    他想蒙混过关,谢岩还记挂他的身子,没法让他混过去。


    夫夫俩拌拌嘴,到了关门的时辰,陆杨收拾桌子,谢岩去搬梯子收幌子、上门板。


    隔壁丁老板见他在家里,又跟他搭话:“谢秀才,最近可出风头啦,我都听说你的威名了!”


    没想到,隔壁住的秀才这样厉害。


    就看那书的销量,少说能挣百两银子,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才叫闷声发大财。


    谢岩又努力人情世故了一下:“没什么威名,就是写点东西罢了。丁老板,你家孩子读书吗?我这儿还有两本小书留着,可以给你家孩子拿一本看看。”


    丁老板买了一本,他家儿子才七岁,入学不久。他看这书卖得红火,想着也不贵,就搭着买了一本。


    买完了,才听市井风言风语,说那个写书的秀才叫谢岩。当时就拍脑门了!


    他就一个儿子,拿一本书就行,话说出来却是:“不用不用,我买了,你出书,咱们邻里邻居的,我当然要照顾一下生意了。”


    谢岩牢记教诲,不管他是不是客气的,都把今天的聊天话题给圆了:“没事,这书还没写完,过阵子我考完试就出第二本,到时我给你拿来,我们邻里邻居的,你儿子就是我侄子,送他一本看看。”


    丁老板听着眉毛挑来挑去,眼里惊讶连连。


    不得了哇,这秀才相公口才见长啊。


    他往包子铺里瞧,果然见到陆杨在,听得直笑。


    丁老板朝他拱手:“陆老板,你相公的人情我先领了,祝你们大卖、发财!”


    陆杨也给他拱手:“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今日关门,谢岩洗洗手,要给陆杨炖老鸭汤吃。


    他还是不会杀鸭子杀鸡,这些都是别人料理好送来的,他剁一剁,就能下锅煮。


    煮鸭子时,再剥几根笋子洗了切切,等鸭子煮好,盛出来换水,也把笋子过水煮一煮,两样分别炒一炒,就能放到炉子上炖。


    调料不多,姜片去腥,放盐调味,要想再鲜一点,也可以放些山菌进来炖煮。


    这个汤放到炉子上,用小火慢炖,今晚吃不着,明早睡醒吃。


    陆杨则拿出一块面团,切下一半,揉揉擀擀,切成宽面。


    娘说想吃面条,他们家有阵子没吃面条。陆杨煎了三个蛋,再炒了一把青菜,加水煮开了,面条放进去。加点盐和酱油,就出锅。


    晚上取了一碗菌子肉丁酱做配菜,感觉太淡了,可以再加些酱料。


    吃过饭,两口子在灶屋收拾,让娘歇歇。


    她白天不去前面,一直在后面忙活,后厨琐事多,累人。


    收拾完灶屋,再烧水洗漱。


    谢岩端水,去伺候娘洗脸洗脚。


    他进屋,也给他爹上香。


    赵佩兰望着他,目光很是慈和:“阿岩,你爹能睡着了。”


    谢岩眼圈都红了。


    他说:“明天林哥哥和哥夫回来,我们就去给他扫墓,为他坟头添些土。”


    赵佩兰想了想,点头道:“要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谢岩无奈笑道:“娘,这算什么辛苦?给爹扫墓,又不是什么不认得的人。”


    赵佩兰也是笑,她炕上放着竹篓,里面都是她叠好的元宝纸钱。


    这事不好在铺面里做,来往的客人看了,会说不吉利。


    她这里洗漱完,谢岩把水端出来倒了,跟陆杨回屋洗漱,夫夫俩也在炕上折了些纸钱元宝。


    扫墓要回村,明明没过多久,再回想起那个村子,感觉有些恍惚。


    陆杨跟谢岩说:“明天等林哥哥过来,我们问问村里情况,别到那里被你几个叔伯家里的人打了。”


    谢岩点头应好,叠完纸钱,又给他揉肚子。


    他在家里睡觉,都会给陆杨揉肚子。


    陆杨睡前,也拿小书看,是谢岩给他画的图册。


    他真是爱看,几天的时间,书页都翻得起卷了。


    谢岩瞧着,有几分吃味。


    “杨哥儿,这画上都没有我,你都不想我。”


    陆杨听了就笑,心中柔软,笑容也显得温柔。


    他说:“画面上没有你,但我看得见你。”


    有人看画中人,有人看作画者。


    陆杨看见这册子,打开卷轴,心里就暖呼呼的。


    他一句话把谢岩哄好了,谢岩说:“我有空了,给你画很多很多画,让你看完一本还有一本,每天换着翻看,这样每一本都能保存很久很久,翻看的时候不用心疼了。”


    陆杨也想学画画,他最近搭着读书,却只爱听些典故、懂一些道理,不爱长篇大论的学习。识字量有一些了,也开始练字了,写出来小小的,很工整。


    现在他想学画画,以后也能画很多人了。他喜欢的人,都画下来。


    谢岩愿意教,还傻呵呵乐:“我手把手教你。”


    陆杨才不要:“美死你,等我学会了,才允许你抓我的手。”


    谢岩也不恼,干劲满满。


    第84章 清明 我挣钱了!我要当爹了!


    今早喝老鸭汤。


    细火慢炖的老鸭汤汤汁浓厚, 盛出来油色金黄,十分诱人。


    笋子清爽,炖一晚上, 口感变得嫩脆, 鲜甜解腻。后来切入的山菌片比肉还香嫩,谢岩的刀工不够好,每一片都切得肥厚,吸足了汤汁,口感嫩滑鲜香, 和鸭肉的紧实相得益彰。


    他预留了鸭血,清早调味时加入, 稍炖一会儿就熟了,口感也是嫩嫩的。


    这阵子陆杨精神还不错, 他起早,陆杨也跟着起来了,抓紧把包子馒头蒸上。


    见他说个口味,全是嫩、嫩、嫩, 陆杨就笑话他:“我家状元郎也是嫩嫩的。”


    嫩嫩的状元郎露出青涩笑脸,果然很嫩。


    他说:“我家夫郎也嫩嫩的。”


    谢岩往杂货铺采购物品里加了一样,“要买几个小瓷碗回来, 瓷碗能看见汤色,你会更有胃口。”


    陆杨还没用过瓷碗呢,闻言只是说好。


    他又一次想, 有钱真好啊。细细碎碎的做打算, 每一样都能满足,不会念叨着念叨着就想起银子,为手头紧巴发愁, 为挣钱苦恼。


    老鸭汤一人一碗,喝纯汤,吃肉、吃鸭血、吃笋、吃菌子,唯独没往里面加粉丝、加面条。


    谢岩炖汤是为着滋补,一家三口都吃,不是为了解馋。所以不用加进主食,就这样吃就好了。


    饭桌上都是夸,陆杨说他聪明、厉害、有天赋:“脑子好,学什么都快,当上神厨指日可待。”


    赵佩兰则惊异连连:“阿岩,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谢岩得意道:“那是当然,我再练练刀工,出去支摊子都没人认得出来我是新手。”


    先吃了饭再开门,夫夫俩一块儿卸门板,再把梯子抬出来,踩着梯子挂幌子。


    老鸭汤是用整只鸭子炖的,配菜加了好些,一家三口早上没吃完。陆杨为着卖笋子和菌子,把汤罐拿到前面,把灶屋的小炉子拎过来,在门口继续小火煨炖着,香气飘散,一清早就勾人馋虫,路过行人纷纷侧目。


    他再吆喝两声老鸭汤的滋味,把谢岩早上说的各种嫩拿出来讲一讲,吸引了不少客人进屋买笋子和菌子,要买老鸭,那是没有的。谢岩是去集市买的。


    再问这汤怎么做,谢岩跟人一一说来。


    客人就看看他,又看看陆杨,视线在他俩的眉心之间来回飘。


    谢岩不高兴:“你们总看我夫郎做什么?”


    哦。他真是小汉子,不是小夫郎,那他为什么对炖汤这么熟练啊?


    他们要问,谢岩又得意杨杨:“我特意学的,给我夫郎补身子,你们闻闻香不香?他吃了都说好!”


    周围听见的人都笑了,再看陆杨,虽然瘦叽叽的,笑起来却很有劲儿,知道他是被养得好,都说他有福气。


    早上的生意,在欢声笑语里开张。


    陆杨最近又做了一组花样馒头,叫招财进宝,一组两个,分别是元宝和铜钱的样式。价格没变。


    《科举答题手册》没有加印,这阵子有空闲,他给鲁老爷子说了样式,让他帮忙刨几个模具出来。有了模具,做花样馒头就更方便了。样式上有了独特点,价格没变,客人也能散买,随是买元宝馒头还是买铜板馒头,都行。


    大肉包子的销量稳定,一天能有卖三十个左右。小肉包子的销量则要更高一些,每天能卖两百多个。


    开门之后,陆杨还要再多包一些包子出来。


    忙过这一阵,陆林跟张铁两口子到了,他们来接手铺子里的活儿,顺带看店,陆杨他们可以收拾收拾扫墓去。


    陆杨把陆林拉到一边,问他村里情况。


    “怨气大不?敢闹腾不?平时有没有说寻仇的话?”


    陆林摇头:“在家里怎样不清楚,走在外头都成了蔫鸡,跟人起口角,都不敢大声吵了,被吓破胆了。”


    村民而已,又不是什么滚刀肉,真摊上了官司,下了大狱,一家子掏空家底,也就给衙门送点塞牙缝的银子,地里又要忙起来了,两头兼顾不上,在村里也抬不起头,哪有什么心思再闹?


    陆林还有个事跟陆杨说:“我公爹选上村长了,他昨晚上把铁哥叫去说话,同意我们俩分出去,但让我们问问你,农忙的时候,能不能放他回家干活。你家那些地一起种着,家里少个劳力,就很吃力了。”


    陆杨点头:“这没问题,农忙嘛,可以回。”


    再问分家细则,陆林一时说不上好与坏,跟陆杨说:“我们俩在县里,就没法侍弄庄稼,田地就得了三亩,平常家里一起侍弄,铁哥农忙回家,就抵了这几亩地的劳作。公爹说家中出一半银子,把你家那个房子定下,余下一半,让我跟张铁自己出。到时就跟老二一家合住。别的东西,我俩没有了。”


    明账上,他俩等同没有分到宅子,田也少。


    以后县里干不下去,回家都没后路。


    但他俩工钱还不错,陆杨给他们开到了三十文一天,是县里伙计的常见收入。铺子里包吃喝,都是亲戚,陆杨没区别对待,他们家吃什么,陆林跟张铁就吃什么。伙食好,可以弥补稍低的工钱。


    两口子一起算,每个月能挣一两八钱银子。分家以后,独自开火,一个月能有三百文的吃喝支出就差不多,他俩在铺子里包两顿饭的。自己每天就做一顿饭,再添些日常用具。


    一年到头还有些杂碎支出,能攒个十五两银子左右。比种地挣。


    干个几年,他俩就比村中兄弟富裕了。


    就是这样算的,所以公爹没给他们分太多东西,免得兄弟不睦。


    陆林说:“要这样的话,其实我俩在村里也没必要买宅子了。一窝挤着算了,也住不了几天。”


    陆杨拍拍他手:“林哥哥,有些财是要舍的。你们以后是跟二房住,你们两口子平常不在家,房子就是二房的。这关系很明了,往后回家,给他们捎带些东西,随是吃喝还是用的,把感情联络上。


    “你们在县城,没有离了根,上溪村又不远,过年过节都能回去,人活着,不能被人戳脊梁骨,往后你们还要生孩子、养孩子,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要互相照料。再说,爹娘还在村里,这能舍下吗?他们照顾爹娘多,出力了,你们就要出钱。舍财,事顺家和,两头拉拔,大家都好。”


    陆林对他是服气的,他这样说,陆林就释然了。


    “行,这两天回家,我就给公爹一个回信儿,到时候我把银子拿来,把房子买下。”


    陆杨点头:“不急,你把他那一半给我,你俩再攒攒银子,年底给我就行。”


    这两口子也没干几个月的活,猛然分家,什么都没捞着,要好好攒上一年,手头松了,才好说。


    陆林感激应下:“行,我正愁这事呢!”


    兄弟俩不多说,陆杨让他看店,转身回后院。


    谢岩跟赵佩兰都收拾好东西了,马车也赶到了巷子里,可以回村扫墓去了。


    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行在官道上,他们碰到了陈老爹和陈老大。


    陈老爹回陈家湾没几个月,把名声弄臭了,亲戚邻里都不和睦,他又要面子,搬回县城,再次故技重施,往南边去,离城门附近远远的,不想被亲戚找到。


    里子面子都没了,祖宗还要拜。不拜祖宗,陈老爹的爹娘也得拜。正值清明,他故意拖了几天,想等大家都扫墓结束,再回村里,悄摸摸拜了爹娘的坟头,烧些纸钱,径直就回县里去,也不在村里留。


    正好,陆杨这边也晚了两天,大道上遇见,陆杨再次嘀咕,这条官道果然该改名。


    陈老爹看见陆杨,眼神恍惚了一下。


    他其实对陆杨有些熟悉感,明明有很多不一样,但那种熟悉感难以言喻。


    他是想跟谢家攀亲的,见面就笑眯眯打招呼。


    谢岩头一次见陈家人,他侧目看过去,陈家父子个头都不高,老的满脸堆笑,看起来很和善,眼睛却精明,说一句话,眼神要把人看八百遍。


    小的看起来愣头愣脑,不太聪明。眼神又很倔。这种不聪明的犟种最难沟通。


    谢岩又看向陈老爹,对他打量陆杨的眼神很不满:“你是姑父,盯着小辈做什么?”


    陈老爹自有话说:“我家养子跟他是同胞兄弟,长得很像,我看见他,就想起那孩子了,你不知道,去年冬月,我家这小哥儿也出嫁了,好一阵没见,心里怪想的。”


    县试期间,苗青见到他们两口子,到陈家豆腐坊吃了几天的饭,硬是把抱养之事拿到桌上谈。经过一阵时日,陈老爹自知藏不住,便坦然承认陆杨是养子。


    谢岩听他说话,眉头皱得更深。


    把陆杨养得一身是病,劳碌成习惯,还好意思说想念。


    谢岩冷声道:“你想你的,不许盯着我夫郎看。”


    陈老爹迎着冷脸贴过来:“都是亲戚……”


    谢岩不要他这亲戚。


    “亲戚有远近,有亲疏。你别套近乎。”


    他赶着马车快快走。马跑得比骡子快,不一会儿就把陈家父子甩在身后。


    谢岩记性好,他突然想起来,他以前也见过陈家父子。


    那时还是冬天,大冷的天,他们去县里卖包子,陆杨突然就脱衣裳躺下,还要遮住头脸。陆林一直劝他起来,晚点睡,怕他着凉。


    那天,他们就是碰见了陈老爹,傻柱还把陈老爹骂了一顿。


    他当时就该多问几句。


    想着想着,谢岩生气了。


    陆杨坐一旁,看得有趣,伸手戳他脸蛋。


    “你在气什么?”


    谢岩说:“我感觉你很怕他。”


    陆杨哑声,确实。


    他是在陈老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各种往事不必提,还有养恩压在头上,很多事情都太难办了。


    陆杨又想了想,真要说起怕,他已经不怕了。


    他有家了,不怕风吹雨淋,手里有银子,夫君爱他,婆婆疼他,他们还有挣钱的本事。


    陈老爹没法再拿不给饭吃来拿捏他,也不能用赶出家门来恐吓他,更无法再用把他嫁给某某某来迫使他做一些事。


    海阔天空了。


    陆杨告诉谢岩:“我怕的不是他这个人,是孝义。”


    孝义。


    谢岩垂眸,过了会儿,说:“没事。世间对孝义也没那么严格,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不让你跟他往来,他越不过我。”


    陆杨喜欢他这个傻乎乎的霸道样,跟他说:“你为我出头,事情就更难办了。读书人,哪能有不孝之名?”


    谢岩说:“会有办法的。”


    他嘱咐陆杨:“你不要管,我会让他自己躲得远远的。”


    他看陆杨要说话,还说:“你也不要管柳哥儿。黎峰是干什么吃的?”


    说得真有道理。


    陆杨信他一回。


    在陈老爹这里,不怕办砸事情。


    这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大不了吃几次银子的亏。给他家状元郎练练手算了。


    至于弟弟那边,陆杨还是小小操心了一回。等见到黎峰,多跟黎峰聊两句。


    上溪村近,他们路上没聊几句,到了地方。


    不用回家,直接往坟场去。


    上溪村是杂姓混居的村落,各家都没祖坟之说,只是坟场自然划分了几个区域,一个姓氏的埋一堆,勉强算个祖坟。


    谢岩的爹是秀才公,后来又培养谢岩读书,他是真的想改换门庭,之前买良田,也是想慢慢积攒祖田,从他那辈开始,慢慢从农家过渡到寒门。以后家中子弟可以靠佃租度日,用功读书,总有出头之日。


    这件事刚起头,人没了,现在棺木就在谢家这一片的坟堆堆里。


    陆杨左右看看,觉着这地方不太好,还是要置办些田产,慢慢盖个庄子起来,以后迁坟方便。


    他们带了铁锹来,谢岩去铲坟头草,陆杨跟婆婆一起清理坟前杂草,划出一块地,摆上香烛祭品,烧纸钱元宝。


    这附近已经有人挖出了地沟,谢岩铲了坟头草,又去地沟附近挖土,添到坟上,免得雨水冲刷,泥土流失,棺材见了光,地下人不得安眠。


    谢岩还带了一本《科举答题手册》过来,一并烧了,给他爹看看。


    孝期过了,他振作起来了,日子都好了。


    谢岩带陆杨一起磕头:“爹,你可以放心睡了,我们会照顾好娘的。”-


    黎寨。


    黎寨的清明节要拜山。


    陆柳清早起来,准备了瓜果祭品,拿了一坛子酒,跟黎峰一起,出了家门,加入很长的拜山队伍,朝着山里走。


    陆柳第一次拜山。他在家里已经听黎峰说过,拜山是拜逝去的亲人朋友,这些人的尸骨留在山上,与山长眠,他们不用到深山里去打扰,进山走不远,有他们搭起的合葬坟,一块很大的木碑之上,刻着一串串的名字。


    他们到碑前上香,瓜果不用管。有条件的,把酒留下。


    寨子里并非人人富裕,这些瓜果,到天色将黑的时辰,会有人来取。也算一种接济。


    陆柳还听说,有些人家拜山,是真的去山里找坟,拜山一次,要走好几天,真是跋山涉水,十分艰难。


    黎峰家不用这样,从山上下来,再往寨子外走,有一片坟包,他爹就埋在那里。


    陈桂枝带着顺哥儿收拾好了香烛纸钱,等他们到家,再把酒菜拿上,就能过去扫墓。


    清明有雨,小雨淅淅沥沥。


    山路又被浇湿,变得泥泞。


    走在路上,黎峰要紧紧牵着陆柳,怕他脚底打滑。


    黎峰在他爹的坟堆旁栽了两棵枣树,没养好,几年都没结过果子,叶子倒是年年绿,到了夏季,能有片树荫落下遮阳。


    他们到的时候,二田跟王冬梅也在。


    在祭拜亲爹这件事上,二田还是靠得住的。


    他也带了铁锹,先清理了坟前的杂草,划出了一片空地,再把坟头草铲了。


    等娘和大哥一家到了,他都开始往坟上添土了。


    到了地方,黎峰也拿铁锹去添土。


    人都到齐了,陈桂枝把香烛纸钱拿出来上祭。


    今年好事多,她一样样慢慢说,说之前,先给坟前浇半坛子酒,让他爹喝个爽快。


    地上湿,他们带了草垫来,这样跪着磕头不会弄脏裤子。


    陆柳带着顺哥儿跪在坟前,拿火折子引火,点燃蜡烛,再用蜡烛点香、点纸钱。


    王冬梅看了会儿,才凑过来,挨着顺哥儿跪下了。


    他们带来的祭品也是酒菜,两家差不多。


    等黎峰和二田忙活完,陆柳跟顺哥儿就能先起身,到旁边候着。


    坟前地方小,后面还有坟堆,没法一路往后跪。


    这一处还有些亲族,拜完亲爹,黎峰会顺带把亲族的坟堆一并收拾了,也烧些纸钱。


    各家都搭着拜一拜,几家凑凑,烧的纸钱也不少了。菜少,酒一口口的来,也能喝个饱。


    陆柳跟着他一起走,拜完亲爹,到处拜祖宗。


    王冬梅没走,他们都起来了,她还跪坟前。


    陈桂枝叨叨说着家中事务,她突地插嘴:“爹,我怀孕了,二田有后了!咱们黎家有后了!我跟二田知道错了,您就让娘饶了我们吧!”


