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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中医科秦主任与安主任医术水平相仿, 还都是老帅哥挂的,但两人有很大的不同。


    秦主任性子急要求严苛,安主任性子慢对医生们相对温和, 但又一点完全相同,那就是花样考核医生的时候, 堪称套路王者。


    而中医科的医生们在这两位主任的套路中, 医术提升得飞快。


    秦主任带着郑院使提供的诊病资料回到中医科,挑了个大家都挺空的时候,开始未知病患病历讨论。


    给一张药方,让医生们畅所欲言,以判断病人的症状与体征,讨论得非常热闹:


    “啊,不用多问, 肯定是失眠。”


    “不止失眠, 还忧思过度, 脾胃失和。”


    “这是位老年人又不服老……”


    “哎,这不是同一个病人, 这位年轻气盛、肝火旺, 哟,某方面欲望也非常强烈……他是对自己的某些方面表现不满, 所以才坚持要加人参吗?”


    “这么年轻还天天吃参,啧啧啧……”


    “啊,这里有一张药方是用来抵消人参效力的……”


    正讨论得最热烈的时候,秦主任回到主任办公室拎了一大包返回医生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大口袋,水果、巧克力、各种零食应有尽有。


    不仅如此, 秦主任还当场写了不少奖励在小纸条上,比如“特供午餐一份”、“带薪休假三天”、“除夕夜免值班卡”诸如此类,整整三十条。


    秦主任当众把纸条塞进金属糖果盒里,正色道:“你们猜得没错,这里共有三位男病人,刑警老秦和法医靳南没查出中毒,所以现在倾向于查无毒之毒。”


    “我们中医科卧虎藏龙,能不能让西医们刮目相看,就看今天了!”


    有零食有休假还有扬名的机会,中医科的医生们瞬间满血,充满期待地看着秦主任。


    秦主任继续:“这里,一位病人临死前喝了红枣莲子银耳汤;一位临死前喝了大酱汤式的茶汤;最一位死前喝的掺沙米做的粥。”


    “他们都是七窍流血医治无效而亡。”? ? ?! ! !


    中医们都懵了,哪一位都没道理死啊? !


    “秦主任,真不是什么鹤顶红、苗盅之类的毒药邪术吗?”


    “如果是的话,就没必要到飞来医馆寻找真相,”秦主任是这么认为的,“我和邵院长初步讨论以后认为,凶手是学医之人,甚至可能是名医。”


    “所以,今天的考题是根据这三人的身体状况,你们每个人针对性的制定一套让他们七窍流血、却不用毒药的方法。”


    中医们先是震惊当场,又面面相觑,最后兴致勃勃,这不就是一场模拟杀人吗? !这既不真杀人,又能过谋划的瘾,多有意思? !


    正在这时,忙着“编顺口溜”的谢瑾实在待不住,从围得严严实实的办公桌后面探出脑袋来:“秦主任,我也要参加!”


    反正就做什么事都比“编顺口溜”有意思!


    秦主任提着零食大包和铁皮糖果盒:“你不用参加,奖品随便抽!”


    谢瑾与秦主任对峙五秒就败下阵来,随便抽了三个零食,还抽了三张纸条。


    中医们个个脖子伸长得像大鹅,零食什么的无所谓,纸条吸引力很大呀!


    秦主任宣读第一张纸条:“除夕夜不值班。”


    “哇……”谢瑾作为菜鸟医生,除夕夜不值班的概率为零,瞧这运气。


    第二张纸条:“带薪休假十天。”


    嗷呜……医生们羡慕嫉忌恨啊,这也太爽了吧? !


    第三张纸条:“任意心愿卡。”


    医生办公室瞬间炸锅:“秦主任你放水!”


    秦主任呵呵:“糖果罐的盖子是盖死的,纸条是倒出来的,来,你们给我演示一下怎么放水?”


    主任威压,医生们不服不行。


    “行了,赶紧想。”秦主任说完就要离开。


    “秦主任,等一下,这三位病人的生活环境也很重要,一样可以利用!”


    “皇帝,秦王,阁老……锦衣玉食,奢侈到没边,”秦主任难得摊手,“因为不能做尸检,所以才这么伤脑筋。”


    “好了,天将降大任于中医科,你们加油!”


    “有任何想法或者要问,都可以找我,我用对讲机直接问麻醉科的郑院使,大胆想,反正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是,秦主任!”


    秦主任走出去又折回来:“期限48小时。”


    “啊!”医生办公室又一次炸了锅,秦主任是魔鬼吗? !


    然而,每个科室总有那么一两个显眼包,扯着嗓子问:“秦主任,您想出来了吗?”


    秦主任笑得神秘莫测:“你猜?”


    “猜不到。”显眼包急得抓耳挠腮,是的,别以为医生们私底下有多成熟稳重,显眼包一大堆。


    秦主任再次微笑:“你的期限24小时。”


    办公室里一阵倒吸气声,还好还好,秦主任只是严厉加魔鬼,但他不计仇,有仇当场就报,从不隔夜。


    中医科办公室里静悄悄,除谢瑾以外每一位都在思考“无毒计划”。


    两小时后,医生们开始烦躁。


    四小时后,有医生发出哀嚎。


    也是在这时,谢瑾开始感谢有“编顺口溜”这个任务,毕竟一直想着怎么拯救病患的人,忽然要谋划杀人,实在不容易。


    ……


    就在中医们绞尽脑汁的时候,留观室却传来好消息,大长公主的伤口已经痊愈,妙音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大长公主因为长期饮食单一,为了伤口能尽快愈合,用了不少营养剂、也包括白蛋白,所以结算时药费诊费称得上高昂。


    此前带来的米面粮油硬是没够,妙音下到方沙城,嘱咐等候在城内的大长公主府管事再回国都城另取。


    妙音传话回到门诊大厅时,刚好遇到邵院长和金老:“大长公主的药费诊费如此之多,那月儿……”


    邵院长想了想,回答很肯定:“月儿经过手术和两次大抢救,还输了血……药费诊费更多。当然,你不用担心,大长公主以前就承诺,地坑院孩子们的药费诊费都记在大长公主府的帐上。”


    “这些是地坑院所有人的药费诊费详单,你可以转交给大长公主。”


    谁也没想到,大长公主就在他们身后,浅浅笑着:“邵馆长,金老,这些纸张珍贵,以后不用再打这么长的名录了。告诉妙音需要多少米面粮油即可。”


    “在飞来医馆住了这些日子,医者们的品行医术,本宫再清楚不过,三日之内,所有米面粮油都会送到。”


    “以前承诺每个月的米面粮油,一分都不会少,请邵馆长和金老放心。”


    邵院长听完金老的翻译后,不放心地嘱咐:“大长公主,记得一个月后来复查,还有,你要带许多药离开,麻烦你和妙音去中心药房取药,并牢牢记住服药时间和方法。”


    中心药房的姬主任给每个药盒上都贴了服药方法和时间,并画了一张简图,保证一目了然。


    妙音接过一大袋子药,并承诺一个月后复查时会把空药盒全都带回来。


    而大长公主接过简图时,随手摘玉镯套在了姬主任手上:“有劳了。”


    姬主任当然知道此前裴莹和急诊护士长周洁两条胳膊挂满手镯的“笑话”,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反应也是立刻的,赶紧褪下来要还。


    大长公主却微笑着摁住姬主任的手:“略表心意,请一定收下。”


    姬主任硬是一个字都没挤出来。


    万万没想到,大长公主又补了一句:“这镯子有两只,另有一副耳坠和一条项链,下个月复查时,本宫一并带来。很配你,不要推辞。”


    说完,大长公主就和妙音一起走远了。! ! !


    其他药剂师和姬主任一起目送她们离开,然后争相看这只特别温润的白玉镯,哇,这是什么品种?还能配上一整套!


    姬主任小心又努力地把玉镯从手腕上撸下来,找了个盒子装好,直奔抢救大厅外的走廊,交到邵院长面前:“院长,我要上交。”


    邵院长一看就明白,想到此前郑院长的处理方式,又把玉镯推还给姬主任:“好好收着。”


    “啊?!”姬主任惊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魏璋走过来,瞧了一眼玉镯:“哟,姬主任,要不然等一整套都凑齐了再上交?”


    “你怎么知道是一整套?”姬主任不明白,这镯子上什么都没有啊。


    “对光看,上面有戳记的,这是大长公主的嫁妆之一,肯定是全套啊,”魏璋说完,笑得特别狡猾,“姬主任,放到科室的保险柜里,挺贵的。”


    姬主任梗了一下:“有多贵?”


    “全套的话,”魏璋故意慢条斯理,“一套房吧。”


    “咳咳咳……”姬主任忽然觉得双手沉了许多。


    “不过,不用担心,”魏璋乐呵呵的,“毕竟大郸不在正史里,博物馆和历史学家也不认。”


    姬主任牙根痒痒的瞪着魏璋,说话要不要这么大喘气? !很吓人的好不好? !


    紧接着,魏璋凑到姬主任耳边:“但黑市上,不在正史里的文物更值钱。”


    姬主任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心砰砰跳着,感觉自己需要速效救心丸。


    邵院长用力拍了一下魏璋:“姬主任心脏不好,不准吓唬她!”


    魏璋嘿嘿笑着溜之大吉。


    邵院长安慰姬主任:“别听魏璋胡扯,这是大长公主的心意,你尽管收着,别担心。之前医护们多少也收到过谢礼,没关系。”


    用郑院长的话来说,没有医护们和病人家属的全力配合,飞来医馆极有可能变成人间地狱。


    第92章


    夜幕降临, 第一移动医院的病人们经过抗生素和营养支持“二合一”的治疗方法,病情都很平稳,又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比国都城优渥得多, 病人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物钟,都睡得香甜。


    对医护们来说,很久没遇到这么省心的病人了,心情愉快。


    第二移动医院的病人们,生命体征平稳, 能吃能睡, 再加上“优胜劣汰”的严选体质, 恢复力也是杠杠的, 顺利的话,少则五天, 多则十天, 病人们都可以带药出院。


    抢救大厅的病人状况时好时坏, 但好歹都有应对方法,值夜班的医护们神经绷得很紧, 观察得很认真。


    全院最紧张的科室, 是麻醉科的复苏室,郑国公的长子赵潜, 在做完神经外科的开颅手术以后,还有颜面多处骨折的修复,和全身多处骨折的矫正术要做。


    赵潜的身体底子很好, 但架不住全身是伤而且太重,48小时内心跳骤停了2次,又被抢救回来。


    每次都把在一旁照顾的郑院使吓得魂不附体,又在转危为安的时候,对飞来医馆的精湛医术仰慕至极,随身小抄记得飞起。


    时间一点点地过,医护们的神经绷得非常紧。


    但到晚上赵潜的生命体征又很平稳。


    郑院使坐在赵潜的床边,这几日发生的一切让他有深刻的认知,赵潜有突发状况,自己完全插不上手,而且还会碍手碍脚。


    倾尽半生的临床经验和翻遍古籍的学习,在复苏室里毫无用处甚至有些多余。


    郑院使闭上眼睛,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全力推荐飞来医馆的医仙们担任太医院院使,但这几日的观察下来发现,他们……完全瞧不上。


    正在这时,有两层门的复苏室外响起了轻轻的敲玻璃的声音,大家循声望去,发现是中医科最年轻的医生沈桥,嗯,是的,就是那个被秦主任限期24小时的显眼包。


    护士长看着他贴在玻璃窗上的小纸条:“能不能请郑院使到中医科去一趟?”


    郑院使被护士长轻声提醒后,想了想,推开门换掉隔离衣后,直接走出去向年轻中医沈桥点头致意,表示愿意前往。


    于是,郑院使跟着沈桥去了中医科的医生办公室,发现办公桌上摆了饮料和零食,还有一大块白板以及五颜六色的记号笔。


    是的,自从上次穿越以后,医护值班房里就有了囤零食饮料的习惯,万万没想到啊,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郑院使喜欢飞来医馆的一切,尤其是吃喝,那些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和塑料瓶,看着格外诱人。


    “郑院使,请坐。”沈桥热情招呼。


    郑院使看着比自己孙子还小的沈桥,既觉得亲切,又觉得自己太放肆,坐在椅子上拘谨地问:“不知医仙有何事?”


    沈桥先给郑院使开了一瓶茶饮料,然后又拆了一包虾片:“郑院使,您能把这三位离去前的情形重新描述一遍么?”


    “他们平日喜好什么食物,有没有服用什么偏方,或者有没有恶习?”


    郑院使犹豫了一下:“某只能记得一个大概,特别详细的记不得。”


    “您尽管说。”沈桥刚拿出黑色马克笔要记。


    紧闭的医生办公室门开了一条缝,先探出一双眼睛,紧接着第二双,第三双……门缝越来越大,索性直接走进来一位、两位、三位……


    “沈桥,你值班时候开小灶是几个意思?”


    沈桥那个冤啊:“秦主任只给我24小时……我苦啊……啊啊啊……”


    秦主任就踩着沈桥的“啊啊啊……”声走进来了。 ! ! !


    大家瞬间立正站好,行注目礼。


    沈桥直接梗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哭丧着脸扮可怜:“秦主任,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人死,有十种方法让人七窍流血而死,可是……时间卡不到这么准啊……”


    “也没法做得那么隐匿啊……”


    中医们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


    秦主任一开口就出乎意料:“别把路走窄了,也许下毒与吃食无关。”? ? ?


