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卧室里,尤莱亚抱着阿诺,将人小心地放到了床上。
阿诺的屁股一沾到床,便想掀开被子钻进去, 然而下一秒,还未伸入被褥里的脚便被身后的男人抓住。
尤莱亚抓着阿诺的脚踝,不由无奈道:“夫人,您的脚刚刚踩到了地上。”
他说着,略微强硬地把人翻了过来,就像是抓着一只惊慌失措的长毛猫,性格娇蛮却没学会伸爪子,只知道炸毛。
阿诺被压着坐在了床沿,左脚的脚踝还被人抓着,也不知道尤莱亚去了哪,手指冰凉冻得他难受。
他颇为不满,用没被抓着的那只脚踢了踢眼前男人单膝跪地的右腿,对方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张手帕,仔细地为他擦拭着被踩脏的脚掌。
“你是在嫌弃我吗?反正今晚只是我一个睡,而且我还没同意你进来呢?!”
尤莱亚细细地擦去阿诺脚背染上的一点浮灰,无奈笑笑, “夫人,您难道不嫌弃脚底的灰吗?”
他抬起头,眼角带着清浅的笑意, “今晚可是您睡在这张被踩脏了的床上。”
阿诺被他说得嫌弃了一秒,很快又反应过来, 对方是在嘲笑自己,怒而瞪起眼,又踹了男人一脚。
这一脚,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
但尤莱亚的身体却纹丝微动,依旧稳稳地单膝跪在那,甚至眼疾手快地擒住了那只乱踢人的右脚。
抵在脚踝处的食指不由摩挲了一瞬,感受着手里细嫩的肌肤,尤莱亚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了些。
阿诺被他抓得有些痛了,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弹腿,却如何也挣脱不开,“快点松开!你抓疼我了!”
他怒视着尤莱亚,眼中惑人的怒意不禁令他有些失神,手里的力道微微松开了些。
阿诺感受到男人松动的手指,立马毫不客气地踢上去,踹到了男人的怀里。
尤莱亚回过神,便下意识兜住往怀里去的脚,结果阿诺挣扎得更厉害了,扑腾着腿一顿乱踢。
混乱之下,尤莱亚的面中忽然一疼,微凉的触感稍纵即逝,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时是阿诺略微心虚的脸。
阿诺气焰稍降,记起眼前是可怕的“恶灵”,不由畏缩着脖子,色厉内荏地道:“看……看什么看!不许再抓我的脚了!”
尤莱亚摸了摸鼻子,对于“母亲”虚张声势的警告,他见过无数遍,早已熟悉。
眼底浮出一丝笑,他熟练地微低着头,掩去眼中的笑意,怕让阿诺见了又以为自己在笑话他,不然脾气上来了完全哄不好——在那些与“母亲”相处的日子里,尤莱亚早已熟悉阿诺的习惯和小脾气。
他总是那般娇气,作为曾经被富商丈夫用无数财富妥帖供养的妻子,是习惯不了破旧潮湿的木屋的。
回忆着那短暂的半个月,尤莱亚的心中忽地生出自愧。
在伪装成奥狄赛的这几天里,他见识到了母亲嫁给奥狄赛的生活。
精致的食物,华贵的衣裙,美丽的珠宝……以及那座他每日最爱待着的玻璃花室——生前的尤莱亚从未想象过世上还有能时刻保持温暖的屋子,里面还种着各种不知名的美丽花卉,就连那灰扑扑的哑巴鸟住的也都是黄金笼子。
就像尤莱亚无意间听到的童话故事,精灵与仙女住的房子。
他曾幻想过自己长大,赚好多好多的钱,带着母亲住上大房子,可来到奥狄赛的庄园,却发现自己曾经的幻想不过是小儿痴语,荒诞不羁——这座庄园里的任何一件物品,或是草木,都能买下他曾经的幻想。
而前夫是富商的阿诺,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估计只是回到了以前。
只有与他生活的那半个月里,阴湿,贫穷,灰暗。
尤莱亚的思绪不由生出一个念头——阿诺嫁与奥狄赛,似乎是件十分好的事情。
可是……奥狄赛联合着镇民杀了他。
尤莱亚有些迷茫,他此刻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性格怯懦、身形瘦小的男孩,仰头望着他成为妻子的母亲,轻声问道:“夫人,如果您知道有人杀了您的孩子,您会感到难过吗?”
阿诺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的“恶灵”在被他不小心踢到脸之后就低下了头,一副阴暗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得阿诺心慌慌。
他以为“恶灵”要恼羞成怒撕破伪装吃了自己,谁曾想对方只是抬起头,露出一副泪眼朦胧的表情,哀切地问着莫名其妙的话。
但既然“恶灵”没有主动撕破伪装,那阿诺也决定接着演下去。
他露出一副十足愤怒的表情,手捏得紧紧的,大声嚷道:“怎么可能?!谁杀了我的尤莱亚,我就要让他偿命!”
听到这句话的尤莱亚心神一震,本就湿润的眼睛充盈着泪水,嘴唇微微蠕动。
「妈、妈妈……」
在过于激动的情绪下,尤莱亚忽地腾起身,紧紧地抱住了阿诺。
因猛然的冲击力,阿诺的身体向后仰去,慌乱地撑着手肘。
而尤莱亚环抱着阿诺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入阿诺的小腹,依赖又眷恋地无声呢喃着“妈妈”之类的称呼。
“夫人,我爱您……”
「妈妈、母亲……我爱您,我深爱着您……」
感受着小腹处传来的湿漉凉意,阿诺的面色变得又青又白。
但他却不敢拒绝,又怕对方察觉到异样,只好顺着对方的姿势,艰难地抽出一只手臂,抬手抚在男人的后脑,一点一点抚摸着他略微硬直的发丝。
“当、当然,我也爱你,亲爱的……”阿诺语气稍稍不自然,但沉溺在幻想中的母爱的尤莱亚丝毫没有察觉。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好久,让本就困顿的阿诺打起了盹,支撑着身体的右手不知不觉没了力气,但他却没有直接倒在床上,而是被尤莱亚全部抱在了怀里。
渐渐地,阿诺的手指从“恶灵”的后脑滑过耳后与脸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模糊间,他似乎听到了这个可恶的“恶灵”在唤他,喊他什么…… 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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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阿诺发现自己安然地躺在被窝里,身旁并没有其他人。
并没有太多奇怪,阿诺穿戴好衣服后,下楼却听到了“奥狄赛”与仆人要出门的消息。
“等等!那我呢?!”阿诺慌乱地望着已经准备好了的两人,下意识看向明显是决定人物的“奥狄赛”。
男人语气冷静,似乎和以往的他并无两样,“夫人,镇上又出事了,这次事情有些麻烦,只能委屈您一个人待在家里了。”
“抱歉,夫人……”
看着阿诺茫然无措的眼睛,尤莱亚眼神微闪,蜷缩着想要伸出的手指,侧头避开他的视线,丢下一句话后便带着仆人离开了庄园。
阿诺睁大了眼,却只能看着他们乘坐上马车,逐渐步入浓郁的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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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尤莱亚的脑中一直回放着阿诺茫然无措的眼睛,心脏像被揪了般不断传来绵密酸涩的痛楚。
没事的,这里到处是他的雾气,夫人待在庄园很安全,没人能伤害得了他……
他心里默念,然而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尤莱亚只好闭上眼睛,思考其他的事情,竭力忘却那双灰绿色的眼眸。
车辕一侧的油灯随着道路的偏陡微微晃动,玻璃的灯罩与车辕轻轻磕碰,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与车下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一同传入尤莱亚的耳中。
他睁开眼,眼底一片沉静,望向一旁操控着马车的仆人。
此时的仆人依旧顶着他那张过于年轻的脸,沉默且面无表情。
而他则在阿诺醒来前,便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背对着仆人的男人盯着他的侧脸,探究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对方驾驶着马车,语气恭敬:“先生,我向雕塑许下了愿望。”
“为什么?”