    顺哥儿错愕看过去。


    陈桂枝往火堆里递纸钱元宝,也跟黎峰他爹说:“你要是还长着眼睛,就看看我这张老脸。我这辈子给你养了三个孩子。临老了,就想享福,你黎家的后,让你黎家的儿子自己养。”


    她依然是分家时的话,不改口。


    王冬梅都哭了,“娘,我们一时糊涂,你做什么这样心狠!那么些地,二田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顺哥儿又扭头看二田,二田站这里像个木桩子,也不吭声。


    “二哥,不是我偏心,大哥养家也很累的。”


    二田还是没应声。


    今天扫墓,酒菜好,人吵闹。


    黎峰带着陆柳,忙着拜祖宗,没听到。


    一圈拜完,他带陆柳回来,再给亲爹磕两个头,就能回家了。


    陆柳怀孕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他怀孕的月份太小了,比姚夫郎小两个多月,不好四处宣扬。


    家里热闹热闹,老郎中也知道规矩,月份小,不往外说。


    寨子里有人猜测,黎峰只说身子不大爽利。


    大家也没笑话,要等一阵子,看他家有没有喜讯,再来说这事要怎么笑。


    出了坟场,两边各回各家。


    二田喊了大哥,想要跟黎峰说说话。


    黎峰看他一眼,二田自己顶立门户,尝到了苦头,脸上不见往日的吊儿郎当,表情沉稳可靠了些。


    只是八亩地,远远不会让他苦成这样。他之前就是种地养家的,这些活都会干。黎峰还没去拿骡子,有牲口帮忙,累不到骨子里。


    他是被柴米油盐压垮的。


    以前只算钱进钱出,没算到细微之处。


    哪知过日子,这样经不起算。


    王冬梅也没管过家,就想手里多留些银子。


    照理来说,这样抠抠搜搜的省着,日子清苦一些,能攒下银子,就有盼头。


    可她受不住娘家的捧夸和怪声怪气的话,兜里几个铜板,自己舍不得花,怀了孩子,红糖鸡蛋都没吃两个,又往娘家送了不少东西。


    二田干完活回家,只有青菜、咸菜,下地都没劲。


    他不想过了。


    黎峰听他絮絮叨叨,越听越是皱眉。


    “你是不是个爷们?养家糊口哪有不难的?遇到事情就不想过了?你不喜欢她这样花钱,那你就把银子捏着。她是个人,听得懂话,你跟她讲道理,她能不知轻重?你俩都是要吃喝的,一次少买点,她拿走就没了,自然不会往外拿。你老丈人那边,你也该闹一场才好,好好的家,都要搅散了。”


    二田不知怎么闹。


    黎峰说:“你怎么跟娘闹的?”


    二田不吭声。


    黎峰又说:“没别的,她往家里送吃送银,你发现一次,就到她娘家去吃一次。把斧子带上,哪扇门锁着就砍哪扇门,你赖在那里吃,谁跟你动拳头,你就挥斧头。多来几次,她想回娘家,你老丈人都会赶她。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要什么脸面?”


    二田记住了,还问他:“大哥,冬梅真怀上了,也没法劳累太多。能不能也教她炒酱,挣点银子贴补家里?”


    黎峰不同意。


    “她手上不能沾吃喝。”


    二田愣了下,发现是他多问了。


    黎峰说:“让她做草编、竹编,或者晒皂豆、晒瓜瓤什么的。”


    琐碎些,也是银钱。


    今次聊天,兄弟俩难得和睦。


    二田还想说些什么,黎峰摆摆手:“你这日子我看着的,分家了还是亲兄弟,真有事,我不会不管。你也别让我寒了心。”


    二田再没别的话。


    这处分手,黎峰快步往前跑,追上已经走远的家人。


    他又去牵陆柳的手,陆柳望着他软软笑道:“娘说你这两天要去县里,我能不能也去?我想给我哥哥报喜。”


    山路颠簸,最好是不去。


    黎峰拿不定主意,又回头看陈桂枝,问:“娘,这事能行吗?”


    陈桂枝想陆柳再养一阵子:“月份小的时候,怀胎不稳当,这条路太远了,等过了三个月,再让大峰把你捎带去县里。”


    陆柳有些失望,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只好盼着日子过得快一些才好。


    黎峰跟他说:“我去县里,也给你哥哥报喜。”


    陆柳点头:“好,我下次再去。”


    黎峰这回去县里,主要是送笋子、还有鲜菌子。


    到了季节,鲜菌子很多。送不完的,就留家里晒菌子干。


    家里兔子也拿两只去卖了。


    这回出门,黎峰没急着赶路,带着家中装册好的吃鸡书,沿路到别的村子转悠。


    除了黎寨,县西还有三个村子,他每个村子就留半个时辰。卖笋子和菌子,再问人买不买吃鸡书。


    天黑了没旁的事,就是造小人。


    造小人的书,卖得好。


    村里消费力有限,匀下来,平均每个村出货十本。挺不错了。


    他手里有了银子,再到县里,给陆杨送货,说起收山菌的生意,也有底气了,能让陆杨联络商人了。


    他早上耽搁了时辰,到铺子里是中午。


    中午,谢岩回家吃饭。两人见面,又在吵嘴。


    谢岩得意:“我挣钱了。”


    黎峰呵呵:“我要当爹了。”


    谢岩睁大眼睛,强调道:“我挣了很多银子!”


    黎峰还是笑呵呵:“我夫郎怀上了孩子!”


    来回几次,陆杨听见了,惊喜问:“柳哥儿怀上了?”


    黎峰笑得像个二傻子:“对,现在月份太小了,他还想来亲自告诉你,我跟娘都说再等两个月,过阵子再来。”


    陆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中欣喜着急,当即道:“他来做什么?这么远的路,我过去就行了。我正好没去过山寨,这样,你回家跟他说,我这几天得了空闲,就过去看他!”


    把文房四宝、新算盘、大账本都带上。


    再去布庄挑些好料子的碎布,给孩子做百家衣、百家被。


    陆杨跟黎峰说:“你把他照顾好了,我要是看见他不好,就把他接来县里住!”


    黎峰不气不恼,很是自信:“你是接不走了。”


    陆柳好得很。


    陆杨也不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眯成一道缝的眼睛里,看见谢岩蹲在角落里像一朵忧郁的蘑菇,又凑过去对着谢岩的耳朵讲了句流.氓话:“你是不是想考状元了?”


    谢岩说:“没有,不是很想考,你去山里了,我怎么办?”


    陆杨眨眨眼,笑容愈发轻快。


    真好呀,他家状元郎没因孩子的事失望。


    “我把你带上!”


    谢岩展颜笑了,回头看黎峰:“好酒好菜招呼着,我看看你家过的什么日子。”


    这话很能激起男人的胜负欲,从他们铺子离开,黎峰赶紧去市集上转转,买些好菜回家备着。坐等客来。


    第85章 我夫郎爱我!(捉) 互相在孕痣上点了……


    有贵客来访, 晚间家里定菜式,一家商量着,定下了一桌山珍野味。


    野菜两样, 香椿炒蛋、山蕨炒肉。


    山珍两样, 腌笃鲜、杂菌汤。


    野味两样,蛇羹、白砍兔。


    再是硬菜一锅,黄豆炖猪蹄。


    好菜凑八样,陆柳现在闻不得鱼腥味,羊膻味也受不了, 最后上一盘凉菜,也是豆腐菜, 小葱拌豆腐。


    黎峰买了猪蹄、鸡蛋,割了几斤鲜肉。家里没豆子, 他也买了些黄豆回来。他们就住山脚下,想着再挖些野葱,做野葱猪肉馅的饺子。


    这一桌席面足够漂亮,荤素都有, 既有寨子里的特色,又不全是硬菜式的显摆。


    口味都还成,不是重油重盐的菜式, 怀孕的、养病的都能吃。


    到陆杨和谢岩来访这天,黎峰还去新村接人。


    陆柳一早上就起来,跟着娘和弟弟一起忙活。


    陈桂枝不让他见凉水, 他就帮着切菜。洗菜的事让顺哥儿干。


    摆席面, 菜色杂,灶屋味重,备好菜, 他也没法在灶屋里久待,就先到小铺子里看店。


    没有客人,他就坐不住,要到院子外,沿着山路张望。


    他们家的生意起来了,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多。


    陈桂枝早几天就跟来唠嗑的人说好了,这天家里摆酒,没法子留人唠闲嗑,今天院子里还算清净。


    早上一阵的生意过后,就只有零散几个卖山货的人。


    寨子里藏不住事,他们家要来客人的消息一下传出好远,问一问,知道是陆柳县里的哥哥和哥夫要来,都翘首以盼,看看是什么样的富贵人家。


    有人眼酸,也想看看这位哥哥会带来什么重礼,值不值当黎家摆那样一桌席面。


    黎峰人到了新村,三苗看他一个人等着,就端了一碗花生米过来,跟他吃着聊着。


    “你弟媳一早上就到处放酸话,都到我家小禾面前挤兑人了,还没老实。”他提醒黎峰。


    黎峰不管她。


    又不是他媳妇。


    “说来说去,就那么些话,她娘家哥哥过来的时候,我娘也是好酒好菜的招待,招来一群白眼狼。随便吧。”黎峰说。


    三苗看他心里有数,就说三两肚子里的狗崽。


    “有好几家来下定,想要养,我说你已经定了一只,我家肯定要留一只的。你上次说你哥要,是准话不?”


    黎峰听见“你哥”就嘴角抽抽。


    他还没叫过陆杨哥。


    他说:“等会儿我问问。”


    一窝狗崽一般在二到八只,三两的肚子挺大,应该有四五只。


    他们两家各留一只,可以匀给陆杨一只,余下一只就看谁家要了。


    聊着天,谢岩赶着马车进村了。


    谢岩之前来过,熟门熟路。


    他跟黎峰较劲呢,昨天就把马洗刷过,马又干净又精神。


    板车两家互换过,是黎峰用过的旧板车,他也给洗刷了一回。


    黎寨太远,一路颠簸,尘土飞扬的,他在拐弯之前,停在山道上,拿他早准备好的湿布,又把马的头脸都擦了擦。


    黎峰馋马,马收拾妥当,谢岩坐着都昂首挺胸。


    陆杨一路笑话了他不知多少回,真是奇怪:“你俩较什么劲?”


    谢岩说:“他先跟我较劲的。”


    陆杨问怎么较劲的,谢岩说:“他夸他夫郎很乖。”


    陆杨“嗯嗯”点头,“然后呢?”


    谢岩说:“他故意显摆,我不能输。”


    陆杨:“……”


    柳哥儿乖不是事实吗。不懂。


    下了官道,拐个弯儿,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新村。


    见了人,黎峰不吃花生米了,拍拍手,赶着骡子车迎过去。


    三苗去县里送过几次货,认得他们,跟他们打招呼:“来了啊,大峰都准备好了酒菜,一早就在这儿等你们!”


    谢岩夸赞:“真是懂事。”


    口头上占了便宜,把他高兴的,脸上喜滋滋的。


    陆杨可不能让他俩在外头吵起来,忙把话题转了,问黎峰:“在哪儿吃啊?新村还是山下?”


    他听陆柳说过,现在一家人住在山下,这就是随便问问。


    黎峰赶了骡子车过来,在前头带路。


    他视线果然又往马身上瞄,一副馋样。


    他也不问谢岩,反而问陆杨:“你有门路买到马吗?”


    陆杨点头:“有啊。”


    马是找乌平之借的,找乌平之问问怎么买就行了。


    而且县里有牲畜行,要是不挑品相,牲畜行也能买到老马。


    他跟黎峰说:“等着,等柳哥儿生了孩子,我给他送一匹小马。你们寨子里的小汉子肯定都没马,这孩子自小就能骑在马背上!把别家小孩都馋哭!”


    黎峰跟陆杨突然有了共同话题,跟他说:“我前阵子赢了一把鹿筋小弹弓,也说给孩子用。鹿难猎,寨子里没几个小孩子能有鹿筋小弹弓,他以后走出去,满寨的小孩都羡慕!”


    这个好,陆杨夸他有本事。


    他俩难得和谐,谢岩两只耳朵竖起来听,冷不丁问:“这孩子读书吗?”


    黎峰:“……”


    他是猎户脑袋,没读书的天分。不知他跟陆柳的孩子是不是读书的料。


    陆杨听了,也是点头。


    “骑马可以,玩弹弓也行,长大了,你再教他一身本事,让他会拉弓射箭。但书是要读的。挣了钱,就供个书生出来。”


    黎峰没反驳,认真点头了。


    他还盯着谢岩的脑袋多看了几眼。


    谢岩警惕:“做什么?”


    黎峰就是看看。


    但他的眼神分明也很馋。


    谢岩又不知道他是馋读书的好脑袋,被他看得怪恶心的。


    “行,我不提读书的事了。”


    陆杨扶额。


    他家状元郎真是嫩啊,好好赢了一局,却自己认了输。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往山寨里去。


    沿途经过一些院子、房屋,路上还有村民聊天、走路。


    很多人望着陆杨,露出惊讶表情,问黎峰:“你夫郎也出来接他哥哥了?”


    他们误把陆杨认成了陆柳,把谢岩当做县里的好哥哥。


    谢岩跟黎峰都不高兴了,两人叠着声解释,一个说“那不是我夫郎,那是我夫郎的哥哥”,一个说“这是我夫郎,我夫郎的弟弟都没出来”。


    车子还在往前走,这些话稀里糊涂的,没几个人听得明白。


    谢岩空出一只手,把陆杨的腰搂着了,这样问话的人才少了,但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之前去县里送货过的人,回来都说陆柳跟他县里的哥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回大家都见到了。


    姚夫郎还特地到外头看,他本就爱热闹,今天更是不客气,去找陆柳玩,硬是跟陆柳一起把人接到了。


    陆柳见了人,就喜气洋洋的招手:“哥哥!”


    他再喊“大峰”,因认可了谢岩,也喊了“哥夫”。


    车子停在院外,陆柳立马把陆杨的胳膊挽住了,跟姚夫郎介绍道:“这是我哥哥!”


    他把姚夫郎介绍给陆杨认识:“这是安哥哥,他常来找我玩,很照顾我。现在也怀孩子了!”


    姚夫郎望着他俩的脸,嘴里喃喃道:“我滴个乖乖……”


    真是像啊。


    他再看见谢岩的脸时,表情就短暂凝固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他之前在县里见过谢岩,谢岩还来过寨子里。他还把谢岩当做陆柳的一段情缘。


    陆杨发现他眼里的震动,跟他笑道:“我们俩是不是长得很像?以前我们亲爹都没认出来,非得我们开口说话,才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换亲以后,陆杨确实在亲爹眼皮子底下生活过几天。那时候他都没遮掩,两个爹有疑惑,还当他是出嫁前想明白了,没多怀疑。


    姚夫郎恍然大悟。


    哦,谢岩之前是认错夫郎了。


    他就是来看个热闹,寒暄两句就走了。


    走之前,眼睛不经意看见满车的物件,又一次震惊了。


    陆杨想着山路远,他们出来一次不容易,山里山珍野味多,许多吃喝都不缺,就给陆柳多拿了些糖带过来,他拿了五包,这就五斤了。怀胎十月,两个月喝一斤。


    再说碎布头。碎布头可以给小宝贝做百家衣、百家被。但他弟弟没衣裳穿。陈家的陪嫁是怎样的,他一清二楚。冬季熬过去,又一年新开始,他没拿绸缎软料子,就是普通的棉布,三个颜色各一匹。四季衣裳足够用了。棉花也带了一整袋子。


    小宝贝出生的时候,又是冬季了。山下冷,趁着没出生之前,做些小棉袄。把小被子做厚实一些。


    旁的则是一些耐放的糕点,他特地去茶楼买了三斤小麻花。在油锅里滚过的零嘴好吃。


    记挂着陆柳想吃炸豆腐,又舍不得用油。他这回也带了两斤炸豆腐和三斤炸肉丸带来。


    再是一些酸的、辣的吃食,怀了孩子,口味多变,都备一些。省得馋嘴的时候,来回跑县里,磨人。


    这都是吃的穿的。


    再是他让谢岩准备的文房四宝和算盘、账本,路上看见有人卖拨浪鼓,他给买了一个。虽然孩子还没出生,但陆柳可以拿着玩玩。


    这一车的礼,黎峰都觉得手臂沉沉,搬得吃力。


    谢岩搭把手,跟他一起搬,还很贴心,跟他说:“等我和杨哥儿有孩子了,你也要准备厚礼。那个什么鹿筋弹弓,我看着就挺好的。”


    黎峰应下了。


    陆柳望着这车礼,感动得泪眼汪汪,还很心疼:“哥哥,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要挣多久啊?”


    陆杨摇摇头:“还好,有钱就阔绰些,没钱就紧巴点。你吃好喝好就行,可别哭了,我跟姓黎的说好了,要是你过得不好,我就把你接去县里。”


    想去县里,就多多哭。不想去,就把眼泪憋着。


    陆柳擦擦眼泪,陆杨还要逗他:“哇,真是舍不得啊,你不想跟我一起吗?”


    陆柳又由着眼泪啪嗒啪嗒掉。


    陆杨给他擦擦眼角,顺手送他一块手帕。


    手帕是好料子,这个布擦眼泪软和,不会硬硬的咯着疼。


    陆杨还跟他说:“我打听过了,小孩子的尿布,可以用旧衣裳的布料做。多洗洗,洗干净些就好了。旧衣裳比新布软和,你到时就把陪嫁的那些旧衣裳都拆了做尿布,有空做几身新衣裳穿。”


    陆柳跟他说:“你要不拿两匹布回去退了?大峰也给我买了布料做衣裳。”


    陆杨不退:“他是他,我是我。你今天穿他买的布,明天穿我买的布。”


    到家里,要先见过长辈。


    卸货这阵,哥俩聊几句,陆杨就要去见见陈桂枝。


    没做成母子,陆杨不用在陈桂枝眼皮子底下过日子,可以和睦相处。


    他嘴上是真的甜:“婶子好,我一直想来看看您,去年您送我的皮毛背心我一直穿着呢,暖和又贴身,我到了开春,坐久了冷,穿到清明后,天气转暖,有了大晴天才脱下,今年放着,明年还穿!”


    他那一车货,看得陈桂枝的眼皮子都在跳。


    出手真是大方。一件皮毛背心又算什么?