    中医们面面相觑,又一致看向秦主任。


    秦主任继续:“别被古装电视剧骗了,以大郸现有的医疗与制药水平,要做出完全无色无味的毒药,这药还能让人血流不止……完全不可能。”


    “大郸一日二餐,正午时分都有吃点心的习惯,间隔大约在一两个时辰,那么就会让人以为是食物中下毒。事实上,可能前一晚,甚至更前的几天里就已经中毒。”


    郑院使听完翻译,惴惴不安地回答:“下官只知道先帝的情形,秦王殿下与孟阁老并不是下官出诊……不能给各位医仙详尽的消息。”


    “为什么?”秦主任不明白。


    郑院使只能把自己没能治好晋王母亲明妃而被降罪关大牢、差点陪葬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既无奈又悲愤,但也都过去了,只能过去。? ? ?


    中医科的大家震惊不已,沈桥问出心中困惑:“没能治好秦王的那位医生也死了?”


    郑院使一怔:“没,据说晋王殿下命令他走了。”


    沈桥想了想,向大家说:“晋王这货杀人不眨眼,连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郑院使都杀,还想杀他全家,凭什么就放过了这位医生?”


    沈桥这清奇的脑回路又一次震惊了大家。


    粗一听只觉得“凭什么”,但仔细一想,确实,这不符合晋王的个性。


    郑院使听完翻译苦笑:“秦王与晋王虽然是亲兄弟,但斗得太厉害……”剩下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大家都明白,晋王巴不得秦王死,所以连带着也放过了赶来急救的医生?


    沈桥忽然语出惊人:“有没有可能,晋王与下毒之人认识?那人是晋王的手下?你们别忘了,流血意味着是活人,而死人是不会流血的!”


    “秦王还血流不止,医者说无法救治,晋王就让人把秦王抬走了。”


    “但凡是医生看到病人流血不止,总要做些什么吧?中医的止血法也不少!”


    中医们听完不寒而栗,包括秦主任和郑院使。


    郑院使藏在宽袖里的双手握拳,仍然止不住地发抖,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诸位某要回一趟国都城,告辞。”


    中医们望着郑院使匆匆离去的背影,你看我,我看他,他看她……最后一致看向秦主任。


    秦主任与每个人对视:“行了,明天再说,都去休息。”


    “是,主任。”中医们纷纷离开。


    秦主任站在窗边,看到郑院使刚出大楼,以极快的速度往医院西门走。


    虽然不知道郑院使为什么这样着急,但希望他担心的事情不要发生。


    ……


    郑院使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西门,扶着铁栏杆喘得腰都直不起来,又很快顺着移动梯下到方沙城,在城西走了不少路,才找到了巡夜的神卫长。


    神卫长被喘得厉害的郑院使吓了一跳,急忙问。


    郑院使忽然抬头:“麻烦神卫长把下官送到国都城,越快越好!十万火急!”


    “好,上车!”神卫长把郑院使扶进马车,一甩鞭子,马车飞跑起来,越跑越快。


    郑院使靠着马车轿厢,脑海里飞快地筛选有效信息,先帝忽然撒手前五日磕了膝盖,秦王在死前三日划破了手肘;而孟阁老死前曾在御花园摔一跤。


    孟阁老有没有请医者,郑院使不知道。


    但先帝和秦王受伤时,都宣了太医院医师,巧合的是同一个人,也是宣布秦王无法救治的太医院丞刘天成。


    就像中医沈桥说的,中医也有许多止血方法,救治病人必须到最后一刻。


    刘天成到底做了什么事?


    郑院使不想还好,一想就烦躁到了极点,自己不在国都城,刘天成就是太医院的主管。


    万一齐王殿下有什么不舒服,替他诊病的人就是刘天成,实在太危险了!


    郑院使想到这里,只觉得后颈一阵寒意:“神卫长,还能再快些吗?”


    神卫长知道郑院使着急,但也要面对现实:“郑院使,国都城现在已经夜禁,您如何进得去?”


    郑院使下意识摸腰牌,却发现自己走得急,腰牌落在家里没带出来,没有紧急腰牌闯夜禁是重罪,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郑院使听到外面的马蹄声,掀开帷裳一看,是魏国公的护卫们刚好经过,情急之下大喊:“下官要见魏国公!”


    护卫们已经与马车有一段距离,听郑院使这么喊,又调转马头追上来:“郑院使,所为何事?”


    郑院使从马车里连滚带爬地下来,完全顾不上仪态:“魏国公是否在国都城内?请立刻带某去见他,十万火急之事,不便相告。”


    护卫长当然知道郑院使在飞来医馆的事情,犹豫片刻:“郑院使可能骑马?”


    郑院使一咬牙:“可以!”


    “上马!”护卫长让出自己的备用马匹,“驾!”


    郑院使爬上马背,深吸一口气:“驾!”


    神卫长不放心,也骑着马追了上去。


    第93章


    国都城长信宫书房


    亥时一刻, 齐王批完最后一份奏章,瘫在座椅上。


    是的,郑国公找了工匠, 按照崔主任的要求,替齐王订制了符合人体工学的高足桌椅、封闭式推移门文件柜、仿制飞来医馆的轮椅……


    这群工匠是最早一批跟着礼部侍郎宁温书到达飞来医馆的,真是什么都见过,什么都想仿制,能仿的都做了,实在仿不了的也画了图样,等大郸制造工艺水平提升以后继续仿制。


    因为之前孟阁老血染文德殿,御前的内侍、女使包括御膳房不少人手都被控制着,而齐王已经在计划裁撤内侍和女使的数量,先放了一批年老的女使和内侍出宫,现在正准备放第二批。


    目前书房内外, 连内侍和女使总共六人。


    因为眼下非常时期, 齐王殿下自己吃喝,不假他人之手, 批阅奏章时更是把人都撤走, 相形之下,现在有一种在飞来医馆的自在。


    伸完第三个大懒腰,齐王从零食大礼包里随便取出一包拆开,又拿了一瓶水,享受完工的快乐。


    其实, 齐王更喜欢飞来医馆自动贩卖机里的可乐,俗称“肥宅快乐水”,曾经喝过一瓶,那黑漆漆的液体在舌面上跳舞的感觉实在太奇妙了。


    就在齐王喝到第三次时被崔主任发现, 撂下一句“喝多了长不高”,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齐王三口把一瓶矿泉水喝完,正打算再开一瓶时,眼角余光瞥到窗外人影晃动,眨眼间,原本立在外面的六个人影都不见了。


    就在他吓得浑身一激灵的时刻,一行人影有高有矮飞快移动甚至可以听到赶路的喘息声,紧接着花格木门被叩响,传来魏国公的声音:


    “齐王殿下,您在吗?”


    齐王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但藏在宽袖里的手还握着□□:“魏国公,本王半未召见,因何入宫?”


    门外传来郑院使的声音:“启禀齐王殿下,是下官恳请魏国公紧急入宫,十万火急。殿下,您近五日可曾受伤?有没有宣太医院丞刘天成?”


    “并未受伤,也未宣太医,”齐王边走边回答,打开门就看到魏国公和郑院使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免礼,快请进。”


    魏国公和郑院使站在门边上下打量齐王,异口同声问:“真的没磕着碰着?”


    “未曾。”


    郑院使仍然不放心:“连刺都没扎着一小根?”


    “未曾。”齐王向来急智,回答得十分简短。


    “没有就好。”郑院使长舒一口气,刚迈出右脚就绊在高高的门槛上,忽然就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磕在地上。


    魏国公大手一捞,将郑院使牢牢拽住。


    齐王则撑住郑院使的双肩。


    郑院使好不容易站稳,吓得赶紧行礼又差点摔倒,如果是以前是断不敢想的,现在……同样不敢想。


    “何事?”齐王的思路非常稳定,从不会因为随机事件被打断。


    郑院使关上书房门,凑到齐王耳边压低嗓音如此这番禀报完毕。


    齐王听完足足怔了五秒:“那些样品绝对不会出错。”


    “是,”郑院使小声回答,“所以下官在医仙们的点拨下发现破绽。”


    齐王额头隐隐透出一根青筋,“无毒之毒”已经防不胜防,“医者杀人”更是让人心惊胆寒。


    魏国公向齐王比了手势,郑国公已经带人围了太医院,怎么审或者让谁审,还需要齐王定夺。


    很快,书房外再次传来消息。


    太医院丞刘天成被缉拿当场、去围刘家小屋却发现空无一人,但按此前亲属登记,刘天成明明有父母儿女一起在国都城生活。


    这消息实在令人意外,似乎又理所当然。


    魏国公警惕地护着齐王。


    郑院使则在书房转悠,努力寻找每个使齐王受小伤或出血的可能性。


    书房外的国公府护卫也在四处搜寻。


    可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连哪些人事物的疑点都找不到,现在这样也不过是等待审讯结果,为了不闲着而进行的“大海捞针”。


    而事实上,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即使有人怀疑或东窗事发,要找到证据也是极难的事情,所以最关键的就是嫌犯证词。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嫌犯横竖都是一死,证词也不好拿。


    半个时辰后,书房外又传入消息:“刘天成一字不招。”


    魏国公一把抓住郑院使:“你说,可能在哪里寻到证据?”


    郑院使吓得一激灵:“魏国公,下官才疏学浅,仍有许多未知之药与未知之毒,下官这几日在飞来医馆仔细回忆能引发出血的所有药材,但都不得其法。”


    “这几人的身体截然不同。”


    齐王坐在高足书桌前,随手转中性笔,一圈又一圈,笔从指尖滑落,掉在桌面上“叭”一声。


    三个人都在考虑可能性,但怎么也想不到。


    齐王的笔掉在桌面第三次时,忽然抬头:“郑院使,平日刘天成行事如何?”


    郑院使捏着袖口的指节泛白,望着齐王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发现端倪的是自己,可是当上太医院使以后发现,刘天成真是再好不过的太医院丞了。


    “怎么了?”魏国公觉得郑院使站得摇摇晃晃。


    郑院使终于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后背汗涔涔的,做好了接受一切惩罚的心理准备:


    “请殿下恕罪,刘天成平日行事严谨,品行端正,与下官一起诊治疫病,什么苦都吃得,什么累都受过……”


    齐王和魏国公盯着郑院使上下打量。


    “你方才那番话可是当真?”齐王脑子里想到老师曾经说的话,非常好看的黑眼睛注视着瑟瑟发抖的郑院使。


    “是,”郑院使躬身行礼,“同僚十二载,下官不能说昧心之话。”


    齐王极短暂的沉默后:“魏国公,停止对刘天成的拷问,派人寻找他的家人。”


    老师曾经教过,能熬得住严刑拷打的无非是名利,比如死士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留给家人;又或是至亲好友被威胁,性情之人就能硬扛至死。


    郑国公也好,魏国公也罢,他们只是老了、手段可半点未减。


    “是!”魏国公什么样的人心险恶都见过,倒是对齐王如此通达刮目相看,也被郑院使日益膨胀的胆量惊着了。


    不论是等审讯结果,还是等寻找刘家人的下落……每分每秒都非常煎熬。


    郑院使既担心齐王责怪,又总觉得事有蹊跷,不死心地继续找寻,听到巡值更声时,终于在齐王殿下最常站的窗边侧面,发现一排极细小的倒刺。


    最初发现时以为是意外,毕竟齐王殿下就算常在这边,也不可能伸手摸窗框,但紧接着郑院使就想到了齐王习清退身旁内侍和女使的习惯。


    每发现一处,郑院使就用飞来医馆的粉笔勾一处,一刻钟后又在书桌左右侧面发现了细如牛毛的一排针……


    等魏国公传令回来,郑院使在书房里发现了五处带针或带倒刺的地方,这下连齐王都隐隐后怕。


    齐王冷静如常:“郑院使,这倒刺和针尖浸过药?”


    郑院使盯着书桌边缘出神,却没闻到任何药味儿,也试不出任何蘸毒药的迹象。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让齐王有点儿小划痕,只能实话实说:


    “殿下,下官才疏学浅,辨不分明。”


    魏国公传令彻查藏针之事又回到书房,见郑院使像一头钻进了牛角尖,忽然用力一拍手:“针无毒,但处理伤口的太医带的清洗药有毒?”


    郑院使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忽然就串起来:“划伤后起初不在意,过一晚便会肿痛,宣太医来诊治,太医自然会清洗伤口……想来,毒便是那时所下。”


    毒药入血,因各人体质不同,发作时间有长短。


    正在这时,书房外又有来报:“刘天成的家人们已经找到,但都死了,伤痕累累……”


    “听左邻右舍说,刘家人去年夏就不见了,刘天成去告过官,也找过一阵,但没找到,此后每日回家都魂不守舍,见人连招呼都不打……”


    魏国公和齐王一怔,就听郑院使“嗷”了一声。


    郑院使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踉跄着起身,却挣扎了三次才爬起来,跪到齐王面前:“殿下,殿下,下官等人才疏学浅,可行医救人总是竭尽全力,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


    “殿下,请您明辨是非,请您,请您……”


    郑院使伏在地上,再也说不下去了,即使停了严刑拷打,刘天成肯定遍体鳞伤,以后……以后还能行医么?又要让他用怎样的心去救治病患? !


    好人被逼成恶人,太医被逼杀人,天理何在? !


