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肉灵芝8
“听闻那柳飞叶找了一个精通机关术的高手, 正为他打造一只玄铁手臂。”
应意浓又换了一身裁剪得当的绿衣,发髻上簪了两朵绿牡丹,站在花窗外和江雨眠讲着听来的八卦。
自从闻人听雪和商枝离开碧海潮生后,江雨眠的时间大把空闲下来。
吸收内力造成的排异反应还在折磨着她, 江雨眠总是恹恹的, 胃口也不好, 再精美的菜肴也只用一口就放下筷子,宁愿喝水也不肯吃饭。
就算是月扶疏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着她吃,吃多了也会吐出去。
这几日仙居殿被折腾的够呛,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想着法的给江雨眠倒腾膳食, 就盼着小太岁能多用一口。
就连不管闲事的蓑衣客都问了两句,“那丫头还是不吃东西吗?”
应意浓叹气,“内力排异难受得很, 这邪功可真是害人不浅。”
蓑衣客摸了摸花白的胡子, “碧海潮生神医无数, 岛主也没办法吗?”
“快别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太岁看见咱们岛主就烦得厉害,一向没好脸色的。”
两人坐在玉兰树下聊着天, 蓑衣客自然不好进女子闺房,大多数时间都躺在玉兰树下睡觉晒太阳,醒了就开始喝酒。
此时正是中午, 阳光灿烂,天气炎热,正是人昏昏欲睡的时间。
往常这时候江雨眠是要午睡一小会的, 这几日却总躺在罗汉床上看书。
应意浓站到花窗前,看到罗汉床的炕几上又堆了一摞书,她定睛一看,竟然全是一些记载奇闻秘术的古籍,而摆在一旁的茶点依旧分毫未动。
应意浓不禁叉着腰抱怨,“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就没什么想吃的吗?”
江雨眠坐在罗汉床上,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白绸裙子,及腰的长发被编成了松散的鱼骨辫,被她极白的肤色一衬,这上好的如雪白绸竟然有些微微泛黄。
都说白衣衬人,可一个女子若是长得太美,世间的一切加之她身,都只会让人觉得累赘无用。
江雨眠手里翻过一页书,随口说道:“我想喝冰可乐。”
应意浓听到她有想吃的东西,顿时面色一喜,继而又皱起眉:“冰可乐是何物?”
江雨眠又把手里的医书翻过一页,说道:“这里没有。”
应意浓又忍不住叹气了。
“总不能一直不吃东西吧,你瞧你,为了那柳飞叶把自己搞掉了半条命,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再这样下去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江雨眠不甚在意,“熬着熬着就过去了。”
应意浓一噎。
早膳吃了一口,午膳一口未动,茶点茶水也一口未动。
应意浓瞪了一眼,“你若不吃,那这茶点不如便宜了我。”
江雨眠终于从书页间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再让侍女拿壶酒给蓑衣客吧。”
应意浓端走一整盘精致茶点跳出了花窗,走到玉兰树下,躺在树荫底下睡觉的蓑衣客鼻子一动,摸着胡子坐了起来。
“遥想老夫当年凶名赫赫,也是威震一方的好汉,如今却只能吃别人不要的剩饭了。”
应意浓嗤了一声,“你这老头发什么牢骚呢,要不是小太岁,你想吃这样的剩饭都没得吃,虽说我们俩是月扶疏的奴才,但跟对了主子,日子可比从前好过多了。”
蓑衣客仰天长叹:“你说的也对,要是有一壶好酒就如意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杏色衣裳的侍女端着一壶酒,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
仙居殿的侍女们各有来头,眼前的这个侍女步履轻盈,走路无半点声音,显然也是个武学深厚的高手。
她走到两人身前行了一礼,笑盈盈地把酒递了过来:“这酒烈的很,二位不可贪杯哦。”
应意浓把装着茶点的盘子递过去,“杏花妹妹,要不要尝一块?”
貌美的侍女也不客气,伸手从盘子里拿走一块,笑嘻嘻地走了。
蓑衣客开始大口喝酒,吃了几块茶点后,扔了脑袋上的斗笠,倒在树荫下呼呼大睡。
应意浓也也寻了一块树荫,倚着玉兰树闭目小憩。
江雨眠一直看着古籍,除了看看书,好像也没有别的消磨时间的办法了。
想想也怪可笑的,她所拥有的时间本就所剩无几,却找不到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去做,只能把时间消耗在浩瀚的书卷里。
博闻强记又如何,医毒双绝又怎样,还不是困在樊笼之中,做一只锦衣玉食的鸟雀。
古籍比不上现代的印刷技术,字数很大,页数也不多,江雨眠阅读速度非常快,有时候一天能看二十多本。
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江雨眠无奈地笑了笑,她没有使唤人的习惯,除了实在不会的,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
她理了理身上略微凌乱的衣衫,下了罗汉床去书库里拿书。
刚穿上绣鞋,月扶疏就走进来了,身后的飘羽拎着一个食盒,把它放在罗汉床的炕几上。
江雨眠面色懒懒地瞥了一眼,月扶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是低烧不退。”他叹道。
“不退就不退吧。”江雨眠往后仰了仰头,避开他的手。
飘羽放完食盒就退出去了,江雨眠只好又坐回罗汉床上,月扶疏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个天青色的坛子,坛子外面挂着一层水珠,里面应该是冰镇的东西。
江雨眠微微来了一点兴趣,托腮看着。
月扶疏倒了一碗,递给江雨眠。
江雨眠喝了一口,入口冰凉清爽,酸甜开胃。
是用山楂、洛神花、甘草、红枣、乌梅、陈皮、重瓣玫瑰熬制的小甜水,刚好符合江雨眠的口味。
她喝了两碗,补充了些糖分,精神也为之一振,终于不像方才那么萎靡了。
江雨眠不禁赞叹道:“是哪个厨子熬的甜水?药材配比得当,酸甜也拿捏的正好,当个厨子真是屈才了。”
月扶疏轻笑了一声,“是我。”
江雨眠放下了碗,恨不得把方才那话嚼碎了,连皮带骨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月扶疏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一小口,“让小太岁吃口东西,还是很不容易的。”
江雨眠阴阳怪气地说道:“君子远庖厨,碧海潮生是没有厨子了吗?”
月扶疏的一双黑眸静静的看着她,嗓音温和:“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这话原意是叫人爱惜物命,成全君子的恻隐之心,可不是叫男子不要下厨。”
江雨眠嗤笑一声,一脸讥讽:“也是,你这人不爱惜物命,也全无恻隐之心,真是天生的厨子。”
见她身上的尖刺全都竖起来的样子,月扶疏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平时病恹恹的,骂人的时候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像个扎手的刺猬。”
“这甜水调理脾胃,生津止渴,我会让小厨房给你常备着。”
江雨眠一脸可有可无的表情,又变成了那副懒洋洋的倦怠样子,倚着花窗不再说话。
虽然她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每说一句话就要扎人几下,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可一旦她变得沉默寡言,对万事万物不理不睬的模样,月扶疏反倒是不习惯的,甚至还会有些忧心。
这个从小在地宫长大的少女和别人不一样,有时候月扶疏也搞不懂她到底想要什么。
在她病重不醒时,也听她低声呢喃好几次,说什么想要回家。
她在碧海潮生的地位仅次于月扶疏,只要她一句命令,就会有无数人为她奔走。
江雨眠自己也是清楚的,却又不见她派人去羽朝打听家人近况,这个举动就连月扶疏本人也感到些许不解。
最后只能归为近乡情怯,又对那个花了二十两银子就把她潦草卖掉的家人心怀怨恨不满。
月扶疏看向那一轮明显被翻过的古籍,“这些书又看完了?”
江雨眠看着窗外的粉玉兰,敷衍地点了一下头。
月扶疏说道:“知道你从羽朝太子手中救下的两个人去了哪儿吗?”
江雨眠终于转过头来,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月扶疏这人十分恶劣,三言两语挑起了江雨眠的兴头,这会又开始吊她胃口,喝起了冰镇的甜水。
江雨眠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继续说下去,只好开口问他,“她们去哪了?”
月扶疏眼里含笑,“终于肯主动和我说话了?”
江雨眠无语,“你有病吧?”
月扶疏不再逗她,放下手里的玉碗说道:“那两人去了西海魂族。”
江雨眠微微蹙眉,“西海魂族?”
看来商枝和闻人听雪应该去找那个艳鬼了,那个艳鬼是西海魂族的皇子,百年之前服毒自尽,百年之后又死而复生,离开墓穴后就回到了西海魂族,后来又使羽朝皇宫爆发瘟疫。
涉及到原著剧情,江雨眠终于打起了精神,理了一下原著中重点剧情发生的时间线。
她一向是一个条理清晰的人,虽然原著中很多时间并未交代明确,但江雨眠完形填空的成绩特别好,联系上下文还是能够推测出来的。
这个时间段,龙族帝子应该来碧海潮生了。
这也是女主羽落清和龙族帝子结缘的地方。
试问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衣不解带地照顾一个病重的男子,为他解开衣衫擦拭身体,又不顾女子名声以口喂药,这天下大多数男子恐怕都会心动。
新仇旧恨一并涌上来,江雨眠绝对不可能让羽落清亲自接触这个龙族帝子,壮大敌方阵营。
什么病痛,都暂且去一旁吧。
第42章 肉灵芝9
在海上航行一个半月后, 玄武巨船终于抵达了西海魂族。
在高武低魔设定下的世界中,玄武巨龟的速度比商枝和闻人听雪曾经乘坐的游轮还快那么一点点,原著中还写过广寒医仙有一只巨大的白鸟为坐骑,这只白鸟形似鸾凤, 有着长长的白色尾羽, 一直栖息在金月王朝皇宫的扶桑树上。
想到那只白鸟, 闻人听雪不禁再次想到令人糟心的女主羽落清。
“女主去金月王朝献丹的时候,正巧看到这只白鸟在扶桑树下踱步,她想抚摸这只白鸟,结果被它的尾羽抽伤,还是月扶疏亲手为她包扎的伤口, 还好一番柔声劝慰, 惹得女主心动不已,暗自倾慕这位广寒医仙,又觉得愧对她的太子哥哥。”
商枝听着, 突然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奇怪, 真奇怪, 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书中一共有六个男主对女主进行强取豪夺, 世间女子那么多,这些男人为什么都围着女主转来转去?”
闻人听雪说道:“毕竟是言情文嘛, 哪个言情文的女主身边没有五六个男人围着呢,就算没有五六个,三四个也是有的吧, 而且这本来就是一本女主开后宫文的啊。”
“况且男人其实是一种很肤浅的生物,他们不需要女子有多少才学,并不需要女子有多少智慧, 女子只要年轻漂亮,温驯听话,就能获取大多数男人的喜欢。”
商枝点头:“男人们还是挺专一的,永远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说完,她又立刻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省:“我也这个德行,永远喜欢年轻帅气臀翘乃大的小伙,在这方面大姐不说二哥。”
闻人听雪扑哧一笑,有点羞赧:“我也喜欢。”
商枝:“嘿嘿嘿。”
她又好奇问道:“阿雪,女主自己最喜欢哪一个呢?”
闻人听雪说道:“女主喜欢羽重雪,嗯……其他男主们也都是天潢贵胄,青年才俊,相貌上乘,霸道强势,又对女主百依百顺宠溺非常,所以女主也不可避免地对其他人动了心。”
商枝点头:“我倒是挺理解女主的,她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六个美男对我殷勤备至,日日围在我身边对我嘘寒问暖,这搁谁谁能拒绝得了,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开心果,可得雨露均沾。”
商枝脸上露出一个豪气干云的笑容,“况且,区区六根……”
闻人听雪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呸呸呸,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快说你一根都不想!”
商枝苦着脸说道,“也不至于吧,我其实还是很想有男人的,我还是很想谈恋爱的,最好一年换一个,保持新鲜感和活力感。”
闻人听雪听好友这么一说,心中也不禁泛起波澜,拄着下巴沉思,“其实我也挺想谈恋爱的。”
“我高考完那会儿,你的小姑劝我快点谈恋爱,她说在现代社会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女生,是因为年龄不仅代表着女性的容貌,还代表着生育价值,一旦过了三十岁就是高龄产妇,在相亲市场上的身价突然就贬值一半。”
商枝的小姑是干医疗器械的大美女,因为专注搞事业所以迟迟不生孩子,一转眼就到了三十五岁还没结婚。
周围都开始给她介绍二婚带娃的男人了。
后来赶上特殊的那三年,闻人听雪的小姑一下子赚了个盆满钵满,然后飞去丹麦一番精挑细选,找了个高鼻深目的藤校二十岁男大,怀孕后回国做了产检,兴高采烈地生下了一个基因非常优秀的混血宝宝。
商枝还没穿越那会,小姑的孩子出生了,父母基因好,那混血小崽子特别聪明漂亮,商枝喜欢得不得了。
她从小就立志做小姑那样的人,生娃风流两不误。
闻人听雪是老实人,她的家里人和亲戚们也都是老实人,她的家族都是那种技术型的精英人才和知识分子,家庭氛围十分和睦友好。
不像商枝,每次家族聚会都能听到各种惊天八卦,比如她还上初中的小表妹一口气搞了四个对象,还是两个男的两个女的。
再比如她的一个还上初中的另一位小表妹沉迷于画各种bl涩图,还自掏腰包印成本子免费送给二次元网友最后被警察叔叔找上门,然后她的父母向商枝父母请求法律援助这种事。
可以说,闻人听雪人生中听到的80%的八卦,都来自于商枝和她的家族。
商枝母胎solo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她的个头远超同龄男性,要不然闻人听雪都不敢想象她会搞多少个男人。
一个净身高185的女生,穿上鞋将近190,大多数男人都会望而却步。
闻人听雪十分忧虑地拉着商枝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好友说道:“商枝,在这个世界谈恋爱实在是很不安全,你要是一次谈好几个,只怕会更不安全。”
商枝摸了摸鼻子。
闻人听雪知道她心虚。
玄武巨船找了一个特别繁华的港口停了下来。
那港口附近停了不少船,船老大站在甲板上,眺望忙碌的港口,“这是西邻港,最繁华的港口,大宗货物都从这儿走。”
商枝笑了一声,抱拳说道:“这一路上麻烦石大哥了。”
船老大石烈一挥手:“嘿,客气啥,我也是拿钱办事。”
两人下了船,船老大还有些依依不舍了,临别时各赠了两人一个金瓜子。
商枝拿着金瓜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上面被她咬出一个浅浅的齿痕。
“这金瓜子真是精巧,哎呀,真是纯金的!”