    他们家在山上还有些皮料泡着,她跟陆杨说:“你要喜欢,我这儿空出手,再给你做两身。”


    厚礼上门,这些东西不用拒绝。


    陆杨为表亲近,也是私心,还笑嘻嘻说:“给我家状元郎做吧,他是读书人,久坐不动,身子暖了,才好拿笔。”


    陈桂枝听着“状元郎”的称呼,还笑了声。


    一早就准备着席面,人到了家里,难熟的食材早已下锅预处理过,这会儿两口锅都烧着火,把顺哥儿叫来一起炒菜。统共八个菜,堂屋里桌椅摆好,开了酒,菜也一样样端过来。饺子下锅,晚一步上桌。


    陆杨有做客的自觉,没上赶着去帮忙。他还不熟,上赶着过去,万一添乱就不好了。


    他是来看弟弟的,陆柳也能陪他坐着。


    先吃饭,再在屋里转转、去寨子里走走。


    菜式上齐,陆杨心中大赞,这席面漂亮。礼数周全,又不张扬。


    山珍野味是他们寨子的特色,这里荤素配着,怎样都合适。


    硬菜只一道,他们这样亲近的关系,正好合适。再多就不家常了。


    豆腐做凉菜,他感觉好绝。


    正好爱吃,平常都是炒着吃、下锅炖汤,难得当凉菜。


    黎峰知道他在养病,陆柳还怀着孩子,这哥俩都不能喝。顺哥儿还小,娘也不能陪酒。


    第一轮,各人都是一个碗底的酒,喝个意思。过后都是盛汤喝,要喝水,家里泡着茶。


    正经喝酒,就黎峰跟谢岩两个。


    家里喝水的杯子是竹筒,平常黎峰都是拿碗喝茶喝酒,待客嘛,还是跟个书生喝,他就拿了竹筒过来。


    一倒一大筒。


    陆杨跟谢岩说:“你不能喝多了,我们今天还要回县里,你得赶车。”


    这是给谢岩找个台阶下,免得他赌气,拿那点酒量跟黎峰硬拼。


    谢岩听得喜滋滋的,跟黎峰说:“我夫郎关心我,嘿嘿。”


    黎峰:“……”


    这就又开始了?


    陆柳恰好给陆杨盛了一碗蛇羹吃。


    他们家做蛇羹,把皮去掉了,看着不可怕。


    他以前没吃过,吃一回就喜欢上了,想来哥哥应该也没吃过,就给他盛一碗尝尝。


    陆杨吃着不错,还给他使眼色。


    陆柳立马忙起来,又满桌夹一圈菜,把他给忙的。


    陆杨差点憋不住笑。


    他弟弟也太老实了。


    席间聊天说话,陆杨问他这孩子怀多久、什么时候发现的,陆柳支支吾吾,表示这个话题不适合在饭桌上提。


    黎峰倒是抓紧问了个事:“你们俩还养狗吗?三两应该是五月里下狗崽,七月、八月里,养大一些,我再给你们送去。”


    陆杨还是想养,手里松快了,更是想养。


    他们家人少,不够热闹。有条狗,平常在眼前看着也舒服。


    再者,还是最初的理由。家中就谢岩一个男人,养条狗好看家护院。


    这事定下,就都是家常了。


    来一趟是喜事,别的以后再谈。


    问问在寨子里住着都做些什么,玩什么。


    陆杨挺好奇的:“会有人来爬山吗?读书人不都喜欢登高望远?”


    陈桂枝跟他说:“没人来爬山,读书人更不会来。到了季节,有些外村人会来捡菌子、挖笋子、捡野枣、核桃什么的。很多人不守规矩,我们会赶人。”


    他们靠山过日子,女人夫郎也都有把子力气,汉子们比别的村民彪悍,他们赶人,外来者不敢多留。


    山跟田地一样,是有归属的,这座山是他们的立身之本,告到衙门里,也是他们占理。


    陆柳则说平常做什么:“冬季的时候还比较闲,基本就坐家里猫冬,一些人围着烤火、说说话。我去年认得的人不多,常跟姚夫郎玩,他也带我出去唠嗑晒太阳。大家会做针线活、竹编,针线活里,有部分是做皮制品,做帽子手套还有皮袄什么的。”


    到了春天,可以做的事情就丰富了起来。


    好多人结伴去挖野菜,陆柳很爱挖野菜,也会拎着带盖子的小竹篓,边挖野菜边捉虫子,回来喂鸡。


    他的鸡崽养得好,一起捉回来的鸡苗,就他的鸡崽养得最大,毛色都柔和发亮。每只都很精神。


    他还没往深处走过,黎峰就带他到附近的竹林里挖过一次笋子,教他怎么找笋子,他觉得很有趣。


    “我们还找到了竹汁,就是竹子里的水,好甜好甜,特别好喝!滋味很清凉,和糖水是不一样的甜,下次你来山里住几天,我带你去找竹汁喝!”


    不进深山,也能看见很多有趣的东西。


    比如他到山林,看见有的树干上长了一串串的菌子,他当即就摘回来吃。


    但寨子里的人都不咋看得上,因为这个季节,会有更多鲜美的菌子等待采摘,那些放着,谁上山一趟走空了,为着填背篓,就一起摘了。


    平常在家里,和别的村落没大区别,就是吃吃喝喝做家务,空出手再做些针线活。有点手艺,就再干活贴补家用。


    他们家有好几样营生,平时就比别家忙一些。铺子要看着,山货要收,平常也得晒。再是后院的兔子、鸡崽,这些都要照料。


    “有些忙,但很充实,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陆柳说。


    一家人都在干活,有劲往一处使,忙一天有一天的收获,浑身都有劲儿。


    陆杨听着连连点头:“挺好,挺好,我还说山里太远,住这里会感觉闷。”


    陆柳不觉着闷,他本来也不爱出门,刚嫁来那阵子,要不是姚夫郎常来找他,他能一直待家里闷着。


    现在也开朗了许多,原是为着给小铺子宣传,他想出去跟人唠嗑,跟大家熟悉熟悉。跟人打交道多了,他发现没那么难,现在时不时的,也会出门遛弯儿去。


    他们说着话,也吃吃喝喝。


    陆杨没紧着只跟弟弟聊天,也搭着跟顺哥儿聊了几句。这小哥儿不像黎峰,也不像陈桂枝,瞧着有几分可爱。


    “模样真俊,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顺哥儿虚岁十七。


    家里舍得,他明年就能嫁人。


    陆杨笑呵呵问几句,看他脸皮薄,说起来别别扭扭,知道他还没说亲,就又转头跟陈桂枝聊天,问她:“婶子,你们有没有想过到县里开铺子啊?今年应该能攒够银子。县里做个营生,日子稳当一些。”


    要去县里开铺面,就暂时别给顺哥儿说亲。不然以后就是他跟陆柳这情况,兄弟分隔,同在一个县城,见一次都难。


    陈桂枝有考虑,但没想好开什么铺子。


    按照他们现在的收入来说,肯定是山货铺子方便。


    可山货都是送到陆杨那里去卖的,他们再开一家,陆杨的生意会受到影响,这样太不厚道了。


    陆杨却是笑:“婶子,我那儿卖包子的,县里多少人卖包子馒头?山货生意做大了,两间铺面而已,不影响。”


    那就是山货铺子。


    陆杨点点头,敬她一杯茶。


    陆柳这便开始想山货铺子的名字了,“叫什么好呢?”


    陆杨打趣他:“你应该先给你肚子里这个娃娃想名字。”


    陆柳已经想好小名了,他告诉陆杨:“小名叫壮壮,大名还要再想想。”


    村里人看重孩子,也会花钱请读书人取名。


    在座就有个读书人,谢岩还是秀才,让他取名方便又实惠,喊个哥夫,都不用给钱,取到满意为止。


    只是陆柳跟黎峰也开始认字读书了,他俩的第一个孩子,想自己努力一下,到时想不出好名字,再请谢岩帮忙取一个。


    陆杨早都手痒了,听见这个名字,就放下筷子,摸摸弟弟的肚子:“壮壮,壮壮,这个名字好,你得生个大胖小子!”


    陆柳被他说得好害羞,脸上又是笑容满面。


    他们这儿聊得痛快,谢岩跟黎峰那儿还在暗暗较劲。


    喝着小酒,吃着好菜,他俩竹筒碰竹筒,互相显摆手腕上的红绳。


    “这是我夫郎给我编的。”黎峰说。


    谢岩也有:“我夫郎也给我编了。”


    他还绝杀:“你这是后来凑对的,我夫郎给你夫郎编了一条,你落单了,可怜,你夫郎才学着编了一条。我这不一样,我夫郎一开始就编了一对。”


    黎峰垂眸看看,说:“我红绳上有铜钱,你那上头只有个疙瘩。”


    这个疙瘩把谢岩给美的:“还猎人呢,这点眼力都没有。这叫同心结,同心结你懂吗?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的意思。我夫郎把心给我了,他爱我。”


    黎峰不动声色放下袖子,拿万能词条来收场:“我夫郎给我生孩子,他爱我。”


    酒足饭饱,在家里转转。


    陆柳牵着哥哥,带他前屋后院走一走,看看家中大小,也看看后院养的兔子、鸡崽。


    他们家还有骡子,也有一条狗儿子。二黄喜欢拿尾巴晃陆柳的手,让陆柳跟它玩。


    今天跟它玩的是陆杨。


    陆杨以前就养过骡子、鸡,他摸摸二黄的脑袋,好柔软的毛发,好温暖的体温。


    二黄是乖狗狗,有陆柳在身边,没有打滚闹腾,更没龇牙咧嘴地汪汪叫,很是乖顺可爱。陆杨刚上手,就喜欢上了。


    陆柳跟他讲了猎犬之间的虐恋故事。


    “二黄喜欢花妞,但我跟大峰都喜欢三两,给三两拿了大骨头下聘,把它送过去入赘,住一窝里。上回它跟着大峰上山,花妞也在,它俩在一起处玩,花妞爹不让二黄靠近,说它是有媳妇的狗子,要守狗德,不能随便勾搭好人家的闺女。”


    陆杨:“……”


    没听太明白,但你的山寨生活真是丰富又有趣啊。


    他俩还出门转悠,往小菜园的方向走。


    陆杨知道离山近,真走一趟,发现真的太近了。


    他说:“这要是下来个什么大家伙,比如说野猪,你家那院子顶事吗?不得撞坏了?”


    陆柳哈哈笑起来:“肯定不顶事,要是野猪下来,能把院子撞成破烂!”


    他想到一些事,笑声更大:“要是碰到我,也能把我撞成破烂!”


    陆杨戳戳他脑门:“撞成破烂有什么可高兴的?”


    陆柳小声说:“我好柔弱。”


    “嗯?”陆杨没明白:“怎么呢?”


    陆柳说:“大峰也能把我撞成破烂。”


    陆杨也笑了,兄弟俩在山道上嘻嘻哈哈。还不敢笑太大声,会有回音。


    两人就蹲在菜园子附近,看着已经长出苗苗的青菜们,说着良田播种论。


    陆柳试过了,这是真的,他很认真地跟陆杨说:“哥哥,你要好好养身子,养好了身子,才好怀孩子。不过种子是哥夫的,你也让他好好养身子,地好种子好,才能长出壮苗苗。”


    陆杨真是开眼了,他还能被弟弟教育这种事,他听到心里了,但拿话臊他:“哇,我们柳哥儿好有经验,现在一定修炼成大厨了吧!”


    陆柳脸蛋红扑扑的,小小声说:“哥哥,我还没成大厨,说起来真是不快活。晚上都没事干了。”


    他太直白,反让陆杨的脸皮遭不住。


    陆杨跟他说:“柳哥儿,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行,在寨子里,不能轻易跟人聊这个。”


    外人嘴碎,当面笑嘻嘻,背后指定说什么难听话。


    陆柳知道的,他现在就跟姚夫郎说得多,在苗小禾和陈酒面前都没怎么提过这些。大家都是成亲的人,也看了画册,话题往上带,他只说图上的事,什么想啊、馋的,他不会说的。


    陆杨便夸他乖,怕他压着肚子,不让他蹲太久,拉他起来,回身往家里走。


    家里,谢岩看过了黎峰的打猎家伙,想跟他比射箭。


    他在县学时,学过骑射。几年没摸弓箭,手生了。到外头立个靶子,他只中了一箭。


    后来又说玩投壶。


    这个他倒是很会,他平时在家还好,写字很收敛,在私塾的时候,一堆废纸被他揉成团,往纸篓里丢。投壶数次,他掌握了手头重量,几乎百发百中。


    黎峰跟他较上劲了。


    陆柳看他俩玩得好,又把哥哥带到屋里坐,给他泡糖水喝,把他的宝贝胭脂拿出来,想给哥哥涂着玩。


    陆杨也不大会打扮,兄弟俩捧着胭脂,都怯怯的,最后只互相在孕痣上点了一下。


    陆杨还要回县里,天色见晚,就要告辞。


    县里会关城门,不能晚了时辰。


    陆柳好舍不得,抱着他不愿意松手。


    陆杨让他好好养着身子:“等林哥哥他们住到县里,我就能空出几天时间,到时我来这儿住两天,好好陪陪你。”


    陆柳应下了,问个日子,也没准头。


    他把饭桌上的事记下了,说:“我们今年就好好攒银子,来年也到县里开铺子,就跟你的铺子挨着,我们天天在一块儿。”


    陆杨给他留个念想,问他:“你那铺子叫什么名字?”


    陆柳取名有想法,哥哥的铺子叫“卖吃的”,他的铺子就叫“吃得饱”。


    陆杨听笑了,“行,一看就是兄弟铺子。”


    也不知黎家母子会不会答应。


    今日告辞,来日再聚。


    第86章 红红火火 把小夫郎吃了。


    黎家一桌酒, 让人议论好几天,等来县里的哥哥和哥夫,送来满满当当一车礼。


    又是糖又是布, 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连着好几天, 寨子里的人聊天还要说一说。说要看谁的娘家能撑腰,就得看看陆夫郎。


    陆柳这几天都喜滋滋的,他怀孕反应大,炒酱的事也慢慢干不来,就捡着家里能干的活来办, 手头没闲着。


    早上喂过鸡和兔子,再料理好二黄, 他看草料所剩不多,又去剁草料, 给骡子攒存粮。这处收拾完,也看着小铺子的生意,选了正对着大门的长桌,把新得的算盘、账本、笔墨纸砚都摆上。


    他们现在还舍不得用这些新东西, 只是摆出来就感觉这铺面瞧着很像样了。和县城里的小铺子一样一样的!


    收了文房四宝,陆柳学认字更加勤奋,有事没事就拿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桌酒过去没多久, 临近三月中旬,到了陆杨说的“野味日”。


    黎峰满寨子走走,收了一批野味送到县里去, 让这个野味日热闹起来。


    到了县里, 谢岩神秘兮兮的给他拿来一个认字本,也能叫做夫郎夸夸本。


    顺序如下:“我,我夫郎, 我夫郎乖,我夫郎很乖,我夫郎不乖,我夫郎能干……”


    谢岩让他自己夸,往后又写了一串。


    夸夸有重复字词,每一句字数也有区别,某一句记混了都没关系,往前对照着字词来,连蒙带猜的想一想,怎么都能想明白。


    “要是想不明白,说错了,那说明你也没很爱你夫郎。”谢岩是这样说的。


    黎峰:“……”


    不管记得吃力不吃力,他都记下来了。


    来一趟不容易,他想着学一些日常用字,这回又跟写信似的,跟谢岩说了很多他们打猎的顺口溜,让谢岩一并写下来。他会说顺口溜,到家就会照着念,一堆顺口溜排出来,识字量猛猛涨。


    谢岩又另外列了个单子,是常见野味的名字,后边标注了售价。


    黎峰跟陆柳都会认数字,看着售价,就能对上前面的野味名字,照着念念,多多用功,不久之后也会写了。


    这些东西拿回家,他跟陆柳在夜里都有事情干了。


    两人挑灯夜读,学不进去就互相念着听听,不一会儿就犯困。该说不说,读书真是养神,他俩一觉到天亮,精神极好。


    寨子大,他们家开始收山货以后,别家见山货能挣钱,有好些是自家拉去县里卖,也有几家挂牌子收山货。


    因他们家在山下,下了山,顺路就拐进他们家,占了个地理优势,寨子的人还是优先出货给他家。


    再是陆杨给的价格好,他没压价,他们收货就能给出好价。


    别家收山货,是要跟县里的铺面谈价,一般都是三到五文钱就给收了,再涨也是五、六文一斤。卖价都低,他们支摊子不久,算算账,都唉声叹气不干了。


    这样一来,陆柳那位县里的哥哥又人人念叨,说他追着给弟弟喂饭吃。有财力摆着,来卖山货的人更多了。


    山货里包括陆杨要的贵价山菌,大部分汇聚过来以后,黎峰看着时机不错,跟娘一起带着几样礼,拿上了糖和酒,去寨主家拜访,把收贵价山菌的事情说了。


    顺水推舟的事儿,寨主家敲锣放了话,使唤家里孩子赶车,一边敲锣一边喊,让大家伙捡了贵价的菌子,都送到黎峰家。


    原因不用说太详细,什么把控货源,才能卖出好价,不用跟这些人说太明白。说多了,他们还以为把货压自己手里,就能叫出价。


    只告诉他们,黎峰这儿有好价就行。


    这一圈宣传完,家中收山货的地盘就不够了。


    陈桂枝早说要请人一起弄,这下也不挑人,陈酒叫她姑姑,也在山脚住着,还参与炒酱了,炒酱是薄利,请他一起收菌子、晒菌子,就是开工钱。


    为着积极性,她根据斤数来定工钱。满三百斤一个价,满五百斤一个价。满千斤又是一个价。挣多拿多。


    因炒酱是几家合伙,县里有稳定的囤货后,各家每天炒两锅就够,再多一样收山货的活,忙得来。


    陈桂枝还找陆柳探了下口风,陆柳没意见。


    他最初主动找陈酒示好,也是想着两家的关系在,陈酒肯和他好好来往,叫他来做事没问题。


    陈酒会认菌子,但家里没有大秤,这回干活,就相当于是借了院子,他白天到陆柳这儿忙活,院子里堆不下的货,就用车拉到他跟王猛家晒着,等要送货,就两家一起拿货。


    为着他这事,王猛都收拾了一间空屋出来,又新搭了个雨棚。


    过了三月,夏季就不远了,天气多变,雨水说来就来,有个雨棚,收货方便。


    黎峰过去看了,有样学样的,在自家院子里也搭了个雨棚。


    他搭雨棚,是在小铺子门侧,支起木桩,搭上顶,再铺草席,把这一处的空地罩起来。


    陆柳笑呵呵望着,手里忙着做针线活。


    陈酒坐小板凳上,挑拣着山菌,说:“他们就是没事找事。”


    陆柳听惯他挑刺的话,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应答:“挣钱的事,怎么叫没事呢?”


    陈酒是这样想的,他就是个帮工,黎峰搭雨棚是为着自家生意,王猛在家搭个草棚做什么?还收拾屋子出来,别人看见他都要笑他,说他真把这差事当自家的了。


    陆柳不知道王猛是怎么想的,总之夸人心里有夫郎就对了。


    他跟陈酒说:“大猛肯定是心里有你啊,你炒酱,他就给你到处收坛子。你收菌子,他就给你收拾屋子搭雨棚,说出来都是对你好,谁会笑话你?”


    陈酒哼了一声,端着圆簸箕,过去找他姑姑,不搭理陆柳了。


    陆柳还以为哪句话又说错了,把人惹生气了。


    这也没关系,他们经常这样。维系住现在的交情,两人不会骂起来、吵起来就行了。他反正是不会追过去哄的。


    眼看雨棚搭完了,他放下手里活计,进屋给黎峰倒了一大碗热茶,让他喝了解渴,也歇息歇息。


    陆柳现在不缺衣裳穿,正在做鞋子。上回他看黎峰下山,脚肿成那样,都没个合脚的鞋子穿,心里就疼着。当天没法子,给他编了一双大草鞋将就着。这阵子得空,眼看着要换季,他被家里人催着,先做了两身新衣裳换着穿,手里得空,就又抓紧做鞋子。


    黎峰忙过这头,他就把人拉到小凳子上坐,让他试试鞋子大小。


    陆柳纳好鞋底,缝好鞋面,两头只首尾缝线,虚虚连着,要让黎峰上脚试试,看看大小高矮。


    这双鞋是照着肿脚丫的大小制的,长度肯定够,关键是鞋面的高度。黎峰脚背高,鞋面低了挤脚。陆柳把鞋面做得大,比比高低,可以收收边,不然后脚跟空,脚背也空,这鞋子不跟脚,穿着难受。


    做一双大鞋子备用,再又做一双新布鞋穿。


    黎峰最近常去县里送货,除了山菌野味,各家菜园子的青菜长好,他也收了要送过去。


    去县里么,就穿体面点。免得见了哥夫,黎峰被人比下去,心里不痛快。


    去年到今年年初,谢岩都穿得灰扑扑的,他们几次见面,都没觉着有什么。


    如今谢岩去上学了,里外被料理得好,穿的衣裳颜色亮堂,用料也好。


    他们山里人,不跟人比衣料,至少要干干净净,太旧太破的衣服鞋袜,就留着在家干活穿。


    两双鞋子一块试过,陆柳拿炭笔划线,做个标记,就能继续缝制了。


    黎峰暂时没别的事,另搬个小凳子过来,挨着他坐,跟他说说话。


    “你感觉好吗?院子里杂味多,闻着难受不?”