    齐王把郑院使扶起来,轻声说道:“走,带刘天成去大宗正司狱。”


    魏国公眨了一下酸胀的双眼,刚要说话。


    齐王又开口:“魏国公,本王也该与赵洑好好见一面,就带这些倒刺和针当见面礼。”


    ……


    天很黑,月光被乌云遮得严实,一点光都没有,大宗正司狱廊下挂着的白灯笼,散发着极暗的幽光,一阵风吹过,吱呀作响。


    大门外戒备森严,巡逻的、瞭望的、打更的……每根高举的火把都比灯笼明亮,仿佛串起长长的珠链,将大狱牢牢地围起来,这里是国都城戒备最森严的大狱没有之一。


    现在的气氛更加紧张。


    先是郑国公带了人进来秘审,两个时辰不到,魏国公和齐王殿下亲临,想也知道会发生非常了得的事情。


    尤其是齐王殿下在众守卫行礼时经过,披着的大麾仿佛黑色火焰带着灼人的热度,直奔关押赵洑的牢房。


    一片黑暗中,睡得迷迷糊糊的赵洑被光亮惊醒,半夜三更绝对没好事!


    牢房外,齐王俊秀挺拔地俯视窝在角落的赵洑:“来人,送他一份见面礼,让他亲自试用。”


    “是!”


    赵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看守押起来强行摁在木栏上,双手被牢牢控制住,一支火把忽然凑近,吓得他下意识地拼命挣扎。


    与火把一起出现的,还有用厚布包裹的细针和倒刺。


    “放手!本王是晋王殿下!放开本王!”


    魏国公冲过去就是狠狠一巴掌,特别清脆的巴掌声响彻牢房。


    赵洑被扇得直接撞了木栏,眼冒金星还满嘴血腥味儿。


    不由分说,赵洑脏得难以辨认的手背上,被细针和倒刺扎入,发出骇人听闻的惨叫声:“赵鸿,你怎么敢?”


    魏国公怒吼:“这里是大宗正司,而你只是赵洑!”


    谁也没想到,赵洑就这样隔着牢笼与魏国公对骂起来,甚至还有些得意:“大宗正司又怎样?无凭无据的,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一道阴影笼罩在赵洑头上身上,是高大的郑国公,眼神里充满愤怒。


    后面躺在排榻上的是太医院丞刘天成,已经用了续命的药,换去了脏污的衣服,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赵洑,透着茫然无措。


    郑院使小心翼翼地摸了刘天成的脉相,顿时老泪纵横。


    齐王上前一步:“太医院丞刘天成,本王已命人厚葬你的家人,你还有何要求?”


    这一大群人里面,除了齐王,就是刘天成年龄最小,可他最像濒死的老人,用了不少时间才反应过来,满是凄凉和悲愤:“齐王殿下,下官想要赵洑死……您能做到么?”


    “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下官想看见。”


    赵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疯了:


    “这话你也信?!就因为我姓赵名洑,就算犯下天大的事,也不会丢了性命!都快死了的人,别痴人做梦!”


    “哦,还有,你死也要记得,把你关押秘审的人可不是我赵洑,是这里的一群人。人呐,还是要明辨是非……”


    一块破布堵了赵洑的嘴,牢房里一阵呜呜声。


    而郑院使俯身到刘天成耳边,一直说着什么。


    齐王看向郑国公和魏国公:“本王原本想留赵洑一条性命,可是近几日发生的事情简直人神共愤,逼迫太医院函刘天成制做稀有药物残害先帝,这事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呜呜呜……”晋王拼命要吐掉嘴里的破布,却只是徒劳。


    正在这时,刘天成断断续续地提要求:“齐王殿下,郑国公,魏国公,下官可以做证……下官会说出所有事情……”


    “只求与庶民同罪!”


    第94章


    郑国公和魏国公齐刷刷看向齐王, 私心里希望他不要轻易承诺。


    齐王略加思索,面沉如水,望着牢笼里面目狰狞的赵洑,一字一顿:“赵洑如今已是白身,只要人证物证俱在,所做恶事皆按大郸律令处置,绝不姑息。”


    刘天成却坚持:“空口无凭。”


    齐王立刻从宽袖里取出纸笔,沙沙写下, 署下姓名, 展示在刘天成眼前:“这样如何?”


    刘天成伸出没了指甲、鲜血淋漓的手指, 接住了齐王保证书, 已经咬烂的嘴唇动了动,挤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才缓缓开口。


    去年春末夏初, 郑津和刘天成两人试图研制活血化瘀的复方汤剂, 希望活血效果更好,而且能不伤肠胃。


    试了许多药材和配比, 效果都不分明, 两人的闲暇时间都泡在这份汤剂上。


    不仅如此,两人的家人也帮着寻摸更好的药材,搜集更多的古方。


    他俩在古方基础又出了一份改良版,可偏偏在三月,郑津被擢升为太医院院使, 而刘天成也成为太医院丞。


    俗称“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俩上任一把火都没来得及烧,就全力应对每年一次的医师考核,从早忙到晚, 不在太医院,就在各医馆里,根本没闲的时候。


    试用药方的事情就这样无限搁置了。


    直到忙完医师考核已经是盛夏,刘天成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拖着脚步回到刘家小屋,屋前屋后都空无一人,父母妻儿不知去向。


    家里灶台上烧好的饭菜已经放臭了,引来许多苍蝇。


    刘天成“大睡三日”的困意瞬间消失,一转头就去报官。


    新任太医丞家人失踪,府衙派人找了两日就停了。


    刘天成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门前没有嬉闹的孩子,屋子里没有妻子与父母,看到门槛内的带字纸条“用新药做成无人能识的毒药来换家人。”


    他扶着门框就这么晕过去了,幸亏左邻右舍看见,赶紧扶进屋子里。


    等刘天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他发着高热赶走左邻右舍,又去太医院告假两日。


    两日后,刘天成拿起此前搁置的试验药方忙活起来,对郑津的关心表示感谢,对他的劝说完全不理……


    郑院使听到这里都懵了,抓着刘天成的手腕:“你为何不说?”


    刘天成苦笑:“那时开始一直有人监视我,绝对不能再把你牵扯进来,所以我和你吵、对着干……在监视的人看来,那份药方就是我的。”


    郑院使听了又一次老泪纵横,他们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刘天成笑得无比凄凉,说出更令人震惊的后续。


    好不容易交了药方、提供了合适的给药途径,然后刘天成就在回家路上被人套麻袋打晕,睁眼见到了消减许多的家人。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人成为最终的试药人,在挨了毒打、反复试药的过程里,一个又一个死去。


    这时,崩溃的刘天成见到了常服出行的晋王和随从,再次晕了过去。


    醒来后才知道,晋王下令三日后入宫替先帝清理伤口,如果反抗就将刘家人锉骨扬灰洒在荒野。


    身为太医院丞的刘天成,就这样被迫成为“杀人凶手”,每天都麻木又绝望。


    赵洑缩在牢笼里得意地笑,笑够了才吐出几个字:“皇家颜面。”


    魏国公听完这话,气得走进牢笼提起赵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禽兽不如的东西,弑父杀姑母……”


    齐王拽住魏国公,又看向郑国公,强忍怒意到脖颈的血管粗得很明显:“本王原本打算留赵洑一命,现在改主意了。”


    “赵洑不死,党羽就不会擅罢甘休。他们能在书房里做手脚,自然能在二位国公府里、马车上以及任何令人想不到的地方做手脚。”


    “他们又会逼迫更多人做这些手脚,他们一党制造的冤屈、杀的人,全都要审查出来,按大郸律法严惩。”


    “是!”魏国公、郑国公同时低头。


    刘天成听着他们交谈、听郑津的呜咽,缓缓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捏着齐王的保证书,鲜血浸透纸页后蜿蜒落下,一滴又一滴,像血泪。


    郑津再次把脉后,跌坐在地上,失神地望着保证书粘在刘天成松开的指尖。


    魏国公、郑国公和齐王交谈完毕,转身就看到这一幕。


    郑津恭敬又虔诚地向他们三人行了拜首礼,一次又一次,白发在火把的照亮上像会发光,刺着三人六目。


    齐王把郑津扶起来:“郑院使,本王改主意了,手起刀落实在太便宜赵洑。”


    赵洑听得浑身一抖:“你,你,你想对本王做什么?”


    “郑国公,平民百姓自称本王该当何罪?”


    “按大郸律属大不敬,掌嘴二十,刺六字,配一百里。”


    齐王字字清晰,带着无比的愤怒与悲伤:“配多少里暂且记着,把掌嘴二十和刺六字先罚了。”


    郑国公一挥手,一名拿竹板掌嘴、一名端着墨碗进来刺字的看守走进牢房。


    两人合力把拼命挣扎又惊叫的赵洑牢牢绑住,立刻响起了清脆的竹板声:


    “一!”


    “啪!”


    “二!”


    “啪!”


    “三!”


    “……”


    数到二十时,赵洑满嘴的牙都被打掉了,脸颊上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嘴角撒在衣襟上,与牢房外滴在地上的血迹仿佛镜像。


    紧接着就是刺字,赵洑虽然忍着剧痛拼命闪躲,嘴里被堵了破布,把一切怒骂伤痛都变成“呜呜呜……”


    因为脸颊伤得很重,六个字都刺在了赵洑的额头上,容貌尽毁。


    这时的赵洑与玉树临风的晋王殿下,任何人都无法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赵洑吐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齐王看到了一下运动手表:“今日暂且如此,好生照料与诊治,他欠的血债太多,以后的日子还长。”说完就走出大狱。


    魏国公和郑国公神色凝重,大郸以仁孝治天下,怎么就出了赵洑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


    赵洑竟然真的逼刘天成先杀先帝、再杀秦王和孟阁老,又对大长公主府和地坑院下杀手,这是弑父杀兄和杀姑母的极恶重罪。


    赵洑将尝遍大正宗司所有的刑罚,并昭告世人引以为戒。


    可皇族出了这种极恶重罪,颜面荡然无存,又怎么能让世人信服?


    ……


    与此同时,国都城还有另外一大群人无心入眠,比如八大米粮铺的掌柜们、被拦在长信宫内不能回家的群臣们。


    五日前,“飞记米粮铺”忽然开张,以半价、不掺沙、称量准确可零卖、所买即所得这些碾压式的优势,销量爆好。


    国都城八大米粮铺的掌柜们难得团结,第二天就把本店米粮价下调一半,价格战就此开打。


    万万没想到,这前所未有的销量,“习记米粮铺”不仅扛得住、还真的像开业时宣传得那样,保证是米市的半价出售。


    这样一来,第二天国都城再次呈现“万人排队买米”的壮观场景。


    第三天,八大米粮铺又挂了隔天的半价,而“飞记米粮铺”在此基础上继续半价。


    于是,那些囊中实在羞涩的百姓们,终于凑给买米的钱,壮着胆子去排队了。


    第四天,八大米粮铺再次联合挂半价,飞记完全不受影响,仍然如此应对……百姓们一样排着长队、喜滋滋地等着买米,一碗也好,两碗也好,小半口袋也行。


    毕竟,这是两年来能买到的最好也最便宜的米,有时候路过正在煮粥或做饭的人家,凡是闻着味儿的人都要狠吸几口米香。


    可偏偏就在排队人最多的时候,陆续有五名男女捧着家里的破碗,给还在排队的百姓看碗里的饭或粥,边展示边大声嚷嚷:


    “这家的米有问题!到手看着好好的,回家一洗一泡再煮上就变成这样了!”


    “不要买啊,这米……呜呜……哎,别推我……”


    卖惨的戏码还没演完,就被排队买米的百姓给推远了,捣什么乱?有多远滚多远!


    还哭还要闹?


    那就别怪百姓们不客气了,信不信能把你们赶出两条街去? !


    没多久又出现一队马车,把街坊大路堵了个严严实实,领队的人踩着马凳下来,傲气十足地插队并开口:“都让开,我要买一千石大米,有没有?!”


    店小二招呼着指了指今日新增的挂牌:“每家每户每日限购一百钱的米粮。”


    挂牌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字:“吃完再买不生虫,每日都有别担忧。”


    店小二笑得真诚:“这位客官,这是今日新添的,还请见谅。”


    “你们这是有生意不做?!”领队粗着嗓子、气势汹汹地问。


    店小二不卑不亢,面对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壮汉厉声质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仍然有笑容:“这位客官,瞧您不愁吃穿的,也犯不着与穷苦百姓抢米粮了……”


    万万没想到,壮汉忽然就动手抢砸。


    就在百姓们要发出惊呼的瞬间,只见店小二格挡握拳、攻守兼备,只三个回合壮汉就被扭了双肩、动弹不得。


    “好身手!”排队的百姓们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太好了,这样就能一直买到好米了。


    "飞记米粮铺”卖到第五日,八大米粮铺一粒米都没卖出去、并且没继续降价,而是有一大批来者不善的人围在了飞记的门外,不让百姓进店买米。


    “让开,我们要买米!”


    “对,我们要买米!快让开!”