“想要活着,恢复曾经的模样,即使代价是……”他顿了顿,“我拥有的一切。”
男人的目光倏忽变得尖锐起来。
“瓦尔德,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当然,先生,我从未忘记。”仆人如此答道。
然而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仆人那张英俊到妖异的脸上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瓦尔德阴恻恻地想着,他当然没有忘记他与奥狄赛之间的契约——在他复活后从牢中逃出,即将濒死时遇上了彼时同样恶名在外的奥狄赛。而那时的奥狄赛不过二十出头,格外年轻的模样让瓦尔德一时失了判断,本该拿捏着对方的他在那次狠狠地栽在了地上。
一张由巫女施加了诅咒的契约书,被奥狄赛作用于两人之间,要他永远为对方卖命,不得伤害,直到对方死去。
想到契约书上的内容,瓦尔德的脸色越发阴沉。
不过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完全弄清楚,在不触发契约条例的前提下,如何杀死奥狄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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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里,经历了昨夜惊魂一瞥的“噩梦”,八爪鱼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吓得皮尔登面上一惊:“你昨晚也碰到那些恶鬼了?!”
“恶鬼?”还未彻底清醒的八爪鱼重复着念了一遍,表情呆滞。
他用力揉着脸,尝试打起精神,“什么恶鬼?镇上又发生什么大事了?你怎么又来礼堂了?”
“就是那群复活过来的外来者,他们昨天杀了不少镇民……”皮尔登指了指被一群人围住的门口,八爪鱼这才注意到此时礼堂的喧闹,几乎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的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乱。
皮尔登好心提醒:“你最好别靠得太前,现场有些吓人。”
然而他的提醒已经晚了,八爪鱼已经看到了门口的景象——大量的血液顺着地面流淌到玩家的脚尖,他看见了被挂在礼堂门前围栏上的三具尸体,如同被吊挂的罪人般,原本作用于装饰性的铁艺尖顶深深地从尸首的后颈刺入,最后从前喉穿出。
而刚好在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位镇民崩溃大喊:“我受够了!不过是群被我们弄死的蠢货!死后还能拿他们没办法不成?!!”
八爪鱼寻声看去,却在不远处看到了庄园的马车,肤色苍白的男人眼神冷漠。
他正从马车上下来,站停住身体,抬头望向被吊挂在礼堂门前的尸体,眼中似有嘲弄与愉快之色一闪而过。
八爪鱼微愣,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下一瞬男人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但不知怎得,玩家却莫名联想起这段时间“奥狄赛”奇怪的地方,心里生出了淡淡的恐惧……
第42章
八爪鱼看着男人身后跟随着的仆人,表情逐渐难看了起来。
庄园里一共就三个人,“奥狄赛”带上了瓦尔德,那岂不是说明此刻的庄园里只有夫人一个人? !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吗? !让阿诺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庄园里,要是那伪装成尤莱亚的“恶灵”又冒出来怎么办? ! !
八爪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奥狄赛”,躲在“罗埃尔”的皮后大胆开麦:“混蛋!要是老婆出事了!我绝对要你好看!!”
可恶的奥狄赛, 娶了老婆还不珍惜,他要剥夺这个男人“老婆的丈夫”的称号, 至于老婆的新老公,就让他八爪鱼顶上吧!
一番无人听见的大放阙词之后,八爪鱼冷静了一瞬,对“奥狄赛”的身份产生了狐疑。
还是那句话,虽然讨厌,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在面对阿诺的任何方面,都做得十分妥善。
逐渐走开的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锐利的目光直直射来,与玩家对视。
八爪鱼瞪大眼,试图用眼神警告对方。
然而被他严阵以待的男人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面上毫无变化,稍稍一秒便移开了视线,像是看到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感觉自己被羞辱了的八爪鱼捏紧了拳头,可恶啊……居然敢怎么忽视他……
但下一秒他又松开拳头, 悲催地想到自己似乎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八爪鱼悲从中来。
他难道不是玩家吗?怎么会这么没有存在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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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莱亚看见了顶着两黑眼圈的“罗埃尔”——一个身份未知的幽魂,性格懦弱的灵魂。
他冷淡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无视。
正是一眼看出了对方的性格, 与曾经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尤莱亚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对方。
因为他知道,只要不要太过分, 触及到底线,那个幽魂不会做出过界的动作。
尤莱亚目前不可能再扮回孩子的模样,对方的存在对他而言还有些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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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死的尸体一直被吊挂在围栏上,无人敢触碰,直到“奥狄赛”的到来,才将三具尸体从尖顶上放了下来。
而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有人发现了背后的血字,狰狞的字迹宛若恶灵的爪牙,向所有人宣告着他们的目的——“复仇”。
与此同时,始终未出现的阿梅丽终于赶来了礼堂,其神色惶惶,发丝凌乱,脖子处的纱布被血染红,脸上还有几道干涸的血痕,似乎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奥狄赛!”
阿梅丽看见“奥狄赛”时眼前一亮,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匆匆向“奥狄赛”迎去。
“昨天晚上……”她正要与对方讲述自己昨夜的遭遇,脚底传来粘腻的触感,惊魂一瞥,看到了那三具尸体。
尤莱亚微不可察地避开阿梅丽伸来的手,面对女人惊慌的脸色,他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他当然知道对方昨夜遭遇了什么,不过是和眼前三具尸体所遇到的一样,猫逗老鼠般的戏耍追杀。
要不是觉得直接弄死阿梅丽便宜了对方,今早被发现吊挂在尖顶上的尸体里一定有她。
阿梅丽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冲击了一瞬,但很快她冷静下来,意识到昨夜的追杀并非只有自己遇到。
她环视周围,逮住一个人询问事情经过:“这是怎么回事?”
被她抓住的那个镇民目光恐惧,颤颤巍巍地开口:“夫、夫人,是他们……那群恶灵来复仇了……!”