    他就怕陆柳闻见腥气想吐,野味都是出去收货,没让人送过来。


    但人来人往的,猎户下山也是经过他们家,总有味道传来。


    陆柳还好,他这阵子吃得好,睡得好,心里也没特别惦记的事儿,吃喝上不大顺利,总会呕着想吐,慢慢换着菜式,他每顿都能吃个八分饱,并不难受。


    院子里的味道是有些杂,他每日待着,闻习惯了还好。


    陆柳还想印书卖,寨子里好些人来问了,他家纸没了,没法卖。


    “大峰,你下次去县里,要买些纸墨回家。顶针要买一个,顺道买些白线回来,我看我们那几本画册,都是用白线缝的。”


    他缝书是用麻线,灰扑扑的,不好看。


    黎峰应下,再问他:“馋不馋猪蹄?想不想吃肘子?”


    陆杨送来的吃喝多,一般的吃食都不缺,这种硬菜难得吃一回,黎峰每每问起,陆柳都馋得流口水。


    黎峰又跟他说猪头肉好吃,猪耳朵也好吃,陆柳小幅度点头,馋又不敢表现得特别馋,还心疼银子:“不是才吃过吗?过阵子再吃吧。”


    黎峰擦擦他的嘴巴,陆柳也擦擦嘴巴,根本没有流出口水!


    他哼哼道:“你真是坏。”


    黎峰再问他:“吃不吃?”


    陆柳就点头:“想吃。”


    黎峰又问他想吃什么,非要陆柳自己说出来。


    陆柳也坏,跟他说:“想吃鸡。”


    黎峰笑不出来了,戳戳他脸蛋,起身干活去。


    地里的菜长出来了,先把韭菜割了。


    割完自家的,他赶着骡子出去吆喝一声,谁家要卖韭菜,也抓紧割了,拿稻草捆起来。


    一年四季,也就冬季的青菜能叫价。别的季节都便宜。


    寨子里有人收,大家就搭着卖一卖,挣个零头。自己是不会去县里卖,那点零碎,不够一顿饭钱的。


    一把韭菜一斤出头,按照一斤算,每把两文钱。


    各家绑好,只能多,不能少。少了砸招牌。


    他在寨子里收货,就按照一文五的价格收。十斤挣五文钱。


    这处没多少挣头,积少成多,才显得多。


    他收菜,陆杨给他算的是工钱,就跟陆松收菜一样,每天跑两趟是一个价,全天耗着,又是一个价。没法分账,他就靠着这点薄利攒钱的。


    黎峰也不介意,这点事,就当帮忙了。


    三苗最近上山都是一天天的去,三两的肚子大了,他没法去深山,就缠着大强,要跟他一起去山里捅野蜂窝。


    大强的猎区里蜂窝多,野蜂不会莫名其妙去攻击别的小动物,他猎区里的好货不少。只要把野蜂多驱赶一些,挣大钱的日子就近在眼前。


    大强也不跟他谈价了,两个人一起去捅,跟猎野猪那回一样,按照出力多少来分账。


    他这头还要给丁老板送柴火,跟黎峰约好了日子,到时一起去县里。


    他俩上山了,姚夫郎跟苗小禾就得了闲,过来找陆柳玩。


    人到家里,先把陆柳的哥哥好好夸一遍,把陆柳听得眉开眼笑。


    陆柳手上的活干得快,他自小憋家里,别的事不好说,手上功夫好。给黎峰做一双大鞋备用,再做一双新鞋穿,他就要给哥哥做鞋子了。


    两人互换的时候,衣裳鞋袜都换过。他比着旧鞋的大小来,又开始纳鞋底了。


    姚夫郎离得近,时不时就要来他这儿转转,看他还在做鞋子,真是惊讶:“你要多少鞋子穿?”


    陆柳笑眯眯说:“我之前是给大峰做的,手上这双是给我哥哥做的。”


    姚夫郎点点头,不惊讶了。


    “你是该给你哥哥做双好鞋子穿,他真是给你长脸撑腰了,现在走出去,酸话都没几个人能说出口了。”


    互相之间差距不大的时候,酸话就能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喷。差距太大了,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以前还说县里小哥儿又怎样,嫁来山里,就是山鸡,当不了金凤凰。


    现在瞧瞧呢,人家县里有人,日子就是红火。


    陆柳“嗯嗯”点头:“先做一双让大峰捎带去县里,再做一双,下回带过去。”


    这回他得的布料也多,手上有活,家务也得料理,来不及做夏季衣裳了。他打算做夹袄。


    他有一匹花布,枣红色的底,上面有许多小碎花。裹身上看过样子,上身很俏。


    夹袄到了秋季就能穿了。他听黎峰说,哥哥在县里穿了一件长衫,看着还不错。陆柳想把这袄子做长一点。


    也到膝盖以下,小腿肚以上,长长压着袍服,挡风防寒又漂亮。


    他自己做衣裳,则是短款,平常干活方便。


    姚夫郎爱俏,听他说样式,非要他比着看看。


    苗小禾去县里见过,跟他比划着来。


    姚夫郎好像也见过,一时摸不准是哪种样子,就催着陆柳快快做:“做好了我看看,要是好看,我也做一身穿穿。”


    到了秋季,他肚子里的娃儿就出生了。


    随是小哥儿还是小汉子,这是他跟大强的第一个孩子,家里重视着,给他这个功臣扯几尺布做衣裳是应该的。


    姚夫郎跟苗小禾都拿了绣箩过来,两人都在做针线活。


    姚夫郎是在给他未出生的崽崽做小衣裳,百家衣已经缝制完成,就等着做些小衣裳穿。


    苗小禾是做鞋子,男人的脚费鞋,薄布鞋不耐穿,跑一阵就顶出一个洞,三苗还爱往山上跑,每日脚程多,更是费鞋。


    陆柳以前家里穷,鞋子样式没见过多少,看苗小禾做的鞋子有花样,就凑过来学。


    苗小禾见状笑了:“你给你哥哥做鞋,不要学我这个,我教你一个样子,你做平口的鞋面,在脚背这处做个搭扣,能系一条带子,鞋面和带子上绣绣花,或者用花布,这样穿出去也俏。”


    陆柳想不出来,苗小禾交给他画了样子,几块布头凑一凑,将就着能看明白。


    正好陆柳只是纳鞋底,还没开始做鞋面,就想试一试,给哥哥做一双好看的鞋子穿。


    陈酒看他们几个叽叽咕咕聊得高兴,再看自己面前只有一堆挑拣不完的山菌,眉头都皱起来了,很有怨气。


    陈桂枝跟他说:“你也过去聊聊天。”


    反正都在一个院子里坐着,手上有活干就行。


    陈酒不去。


    陈桂枝又问他:“你们还在闹别扭?”


    她是说陈酒跟陆柳不合的事。


    陈酒把手里的菌子扔到了簸箕里,垂头丧气的,没什么精神。


    他跟陈桂枝说:“姑姑,我以前在家都挺好的,家里人宠着我,吃喝从来没短缺,别家小哥儿都在苦哈哈干活的时候,我能去县里转悠着玩。你们家日子好起来以后,我家也常有山珍野味吃,嘴里荤腥没断。出嫁之前,我首饰都有好几样,金的不敢想,几样银饰加起来也有个二两重。后来你帮着介绍,王猛来说亲,给的聘礼也高,十里八乡独一份。嫁过来不说顶顶好吧,日子没比出嫁前差,吃喝都有,穿的戴的没少。”


    自小别人都羡慕他,他顺风顺水的,骄傲得很。


    等陈家搬回村里,同是陈家湾出来的小哥儿,他样样不如陆杨。


    他在家吃得好,陆杨吃饱喝足不说,还能请外面的人吃得好。


    他有新衣有首饰,但陈老爹是生意人,陆杨也是新衣裳穿着,首饰定然也有。


    再是聘礼,他出嫁时,王猛给了十二两银子。村里下聘,能有十两银子都是极其少见的,但黎峰给陆杨下聘是二十两。


    各处都被比下去了,他突然发现,他就是村里的山鸡土鸡,县里随便回来一个人,都比他强。


    他性格不讨喜,在寨子里没什么好人缘。从黎峰定亲之前,就听这些闲话,是个人就拿他跟陆杨比较。


    比着比着,两人终于是一个寨子里的夫郎了。


    明明是亲戚,陆杨却跟姚夫郎玩,都没去见他。


    好不容易见面了,那个笑都让他觉得刺眼。


    这阵子相处下来,他也不开心。这姓陆的没心眼,处处让着,他很多话都不出来,心口憋闷着。


    等人家县里的哥哥来一趟,他全无斗志了。


    陈桂枝听他一番话,把他心思摸清楚了,稍稍一想,跟他说:“你为什么要跟他比?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你这样顺风顺水的,娘家和婆家都好,男人有本事,也待你好。你把自家的小日子守着,以后也能奔出一份好身家。县里人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陈酒点头:“我爹也是这样说的。”


    他就是难受。


    陈桂枝拍拍他手:“歇会儿吧,过去找他们玩玩。你表嫂没什么坏心思,嘴里说着这这那那,你细细听,就知道他没炫耀的意思,就感觉开心而已。”


    陈酒依然没去。


    到下午,陈桂枝让他绑韭菜,也把陆柳叫过来帮忙,把他俩凑一堆。


    陆柳就放下针线活,过来绑韭菜。


    他手上有准头,不要拿秤,大致抓一把,误差无几。两人摆着秤砣,一把把的过称,然后在簸箕上摆好。


    顺哥儿就拿稻草绑。


    陈酒弄得慢,陆柳间隙里等着,也会拿稻草绑韭菜,秤上空了,就继续压秤。


    陆柳看他神态烦躁,记得他上次烦躁,是因为王猛上山了,见状就问他:“大猛不在家吗?你惦记他?”


    陈酒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为什么这样问?”


    陆柳如实说了。


    陈酒惊讶:“你居然会看脸色?”


    陆柳:“……”


    他不会看脸色,那不是瞎子吗。


    他也好惊讶:“你把我当傻子?”


    陈酒:“……”


    也不用当,明摆着的。


    陆柳不想当傻子,垂眸想想,暗戳戳怼了他一句:“看不出我聪明,你才是傻子。”


    陈酒没回话,拿过秤上的一把韭菜,不耽误事了,让陆柳称重,他跟顺哥儿一起绑韭菜。


    顺哥儿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转悠,发现一丝丝不对劲。


    等这处忙完,也没引燃火线。


    今天的陈酒是个哑炮。


    陆柳也疑惑,带着疑惑,收拾东西,夜里吃过饭,洗漱完了,夫夫俩上炕,陆柳还跟黎峰说:“真是怪。”


    黎峰觉着他们这堆小夫郎是怪怪的,一天天不知哪里有那么多话说,叽叽咕咕的。


    他明天要去县里送货,等大强回来,再去一回。


    陆柳的鞋子还没做完呢,闻言把陈酒的怪异抛之脑后,还想夜里赶赶工。


    黎峰把他的绣箩拿到一边放着,让他歇歇眼睛:“天天缝补,你眼睛不累?”


    陆柳就揉揉眼睛:“有点累。”


    但他现在没别的事做,就手上干点针线活方便。


    黎峰把他抱过来,摸摸他肚子,又俯身听听他肚子里的动静。


    现在没有动静,听了也是白听。


    黎峰明天还要走一趟陆家屯,给两个爹报喜。


    陆柳就笑起来:“他们肯定高兴,你就别让他们来看我了,农忙了,家里有地有猪又养了鸡崽,出门一趟,家里兼顾不过来。”


    等他坐稳胎,就回家一趟。也去县里看看哥哥。


    黎峰知道的。


    孩子月份小,两口子不吃鸡。


    黎峰实在馋,就把小夫郎吃了。


    他手大,随便摸摸,就把人剥光了。


    他心急,随便舔舔,就让陆柳身上都是他的口水。


    陆柳羞得很,还以为这阵子都会清汤寡水的过日子,突然给他来一下,他怪不习惯的。


    黎峰问他喜不喜欢,他说喜欢。还怂怂的,想要尝试一下。


    他跃跃欲试,又苦于经验浅薄,办事生疏,亲半天,就跟小鸡啄米似的,还在上半身转悠。


    黎峰真是好耐性,目光一直追着他,看他慢慢来。


    今天进度不佳,没能舔到下面,改日再来。


    次日清晨,黎峰叫上了王猛,跟他搭着去县里送菜。


    王猛是勤快人,闲来无事就上山,这这那那的收获攒起来,又能给县里送一箩筐的野味。这次全是蛇。他在外头罩着麻袋,免得过路吓着人。


    王猛还说黎峰:“你就该跟我一起去,这些蛇攒起来,蛇胆拿去药铺里卖掉,让你哥支个摊子卖蛇羹,多挣钱的买卖啊,我就是不住县里,不然我捉蛇,让酒哥儿去卖。日子早红火了。”


    黎峰心动,想着日常上山,当天就能出来,就点头:“行,改天我俩一起。”


    王猛哈哈笑起来:“你承认他是你哥了?”


    黎峰:“……”


    还让这傻大个绕进去了。


    第87章 陆猛谢猛 很有干劲。


    做蛇羹是个好主意, 但陆杨忙不过来。


    天暖了,馅料不能一次炒太多,每天都要在灶屋忙一阵。


    再是包子馒头的存放时间不如冬季久, 连带着店里的肉蛋都要抓紧消耗。


    他这儿当天没吃完的肉, 也会拿到前面的铺子里卖掉。


    活蛇到店,先让他们送去药铺取蛇胆,再拿回来卖蛇肉。


    蛇肉滋补,谢岩留了两条蛇,让黎峰帮忙剥皮, 留着做龙凤汤。用蛇和鸡做主食材。


    既是滋补食材,陆杨又做主再拿两条, 给乌老爷子送去。


    再是他想给张大人献殷勤,再预留两条备用。


    如此一来, 留着卖的蛇就只剩下三条。


    王猛看着都摸鼻子。


    这真是不像做生意的。


    活蛇的价位在六十文到上百文之间不等,看蛇种来定。


    王猛没去深山,捉的草蛇较多,多是无毒蛇种, 价格便宜,这回拿来九条蛇,把陆杨的抽成除掉, 能挣五钱银子。


    陆杨付货款的时候,又一次感叹:“勤快猎户有饭吃。”


    王猛憨厚笑笑:“靠山吃饭,只能多跑跑山林了。”


    这都是熟人了, 陆杨也不客气, 使唤他跟黎峰帮忙,把韭菜、香椿、笋子上货。


    菜走量很快,一般不会放后院, 都会成筐摆在门口。客人来买菜,从铺子里拿。一筐筐清理完,再把门口的卖掉。


    这回过来,贵价山菌拿了好些,鲜菌子和菌子干都有,方便陆杨找商人看货谈价。种类多,每一样的斤两少,是个样品。


    黎峰过几天还要再来一趟,提前跟陆杨说:“大强跟三苗去捅野蜂窝了,你这儿要是有客人要,也能预定上。”


    陆杨很好奇:“他们怎么捅的?我几次见他们,都没见他们身上有野蜂蛰的肿包。”


    黎峰给他比划了一下,“全身都裹严实了,容易露出皮肤的位置都要裹上兽皮,头脸都蒙上皮帽子,连着到衣服里面,上衣穿好,就能压着下摆。头上还要再戴个竹编的隔栏,上头用细线编了网,也就能钻进来小飞虫,有点影响视线。外头还要再罩个竹编罩子,就跟灯罩子一样,把脑袋罩起来,这个是护着细线网用的,免得网破了,野蜂蛰眼睛。”


    麻烦了一些,但有效。


    只要不碰上大兽,一般的虫蛇都能防住,可以专心捅野蜂窝。


    野蜂记仇,捅了窝,会追着人咬。大强一个人去的时候,也不敢多捅,有时候捅一半就要跑,怕把野蜂带下山。


    这回跟三苗一起去,怎么都能捅一个蜂窝回家。


    陆杨听笑了,“怪麻烦的。”


    他想把野蜂窝切了卖。


    整个的拿出去,买家少。


    切成小份,散客耗一耗,就能卖光了。


    一个两个蜂窝不多,有大主顾再说。没有就散卖。


    他再留黎峰跟王猛在家吃饭,问问弟弟的情况,得知王猛的夫郎陈酒到家里做帮工了,现在帮忙收菌子,不由侧目。


    没记错的话,这个叫陈酒的哥儿,可不好说话。


    陆杨当即转向,跟王猛唠嗑、套话。


    他俩聊着,谢岩就招呼黎峰。


    他不大高兴:“我就中午得空回来吃个饭,你俩过来,我夫郎就要招呼你们,太不会看时辰了。”


    黎峰说:“来者是客,你这话也太不中听了。”


    谢岩知道不中听,这不是跟自家人说话吗。


    说起来,他有正事找黎峰说的。


    “陈家你知道吗?陈老爹跟他家老大找上我们了,看样子没认出来杨哥儿,也可能是不敢认。他们想来攀亲,我自是不让。这阵子要备考,县学那边挂了牌子,公布了考期,我四月中旬要去府城。杨哥儿不让我分心,等回来再说。你这里也要想法子收拾收拾他们,我夫郎还要养身子,可别让他操心了。”


    黎峰都差点把陈老爹给忘了。


    年节里,陈老爹搬来了县里,他出了一两多银子,再帮忙搬家数日,后来他避着那头,没往那条街去,陈家人也没去寨子里。


    他问:“怎么?他们做什么了?”


    谢岩听他问话,还愣了下:“你不是很通人情吗?他们急着攀亲,能做什么,磨一磨就要银子了。我这里硬着,他不敢来要。那不得找柳哥儿要啊?他可怀着孩子呢。”


    陈家找上陆柳,陆杨就要急眼了。让黎峰去办。


    黎峰点点头:“行。”


    陈家不找来,他就不会去自找麻烦。


    陈家要是上门,他就把人带山上去溜一圈,保管不敢来第二回。


    两头离得远,陆柳怀孩子这年混过去再说。


    谢岩听着有些羡慕:“我这儿怎么没有一座山呢。”


    黎峰把教二田的东西拿来教他:“陈老爹不是想找你攀亲吗,你去吃霸王餐啊。”


    谢岩敬他一杯茶:“细说。”


    黎峰这杯茶喝得舒坦,跟他细细说来:“你去他家白吃白喝,走的时候再拿一些。他想找你攀亲,肯定要好吃好喝招呼着。陆杨就别带过去了,你要是有厉害的同窗,可以带上,一起去吃吃喝喝。他要是来你铺子里拿货,你照样收钱。再谈亲戚,他说跟你是亲戚,所以你吃他的,是应该的。你又不认他这个亲戚,凭什么让他白拿?”