闻人听雪把金瓜子揣到了自己的荷包中,打算用金瓜子换一些银两,给两人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如果要去寻找那西海魂族的艳鬼,说不定还要去为好友寻一些帮手,更少不了银钱打点。
两人和船老大告别之后,终于踏上了岸。
有过漫长航海经历的人都知道,如果在船上待的时间久了,脚一旦沾了陆地,便会有一种眩晕和站立不稳的感觉。
两人互相搀扶着,晕晕乎乎地踩着脚下的土地,里倒外斜地朝着港口前方走去。
港口上往来的行客们见她两个这副瘪样,忍不住指指点点,“瞧,又是两个不会走路的。”
扛货物的汉子们随意瞥来一眼,也是爆出一阵毫不客气的笑声。
闻人听雪从兜里掏出一块布巾,蒙住了下半张脸。
商枝脸皮厚,主打的就是一个无所畏惧。
过了一阵儿,两人终于适应了不少,又花了点小钱找了辆马车,让车夫找了一家价格公道的客栈送她们过去。
到了客栈,要了一间上房,两人倒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
这小客栈规模也小,一间上房也花不了几个钱,房内的布置更是乏善可陈,只能说还算干净。
床帐子和被褥都是浅灰色的亚麻布,闻人听雪扯了一下帐子,神色有些恍惚:“真奇怪,我们两个都是武学高手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累?”
商枝伸了个懒腰,“主要是心灵上的疲惫吧,还有不太习惯这种舟车劳顿的感觉,今天好好在客栈里歇一歇,明天赶路回我的豆腐坊。”
闻人听雪问道:“要不要买两匹马?”
商枝想了想:“动物养久了都会有感情,我现在的情况还负不起这个责任。”
她转头看着闻人听雪,“你想养马吗?”
闻人听雪眼睛一亮,点了一下头,“想养一头通体雪白的白马,身上的毛发没有一丝杂色,能够日行千里。”
商枝嘶了一声,“千里马呀,把咱们两个卖了都买不起。”
插科打诨一番,两个人的疲惫劲儿总算过去了,闻人听雪开始步入正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去找艳鬼?”
商枝说道:“有卖消息的地方,我得去豆腐坊拿点钱,我在那埋了一袋金豆子。”
闻人听雪也嘶了一声。
她穿书后的技能点全点在练剑上了,其他东西一窍不通,生活技能也十分低下,没遇到商枝之前,她一路上都在喝凉水啃窝窝头。
“我那个豆腐坊开在一条挺繁华的街道上,生意还算不错。”
闻人听雪好奇问道:“是因为你的豆腐做的特别好吃吗?”
“啊不是,主要是因为我长得眉清目秀,小姐姐和大姐姐们都特别愿意支持我的生意,那段时间别人问我名字,我都说我叫商城武。”
闻人听雪抬手捂住了脸。
“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你性别为女吗?”
商枝特别忧伤:“我比那条街上的屠户还高半个头,就算我说自己是女人,也没人信啊,上门给自家女儿说亲的倒不少,还有好多漂亮小姑娘送我小手帕。”
闻人听雪又憋不住笑了。
“现代社会网络发达,想去哪儿就买张机票的事,我总能找到对眼的吧。”
“你说说这古代世界,车马慢,啥都慢。”
“巴山楚水凄凉地,都没骚男勾me。”
闻人听雪笑得够呛,忍不住抱着细雪在床上打滚,什么烦恼都忘了。
在客栈休整一夜,又去周边店铺买了些蜜饯果脯和不易变质的干粮随身携带着,两人又开始赶路了。
两人虽然都是残血状态,但轻功都不错,三天后终于到了春晓街。
春晓街特别繁华,一条街两面,一面卖的都是吃食,这里有豆腐坊、有包子铺、有粥铺、有糖果铺、有肉铺。
另一面卖的都是些胭脂水粉、首饰铺子、成衣铺子、裁缝铺子、木匠铺子。
商枝的豆腐坊一直关着,临走前托隔壁包子铺老板照看着,隔壁包子铺老板也是一对年轻夫妻,一年都不见她回来。
商枝和闻人听雪赶回来的时候正是上午,按现代时间算,应该是早上八点钟。
包子铺的包子还没卖完,一个装着包子的大蒸笼摆在铺子门口,老板正坐在蒸笼前和老婆唠嗑。
商枝笑眯眯地走过去,“刘大哥,来四个猪肉大葱馅的包子。”
她在外面一向用男声和人打交道,声音浑厚低沉,那长相憨厚的刘大哥精神一振,“哎呀,小商回来啦!”
头上包着布巾的刘娘子身材微胖,长眉细目,长得十分面善,捡了商枝也是一脸惊喜,十分利索地包了四个包子递过去。
刘娘子见商枝回来,身边还带着个长相不错的年轻姑娘,不禁捂嘴一笑,“呀,这么久不回来,一回来就带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是娶妻了?”
商枝嘿嘿一笑:“哪有啊,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这是在下的妹妹,名叫商雪。”
闻人听雪又开始社恐了,朝着这对夫妇微笑了一下,就脚趾抓地不吭声了。
商枝从荷包里掏出铜钱递过去,刘娘子赶忙说道:“大老远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几个包子就不收钱了,你送我块豆腐就行。”
商枝又豪气干云地笑了几声,“这次回来的急,没给刘大哥和嫂子捎什么土特产,过几日再给你们补上,我先领着我妹妹去买几件合身衣服,再置办些东西。”
实在是太游刃有余了。
商枝的豆腐坊对面就是一家裁缝铺,叫绣衣客。
闻人听雪看着对面的牌匾,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好雅致的名字。”
“牌匾很新,应该是刚开张不久,以前这块是卖胭脂水粉的,生意不怎么好,看来是换人了。”商枝说道。
两人走进绣衣客,店里冷冷清清的,铺子四周都是木架子,架子上挂着各种布帛,有些架子上也挂着一些等待缝补的衣裳。
还有几个做工格外精致的木架上挂着几幅精致的绣品,阳光一照,上面绣着的花草树木、鱼虫鸟兽仿佛有了一种奇特的生命力,简直是栩栩如生。
一个年轻的姑娘正站在一个木架前整理布帛。
那是一个很有书卷气的姑娘,身姿纤细,个子不算太高,梳着垂鬟分髾髻。
这是未出阁少女的发式,把几股发丝在头顶盘成发髻,垂下来的头发用一条红色绸带束起,缀在发尾处。
她的发髻上只带着几朵简单的白色珠花,穿着一身淡青衣衫,外面套着一层淡青色的纱衣,给人一种飘渺朦胧的感觉。
见店里来的客人,这年轻姑娘转过身,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脸。
她生得十分娇美柔弱,眼神也清澈干净,眼中隐约带笑,轮廓和五官都精致柔美极了。
唯独右眼眼尾处有一颗格外艳红的朱砂小痣,宛如在烟雨朦胧的黑白水墨画上点了泣血一笔。
第43章 肉灵芝10
商枝偶尔会觉得, 穿越到这本破书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偶尔就能看到让人印象深刻的漂亮姑娘。
活泼俏丽的女孩有姚蓉蓉,清冷绝尘的有闻人听雪,娇艳无边的有羽落清。
还有江雨眠那种一出场就艳压群芳、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石破天惊、惊天动地的仙姿绝色,见过一面就要回味很久很久, 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眼前的这个年轻姑娘, 不像姚蓉蓉那么活泼娇俏, 不像闻人听雪那么冷傲彻骨,不像女主那么娇艳动人,不像江雨眠那样遗世独立。
她身上有一种其他女孩没有的,那种特别明显的文弱书卷气,全身上下自带浓浓的书香。
她整个人的气质也是特别温和, 特别好接近的, 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温柔特别柔弱的女孩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
商枝总觉得不太对劲。
商枝看着她左眼下方那颗红到宛若泣血的朱砂痣,后背突然窜上一股寒意,头皮也跟着一麻, 莫名有些发怵。
只有下地干活, 碰到特别凶的粽子时, 商枝那敏锐的直觉才会给身体发出这样的信号。
她下意识地牵住了闻人听雪的手。,
闻人听雪也是一愣, 察觉出不对来,也不再往前走了, 默默的和商枝站在一块,格外谨慎地观察眼前这个淡青衣衫的少女。
闻人听雪很确定,这是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姑娘。
有些人天生就是不适合习武的。
举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人人都说生命在于运动,运动也确实对人很有好处,可天生体弱或气血亏损的人过度运动, 反而会损耗气血,就好比加班一天的人去跑马拉松,下场一定不怎么好。
习武也是如此,武学能激发出一个人的潜力,这是一个艰难而缓慢的过程,天生体弱的人根本熬不过去,直接就折在开头的路上了。
眼前的这个姑娘就天生体弱,应该是从娘胎里就带着病根,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伤了根本。
她是不可能在武学上有所成就的。
但是相比自己的判断,闻人听雪更相信商枝,她一直对自己的好友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
无论商枝做什么,肯定都有她的道理。
那姑娘见她们两个走进店里却直直不动,而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茫然之色。
“两位要……买……衣服吗?”
这姑娘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犹如落在人心头上的细雨,让人心间微动,不自觉生出一股怜惜来。
闻人听雪转头看着商枝,商枝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后走了过来,“你这店里还卖衣服吗,我看都是一些绣品。”
穿着淡青衣衫的姑娘说道:“也有一些成衣售卖的,只是我看二位身量极高,衣衫恐怕要定做才能合身。”
闻人听雪170,商枝185,两人身高远超古代人,确实很难买到合身的衣服。
商枝说道:“在下囊中羞涩,姑娘你扯块粗布,随便给我做一身就是了。”
闻人听雪也跟着点头。
这姑娘笑了笑,眉目间没有一点轻视人的意思,声音仍旧温温柔柔的,看上去一团和气,“两天够吗?”
商枝点头:”够,太够了,要是有那种耐脏的料子就更好了。”
这姑娘又看向闻人听雪,见闻人听雪身后背着两把剑,眼中不禁带了一丝艳羡之色。
她微微有些惊喜,又带着点惊讶说道:“这位姑娘是剑客吗,居然还用的双手剑。”
闻人听雪点点头。
她只用单手剑,用双手剑的是她的师弟羽重雪,后背背着那把仰天雪,是从羽重雪那夺过来的。
商枝指了指闻人听雪,“她的衣裳做精致一些,多做几件,还有,在下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呢。”
“我姓羽,名叫羽流萤,你们唤我流萤就好了。”
商枝又说道:“姑娘不用量我们的尺寸吗?”
羽流萤笑了笑,“不用,我的眼睛就是尺。”
商枝爽快付了定金,回到了自己的豆腐铺里,这里显然是被隔壁那对热心的包子铺老板找人打扫过了,东西规整的井井有条。
春晓街的房屋都是两层建筑,楼下是商铺,楼上用来住人或者放置东西,后面还带着个院子。
商枝平时就住在二楼,楼上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床和桌子之外的地方都摆着博古架,上面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木雕摆件。
一半是猫猫狗狗,另一半就是闻人听雪看不懂的艺术品了。
靠窗子的地方有个罗汉床,商枝开窗通风,指着罗汉床说道:“我都把这玩意儿当沙发用的,你还别说,我觉得古人真挺有智慧的,这玩意儿比沙发实用很多,摆在中间那个炕桌特别有用处,看书吃饭喝茶都行。”
这是闻人听雪第一次来到商枝住的地方,觉得特别新奇有趣,站在博古架前挨个看着商枝的木雕。
商枝拿了个小铲子,跑到后院掘土,在一棵大树底下挖出一个青铜匣子,匣子里装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拉开袋子的抽绳,里面是满满一袋子的金豆子。
金灿灿的小金豆沉甸甸的,这是商枝打拼出来的全部身价,也是她金盆洗手的底气。
她本可以靠这些小金豆高枕无忧过完一辈子。
闻人听雪看着满满一袋子的小金豆,心底那股压抑多时的怨恨和杀意又开始沸腾起来。
她到底不是圣人,也不是过去那个心如冰雪,一片澄澈的剑道天才了。
一股淡淡的苦涩和悲哀在心中弥漫。
她不愿扫了好友的兴致,更不愿在好友面前做出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很快就整顿了情绪,笑着说道:“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喜欢攒钱,就算来到了书中的世界,也给自己存了不少身家。”
商枝抓出一小把金豆子,给了闻人听雪一半,自己留了一半,又重新把匣子埋回了土里。
她特别快乐地说道:“以前孑然一身,攒了钱也不知道该花在哪里,现在好了,老天爷让咱们在这里重聚了!”
“阿雪,我以后还要赚很多钱,我们就是有钱人了!”
闻人听雪叹息一声,“商枝,你总是这么乐观,脸上的笑容从来不会消失。”
“这生活呀,就是这样,没有苦就衬不出它的甜来。”
距离商枝中毒已经过去了一年了,艳鬼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原著中他也是神出鬼没,只有他来找女主,女主是怎么都找不到他的。
尽管如此,商枝还是准备拿金豆子去买消息。
这里的情报贩卖机构要先交钱再打听消息,若打听不出来,定金返还一半。
商枝花出去了好几个金豆子。
金豆子都是实心的,商枝很心疼。
闻人听雪继续梳理着原著中的剧情,“艳鬼刚刚离开墓穴,一定会回到西海魂族的皇宫看一看,顺着西海皇城的方向找,也许会有结果。”
交通不发达的古代真是太难了,偌大的世界找这么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磨刀不误砍柴工,商枝看家里还有点黄豆,觉得不能浪费粮食,于是她的豆腐坊也重新开张了,做了一些豆腐出来卖。
在外面摆摊的时候,商枝发现那新开的裁缝铺子生意很不错。
特别是男人,经常去那家铺子。
卖包子的刘大哥和商枝聊着八卦,朝着对面的裁缝铺努努嘴,“喏,瞧瞧你对面那个,未出阁的漂亮姑娘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正经的客人没几个,都是些见到个姑娘就走不动路的贩夫走卒和纨绔公子。”
“你说说这天长日久,那还得了。”
商枝说道:“这世道,女子生存总要格外艰难一些。”
刘大哥继续说道:“赶紧嫁个人得了呗,有丈夫撑腰,多少有点底气,就是那姑娘的娘亲身患重病。”
商枝随后问他:“什么病?”