听到这句话的阿梅丽表情难看,拽着镇民的衣领环视其他人,皆是惶惶惨色,一副被吓破了胆子的模样。
她不由升起恼怒,无意间触碰到了脖子上的纱布,愤怒的神色中又夹杂着几缕恐惧与僵硬,似乎记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但下一秒,阿梅丽甩开手里的镇民,看向所有人愤怒地道:“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几个生前被我们杀死戏弄的猎物,难不成复活了便能变副模样,把我们都弄死不成?!!”
“既然能杀死他们一次!那便能再弄死他们第二次!!”
阿梅丽的脸上还带着结痂的淡淡血痕,目光却狠戾凶恶,瞪视着在场的所有镇民。
而这番话也是阿梅丽在说给自己听——不过是群死人,她还不信自己会栽在这群曾经的猎物身上!
还有脖子上出现的诡异痕迹……淡淡的不安感在心中蔓延,阿梅丽无法预知小镇之后的情况,也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她只能尽可能地掩饰,不让任何人知晓。
……
在阿梅丽的一番冷嘲热讽下,镇民们终于记起自己曾经是如何把他们残忍虐杀,低落恐惧的情绪稍稍稳定,再看向那三具尸体,瞬间点燃了怒火。
有人站出来:“镇长夫人说得没错,不过是几只小老鼠,复活了又能怎样,就算他们能躲在黑雾里,但别忘了,被复活的死者又不止有他们……”他呵呵狞笑着,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让阿梅丽好一会儿才认出他的身份。
“老约翰……”阿梅丽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她记得这个老头,前两年身体还较明朗的时候,作为追杀那群外来者的猎人之一,时常带着他那把屠夫刀把那群外来者砍得一分为二。
只是两年后不知怎么身体渐渐虚弱了下来,甚至卧病不起,得了癔症,几天前还突发疾病死了。
这件事或许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没有明显证据罢了。
阿梅丽对镇民的生死一向不怎么关心,直到现在——死而复生的外来者们归来复仇,而曾经作为屠夫角色的老约翰同样死而复生,在面对那些仗着黑雾嚣张的外来者们,他的存在一下子重要起来。
这令知道老约翰死因的镇民们不由神色晦暗,视线隐晦地落在了人群里的玛德琳身上。
妇人大概是运气好,复活后的老约翰虽然恢复了健康强壮的身体,但也忘记了自己的死因,不然玛德琳绝对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妇人低下头,无人看到的地方,表情瞬间狰狞了起来。
——————
小露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从侧屋里探出脑袋。
她动作轻而细微,生怕自己引起了屋内第二个人的注意。
妇人今天似乎不在家,很早便出门了,女孩没能从屋里看到对方的身影。
她不禁松了口气,抓着门框的手不由放松了些。
趁着妇人没在家,小露西连忙跑到了厨房,从中取了些食物,又立即窜入侧屋里。
她关上门,躲上了那仅仅铺着单薄衣物的小床上,小心地啃着干硬的食物。
不知不觉中,小女孩落下眼泪,思念起自己不知去向的父亲:“爸爸……”
在几天前,小露西还在那破旧的小木屋里,等待着父亲从镇上买些食物回来,谁知却等来了几个镇民粗暴地闯入木屋。
他们彻底踢破了那本就坏掉的小门,还凶恶地告诉她,自己被父亲托付给了玛德琳照顾。
露西一开始还能忍着害怕的情绪,跟着他们来到玛德琳的家中。
直到其他镇民离去,她强忍着眼泪,向以为温和友善的玛德琳婶婶询问自己父亲的去向,却得到了对方冷酷的忽视,以及粗暴的对待——女孩身上的小挎包被玛德琳夺走,一通翻找后拿走了露西母亲留给女儿的胸针,便将女孩连带小包丢进了老约翰死前居住的侧屋,并得到了冷冷的一句话。
“别让我听见你的声音,否则我会把你丢出去。”
露西被对方突变的面色吓得瑟瑟发抖,而前不久才死了人的屋里混乱又肮脏,到处是老约翰犯病发怒时乱砸的物件,单薄的小床上还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屋内阴冷又潮湿,整日没有吃过东西的小露西强忍着饥饿和泪水,等到屋外没了动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悄悄溜出侧屋寻找食物。
这样的日子即使艰难,但这个11岁的小女孩却依旧坚强。
她期待着父亲的到来,像他曾经念的那些冒险故事般,勇猛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她打败变坏的玛德琳婶婶和邪恶的镇民,一起离开这座危险的小镇。
这时,屋外传来动静,小露西立马僵住了身体。
“玛德琳!把我的酒端来!”
粗鲁的嗓音从屋外传来,小女孩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是玛德琳婶婶那个长得吓人的爸爸。
她不由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倾听屋外的声音。
破碎的嘈杂声短暂响起,她听到玛德琳婶婶畏怯的声音:“爸爸,家里没酒了……”
紧接着是更大的响声,吵闹了好一会儿,屋外还稍微静下来。
女孩皱着鼻子,耐心地听着声音,然而听到接下来的话,表情一下子慌乱起来。
“那我的屋子收拾好了吗……”伴随着那粗犷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随之靠近侧屋。
露西不由揪紧了怀里的小挎包,紧张地望着门口。
她听到妇人犹豫的声音:“爸爸,考斯特先生安排的那个孩子住在这间屋里……”
“蠢货——你怎么还没把她丢出去!那个男人出不来了,考斯特就是随口一答应,有谁见过哪个人从黑雾林里出来的?!!”
屋里的小女孩睁大眼睛,还未等她想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废了许多力气抵住的房门便被粗暴地撞开,她仿佛又回到了父亲没有回来的那日,屋外的人闯了进来——
她看见那双混浊凶恶的眼睛,如巨人般的身躯大步向她走来,扯着她的胳膊就像是在拎着一个洋娃娃般,轻而易举地便提了起来。
“啊——放开我!爸爸!爸爸……”小女孩的尖叫声传出屋外,妇人只能看到那个孩子被丢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紧接着是她父亲不耐烦的命令:“玛德琳!把她给我赶出去,再去买些酒回来!”
玛德琳看了眼地上哭泣的小女孩,蠕动着嘴唇:“……好的。”
*
“走吧,你该离开这里了!”
玛德琳冷漠地说着,如果女孩还没爬起来,她就准备亲自动手把人丢出去。
好在在她开口后,露西便已经艰难地站了起来。
玛德琳面无表情,准备领着人出去,至于露西之后的去向,她并不关心。
但就在她要踏出屋门的时候,强忍着疼痛的小女孩抱着自己的小挎包,鼓起勇气拦住了她。
“等、等一下……”
露西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上露出坚决的神色,她挡在了玛德琳面前,向对方询问自己父亲的去向。
“我爸爸、我爸爸他到底去了哪里?!”