    陈家要跟谢家攀亲,关系可远了。是陆家兄弟俩认先亲了,才有的姻亲亲戚。


    陈老爹没讨着好处,又没法子压着谢家使唤索取,自然会躲着。以后谢岩上门说是亲戚,陈家恨不能敲锣打鼓的撇清。


    谢岩听完,在心中细细琢磨一番,自饮一杯茶,心中叹了口气。


    他之前想的对付陈家,还是有些呆板,是复刻村中事务解决之法,把陈家的名声搞臭,让他们在市井里说话没人信。这样一来,陈家再来攀亲、说软话,或者卖惨,更甚者,拿孝义说事,世人都不会信。


    不信,自然就造成不了伤害。


    喝完茶,他转而想到,这两个法子并不冲突。


    先用黎峰的法子快刀斩乱麻,然后他再釜底抽薪,文火慢炖,以解后顾之忧。


    谢岩眉头舒展了,指尖敲桌,使唤黎峰:“你敬我一杯茶。”


    黎峰:?


    “你说什么?”


    谢岩重复了一遍:“你敬我一杯茶。”


    黎峰:“……”


    好小子,过河拆桥。


    谢岩说:“以亲戚来说,我是你哥夫,你敬我是应该的。以师长来说,我教你认字读书,是你恩师,你更该敬我。”


    黎峰好恨好悔。


    他为什么不去老童生家里拜师。


    谢岩跟他说:“你还是找我学认字比较方便,你想学什么字,我都你给写出来,我不会念叨你的猎户脑袋,又不卖弄文采,跟你咬文嚼字惹人烦。你敬我一杯茶,我再教你几个字。”


    黎峰不敬。


    他把茶壶拿过来,连倒两大碗,自己喝爽了。


    谢岩:“……”


    算了,省了口粮。


    黎峰转头,端着碗凑到王猛身边坐,跟陆杨搭话:“你怎么教他的?他现在话很多。”


    还挺气人。


    陆杨勾唇笑道:“厉害吧?他前阵子写策问,就是一个科举文章,一问一答的,我感觉有趣,就抓着他提问,让他答话,练口才。你看着怎样?”


    黎峰服了。


    “这不是瞎折腾吗?他考试也这样说话?”


    陆杨得意得很:“看来是不错,被气到了吧,哈哈哈哈!”


    王猛听了,眼珠一转,心里也有想法:“这是怎么个一问一答,能练口才?”


    陆杨跟黎峰立即听懂了,他是想练陈酒的口才。


    陆杨非常有兴趣教他!


    教会了王猛,让王猛回家多惹陈酒生气,肚子里有火,两口子被窝里撒,出门在外,还是和气点。尤其对他弟弟,要和和气气笑眯眯!


    陆杨给王猛出了几道模拟题。


    问题一:“如果有人说你是村里的山鸡,不如县里的凤凰,你要怎么答?”


    问题二:“如果有人挑拨你与亲人关系,说你是舔着人过日子,要怎么应付?”


    问题三:“要是有人说你样样不如人,事事办不成,你要怎么答?”


    王猛筷子都掉地上了。


    他不想问。问了这些问题,他家的锅都得被砸了。


    陆杨抓着他:“一个优秀的猎人,要勇于面对生活的艰难!你想让你夫郎人人讨厌吗?你想你夫郎走到外头处处受气吗?你想家里冰火熬着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甜起来吗?要是不想,这些问题必须解决!”


    王猛:“……”


    这阵仗真吓人。


    他问陆杨:“那答案是什么?”


    陆杨说:“过日子,哪有标准答案?他说了,你听着。你觉着合适,他就这样去应付别人。你觉着不合适,你就跟他慢慢磨。你俩白天都有事,也就夜里聊一聊,这不都是情趣吗?”


    王猛捡起来的筷子又掉了。


    这话有些露骨,他还没跟别家夫郎说过这话题。


    他还扭头看谢岩。谢岩吃饱喝足,捧脸望着夫郎,眼睛都闪着莫名其妙的亮光。


    王猛:“……”


    县里人真是猛啊。


    这两口子应该改名,叫陆猛谢猛。


    午饭吃完,黎峰不留了,他还要去一趟陆家屯。


    把他俩送走,谢岩也到了要上学的时辰。


    这个小黏人精,一刻钟要留出一个时辰的缠.绵,半是撒娇半是推拉,把陆杨带到房里,亲亲又抱抱。


    陆杨想笑:“刚吃完饭,都没漱口,你亲个什么劲儿?”


    谢岩想他了。


    “这两天黎峰还要来送菜,那我中午就不回来了,我晚上回家行不行?我中午会把功课做完的。”


    陆杨拿手指戳戳他的心窝窝:“哦,晚上回家?晚上回家能考状元还是能喝鸡汤?”


    谢岩在这方面,脸皮还是薄,红着耳根,话能说。


    他说:“看你想读书,还是想补身子。”


    哇。


    陆杨惊呆啦。


    陆杨说:“这样子,你读你的书,我补我的身子,这要怎么弄?”


    谢岩稍作思考,说:“那就有辱斯文吧。”


    陆杨笑坏了!


    他跟谢岩说:“行,明天我暖好被窝等你。回不回的,你都让人给我带个话。”


    谢岩喜滋滋应下了。


    陆杨再把他送走,就能到前面看店,心里还荡漾着。


    他家状元郎真是越来越迷人了,都会勾.引他了。也不知他回到私塾,能不能看得进去正经书。


    下午卖菜,陆林出门吆喝,附近几条街都喊了两嗓子。


    过一个时辰,张铁也出门吆喝,附近几条街,再喊两嗓子。


    蛇肉卖得快,主要也就剩三条。


    韭菜走量多,两文钱一把,很多人都是两把三把的买。


    一把就是一盘菜,条件好,加个鸡蛋。


    条件差的,单是韭菜也能吃。


    香椿卖得不错,可惜量不多。


    这阵子陆松也抽空送菜过来了,张铁跟陆林在上溪村也有收菜,早上捎带过来。


    陆杨说过,鸡蛋他也收。各家攒出来鸡蛋,都在箩筐里,一层层的叠稻草,宁可一次少带些,也要让鸡蛋完好。这阵子铺子里也搭着卖鸡蛋。


    他卖笋子联络上的饭馆酒楼已经可以固定供货,有了新鲜菜,人家瞧见,也来拉一些走。


    固定供货,会比在菜农手里散买稳定。


    但菜农常年给饭馆酒楼供货,这一处的生意,陆杨没有硬抢,一般不会主动上门招揽。


    菜的利润实在薄,菜农不易。能到他这里来拉货,就说明酒楼饭馆的菜不够用了,买就买了。直接上门,就抢了生意,断人财路,这事做不得。


    几个来买菜的伙计还问过,说是打趣,实际也是说陆杨不会办事,没有眼色。


    陆杨也不藏话,如此这般直说了,有家大酒楼的掌柜的说他厚道,给他送了一门生意过来。


    过阵子有人家过寿,问他做不做寿包卖。


    寿包跟馒头差不多大,有模具,馒头上有“寿”字,一买就是六笼起步,算下来有一百二十个。


    这是好生意,陆杨接了。


    说起来,他最近还学到了一样东西。


    以前他在街上住着,大家都是市井小民,日常往来,都是糖酒肉,就看着贵、花钱了。


    最近他找乌平之聊过几次,才发现小富之家的拜访,买馒头居多。


    馒头可以当做主食,又相对耐放,主家吃不完,分给家仆也是可以的。还能转手送出去做人情。


    这年头,吃饭是头等大事。能吃饱的有几个?送粮米,少了不够看。但馒头,买个一笼,就有好大一包。这是大家最常见的选择。


    好事成双,好礼也是成双。


    一包糖不好看,两包糖太贵。


    一斤肉不好看,两斤肉也是少,多买了全是银子。


    送馒头,多有多的送法,少有少的送法。


    比方说,像他们跟交好的人家之间往来,平常都是拿大托盘装馒头,两盘就是二十个。这才四十文钱,足够应付了。


    如果只是传话、下帖子这种小事,十个馒头也行。在托盘上,放两个瓷盘,一盘五个馒头,也够数。


    碰到大喜的好日子,比方说过寿,寿包都是一抬两抬的走。


    一抬最少六笼,通常也是买六笼。关系再好点,八笼、十笼也有。


    这些寿包分下来,在场客人都能沾沾老寿星的喜气。


    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有钱的,还爱去道观、去寺庙,原样抬过去,就是给佛祖菩萨的香火。过后,随是道士吃了还是和尚吃了,抑或是其他香客吃了、拿出去接济了,都不算浪费。


    各处散喜,这是好事一件。


    当然,除了馒头,还有很多别的选择。这是拜访用的礼,过年过节,各家关系不同,还有其他考量。


    陆杨发现馒头的生意大有可为,不过这生意还需要门路。乌平之说这阵子忙,等科试结束,也就是下半年的事,他要各处走动一番,把家中人情维系好,到时来照顾生意,也给他宣传宣传。


    现在嘛,先做酒楼掌柜介绍的寿包生意。


    掌柜的定下六笼寿包,明早来拿货。


    下午卖菜忙碌了一阵,陆林跟张铁有空就去揉面醒面,等他俩下工了,陆杨数数面团数量,看着差不多。今早先收摊,跟娘一起早睡。


    次日早起,先把寿包用模具压出来蒸好。蒸好以后,放到另一口锅上热着,再蒸店里生意用到包子馒头。


    小包子开卖以后,大肉包子就不太好卖,就一些手头阔绰的客人,想大口吃肉吃个爽快,会时不时买两个吃吃,平常走量,还是小肉包子多。


    陆杨照例,先包一笼大肉包子出来,余下都包小的。


    先蒸着,然后继续包,再包一笼大肉包子,余下继续包小的。


    一天约莫就两笼的数量,不会超出很多。


    铺面开门不久,陆林两口子来上工。


    今天是挣钱的好日子。


    陆林带了银子,买下谢岩在村里的宅子。


    先给一半的钱,余下一半,年底再结。


    没一会儿,酒楼伙计过来拿寿包,当时就把货款结了,又拖了两大筐韭菜走,能有个一百斤。说是做鸡蛋韭菜馅的饺子用。酒楼也卖饺子,每天走量挺多。


    都做韭菜鸡蛋馅的饺子了,不买点鸡蛋吗?


    陆杨听见话头,追着问了一句:“新鲜的鸡蛋要吗?刚从村里送来的。”


    伙计一听就笑了:“我之前还说你不会做生意,这不是挺会做的?”


    陆杨带他去看鸡蛋,能拿出来卖的鸡蛋,都是大蛋。


    鸡蛋是论个卖,小鸡蛋客人觉着亏。压价多了,不如留着自家吃。


    伙计拿了一篮子走,有五十个。


    早上,丁老板又来买包子吃。


    他现在买小包子多,他儿子一次能吃七八个小包子,买了包子,再绕过街,去买一碗豆汁,就能去学堂上学了。


    丁老板还可惜:“你这儿怎么不卖豆汁?”


    陆杨会做豆汁,这要跟陈家抢生意,算了。他不拿陈老爹的手艺挣钱,不够掰扯的。


    陆杨眼珠一转,问他:“杂菌汤喝吗?”


    他去黎寨做客时,桌上就有一道杂菌汤。


    黎家大气,足足用了八样菌子,鲜香味美,不是肉食,胜似肉食。


    他当时问过了,菌子搭配有讲究,用什么菌子都行,但增香的、增鲜的,都要有。常见的杂菌汤是三种菌子煮的。


    这个不麻烦,早上收拾几样菌子,把炉子烧起来,放进去炖着就行。甚至能晚上料理好,早上拿出来卖。


    丁老板去饭馆吃过杂菌汤,砸吧砸吧嘴,记起来那个鲜味儿,点头说行:“你哪天做出来,我就买。”


    真是位善良的老哥哥。


    陆杨要免费送他两碗喝,把丁老板哄得乐呵呵的。


    今早忙的时辰久,陆杨精神不济,没有硬撑,午饭轮班完,他就回屋歇觉。


    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醒来外头天光还亮着。他穿好衣服鞋袜,重新束好头发,简单漱口擦脸,到铺子前面坐着。


    下午的生意是一阵阵的,他手里能拿着绣箩缝补。


    他在给自己做衣裳。


    他家状元郎越来越不听话了,都会跟他较劲对着干了。


    他想先把谢岩的衣裳做好,谢岩闷声不响的,把他衣裳都捞走,打包带去了私塾。


    他再不做衣裳穿,换洗的都没了!


    说起来也是会疼人,陆杨嘴里骂着,脸上笑着。


    陆林得了空,去后院打来一盆水,把铺子里擦擦。


    鸡毛掸子能除尘,日常扫扫就够。隔三差五还是要擦擦,这样各处亮堂一些。


    他擦着桌子、坛子,跟陆杨说:“我待会儿把空蒸笼洗洗,晾在后院里,今天就不继续蒸包子了,应该够卖。”


    陆杨只说好,把话题又绕到谢岩身上:“林哥哥,你会做龙凤汤吗?今晚谢岩会回家,我把汤炖了算了。”


    陆林无奈笑道:“你都不会,我哪可能会?”


    村里哪有什么龙啊凤的。


    陆杨只好作罢,等着谢岩回家自己弄。


    他家状元郎对修炼厨艺一事很执着,仅限于食补汤羹。炒菜么,一般般。


    他笃定谢岩会回家,等来回信是天色将黑的时辰。


    谢岩让乌平之的小书童来报信的。


    陆杨搭着问话:“乌少爷今晚回家吗?”


    小书童摇头:“我家少爷要读书,不回家。”


    陆杨就让他等等,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炒了一小盆韭菜鸡蛋,包了四十个饺子,不下锅,让书童带去私塾。


    看乌平之想吃蒸的还是想吃煮的,让私塾的小厨房生火做了。


    再拿上五个大肉包子,并两个花卷凑数。


    要是乌平之大方,请别人吃了,夜里还能垫吧垫吧。


    给小书童拿了两个大包子、三个小包子,算他跑腿的辛苦费。小书童喜滋滋接了,跟他说了句小话:“谢少爷在私塾可威风了,很多人都来找他请教,县学那几个没本事的上门找茬,连谢少爷的人都没见着,就被人骂跑了!他在私塾里人缘可好了,您放心吧!”


    哎呀哎呀。


    陆杨听得眉开眼笑。


    要不是时辰晚了,蒸笼里没什么存货了,他还要给这书童多拿几个包子吃!


    这头送走小书童,陆林差不多到下工的时辰。


    陆杨留他一步,带他进屋,拿了些碎布料给他。


    “料子不多,做鞋子肯定是够的。你看是拿回家,还是放我这儿,等你俩搬来县里再拿走?”


    陆林想了想,还是带回去。


    “刚分家,我拿些东西回去,他们看着好受一些。”


    陆杨都随他。


    陆林两口子下工,前门再开一会儿,陆杨就到街上转悠。


    他下午补觉了,精神还不错,瞥见谢岩从街角拐进来,他脸蛋都红了,喜气洋洋的。


    谢岩看他来迎,笑得傻气,到面前了,明知故问:“你跑出来做什么?”


    他问了,陆杨就不说。


    “我在铺子门前转转,不行啊?”


    谢岩皱皱鼻子,知道他没说实话,又问他:“你是不是出来等我的?”


    陆杨才不承认呢:“我昨天怎么说的?”


    谢岩记得,陆杨是说暖好被窝等。


    他略有失望。


    等关了铺子,谢岩回屋放书包,看见炕上被窝乱着,他愣了下,鬼使神差伸手摸了一把。


    陆杨睡过午觉,被子里还有微弱余温。


    谢岩又笑了起来。


    他俩有阵子没考状元喝鸡汤,今晚干什么都急吼吼的。


    晚上吃一顿韭菜鸡蛋饺子,谢岩赶忙把龙凤汤料理了,回房上炕天都黑透了。


    陆杨一如既往,比他先脱衣裳。


    “抓紧吧你,再不进考场,你的鸡汤都凉了。”


    这一通胡乱拼凑的话,聪明如谢岩都没能领会其中含义,总之,熄灯上炕辱斯文就对了。


    他还想温柔一些,陆杨跟他说大实话:“你本来也没什么力气,可不能软绵绵了。不然我白馋这么久了。”


    他竟然说馋……


    谢岩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很有干劲。


    第88章 大峰大峰 好香好香


    猪肘子就得大口啃着吃才香, 但陆柳还没有大口啃过。


    这是一道硬菜,在席面上才有得吃,满桌人都在抢, 哪能大口吃个饱?


    黎峰从县里买了只大肘子, 有三斤多重。


    当天晚上就料理了,先在炉火上烤烤去毛,再泡一会儿清洗,然后冷水下锅煮出浮沫,再就下锅炖上。


    这道菜是陈桂枝做, 陆柳跟在旁边学,眼巴巴的, 馋得很。


    新鲜的大肘子,用的农家常做的手法, 葱姜垫底,加了些陈皮,用酱油调色增香,又加糖来调味, 最后加酒。用料都很贵。


    下锅以后,加开水闷炖。肘子很大一个,要把它炖得软烂, 需要一两个时辰。


    他们通常是晚上弄好,在炉子上炖,当时递两根柴火炖煮, 睡前再递一根柴火慢慢炖。还没到清早, 也不用等到半夜,肉香就争相从锅盖缝隙里钻出,顺着口鼻, 闯入腹中,勾人馋虫。


    陆柳半梦半醒之间,闻着香,嘴巴张合着,把黎峰的胸给咬了两口。


    他喜欢趴在黎峰身上睡,现在说是不好压着肚子,夫夫俩就侧身,面对面抱着睡。陆柳个子小,不论怎样睡,都被黎峰完全拥在怀里。


    他趴着也好,侧身也罢,总能咬到黎峰的胸。


    当然,他以前没有咬过。


    只这一次,都把黎峰惊醒了。


    黎峰下意识挥手挠挠,还以为屋里进虫子了。


    手指挠几回,碰到的只有他家小夫郎的软软脸蛋。再沿着湿凉痒意去摸,就碰到了陆柳的舌头。


    黎峰突地笑了。


    吃鸡的时候有这本事就好了。


    陆柳啃得正香,说起来也不能叫香。


    他好不容易上嘴了,但是怎么都尝不出滋味儿,正着急呢,他的舌头被人捏住了。


    他“呜呜”叫唤两声,很是委屈。


    本也没睡熟,叫着叫着就睁眼了。


    然后发现是黎峰这个坏蛋捏着他舌头玩。


    舌头不灵,说话就模糊。


    陆柳问:“你做什么?”


    黎峰说:“捉馋虫。”


    陆柳缩缩脑袋。


    他做梦啃肘子的事,应该不会被黎峰发现才对。


    但黎峰问他:“你做梦啃了几个肘子?”


    陆柳支支吾吾不愿意承认。


    黎峰说:“你老实交代,我就带你去吃肘子。”


    陆柳舔舔嘴,老实说:“啃了七八个,每一个都没滋味,把我急坏了。这么贵这么好的大肘子,要是没炖入味儿,真是让人心疼。”


    黎峰放了他的舌头,捏捏他鼻子,“你闻闻,香不香,猜猜入味儿没有?”


    陆柳吸吸鼻子,用力闻了好几下,香得他两条腿都在被窝里蹬了几下。


    他抱着黎峰撒娇:“大峰大峰,好香好香,想吃,能不能吃?现在熟了没有?”


    他不想表现得特别馋,又说:“大峰,其实我本来不馋的,是宝宝馋了,是我们家壮壮想吃肘子了。”


    黎峰伸手摸他肚子,笑问道:“我们家壮壮知道他想吃肘子吗?”


    陆柳“嗯嗯”点头,“知道的,就是他想吃。他还在我肚子里呢,我只好辛苦一点,帮他吃了。”


    黎峰乐得不行,拍拍他的肩背,起身下炕,点了烛火,到堂屋里掀盖子看看。


    方桌上有筷子,他拿来戳肘子。肘子已经炖软乎了,还不够烂。可以割一块肉下来解解馋。


    他回灶屋,拿了只小碗,把柜子里的米饭也盛了一勺,压出弧形,铺在碗底。


    米饭凉了,他把热肘子切一块放上面,再淋一勺汤汁,就能把米饭泡热乎了。


    这一碗端进屋,他家小夫郎就泡进了蜜罐子,从里至外冒着甜气,笑眯眯的,眼底有光。


    黎峰把炕桌拿过来,给他摆上。


    陆柳趴桌前等着,看只有一碗,还问他:“大峰,你不吃吗?”