“那姑娘家里以前是开绣坊的,后来绣坊失了火,她娘亲被浓烟呛坏了,救活后话也说不出来,动也动不了,就只能眨眨眼睛。”
刘大嫂也叹息了一声,“这姑娘也不容易呀。”
闻人听雪默默坐在一旁吃着豆腐花,看向对面的裁缝铺。
有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拎着酒坛走了进去,一身的武夫打扮,腰间还挂着一把剑,看样子应该是镖局的人。
闻人听雪放下手里的豆腐花,握住了细雪剑。
刘大嫂说道:“你瞧,有个醉鬼进去了,那姑娘怕是有麻烦了。”
商枝撸起了袖子,“刘大嫂,你帮我看着点摊儿,我进去看看。”
闻人听雪握着剑紧随其后。
刘大嫂:“唉,小商你小心点儿。”
刘大哥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想去看热闹又怕被老婆骂,看他们一个个拿刀带剑的,心里也有点发怵,只好抻着脖子看着对面的动静。
商枝和闻人听雪进去的时候,只见那挂着绣品和布帛的架子倒了一地。
那醉醺醺的大汉长相粗鲁不堪,满身酒气不说,被酒气熏得通红的眼睛露出淫邪的神色,嗓子里还冒出猥琐粗嘎的笑声,扯着那姑娘的手臂不放。
“小美人……陪大爷我快活快活……保你爽的□□,比天上的神仙妃子还快活。”
那浑身书卷气的漂亮姑娘今日穿着一身竹青色衣衫,衣襟已经被那大汉扯松散了,袖子也被扯破一截,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这可怜的姑娘挣扎着,大腿还没有这醉汉的胳膊粗,就连骂声也细声细气的,像小猫似的。
“你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
那醉汉眼神色眯眯的,伸出了一条恶心的舌头,就要朝着姑娘的白皙的脸颊舔上去。
“艹!”商枝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拽住那醉汉的领子,当头就是一拳,狠狠打在对方的鼻梁上。
“啊呀!”醉汉惨叫一声,鼻子顿时像水龙头似的哗啦啦地往外冒着血。
那醉汉睁开眼睛,刚看清眼前是个比他高半头的俊美小哥,眼睛突然被狠狠打了一拳,顿时红的紫的绿的白的各种颜色在他眼前炸开。
他捂着眼睛发出杀猪似的嚎叫,“救命啊!杀人啦!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饶了我吧!”
商枝一拳接着一拳,把那张猪头脸打成了五颜六色,末了还觉得不解气,直接抬起脚,一脚把这头脑满肠肥的油腻肥猪踹出了裁缝铺。
那头肥猪疼得在街道上来回打滚,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围观,见人一多,他不禁涕泪横流地痛哭叫嚷着:“哎呀,我只是喝醉了酒啊!”
商枝站在裁缝铺门口叉腰怒骂:“你喝醉了酒怎么不调戏你顶头上司的老婆?怎么不殴打那些达官贵人?倒专门跑这来欺负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我呸,你这死猪头。”
围观的路人们开始对这只猪头指指点点,也有人认了出来:“嗨,这不是那福记镖局的镖师张老六嘛,这人这人老这副德行,去春楼睡完姑娘还不给钱,被老鸨堵在家门口骂了半个时辰。”
那叫张老六的镖师见有人认出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商枝呸了一口:“败类。”
她转身走回店里,闻人听雪正安慰那个名叫羽流萤的店老板。
羽流萤衣衫凌乱,发髻也在拉扯中松散了,右脸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还有一抹淡淡的血迹,模样十分狼狈。
商枝在怀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帕子。
闻人听雪看了看羽流萤脸上的巴掌印,也面色恼怒:“下手也太重了,过一会儿就得肿起来。”
羽流萤笑了笑,“没事的,只是一点小伤。”
这倒霉的姑娘,手腕还有一道青紫淤痕,显然是被那醉汉大力之下捏出来的。
闻人听雪心思一动,握住这姑娘的手腕查看上面的淤青。
这姑娘全身上下柔弱无骨,不仅一丝内力都没有,还是先天不足导致的病弱之体。
确实是个不会任何武功的普通姑娘。
“手上的淤青,估计要过两三天才能消散。”闻人听雪放下她的手腕,小声说道。
羽流萤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发髻,对商枝和闻人听雪行了一礼,“今天多亏了两位帮忙。”
商枝赶紧说道:“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而已,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最好找个靠谱的男子嫁了,知道你有了夫君,这些男人也不会骚扰你了。”
这话说出口,多多少少有些悲哀。
可是在这个时代,不会武功的女子保全自己是件很困难的事,嫁人确实是条出路。
羽流萤笑了笑,“倒也想嫁人,只是没有心仪的男子。”
她的唇角旁还有一丝血迹,脸上却没有什么惊惶之色,仍然是温和有礼落落大方的。
商枝指了指对面的豆腐坊:“那个豆腐坊是我开的,你要是有事想帮忙,就喊我一声。”
羽流萤又是莞尔一笑。
来了一出英雄救美,商枝和闻人听雪又回到了豆腐坊。
闻人听雪悄声说道:“她不会武功。“
商枝摸了摸脑袋:“哎呀,我的感觉难道出错了?”
很快就有人来买豆腐,两人就把这事放在脑后了。
第二天,两人早起在门口摆摊卖豆腐。
隔壁的包子摊早就摆好了,大蒸笼正往外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伙计就是一身药香走到了包子摊,“老样子,两个肉包子两个素包子。”
刘哥手脚麻利地把包子包好,随口问了句:“小张郎中昨晚没睡好?”
被称作小张郎中的年轻人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别提了,福记镖局的张老六被毒蛇咬了,被人送到我们医馆折腾了一晚上。”
刘哥来了精神,一旁卖豆腐的商枝和闻人听雪也竖起了耳朵。
“哎哟,这可了不得,人救回来了吗?”
小张郎中又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那蛇钻进张老六的嘴巴里,咬了他的舌头,毒素顺着舌头往喉管蔓延,那喉头就肿了起来,喉头一肿起来,人就不能呼吸了,张老六最后窒息而死了。”
“啧啧啧,那死相凄惨的哟,吓得我一整晚没睡,吃完你这包子,我就得补觉去了。”
小张郎中拿着包子走了。
刘哥说道:“罪有应得。”
闻人听雪也点头:“现世报。”
商枝摸了摸下巴:“这现世报也来的太快了吧,昨个还在调戏姑娘,今个就被毒蛇咬死了。”
闻人听雪:“肯定是平时坏事做太多,遭天谴了,世界这么大,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刘大哥也凑过来,“阿雪姑娘说得对,恶人有恶报。”
商枝皱了皱眉头。
对面的裁缝铺门开着,商枝盯着那扇门,后背莫名一凉,头皮也莫名一麻。
第44章 肉灵芝11
碧海潮生的夜晚一向让江雨眠觉得分外漫长。
她实在是不喜欢黑暗, 可当黑暗来临的时候,却又见不了太刺眼的光。
她的一部分容貌和生活习性已经在地宫那段时日里被永久改变了,或许对于在黑暗中长久生活过的生物而言,光明并不是一种救赎, 反而会时时刻刻灼烧着它们的灵魂, 是一种让它们感到痛苦的东西。
江雨眠躺在床里面, 月扶疏躺在她身侧。
广寒医仙摘了白玉发冠,脱下了绣满云纹月桂的广袖长袍,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侧躺在白玉枕上。
他的脸是朝着江雨眠这一边的,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江雨眠侧过身背对着他, 放在软枕上的指尖亮起一点微光, 逗弄着指尖的一只冰魄流萤。
银熏球一直挂在江雨眠身上,每到夜晚就有一只格外活泼的冰魄流萤从银熏球里飞出来,在碧海潮生四处乱飞。
这只冰魄流萤白天的时候格外安静, 只有在日落时才格外反常, 从来不会好好待在银薰球里, 江雨眠也找不出原因。
“这只流萤似乎格外活泼?”耳畔传来月扶疏的声音,昏暗的夜色中, 他的音色如山涧里的潺潺流水,比这世间最动听的乐器弹奏出的曲子都要悦耳动听。
月扶疏的声音, 在很多人耳中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但是在更多人的耳中,他的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
江雨眠动了动指尖,盯着这黑暗中唯一一点光亮, 声音轻轻的:“活泼一点挺好的。”
月扶疏知道江雨眠不喜欢黑暗,夜里睡觉需要一些光亮,却又不能点蜡烛, 因为烛光太刺眼,会扰得她无法安眠。
有月光的时候她睡得最好,没有月光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她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夜没有月色,也没有璀璨的星光,她迟迟不肯入睡。
“不喜欢夜明珠吗?”月扶疏问道。
江雨眠背对着他,声音轻飘飘的:“不喜欢。”
他本想用夜明珠做一面穹顶的,可惜夜明珠到底难与月光相比,江雨眠喜爱自然之物,觉得世间珍宝太过匠气,远远比不上清风明月。
月扶疏对衣食住行的吹毛求疵,已经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江雨眠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奇珍异宝易得,收之于室便可尽情占有把玩。
但自然四时之景,天地奇绝之色,又岂能是世间凡人可以收入囊中的。
“自从那对夫妻离开后,你便郁郁寡欢,可是惦念着那个商姓男子?”
江雨眠思索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月扶疏说的那个商姓男子是女扮男装的商枝。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就连月扶疏这样的人物也错把商枝认成了男子。
想来也是,一些漂亮姑娘在越剧中的小生扮相比真正的男人还要俊美风流,更何况商枝得天独厚,伪声比男人还要雄浑低沉。
她往脖子上贴个假喉结,就算是火眼金睛的齐天大圣来了,也认不出她是男是女。
江雨眠忍不住笑了一声。
什么天下第一,不过如此。
她这声轻笑传到了月扶疏耳朵里,立刻多了一层别样的意味,像极了少女思慕英俊少年时,不自觉发出的羞涩轻笑。
江雨眠翘起的唇角还没来得及放下去,一只微凉的手掌突然捏住了她的下颌骨,五指如铁箍一般,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把江雨眠的脸掰了过来。
江雨眠睁大眼睛,停留在她指尖上的冰魄流萤受惊似的飞了起来。
银白色的光点在两人之间飞来飞去,光线明明灭灭。
少女的脸颊是温热的,脸还没有月扶疏的手掌大,一双剔透的紫色眼眸宛如紫水晶。
冰魄流萤的光芒倒映在她的双瞳里,紫色瞳仁里亮起了不断飘飞的银色光点。
月扶疏掐着她的下颌,食指的指腹刚刚触及到她的唇角,江雨眠一惊之下不禁呼出一口气,唇齿间的温热气息就那样吹拂在月扶疏微凉的指腹上。
月扶疏的指尖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江雨眠没有挣扎,她抬起手,扣住了月扶疏掐住她下颌的手背,冷冷说道:“月扶疏,你又在发什么疯?”
月扶疏俯身看着身下的少女,又用那一贯温和冷淡的声音说道:“让我瞧瞧,思慕男子的眠儿是什么模样。”
他好像在逗弄一只幼猫似的,把只会挥爪子的幼猫牢牢按在掌下,用一种极具压迫力的视角冷冷地俯视着她。
江雨眠一看他这德行,就知道月扶疏那古怪的独占欲又发作了。
一只亲手养大的猫猫狗狗,对他冷淡也就罢了,又怎么能摇着尾巴与别人亲近呢。
江雨眠神色鄙夷,极其轻蔑地笑了一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思慕男子就该像我这样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吧。”
月扶疏捏着她的下颌细细瞧了一会,突然微微一笑:“原来你一直不肯吃东西,是因为这个。”
江雨眠抬眼看着头顶上飞来飞去的冰魄流萤,月扶疏的手更加用力了,几乎要把江雨眠的下颌骨捏碎。
“看流萤做什么?”
江雨眠吃痛,心里也恼怒了,“你非要管这么多吗,我看什么都要管,我想什么也要管,我想得不止这个,还在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你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做春梦吗?”
古人含蓄,对床笫之事避之不及。
江雨眠原以为月扶疏能闭嘴,再不济转移话题,不成想月扶疏竟然冷冷笑了一声,居然真有些动怒了。
“原来你不仅思慕男子,还在想巫山云雨之事,竟是动了春心了。”
江雨眠整个人都非常无语,非常不耐烦,“我只是你养的一株药草,早晚要被你扔进丹炉中炼药,我动不动春心,做不做春梦,跟你这个广寒医仙有什么关系?”
月扶疏微微一愣,手上的力道也缓缓松开。
正当江雨眠以为他的手要放开时,那只扣着她下颌的手却又突然收紧了。
月扶疏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到了江雨眠的耳朵,在她耳边慢慢说道:“既然知道你是毒太岁,动了情,只会害人害己。”
江雨眠随口敷衍:“朝夕露水之情,一夜春宵之事,动情做什么?”
她这话一出口,又让月扶疏沉默好一会。
他语气有些恼怒:“原来,眠儿在想这种事,就没有一点礼仪廉耻么?”