    这群人执着要拦,推搡之间越闹越凶,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正在这时,一列黑骑威风凛凛地出现,车队有大长公主府的徽记,还传出妙音的声音:“大长公主在此,不打扰百姓买米,你们还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否则……”


    话音未落,黑骑们将弓拉满,瞄准了闹事的人群。


    几乎瞬间,闹事的人呈鸟兽散。


    大长公主在妙音的搀扶下走出马车,接受百姓拜首礼后保证:“飞记的米粮充足,大家可以不用排这么长的队……”


    “领到号牌的继续等,没领到的明天赶早。”


    “是!”百姓们听完后,看了看长长的队伍,排在最后面慢慢散开。


    第95章


    有大长公主和黑骑做背书, 想大闹飞来医馆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满弓利箭下作鸟兽散。


    飞记米粮铺恢复正常营业,再也没人敢来闹事。


    于是,八大米粮铺的掌柜们再次聚集在樊楼的雅间里,讨论如何对付飞记,可因为利益多少不一,愿意承担的亏损也不同:


    有两家表示不用担心,飞记撑不了几天。


    有三家心急如焚,大长公主都出面了,那就是未来新君的态度,背后大掌柜们的权势再大,但“一朝君子一朝臣”,三月初春闱就要张榜了,到时候大掌柜们自顾不暇,他们这些小掌柜们就是马前卒,早死早超生。


    有一家表示,这样干等着不是办法,总要商量出一个对策,怎样止损并全身而退。


    最后两家是规模最大、囤粮最多的,也是联系长信宫最积极的, 可惜宫门森严,根本没法取得联系……冷眼旁观大家心怀鬼胎的样子,觉得还是早做打算。


    只是, 国都城的宫门森严,各大城门也森严,大家都被困在这里,无路可逃。


    一个时辰后, 掌柜们面红耳赤地各自散去,步覆沉重。


    第六天,规模最大、囤粮最多的两家米铺,又挂出了半价挂牌,而其他家的米也有不同程度的降价,残酷的价格战就此开打。


    事实上,飞记米粮铺是每天开张最早的一家,挂价牌的时候,其他八家还没开张,等卖了半个时辰的米粮,才听到各大米粮铺降价的消息,算了均价后立刻再打五折。


    米卖得越来越多,排队买米的百姓也更多。


    可即使八大家米粮铺再三降价,百姓们都没在铺子门口停下脚步,家家门可罗雀。


    气温上升明显,阳光和煦,百姓们个个嬉笑颜开,而这些米粮铺的掌柜们个个愁眉苦脸,即使明知道自己无法逃脱,但都幻想着事态能有转机。


    ……


    飞来医馆麻醉科复苏室


    赵潜打量忙碌的医护们,以及自己身上粗细不一的管子,感受全身各处的疼痛……高兴的是自己还活着,但疼也是真的疼,所以总是清醒少,昏沉多。


    复苏室的玻璃墙外,神经外科、骨科和整形外科三科医生会诊的结果,如果生命体征能再稳定七日,就考虑做全身多处骨折的固定术,只有把断端都打上骨钉,医生们才能稍微放心一些。


    而整形外科已经把颜面部的受伤模型做出来,随时可以手术。


    三科评估后的结果是,骨折固定和颜面部手术还是不能一起做,只能慢慢来。


    赵潜望着只露一双眼睛的医护,又左右看了看,嘀咕着:“郑院使去哪儿了?”


    护士长看出赵潜的困惑,解释道:“郑院使昨晚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离开了飞来医馆,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样慌张的郑院使,医护们也是第一次见。


    因为颜面部受伤的关系,赵潜能不说话就不说,只能干巴巴地点头示意。


    护士长迅速评估完赵潜,刚要走。


    赵潜忽然眼神一闪,想到另外一桩大事,含糊不清地问:“我的牙……”


    清醒时刻,赵潜用舌头舔遍每一颗牙,发现自己少了六颗,整个人都呆住了,只是那时候根本说不了话,现在才勉强能发出声音。


    护士长迅速反应过来,安慰道:“飞来医馆可以种牙,不用担心。”为了赵潜能听清楚,还特意连说带比划说了两遍。


    赵潜懵了,种牙?是像庄稼那样播种浇水施肥? !


    啊这……不会吧? !


    如果真是这样,那飞来医馆就是天上医仙下凡拯救大郸的!


    护士长说完去巡视其他病人了,现在复苏室床位满员。


    双手十指都骨折的韩乐师,今天在康复科医生的帮助下,开始做小幅度活动了,虽然很疼,但他非常配合,看向医护们的眼神里充满感激和敬佩。


    护士长巡视完一圈,走进医护办公室,拿起对讲机却看到手表上的时间,等天亮以后再打,也不知道第五项任务算完成了没?这系统怎么这样慢吞吞? !


    ……


    食堂库房里,樊主任和大厨们正强撑着眼皮盘库,才一个月不到,装得满满当当的大仓库里,各种食材已经所剩无几。


    啊这……一群人算了又算,各种食材精简着用,最多还能撑半个月;半个月后如果系统不开无限食材和调味料系统,大家就只能一起喝粥吃白饭了,连盐都快用完了。


    这可怎么办?


    盘库几乎用掉了所有的脑细胞,大家你看我、我看她、她看他……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就这么着急通知邵院长?


    樊主任思来想去:“算了,还是明天一早去找邵院长,他肯定会想法子。”


    一名来自四川的大厨说:“要不要早做准备,把蔬材都做成酸菜或者腌菜,味道咸,消耗起来就少得多。”


    樊主任笑了:“医护们吃腌菜的不多,别想了。”


    “医护们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为了完成任务忙活的也是他们。他们守护病人,我们负责让他们吃好喝好,对吧?”


    大厨苦着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变不出食材啊!”


    樊主任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上次大长公主送来的米面粮油里还有不少新鲜蔬菜,味道可以。实在不行,明天一大早和邵院长说,咱俩去国都城的菜场买点儿。”


    “真的?”四川大厨兴奋地搓搓手,上次穿越没在,听说大厨们在大郢国都城里卖吃的、还收了学徒,很羡慕有没有? !


    他也要成为逛过国都城的人!


    樊主任又笑:“哎,你就没想过,马车和骑马看着舒服惬意,坐起来其实很难受的。更何况,方沙城内的路都不好,马儿们容易陷落也容易摔。”


    “就咱俩的骑马水平,就算对马磕头,那些马大爷都不见得搭理我们,不高兴就撂蹶子摔我们一个大马趴。”


    “啊?”对骑马坐马车跃跃欲试的大厨立刻没了兴致。


    “行了,还能睡四小时,赶紧的。”樊主任招呼他们赶紧散了。


    ……


    几乎同一时间,方沙城东,负责维护光伏的工程师们,因为穿越以后医院所有区域都禁烟,烟瘾被强摁到现在,实在受不了都围在一起分享辣条瓜子之类的小零食。


    说话不停,嘴巴吃起来也不停。


    有人问:“汪工,你说到时候真停电了,这里面的病人……”会不会有事?


    汪奇锐看着围了一圈的脑袋,实话实说:“不知道。”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也只能靠运气。


    有人表示反对,明明是靠医护们救死扶伤才能完成的任务,哪来的运气? !


    现在医护们可忙了,病人不是疑难杂症,就是严重营养不良……一个个的可棘手了。


    汪奇锐绕着两座移动医院走了一大圈,看着值夜班的医护们,心中满是敬佩。


    第五项任务赶紧完成吧,有了局域网,医护们那些没必要的跑动就可以成为过去式!


    ……


    几乎同一时间,熬夜达人魏璋躲在被窝里玩手机小游戏,玩着玩着就眨了眨眼睛,过了会儿又眨了一下眼睛,哎,没看错啊。


    魏璋手机右上角的信号竟然满格了? !


    于是,魏璋带着坏笑,摁了拨号键。


    凌晨两点,保安队长王强正在医院的门卫小屋里睡得正香,手机就这么突然响了,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大声。


    “哎……”王强是直觉型人类,身体反应远比大脑快得多,手快地接住掉在半空、离地还有两厘米的手机,嘀咕着,“谁 这个点打电话? !损不损啊? ”


    这时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哎,怎么能接到电话的?第五项任务完成了? !


    手机铃声还在不依不饶地响,来电显示“魏璋。”


    王强摁了接听键,就听到魏璋非常欠揍的声音:“强哥,你醒啦?”


    “滚!”王强没好气地回答。


    “好嘞!”魏璋立刻挂断,一秒都不多说。


    王强挠了挠头,这些天忙得像坨螺,第五项任务是什么来着?


    偏偏这时,手机又响,接通后再次传出魏璋的声音:“是不是忘记第五项任务是什么了?”


    “滚!”王强很不爽,因为真的被他说中了。


    “好嘞!”魏璋又火速挂手机。


    王强醒来以后,照例到柏油路上巡逻,意外发现有一个大规模商队正以极慢的速度靠近方沙城,咦?现在是凌晨,需要这么拼命地连夜赶路吗?


    王强拿出望远镜仔细看:“这哪是商队,分明是个规模庞大的大郸施工队,就连牛车和马车都比普通车大不少。”


    按这个行进速度,天亮以前就能进入方沙城的东门。


    有意思,不知道他们在方沙城准备做什么?


    正在这时,手机提示有新消息,点开一看:


    “飞来医馆系统恭喜您!第五项任务完成,获得无限能源供应系统,包括电、燃油、煤油、局域网等维持设备运行的所有能源。”


    “飞来医馆系统第六项任务,救助512名病患,将开启无限食材系统,所有食材(包括肉蛋奶四季蔬菜和调味品)都符合国家相关行业标准,敬请期待。”


    王强看了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512名病患?这么多人?


    第96章


    飞来医馆的位置够高、望远镜也看得足够远, 但架不住黑漆漆的夜,总觉得这支庞大的队伍仿佛看不到尽头,而且行进的速度也太慢了点儿。


    按这速度, 天亮以后能进方沙城都够呛,王强放下望远镜走回门卫小屋蒙头大睡, 明天再说。


    事实上, 王强没能睡多久,凌晨四点多又被沉闷的夯土声吵醒, 一骨噜爬起来, 拿起望远镜就跑到医院东门眺望。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怎么感觉这浩荡得快把官道塞满的队伍越来越长了?


    王强很肯定,沉闷的一声又一声就是随着队伍前进而越来越清晰的,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思来想去,王强从移动梯刚下到方沙城,就看到骑马的神卫们匆匆回来,张嘴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会说大郸语,借马怎么说?完!


    万万没想到,神卫长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一个一个往外蹦字:“守门仙,铺路,送米面粮油和、还有很多肉……”


    神卫长式普通话,NL不分,前鼻音后鼻音也不分。


    王强连蒙带猜的, 只明白了个大概,嗯,应该对飞来医馆的安全不够成威胁,那就这样吧, 挺好,琢磨完拍了拍神卫长的肩膀,摇了摇手又从移动梯回医院了。


    到医院西门,边拍手边嘀咕:“唉,什么时候能像大郢有天梯呢?”


    “也不知道系统任务有没有?”


    正在这时,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搭上王强的肩膀,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抓手反拧却扑了空,不用想肯定是魏璋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一转头,果然!


    魏璋笑得苦哈哈:“给你打电话把老爸吵醒了,然后就被踢出来士活了。”


    王强乐呵呵地竖起大拇指:“报应!”


    “滚!”魏璋毫不客气地还了,“说正事,现在有网了,医护们不用跑来跑去看报告,轻松多了。”


    “废话,有网有电当然方便。”附送一个大白眼。


    “老爸把我赶出来的时候惊动了邵院长,邵院长先看到飞来医馆系统的消息、又看到食堂樊主任发来的食材告急,让我想办法去国都城买点儿。”


    “人随我挑,这不第一个就来找强哥了嘛。”魏璋特别理直气壮。


    “行啊,”王强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还有谁?”


    “食堂樊主任、两名大厨,我们俩,外加文浩和周洁,”魏璋假模假样地掰手指,“借方沙城的马车和牛车,能买多少是多少。”? ? ?


    王强脸上浮现谜之微笑:“文浩和周洁两个人都不会做饭,他们跟去干嘛?”


    总不能是之前出诊,他们保护医护;去国都城采买,换医护保护他们?


    魏璋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挑了挑眉毛:“懂的都懂。”


    王强琢磨过味儿来了,看破不说破:“什么时候出发?”


    “七点半准时出发。”魏璋边说边走。


    “买菜团”组建完成,团员们抓紧时间休息。


    但有不少人因为有电有网的好消息而激动。


    方沙城东的临时休息区,负责光伏的工程师汪奇锐,望着信号满格的手机,一拍大腿:“弟兄们,有网啦!”


    “有网就不用担心停电啦!哦耶!”年轻的志愿者们都特别开心。


    “手机能用,我们就不用再方沙城东南西北地到处跑了。”天知道,这两三天的时间里,他们跑了多少地方。


    除了方沙城的人以外,全院最开心的就是检验科了,感天动地啊,终于不用再被医护们盯着出报告了,有网了,医院系统就能恢复如常,再也不用跑断腿。


    再好的事情都有两面性,比如各科室指望靠跑腿减肥的医护们,只能另寻他法了。


    无论如何,能提前完成系统任务怎么都好。


    ……


    早晨七点半,“买菜团”在医院西门集合完毕,一个接一个从移动梯下到方沙城时,神卫长把一封厚厚的书信郑重其事地交到魏璋手中。


    魏璋望着空白的信封诧异地问:“给我的?”