玛德琳低头瞥了她一眼,神情顿了顿,似乎在奇怪女孩哪里来的勇气敢拦在自己身前。
虽然她惧怕着自己的父亲,但在露西面前,她依旧是强大的成年人。
看着女孩强忍着惧意的眼睛,妇人沉默了一瞬,告知了对方艾伯纳的去向。
“你的父亲、他进入了黑雾林……”
说完,不管听到这个回答的小女孩究竟是什么反应,玛德琳冷着脸地撞开了她,向屋外走去。
身后,小露西咬着唇,眼眶充盈着泪水。
但下一秒,她擦掉眼泪,捏起拳头小声安慰着自己:既然爸爸不见了,那就让她把爸爸找回来!
——————
因为礼堂门口的尸体,阿梅丽决定让所有复活者回到他们之前的家。而作为第一个所有人知晓的“复活者”,“罗埃尔”自然也可以回去。
他看了看还在与阿梅丽商议着事情的“奥狄赛”,扭头准备找皮尔登聊聊之前他口中恶灵的事情。
然而一对上不远处瘦小男孩的眼睛,对方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事找他,一溜烟地便消失在视线里,气得八爪鱼直翻白眼。
他就是想问几句,至于跑这么快吗? !
玩家怀疑他在记仇,还记得自己曾经扭头打小报告的事情。
好吧,他干的确实不是人事,谁知道这破镇还有犯罪就会被杀的规矩。
八爪鱼咬了咬着牙,颓然放弃把人抓住的打算,正转身,结果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仆人。
瓦尔德动作敏捷地避开“罗埃尔”的身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愚蠢的脸,姿态沉稳。
玩家挠了挠后脑,有些尴尬,然而在注意到仆人与昨天完全不一样的脸后,瞪大了双眼。
“你、你是瓦尔德?!!”
仆人微微低头,“是的,罗埃尔少爷。”
“那你这脸怎么回事?!”八爪鱼被仆人这宛若两人的脸惊到有些破防。
不是? !奥狄赛就算了,人家就长那样,怎么瓦尔德你个糟老头子还变了副模样? !剧情进行到一半还能给自己整容不成? ! !
仆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年轻的脸,回想起夫人看到这张脸时微怔的神情,嘴角不由翘起。
他曾经还没为许愿付出代价的时候,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外貌,甚至当初被教会追捕时还时常因为这张脸多次被认出。
不过现在来看,一张英俊的外表在求偶方面还是有一些优点。
他看向对着自己的脸羡慕嫉妒的“罗埃尔”,心情颇为愉快地解释两句:“恢复青春……对,和您复活一样。”
听到这个回答的八爪鱼表情扭曲一秒,只想知道玩家能不能许愿——他要求不高,和老婆结婚就可以了。
玩家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思索着仆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和“罗埃尔”复活一样……忽略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是他,八爪鱼想知道,他们究竟是对着谁许愿?而镇上这些复活的死者,是不是祂干的?
玩家思索着其中的剧情,眼神忽然瞥见了远处一道陌生的身影——一个气质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小女孩小心地窥视着这边的动静,试图越过礼堂去向后面的黑雾林。
八爪鱼眼皮一跳,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了。
他转头向仆人问道:“那个进入黑雾林的外来者还没出来吗?那边是不是他的女儿?她不是托付在一个镇民家吗?”
瓦尔德冷淡地瞥了眼那道身影,而后移开视线,“他出不来了……”
仆人顿了顿:“应该是约翰把人赶出来了。”
八爪鱼还没来得及未“他出不来了”这句话感到诧异,便听到了后面的话。
他拧起眉,抬头看向仆人,却正好对上仆人毫无情绪的眼睛,想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微妙的眼神令玩家瞬间清醒,自己现在是“罗埃尔”,那个嚣张跋扈,骨子里和这群镇民一样冷血的镇长之子。
虽然眼前的仆人只是个NPC,若是在以前玩过的VR游戏里,八爪鱼毫不在意自己说出口的话。
但在《黑雾镇》里,八爪鱼发现,这群NPC似乎有着极高的自主性。要是他真的脱口而出不符合角色的话,怕是会被眼前的NPC拉去烧死。
玩家窝窝囊囊地皱着脸,老实了。
只是要他就这么看着一个小女孩为了找爸爸钻入黑雾林里,八爪鱼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特别是这游戏智能这么高。
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瞅了眼仆人的面色,决定把人引开再说。
“罗埃尔”看了眼远处的“奥狄赛”,有些不耐烦地道:“还要在这呆多久?现在不能回庄园吗?”
“先生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不过他说,要是您等不及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先回去。”仆人露出完美的笑容:“刚刚我来找您就是想说这件事情。”
“罗埃尔少爷,您要先和我回庄园吗?”
八爪鱼犹豫了一会儿,选择先制止那个女孩,再跟着瓦尔德回庄园。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瓦尔德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他快速地说着,眼看着远处那道小小的人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快速跑入人群里。
仆人望着他的背影,视线远眺,正好看到在“罗埃尔”钻出人群的前一秒,一道身影悄悄钻入黑雾林。
“真可惜……”仆人喃喃道,嘴里说着可惜,视线瞥过不远处的男人,幽蓝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阴冷。
他的脑中想起对方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
……“瓦尔德,今晚我会在镇上休息,你和罗埃尔回庄园,记住——要保护好夫人。”
记起那满是轻蔑的眼神,曾为盗贼的仆人冷下脸,咀嚼着“恶灵”的名字。
“尤莱亚……”
而远处,八爪鱼气喘吁吁地钻出人群,然而当他站在黑雾林前时,左看右看都没能看到那道身影,不禁纳闷起来:“人呢?跑这么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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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没人注意,小露西一头扎入了布满黑雾的树林里。
在黑暗里,她抱着自己的小包,动作慌乱又急促地从中摸索出手摇小灯,快速地摇动把手,很快,眼前出现了光亮——这是她曾在一个小摊上遇见的手摇小灯,独特的发光方式获得了她的喜爱与注视。
而现在,它派上了用场。
看着眼前不再是只有黑暗的环境,小露西不由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还好当初妇人觉得这东西没用,只拿走了一些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的东西。
她望着稀薄光线外的漆黑,咽了咽口水,手里一刻不停地摇动着小灯,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二步。
——————
与此同时,依旧迷失于黑雾林深处的奥狄赛与艾伯纳正气喘吁吁地停在一颗树下,他们身形狼狈,身上各处还都出现了不明的血迹与伤痕。
奥狄赛撕下衣摆处的布料,被自己简易包扎了一下伤口,他皱着眉,面色始终充斥着阴郁。
而一旁的艾伯纳虽然没他那么狼狈,但脸上的表情同样也十分难看。
艾伯纳从背包中取出一份食物,将其分为两半。
他递给了奥狄赛一份,自己咬牙切齿地咀嚼着另一份,郁色难掩:“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包里的食物不多了。”
奥狄赛进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恢复自然:“还剩多少?”