江雨眠的语气更加敷衍了:“你教了我医术毒经,教了我冰魄神功,教了我琴棋书画,但你没教我礼仪廉耻,也没教我男欢女爱。”
她看着月扶疏墨黑的眼睛,嗤笑着说道:“所以礼仪廉耻和男欢女爱又有什么关系,你这样道貌岸然的虚伪之人不要给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是你养的一株药草,你倒也不用费心教我这些。”
月扶疏又沉默了,掐着江雨眠下颌的手开始缓缓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还是要教的。”
江雨眠听他这么说,倒觉得有些好笑了,正要反唇相讥,那只手忽然缓缓松开。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月扶疏的手移到她的衣襟,解开了小褂上的盘扣,“礼仪廉耻需要花费些时日。”
小褂上第二颗盘扣也被解开了,月扶疏看着江雨眠怔愣的脸,幽幽说道:“男欢女爱却现在就能教会你。”
月扶疏是没有情|欲的人。
江雨眠也修炼了冰魄神功,这功法一运转起来,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肺腑之间皆是冰寒之意,便是有燎原的欲火也要被冻灭了。
月扶疏这个疯子。
他是真的不带一丝情|欲,在教她什么是男欢女爱。
白绸小褂上的第三颗盘扣也被解开了,里面是一件防止激凸的现代样式丝绸小吊带。
细细的带子搭在少女雪白的肩头,看上去摇摇欲坠的。
月扶疏的手已经移到了第四颗盘扣上,江雨眠捂住了他的手。
她手心贴着贴着月扶疏的手背,又往上移了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很冷静地说道:“你不用教,我不想学。”
月扶疏却说道:“你刚刚还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可见很是向往巫山云雨之事,怎么这会又不学了。”
江雨眠倒也不慌张,身处其中却又带着置身事外的游离感,一脸戏谑:“男欢女爱,男子不欢,女子无爱,算什么男欢女爱?”
她抬眸看着眼前玉雕似的男人,忍不住挖苦他:“你自己都没有的东西,还想来教我?”
月扶疏面露沉思之色。
他从小就学习冰魄神功,从不知情欲为何物,听江雨眠如此说,倒也慢慢放开手,把亲手解开的盘扣又一一记上了。
给江雨眠系好了小褂,江雨眠也以为“思春”之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正准备安心睡觉,就见一直在她头顶上飞来飞去的冰魄流萤,突然亮光大增,猛地朝着月扶疏飞去。
冰魄流萤攻击人的前兆就是亮光大增,那是它们体内产生剧烈毒素的反应过程。
冰魄流萤剧毒,月扶疏比冰魄流萤更毒。
要是咬了一口这个广寒医仙,冰魄流萤是肯定要被毒死的。
江雨眠很喜欢这只会在夜晚陪伴她的冰魄流萤,见状不禁大惊失色。
那只冰魄流萤速度极快,眨眼间就从月扶疏的衣领钻了进去。
江雨眠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冲过去撕开了月扶疏的衣襟,把手伸了进去。
衣帛碎裂之声响起,月扶疏被她按在身下,胸膛大敞着,隐隐泛着冷玉般的颜色。
可怜那只冰魄流萤,已经咬到了一身剧毒的广寒医仙,被毒得四爪朝天。
江雨眠倒吸冷气,差点被气晕过去。
她怒从心起,恶胆边生,一爪子朝着月扶疏挥了过去,给他胸口留下五道血淋淋的抓痕。
月扶疏也没躲,只是屈指轻弹,把那只被毒死的冰魄流萤弹到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江雨眠。
西海魂族的一家裁缝铺里。
躺在床上的羽流萤睁开眼睛,趴在床头呕出一口血来。
她神色淡然地吐了口血,踩着地上的拖鞋下了床,推开一扇门,走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两间卧室是紧挨着的,中间开了一道门,这是为了方便照顾那个差点被烟呛死的“母亲”。
那个母亲正躺在床上,安息香还燃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
羽流萤舔掉嘴边的血,从水盆里浸湿了帕子给这个母亲擦了擦脸。
“真可怜,现在只有你和我了。”
她给床上的女人擦完脸,又说道:“我真可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坐在你身边自言自语。”
碧绿色的纱帐忽然抖动了一下,一条碧绿的小蛇从纱帐里爬了出来,乖巧地吐着艳红的蛇信子。
羽流萤笑了一下,摸了摸小蛇的脑袋。
“再可怜也没关系,我是自由的,我要这样一直自由下去,命运也不能束缚我。”
第45章 肉灵芝12
在豆腐坊二楼睡觉的商枝猛地惊醒了。
她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睡在一旁的闻人听雪被她惊动,也立刻紧张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商枝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一道缝隙。
此时正是子夜,街道上十分空旷, 各家店铺也都关了门, 天地间静悄悄的, 只有几声虫鸣从远处传来。
看上去毫无异样,可是商枝刚才却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气息。
她心底隐隐不安,闻人听雪见她脸色不对,已经握住了身侧的细雪剑。
商枝在窗口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后才关上窗子,小声对闻人听雪说道:“我刚刚察觉到一阵阴气, 和我所修的鬼道秘术有点像, 但又不太一样,应该是同源不同盟的秘法。”
所谓同源不同盟,用个通俗易懂的比喻, 就是同一块面, 一半做成了馒头, 一半做成了面条。
都是同一块面做出的面食,但吃法上却有很大不一样。
闻人听雪问道:“和鬼道同源不同盟的秘法有什么, 我竟然没有听说过。”
商枝倚着窗子,抱着手臂说道:“鬼道本就小众, 入门太难,修行起来也难,不为世人孰知也是理所应当的, 和鬼道同源的秘术同音不同字,是诡异的诡,被称作诡术。”
闻人听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名词。
“诡术?”
商枝点点头, “诡术很复杂。”
她随手从罗汉床的炕几上拿过来一张纸,折成了一个千纸鹤。
商枝随手一点,手里的千纸鹤动了动翅膀,竟然飞了起来。
“我这一手,你瞧着挺简单吧,连句咒语都不用念,但就这一手,我练了整整六年。”
闻人听雪抓住千纸鹤,纸鹤的喙轻轻地啄了啄她的指尖,和她嬉闹起来。
“我记得那时你在竹林里也露了一手,当时还念了句咒语,怎么这会儿就不用念了。”
商枝叉腰:“发大招的时候才念咒语,现在夜深人静的,只想露两手给你看看。”
闻人听雪看着在两人中间飞来飞去的千纸鹤,十分惊 叹:“这是怎么做到的,它好像有了生命。”
商枝开始解释原理:“附魂,把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附身在上面,更多的时候是召唤其他的灵魂。”
闻人听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明显的困惑:“灵魂的一部分?难道灵魂也可以切割吗。”
两人好像回到了上学时讨论数学题和物理题的时候,商枝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竖起手掌往中间一切。
“准确来说,这不叫切割,叫分裂。”
闻人听雪此刻已经化身为一个好奇宝宝,“那既然可以附魂在无生命的物体上,那有生命的物体是不是也可以进行附魂呢?”
“你还真问到点子上了!”
商枝朝那只千纸鹤勾勾手指,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千纸鹤“嗖”的一下飞了回来。
“能是能,但是你想,就附魂一个没有生命的纸鹤上,我都练了六年,附魂活物,难度是以几何倍数增长的。”
“而且附身在活物身上,这就意味着你分裂出的灵魂要和活物的灵魂挤在一起,一个不小心,你的灵魂就会被其他的灵魂弄伤或者污染,残损好 I的灵魂是无法回到身体的。”
“一个人类的灵魂,永远被囚禁在动物的身体里,都不用想,都知道这后果是多么可怕。”
“这属于禁术,教我鬼道的老头子都不敢轻易使用,那帮修炼诡术的家伙都是疯子,疯狂盲目地追求力量,也早晚会死于这种力量。”
闻人听雪愣住,“既然这么可怕,为什么还要练?”
商枝耸耸肩:“因为那种感觉太令人着迷了,你可以变成鸟,可以变成鱼,天地之间任你遨游,太自由了,就好像你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你。”
闻人听雪露出了警惕的眼神,眯着眼睛看着商枝:“你试过?”
商枝竖起一根手指。
闻人听雪:“试过一次?”
商枝很陶醉:“试过一次,我变成了一条鱼,在大海里游来游去。”
闻人听雪:“那后来呢?”
商枝哆嗦了一下:“被我师父踹断了四根肋骨。”
闻人听雪深吸一口气:“你师父真是的,至于这么严重吗?”
商枝摸了摸已经长好的肋骨,“人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等欲望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理智就会被掩埋。”
“修炼的诡术的人会沉迷在力量带给他们的自由里,可是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被各种东西牵绊住,除了死亡,没有真正的自由。”
*
碧海潮生,浪潮迭起。
玄武巨船停在岸边,又一批来碧海潮生求医的人上了岸。
这次来岛上求医的一共十六人。
月扶疏的大弟子江之声和二弟子金焕居然也站在岸边,姚蓉蓉闲来无事,听大师兄和二师兄去了岸边,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来碧海潮生看病的达官显贵实在太多了,见的多了就不太当回事儿。
只有身份特别的人,师尊才会让大师兄和二师兄出来迎接。
羽重雪早就离岛去了西海魂族,姚蓉蓉觉得这位小太子忘不掉那一剑之仇,八成要去找他的师姐报仇。
那今日来岛上的又是谁?
姚蓉蓉的鹅黄色裙子在风中翻飞着,像一朵在风中绽放的迎春花。
很快,就有第二艘玄武巨船从远处驶来停在岸边。
六个带刀侍卫扛着一顶严严实实的轿子,用轻功飞下了船。
上次有这个排场的,还是羽重雪来岛上的时候,估计又是什么皇子公主。
这次来的人一直没下轿子,只有个身形高大的侍卫主事,姚蓉蓉等啊等啊,见这人一直不下轿子,也没了兴趣,自己又悄悄溜掉了。
在她走后,这轿子被六个轻功绝佳的侍卫扛到了广寒宫。
姚蓉蓉不知道轿子里的人是谁,但江雨眠知道。
轿子里的人去了无尘阁,这是广寒宫里用来收治伤者的地方。
无尘阁的病人都是月扶疏要亲手医治的,上次羽重雪被闻人听雪捅了一剑,也是在无尘阁里被月扶疏救活的。
向来不怎么离开仙居殿的江雨眠,这次换了一身新的慕山紫衣裙,跟着月扶疏去了无尘阁。
她这次倒要看看这位龙族皇子受了什么样的重伤。
原著里,龙族帝子遭到皇后的陷害,修炼的内功心法是被篡改过的,皇后的人将心法修炼的顺序打乱了。
顺序一旦被打乱,修炼的人就算不死也会疯癫,奈何这位龙族帝子天赋绝世,硬生生把篡改过的功法修炼到大成境界,但修炼到最后一层时,还是遭到了反噬,受了很重的内伤。
这位龙族帝子受了重伤后又和人打架,身上外伤一堆,内伤也特别严重,女主整日对他悉心照料,两人之间也暗生情愫。
江雨眠这次来无尘阁,就是想把照顾龙族帝子的活揽在自己手里,绝不让羽落清有接触这位帝子的机会。
有月扶疏一堆人护着,江雨眠暂时奈何不了羽落清,但也绝对不能容忍她继续壮大下去。
月扶疏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当她无聊了,想找点事情做。
侍卫们将那位龙族帝子放在床榻上,主事的侍卫开始交代事情经过:“我们主子修炼的功法出了岔子,痛苦难忍之下,主子独自一人去外面散心,我们许久不见主子回来,找到主子时,主子已经在一家村落里晕倒了。”
江雨眠走近一看,发现这位男主三号和书中描写的一样,生得狂戾邪魅,典型的霸总长相。
相貌如何暂且不提,江雨眠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主三号,随手把了一下脉。
过了一会,江雨眠脸色变得怪异起来。
月扶疏在一旁坐着,“眠儿,可是看出什么了?”
江雨眠搭他在脉搏上的手指又往下按了按,“触感似乎有些不对。”
月扶疏:“哪里不对?”
江雨眠说道:“他脉搏里有根绣花针。”
月扶疏微微扬眉,一旁的侍卫也皱紧了眉头,这些人知道广寒医仙的威名,也不敢胡乱说话,只能静静听着这对师徒对话。
江雨眠用剪子剪开了龙族帝子的衣袖,指尖顺着血管一路摸索过去,按到一处,她的手指停了下来,又说道:“不止一根。”
这下,屋中的侍卫们全都变了脸色。
主事的高大侍卫面色惨白,有些失态:“我们主子身边没有女子,体内怎么会有绣花针呢?”
在一边旁观的大弟子江之声说道:“也不一定是女子,男子也可用绣花针做成武器暗中伤人。”
那侍卫立马否决:“这不可能,我们主子有内力护体,肌体坚硬如石,徒手接刃也不在话下,区区几根绣花针怎么能刺入我们主子的身体里呢?”
江雨眠不甚在意,语气淡淡:“内力护体又如何,也护不住人的七窍,这些绣花针是从耳孔里刺入进去的。”
侍卫面色大变,脸上惊骇欲绝。
江雨眠自言自语:“这么多绣花针,随着血液的流动早晚会刺入心脏,内功深厚的人,可以用内力将绣花针逼出体内……”
她声音忽然一顿,指甲轻轻一弹,一根绣花针便刺破龙族帝子的血管,从皮肤里飞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这绣花针虽然飞了出来,根部却还扎在血管里。
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江雨眠终于多了几分认真,捏住这根绣花针轻轻往上一提。
绣花针后面居然连着一根长长的红线!
红线已经在血管里浸饱了血,像条长长细细的吸血虫似的,变成了和血一样的暗沉色泽。
这一刻,别说是无尘阁里的其他人,就连江雨眠和月扶疏都变了脸色。
绣花针入体可以用内功逼出去,可是体内的红线却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
这些红线在血管里缠绕成一个又一个死结,首尾相连,一团乱麻,便是亲自动手扯也扯不出去。
江雨眠沉默了。
都到了这程度,龙族帝子居然还活着,可见书里的主角们光环护体,十分难杀。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红线扯出一截便扯不动了。
龙族帝子皮肤坚硬如石,动手的人武功不高,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取他性命。
但凡这个人有能力,估计龙族帝子早就被切成好几段了。
江雨眠又查看了一会,发现有些红线已经钻入了脊椎的神经里。
怪不得这个龙族帝子迟迟不能苏醒,并不全是因为重伤的缘故,还是因为神经受损,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植物人。
医治起来很麻烦,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江雨眠却不愿费这个心。
这费心费力的事情还是让月扶疏来吧,她只要穿件漂亮衣裙,等这位男主三号醒来的时候喂个药就行了。
比起亲自动手,江雨眠还是更喜欢坐享其成。
*
姚蓉蓉看完热闹之后去了阳无尘那里。
阳无尘手里拿着一枚通体赤红的丹药,正在细细打量着。
“这是什么丹药?”