    “是郑国公夫人的贴身女使送来的拜贴,”神卫长一字不漏地禀报,“她还在那边等回信。”


    魏璋从信封里抽出拜贴,一目十行地看完,拿出手机拨号:“邵院长吗?我是魏璋,郑国公夫人递来拜贴,正午,哦不对,中午会送儿子赵潜的药费诊药的米面粮油。”


    “为了报答飞来医馆对赵潜的救命之恩,还会送来已经杀好的牛五头、羊十五头、猪十头、鸡鸭鹅各五十只,全都已经去毛分割好。”


    “还有山珍海味之类的各十箱,希望飞来医馆不要拒绝。”


    邵院长听魏璋说话,终于明白郑院长说的“就像一切都安排好”,经常会有缺什么就出现什么的巧合,现在……这巧合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真神奇。


    魏璋的手机里传出邵院长的决定:“你们先别去国都城。”


    “哎,邵院长,国公夫人的女使在等您的回信。”


    十分钟后,邵院长拿着盖好印章的回信交到魏璋手里:“我已经通知保科长,中午以前他们会把移动梯改成传送带。”


    “是。”魏璋再次下到方沙城,互相见礼后,把回信交到国公夫人女使的手中。


    国公夫人女使收好回信后再次行礼,恭敬有礼地转告:“主君召集了一大群工匠从昨夜开始,在铺国都城到方沙城的加宽石板路……”


    “主君说,少则七日,多则十日,必定能铺好。”


    魏璋点头示意,目送女使离开后,转身就抢了王强的望远镜从移动梯爬上去,一直跑到医院东门,从望远镜里看,果然!


    “还给我!”王强跑到魏璋身旁,作势要抢。


    魏璋把望远镜还给王强:“好说。”


    王强立刻用望远镜眺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草,基建狂魔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吧?”


    望远镜里,四台人力夯土机正结结实实地轧着地面,每隔一段时间,人力会轮换;而在夯到结实后,就有另一组工匠从马车牛车上抬石板,平整地放在夯平的泥土路上。


    所有的车和人都是滚动又高效的,只一个晚上就已经铺完三分之一的路程,不愧是基建狂魔的老祖。


    “买菜团”还没出发就原地解散,每位团员还都挺开心,毕竟之前去大郢国都城都憋得厉害,想来大郸国都城应该也差不多。


    ……


    正午时分,郑国公夫人的马车牛车队满载着米面粮油、山珍海味和各种肉类,终于穿过方沙城破败不堪的城门,转而直奔城西南。


    当郑国公夫人一行浩浩荡荡到达医院西门下方的方沙城时,已经下午一点。


    保科长的液压叉车、志愿者们的液压转运车等都已经就位,而连接上下的传送带也已经安装调试完毕,邵院长和金老在医院西门,魏璋和王强在下方的方沙城。


    豪华的、带有国公府徽记的马车停得非常稳当,马夫放好马凳,女使伸手撩起挡帘,护着郑国公夫人下了马车,排在后面的十六辆马车上都有人下车。


    下车动作整齐划一,每位女子都带着帷帽,风沙吹过,帷帽纱轻轻浮动,似乎都带着仙气。


    下过人的马车都纷纷驶离,排在后面、格外宽敞的大牛车上堆得满满当当。


    魏璋粗略一扫眼,只觉得来信上写的可太保守了,立刻上前:“郑国公夫人请。”也就是低头意思一下,跪是绝对不可能跪的。


    郑国公夫人从宽袖里取出一份清单,立刻有女使双手接过,呈到魏璋手中。


    魏璋接过清单,用清晰的大郸语介绍:“烦请把米面粮油都搬到传送带上,每隔装一份,等全部清单完毕,邵馆长会给详细的收礼单并盖飞来医馆的戳记。”


    女使离开传话,很快国公府的仆从们开始往传送带上搬大小不等的麻袋。


    说来也怪,太多大郸人被移动梯和传送带惊讶感慨,偏郑国公夫人连嗓音平稳,只是极有礼貌地问:“不知能否见吾长子赵潜?”


    邵馆长凡事有预案,家属想见病人天经地义,前提是病人病情允许。


    于是,魏璋取出手机点开微信发出视频邀请:“喂?郑国公夫人带了很多米面粮油和各种食材,现在只要见一下赵潜。”


    “嗯,是的,病人家属情绪稳定,理智有分寸。”


    魏璋说完,又提醒夫人:“赵潜脸上的伤挺重,需要尽快择期手术,现在颜面部肿胀,您可能认不出来。”说完,就把手机放到她面前。


    郑国公夫人被手机里的影像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掀起帷帽的双层纱,声音颤抖起来,似乎瞬间失去了相见的勇气:“潜儿?”


    “阿娘?”赵潜喜出望外,可惜两只眼睛都肿成一条缝,整个颜面部都不太能动,尤其是整形科医生再三嘱咐别动。


    郑国公夫人的指尖轻轻拂过赵潜在手机上的脸,眼神温柔,指尖都在微微颤动,一次又一次哽咽,最后才招呼大儿媳:“来,快来看一眼潜儿。”


    大儿媳立刻走上前,看到手机里努力活着的赵潜,泪水像决了堤:“夫君?”


    三个人努力沟通,直到麻醉科护士长过来夺走了手机,同时嘱咐:“魏璋,赵潜的病情还不稳定,刚才心电监护报警,关掉。”


    魏璋的手机忽然就显示“视频断开”,变成黑漆漆的一片,原以为他们这样聊一下天,能给赵潜打点勇气,这下……明显是气打过了。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魏璋觉得非常冷静自制的她们,忽然就相拥而泣,此前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七上八下的,根本不得安宁。


    魏璋清了清嗓子,安慰:


    “赵潜目前处于易感染期,所以你们今天来到方沙城但不能见他,一旦发生严重感染,就可能诱发出血、伤口肿胀等等问题。”


    “所有的治疗方案和照料方式都与郑国公沟通时完全相同,现在他颅内出血已经止血,之后还有两次大手术要做,请放心,医护们一定竭尽全力。”


    “多谢。”郑国公夫人出发前听了郑国公警告,所以她们和一群女眷整齐行礼,言行举止都像经过精心培训,太优雅端庄了。


    这时,魏清才注意到这群女眷们个个红了眼圈,一时间劝也不是,不劝又好像不太行,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赵潜的病情有反复,还请你们回国都城去。”


    “等他颜面部手术完成以后,慢慢就能恢复以前的样貌。”


    郑国公夫人有些犹豫,片刻后又问:“潜儿能好好活着的吧?”


    魏璋笑得很抱歉:“对不起,我不是医师。但能以人品和项上人头担保,哪怕你们不在他身旁,在麻醉科复苏室里,赵潜也被照顾得很好。”


    “如果赵潜的病情忽然恶化,我们会想办法及时通知您。”


    不知是不是魏璋诚恳的语气和眼神,或者还有其他,郑国公夫人犹豫再三,最后仿佛下了毕生最大的决定:“叨扰许久,告辞。清单交给女使迎夏就行。”


    郑国公夫人率先走向马车,其他女眷们轮流上车仍有忍不住频频回头的。


    医院不说再见,魏璋微笑又诚恳地向她们挥手告别,望着她们离去时悲伤的背影,只能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赵潜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服。”


    尽管有传送带,但架不住米面粮油这些实在太多,还有那么多肉类、蔬菜等等,等所有的物品都送到医院西门时,保科长已经开着液压叉车往返了三趟。


    志愿者们搬得双肩发酸,好不容易搬到传送带上终于出现了空格,心里一块巨石落地,啊……总算搬完了。


    最开心的就是樊主任,乐得合不拢嘴:“太好了,食材暂时不缺了,又可以松口气。”


    樊主任和志愿者们整理好清单,交到邵馆长手里,与魏璋手里的那份完全相同。


    邵馆长签单以后,交给魏璋,魏璋又转交到女使手中。


    万万没想到,第六项任务公布的第二天,食堂库房就被塞了不少食材,虽然都来自大郸,但确实是精挑细选的优质食材。


    大家都很开心,但有人开心,必定就有人不开心,比如儿科已经完全康复的小病人和家属们。


    如果小病人们放开嗓子大喊大叫,整个儿科能成为全院最吵的病区。


    原因也很简单,家属们先找护士长再找儿科主任,说明他们希望孩子在飞来医馆也能好好学习的心愿。


    儿科主任听完又找到邵院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下。


    邵院长刚好在院长办公室,赶紧拿出《飞来医馆人才统计表4.0》,果然,找出好几位病人是C市各学校的老师,还在老年病房找出了三位退休老教授,再算上教历史的金老。


    因为上次穿越的关系,医院也有自己的图书馆。


    邵院长决定把图书馆开放给孩子们上课,并拿着人才统计表亲自去病区邀请,一位,两位,三位……教语数化政史生等课程的老师都有,再加上四位老教授。


    这个“教师天团”阵容可以称得上非常华丽。


    老师们敲定完,邵院长拿出手机,通知儿科主任:“老师的事情已经解决,授课地点在图书馆,你们可以自己排个课表。”


    “好嘞!”儿科主任可开心了,这群孩子们去上课,病房就能安静许多,炸了好些日子的耳朵就能得到解放。


    于是,儿科主任和护士长一起,只用了一小时就排出了课程表。


    儿科病房的孩子们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97章


    邵院长挨个儿说服老师们上课,再三保证不追求教学质量、不用布置作业、愿意怎么教都行,遇到熊家长和熊孩子不用客气,直接踢出图书馆……


    画大饼的领导见多了, 老师们生病或者陪家属本来就心情不好,较真起来连邵院长都不信。


    没办法,邵院长还草拟了一份“飞来学校须知” ,针对熊孩子和熊家长的三条规定:


    1、管不住自家孩子的,别进图书馆;


    2、逼孩子进图书馆的, 在里面大吵大闹影响他人的, 立刻出去;


    3 、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和脏话不断的熊家长,干扰图书馆教学轶序的,连人带孩子去方沙城。


    负责监督和执行的是方沙城的神卫。


    老师们看完“飞来学校须知”,又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在方沙城内骑马巡逻的威武神卫们, 终于同意了。


    邵院长通知儿科以后, 如释重负地坐回办公室椅子上, 不容易啊。


    可惜刚坐三分钟,手机又响了,传出儿科主任的声音:“邵院长,现在全院禁止随意活动,医院里病原体很多,还需要给他们开体育课,缺体育老师。”


    “……”邵院长一时楞住,“老师们不都可以兼课的吗?”


    “邵院长, 我刚才了解过了,他们大多是康复后需要静养的病人,病人家属只有一位,平时身体也不好。”


    “行, 我会想办法。”邵院长牢记郑院长说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邵院长把手机扔桌子上,就看到刚好路过的魏璋:“哎,进来一下。”


    魏璋立刻举手申辩:“邵院长,我很忙,我才不要当那群小屁孩的体育老师!”


    “王强呢?”邵院长盘算人选。


    “强哥保安任务很重,只对两个儿子有耐心。”魏璋不能让王强踩坑里。


    “你推荐一个?”邵院长的眼神里充满期待。


    魏璋想了想,随手一指:“神卫长,体力精力都很不是人,不怒自威,可以在马背上玩转体一百八,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会说简单的普通话。”


    “生性耿直,不知道儿科病房的利害关系,对孩子们肯定一视同仁。”


    邵院长趴在窗台上,看着黑衣黑马的神卫长,愉快地点了点头。远远的,马背上悠闲自得的神卫长莫名其妙连打了三个喷嚏。


    十分钟后,魏璋到方沙城拦住神卫长,递出一张特别官方的聘书,顺便翻译:“那群需要上体育课的孩子,最小的8岁,最大的17岁,你只要每天带他们运动就行。”


    “哦,对了,不白教,飞来医馆会付钱,你用钱换飞来医馆的物品,吃的喝的,衣服也可以。”


    神卫长听完都傻了,捧着聘书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这……可是……飞来语不熟……”


    魏璋用力一拍肩膀,开始忽悠大法:“人出生时连饭都不会吃,不会就学嘛,你这么聪明对不对?这是课表,你收好,今晚我们来讨论一下体育课的具体安排。


    “谢……”神卫长忽然就有了信心,但也只是这么一点。


    魏璋走远,一直探头探脑的神卫们立刻围住神卫长:“什么事?”


    “这是什么?”


    “神卫长,你的手怎么在抖?”


    “……”神卫长打断他们无数问题,“某要给飞来医馆的孩子们当武师,这是聘书。”


    全体神卫发出前所未有的惊呼,天爷啊!


    ……


    魏璋完成了邵院长交的差使,轻松愉快地经过急诊大厅,再到门诊大厅,就看到巨幅电子屏红字已更新:“飞来医馆系统第六项任务,已完成136/512,完成进度26.5%。”


    嗯?完成这么快?


    魏璋立刻反应过来,是大前天来的三百多病患,绝大多数都没进飞来医馆,直接在第二座移动医院外诊治,因为各种感染很多,使用抗生素的治愈率非常高,开始一批接一批得出院。


    每一笔诊费药费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只等齐王来结帐。


    国都城的病患和家属,愁云惨雾走进方沙城,惊慌失措地接受飞来医仙们的检查,甚至来不及惊讶他们的服饰天差地别,就被抽血、吃药等等治疗方法惊呆了。


    与大郸医师完全不同的诊治方法,却有着话本子里“灵丹妙药”的奇效。


    被治愈的病患们回到国都城,第一件事就是大肆宣扬飞来医馆的神奇医术,并鼓动当初犹豫不决的左邻右舍赶紧去。


    整日“哎哟喊疼”或者“卧床不起”的,就这么自己走回家,对左邻右舍和亲朋的冲力是巨大的。


    如果说一人是个例,但接二连三痊愈回家的病人可不止一两个,而是有许多,再加上“一传百”的光速传播。


    飞来医馆的神仙医术,已经是国都城内,除了“飞记米粮铺”的第二大热闹话题。


    想去飞来医馆治病的人越来越多,打听诊费药费的也有不少,问飞来医馆什么样儿的更多。


    痊愈的病人们说起飞来医馆那是滔滔不绝,虽然没能进,但是在方沙城仰望时,飞来医馆分明就是一座建在空中的花园,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都能看见。


    方沙城确实缺水,风一吹就扬尘土,但飞来医馆却不是,所以必定是神仙使了什么法术。


    打探的人听了更加想去,结果却让他们吃惊,分文未付,还吃了飞来医馆大厨做的杂粮粥,那个香甜啊……都记在齐王殿下的帐上。? ? ?! ! !