    黎峰看他吃就饱了:“壮壮又不在我肚子里,我没法帮他吃。”


    陆柳脸红了,哼哼唧唧的,两只筷子戳着肘子,分出一块好肉,他夹着蘸蘸酱汁,把第一口给壮壮爹吃。


    “壮壮让你吃。”


    黎峰问他:“小柳让不让我吃?”


    小柳也让他吃。


    陆柳晚上吃得饱饱的,现在纯属嘴馋,肚子并不饿。两人分着吃一碗肘子。


    他爱吃肥肘子,因还没炖烂,肥肘子不是他想的那个味儿,就吃了些瘦肉。酱汁是好吃的,他把米饭也吃了两口。余下就是黎峰料理了。


    偷吃结束,夫夫俩漱漱口,假装无事发生,一觉到天明。


    清晨,顺哥儿起得特别早,过来看肘子。


    锅盖一掀开,就发现肘子少了一块。


    顺哥儿:“!!!”


    “娘!大哥!肘子被人偷了!”


    陆柳迷迷糊糊听见这声音,羞窘交加,人往被窝里缩,今早都不想出门了!


    黎峰回话坦荡荡,隔着房门,跟顺哥儿说:“我吃的,我半夜饿了!”


    顺哥儿舔舔嘴,嘀咕他:“我半夜也饿了啊,你自己吃,不叫我。”


    黎峰说:“我连你大嫂都没叫,叫你做什么?”


    顺哥儿震惊了:“你连大嫂都不叫?”


    陆柳被逗笑了,躲在被窝里笑不停。


    黎峰把他捉出来:“起不起?可以吃肘子了,给你切肥肘子吃。”


    陆柳要起!


    一早上就吃肘子,很是油腻。


    但他们吃得香香。


    早上陆柳煮了米饭,他还煎出了锅巴,一家四口拿盘子吃,盘底垫一块米锅巴,上面铺两勺米饭。


    香香的白米饭被他平铺着,等黎峰切好肘子放在米饭上。每一盘都是大块的肘子,没细分。各自再根据口味,往上淋入酱汁。


    坐到桌边,拿筷子拨拨肘子,肘子就骨肉分离。热腾腾的香气升腾而起,肥的瘦的肉软弹摊开在米饭之上,酱汁被挤到边缘,顺着米饭流到盘子里。


    再搅拌搅拌,香香的米饭都混入了肘子肉,瘦肉一条条的,肥肉一块块的,酱汁一团团泡着饭,每一口都是满足。


    最后再吃蘸酱的米锅巴,锅巴在最底下,上面零星几点酱汁,入味不深,香脆口感不减,垫肚子又解腻。


    三斤多的肘子,四口人分下来,还有得剩。


    中午他们又吃了一顿,这回是当配菜,热一热,一人夹两筷子就料理了。


    陆柳吃香了,也吃爽快了。


    他连着两顿吃得肚圆,小凳子都坐不住,肚子里撑得慌。


    正好黎峰买了两刀纸回家,他就到小铺子里,站在柜台后裁纸,干点杂活消消食。


    姚夫郎来找他玩,在院子里没见着他,扭头一看,陆柳在柜台后面站着,手边又是算盘账本,又是笔墨纸砚,手里还盘着许多纸张,顿时笑了。


    “呀,我说这是谁,这么俊俏,原来是我们家小掌柜的呀!”


    陆柳听得直笑:“安哥哥,你快来!我会写你的名字了!”


    姚安眼睛一亮,果真快快走过去。


    他不去柜台里边,跟陆柳隔着桌子说话,这桌子不足半米,是条窄桌,两人离得不远。


    陆柳拿毛笔的姿势还是很生疏,落笔写的字很大,一张纸只能写十来个字,远远没到写小字的水平。


    他拿一张新裁的小纸写了“姚安”和“姚夫郎”五个字。


    “姚”是之前特地要求的,是学姓氏的时候一起学的。


    “安”字是黎峰新学的,根据打猎的顺口溜学来的。陆柳听见里面有“安”字,就让黎峰指给他看,他先学了这个字。


    陆柳指给他看:“这是姚安,是你的名字,这是姚夫郎,是大家常叫的称呼。”


    他想了想,又再写了个“安哥哥”。把姚夫郎美得不行。


    “真好,我之前找老童生问过,他给我写个名字,要十文钱呢!我说十文钱都够去县里找个书生写一封信了,他让我去。我后来到了县里,也舍不得花这个钱。嗯嗯,真好,我回家就练练!”


    姚夫郎把纸拿手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在桌前看,绕着弯子看,走几步回来,墨迹晾干了,他小心叠好,放到怀里,问陆柳:“我看你今天气色挺好的,没吐了?”


    陆柳小声跟他叽叽咕咕:“我今天吃了三顿肘子!”


    姚夫郎好震惊:“三顿?”


    什么大富人家,能一天吃三顿肘子?


    陆柳跟他比划:“我半夜馋嘴,先吃了一回,早午又吃两回。我跟大峰说,是我们家壮壮馋了,他让我吃的。嘿嘿。”


    姚夫郎的孕肚比他大,闻言摸摸肚子,眼珠一转,说:“看来我得早点给娃儿取个小名,这样好使唤大强。”


    陆柳裁纸,手上不停,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小名:“我帮你一起想。”


    姚夫郎想要聪明一点的小名:“你看大强傻愣愣的,没出息。”


    陆柳说:“那叫聪聪?”


    姚夫郎念叨念叨,不要:“太简单了,而且以后肯定会被叫葱花、大葱,要是挨骂,就是野葱。这太难听了。”


    他这是第一个孩子,叫大葱的可能性很高。


    陆柳也没学几个字,心里念着聪明,就想到狐狸聪明,狐狸又不能做名字。


    他又想到许多人都说男孩子小时候淘气,长大了就聪明,便如此跟姚夫郎说:“叫淘淘?”


    姚夫郎念叨着,也不大喜欢。


    陆柳双手撑桌上想了想,现在要说聪明,大多是夸读书人的。


    他听哥哥说起过科举的名次,什么状元、会元、解元,还有小三元、大0.0三元,这么多元,叫元元肯定聪明!


    他细细与姚夫郎说来,姚夫郎听得笑眯眯。


    “元元,元元,嗯嗯,不错,就叫元元了!”


    取好名字,他俩各自念叨一阵,又开始裁纸。


    姚夫郎今天没带绣箩来,他连着一阵做绣活,眼睛累得慌。他帮陆柳裁纸。


    也问起卖书的生意:“寨子里你们都没走完吧?”


    陆柳点头:“是,有好几个来问的,之前没纸了,我裁一些出来,待会儿就先印出来,然后缝几本,等大峰回家,就让他抽空去送货。”


    一本二钱银子呢,值得跑一趟。


    姚夫郎又问:“你那么多样式的画,只卖这十页的?”


    陆柳摇头:“我们现在银子不多,这个雕版可贵了。”


    具体多少钱,他没讲。不然姚夫郎算算利钱,可能心里不痛快。


    姚夫郎有点可惜:“我还想买一本回家放着,但我喜欢的图画分散在好几本书里,难办得很。”


    陆柳听着,就问他喜欢哪些:“我们攒攒银子,会再买一些雕版,都是散买,我找几幅图先印出来也可以。”


    反正都要印的。


    姚夫郎就跟他说小话,这这那那的,讲一堆。


    陆柳掰着手指数一数,跟他说:“你这都要多少张了?”


    姚夫郎也记不清:“没事,慢慢来吧。反正我怀着孩子,也做不了什么事。”


    也是。


    陆柳便不记图画,又与他闲聊。


    黎峰今天上午在家干了些杂活,挑水之后,又把菜地收拾了下。


    午饭后,跟王猛一块儿上山,说是去捉草蛇。


    过了三月半,来铺子里聊天的人越来越少,新村那边农忙,两个村落的人都有些亲戚关系,会搭着帮帮忙。


    说起农忙,陆家屯那边也在农忙了。


    黎峰过去报喜以后,两个爹还想把手里的活放一放,黎峰好好劝说一番,也在家里干了些杂活,过后才回家,还与他说起了猪崽的情况。


    陆柳想着想着,心里有个想法。


    养牲口需要经验,一代代的经验传下来,所以大家都会养牛养驴养骡子,鸡鸭也是,黎寨这里,养狗的经验也很是丰富。


    养兔子的经验一回回的,都没积累起来。死一窝就拿去卖了,下回有母兔,再来重新养一回。这样很慢,可不可以把一些有经验的人聚起来,大家一起养兔子呢?


    养殖的时候,遇见什么问题,大家一起想法子?


    这事难办,但他记得姚夫郎也是养过兔子的人,他俩可以合伙试试。


    姚夫郎是寨子里长大的人,姚也是大姓,以后有问题,出去问也方便。


    如今怀着孩子,他俩干不了太多重活,料理几窝兔子没问题。


    他把想法说出来,问道:“安哥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俩搭伙养兔子?你家是不是也有母兔?”


    姚夫郎怀着孩子,大强有了紧迫感,上山愈发频繁,要抓紧挣钱。


    家里添丁,开支就大了。连夫郎孩子都养不起,他都臊得慌。


    他有猎区,大家伙不好逮,兔窝可以掏掏。


    姚夫郎有兔子,没养多好。


    以前都料理不了几窝兔子,一只兔子也没几斤肉,虽然说多养一窝出来,就能多一窝的钱,但养殖要时间,长达数月,一不小心就养死了,换不了几个钱。


    说来也怪,他们也养别的牲口,养狗养鸡养骡子,兔子就是容易死。嗯,也不是兔子容易死,大多都是下崽前后死的。


    他们是把兔子当卖钱的猎物,不会像对待猎犬一样精细料理,肯在这里上心,兔子繁育问题能解决一半。


    姚夫郎说:“闲着也是闲着,我试试吧。”


    搭伙就是经验交流的意思,谁家兔子有了情况,互相说说经验,没法子就再出去请教别人。养还是各家养各家的。


    陆柳裁好纸,要去印书了,姚夫郎不跟过去,到院子里坐会儿。


    顺哥儿帮着捡菌子,看他出来,给他倒茶喝。


    姚夫郎看见他就要逗两句,顺哥儿都有些怕他了。


    姚夫郎还跟陈桂枝搭话聊天:“婶子,我也帮着收菌子行不行?”


    陈酒一听,立马插话:“不行!”


    姚夫郎翻白眼:“你都是帮工,你说什么不行。”


    陈酒说:“我是帮工,你不是帮工,我就不同意。”


    姚夫郎乐了:“你是帮工,我要是来卖菌子,那我就是客人。你给我等着,待会儿有你求我的时候。”


    陈酒:“……”


    是帮工,不是老板,也没法不做这个生意。


    他看向陈桂枝,陈桂枝看看姚夫郎,说:“你看我这儿,其实不太忙了。”


    挑拣菌子麻烦了些,有空就干,没空就放着,余下就是晾晒、装袋。


    等雨季来临,晒场收起来麻烦,她还会让人把菌子带回去自家晒好再来卖。


    雨季的菌子更多,两家的院子不够晒。


    姚夫郎就是问问,他现在也没法过来,以后肚子越来越大,干一会儿就走,像什么样?


    他先问问,等孩子落地,到时再问问。


    过会儿,陆柳印好书,拿着绣箩出来缝书。


    这几本缝完卖出去,他就抓紧做鞋子。


    就明后天的事,黎峰还要去一趟县里,可以把鞋子给哥哥带去。


    姚夫郎手上闲着,帮他缝书。


    陆柳没跟他客气,还教他怎么弄。


    缝书比缝鞋子快,两个人一起,日落之前完工。


    日头斜了,姚夫郎就不在他这儿待了,回家做饭去。


    陆柳给他抓了半碗炸豆腐,也就六块,让他带回家吃着解解馋。


    油炸的豆腐,姚夫郎第一次吃,端着碗闻闻,都感觉好香。


    “真的是,闻见肉香油香,才感觉挣钱有劲,空说个银子什么的,虚得慌。”


    陆柳嘿嘿笑两声:“是这样,我再攒钱,还想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姚夫郎道谢走了。


    给他送了,就要给陈酒也送。


    一样的六块炸豆腐,因关系近一些,陆柳还加了两颗肉丸子。


    陈酒拿了碗,看他好几眼,陆柳也没多的话跟他说,笑眯眯送过来,擦擦手就要去灶屋做饭。


    陆柳今天状态好,没怎么吐,吃喝有劲,就去做做饭。不然一直让娘跟顺哥儿忙活里里外外的家事,他心里不得劲。


    晚上做了韭菜炒蛋,新割的韭菜,有特别的鲜香,很嫩,很好吃。


    鸡蛋他多打了一个,炒散以后,黄绿相间,上桌特别鲜艳。灰扑扑的家里都光亮了。


    再做一盘茄子。陆柳最怕做茄子了,新摘的茄子也很嫩,可是他手上总舍不得下油。之前还想省事,做了蒸茄子,想着蒸过以后,再下锅炒均调料,可以省去炒熟的时间,茄子就能少吸油。炒出来的东西,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对他来说,茄子是很大的挑战。这个菜搞来搞去,出锅有点糊了。


    茄子肉软烂,再糊锅……


    陆柳:“……”


    他当时就吐了。


    为着弥补,他再弄了油炸豆腐丝炒青菜,里面还切了肉丸片,这个好吃。大家都爱!


    开饭之前,陆柳依着习惯,去院门外等黎峰回家。


    他先等来了陈酒,陈酒给他送了一碗肘子。


    肘子是整块的肉,切得齐整,没动过筷子,碗里还有很多汁水,单是看着,就让人直流口水。


    今天已经吃了三顿肘子的陆柳,不争气的又馋了。


    他心里惊讶,但把这个当回礼,笑眯眯收下了。


    “谢谢你,这个闻着好香,我今天把茄子炒砸了,正好添个菜!”


    陈酒没走,站这儿等王猛下山。


    王猛跟黎峰一起上山的。


    他不走,陆柳不好把碗端回屋,两人守着一碗香喷喷的猪蹄,等着馋了,陆柳嘀咕了一句臭男人。


    陈酒不厚道,看男人下山,顺嘴跟黎峰告状:“表哥,你夫郎刚才骂你是臭男人。”


    陆柳:“!”


    黎峰看向陆柳,陆柳眨眨眼睛,看向王猛,问他:“你看这话像谁说的?”


    王猛下意识看向了陈酒。


    陈酒踢了王猛一脚,调头就走了。


    他俩走了,陆柳松了口气,一回头,看见黎峰整笑眯眯看着他,神色不太友善。像要吃了他一样。


    陆柳立即跟他认错:“我是等得急了,不是故意骂你的,我错了,我下次不说这个了。”


    黎峰跟他数着:“好男人、坏男人、臭男人,还有什么男人?下次说香的?”


    陆柳会哄他,笑得软软的:“还有我的男人,下次说我的男人,嘿嘿。”


    黎峰被哄好了,喊他“我的夫郎”。


    陆柳又想到一句:“壮壮爹。”


    黎峰笑容更盛,牵着陆柳回屋。


    他挨过陆柳的手,陆柳就要跟他一起洗手。


    两人的巴掌在水盆里追着玩,互相捏捏,嘻嘻哈哈的。


    陈桂枝说:“喜欢玩水?明天的衣服你俩洗。”


    陆柳抬眸看黎峰。


    黎峰顿了顿,说:“没事,我一起抱到河边捶两下就好了。”


    陆柳又笑了。


    “我男人,壮壮爹,真是个好男人。”


    黎峰被夸得眉开眼笑。


    隔天去洗衣裳,河边的小媳妇小夫郎也都笑他。


    黎峰是这样回应的:“你们男人都不帮着洗衣裳,你们怎么笑得出来?”


    这一天,黎寨的很多汉子,都咬牙切齿,骂骂咧咧。


    第89章 照镜子 有你这话,我的相思都值了。……


    陆杨穿上了弟弟给他做的新鞋子, 把他美得不行。


    他走出门,恨不能把脚尖尖抬到别人眼前,让每个人都看清楚鞋子的花样。


    鞋子是用靛蓝的布打底, 上面绣着一些小碎花。


    碎花的样子, 是照着陆杨送的布料上的小碎花比着绣的。


    用白线为主,有一点绿线做枝,红线绣花瓣的尖尖,整体搭配很和谐。


    深色的布料上有柔软的小花,沉稳里透着俏皮。


    做出来的搭扣也像盘枝一样, 横带过脚面,在脚踝外侧附近扣着, 伸出一朵尚未开放的花苞。


    这是陆杨穿过的最漂亮的一双鞋子,试穿当天, 他都只在炕上踩着走,舍不得下地。


    不过鞋子么,做了就是要穿的,舍不得, 就浪费了一番心意。


    穿出来之前,他又找衣裳搭配。


    这双鞋不好配衣裳。他新做的衣裳都是素款,纯色的布料, 自家裁剪缝制。


    以前的旧衣裳也是,都没花样。不好配。


    谢岩看他喜欢得紧,隔天中午赶着时辰, 把他带到裁缝铺子, 买了一件成衣。


    陆杨舍不得买全套的,他上回特地买了一匹素布,内衬都有做的, 这回就买了一件对襟长衫搭在外头。


    长衫选的也是靛蓝色,衣襟和袖口上都有绣花,是他不认得的缠枝纹。总体和鞋子很配。


    长衫都会宽松一些,他看长度合适,也不让人改,再检查检查有无破损、脱线,就给买了。


    带绣样的成衣贵一些,幸好是用的棉布,一件衣裳要了六钱银子。


    要是把内衬也买下,得要一两左右。实在太贵了。


    陆杨摸摸衣裳,又抬脚摇摇脚尖,跟谢岩说:“我还没打扮呢,就花这么多钱。”


    谢岩一听,围着他转两圈,又带他重新回了裁缝铺子,在墙角的木架上挑了一条同色的发带。给他换下头发上系着的小布块,这一下才看着真合适了。


    又花了八文钱。


    他身段不错,瘦了些,腰背挺,腿也直,长衫撑得起,走路姿势稍稍斯文一些,气质都不一样了。


    谢岩看着两眼发光,很是喜欢,把他夸了又夸。


    陆杨低低笑起来,这个银子花得值。


    穿了新衣新鞋,他不浪费这身行头,拿上一些山珍野味,到乌家拜访乌老爷子。


    谢岩给乌老爷子画的画像,已经交给乌平之,让乌平之带回家了。


    陆杨这回上门,就是普通拜访。


    两家重新联络起来,日常维系是必要的。


    他本来也想带些馒头过来,想着两家亲近,他又知道乌老爷子身体不爽利,就拿些滋补养身的东西带上。


    新送来的蜂窝他也切了一斤多。第一次卖出去的蜂窝就是乌平之买的,也不知是照顾生意,还是喜欢吃。先少拿一些。


    要是爱吃,以后有了新鲜货,他还来送。


    乌老爷子的身子好了些,在县城里,他们家富裕,也没与人结仇,县官那边年年打点,日子顺畅。


    陆杨过来拜会,他拄着拐杖,能自己走出来见客了。


    乌老爷子看他这身打扮,也是眼前一亮。


    “好气派的打扮,这身衣裳不错,以后攒起银子,再换身绸缎料子的衣裳穿穿,好料子不压身,穿着舒坦。”


    普通人家,穿不起绸缎。


    以后攒起银子,就是大富大贵了。


    陆杨听得笑呵呵的,跟他闲聊一番家常,又问起府城情况。


    “我还没去过府城,这眼看着阿岩就要去考试了,我心里放不下,想着您是去过府城的,就过来找您聊聊。”


    乌老爷子让人上茶,还说备菜,陆杨不留饭,就上了几样茶点。


    说起府城,乌老爷子只说繁华。


    繁华的地方有钱挣,聚四方财,引八方客,鱼龙混杂。若是做生意,那地方难闯。只是读书、考试,一切都好说。


    尤其是名列前茅的秀才,往上一步就是举人老爷,走在外头,想结交他们的人多得是。


    相识于微末,好过鱼跃龙门再去献殷勤。


    “谢岩立起来了,前程就顺了。”乌老爷子说。


    陆杨就怕谢岩的性子在外吃亏,有乌平之在旁照应,心里也记挂着。


    听过这番话,又问起日常起居。


    乌老爷子在府城有一处房产,他们家在府城有生意,一年要去府城好几次,查账、点货,还有人情往来。


    过去考试,可以住在他们家。饮食吃喝,就在家里料理。


    要说照顾,就让陆杨看着收拾一些衣物鞋袜。


    样式简单质朴点,进考场方便。免得一通搜查下来,衣裳被扯得不成样子。


    自家做的衣裳,不会有夹带。能防一些宵小之辈。


    要是陆杨还不放心,就把考篮一并收拾出来,拿上谢岩常用的纸墨。


    再不放心,就让他跟过去。


    乌老爷子问:“我记得谢岩还想带你去府城摸摸脉?”