阳无尘摸着胡子说道:“蓉蓉,你可发现这次来求医的人都很苍老?”
姚蓉蓉拎起一只五彩斑斓的毒蝎子玩,“老就老呗。”
阳无尘哑然失笑,“你这女娃娃啊,他们吃了这药才变老的。”
姚蓉蓉放下毒蝎子,她倒也不傻,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难道这药是肉灵芝?”
阳无尘点头,“一年前吧,羽朝养肉灵芝的地方被人毁了,这药就供应不上了。”
姚蓉蓉撇撇嘴,“活该!”
“活不活该的暂且不提,这么多达官贵人吃不上药,外面又要变天喽。”
阳无尘摸着胡子,把手中的赤红药丸缓缓捏碎。
第46章 肉灵芝13
即使是广寒医仙月扶疏, 取出龙族皇子体内的红线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过了小半个月,那些红线总算是断断续续地取出来了,龙族皇子的躯体也变得千疮百孔,被血浸透的纱布和床褥换了又换。
江雨眠算好时间, 正要留在无尘阁里贴心照料这位龙族皇子, 没想到月扶疏态度十分强硬地把她带走了。
夜色沉沉, 江雨眠穿着一身单薄的浅紫衣裙,执拗地站在无尘阁外面不肯离去。
今夜月光格外皎洁,江雨眠的鱼骨辫又有些松散了,她今日又穿了白衣,衣衫的前襟用薄薄的绢纱缝了一朵朵白色小花, 夜风轻柔吹来, 那些白色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摆,纤弱之姿,惹人爱怜。
算算时间, 今天晚上龙族皇子就要醒来了。
这样的关键时刻, 怎么能够掉以轻心。
一个不慎, 女主恐怕就和这位皇子看对眼,若再添一个权势滔天的皇子护着, 地宫里的累累血债如何能报。
两人站在无尘阁门前无声对峙。
月扶疏脸色微冷,眼看着是要发怒了。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江雨眠微微一笑,把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别在耳后。
抬手间衣袖滑落,恰好垂在手肘的位置, 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在月色下散发着霜雪般的光泽,却又有着少女肌肤的柔腻质感。
她难得和颜悦色起来, 好言好语地说道:“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我想等那位皇子醒来之后再离开,你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想满足我吧?”
月扶疏看了她一会,抬手摸上了少女的脸颊。
“脸都被风吹凉了,留在这里做什么?”
月扶疏的手更凉,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尊白玉雕就的无情仙人。
江雨眠和他对视了一会,说道:“我不冷。”
话音刚落,静谧的庭院突然起风了,树木沙沙作响,江雨眠前襟上的绢纱小花也瑟瑟抖动起来,白裙在风中纷飞起舞,像一朵在黑夜中乍然绽放的柔白山茶。
风中的冷意让江雨眠一抖,单薄的身体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修炼的邪功让她内力紊乱,内力运转生硬滞涩,有时无法及时运转内力抵御外界的寒冷。
没了内力护体,江雨眠才发觉碧海潮生的夜晚竟然这样冷,就像一面结了冰的湖泊,正将沉入水面下的人缓缓淹没。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月扶疏伸出广袖替她挡风,一旁的飘羽很有眼色地递上了一件绣着白梅的披风,月扶疏抖开披风,披在了江雨眠身上。
江雨眠被披风完全罩住了,月扶疏抬手揉了揉江雨眠的鼻子,说道:“我如此珍爱你,你却不懂爱惜自己。”
江雨眠又打了一个喷嚏,裹着披风瑟瑟发抖,“我知道,你对珍奇药草一向爱惜,可我今晚就想留在这,我要亲眼看着那个龙族皇子醒过来。”
月扶疏最终还是让步了,又带着江雨眠回到了无尘阁。
江雨眠生怕待在梨花苑的羽落清突然跑进来,整夜都未曾合眼。
天亮时,龙族皇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张冷厉的脸上竟然生着一双暗绿色的眼睛,瞳孔和人类不一样,居然是兽类才有的竖瞳。
这龙族皇子睁开眼睛时,竖瞳也随着光线缓缓收缩,直到变成一根窄窄的细针。
不想龙,倒像只绿眼豹子。
虽然身体里密密麻麻的红线和绣花针已经全部取了出来,他却仍然不能动弹,只有一双暗绿的眼珠能够转动,眼中迷茫的神色逐渐褪去后,最终定格在江雨眠身上。
这少女生的仙姿玉色,更为罕见的是她竟然有一双紫色眼眸,雪白的肌肤恍若透明,宛如花瓣上的莹莹露珠,似乎会随时消散在朦胧的晨光里。
如仙如鬼,姿容绝色,乃是他生平仅见。
眼前的少女微微一笑,“你终于醒了,我守了你一夜呢。”
龙桂云正想开口道谢,却发现自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他却并未惊慌失色,而是眨了一下眼睛以示谢意,少女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帕,又拿出一个胭脂色的口脂盒,用丝帕蘸了点唇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轻点了两下。
唇油里加了薄荷,并不像寻常女儿家用的唇油那样甜腻。
少女的紫眼睛看着他,“眼睛能看清东西吗?看得清就眨一下眼睛,看不清就眨两下。”
龙归云眨了一下。
少女的睫毛密密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似笑非笑地对他说道:“看清楚我是谁,别忘记我的样子,我叫江雨眠。”
倒也不用这少女叮嘱,世上任何人见了她,哪怕只有一面之缘,终生都忘不了这样的绝世容光。
龙归云又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回应。
不枉费她熬了一夜,江雨眠满意点头,起身离开,走出无尘阁的时候,她随手把那块帕子扔了。
应意浓从树上跳下来,语气满是嗔怪:“守着那龙族皇子做什么,你可是小太岁,怎能学那些邀宠献媚的女子,居然还用帕子蘸了唇油给男人擦嘴。”
“你知不知道月扶疏一直看着。”
江雨眠:“哦,他一直看着吗?”
应意浓和蓑衣客不知道江雨眠是毒太岁,只把她当成月扶疏的禁脔。
瞧见江雨眠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禁数落两句:“你可是岛主的人,怎么能对别的男子殷勤备至呢?”
“他本来是要等你一起回仙居殿用早膳的,见你拿帕子给那个龙族皇子擦嘴,他就和飘羽走了,虽然面上不显,但我瞧着他是生气了。”
哦,那畸形扭曲的独占欲又上来了。
江雨眠朝着仙居殿走去,还随手摘了几朵沾着露水的野花,心情很好的样子。
回到仙居殿,炕几上已经摆满了早膳,月扶疏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已经动了筷子。
江雨眠坐下来,琉璃盏里盛了一碗雪白的杏仁酪,上面还撒着金色的桂花。
她拿着勺子吃了一口,大约是改写了原著的内容,江雨眠现在心情舒畅,食欲也跟着好转了,竟然第一次感觉到饥饿。
她吃了一整碗,竟然还觉得有些饥饿,又喝了一碗紫苏粥。
碧海潮生的吃食十分精致,分量也很少,饭量大的女孩也就两三口的事儿。
学医的人都吃七分饱,下午四点之后就不再进食,放到现代就是16+8轻断食。
极端一点的,像月扶疏这种吸风饮露的人更是过午不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早膳格外精致隆重。
四样点心果子,四样乳酪甜粥,四样鲜美高汤,四样爽口小菜。
这还是精简过的,他以前用早膳格外隆重,后来是因为江雨眠有段时间养病不愿意走动,这才把早膳精简了一些,搬到了罗汉床的炕几上。
炕几两侧有延长版,菜多了也能放得下,古代的能工巧匠技艺精湛,就连来自现代的江雨眠也觉得这个炕几颇为巧妙。
江雨眠吃完了紫苏粥,又吃了一个糖包,吃完糖包又吃了两个胭脂山药果子。
吃完山药果子,她又喝了一整碗荷叶鸡汤。
月扶疏放下筷子,把自己未用的杏仁酪放在她面前,江雨眠摇头,“吃不下了。”
月扶疏说道:“还是尽量吃些吧,明天闭关,你体内的内力乱成一团,还是要趁早炼化。”
江雨眠愕然:“明天就闭关吗,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见你还有心思给男子擦唇脂,想来也快大好了,不如把时间花费在正事上。”
江雨眠还想去看望那位龙族帝子,“晚两天吧,我还是有些不舒服。”
月扶疏说道:“不能。”
江雨眠只好点头:“行吧。”
月扶疏闭关之后,龙族皇子就由他的两个弟子照顾着。
羽落清听到了龙族皇子的消息,也想来无尘阁照看一二,她虽然没有行过拜师礼,但也是月扶疏的弟子之一,趁这个时候与龙族皇子交好,对她自己也有益处。
当江之声去丹宫取药的时候,羽落清拎着一个药箱找到了他,她的目光楚楚动人,一双杏眼乖巧地看着江之声。
“大师兄,我也想随你去无尘阁照顾那位龙族皇子。”
江之声取了丹药,柔声说道:“无尘阁被龙族皇子的人守卫者,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
羽落清愣住,喃喃说道:“大师兄,我也是师尊的弟子啊,怎么就成了闲杂人等。“
江之声面带歉疚:“小师妹,师兄不是这个意思,那龙族皇子是男子,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照看。”
羽落清软着声音说道:“大师兄,我不怕苦,也不怕累的,我既然来到这里学医,就自然是准备吃些苦头的。”
她虽然言辞恳切,可江之声从未见这位师妹下过什么苦功夫,便是天赋惊人的小太岁,平日里也是书不离手的,勤勉程度连江之声见了也自愧不如。
金枝玉叶的羽朝公主从小是生活在蜜罐里的,又怎么会真的吃苦呢。
他无奈一笑,“若是没有师尊的命令,师兄我也是不能进入无尘阁的,毕竟那是龙族皇子,守卫森严些也是正常的。”
见羽落清眼眶泛红,江之声心里一软,劝慰道:“学医枯燥乏味,小师妹天资聪颖,天赋远胜于我,若是能静下心来戒骄戒躁,将来定有一番成就。”
眼看着羽落清就要落下泪来,江之声头大如斗:“小师妹,师兄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待他走远,羽落清擦干眼泪,猛地把药箱摔在地上。
第47章 肉灵芝14
羽落清到底还是没能进入无尘阁。
龙族帝子还是不能动弹, 吃喝拉撒全需要别人伺候,这对一向骄傲的龙族皇子而言,简直是一种巨大的屈辱和折磨。
江雨眠闭关前还不忘去了无尘阁一次,向来不施粉黛的她居然稍微打扮了一番, 用姚蓉蓉的螺子黛浅浅描了眉毛, 晕开少许胭脂涂在双颊上, 最后又在嘴唇上涂了一层淡粉色的唇脂。
她照了好半天镜子,又在首饰盒里挑了一会儿,戴了一对玉兰坠子。
向来不施粉黛的仙女峨眉淡扫,轻点朱唇,雪色的裙袂翩翩如烟, 白玉兰坠子在她耳边轻荡, 少女的容色之美,使碧海潮生的桃源美景都苍白失色了,唯独她依旧清晰分明, 令人为之神魂颠倒。
今早上完妆, 就连月扶疏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停留了很长一会。
精心装点过的江雨眠微微一笑, 身上那飘忽的仙灵鬼魅之气淡了一些,用帕子沾了薄荷唇油涂在龙归云的嘴唇上。
龙族皇子的黯绿色眼睛看着她, 耳根泛着薄红,江雨眠柔声说道:“我要闭关去了, 我已经叮嘱过他们好好照顾你,你安心养病吧。”
龙归云眨了下眼睛表示谢意。
江雨眠闭关前还是很不放心,完全炼化内力需要的时间不短, 她和月扶疏要在寒池里泡一个月。
这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难免节外生枝。
怀着这样惴惴不安的心态, 看望完龙族皇子后,她皱着眉头和月扶疏闭关去了。
*
豆腐坊的生意还算不错,两人做生意的时候,也帮对面裁缝铺的女掌柜赶走了不少登徒子。
那帮人见色起意,又见她身量纤纤,家中又无男人主事,胆子就大了起来。
没嫁人的姑娘,便是辱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又如何,去了衙门也只是吃顿板子,大不了将姑娘娶回门做老婆,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回家还能吃上一口热饭,还有人烧热水给他洗衣洗脚。
这些人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商枝和闻人听雪看不过去,帮了几次忙,一来二去也和裁缝铺的女掌柜熟悉了起来。
艳鬼的消息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商枝和闻人听雪只好待在豆腐坊里,短暂地过起了安稳日子。
一顿胡吃海喝后,两人的腰不知不觉间粗了一圈,闻人听雪的肚子都微微鼓了起来。
闻人听雪体重长了十五斤,买猪肉的时候站在屠户家的秤上一量,体重已经有112斤了。
一米七的身高配上这个体重其实还是偏瘦的,但是闻人听雪有个特点,体重一旦高于110斤,剩下的肉就会全长在肚子上。
于是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就像有孕的女子刚刚显怀的样子,看着有点不太美观。
穿书这么多年,在物质匮乏的古代世界里讨生活,闻人听雪早就没有了身材焦虑和容貌焦虑,她运动量一向十分恐怖,过一阵儿陪着好友一起去找艳鬼,运动量一上来,长出的肉很快就会被消耗下去的。
商枝则是脸圆了一圈,脸一旦长出肉来,轮廓和五官都会柔和许多,原本艳丽深邃的女性面相就会显露出来。
于是当她再次去对面的裁缝铺取衣服时,那个名叫羽流萤的女掌柜对她突然亲近了许多,甚至还面带微笑,十分体贴温柔地问她:“我这也可以定做裹胸的胸衣,穿上要透气很多。”
看来这女掌柜认出她是女子了,这还是头一遭,真是件稀奇事。
商枝也不再用伪音了,用声线偏低的成熟女性嗓音说道:“不用,我是对A。”
话说出口,才想起古代的女子不理解什么是对A和飞机场,赶紧又补了一句:“我很平坦。”
即使胖了一圈,她也还是体格偏瘦的,胸前依旧一马平川,只有在大姨妈来的时候,平坦的胸部胸才稍微有那么一点存在感。
羽流萤忽地一愣,如春水般温柔动人的面色忽然变幻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怔忪和迷离。
下一瞬,那种如秋日薄雾般的朦胧思绪很快从她眼中褪去,她脸上又绽开一个笑容,那种一直笼罩在她面容上的晦暗颜色消失了,少女的面容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她勾唇一笑:“这样也好,省了许多麻烦。”
商枝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带着一丝扭捏问她:“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女子的,从小到大我都被当成男人的。”
羽流萤笑着说道:“一开始见你,便觉得你的面容雌雄莫辨,也太过俊美了一些,但你身形高大,便也没想过你是女子。”
商枝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不是我最近胖了许多,脸部的线条变得柔和了,男相削弱,女相就明显了?”