    齐王殿下是哪位?


    国都城不是只有秦王和晋王两位殿下吗?齐王殿下又是打哪儿来的?


    但无论如何,齐王竟然这样体恤百姓,好风评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国都城。


    一直在长信宫的齐王,还没经过正式的封王庆典,就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被百姓知晓。


    贫苦百姓能指望的不多,忽然有这样一位仁善的齐王殿下,谁都想指望。


    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骑马喊遍国都城的人,竟然没诓骗人,真的是齐王殿下付帐? !


    那现在呢?是不是只有那晚跟去飞来医馆的病人,齐王殿下才会付帐?


    痊愈的病人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啊,要不要去飞来医馆问一下?


    那晚骑马传话的人是谁?能不能找他问问?


    毕竟百姓在购买了“飞记米粮铺”好米以后,手里荷包里都空了。


    就在满城都议论“怎样才能去飞来医馆看病”,各街坊里长纷纷敲锣聚集辖区里的百姓,“快来听,赶紧听一听,某讲完还有很重要的事……”


    百姓们听到里长敲锣声就头皮发麻,每次敲锣都是抽税,今天有这个税,明天又有什么税,名目多得怎么都记不过来,现在家里所有的钱都买了米,好不容易喝了一天香喷喷的粥,哪还有钱抽税?


    本来兴高采烈的脸立刻变成苦瓜,不情不愿地循着锣声走去。


    里长们一改平日的严厉,手里都拿着很长的纸卷,大嗓门喊:“听到名字的走过来。”


    “里正,又怎么了?!还抽税就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一个中年汉子连鞋都没有,衣服全是补丁,被逼急了。


    里正倒是难得温和:“传齐王殿下口谕,去年税赋过重、百姓潦倒难以度日,现删掉二十八名目的税额。”


    “按照去年缴税目录,听到名字的,走过来领多缴的税钱!”


    什么? !领多缴的税钱? !


    百姓们瞪大眼睛,太阳从西边出来都没这样震惊,以前总是一抽再抽,完全不顾人死活,现在……天爷啊,梦里都不会发生这种事!


    里正望着呆若木鸡的百姓,嘴角一抽再抽,谁说不是呢,当里正大半辈子从没遇到过:“快,老陈家,五百三十四钱。”


    老陈家当家的是陈老头儿,因为腿受伤溃烂躺家里小半年了,去飞来医馆两天就好了一大半,带药出院刚到家,因为一文不花,刚感慨过齐王殿下的仁善。


    现在又是齐王殿下,不仅不加税,反而要把去年多缴的退回来,这是,这是……苍天终于开眼了吗?贫苦百姓们终于有盼头了吗?


    “陈老头儿,快点!”里正催促,“点清楚了收好,在这儿摁个手印,回家再说错了我可不认。”


    “哎哎,”陈老头儿一五一十地点清楚,小心翼翼地收好,喜滋滋地回家去了,走时蹦哒得像个孩子,“对的,对的,领走了。”


    “来下一个,老李家,四百五十三钱。”


    “来了,来了,”李老头儿先拧了自己的大腿,然后兴奋地直搓手,“我来点,一五一十……里正,对的,没错!”


    里正扯着嗓子喊:“王家大娘子,六百七十五钱。”


    “来了!”王家大娘子一路小跑着出来,苍老的脸笑成一朵花,嘴里念念有词,“感谢齐王殿下,好人有好报,嗯嗯,有好报的……”


    只是短短的一天,齐王殿下在国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威望就这样立了起来,成为百姓敬重的殿下。


    百姓不敢想谁当皇帝,但又暗暗希望,齐王殿下成为大郸新君该多好?


    ……


    大长公主府正在重修中,大长公主和妙音都窝在小道观里,魏国公和郑国公也在,讨论齐王突发奇想退税的事情。


    郑国公本来忙着调度铺路和重建方沙城的各种方案,临时被拉到这里来,人都麻了。


    魏国公也一脸不理解,但也没言语。


    大长公主倒是全盘接受:“分发给百姓,总比被贪了好。”


    郑国公和魏国公异口同声:“分发时想贪也能贪!”


    大长公主浅浅笑:“齐王不知从哪儿找的亲卫,每一道都盯着。”


    两位国公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一国之君的人选极为重要,遇上昏君,有再多能臣贤士都是摆设,反之则不然。


    大长公主很是欣慰:“新任户部尚书是晏敦,刑部尚书是梅敬竹,吏部尚书是戚修明,再加上我们仨,新任兵部尚书也是忠直老臣,戚修明举荐的。”


    “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在朝堂上大放光彩。”


    “戚修明截了双腿,每日坐轮椅上忙得不亦乐乎。”


    郑国公半白的寿眉抖了抖,有件事情忘了说:“赵洑逼太医丞刘天成谋害先帝、秦王和孟阁老……齐王先是打算尽快处死他,之后又改主意要他活受罪。”


    “本王赞成,但为了皇家颜面最好不要宣扬。”魏国公很怕齐王公知于众。


    郑国公看向大长公主:“找机会劝劝?”


    大长公主再三思量,仍然点了点头。


    “行,我们好歹也为大郸做了些事,”郑国公感慨,毕竟先帝晚年也好,秦王晋王也好,只把他们三人供着,“挺好。”


    他们只要想插手,就是另有所图,如果强行干政,就是大郸内乱。


    为了大郸,越是手握重权的人,越不敢轻举妄动,起争端容易,但若是真起了,结局实在难料。


    郑国公起身:“本王还有许多事情要调度,告辞,你好好躺着静养,别乱动。”


    魏国公也起身:“本王巡城去了,你躺好不准送。”


    大长公主目送他们走到门外、消失在廊下的转角,夕阳余晖照进道观内,被墙、门和窗挡了不少,镂出了分明的黑灰橘色。


    相较之下,飞来医馆的黄昏又美又亮堂,国都城的室内真暗淡。


    楞神片刻,大长公主后知后觉地磨牙,郑国公也好,魏国公也好,一点都没透露“他”消息的意思,他俩一定是故意的!


    但此刻,大长公主明白了齐王退钱的真正用意,飞来医馆只收米面粮油,百姓们拿到钱又可以去买米,就可以带米去飞来医馆治病。


    百姓们也意识到这件事,“飞记米粮铺”外再次大排长龙。


    ……


    第六项任务虽然已经出来了,但医院医治病患数量不受限,但容纳病患却是个大问题。


    此前在大郢,时间紧任务重,任务要求数量比现在低得多,病人病情也普遍没这么严重,门诊大厅可以安置,诊室也可以容纳,挤挤也能住得下,但现在……完全没办法。


    邵院长和金老在医院里转悠,边走边聊:“第二移动医院的病患们陆续出院,食堂库房也有了补充,暂时没那么紧急了。”


    “魏璋和王强说,郑国公派人在铺石板路,等路铺好,我们的车也能出去了。”


    “实在不行可以像之前一样,在国都城内设医馆,轮流派医生出诊,当日往返。”


    金老点头:“方法总比困难多。”


    偏偏正在这时,邵院长的手机响,接通后传出儿科主任的声音:“邵院长,儿科家属闹事!”


    “有没有医护受伤?”邵院长脸色一沉。


    “如果神卫长不在,受伤的人就多了。”儿科主任的怒气直接从手机话筒里冲出来。


    “啊?神卫长?”邵院长边听边走。


    十分钟后,邵院长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儿科病房,就看到一对父子俩缩在墙角,一身黑衣战甲、异常高大的神卫长居高临下俯视他们,地上还有一把堪比匕首的水果刀。


    神卫长身后是魏璋,之后是伸展双臂像护崽老母鸡的儿科主任,再往后是举着凳子的医生,最后是拿着拖把的护士。


    所有病房的门都紧闭,隐约传出家长安慰孩子的声音。


    在到处都是温馨卡通画的儿科病房,神卫长像只从天而降的黑鹰,如果没有魏璋拽着,儿科主任劝着,杀父子俩是分分钟的事。


    “你就是院长?我要投诉!我们被打了!”缩在墙角的父亲鼻青脸肿的,嘴角破了还淌着血,捂脸的儿子放下手,两颊上鲜红的五指印,两人的衣服都有裂口。


    神卫长向前半步,像高傲的猛兽盯着嗞哇乱叫的猎物,努力听懂“恶人先告状”,见到邵院长进来,也只是点头致意。


    邵院长慢慢走到父子俩面前:“这刀是谁的?”


    大喊着要投诉的父亲梗了一下,终于闭嘴了。


    魏璋一脚把水果刀踢得更远,然后拿起手机:“喂,狄警官吗?儿科病房病人家属持水果刀攻击医护人员。”


    “谁攻击了?攻击成了我还能这么惨吗?”


    魏璋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父子俩:“就因为像你们这样作妖的病人家属太多,走廊办公室护士站都有监控,你什么话都不用说,凭监控就能定你的罪!”


    两分十三秒,全副武装的狄警官和小葛警官冲进儿科病房,看到地上反射灯光的水果刀,赶紧掏出证物袋把刀装好:“你们其他人没碰吧?”


    “没有,就等你们来取证。”儿科主任声音发抖。


    小葛警官冲过去把缩在角落里的父亲反手拧住,铐上银手镯,摁在墙上。


    “爸爸!不要抓我爸爸!”小男孩窝在角落里飙泪,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魏璋冷笑:“是,最先拿刀的是你!”


    邵院长惊了:“魏璋,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神卫长被队员们起哄得非常紧张,刚好魏璋去移动医院送器械,就说想在上课前先见一见孩子们,知道他们大概的身体状况,才能制订合适的锻炼方法。


    魏璋二话不说就把神卫长带到儿科病房,向报名上体育课的孩子们介绍:“这位是大郸步军司神卫长,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骑马高手,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体育老师。”


    “来,叫老师好!”


    孩子们乖乖照做,魏璋非常满意:“你们想学什么都可以,直说就行。”


    孩子们只在电视上见过古代军士,这样高大威猛、一身黑衣黑甲站在眼前还是第一次。


    男孩们激动得直跺脚:“真的吗?我们真的什么都可以学吗?”


    “我要学射箭!”


    “我要学功夫!嘿哈嘿!”


    “我要学骑马!”


    “老师,老师,我要学”


    女孩们也很开心:“哇,老师好高啊!”


    “哇,老师你姓什么呀?”


    “老师,你的力气是不是很大?”


    “老师老师,你穿的铠甲吗?重不重啊?”


    神卫长紧绷的神经在孩子们充满敬佩的眼神中放松下来,有些能听懂,只觉得飞来医馆的孩子们都这么好看又可爱,眼睛都亮亮的,肯定都很聪明。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又令人意想不到。


    曾经大闹儿科的19床病人,蛮不讲理的小男孩朱阳,拿着水果刀就冲出来,对着孩子们一通乱挥。


    孩子们吓得直哭。


    一瞬间,神卫长一巴掌过去。


    朱阳一头撞在走廊上,水果刀掉在地上,疼得放声大哭:“爸爸,救命啊,有人打我!”


    “爸爸,好疼啊,爸爸快救我!”


    魏璋招呼家长们赶紧把孩子领走,医护们听到声音全都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怎么回事?”


    谁也想不到,朱阳的爸爸朱家旺忽然冲出病房,捡起水果刀就对着医护们乱挥乱砍,医生们赶紧拿板凳,护士们拿拖把。


    儿科主任举着凳子把医护们拦在身后,厉声呵斥:“把刀放下!快放下!”


    就在这个瞬间,神卫长忽然纵身跃起,脚尖踩墙面借力,仿佛万有引力失效,跑到天花板再翻身跃下,一脚把朱家旺的水果刀踢掉,同时给了他一拳外加一脚。


    朱家旺像断线风筝一样腾空摔倒,先撞走廊的墙,然后摔全身,疼得完全动不了。


    就在神卫长准备捡起水果刀时,儿科主任大喊:“不要拿,会留下指纹,那是物证!”


    魏璋一把拽住神卫长,小声解释。


    神卫长盯着蜷缩着却互相靠近的朱氏父子俩。


    之后就是主任打电话给邵院长,魏璋打电话给两位警官。


    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在,讲起来也方便得多。


    邵院长和二位警官听完,如果神卫长和魏璋没出现,今天肯定血染儿科病房!这是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朱家旺蜷缩在地上,被一群人居高临下地俯视,吓得语无伦次:“我,我,我没伤到人!我,我我……凭什么那些孩子可以上老教授的课,凭什么我儿子就不能上!”