    是这样的,那时候陆杨状态很不好,一天天的没精神,他自己都感觉不大好,心重身重,过了那阵子,他慢慢有劲了。


    跟以前比不了,每天总算有些精神,铺子里前前后后的能忙一阵,不会总要晕倒一样。


    他前几天才去摸过脉,老郎中说他养得还不错,再吃几贴药,入秋之后,会换方子,药方也会温补着来,再吃几贴看看。


    这都要好了,他就不想去府城看郎中。他跟过去,谢岩肯定会分心。


    多一个人,又多一份路费。


    他想去找宅子,把搬家之事料理了。


    这样谢岩考完回家,他们一家三口就能住进新家了。


    算算日子,到那时,三两也该生了狗崽。他今年没能怀上孩子,接回一只狗崽也算添丁。


    弟弟说二黄是狗儿子,他跟谢岩的长子也是狗崽,挺好的。


    乌老爷却让他去府城看看:“耽搁几天不碍事,到府城转转,你要做大商人,拘泥于小县城是不行的。”


    话聊到这里,陆杨也定了心。


    新年定下的计划,因卖书的收益,大多超额完成。


    只等他们搬家结束,他再抽空回一趟陆家屯,就能开启新的计划——把山菌生意做大。


    他这阵子仗着手里有银子,是处于囤货阶段,还没到外头去招揽生意,而是静等市面上的山菌存量消耗一阵子。


    往年商户压价厉害,送来县里卖的货不会太多。


    这东西年年有新的,一茬茬的长。只要山在,货就不会空。


    这些商人们肯定不会着急,因为黎寨前阵子还有人出来卖山货。


    过阵子就好了。黎峰说,大部分寨民都是留着山货,送到他们家。没几个跑外面卖了。


    如此一来,也就再等两三个月,大部分商户就要缺货,肯定有人去黎寨问情况,顺道收货。


    按照约定,低价山菌无所谓,爱买就买。贵价山菌,必须留给他。至少八成、九成以上,都要捏在他手里。


    他先看看县城里的情况,再去走动联络,找买家。


    县城的买家能有多少?还是要卖到外地去。


    附近县城、本省府城、省城,就是个好去处。


    但乌家做生意,乌老爷子都陪酒把身子喝坏了,陆杨又有点怯。


    乌老爷子跟他说:“你先去府城转转、看看,回来以后,我们再聊聊。”


    陆杨应下了:“真是不好意思,还说上门来看看,这一下又聊许多杂事,让您费心了。”


    乌老爷子再教他一件事:“生意要做大,东家不能耗在铺子里,守着几文钱、几两银子的入账。你须得培养出一个掌柜的,货品进出有记录,账目明晰,这就够了。你那小铺子忙得过来,你就歇歇,有想法再奔奔,没事就养身子。银钱嘛,富过一回,就很难穷了。”


    眼里看见的东西,都是生财之道。


    陆杨有这个想法,成天耗在铺子里不是事。


    山菌生意也是需要他出去走动的,他是想着,等他们搬家了,陆林两口子搬来县里就好了。


    至于培养掌柜的……


    这件事还没想过。


    他教陆林挺多东西了,回头再催催陆林的认字进度,让他努努力,往上奔一奔。


    当掌柜的,比做伙计有前途。至少工钱都不一样了。


    从乌家告辞,陆杨回铺子里。


    天色有些晚了,他跟陆林没说两句,这两口子就要下工回村,他今晚先不提。


    晚上下幌子关门,丁老板也差点没认出来他,“嚯”一声道:“陆老板,你现在看着挺像秀才夫郎的。”


    陆杨听得直乐:“我前几天也穿了长衫啊!”


    丁老板摇摇头:“素寡素寡的长衫,叫什么长衫?那就是我们这种掌柜的穿的衣裳,瞧着有一丁点儿体面而已。你这身就不错,漂亮,气派!”


    陆杨更是笑,给他展示脚上的新鞋子:“好看吧?我弟弟给我做的,我就是为着配这双鞋,去买了一身衣裳。贵得很,我还说不买第二件了。”


    过日子么,能吃饱肚子了,就再奔奔衣裳。


    都说衣食无忧、衣食无忧,衣服就是人的皮,这张皮不能差了。


    丁老板跟他熟悉,每天早晚开门关的时辰都要唠唠嗑,这会儿也跟陆杨叨叨咕咕算算账。


    “县里过日子是这样的,每天喘着气花银子。我家院子里没水井,一个月买水都要八十文钱。再是柴火,这也有四百多文钱的开支。之前想打一口井,结果邻里的院子都出水了,就我家院子不出水。真是没法说理。


    “恭桶要倒,这也是银子。门前的水道堵着,还要自家花钱掏。你家有个秀才相公,你可能不知道,好些坏心眼的人,都是天黑以后倒泔水,倒别人家院子外,把门外的水道都堵了!”


    伙计工钱不提。再是吃喝,他跟夫郎都在忙,一个守着酒坊,一个守着铺面,家里就晚上开火做饭。


    中午能到铺子里吃,早上就难熬。一天天累得慌,孩子还要起早去学堂。所以他常在外头买早饭吃。


    再是衣服、用品。做了小生意,也算体面人家,穿得太差,出门在外见朋友都抬不起头。这是面子惹的祸。


    而供读一个书生的银钱,真是让丁老板肉疼。


    “我说一刀纸,买便宜一些,也就两百多文钱,不贵。可这纸真是不经用啊,一个月能用两刀、三刀,劣质还晕墨,光是纸墨,一个月就要七钱银子!”


    丁老板说着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哎!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起纸张消耗,陆杨眼皮子也跳了跳。


    丁老板家这小书生郎是因为初学写字没多久,现在每天要练大字,耗纸量自然上去了。以后字练小了,耗纸量就会下来,能省不少银子。


    他家状元郎就不行了,用纸跟吃纸一样,提笔就没有停下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要写。


    上次他收拾稿纸,还在谢岩的稿纸上看他写“有同窗在偷偷挖鼻孔”,这有什么好写的!


    但谢岩说,他不写下来,脑子就挤得慌,写了,就能腾出脑子读书了。


    陆杨能怎么办?只能给他再买几刀纸备着。


    哎!


    他俩高高兴兴聊着,互相叹气摇头走了。


    晚间吃炒茄子,这是新送来的时蔬。


    陆杨做茄子,会用盐把茄子腌制一会儿,杀杀水分,再起锅烧油。


    油要多一些,下茄子煎着,跟做豆腐菜一样,等它稍稍定型,再翻炒、下调料。


    他一般做的是蒜香茄子,蒜会多一些。炒出来非常香。


    这道菜费油,一般家里不常吃,但他爱吃,特地找人学过怎么做。以前陈老爹馋嘴了,就会让他做了吃。他就能搭着吃两口。


    哪像现在,一大盆上桌,就他跟娘两个人吃,他盛小半碗米饭,挖一勺蒜香茄子浇在饭上,把他给香迷糊了。


    两口人吃饭,晚上就一个菜。


    赵佩兰没吃过这种风味的茄子,她之前在村里,炒出来的茄子都不好吃,谢岩每次都不怎么动筷子。


    她连吃几口,跟陆杨说:“等阿岩回家,也给他做茄子吃。”


    陆杨笑眯眯应下了:“给他也炒一大盆,让他吃个爽快!”


    饭桌上,陆杨跟她提起陪考的事。


    “等到四月,我想跟阿岩一起去府城,到时让林哥哥和哥夫住到铺子里,早晚上的有个人照应,家里您守着,这样行不?”


    赵佩兰点头说好:“行的,我跟他们处得不错。”


    家里日子起来了,没人过来欺负她。


    她也不放心谢岩去府城,还嘱咐陆杨:“你到了府城,要去看看郎中,别舍不得银子。摸个脉,我们心里踏实些。”


    陆杨给她夹菜:“谢谢娘,我知道的,等阿岩考完,我们在府城转转,找个医馆瞧瞧。”


    陆杨再跟她说搬家之事,“林哥哥他们来了县里,就不用搬走了。我明天就去找牙行,让人寻摸房子,再找大勇哥和二武哥问问,把有官司的房子排除,再抽空去看看。我想找离私塾近一些的宅子,那边清幽,阿岩回家也方便。铺子这边,有人住里面,影响不了开门时辰,我们晚一些没事。”


    赵佩兰都听他的。


    “你拿主意就好。”


    陆杨又给她夹菜。


    当家做主让人心情爽快。


    今夜无话,陆杨晚上吃得太饱,把丸药留着半夜吃。


    他迷迷瞪瞪睡一觉,又爬起来吃药,吃完再继续睡。


    房子的事,交代到牙行,不需要他奔波。


    他在铺子里,再跟陆林说起读书识字学记账算账的事,陆林是想学的。


    “都到县里务工了,多学些本事总没错。”他说。


    陆杨就教他。


    教几个字,陆林有得念叨,陆杨就空出手,继续做针线活。


    家里扯那么多布,这些缝补的活能忙好久。


    难怪有钱人家都是找人量体裁衣,选个布料,量完尺寸,只等着拿衣服就行,哪里用自己一针一线的缝?


    这就是下一个小目标了。


    今年能买得起好布,可以穿暖、穿好。


    明年就能请人做衣裳,等着好衣裳送上门。


    再下一步,才是把衣料换换,从粗布、棉布,换成绫罗绸缎,大富大贵!


    月底之前,黎峰又一次来送菜,陆杨找他问皮包。


    “我想制个大点的皮包,你那儿有皮料吗?”


    黎峰攒的皮料都在山上,还没到时候。他答应找王猛拿一张好皮子,到时做好送来。


    陆杨给他比划样子,不用做得很硬挺,软皮就行了。他斜跨在前面,里面最好能分格。分格样式他也画出来了。


    这头下定,就到了谢岩休沐的日子,他晚上就回来了。


    陆杨准备了一桌家常菜招呼他,蒜香茄子在中间,好大一盆。


    他招呼谢岩,也跟自己吃饭的法子一样,半碗米饭半碗菜,说这样吃得香。


    谢岩看着他就高兴,被他招呼着,更是乐滋滋的。


    什么吃饭方式,他不在意,扒饭就说香。


    今次休沐,陆杨想要他好好休息一天。


    谢岩总往家里跑,要读书,又奔波,私塾还有早课,很累人。


    谢岩没推辞,隔天睡了个懒觉,再起来,又是老样子,黏着陆杨,看书都要去铺子里看,眼里能看着人,闲了能聊两句。


    他又给陆杨画了些画,陆杨看不腻。


    谢岩还给他买了一个小礼物,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这是拿陆杨给他的零花钱买的。他在私塾里,没什么开支,吃喝都有,纸墨管够,又不爱出去逛,平常回家,也不用他掏钱,这些银子都攒下来了。


    他买了铜镜,自己先照了几天,把他的样子记清楚了,就画到了画里。


    他真是爱悄摸摸看人,都入画了,也不知道明目张胆的站在陆杨身边,跟他亲热亲热。好几张纸上,都是他悄摸摸躲在门后、墙后看着。


    陆杨要是问,他承认得理直气壮:“我没有偷看,你是我夫郎,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陆杨笑得不行。


    往后再翻几页,谢岩也有个正脸了。


    这个构图有点奇怪,陆杨看了好一阵,才发现是谢岩画了一面好大的镜子,他在镜子前整理衣冠。


    陆杨见过这种镜子,他上次去县学的时候,在中堂匆匆见过。是给县学学子照的。


    画册摊开,左边是谢岩对镜整理衣冠,右边还是同样的画,但镜子里的人变成了团团脸的陆杨。


    他盯着看一会儿才懂,谢岩当他没有看明白,解释给他听:“我之前照镜子,看见你了。”


    陆杨点点头:“我知道。”


    这两幅画,从左到右,是他看见幻想。从右到左,是他看见真实。怎么品都行。


    陆杨看画的时候,心情总是柔软敏.感的。


    他看一会儿,跟谢岩说:“早知你想我想成这样,我当时说什么都不让你住宿。”


    天天回家就好了。


    谢岩把这话当情话听,“有你这话,我的相思都值了。”


    陆杨把画册合上,好好放到桌上,又拿小铜镜照。


    铜镜是新买的,磨得很光,比水镜的清晰度差一些,胜在方便。


    他伸长胳膊,举起来照,人往谢岩肩上靠,小小的镜子里,有他们的样子。


    陆杨怕照不到谢岩,眼睛一直盯着铜镜调整。


    镜子里,他家状元郎一直含笑望着他。


    陆杨的心好软好软,他说:“阿岩,给你做夫郎真好。”


    谢岩顺势低头亲亲他的鼻尖:“我有你做夫郎才是真好。”


    陆杨让他矮矮身子,两人坐凳子上,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换了许多表情。


    他们还没见过他们俩在一起的样子,小小的镜子不够照,换着法子找角度,挤着瞧,怎么都看不够。


    玩一阵,陆杨把小镜子塞到谢岩手里。


    “你去找娘,跟她一起照照镜子,娘肯定也没见过跟你在一起的样子。”


    谢岩手心握拢,跟他说:“我家以前是有铜镜的。”


    他娘见过,不过他长大了,可以再看看。


    他起身往后院去,人到门帘边,回身看陆杨一眼,笑意灼灼,没言语,掀帘走了。


    陆杨拍拍脸。


    不得了,他脸都看红了。


    就是笑一下而已,有什么可红的。


    陆杨哼哼着,把画册又拿手里看。


    真好看。


    第90章 生辰 好热闹啊


    哥哥想要一个大皮包, 陆柳当天就给他置办了。


    黎峰从王猛那儿拿了一张皮子,跟他说了要什么样子,叫顺哥儿过来帮忙, 裁好以后, 两人搭把手,一起缝制。


    跟陆柳之前背过的皮包一样,外面没有毛发,光秃秃的皮子。那是黎峰用了好多年的,上头有一些划痕、压痕, 但保存完好,这些年都没破损。颜色变深了些, 像蜜蜡。


    新皮料的颜色浅,据说用一段时间, 也会变深。


    他这段时日,针线活做得多,时不时就要到外面去遛弯儿歇歇,也去姚夫郎家里玩。两人叽叽咕咕, 话说不完。


    这阵子,黎峰很有干劲。


    家里事看着料理,着急的事当时就办了, 不急的话,就等他晚上回家再说。


    要收菜、收山珍野味,他就满寨子转转。没事就跟王猛一块儿上山。


    三苗跟大强上山的时间长一些, 每次都是三五天, 要试着捅捅蜂窝再回来。黎峰不跟他俩一路。


    王猛最近出货顺利,手里随是什么货,都没压着。


    没有打猎的收获, 也能弄点山珍下来,一天天的都有铜板进账,也不跟他俩一块儿。


    兄弟俩到处捉蛇,还爬树掏鸟窝。


    陆柳起初不大高兴,黎峰说好要陪他的。等黎峰真陪他了,他发现他也忙得很,手上总不得闲,就不说黎峰什么了。


    三月里,有人过生辰。


    陆三凤是三月十九的生辰,这是丈母娘,黎峰要去县里一趟。


    他到了县里,也不跟陈家客气。


    山珍野味拿了一些,银子是没有的。


    上桌吃饭,陈老爹要是不拿好酒好菜招呼他,后面也别找他。


    和他预料的一样,陈老爹也要柴火。黎峰忙得很,没空这么大老远的一车车送柴火,跟他们开了价,要是能接受,就让大强一并送了。


    大强每个月要给丁老板送五车柴火,多陈老爹一家不碍事。


    陈老爹气得脸都歪了,当时就把酒收了。


    黎峰见状,就要走。


    陈老爹又留他说话,跟他说起陆杨是领养的,还有个兄弟的事。


    “他这个兄弟也在县里开铺子,嫁了个秀才相公,可威风了。我们过去几回,热脸贴冷屁.股。”


    黎峰“哦”一声,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他:“家里还有什么豆制品?都给我捎带一些,我夫郎怀孩子了,就惦记你这一口。”


    陈老爹:“……”


    嫁出去的小哥儿怀了孩子,应该是一件很好拿捏男方的事,怎么到了黎峰这里,还成了从娘家捞好处的事?


    他知道黎峰会自己拿,不想他拿太多,就先报了种类,告诉他:“这都有老客下定,下回,下回我给他做一些送去。”


    下回,他要去寨子里。


    黎峰笑了:“行,到时我一定好酒好菜招待着。”


    他走的时候,豆腐拿了五块,豆腐乳拿了一坛子,再有豆渣粑三斤,豆渣五斤。


    陈老爹这儿还有腐竹,这东西不压秤,黎峰也不管这是多少斤两,拿个箩筐过来,全倒走了。


    回头到陆杨那儿转一圈,分他一半。


    见了谢岩,挑挑眉毛,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事办得漂亮,陆杨夸了他两句。


    隔天,谢岩也跑陈老爹那儿吃了一顿,连吃带拿的。比黎峰拿得多。


    他也要陆杨夸。


    陆杨笑坏了!


    三月里,黎峰也过生辰。


    他的生辰在三月二十七。


    这天,陆柳起早,去灶屋揉面,给他做长寿面吃。


    长寿面是用的鸡汤做高汤,又拿山菌增鲜。面条放进去煮,看似素素的寡淡,吃到嘴里却都是鲜甜。还给他卧了两只煎蛋,他能大口吃个爽快。


    面条有了,再蒸几个寿包。


    家里好久没做馒头吃,陆柳之前还说有空也要做包子吃吃,因一日三餐都吃得饱,各样菜色安排得满当,他还没做。


    这回揉面,他也调馅儿,照着哥哥教他的酱肉馅来做。


    先蒸四个寿包,再包些小酱肉包子。然后他用余下的面团,做了小酱肉饼子。


    黎峰想要吃盘凉菜,陆柳就泡了木耳和腐竹,泡软了下锅煮熟,再调酱汁,淋入热油搅拌搅拌。


    他慢慢变成了一个小漏勺子,用油用料都逐渐大方。


    早上吃的长寿面,中午是寿包、酱肉饼,并凉菜和几样家常菜。


    晚上吃小酱肉包子,再炖煮一锅杂菌汤下饭。


    这一天把黎峰吃得爽快,晚间还想再吃吃小夫郎,就听见王猛在叫门。


    “大峰!大峰,在吗!”


    陆柳衣衫大敞,被黎峰吃到一半,听见这喊话,眼睛都睁圆了。眼神迷离依然,说着糊涂话:“怎么有人在窗户外?”


    黎峰低头再亲他两口,说:“应该是在院门外,你等我会儿。”


    陆柳说着等他,把衣裳裹好,速度可快,看不出要等的意思。


    黎峰又给扒了,把他两边的扔扔都浅咬一口才下炕。


    陆柳又把衣裳裹好,问他:“王猛来给你祝寿的吗?”