羽流萤摇头,“也不全凭这个。”
商枝:“除此之外,那还凭什么认出来的?”
羽流萤说道:“你三番五次上门帮我,却不像对我有情意的样子,看我的眼神也和其他男人不一样,那时我就有一点怀疑了。”
商枝失笑:“有什么不一样?”
羽流萤说道:“当然不一样了,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犹如猎人在看猎物,目光先是在脸上流连一圈,然后看向胸,又再看向腰,最后目光往下移,落在女人的裙摆上。”
“大概是在想裙摆里隐藏的双腿是否笔直纤细吧,然后目光又是一转,隐隐瞥向女子的绣鞋,估量脚掌大小,是若是脚掌小的,恐怕要在心里说一声纤纤玉足,已经想着来日如何放在手中把玩了。”
商枝从小便被人认作男子,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目光,即使在现代社会,因为身高实在是鹤立鸡群,即使长相艳丽夺目,也没有几个男人敢站她的身边。
商枝假想了一下,假如这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顿时头皮发麻,打了个哆嗦,“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吧,总有一些秉性高洁,节身自好的男子吧”
羽流萤摊手,“也是我倒霉吧,这一路走来竟没遇到过什么正人君子,看上去再矜持高雅的君子,看我的眼神也是如此,而且风流韵事什么的,对那些所谓的君子而言也是一桩美谈吧。”
商枝说道:“你好像有点恐男,呃,就是不愿意接近男人,其实你也不必对这世道失望,总有一些很好的男人,我这些年走江湖,也见过不少有情有义的男儿。”
她看着羽流萤楚楚动人的娇美脸庞,“而且漂亮姑娘嘛,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总免不了许多烦恼。”
羽流萤抿嘴一笑,“我倒希望能像你这样,日日活得这么潇洒。”
她从架子上拿了一团黑色的线,“你这腰带和钱袋都破损了,我给你缝补一下吧。”
商枝也不客气,解下了身上的腰带,又从系在腰带上的钱袋里拿出离开碧海潮生时江雨眠送她的小瓷人,才把钱袋递过去。
穿着红夹袄,梳着双髻的瓷娃娃眉眼弯弯,笑眯眯的,看着特别喜气。
羽流萤的目光落在瓷娃娃上,仔细打量了一阵,两根纤纤玉指捏住了绣花针。
“这瓷娃娃看着玉雪可爱,是从哪里买的?”
想起困在碧海潮生的江雨眠,商枝神色有些低落,抚摸着手里的瓷娃娃说道:“不是买的,是朋友送的。”
羽流萤接过钱袋,看了一眼上面的破损之处,坐在绣架旁细细缝补起来。
“看你一直贴身戴着,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吧,是不是相识很久了?”
商枝坐在绣架旁的另一个凳子上,看着绣架布帛上绣好的水墨山水,语气怅然:“相识时间不算长,只是那时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又有求于她,向她许下承诺,只要她肯帮忙,我们就会助她离开樊笼重获自由。”
羽流萤捏着绣花针的手指顿了一下,又慢慢在钱袋上缝下一针,“然后呢?”
商枝长叹一声:“后来啊,我才知道我们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她也是知道的,却还是帮了我们,我们离开的那天她把这个小瓷人给了我,说让我带着这个瓷娃娃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羽流萤又落下一针,黑色的钱袋,黑色的细线,完美融合一体,细密的针脚和精湛的绣功将破损处慢慢缝补好,她拽着那根长长的黑色细线,不知为何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想为她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一直活在愧疚和自责中。”
商枝说道:“你说的对,确实是这样的滋味,但我不会放弃的。”
羽流萤抬头看着商枝。
这个浑身书卷气的姑娘有一双开扇型的柳叶眼,眼角微弯,眼尾上扬,这种眼型风流婉转,含蓄柔情,有一种非常古典的婉约美感,尤其是右眼眼尾处的艳红泪痣,更衬得她眼波流转,楚楚动人。
这样一双漂亮眼睛,柔情脉脉、眼波流转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简直十分要命。
商枝虽然是个直女,但也被她看得老脸一红,不禁在心中大喊漂亮妹妹我爱你。
羽流萤冲她笑了笑,对她说道:“你这个钱袋既然贴身带着,那我给你多缝几针,你若不急着用,我在里面给你缝一个夹层,你单独把这瓷娃娃装在夹层里,就不用担心磕碰了。”
商枝胡乱点头。
闻人听雪卖了一下午豆腐,日头落山的时候,她终于看见商枝从对面的裁缝铺里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崭新的钱袋。
闻人听雪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去对面的裁缝铺里买钱袋了么?”
商枝摇头:“我没买钱袋,她把我的钱袋翻新了一遍,还在里面缝了个夹层,又在钱袋上缝了好几片枫叶。”
黑色的钱袋上被缝了好几片红色的枫叶,闻人听雪看着钱袋:“翻新就翻新,人家姑娘心灵手巧知恩图报,你干嘛这副表情,好像丢了魂似的。”
商枝摸摸脑袋,“她今天对我可温柔了,又给我缝钱袋,又说要给我做一身新衣裳,还说我的发带也旧了,要给我找一条新发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向闻人听雪,脸上有一丝惊恐,惊恐之余还有一丝微妙的自恋,喃喃道:“阿雪,你说她是不是喜欢我,都怪我,长得太过英俊了。”
闻人听雪:“……”
她无语了一会,说道:“商枝,你一直都很好。”
商枝翘起的嘴角已经快压不住了,“是吗是吗?我哪里好?”
闻人听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幽幽说道:“自我感觉良好。”
第48章 肉灵芝15
日头落山了, 铺子也该关门了。
羽流萤关了店,转身去了厨房,灶台上摆着一盆对面豆腐坊送来的豆腐。
她自言自语道:“豆腐很好,可以做小葱拌豆腐。”
砂锅里的米已经泡好了, 她切了两根腊肠放在砂锅里, 撒上一把搓下来的玉米粒, 又放了一把切好的香菇和油菜,撒上酱油后用盖子焖好,往砂锅下面的炉子里添了两根柴。
做完这些她拿起菜刀切了把小葱,做了一道小葱拌豆腐。
另一半豆腐和昨天剩的米饭放在锅里,煮了一碗青菜豆腐粥。
煲仔饭出锅后, 羽流萤就着小葱拌豆腐吃完了晚饭, 随后她盛了一碗青菜豆腐粥,朝着卧房走去。
两间卧房是挨在一起的,最里面那间卧房躺着一个全身不能动弹的“母亲”。
她叫刘翠, 曾经是宫里的奶娘, 出宫后开了一家绣坊。
羽流萤的刺绣功夫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房里亮着一盏灯, 躺在床上的女人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床顶。
听见了羽流萤的脚步声, 她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转过头来看她。
可惜那一场大火几乎烧毁了她所有的生机, 滚滚浓烟将她淹没,羽流萤从浓烟里跑了出来,她却被困在浓烟中晕死过去。缺氧时间太长, 对大脑产生了永久性损害,醒来时只有一双眼珠能动弹了。
羽流萤坐在床前,拿着勺子将粥吹凉, 一口一口喂给女人。
看着刘翠艰难喝下一口粥,羽流萤面露微笑,“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们离开上京去别的地方开一家绣坊,可是你总是不听,心里总想着离你那个亲生女儿近一些。”
她又喂了刘翠一口粥,“那天你一直没回来,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找到了你,让你把我烧死在绣坊里?”
刘翠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把我当做亲生女儿的,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也都是记在心里的。”
羽流萤放下粥碗,坐在床边看着她。
她坐在昏暗的烛光下,眼角的红色泪痣在烛光中忽明忽暗,就像从眼里流出的一滴血泪。
“可我到底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羽落清的三言两语就轻易将你动摇,让你狠下心火烧绣坊。”
“我没有死在那场火力,你很失望吧?”
刘翠的嘴唇继续抖动着,眼珠在眼眶里乱颤,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滑落,顺着太阳穴流下来,打湿了深绿色的枕巾。
羽流萤揉了揉因为长时间刺绣开始发僵的脖子,拿着一块帕子擦拭她的泪水。
“其实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公主,我很喜欢和你一起在绣坊里生活的日子,小时候你没日没夜刺绣,就为了卖钱给我买书,你还给我缝了一身男装,我穿着男装去私塾里听课。”
“爹也待我很好,他走得早,那一阵你总抱着我哭,那时候你是为什么而哭呢,是爹爹不在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还是皇宫里贵为公主的亲生女儿没能与亲生父亲见最后一面呢?”
羽流萤脸上的笑容愈发嘲弄,“可惜呀,可惜呀,你的亲生女儿不仅想烧死我,还要一把火将你这个生母也烧成灰。”
“你们两个我该说什么好呢,一个可以忍心杀死养了十七年的女儿,一个忍心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不愧是母女,这狠辣无情的性格真是一模一样,是不是啊,刘翠?”
又是两行眼泪顺着刘翠的眼眶滚落下来,羽流萤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直到烛花响了一声,她才从床边起身给刘翠掖了掖被角。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我会让你每天都活在背叛和悔恨里。”
羽流萤端起放在一旁的粥碗,走向了烛台,“我知道你怕黑,所以今晚就不给你留灯了,也不会点安息香,让你体会一番彻夜难免的滋味。”
她吹灭了烛台,黑暗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冷笑。
*
商枝与闻人听雪逐渐和羽流萤熟稔起来。
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刺绣功夫,羽流萤做东西特别好吃,尤其是她做的梅菜扣肉和五花肉,肥而不腻,简直一绝,商枝和闻人听雪能就着米饭吃上两大碗。
羽流萤做的烤牛骨髓也特别好吃,她力气小,常常自嘲自己只能拿得起绣花针,劈开坚硬的牛骨太难为羽流萤这样的柔弱姑娘了。
闻人听雪一挥剑,再坚硬的牛骨也得乖乖被劈成两半,她索性承包了切菜的活,烟都的剑道天才拿起菜刀,手起刀落,眨眼间便能将土豆切成粗细相同的细丝。
她再也不是那个连土豆皮都削不好的废柴了,甚至还能在胡萝卜上雕花,给羽流萤秀了一手文思豆腐。
商枝厨艺贼差,这些年走江湖,唯一学会的家常菜就是烤野鸡,一般只能给两人打下手,洗个菜,扒个蒜,顺手递个土豆什么的。
两人已经习惯了去羽流萤这里蹭饭吃,最主要的是羽流萤做出的饭菜很符合现代人的口味。
她还会做一种类似煎饼果子的面食,甚至还会将鸡大腿裹上面糠放在锅里油炸,再往炸至金黄的酥脆鸡皮上撒上酸酸甜甜的话梅粉,吃起来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商枝和闻人听雪像饿了二十年的疯狗一样,桌上堆满了鸡腿骨头。
羽流萤震惊,“你们两个多少年没有好好吃饭了?”
商枝咬着鸡腿,微微哽咽:“好饭倒也是吃过几顿的,只是这个鸡腿,它充满了家乡的味道!”
闻人听雪嚼着酥脆的话梅鸡皮:“学剑之时过午不食,差不多也有二十年没吃过饱饭了。”
羽流萤顿时有些心疼,给两人端上两碗解腻的梅子酒,“你们慢点吃,想吃的话我再给你们做就是了,可别把自己撑坏了。”
商枝喝了一口梅子酒,酸酸甜甜的梅子酒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不禁让她产生一种还能再来二十个炸鸡腿的万丈豪情。
但是看了一眼羽流萤纤弱的小身板,想到她连牛骨头都劈不开,觉得还是不能让人太过劳累,于是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把碗里的梅子酒喝光了。
那梅子酒喝着酸酸甜甜,却十分醉人。
商枝和闻人听雪带着一身酒香回到了豆腐坊,睡到日上三竿才解了酒劲儿,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
闻人听雪揉揉眼睛:“今天还卖豆腐吗?”
商枝在床上滚了一下:“歇一天吧,反正也挣不了几个钱。”
昨天那一坛梅子酒几乎都被商枝喝光了,她醉的比较厉害,还想再睡一会儿,闻人听雪睡不着了,用手扒拉商枝额前戴着的玉环。
“我一直都想说,你这玉环看着很值钱。”
说到钱,商枝这才想起来,“我昨天用一颗金豆子和羽流萤换了些钱,你拿着零花吧,去街上买点东西,顺便再给我捎回点吃的。”
闻人听雪下了床,穿好靴子。
陪商枝卖豆腐这些日子,她很少穿白衣了,市井活计和练剑不一样,穿白衣实在不耐脏。
她最近常穿的都是一身浅灰色的衣服,学着隔壁卖包子的刘大嫂那样打扮,腰间系个围裙,往头上包个布巾,一看就是正经靠谱的生意人打扮。
此时要是有烟都的人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这是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昔日白衣如雪的天之骄女。
唯一不变的是闻人听雪剑不离身,她把细雪挂在腰间,带着商枝给她的零花钱逛街去了。
街道繁华,行人众多,这一路走走停停,闻人听雪在一处卖簪子的地方停下了。
她看中了一支梨花簪子,眼中一亮,问道:“这簪子多少钱?”