    “爸爸,我不要上学!我真的不要上学!”朱阳脸疼肩膀疼,听到上学两个字真是浑身都疼,之后就扯着嗓子鬼哭狼嚎,“我就是不要上学!我不要……”


    魏璋出手了,狠狠一巴掌扇在朱家旺的脸上:“子不教父之过。”


    朱家旺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打人啦!救命啊,打人啦……”


    “啪!”又一巴掌。


    魏璋举着右手:“我,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你尽管投诉,谁看到我打你了?你但凡能找出一个人证来算我输!”


    “我,我不要人证,有监控!”朱家旺吼完以后抬头,发现这里刚好是监控盲区,一时间汗如雨下。


    第98章


    邵院长冷脸:“你们现在就去办出院。”


    “现在办出院?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外面那么冷,我们出去不就冻死了吗?!我儿子还小,你们按的什么心?!”朱家旺扯子嗓子喊。


    魏璋抬手就是一巴掌,看向朱阳:“你哭一声,我就扇他一个耳光。”


    连扇了三个耳光后,朱阳畏畏缩缩地闭嘴了,吓得浑身发抖。


    “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妈呢?”直到魏璋真正横起来,医护们才见识到什么是眼神能杀死人,绰号“变色龙”真贴切。


    “你们吃的喝的, 医护们靠治病救人赚的!”


    “你们还能在病房里有住有穿, 还是医护们赚的!”


    “欺软怕硬的怂货,立刻办出院去!反正出去以后,不受现代法律,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出去!”魏璋直接上脚, “哎,那个谁帮他们收拾一下东西,大庭广众的,别到时候说医护啊病人家属啊偷他们家东西!”


    很快, 同病房的人收拾了两个塑料袋的东西, 往他们面前一扔,啐了一口:“不知好歹的东西!”


    父子俩被两位警官提溜出儿科病房, 一路连拉带拽,死活不肯出院,但他俩哪是警官的对手?


    一直被提溜到医院西门,看到下面沙土飞扬的方沙城时,朱家旺就这么麻利地跪:“二位警官,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混帐无赖!我知道错了……”


    “我保证再也不闹事了!放我们回去吧, 求你们了。”


    朱阳从来没看到自己的爸爸这么低三下思,这么懦弱无能的,忽然就明白什么是“纸老虎”和“烂吹牛的”,低低地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啪!”一巴掌声响。


    朱阳的脸上手指印更红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干嘛打我?”


    朱家旺一伸手就把朱阳摁在地上:“从今天开始,我们主动当志愿者,再也不骂骂咧咧了……只要让我们留在医院,做什么都可以!”


    这时,狄警官的手机响,接通传出邵院长的声音:“我们通的是局域网,他们结不了帐……”


    朱家旺急了,近乎大吼地道歉:“邵院长,我们错了,不要赶我们走……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凶悍了五分钟的朱家父子俩,夹着尾巴回到儿科病房,却被整个病房抵制了,护士长给他们在电梯间里安排了一张床,想睡就睡,不想睡就麻溜地离开。


    朱家旺特别谄媚地道谢,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遭受了“社会毒打”的父子俩从此服服贴贴,每天和保洁一起打扫卫生,做垃圾分类,换一日三餐。


    而神卫长每天把孩子们从图书馆接走,到医院小花园里锻炼身体,第一堂体育课是完全没有伤害力的“投壶”,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利箭都去了箭尖。


    投壶是大郸非常风行的游戏,有块场地就行,摆个壶就行。


    投入壶口,穿过壶耳……都有不同的奖励,如果有哪个孩子可以三箭穿壶耳,就可以骑着神卫长的大黑马拍照片,还可以绕方沙城一圈。


    孩子们不论男女都激动得又蹦又跳。


    神卫长继续:“投壶是个全身运动,需要好的眼力,精准地身体控制力,尤其是手腕,所以现在开始练习定力……”


    “好!”


    孩子们在神卫长的带领下,在小花园里运动开了,专注又充满热情。


    儿科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不用再戴降嗓耳机的医护们长舒一口气,孩子家长们站在窗口疯狂拍照,轻松啦!放假啦!


    朱家父子只敢偷偷趴在楼梯间的窗口看。


    “爸爸,上课还能这么好玩吗?”朱阳的嘴撅得老高。


    “啪!”一巴掌从天而降。


    朱家旺气呼呼地骂:“老子想方设法把你往里塞,你偏要跑!现在好了!”


    “明明是你教我的,出门在外就是要凶要狠,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朱阳捂着脸特别委屈,“你那么凶那么狠有什么用?警察一来你就那副怂样儿,还怪我?!”


    朱家旺又一巴掌:“老子斗不过他们,还教不了你这个小兔崽子?!”


    朱阳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


    正在这时,保安队长王强站在楼梯上盯着他们。


    朱阳和朱家旺瞬间变脸,一副“我们很乖,我们没闹事”的样子。


    王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走了。


    朱阳和朱家旺吓得坐在楼梯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


    邵院长在办公室里接到王强的电话:“邵院长,监控中心也盯着他们,这两天拖地、做垃圾分类还挺认真,挨了几顿胖揍,老实多了。”


    邵院长终于放心了,有网真好!


    金老亲手写好“见义勇为荣誉证书”,等字迹干透了,递到邵院长面前:“盖个章吧。”


    朱家旺和朱阳父子俩身材敦实,一身横肉,拿着大个水果刀,如果不是神卫长及时出手,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飞来医馆的钱,神卫长也用不了,礼物可以送一些,荣誉证书必不可少。


    邵院长从保科长那儿挑了几件装进小箱子,给神卫长当作谢礼。


    所以,上完体育课,学着孩子们挥手再见的神卫长,一转身就看到了花廊下面,邵院长、金老和捧着小箱子的魏璋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神卫长下意识收整步态,就看着他们已经走来了。


    邵院长清了清嗓子:“神卫长,感谢你在儿科病房制服持刀闹事的病人和家属,这是见义勇为荣誉证书,这是送你的礼物。”


    金老全程翻译,魏璋先把红色丝绒质地、烫金大字“见义勇为荣誉证书”郑重其事地交到神卫长手里。


    神卫长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开证书,看到金老特意写的繁体字,鼻子一酸,既骄傲又感动,立刻向三人行礼。


    邵院长抢先一步把神卫长拽住:“免礼。”


    金老笑眯眯地看着高大的神卫长给自己投的阴影:“在飞来医馆别动不动行礼,有礼物,魏璋会和你慢慢说。”


    神卫长目送他们离开,眼角余光瞥见魏璋正在开箱子,赶紧凑过去,飞来医馆的礼物会是什么?


    魏璋嘱咐:“你坐下!”


    神卫长默默坐在花廊的椅子上,就看到魏璋往头上套了个东西,还挺沉,紧接着就被拽进昏暗的地方,啊这……要做什么?


    魏璋教会神卫长“开灯”,昏暗处瞬间被照亮。


    “关灯。”又恢复昏暗。


    神卫长直接傻了,这,这……以前住门诊大厅的时候,确实羡慕过夜晚特别亮堂的灯光,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能戴在头上!


    魏璋打量激动到发呆的神卫长,转了转眼睛:“不喜欢就算了。”


    “喜欢!”神卫长立刻护住。


    魏璋又从箱子里取出护膝护腰、保湿水壶和方便食品,示范了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后,连箱子都交给了神卫长:“先试用,有问题尽管来找我。”


    “多谢。”神卫长捧着箱子,离开时的背影像快乐的孩子。


    魏璋默默移开视线,没眼看。


    ……


    邵院长坐在办公室里,抽空和金老闲聊:“第一移动医院里面的那些侏儒和机关师,身体状况有了明显好转,是时候转交给赵鸿了;第二移动医院再过三日,就能全部清空。”


    金老点头:“挺好。”


    邵院长格外庆幸:“金老,你知道吗?自从上次大事件以后,中心药房扩容了。”


    “所以,这次不用担心药品不够的问题?”金老还记得之前药品和血液告急的时候。


    邵院长轻轻点头:“市一院每日门诊和急诊病人数量全市最多,每天的药品消耗量其实挺惊人。但到了大郸,虽然任务数量比上一次多,和以前的日诊量还是没法比。”


    “上一次治病进程慢,主要是沟通和病人安置的问题,医院是有了职工宿舍和病患家属楼以后,才算真正恢复该有的水平。”


    “地震救灾那次,全院从医护到病人家属轮流出动。”


    邵院长又一次想到第五次任务完成给的丰厚奖励,连汽油柴油这些都给了,而国都城通往方沙城的石板路正在铺,忍不住又问:“这次有没有可能……”


    金老补充:“任务数量减少,治愈病患数量会大幅增加?”


    邵院长低头又突然抬头,信心十足:“只要方沙城能把病人和家属的住宿安排好,病区床位空出来以后,我们医院还会怕收病人?”


    金老竖起大拇指:“去看看路修到哪儿了?”


    毕竟沉闷的夯土声从早到晚都在响,就是不停换人。


    邵院长从办公室窗口向外看:“奇怪,铺路队伍怎么有点散?”


    “什么意思?”金老诧异地问。


    邵院长拿起小小的望远镜:“铺路队伍在给马车队让路,这马车队看着有些眼熟啊?”


    金老也从望远镜里看:“赵鸿往返飞来医馆都是这种车马队,马特别高大健壮,速度很快,马车很宽敞,有非常特殊的徽记。”


    办公室忽然安静。


    邵院长看向金老,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赵鸿出事了?”


    第99章


    金老拿出手机:“王强, 去医院东门看一眼,带赵鸿往返的车队在赶路。”


    “马上!”王强结束通话,下意识想打给文浩, 再一想他今天白班,又打给魏璋。


    五分钟后,魏璋翻身上马, “120抢人团”坐进马车,向着车队急驰。


    十分钟后, 保科长和志愿者们开始安装悬挂系统。


    半小时后, 魏璋一行人与车马队汇合, 最先下马的竟然是赵鸿。


    哎?魏璋和抢人团面面相觑,赵鸿一点事没有,那有事的是谁?


    赵鸿握紧了魏璋的胳膊, 激动得语无伦次:“老师, 老师……”


    “生病的是你老师?”魏璋一猜即中, “穆医生,快!”


    穆医生踩着马凳掀帘进车轿直接傻眼,没有病人,只有一个符纹奇特的大盒子,赵鸿的老师是个盒子? !


    天啦噜,大郸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 !


    “穆医生,你快点……”护士王蓓挤进来,两人一起傻眼。


    “老师在盒子里!”赵鸿在外面干着急。


    穆医生和王蓓差点没绷住,出诊那么多次,第一次遇到“盒中病人”。


    穆医生扯高嗓音:“是被困在盒子里出不来了吗?”


    以前遇到过勉强类似的,一个“猴皮猴皮”的小男孩钻进储物柜的夹缝里,进不去出不来,眼看着就要窒息,最后119上门破拆储物柜总算把孩子救出来。


    “盒子能打开!”赵鸿在外面回答。


    “怎么开?”穆医生急了,“黄金四分钟啊,赶紧的!”


    “他不愿意出来,”赵鸿掀起帷裳向里看,“你们能不能劝一下?”? ? ?! ! !


    穆医生和王蓓傻眼,这位病人是怎样清奇的脑回路?精神病患者?这必须要把心理门诊的莫医生摇过来!


    魏璋呵呵:“我们把箱子直接抬走,医院里什么设备都有,直接破拆!”


    “行,走!”穆医生和王蓓一使劲就把大木盒抬起来,“魏璋,推车!”


    大盒放在推车上,只有一半人体的长度,这……


    不管了,先送过去。


    ……


    医院东门,保科长和志愿者们“一、二、三”,一摁电源,担架平稳上移,不再费力,直到画满符纹的木盒出现。


    “握草!”志愿者们都很年轻,大部分都是灵异惊悚作品爱好者,这木盒可太刺激了!


    “保科长,这不会是那边铺路挖出来的吧?”


    “里面真的有人吗?”


    “啧啧啧,看这奇怪的符纹,看这木盒的颜色……这可太刺激了!”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忽然从木盒里传出。


    保科长和志愿者们吓得后退了三大步,里面真的有人?听这咳嗽完呼哧带喘的声音,病得不轻啊!


    紧接着,赵鸿也从悬吊系统上来,一边喊着“老师,老师”,一边推着放着木盒的平车,一路向急诊大厅狂奔。


    ……


    现代通讯的便捷之处体现得淋漓尽致,两位消防员志愿者去器械库找了破拆工具,正等在抢救大厅门口,看到木盒眼神有一瞬的呆滞。


    啊这……这里面真的有人?不会是被那啥啥的尸体吧?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鸿抱着木盒使劲劝:“老师,您出来吧,飞来医馆的医仙们都特别厉害,某也是这里治好的……您都咳晕过去了,快出来……”


    正在这时,金老坐着电动轮椅过来,贴着木盒说话:


    “大郸内忧外患,分争不断,齐王和一群老臣支撑,连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大长公主都提前出院去帮忙,好不容易有了转机,身为帝师岂可轻言放弃?”


    木盒里没有回音。


    金老用力一拍木盒:“飞来医馆医术高超,拆箱能力也高,你再不出来就直接破拆!”


    “齐王殿下立刻回国都城去。”木盒里终于传出回答,周围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赵鸿可委屈了:“老师,您病得这么重,本王如何能离开?”


    “你不离开,为师就死在这里!”