    黎峰不知。


    “应该不是,我又没摆酒。”


    兄弟之间不说虚的,有事摆酒喝一顿就行。


    他们平常喝酒的机会多,不差这一顿。


    黎峰点了烛火,家里亮起了灯,他开了大门、院门,让王猛进屋说话。


    王猛不进,连他家院门都不进,就在外头找了个空地蹲着。


    他提着灯笼来的,蹲下去就离灯笼近,把他乌漆嘛黑的脸色照得很清楚。


    黎峰往后面的山道看了一眼,问他:“酒哥儿把你赶出家门了?”


    王猛摇头:“没有,我是来找你买书的。”


    黎峰这儿就卖吃鸡书,闻言就回屋给他拿了一本。


    王猛知道书价,拿手里随意翻翻,就掏了二钱银子给黎峰。


    钱货两清,他还蹲着不走。


    黎峰就喊他去小铺子里喝酒:“走啊,这个点也没人了。”


    王猛往院子里瞅一眼,想想答应了。


    小铺子上了锁,黎峰拿钥匙开了。


    铺子中间有两张方桌拼成的大长桌,王猛随便找张凳子坐。


    铺面开门有一阵,他来过的次数挺多,因里面总是围着一些媳妇夫郎,他还头一次进来坐。坐下就左右看。


    黎峰绕到柜台后,打了两斤酒过来,再抓了两盘花生。


    花生没剥壳,他们吃酒的时候自己动手剥。


    喝酒用的碗,一人一碗满上,先喝半碗润润嗓子,再剥着花生,边吃边唠。


    王猛说:“他这阵子不知道怎么了,一天比一天火气大,天天跟我念叨良田、种子、怀孩子,三两句不离我不行。我也被他说出火气了。”


    有火气又怎样?还不是过来买书了。


    黎峰听见这个缘由,就不担心他俩了。


    “这咋了?多大点事,给你气成这样。”


    王猛不爽:“这咋?还要咋?都被说不行了,还想咋样?”


    黎峰跟他讲完整的播种论,然后问王猛:“你听听,这不是很有道理吗?”


    王猛:??


    “那是我有问题?”


    黎峰笑呵呵,又给他倒一碗酒。


    “说你不够努力,没说你有问题。”


    王猛更是委屈,张口想要说什么,外面又传来大强的叫门声。


    黎峰跟他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大强来做什么。


    两人把大强也叫到小铺子里喝酒,问他来意,大强一口闷一碗,声音极有怨念:“我家元元想听听你俩在聊啥。”


    黎峰跟王猛都不认得元元。


    “谁?”


    大强对黎峰的怨念尤其深:“元元,我未出生的崽,现在在安哥儿肚子里。他刚才看见王猛提着灯笼经过我家门口,非要我过来听听怎么个事儿,听不到就睡不着觉。”


    黎峰:“……”


    大强强行跟黎峰碰碗:“大峰,你说说,这是怎么个事儿?”


    黎峰把碗拿到一边,把话题抛给王猛。


    “大猛,你说说,这是怎么个事儿?”


    王猛:“……”


    黎峰是壮壮爹,大强是元元爹,就他是个可怜的、不努力的男人。


    王猛突然有点想念三苗。


    “三苗不是谁的爹吧?”


    黎峰听笑了:“三苗马上要当爷爷了。”


    三苗的狗闺女要下崽了。


    王猛的狗子还是单身汉呢。


    王猛又看向大强:“诶,咱俩结个亲家啊。”


    大强不要。


    “我俩夫郎见面就掐架,给狗子结亲家,亏你说得出口。以后你家夫郎不得天天骂我家花妞啊!”


    王猛听了,又不爽了:“你怎么回事,你做什么总念叨我夫郎,招你惹你了!”


    大强也不爽:“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回事,我没提我夫郎吗?我说的哪一句有错?说个实话把你气成这样,你真有本事,你怎么不回家问问你夫郎都干了什么好事!”


    他俩说着说着,嗓门大了。


    屋里,躺炕上等着男人回来的陆柳听见了。


    他动动耳朵,有点好奇,下炕穿衣裳,悄悄跟过来听。


    出了大门,他看见院子外面,有两盏灯笼的光。


    陆柳:?


    他看看小铺子的方向,又看看院外。


    院外,一盏灯笼高高抬起,照出姚夫郎的脸。


    大晚上的,这样照着脸,实在可怕。


    姚夫郎还把灯笼往旁边递,把陈酒的脸蛋也照出来。


    陆柳:“……”


    好热闹啊。


    小铺子里坐着三个猎人,有着耳听八方的本事。


    他们三个小夫郎好奇,又只敢远远站着,一时半会儿不敢靠近。


    他们嫁的猎户,平常都听自家男人说过,什么一点微小的动静都听得见,听声辨位啥啥啥。也不知是不是吹牛的。


    总之,他们三个都不敢动。他们三个还很默契,屋里声音大了,他们就抓紧往前走两步。声音小了,就赶紧停下来,呼吸都屏住了。


    如此这般折腾一会儿,他们都到了小铺子外头,贴着墙根猫腰蹲着。


    姚夫郎孕肚大了些,蹲不住,他直接坐地上了。


    三个人隔着一扇门的光,互相挤眉弄眼说哑巴话,互相都没看明白。


    姚夫郎脸上热闹,表情精彩,指指屋里,又指指陈酒,恨不能大声冲着陆柳嚷嚷,好让陆柳知道陈酒把男人赶出家门了!


    可惜,陆柳看不懂。


    而屋里,两个男人的吵吵声说变就变,开始了夫郎夸夸大会。


    王猛说:“我夫郎就骂别人不骂我,他对我好着!”


    大强说:“我夫郎为着我的事到处奔波,家里有一口吃的,他都惦记我!”


    黎峰说:“我夫郎还用说吗?你俩别争了,赢不了。”


    ……


    外头的三个小夫郎,阵线分割,姚夫郎突然不对陆柳挤眉弄眼了,让他孤单单蹲在门那头,回头跟陈酒挤眉弄眼。


    陈酒:“……”


    陈酒说:“你们两个真没出息!我们嫁人做什么?就是要男人伺候我们的!”


    他开口说话,屋里有一瞬静默。


    三人立马闭嘴,安静等着被人抓包。


    但屋里马上又热烈讨论起来,说怎么怎么伺候夫郎。


    王猛自认经验丰富:“我说二,你们谁敢说一!”


    黎峰很有话说:“我洗衣裳我做饭,你干啥了?”


    王猛:???


    “这不是炕上那点事吗!”


    嗯。


    炕上。


    大强把黎峰好好笑了一通,哈哈哈的震翻屋顶。


    黎峰面不改色:“炕上那点事还用跟你说?伺候好了的,都怀上了。”


    大强立马改换阵营:“对!我俩认一,你靠边站去吧!”


    黎峰怼完一个王猛,再怼大强:“你可当不了第一,我夫郎怀上了,我都洗衣做饭的伺候,炕上炕下招呼好了,你干啥了?”


    大强哑炮,过一会儿大声道:“他指东,我不往西。他要吃肉,我不敢弄鱼。说一句没胃口,立马十盘好菜等着。就问你们,谁!能!比!”


    黎峰冲王猛使眼色,把王猛拉过来怼大强:“你这么有能耐,半夜过来喝什么酒啊!你听你夫郎的话,还是听你家元元的话,你敢说吗!”


    大强大口踹气,坚定拥护夫郎到底:“听我夫郎的话!”


    外头,姚夫郎听爽快了,坐地上捂嘴笑。


    陈酒捡了块石头,朝屋里扔进去。


    里间又安静了一瞬。


    以三个夫郎的性格来说,是谁扔的石头显而易见。


    王猛把话题绕回上一轮,跟大强说:“我跟你比一比!”


    黎峰抓紧占据主场优势,免受战火波及:“我做见证!”


    大强:“……”


    好阴险的人。


    他俩攀比着,陆柳蹲不住了。


    他看陈酒说话扔石头都没事,就小声招呼他们:“安哥哥,酒哥儿,你们喝不喝茶?我们进屋坐吧?”


    陈酒不走:“大晚上的喝茶,还睡不睡了?”


    姚夫郎说话直白:“睡啥啊,你家大猛还要在炕上伺候你呢!”


    陆柳低低笑起来,在突然安静的时刻,他的笑声成了夜里的一盏明灯。


    陆柳又憋笑,再问:“吃不吃麻花?我哥哥给我拿了好些麻花,油炸的,可好吃了,上面还有芝麻,香香的!”


    姚夫郎说:“啊,有哥哥真好啊。”


    屋里,大强紧急表示:“我能给我夫郎买麻花吃!”


    王猛不甘示弱:“我能买两斤!”


    大强:“我能买四斤!”


    王猛:“我能买八斤!”


    ……


    虽然这吵吵着没啥意思,但听着爽啊。


    陆柳听一会儿,没听见他家大峰的声音,忍不住在门外探头瞄了一眼。


    黎峰正对着大门坐,一看就被黎峰瞧见了。


    黎峰说:“我给我夫郎炖鸡吃。”


    陆柳一听就红了脸蛋,明明都被发现了,还觉着这一面墙壁可以做遮挡。


    姚夫郎也有点坐不住了,想吃麻花。


    他站不起来,陈酒拉了他一把。他俩又过来把陆柳拉起来,三人一起到屋里吃麻花。


    堂屋,黑暗的角落里,还蹲着一个听墙角的顺哥儿。


    三个夫郎都笑了,邀他也进屋吃麻花。


    麻花贵,油炸的面食,压秤,送过来没多少。


    每人吃一个就不吃了,陆柳再让他们吃,他们都不要了。


    陆柳这儿还有些酸梅,也给他们取一碟尝尝。


    姚夫郎说:“你真是大方,有好吃好喝总舍得往外给。”


    陆柳弯弯眉眼,说:“我以前总饿肚子,出门走走,看别人吃东西,我都好馋,那时候总想别人叫我一起吃,也没谁叫我。”


    家里没吃的,他肯定不会这样大方。如今饿不着肚子,他手里有吃的,就愿意往外分享。


    嘴馋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是饿肚子的时候嘴馋,真是前胸贴后背,胃里酸水都要被挤出来了,张张口,都是苦涩。


    陈酒疑惑:“县里也吃不饱肚子吗?”


    距离换亲已经过去很久,陆柳跟陈家熟悉了。许多哥哥没说的事情,他慢慢品出来,这些他不知情的往事,能猜个大致。肯定会饿肚子的,哥哥过得不好。


    他点头:“吃不饱。毕竟我不姓陈,也不是儿子。”


    姚夫郎听着,拍拍他的手背:“没事,你哥哥不是疼你吗?这也挺好的。”


    他前阵子还跟大强说,怎么陆夫郎怀孩子,不见陈老爹过来看看,一个姓陈的都没来,还是个哥哥过来看。这个哥哥带着夫婿过来,分明也是嫁人了。


    陆柳“嗯嗯”点头:“我哥哥很疼我,也很有本事,就是太累了。等我这儿奔出一份家业,就能到县里与他作伴了。”


    姚夫郎问他:“你也要去县里开铺子?”


    陆柳说:“有这个想法,不知能不能攒下银子。店铺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吃得饱’。”


    这名字把人都听笑了。


    陈酒想着前面说的“吃不饱”和“总挨饿”,再听这个“吃得饱”的店名,话在肠子里绕一圈,也是点头笑了。


    姚夫郎还好奇,问陈酒:“你家大猛晚上出来做什么?”


    陈酒不说。


    陆柳帮他说:“过来买书的,大峰回屋拿了一本,不知他俩怎么喝上了。”


    姚夫郎笑得一阵哈哈哈。


    陈酒脸色烧红,坐不住了,扭身走了。


    陆柳笑得干巴巴:“我好像又惹他生气了。”


    姚夫郎摆手:“不管他,他说话还不是求个爽快?我俩也能爽快着说。多气气,他就知道哪些话不中听了。而且,他刚才也不是生气,应该是害臊了。成亲这么久,没人逗他,脸皮还薄着。不像我俩,荤话满嘴跑着,面不改色。”


    陆柳的面皮,还是能改改色的。所以姚夫郎把他臊了一通。


    桌边还坐着一个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顺哥儿,姚夫郎走之前,又把顺哥儿臊了一通。


    今夜散场晚,陈酒先把王猛叫回家了。


    姚夫郎出门喊一嗓子,大强赶忙过来扶他,这两口子也走了。


    陆柳跟顺哥儿到小铺子里帮忙,把桌上酒碗、酒坛子收拾收拾,地上的花生壳扫扫。再擦擦桌子,各自漱口擦擦嘴巴,能回屋睡了。


    黎峰还想继续吃小夫郎,小夫郎不给他吃了。


    “你吃酒吃饱了,改天再吃吧。”


    黎峰问他:“那你饿不饿?你吃我也行。”


    陆柳就啃他大胸,笑嘻嘻说:“我也吃饱了!”


    黎峰叹气。


    都怪王猛,过生辰的大鸡没吃着!


    这一晚的热闹过后,几家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亲近了。


    王猛不知怎么跟陈酒说的,他得了空,就要带自家的狗子去大强家串门,找花妞玩。


    王猛养的猎犬叫狼首,很威风的名字,之前在山上硬咬下了一只狼的脑袋,由此改名。


    这狗子跟花妞玩得还行,扑扑打打的,姚夫郎要避着点,陈酒招呼不来,每天从他家院子出来,都是灰头土脸的。


    姚夫郎怀着孩子,真要给两只狗子结亲事,只能把花妞接到陈酒这儿一窝住着。


    陈酒晒菌子的时候,跟陆柳说:“难怪表哥看不上花妞,太闹腾了。我都受不了了,骨头都要给它撞散架了。”


    陆柳跟他说:“是撞成破烂了。”


    陈酒荤话素养不够,也是累了,点头说:“行,撞成破烂也行。”


    陆柳尝到了逗人玩的趣味,当天出门遛弯儿,找了姚夫郎,与他嘀嘀咕咕,说说笑笑,嘻嘻哈哈乐好久!


    进入四月,陆柳的生辰也到了。


    他是双生子,跟哥哥的生辰在同一天。


    怀孕的月份还是小,不能去县里。


    他把皮包做好了,又另外拿碎皮料缝了一只小荷包。


    他在家蒸了寿包,照着黎峰的寿辰样式来的,除了面条不方便,酱肉包子和酱肉饼子都拿了一些。


    这些陆杨的铺子里都有,陆柳想着,他做出来,是一份心意。哥哥吃了也会高兴。


    他这儿就晚上再吃饭,让黎峰去县里跑一趟。


    这次只带了些便宜山菌送货,店铺小,还住着人,山菌存货太多,放不下了。


    另外收拾了一些时蔬,再拿几只兔子。


    黎峰最近得空就上山,跟王猛捉了很多蛇。


    攒得多了,散卖真是可惜。


    到了地方,他们又提了一次可以卖蛇羹。


    哪知道这回提及,陆杨没有拒绝,而是让他们帮忙杀蛇取胆。


    陆杨说:“四月里,很多考生赶往府城。童生们去考院试,取中就是秀才。秀才们去考科试,考得好,明年就能去省城考举人了。我们县城考生有数百人,我打算做些蛇羹,到各书院私塾附近卖,也去东城门附近卖。去府城,要出东城门,那里人多。都说鱼跃龙门,蛇入菜叫龙,想个好菜名,就是好生意。”


    在铺子里多加一样营生,他是忙不过来的。


    但赶着考试的日子,挣一笔书生的银子,他可以忙一阵。


    忙一阵,路费都能攒出来,累也值了。


    问什么好菜名,陆杨说:“灵蛇送福,祥龙点金什么的。吃了有福运、金榜题名。”


    挣考生的银子,可着这几个词造就行了。


    这生意不急,弟弟委托黎峰过来送生辰礼,陆杨也有回礼。


    寿包自然也蒸了,他还包了一些饺子,还是生的,拿回家就下锅。


    另外,他上次收了谢岩送的小铜镜,记得弟弟带他玩胭脂的事,也抽空去了买了一面小铜镜,让黎峰捎带给弟弟。


    陆杨还跟他说:“我要去一趟府城,照顾谢岩的饮食起居,也看看府城情况。山菌还是继续收,过了六月,县里就该缺货了,到时我们挣一笔大的。”


    他回来之前,是婆婆看家,陆林料理。


    收货验货之类的,陆林会做。记账什么的,他还不行,让婆婆帮忙记账。


    一般送货,这头交接就行。有急事,就请隔壁的丁老板帮忙拿个主意。


    不急的事情,就等陆杨回来再说。


    兄弟俩过生辰这天,两个爹也出了家门,两口子分头走,一个到县里,一个去寨子里。


    之前就说想去看看怀孕的陆柳,黎峰给劝住了。这回有了由头,过去看看。


    陆杨身子不爽利,一直在吃药。距离上次见面过去好久,也来看看。


    寨子里,陆柳的生辰不算热闹,就跟黎峰过生辰一样,家里人吃顿饭,外头没声张。


    黎峰带回来寿包,亲爹给他拿了好多鸡蛋,给他做红糖鸡蛋吃,还有一双布鞋。姚夫郎听说他过生,给他拿了两块蜂巢蜜来。


    跟陆柳见过的蜂窝不一样,这个蜂巢蜜是大强在野外割回来的,手指捏着都要化掉一样,特别软糯特别甜。


    量不多,陆柳尝一块,拿小刀切了,一家人都甜甜嘴。


    亲爹难得来一趟,陆柳也是跟他们聊起山居日常,琐碎小事说着,满满都是幸福。


    到了晚间,黎峰给他戴上了一对银耳环。


    耳环是柳叶的样式,是陆柳缝制衣带时,最爱用的样式。


    这是他第一件首饰。


    县里,陆杨的生辰有些热闹。


    他今年脱离苦海,生意红火,日子顺畅,往日结交的善缘,都有了结果。


    罗家兄弟带家眷过来,给他拿了两双鞋袜。叫孩子给他祝寿。分个寿包吃,沾沾喜气。


    鲁老爷子没来,但他家小哥儿鲁小水过来了,拿了一套木制碗筷,碗面有雕花,是如意纹。筷子像挺拔的杨树,筷身直而光洁,到顶端,才刻出树枝树叶。陆杨爱不释手。


    亲爹也是一双鞋,他们看陆杨是没工夫做鞋的,抽空做了两双出来,兄弟俩一人一双。再拿些鸡蛋,给陆杨补身子。


    陆林两口子早晚跑县城,没多少空闲,给陆杨做了些鞋垫。


    乌平之也上门了。自家开着布庄,听谢岩说起过,本想拿两套长衫来,谢岩不让,他就拿了两匹布。颜色亮,有花纹,自家裁剪,爱做什么衣裳就做什么衣裳。


    陆杨今年的衣服鞋子,都被他们包圆了。


    有客来,家里摆酒。


    丁老板听他这头热闹,过来一问,听说他过生辰,二话没说,送了两坛美酒。


    大家伙也都起哄,想看看陆杨家这位黏人精夫婿能送什么礼。


    谢岩的礼,没什么新意,是一副画作。


    陆杨爱看画,以前都是巴掌大的本子,上面画些巴掌大的小人,不用上色,简笔勾勒。


    送的生辰礼,就是一副正儿八经的人物画。


    画上的陆杨是一身靛蓝的衣裳,长衫到鞋面之上,露出的鞋尖依稀可见绣样。头发不是平常的扎个丸子,用布包包起来,而是用一根绣有缠枝纹的发带绑成了高马尾。


    这个发型让他的气质不再斯文,有了他独有的昂扬劲儿。一眼看过来,大家都认得出来是陆杨。


    这幅画可以挂起来,今日只看看,等着他们搬家了,就挂在屋里。


    罗大勇仔细盯着看,问谢岩:“怎么只有你夫郎?你的人呢?”


    谢岩笑道:“我在这儿,看着他。”


    陆杨侧目,突然明白为什么谢岩给他的画册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家状元郎,还真是爱看他啊。人在家里,就悄悄看。人在画上,就这样盯着看。


    真是、真是……


    他没词说,突地笑了。


    他眉目间有张扬劲儿,笑容又是温柔的。


    岁月也给他带来了改变,他也会柔软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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