买簪子的是个中年男人,笑得憨厚:“一钱银子。”
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和八百元软妹币差不多,一钱银子差不多是八十块钱。
还是有点贵了。
闻人听雪实在喜欢这簪子,跟着商枝卖豆腐这些天也长了不少胆量,至少敢跟人讨价还价了。
“能不能再便宜点?”
卖簪子的老板一脸苦笑:“娘子哟,我这小本生意,可不能再便宜了。”
闻人听雪正犹豫不决时,身旁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掌,递给货郎一钱银子。
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手背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脉纹。
“这簪子我要了。”
那是一道有些沙哑的、富有磁性的少年嗓音,九年的朝夕相处,这声音实在是熟悉极了。
闻人听雪缓缓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秀雅绝伦的侧脸,少年转过头,如猛虎般的金色双瞳光华灿烂,尽是锐利锋芒。
第49章 肉灵芝16
羽重雪貌若好女, 穿着一身华贵的黑色织金箭袖,乌黑的长发用一枚二龙戏珠的金色发环束起,一双金色眸子在阳光下灿然生辉,宛若纯金铸成, 眸光十分凶悍冷厉。
闻人听雪对上他的目光, 不禁身形僵硬, 指尖发麻,她深吸了口气,目光稍稍从他脸上错开,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金不换。
金不换背着弯刀,手臂上缠着黑色的锁链, 脑袋上戴着个不伦不类的斗笠, 正在吃着一串糖葫芦。
见闻人听雪看过来,这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咧嘴一笑,手臂两旁的锁链缓缓蠕动着, 背后的一把弯刀眨眼间就到了手里。
倘若没有这个天人境的强者, 闻人听雪还能拼一把, 眼前这个情况,完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定了定神, 缓缓开口,说道:“太子殿下, 好久不见。”
她这声太子殿下一出口,羽重雪脸上霎时又添了三分冷意。
闻人听雪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袖口处还有两块补丁, 头上包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巾,两缕碎发从布巾里露出来,被拨到脸颊两侧, 身前围着的围裙还沾着一些豆腐渣,完全是市井妇人的打扮,一看就是整日操劳生计,被生活磋磨得灰头土脸。
昔日白衣如雪,在纷飞梨花中舞剑的闻人听雪,如今竟像只从灰堆里滚出来的麻雀,全身上下的都是灰尘,只有一张脸还算白净。
羽重雪唇角勾起一抹讥笑,上下打量了一阵,幽幽说道:“师姐,两月不见,你真是愈发不成样子了,离开烟都的这一年,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闻人听雪抿了抿唇,说道:“我得到了一份真挚的感情。”
“真挚的感情?”
“呵,师姐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居然也迷失在情爱里了。”
羽重雪又发出了一声讥笑,脸上的讽刺愈发明显,他看向闻人听雪的腰身,发现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算算日子,五个月的身孕,也是改显怀的时候了。
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酸涩之意在一刹那间席卷过来。
曾在雪地中说终生不嫁的师姐,曾经说愿做松柏长翠长青的师姐,曾经心如冰雪般无垢无情的师姐,曾经眼里除了剑什么也装不下的师姐,如今竟然嫁人生子了。
她再也不是山巅雪,而是沦落成了地上泥。
羽重雪嗓音发闷,看着闻人听雪微微隆起的腹部,问道:“你那夫君呢,怎么不陪你出来。“
闻人听雪的手握住了细雪剑的剑柄,羽重雪注意到她的动作,眼中悲哀之色一闪而过。
“师姐,你我之间虽有仇怨,我也恨你入骨,可你到底是我师姐,你现在怀着身孕,我在你心中再是不堪,也不会对一个孕妇怎样。”
闻人听雪都快忘记自己“怀孕”这事了。
江雨眠曾经给她的假孕药丸除了扰乱脉象之外,还有健脾补气的作用,闻人听雪不愿浪费,仍是每月按时服用一丸。
这段时间胡吃海喝,肉全长在肚子上,竟然让羽重雪以为她显怀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闻人听雪心思飞速运转,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对方有一个天人境强者,己方势单力薄,不如假意服软,再伺机找机会逃离。
闻人听雪打定了主意,语气也软了下来:“我常年使用细雪剑,寒气长久淤积在体内,这一生都很难有孕。”
羽重雪的脸色变了变。
闻人听雪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低头说道:“这也许是我此生唯一的骨肉,无论如何我都要保全这个孩子,太子殿下,我知道你恨我,等孩子出生后我任由你处置,要杀要剐都无所谓。”
她一低头,左耳耳侧那颗位置隐秘的朱砂小痣就这样暴露在羽重雪眼前。
曾经的他极力克制着,唯恐惊扰了心爱的师姐,只敢偷偷用贪婪渴求的目光悄悄流连着。
不知道她的夫君在发现这颗小痣后,在床笫之间,情热之时,是否会伸出温热的舌尖,一遍一遍温柔舔舐。
羽重雪不敢再想下去,可是闻人听雪微微隆起的腹部实在碍眼极了,没看一眼就令羽重雪分外的厌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心和心悸。
这个孽种,正是他们欢好的证明。
如今这颗种子正在师姐的肚子里一点一点长大,羽重雪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孽种从闻人听雪的肚子里挖出来。
他咬牙,面色阴沉:“师姐知道就好。”
金不换吃完了手里的糖葫芦,转悠着手里的弯刀走过来,闻人听雪握住细雪剑的手只好缓缓松开。
卖簪子的老板假装看一旁卖胭脂水粉的摊子,眼睛却一直往这边瞟,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见那衣衫华贵的贵气公子将手放在那豆腐娘子的肩膀上,人到中年,家中还有妻儿要养活的老板顿时清清嗓子,笑得一脸谄媚。
“这位公子,你师姐刚刚也挺喜欢这个红豆簪子的。”
羽重雪停了脚步,老板拿起红豆簪子,十分殷勤地说道:“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刚刚你师姐拿着这个簪子看了许久,说不定在想你呢!”
羽重雪停下脚步,似笑非笑:“我师姐不会想我,就算想我,也只会在想怎么杀我。”
老板一哽,讷讷无言。
羽重雪看了一眼闻人听雪,闻人听雪对上他的眼睛,不禁避开他的目光。
羽重雪复又看向老板:“这簪子我要了。”
老板面色一喜:“一钱银子,公子你俊美非凡,出手大方,何愁不能虏获你师姐的芳心。”
闻人听雪正心中绝望,听了这话只能无奈苦笑,对前路充满担忧。
她怀的又不是哪咤,而且又是假孕,再过四五个月就真瞒不住了。
不知道那个时候,羽重雪又会如何处置她。
也许真会被废了一身武功,被羽重雪圈禁在某处吧。
她从前是不怕死的,后来在这个世界遇见了商枝,遇见了困在碧海潮生的江雨眠,有了羁绊后,终究对这个尘世有了贪恋。
羽重雪将那梨花簪子和红豆簪子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会,老板的手艺还算精湛,只是和宫中的钗环首饰相比还是有些粗劣了。
想当年他精挑细选,将一匣子的珍宝首饰送到闻人听雪面前,她不屑一顾。如今怀着身孕还要跟着那无能的夫君卖豆腐,不仅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更是困窘到连一钱银子的簪子都舍不得买了。
实在是可笑至极。
“师姐心里没有相思,即使有相思,也一定不是在想我。”
羽重雪把那根红豆簪子扔给金不换,将手里的梨花簪子戴在了闻人听雪随手挽起的丸子头上。
闻人听雪一脸木然,心如死灰,别说是根簪子,便是羽重雪朝着她脑袋上插一把剑,她也不会变了脸色。
她抬手摸了摸簪子,问羽重雪:“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羽重雪勾唇一笑,“当然是让我的好师姐和她的夫君告别了。”
闻人听雪一愣,“你会这么好心?”
羽重雪看着她,眼中带着一股深深的恨意:“我要让他输的明白,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多么没用的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守护不住,我还要让他明白,即使天上的月亮落在了他的怀里,也终究不属于他。”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种天大的耻辱。
还好,商枝不是男人。
和商枝做个告别也好,这次被羽重雪带走,下次相遇就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了。
三个人一路走到了商枝的豆腐坊,就见商枝从对面的裁缝铺里走出来。
隔着一段距离,三人看见穿着一身竹青衣衫的羽流萤站在商枝身边,羽流萤衣衫精致,被商枝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衬托得格外娇小柔弱。
商枝换了一身新衣,头戴白玉环抹额,抹额有些歪了,羽流萤踮起脚尖,竹青色的衣袖从她手腕垂落,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臂,给商枝整理歪掉的抹额。
商枝对她笑了笑,把手放在羽流萤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十分不老实地摸着羽流萤头上带着的绿梅珠花。
两人站在屋檐下,动作十分暧昧亲昵。
男子风流俊俏,女子柔美娴静,下午日光十分柔和,像一个特别美的滤镜,映照在两人身上,有一种柔情蜜意、岁月静好的感觉。
天人境强者金不换微微张大了嘴巴,眼珠在眼眶飞速转动,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看向灰头土脸的闻人听雪。
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荆钗布裙,为男人洗手做羹汤,却落了个这样令人唏嘘的结局。
羽重雪下颌紧绷,看了会屋檐下正“打情骂俏”的一对男女,又转头看着闻人听雪。
闻人听雪心中的死灰复燃了,木然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虽然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可她还是别过头,抬手捂住了脸。
她宁愿面对羽重雪的恨意和杀意,也不愿面对羽重雪的同情和怜悯。
商枝,都是你干得好事!
捂住了脸,但没能捂住耳朵,羽重雪那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之语还是钻进了闻人听雪的耳朵里。
“师姐啊师姐,你荆钗布裙,放下手中剑为男人洗手做羹汤,可你夫君见你容色衰败,在外面勾三搭四,不知你心中此刻作何感想。”
闻人听雪凌乱了,就听羽重雪又挖苦她:“骄傲如你,能忍受二女共事一夫,看着你的夫君坐享齐人之福吗?”
闻人听雪抹了一把脸,语气很沧桑:“有什么不能忍受的,我们三个在一起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第50章 肉灵芝17
羽重雪几乎瞠目结舌。
金不换倒吸一口冷气, 向来处变不惊杀伐果断的天人境强者,此刻也睁大眼睛,瞳孔震颤,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闻人听雪。
他啧了一声, 抚摸着缠在胳膊上的漆黑锁链, 苦口婆心地说道:“闻人姑娘, 这等负心薄幸的男人,实在不值得你如此。”
好友以男人身份行走江湖多年,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也把商枝当成男子,若是女子身份暴露,再人口相传, 怕怕是会对好友以后的生活增添不少麻烦。
闻人听雪看着下午日光下十分亲密的的商枝和羽流萤, 心中也颇为欣慰和不舍,即使没有了她,商枝身边也还是有一二好友, 无聊时可找人对酌一杯, 烦闷时也可有人诉说心事。
可是商枝身上的尸毒又该怎么办呢, 孤木难成林,独木难成舟, 难道要好友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找那艳鬼么,那艳鬼也是一个天人境强者, 两人相遇少不得一番殊死搏斗。
那时商枝一人又该如何面对。
见闻人听雪沉默无言,金不换又摸了摸手臂上的黑色锁链,开口说道:“闻人姑娘, 只要你开口,我就杀了那负心汉,从此之后你跟着太子殿下, 辅佐未来君主也不算埋没了你这一身剑法,有烟都同修的情谊在,太子殿下也不会亏待于你。”
羽重雪抿着嘴唇,面色紧绷,似乎在等待闻人听雪的答案。
闻人听雪说道:“她到底是我孩子的父亲,世上负心薄幸的男子多了,天人境的强者也杀不过来。”
离别之际到底难舍,若是商枝和羽重雪见了面,搞不好又是一番冲突打斗,商枝一直重伤未愈,不能给好友再添麻烦了。
沉吟片刻,闻人听雪说道:“她既如此,我也没有告别的必要了,我会写一封信叫人送过去,到底夫妻一场,就算此后天涯陌路,也还是留些体面吧。”
羽重雪沉默片刻后,微微点头:“也好。”
他扣住闻人听雪的肩膀,闻人听雪转过头,再次看了商枝一眼。
那家伙正在摸羽流萤的流苏耳坠呢,真希望她永远这么无忧无虑,永远开开心心。
这一错身,就不知道何时再见了。
三人很快消失在来往的人潮里,街上集市依旧热闹,摊贩的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没有人听到这无声的告别。
*
商枝把羽流萤身上的头饰都看了一遍,内心很是羡慕,她也是女孩子,也喜欢女孩子的东西,可惜却没什么机会戴,就算戴上了也显得不伦不类的,只能对女孩的珠花死了心。
“阿雪会喜欢的,等她回家时,我多给她零用钱,让她多买点饰品,过过瘾。”
羽流萤笑着说道:“我看阿雪姑娘也挺喜欢这些的,只是习武的女子戴首饰不方便,所以她才一直素面朝天。”
习武的女子当然不怎么戴钗环首饰了,这是现实生活,又不是唯美武侠剧,可没有化妆师随时补妆,也没有造型师维持发型。
打斗的时候动作那么猛烈,要真带了满头首饰,怕不是要洒一地,头发乱成鸡窝。
真穿着一身华丽衣裙,戴着满头首饰打架的,要么是菜鸟,要么是绝世高手。
商枝和闻人听雪在碧海潮生过完了她们的二十一岁生日,二十一岁就能修炼到地鬼境巅峰,放眼全书都是凤毛麟角的天才。
但这还不够。
想要在这个世界活得好,就只能变得更强。
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也不拖累身边的挚友。
回了豆腐坊,商枝去王屠户家里买了一块五花肉,王屠户有个两岁的小儿子,扎了根冲天辫,穿着件红色小褂,还偷了他娘亲胭脂抹在脸上,像乡下媒婆涂红的腮帮子,像极了西游记里的红孩儿。
这孩子的小名也很有趣,就叫小红,说是起个贱名好养活。
几个孩子在肉铺里闹来闹去,正玩着捉迷藏,大家都是一条街上的邻居,彼此都是眼熟的,商枝也认得这些小孩,从兜里掏出几块糖分给他们。
王屠户把五花肉用绳子绑好,商枝摸了摸小红头上那根冲天辫,拎着五花肉走出去了。
回到豆腐坊时闻人听雪还没回来,商枝拎着五花肉去了裁缝铺。
羽流萤新得了一匹雪白色的锦缎,正打算用这锦缎裁一身新衣裳。
她的绣功非常厉害,别人三五日要赶出来的活,她不到半日就能做完。
见商枝回来,她看了一眼商枝身后,“阿雪姑娘呢,还没回来吗?”