    魏璋一把拽过赵鸿:“走,走,走……人带到这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赵潜伤得只剩一口气,现在复苏室里还活得好好的,郑国公舍得走,是因为信任飞来医馆。”


    “我……本王不是不信,只是担心……”


    魏璋和赵鸿的声音就这么走远了,直到听不见。


    木盒里传出一阵咔咔的响动,看似浑然一体的盒子慢慢有了清晰的缝隙,紧接着一股刺鼻的异味冲出来,把周围的人薰了一个跌倒。


    直到盒子完全打开,一个被折叠的中年男子畏缩又慌张地低头四处看,像被强行从壳里拖拽出来的蜗牛身体,除了双臂可以活动以外,似乎连脖子都动不了。


    也不知道是过度紧张还是怎么的,中年男子忽然剧烈咳嗽却因为身体活动受限,痰音很明显却一点都咳不出来。


    穆医生试图把他拉起来,只试了一下就立刻松手:“动不了。”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折叠人在现代已经够苦的了,在大郸只能这样生活吗?


    “来,把他移到6床上。”当值的文浩戴着口罩很淡定,其他人也立刻行动起来。


    6床的床帘迅速拉起,医护们忙碌的身影时隐时现,偶尔传出声音:


    “他手上和胳膊的血管太细了,打不了留置针。”


    “他这个姿势也没法做腔静脉置管。”


    “看看脚上呢?实在不行头皮也可以啊……”


    然后,文浩被叨了。


    “心电监护怎么贴?吸氧管怎么戴?”


    没办法,这位老师的胸背与大腿膝盖完全相贴合,和折纸一样平整,说话力气微弱,呼吸急促,留给医护们的可操作空间很小。


    ……


    而抢救大厅走廊外,去而复返的魏璋和赵鸿配合做病人基本情况调查,护士长周洁拿着表格,边问边填:“姓名,年龄,身高,体重……”


    赵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周洁叹气:“之前说你们一起生活十年,怎么能一问十不知的?”


    赵鸿有点冤:“我见老师第一天就这么叫,从没问过他姓什么,祖籍哪里……”


    “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


    “不,不,不……”赵鸿双手摆得像在摇花手,“两年前他行走自如,后来本王受伤静养有一段时间没见,一年前他感染风寒,说不能把病气传给本王,说话都隔着窗户。”


    周洁瞥了一眼空空的表格,再看着一脸懵的赵鸿,无奈叹气:“他是男的吧?”


    “那是当然!”赵鸿立刻回答。


    “就……行吧……”周洁刚写了一竖,忽然抬头,“你确定?”


    赵鸿急得脸都红了:“一定是男子,不会有错,本王亲眼见过。”


    周洁性别栏已经填完了,继续问:“高血压、糖尿病,其他疾病有吗?服用过什么药?”


    赵鸿沉默:“老师一直喝药,具体是什么,本王并不清楚。”


    周洁把表格收起来:“得,等全身检查结果吧。你老师长什么样儿,总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赵鸿可骄傲了,“大长公主说,老师身形高大、而且比我俊逸得多。”


    “……”魏璋和周洁互看一眼,6床病人狼狈又脏污的样子,很像与赵鸿所说联系起来,这会不会是学生对老师的滤镜太厚?


    与此同时,6号床帘里,留置针终于打上了,验血管一支又一支,不论医护如何操作,病患都很配合,可惜身体的配合度几乎为零,因为实在动不了。


    魏璋用车一拍赵鸿:“既然你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你怎么会知道老师病重?”


    赵鸿的脸色变了又变,一直蓄在眼眶里的眼泪要掉不掉:“老师秘密照顾离开地坑院的孩子们,今早仆妇没看到他,只听到屋子里咳嗽声非常厉害,然后他就吐血晕厥。”


    “是以前地坑院专门照顾小胖的潘婶,听到声音不对劲,喊了又不回答,就这样一路跑进国都城,跑到长信宫外……”


    赵鸿当时正在朝会,准不丁看到文德殿门外张望的潘婶,他一身冷汗倾泻而下,急忙宣布休会,带着跑掉了两只鞋的潘婶赶回秘密之所。


    当时老师还没醒,赵鸿急了,不由分说就把大木盒装进马车,才有今天让所有人惊讶的事。


    而金老翻译完成后,拿出手机通知邵院长:“盒中人,值得你下来一趟。”


    十分钟后,邵院长看到了6床病人,一时间既心酸又难过,拿起手机摇人:“崔主任,抢救大厅急会诊。”


    崔主任赶到抢救大厅时,刚好在走廊下看到不停站起、坐下的赵鸿,瞬间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赵鸿犹豫片刻才回答:“是本王的老师。”


    崔主任大步走近6床病患,即使再经验丰富,折叠难度这么大的病人还是第一次见,看到文浩刚的检验单以后,拿出手机:“喂,小许吗?抢救大厅6床病人要做全身CT 。”


    “放心吧,崔主任。”放射科许仁,满口应下,心里却在嘀咕,大郸病人有几名能做全身CT的?病人是不是很严重?


    第100章


    事实总是比想象得离奇, 许仁看到崔主任亲自送来的“折叠人”,足足楞了五秒。


    崔主任边走边打招呼:“小许啊,目前不确定是骨结核、强直性脊柱炎, 或是血液病引发的骨关节消融……他四肢可动,其他部位都动不了。”


    “幸亏有你在, 要换个年轻点的, 肯定搞不定啊!”


    许仁凭空戴了顶高帽子,连“可能有些部分拍得不太清楚”都没来得及说, 脑海里迅速盘算最佳的拍片方法……


    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 总算拍出了崔主任和自己都满意的片子。


    两人在里间讨论的时候,许仁嘀咕;“崔主任,这病人好像没什么求生欲望。”


    崔主任呵了一声:“他是赵鸿的老师,就是传说中的帝师。今天要不是金老劝, 他还不会出来。”


    许仁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他平时把自己装盒子里,对,就是类似棺材的那种,外面画满了奇怪的花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行了,我们走了。”


    “崔主任, 我给你一起推回去。”许仁客气地陪了一路。


    他们到急诊大厅时,发现保科长和两名消防员正围着木盒神情严肃,不知在讨论什么?


    崔主任诧异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保科长抹掉脑门上的冷汗:“崔主任,这木盒夹层里灌满了火油,幸亏消防员小伙子们发现了,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赵鸿拿着周洁要填的病人基本情况表过来,刚好看到消防员在清理火油,捏着拳头跑到崔主任这边,冲病人大喊:“老师,您为何要这样做?”


    “您为何要给自己安排火焚的结局?为什么?!”


    病人无动于衷,好像又聋又瞎。


    “老师!”赵鸿脸涨得通红,颈项的动脉清晰地跳动,手指几乎要掐进推车的护栏里。


    正在这时,文浩拿着厚厚一撂化验报告单走过来:“崔主任,他的基础情况特别差。” 不调理个一两个月,都没法做手术。


    “老师,您说话啊!”赵鸿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为何您病得这么严重都不让我知道?!为何一个字都不说?”


    崔主任、文浩和两位消防员,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场,才几日不见,赵鸿像蜕变了一样。


    文浩一把拽住赵鸿,扭头喊:“魏璋,把他拉走,病人全身情况很差,说话都费力。”免得吵出个好歹。


    魏璋几乎立刻出现,特别友善地给赵鸿选择:“齐王殿下,您是自己回国都城,还是我把你打晕让人送回国都城?”


    “既然他是你的老师,除了听话,你还能做什么?”


    “我想把这些问完……”赵鸿哽咽了,“然后交给护士长。”


    “周护士长的大郸语很好,她自己能问,你赶紧的,”魏璋抢了纸笔扔给文浩,“我先把他送走。”


    赵鸿就这样被魏璋强行拽走,刚迈出三步就听到微弱的声音响起:“我姓贺,名延年……活够了,就想把自己烧干净,齐王殿下,不行么?”


    赵鸿的脚步一顿,直接被魏璋拉出急诊大厅。


    崔主任叹气:“走,回去。”


    文浩在记录表上照实写了姓名,其他仍然不知道。


    推车径直向抢救大厅去。


    许仁和两名消防员一样打量木盒上的诡异图案,却始终看不出什么,只能回影像科。


    抢救大厅里, 6床病人很淡然,医护们却不淡定了,身体这么差,一场风寒就能带走的人,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贫血、消瘦、营养素缺乏、合并肺部和其他脏器的炎症……卧床病人该有、不该有的,他都有。


    护士长周洁先向病人戴了吸氧管,之后做自我介绍,然后让他回答关于生病的所有问题。


    在吸氧十分钟以后,病人开始回答。


    贺延年头脑清晰、回答简明扼要,配合度出人意料地高,但体力奇差,只是回答问题,身体就肉眼可见地更加虚弱。


    周洁换了更快速直接的询问法,终于明白这艰难的病程,再见多识广的医护们听到这些都忍不住叹气。


    起初,贺延年感染风寒卧床不起,胃口很差,长期汤药伤害了胃肠道,之后不是容易吐、就是会腹泻……渐渐的,他感觉到腰背剧烈疼痛,尤其是在低头取物等等动作,做起来有些艰难。


    病程发展得很快,他吃东西都成了难题,一年前他自己设计了这个木盒,为了吃东西方便,吃饭时把自己摇起来,在木盒里坐得像个U形,这样吃饭不容易吐,喝水也不容易呛。


    等吃喝完毕两刻钟,他调整位置又躺回木盒里,腰背越来越疼,直到不活动都会感觉到疼。


    他找了个理由,阻止赵鸿与自己面对面交谈,同时请著名的巫女在大盒上绘下“祝福”图案,希望能借此减缓病程的发展。


    事实证明,毫无益处。


    崔主任开医嘱交给文浩,补液、补电解质、维生素等等,先把这瘦得皮包骨的身体维持住,然后再想法子补身体。


    回到脊柱外科医生办公室,崔主任把贺延年的照片和检查报告一起摊开给医生们看:“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脊柱外科也算是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这么严重的“折叠人”叠得这么整齐,倒是第一次见。


    一位医生问:“他是怎么做到关节变形,但还能这么直与贴合的?”


    崔主任解答:“他躲在一个特制木盒里,把自己叠成这种形状,就是为了方便吃饭喂和照料。”


    问题一个接一个……贺延年成为脊柱外科医生们最关心的病人。


    忙碌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


    ……


    抢救大厅里忽然传出手机铃声。


    邵院长立刻接电话,却听到王强说:“邵院长,大长公主府的车马队正在往这边赶,车队装满了米面粮油。”


    医护们一瞬间头皮发麻,不会吧?出院是还好好的,大长公主怎么又来了? !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长公主出现在抢救大厅门外,不论自动门是开还是关,都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虽然忙着各自的病患,但大长公主忽然出现又不进门,迅速联想到前段时间的“旷世绝恋”的各种揣测,几乎立刻猜到,这位盒中人贺延年就是大长公主口中的“他”。


    大长公主身体很差,这位……更更差,不论他俩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可能愉快,甚至虐心虐身的悲惨。


    贺延年从回到抢救大厅开始,就要求医护们把床帘拉S ,真就是一个人都不愿意见的封闭状态。


    而平时淡然惯了的大长公主,现在连眼神情绪都那样直接而分明。


    急诊内科女医生邵忆秋走进护士站,与护士长周洁耳语:“她看6床的眼神,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一时间,大家你看我,我看他,他看她,很明显,大长公主想进来;更明显的是,贺延年谁都不想见。总不能让大长公主就这么一直站着吧?


    周洁把笔收进口袋,径直走到自动门边,用清晰的大郸语招呼:“大长公主,您总算到飞来医馆换药了,瞧您这脸色差的,当初您要求出院,我们就不乐意。”


    “您身体本就很不好,烫伤也难长,外伤还缝了十几针。”


    周洁扶着大长公主向换药室走,边走边招呼:“邵医生,要准备几个换药包?”


    “两个。”邵忆秋不动声色向周洁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大郢贵女贵妇们最爱的护士长,充分照顾病患心情,让大家都能自洽。


    换药室的房门打开又关上,抢救大厅里的医护们虽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但一得空就下意识看向6床,嗯,怎么就这样安静?


    邵忆秋的声音刚好从换药室里传出来,语气里没半点恭敬,责怪倒是很多:“大长公主,您的伤口还是出院时的样子,您有没有静养?有没有按出院食谱好好进食?”


    “您要是回国都城不听妙音的,今晚就住留观室,直到拆掉最后一根线再出院!”


    “大长公主,月儿都比您听话,真的!”


    大长公主一个反驳或解释的字都没说,纯纯地躺平任嘲。


    妙音自打跟在大长公主身旁,印象里就没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但飞来医馆的医护们真是“医者父母心”,管你是郑国公,还是大长公主,或是齐王,该说说该训训,没半点畏惧。


    更让妙音不敢相信的是,大长公主竟然点头:“邵医生说的是,确实是本宫的疏忽。但也是因为国都城要操心的事情,郑国公的身体又欠佳。”


    “一忙起来就顾不上这些,等这些事情忙完,有的是时间休息。”


    邵忆秋和周洁交换眼色,行吧,认错态度很好并坚决不改。


    邵忆秋更加直接:“大长公主,今晚就住留观室。您也别想溜走,移动梯和悬索系统晚上都是固定上锁的。”


    淡然的大长公主诧异地看了邵忆秋一眼,刚想说什么。


    周洁直接魔法对轰:“大长公主,郑国公只有一个月的宽限期,您不尽快好起来,对他来说每日都是危险。”


    邵忆秋又默默给周洁点了一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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