男人冷笑了笑:“最后一份。”
本就焦灼的气氛陷入更深的沉默,他们都知道,倘若没能在今日走出黑雾林,他们都将死在这。
然而记起导致他们陷入如此狼狈地步的罪魁祸首,两人的面色更加沉郁。
奥狄赛咀嚼着食物,脑中回忆起阿诺的模样,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彻底冷静下来。
阿诺,他的妻子……
奥狄赛的眸色晦暗,他绝不会放过那个冒充了他模样的家伙。
而同样思念着自己最爱的人的艾伯纳想着他年幼的女儿,忍不住咒骂起来:“这该死的黑雾,该死的小镇……怎么没人跟我说黑雾林里还有其他生物?!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见过这破林子里的东西吗?!!”
“ xxx !我的女儿还在镇上等着我回去——”
说着说着,他忽然冷静了下来,看向身侧的奥狄赛。
“奥狄赛……考斯特先生,能否请你为我解答,关于这个小镇、这片树林、那些黑雾里追杀我们的怪物……”
他紧紧注视着靠坐在树干上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它们……到底是什么?!”
被厉声质问的男人依旧冷静,他缓缓抬头,与这个可怜的外来者对视上。
薄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嘲弄,对艾伯纳,也是对自己——曾从黑雾林里走出的瓦尔德从未提起过似人非人的生物。
第43章
“你觉得, 如果我知道它们的存在,我会毫无防备地露出后背吗?”
听着男人的冷嘲,玩家的脑中闪过数分钟前男人差点命丧利爪的画面,不由点了点头。
嗯……确实,看奥狄赛的反应, 完全不像是知道雾里有未知生物的模样。
玩家思索着他们遇见的生物,似人非人,模样怪异,动作敏捷,搭配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它们简直如同神出鬼没的怪物般。
但同样的, 如果不是奥狄赛的出手,他们不可能脱困。
想到奥狄赛重伤其中一只怪物时掏出的银制匕首,玩家的眼神落在了男人的怀里,眼神闪了闪。
很显然,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利器,否则艾伯纳不会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同样刺中了其中一只怪物,然而却没有给它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差点被拍中要害, 好在反应及时,甩了个狗啃泥躲了过去。
而之后也正是奥狄赛的出手, 让他在怪物的下一道攻击里完好地幸存下来。
艾伯纳:【考斯特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谎, 再加上他的性格……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
艾伯纳:【但是,关于这座小镇的其他秘密……考斯特肯定知道! 】
玩家瞥了眼主角的内心活动,操控着艾伯纳,开始向眼前的NPC质问其他事情。
“那关于这座小镇的其他秘密呢?这些你总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
面对这个问题,奥狄赛并未有过多隐瞒,毕竟以目前的处境,他还有需要对方的地方。
至于隐瞒了怪物存在的仆人……奥狄赛眼神晦暗,他不该因为对方这数年的沉默与顺从,而忽略了对方曾经的身份。
收敛起其他情绪,在艾伯纳眼中不屑于说谎、傲慢又理智的考斯特先生眉眼低垂,这般说道:“这座镇子,确实有些秘密……”
很快,从奥狄赛的口中,玩家听到了一个信奉着神明的小镇——因为过于贫困与无趣的生活,镇民们信奉了一个未知的神明,并遵循着神明的教义,向死者火葬献于对方。
“神明?什么神明?”
“一个……”
奥狄赛眼神微微向上:“邪神。”
——————
偌大的庄园里,只有阿诺一人。
因为过于无聊,他趴俯在温暖的花房里的石桌上,一旁吊挂在金属架上的鸟笼里微微晃动,被关在里边的那只不会说话的鸟正上下跳动着,漆黑的眼睛望着下方安静的夫人。
夫人似乎还在为丈夫带着仆人留他一人在庄园而伤心着,仿佛从搬来庄园后,他便一直因为丈夫的各种理由待在这座庄园里。
而被他注视着最常久的地方,便是这座美丽却又死气沉沉的花房。
黄金鸟笼里的夜莺转动着脑袋,纤细鸟脚上的脚链发出细微的声音,引起了夫人的注意。
他的脑袋从深深的臂弯间抬起,缓缓站起身,看向笼中的鸟。
纤长食指划过黄金的笼门,笼中的鸟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指尖。
灰绿色的忧郁眼眸与笼中毫无情绪的鸟目对视,夫人只觉得自己仿佛也化作了一只被困于笼中的鸟,而这座华美又精致的庄园便是他的黄金笼。
“你觉得……你过得高兴吗……”他望着笼中毫无知觉的鸟,喃喃自语。
“大抵是快乐的……精致的食物,细致的关爱,安全温暖的环境,能有什么不高兴呢?”
夫人低声地说着,伤感的情绪却不禁蔓延开来,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他打开了笼门,放出了笼中的鸟。
灰色羽毛的夜莺在花房的上方低低盘旋两圈,望着它飞翔的身影,夫人似乎有些高兴,却又有些悲伤,眉眼间蹙起的痕迹始终无法消散。
直到夜莺停下飞行,落在夫人面颊旁最近的纤细枝桠上。
轻盈的动作令那纤细的枝条稍稍晃动,灰鸟歪着脑袋,望着面前难过的人类。
他沉溺于悲伤之中,捂脸呜咽着,忽视着周遭的一切。
偏远后院的木屋里,被强烈情绪吸引的祂透过夜莺的眼睛,望着这个哭泣的人类,生出了困惑。
为什么感到悲伤呢?是因为还没有满足吗?
……
可是,他又缺什么呢?
年轻的身体,丈夫的爱慕,精致的生活……种种一切都是世人所追求的完美,可他究竟在难过什么呢?
在为这几日与自己相处的丈夫不是真正的丈夫而感到恐慌吗?
簌簌飘下的叶片落在俯首垂泪的人类的发间,朦胧中,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看见了祂——枝桠上还未飞走的夜莺。
他起身靠近,那张被眼泪润湿的面颊带着氤氲出的热气,纤长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地颤抖着,让人不禁想起春日树梢被骤雨打湿的粉扑扑的花,叫人忍不住怜惜。
而祂望着这个人类,不由得想到这座庄园里其他人的欲望——怪不得他们都想要他。
他们喊他什么……
夫人、
……对,阿诺。
这个名叫阿诺的人类,被所有人渴求着,甚至包括他的丈夫……那个满口谎言的黑商。
祂记得这座庄园主人所有钱财的来历,黑吃黑,抢夺烧杀。
一个冷血贪婪的人类。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祂也看到了这个男人对他妻子竭尽所能的所有爱护与奉献——他深爱着这个名为阿诺的人类。
还有曾经拥有强烈生存欲望的盗贼,被母亲复活而来的男孩,以及那个喊着人类“妈妈”的……同类。
明明是一团没有形体的黑雾,却装作人类的孩子,希冀着人类的爱,现在还伪装成人类的丈夫——
被镇民杀死也毫不见怪了。
“……小鸟,你为什么不飞走呢?”