商枝说道:“这五花肉是王屠户特意给我留的,我先给你放在厨房里,然后去找阿雪,喊她回来一起吃饭。”
她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羽流萤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向手中的雪白锦缎,开始一针一线细细缝制起来。
商枝找遍了整条街,还是没找到闻人听雪,这时候她心中已经有些不安了,眼看着日头就要落山,天色越来越黑,她只好回到豆腐坊,看看闻人听雪有没有回来。
“真奇怪,阿雪到底去哪里了?”
她急匆匆回到豆腐坊,就见一个背着弯刀的壮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猪蹄。
商枝见到他,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被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金不换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子,看着眼前过于俊美男子,这雌雄莫辨的风流长相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男人,可怜那闻人听雪真情错付。
“商城武是吧?”
金不换也不废话,从腰间摸出一封信,屈指一弹。
那封信就像锋利的刀片似的,打着旋儿飞向商枝。
商枝手中黑气涌动,隐隐汇聚成一颗骷髅头的模样,张开嘴巴咬住了那封信。
尽管如此,信上的力道还是让商枝后退一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心急如焚,拿着信低头一看。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商枝头上缓缓冒出两个问号。
这确实是闻人听雪的字迹,每个字她都认得,怎么连在一起就有点看不懂了。
只茫然了一秒钟,她来回把这行字看两遍,又接着看下去,商枝脑子转的快,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脸色也是一变再变。
待看完了末尾的一行“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商枝仰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金不换又啃了口猪蹄,把猪骨头扔到豆腐房的屋顶上,拿着一块布擦手,“信送到了,我也该走了,听闻人姑娘说你中了尸毒无药可医,与其将你一刀抹了脖子,不如让你生不如死。”
商枝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金不换又说道:“你的老婆太子会养着的。”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豆腐坊的屋檐下。
商枝拿着信,失魂落魄回了屋。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羽重雪找上门那一天,在她的想象里,一定会有一场惨烈无比的打斗,她和阿雪一定会血染衣襟。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迎头重击,打得她茫然不知所措。
在碧海潮生时能够脱身,完全是因为有江雨眠的帮忙,没了江雨眠,她和阿雪对上这帮男主完全就是螳臂当车,毫无还手之力。
因无能而产生的羞愧和耻辱在心头萦绕不散。
商枝拿着信,倒在床上,身体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一点也不想动,什么也不想做。
床上放着两个荞麦壳枕头,闻人听雪的枕头上还盖着粉色的枕巾,商枝抱起枕头,一条用来束发的白色发带正放在枕头底下。
商枝看着那条发带,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空了一大块。
豆腐坊二楼全是两人生活过的痕迹,这段与好友携手并肩的日子,就像一场美好的梦。
商枝捂住脸,眼眶开始发酸胀痛。
羽流萤做好饭,许久不见商枝和闻人听雪过来,犹豫了一会后去了豆腐坊。
天黑了,豆腐坊里没有点灯,羽流萤摸着黑,踩着台阶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羽流萤听见了一阵擦鼻涕的声音,她站在楼梯口,一瞬间觉得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黑暗的房间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烛台突然亮了起来,朦胧的烛光里,商枝坐在烛台下面,正拿软纸擦着鼻涕。
羽流萤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商枝的眼睛肿了起来,里面全是红血丝。
屋子里就她一个人,羽流萤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闻人听雪,她微微走上前一步,柔声说道:“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和闻人姑娘闹矛盾了。”
商枝摇头,“没有。”
“那阿雪姑娘呢,天都这么黑了,怎么还是没见她回来?”
不问还好,一问商枝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捂着脸说道:“她被人抢走了。”
羽流萤一愣。
“她有生命危险吗?”
商枝低头看着手里的信,一串眼泪落了下来,哑着嗓子说道:“我不敢想。”
羽流萤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了很久了。
她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隔着炕桌上的烛台看着商枝,见商枝无比消沉的样子,心中也泛起一丝不忍。
“你要是实在难受,就放声哭一会儿吧。“
商枝耷拉着脑袋说道:“就算哭破嗓子又怎么样,还是抢不回阿雪。”
羽流萤看着她:“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我最了解了,你看着一个人身陷囹圄,看她受着各种伤,看她忍着各种苦,你看她用尽力气去挣扎反抗,你想帮她,却又什么都帮不了她,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在一旁默默看着。”
商枝擦了一把眼泪,“我很羞愧,我对不起她,原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
羽流萤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帕递给她,“擦擦眼睛吧,再哭下去,明天眼睛要肿成桃子了。”
商枝接过丝帕擦着眼睛,羽流萤安慰她:“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娘,不像你们拥有强健的身体,还会厉害的武功,拿着一把剑,牵着一匹马,就能走南闯北。”
“我从从羽朝来到西海魂族,病弱的身体很不争气,路上的颠沛流离让我生了好几场大病,每次都觉得自己是要死在路上了。”
“我说这些进,不是和你说我有多么脆弱可怜,只是想告诉你,你和阿雪姑娘身强体壮,年轻力健,前途迷茫又如何,人生坎坷又如何,你们有着大把时间能放手一搏,此时消沉下去,才是遂了别人的意。”
商枝眼眶红红的,侧头看着她。
羽流萤把烛台往里面推了推,双手搭在炕桌上,说道:“别哭了,天无绝人之路,假使阿雪姑娘真的遭遇不测,你也要保存实力,正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商枝呼出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猛地点了一下头。
*
羽重雪来西海魂族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毒太岁。
长生不老药的诱惑太大了,如果真寻到了长生不老药,被起了异心的人趁机夺走,世上哪里还会有第二个毒太岁供他们寻找呢。
寻药这事谁去办,羽朝的帝后都不会放心,只能交给羽重雪。
就算羽重雪寻到了药一口独吞,便宜的也是自家儿子,总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倒是羽重雪自己,一直对所谓的长生不老药秉着怀疑态度,母后再三央求,他也只好趁着来碧海潮生医治心疾的功夫,顺便去西海魂族寻那毒太岁。
毒太岁只在一些流传下来的古籍上有过记载,数千年都未曾现世,他们一行人跨越千山万水到了西海魂族,却连毒太岁长什么样子、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这消息是从盘踞在西海魂族的星月神教总部里传出来的,说是一位神医耗尽毕生之力,终于培植出了传说中的毒太岁。
随后这消息漂洋过海,一直传到了羽朝皇后的耳朵里。
试问哪个坐拥金山银山的人不想长生,无论在哪个朝代,渴望长生的帝王比比皆是,就连千古一帝也不曾例外。
闻人听雪坐在宽敞的马车里,身上的粗布衣衫和粘着豆腐渣的围裙已经被羽重雪的侍女丢掉了。
侍女名叫谢清曲,容貌娇美,外貌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实则已经有三十七岁了,是一名地鬼境三品高手。
她眼角泛红,从眼尾处晕开胭脂色的红晕,丰润的嘴唇犹如饱满鲜嫩的樱桃,行动间莲步轻移,腰肢缓摆,天生自带体香,是不可多得的人间尤物。
这是一位修炼合欢秘术的地鬼境三品高手,是双修的绝佳炉鼎,一身媚术在床榻上能叫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想来是羽朝皇后赐给羽重雪的床宠。
闻人听雪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皂角香气,穿着一身如雪白衣,沐浴后的头发还没干透,带着股淡淡潮气。
她这会洗刷干净,一身白衣如雪,持剑端坐的模样和从前在烟都时别无二致。
羽重雪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谢清曲和金不换坐在对面喝茶,时不时瞥她一眼。
闻人听雪简直如坐针毡。
马车极为豪华宽敞,里面有张千工拔步床,这床构造十分复杂,宛如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床前有个回廊,两侧放着书案等小型家具。
这是羽重雪休息的地方,白日的时候素雅的碧纱帷幔垂落下来,正好挡住太子的休憩之地。
马车前方摆着三张罗汉床,这种相当于沙发的古代家具应用场景特别多,几乎家家必备,但羽重雪的罗汉床和寻常百姓家有所不同,椅背是加高过的,最上面有一节恰到好处的弧度,十分贴合人体的颈椎曲线。
三张罗汉床,闻人听雪和羽重雪坐一张,谢清曲和金不换坐在一起,后面跟着一辆稍微小一圈的马车,里面坐着羽重雪的侍从。
闻人听雪已经很久没有练剑了,江雨眠叮嘱她要修生养息,不可做损耗气血之事。
鉴于闻人听雪曾走火入魔,导致一身强横内力倒冲经脉留下深重内伤,江雨眠还别强调她不可大喜,不可大悲,不可大惊,不可大怒。
这会闻人听雪心情沉郁,感觉自己随时能呕出一口血来。
听到羽重雪和金不换谈论毒太岁,她不禁回忆着原著中有关毒太岁的内容。
从开头回忆到原著末尾,只写六个男主对女主羽落清是如何的呵护宠溺,女主羽落清在六个未来的帝王中是如何如鱼得水。
所有天之骄子都像中了邪似的,非她不可,一个个对她有求必应,她讨厌真公主,不过一句轻飘飘的抱怨,龙族帝子就活剥了真公主的人皮,做了一面人皮鼓送给她。
那段描写十分残忍,龙族帝子的手下把真公主的头皮割破,往里面灌注水银,水银自带重量,顺着头皮一直往下流,皮肉就很轻易地剥离了。
除了这些重点情节令人印象深刻,关于毒太岁的描写并不多。
闻人听雪只知道这是广寒医仙一直心心念念,唯一求而不得的东西。
所以星月神教说什么培植出真正的毒太岁,闻人听雪是不信的,八成又是什么残次品。
如果说肉灵芝是并夕夕版的毒太岁,星月神教培植出的那个顶多算是高仿版。
如果羽重雪拿到了高仿版,这一趟倒也不算无功而返,只是那妄想长生不老的羽朝帝后要失望了。
正暗自思量时,身边的羽重雪冷不丁地问道:“师姐在想什么呢,对毒太岁这样的长生不老药也无动于衷。”
闻人听雪飞走的思绪又飞了回来。
“倒也没想什么,连碧海潮生都没有的毒太岁,星月神教怎么会有,难道那培植神药的人能比得过月扶疏?”
羽重雪喝了口茶,“我同师姐想的一样。”
谢清欢看了眼闻人听雪,掩嘴笑道:“要不怎么是师姐弟呢,都想到一块去了,可真是有默契。”
这位修炼合欢秘术的侍女对闻人听雪倒没有多少敌意,就是时不时好拿话刺一刺她,有点拈酸吃醋那味。
星月神教总部在一处险峻的山脉中,三座雄奇魁伟的山峰相连,因此得名三危山。
马车在山林中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停在一座破败的寺庙前。
此时太阳正要落山,寺庙附近有一片肥沃的草地,夕阳的金色余晖洒在草地上,蝴蝶嬉戏,蜻蜓悠悠飞过,一片岁月静好之景。
一行人下了马车,闻人听雪站在寺庙的台阶上,朝着远处眺望,谢清曲提着裙摆走到闻人听雪身边,她一身绯色衣裙,十分妩媚娇美,一双春水含情眼微微眯起,打量着闻人听雪。
羽朝皇后把她赐给羽重雪做床宠,小太子容颜俊美,正值青春年少,谢清欢自然心喜,对这位小太子华贵衣衫下的强健躯体更是万分垂涎。
本想着与小太子夜夜笙歌,谁能想到这些时日以来,她连太子的衣角都没碰到,净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了。
后来暗暗一打听,才知道小太子一直记挂着这位师姐,心中不禁有些不爽。
她虽然驻颜有术,可到底不是真正年轻的女子,无论如何矫饰,岁月的痕迹都盛在她的眼眸里,见了青春正好的女子就会心生嫉妒。
闻人听雪其实也不年轻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子,比不得十六七岁的少女那样青春明媚。
她一身如雪白衣,看着是出尘脱俗,却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妩媚风情,如今又怀了别人的孩子,腹部已经微微隆起,腰身也不再纤细。
谢清曲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着,娇声说道:“闻人姑娘,我以前在皇宫时就听过你的名字,还以为你是什么颠倒众生的绝色美女,如今一见,不免有些失望了。”
闻人听雪淡淡说道:“嗯,抱歉。”
她这一脸冷冰冰的敷衍样子,不禁让谢清曲一噎,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神色悻悻地走了。
她走到马车旁,金不换摸着骏马的鬃毛,冷冷瞥她一眼:“别去找闻人姑娘的麻烦。”
谢清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着啊,你也开始怜香惜玉了?”
金不换十分嫌弃地咧咧嘴,说话半点不客气:“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个地鬼三品的床上玩意,那位可能是未来的女剑仙,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天天想着爬男人的床?”
谢清欢气得脸都青了。
后来那辆稍小的马车又下来一行人,里面还有两个十分美貌的侍女,武功不算太高,七品生死境而已。
谢清曲咬牙说道:“那闻人听雪还不如这两个丫头长得水灵呢。”
金不换白了谢清欢一眼:“闻人听雪九岁学剑,十岁过出凡境,十一岁过生死境,十三岁踏入地鬼境,十九岁到地鬼境巅峰,二十岁地鬼巅峰大圆满,距离天人境只有一步之遥。”
“她要不是一朝落难,你这种货色,连她的衣角都碰不着。”【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