身前的人类微哑着嗓音,眼尾还洇着一点湿漉漉的泪水,看起来尤为可怜。
明明自己便是一直困于笼中的小鸟,却还在为夜莺担忧。
祂看着眼前的人类,忽地升起了好奇。
每个人类都有着他们的欲望,权利,财富,爱情,青春……种种欲望构成了他们,同时也吸引着祂。
而他呢?这个名为阿诺的人类,他心中的欲望是什么?
祂透过鸟类的黑目,凝望着这个各类意义上都能称得上是美丽的人类。
【人类,你的欲望是什么? 】
无声无息的力量顺着后院的木屋,来到这座温馨的花房,在忽如其来的困意中,阿诺趴在了石桌上,陷入了昏睡。
模糊的梦境里,他好像见到了自己真正的丈夫。男人回到了庄园,手捧着芬芳的花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并向他许诺——
“阿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
不知过了多久,睡醒了的阿诺还有些茫然地睁开眼,他似乎做了个美梦,然而一觉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
只有他一人的花房里安静得可怕,不会说话的夜莺依旧被关在鸟笼里,仿佛自己将它从笼中放出来的记忆是梦境般,让人不由感到怅然若失。
阿诺呆呆地坐在那,害怕与恐惧的情绪几乎如海潮般将他淹没。
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念着他的丈夫。
不是伪装成丈夫的“恶灵”,而是他真正的丈夫——
思念的情绪不断在脑中盘旋,直到花房外的走廊尽头出现声响,他下意识地看去,而后睁大了双眼——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他的丈夫身形狼狈,穿着那件失踪时的衣服,胸口沾着血迹,苍白面色扬起嘴角,温柔又深情地望着他。
“奥、狄赛……”阿诺下意识地上前,却忽然想起什么,略微惧怕地看了男人一眼。
然而下一刻,丈夫向他快步走来,“阿诺、亲爱的……是我。”熟悉的嗓音与亲昵的语气令他不禁眼前一亮,让他不再犹豫,激动又惊喜向他奔去。
“亲爱的——”
波纹般的裙摆在花草中划过一道弧度,带着难掩的激动,这个如夜莺般弱小可怜的人类扑向了祂的怀里,热情又饱含泪水地喊着丈夫的名字:“奥狄赛……”
“……亲爱的,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阿诺倚靠在男人的怀中,抬头仰望着自己的丈夫,嗓音略微颤抖。
几乎是在一瞬间,抱着这个人类的祂便感受到了他对丈夫的依赖,如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般,蜷缩进祂的怀里,紧紧揪着祂身上的衣物。
低下头,便对上了那双充盈着泪水、明亮漂亮的眼睛。
他充满依赖地望着自己,灰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如此诡异却浑然不知,沉溺于祂所制造的幻像里,以为面前未知的生物是他那深陷黑雾不知去向的丈夫。
祂看着人类眼尾处缓缓滑落的泪水,记起他丈夫见到这般画面时做出的举动,顿了顿,伸出了手。
修长冰凉的手指触上人类柔软的脸颊,温热的体温从指尖传来,接着触及到那滴滑落的液体。
也是热的。
阿诺被丈夫的手指冻得睫毛微颤,但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丈夫的手指温度向来很低,只是此刻格外寒冷,像是无机质的石块般。
阿诺以为是屋外太冷了,失踪许久的丈夫不知经历了什么可怕遭遇,身上不仅受了伤,体温也有些失温。
他心中不由泛起心疼与酸涩,抬手拉下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小心捂着,动作温柔又轻细。
“你这段日子里究竟去了哪里?庄园里又出现了恶灵,它冒充了你的模样,让我误以为是你……”
阿诺小声抽泣着,带着哭腔的嗓音透露着无助与脆弱,叫人忍不住对丈夫生出埋怨,怎能让自己柔弱的妻子独自去面对未知恐惧的“恶灵”呢?
“所有人都以为它是你,我还与它相处了好几日……”
第44章
“所有人都以为它是你, 我还与它相处了好几日……”
记起那伪装成丈夫的“恶灵”,阿诺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眼泪却依旧被吓得扑簌簌不停往下落。
面对着妻子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丈夫一如往常地为他擦拭着眼泪,轻声安抚着:“别怕阿诺,我已经回来了……”
手指轻轻擦拭着他湿漉漉的脸,祂冷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类,没有五官的脸上发出奥狄赛的声音。
“我会保护好你的、夫人……”
与此同时,庄园之外,正在谋划如何让这场复仇变得更加激烈的尤莱亚停住了动作,似有察觉般将目光移到了被黑雾笼罩的庄园。
莫名不安的心情令他慌乱搜寻着阿诺的身影,但好在,尤莱亚很快便找到了他——
花房里,夜莺整理着身上的羽毛,无声的风从走廊穿过,吹拂着石桌上趴俯熟睡着的人的发尾。
他的母亲依旧静静睡着,一如往常,心中闪过的不安仿佛只是他的幻觉,一切都平安无事。
尤莱亚不由缓缓放下心,移开视线,将注意再次投入到眼前的事情里。
……
花房里,安抚着人类的祂望着屋外浓郁的黑雾,思绪略微飘远了些,令身前人类敏锐地察觉,不安地喊着丈夫的名字。
“奥狄赛——不许、不许忽视我……!”带着哭腔的嗓音略微颤抖,祂只感到指尖一烫,温热的液体又落在了手上。
这个人类似乎格外脆弱, 仅仅是稍微的分神,便又惹得他的眼泪溢出。
祂只好不再关注着同类的动向,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人类身上。
丈夫捧着妻子的脸,无奈道:“夫人,我什么也没有想,只有您……”
——————
庄园外忽然传来马车的声响,与丈夫愉快相处了一个下午的阿诺忽然惊醒,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惴惴道:“外面、外面是谁回来了……”
“……难道是那个恶灵?!”他立即紧绷着身体,眼神惊惧又不安。
丈夫神情警觉,看向屋外,忽地又放松下来,“不是它,听声音似乎是瓦尔德和尤莱亚。”
他说着,轻笑了笑,摸着妻子的发丝,“你忘记了?尤莱亚还在小镇上呢。”
“恶灵的目的是杀人,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昨夜里出现了其他恶灵,它们袭击了许多镇民,不少人受了伤,现在镇上正处于警觉中,那个恶灵伪装成我,必然会被作为管理者之一留在镇上……大概率今晚不会回来了。”
丈夫说着,看向屋外,思忖片刻道:“算算时间也快到傍晚了,外面应该就是尤莱亚和瓦尔德。”
果然,在丈夫说完后,阿诺便隐隐约约听见了男孩兴奋的叫喊。
“母亲!我回来了……”
听着男孩的声音,阿诺的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笑意与激动,站起身下意识地便要向屋外走去,然而未见身后的丈夫跟上,顿下脚步有些诧异。
“奥狄赛,你怎么不跟我一起……”
身后的丈夫温柔地看着他:“你单独去见他吧,别告诉那孩子恶灵的事情,我的存在暂时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一定瞒不过那只恶灵。”
听了丈夫的话,阿诺鼻子一酸,“奥狄赛……”
丈夫无奈地望着妻子格外容易落泪的眼睛,上前亲吻着妻子的额头,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就藏在我们的卧室里,等到夜晚你便能看到我。”
阿诺吸了吸鼻子,捏着拳头眼神坚定:“放心吧亲爱的,今晚我一定会记得给你带晚餐的!”
还以为眼前人类要说出什么安慰话语的祂不由失笑。
祂看着人类充满斗志的眼睛,莫名伸手摸了摸他眼下的皮肤。
人类的睫毛止不住地轻颤,明亮又美丽的眼睛透露着困惑与迷茫,明明感到不适与瘙痒,却还是仍由他眼中的丈夫抚摸,
祂的动作一顿,收回了手。
丈夫露出完美的微笑,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嗯,我等着你。”
……
一下马车的八爪鱼便像是脱了缰的马,直直冲进庄园里,向着后院的玻璃花房跑去。
“母亲!我回来了——”
隔着长廊,他看见了阿诺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喊道。
远处的身影似乎僵了一瞬,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阿诺连忙让丈夫换个方向去往主楼,而自己则慌乱地转过身,笑容僵硬地看着直直冲他跑来的男孩。
玩家完全没有注意到除老婆之外的身影,只觉得今日的老婆依旧美丽夺目,吸走了他的眼球。
他像只小狗,屁颠屁颠地跑到阿诺跟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这个NPC :“老婆、呸……”
太久没有欣赏老婆的美貌,八爪鱼扭扭捏捏地低下头,红扑扑的脸有些害羞:“……母亲,你有没有想我呀……”
玩家没能看见眼前NPC僵硬的笑容,悄悄吸了吸鼻子,嗅到老婆身上的香味的他嘿嘿笑着,浑身散发着荡漾的气息。
阿诺小心地侧头看了眼身后的走廊,丈夫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不由松了口气,而后才看向眼前的男孩,他已经忘了对方刚刚说了些什么,只好胡乱地点着头:“嗯嗯……”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敷衍的八爪鱼得到老婆的肯定,立马咧开嘴,开心得像只笨蛋狗狗。
远处的仆人目光平视,将走廊里两人的身影收入眼底。
他的视线瞥过转角处,眼中划过一丝狐疑,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极快地消失在角落。
瓦尔德暗自思忖着,面上依旧平静,他收回视线,对上夫人明显紧张不安的眼睛,沉默片刻,说道:“夫人,少爷,我先去准备晚餐了。”
肉眼可见地,远处的夫人松了口气,而后又急匆匆地抬起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冲着他连忙喊道:“瓦尔德,麻烦今天再准备一份小蛋糕。”
幽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狐疑,瓦尔德凝视着夫人的脸,尖锐的视线让他很轻易地便看到了夫人微微泛红的眼睛。
他今天哭了。
大脑划过“夫人被欺负了”的念头,瓦尔德不由一顿,停住了脚步,微微躬身,“是。”
转过身,幽蓝的眼睛危险眯起,仆人的脸上充满了对庄园里忽然出现的另一个男人的阴冷。
究竟是谁……
——————
饭后,阿诺快速地吃完了晚餐,也不与餐桌另一边几次想要和老婆搭话的玩家多交流,立马向一旁站着的仆人要小蛋糕。
仆人抬眼轻瞥了夫人一眼,低头应着:“好的。”
没一会儿,他便端着小蛋糕走了过来。
“夫人,您的蛋糕。”
说着,仆人将现做的小蛋糕放在阿诺的面前。
阿诺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将端着盘子打包带去楼上。
然而眼前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挡在了小蛋糕面前。
阿诺诧异抬眼,对上仆人莫名阴沉的眼睛。
瓦尔德注视着夫人困惑的眼睛,缓缓扯起嘴角,嗓音平稳却莫名让人感到阴冷:“夫人,今天不在这里吃完吗?”
听到仆人询问的阿诺莫名的心虚,明明眼前的男人不过是个仆人,可他却不由有些畏惧。
阿诺唯唯诺诺地避开男人格外尖锐的眼睛,小声道:“我、我现在还不是很想吃,想先带到楼上卧室里,等饿了再吃……”
瓦尔德眯起眼,不由冷笑。
这庄园主人不过就一天不在家,那野男人便敢如此胆大地藏在庄园里,躲进夫人的卧室,甚至还要夫人冒被发现的风险为他带食物。
真的是……真的是不知廉耻!
瓦尔德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野男人,心中生出深深的嫉妒与仇恨。
他看着面前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夫人,心中的怒火达到了顶端。
笨蛋!居然敢让野男人待在自己卧室,也不怕被人吃得一干二净,压在床上肆意欺负。
这世间哪个男人不是坏东西,等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着了,定是要叫夫人被欺负得哭都哭不出来,哭哑嗓子也没人救他。
瓦尔德肆意幻想着夫人被欺负的场景,甚至将人换作自己,压着夫人一个劲地轻薄,把人欺负地哭都哭不出来,只能抽噎着嗓音,颤巍巍地挺起自己的胸脯,任由他肆意亲吻。
邪恶的盗贼心中充满“恶意”,而被他在大脑中肆意欺负的夫人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对方心中的幻想,只觉得眼前的仆人实在过分,连自己在哪吃小蛋糕、什么时候吃小蛋糕也要管。
但莫名地,阿诺害怕着眼前的仆人。
他小心地抬眼瞥了对方一眼,又立马被他此时格外阴冷的眼神给吓到,迅速认怂把脑袋低下去。
只是面上有多老实,阿诺心里就有多愤懑,他忿忿想着,上楼后一定要和丈夫狠狠地告仆人一状,让丈夫扣光他一个月的工钱!
仆人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夫人,而一旁的玩家不明所以,脸上带着懵逼与困惑。
八爪鱼暗暗吐槽着:不就是一个小蛋糕嘛,至于吗? !老婆想在哪吃就在哪吃,什么时候吃都行!
他悄悄对着仆人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仆人可真嚣张。
八爪鱼看了看被恶仆欺负得眼眶都红了的老婆,不由得挺了挺自己“宽厚”的胸膛,心中大嚷着:为老婆付出行动的时刻到了——
“嘭”的一声,男孩一巴掌拍向餐桌,清脆的声响瞬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老婆眼神惊异,恶仆视线阴沉,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手掌传来的巨痛——八爪鱼故作镇定地收回右手,放在桌下的那一刻止不住地颤抖。
无人看见的角落,玩家瞬间飙泪。
靠!这游戏痛觉怎么开得这么大! !
第45章
感受着手掌火辣辣的痛觉,八爪鱼强忍着泪,面无表情。
“罗埃尔”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拍在桌上的手,耸耸肩:“抱歉, 有只虫子。”
瓦尔德面无表情地扫视了男孩一眼,正要收回视线,便见“罗埃尔”动作敏捷地夺过了那盘小蛋糕,冲他嬉笑道:“小蛋糕在哪吃都一样,这庄园这么大,母亲在哪吃都没问题。”
八爪鱼帅气地端着盘子,转头冲着阿诺咧嘴一笑,结果对上阿诺亮晶晶的眼睛,脸颊瞬间爆红。
可、可恶,怎么会这么可爱!
他轻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脸,“母亲,你想去哪里吃小蛋糕?”
阿诺小心看了看身旁男人毫无表情的面孔,似乎在经历了昨晚的敲门事件后,这位“忠诚”的仆人便不再在阿诺的面前维持那副沉默寡言的面孔, 一举一动都给阿诺带来了压迫感。
记起还在卧室里等待着他的丈夫,阿诺犹豫片刻,点头道:“我想回卧室吃……”
话未说完,一旁的仆人忽然扯开嘴角,露出笑容:“夫人,我送您上去吧,正好打扫一下您的卧室。”
阿诺一惊,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明天早上再打扫吧。”
他有些心虚,以为仆人会纠缠不休,却没想到对方顺势便松了口。
“好吧夫人,”仆人看上去毫不在意,并为自己刚才的行为道歉:“另外十分抱歉,夫人,刚刚是我一时糊涂,请您原谅我的冲动。”
他的姿态十分谦卑,让人挑不出差错。
而刚刚冒犯的行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在旁观者的眼里,瓦尔德只是多询问了一句,甚至与夫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八爪鱼虽然感觉仆人的那句话有些突兀,但也觉得那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
他并没有注意到仆人过于逾矩的眼神,因为曾经仆人苍老的面孔过于深入人心,八爪鱼一时之间并没有往更深的地方想,只觉得这只是一件恶仆欺主的恶劣事件,仆人趁着庄园主人不在为难柔弱的夫人。
然而阿诺却再次注意到了仆人的眼睛,阴翳,幽深,夹杂着蠢蠢欲动的恶意,深邃的幽蓝色眼眸与那种年轻妖异的脸相衬,显得更加危险。
见夫人看向自己,瓦尔德掀唇一笑,视线直直地落在阿诺的脸上,如实质般的视线令他身体一僵,耳尖忍不住发烫,记起了昨晚右手被人肆意揉捏的触感,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猛地后退一步,看向仆人的眼神慌乱又惧怕,像是在看一个恶魔般,“不、不用抱歉,我要上楼了……”
说着,阿诺连忙转身,向着二楼卧室走去。
“母亲,我帮您把蛋糕端过去……”端着盘子的八爪鱼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殷勤又甜蜜地凑他在身旁。
身后,逐渐安静下来的大厅只剩下一道伫立的身影,瓦尔德望着夫人那道惶惶逃离的背影,眼神晦暗,轻嗤一声。
夫人,您最好把那个野男人藏严实些……
——————
快速避开仆人视线的阿诺缓缓放慢脚步,很快,他与“罗埃尔”来到了卧室门前。
阿诺还在因仆人过界的行为心神不宁,正要打开房门,突然惊醒,记起自己的丈夫还在屋里,下压门把手的东西骤然停下。
他松开了手,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事情,转身对着男孩道:“尤莱亚,你能帮我去倒杯水吗?”
接受到老婆请求目光的八爪鱼浑身一颤,立马拍着胸脯表示自己马上就去。
“倒水是吗?好嘞!我这就去!”说着,他将手里的盘子递给阿诺,自己则转身冲下楼,给老婆倒水。
端着给丈夫的晚餐,阿诺望着男孩兴冲冲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
右手搭在门把手上,他转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打开门快速地躲了进去。
一进门,阿诺还未看清屋里的情况,便迎来了丈夫热情的怀抱。
“夫人,你终于回来了……”丈夫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肩颈,仿佛好久没见般生出了分离焦虑,埋入妻子的肩颈不停地蹭着。
阿诺被丈夫的头发蹭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伸出空着的手推了推丈夫的肩膀。
“快把你的脑袋拿开,这才过去几个小时……”
等到丈夫彻底站直,阿诺的脸上立马板起脸,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知道我为了你的晚餐废了多大的力气嘛?!”
“你那仆人到底是从哪招来的?!太讨厌了!总是在你不在的时候欺负我!”说着说着他越发生气起来,直接将手里的小蛋糕往丈夫怀里推去,气冲冲地坐到床上环抱着双臂。
丈夫接过盘子,并不在意地将其放到一边,而后来到阿诺身边坐下,“怎么了?他怎么欺负你了?”苍白的面孔凑到阿诺的脸颊边,幽幽薄绿宛若一潭湖水。
阿诺有些难以启齿,他不知该如何向丈夫述说仆人揉捏着他的事,过于狎昵的触感直至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清晰,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男人的力道与皮革手套的冰凉。
他微微转头,与丈夫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寸,鼻尖抵着鼻尖,亲昵的呼吸交融纠缠。
在丈夫鼓励的眼神中,阿诺鼓起勇气,向丈夫述说着仆人的过分行为:“他、他捏我的手……”
丈夫轻轻抚上妻子瓷白的侧脸,凝视着那双泪水盈盈的眼睛。
“嗯……然后呢?他还做了什么?”性情恶劣崩坏的丈夫缓缓诱导着他无辜的妻子,轻扬的语调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阿诺咬着下唇,惶惶地摇了摇头。
然而丈夫并未就此停下,反而更进一步询问着:“……那他是怎么捏你的手的?”
他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缓缓伸向妻子搭在膝上的手,将其拢在手里。
阿诺的手并不算小,纤细而修长,莹白细腻,指节处又微微泛红,让人不由想到春日初绽的花瓣尖端那抹粉嫩。
而当丈夫像着那日仆人的举动,狎昵揉捏着他手心的软肉时,阿诺的睫毛不由颤抖,面颊上浮起红晕。
他的丈夫密切地关注着他的面部表情,注意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又似是关心地询问着:“是像这样吗?”
他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更加过分起来,指尖探入妻子的指缝,一点点五指交合,紧紧地扣住。
灰绿色的眼瞳不禁颤动,丈夫凝视着阿诺的眼睛,缓缓靠近那张失神的脸——
“咚咚咚,”轻柔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丈夫的接下来的动作,而随之响起的男孩嗓音也惊醒了阿诺。
“母亲,我能进来吗?我把水端来了。”
阿诺猛然挣脱开丈夫的手,脸上还带着红晕,慌乱又羞怯地避开丈夫的视线,低声匆匆道:“是尤莱亚,我去外面看看。”
说着,阿诺抬头小心看了眼丈夫的神色。
丈夫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端庄地坐在床沿。
敏锐地抓捕到人类怯生生的眼神,祂心里略微遗憾,脸上啜着一抹笑,纵容又温和地看着他:“去吧,我在这等你。”丈夫的视线仿佛在象征着什么,令阿诺心中越发惴惴。
像是意识到了丈夫心里的想法,他面上一红,连忙转身向门口逃去。
“哒,”还未等门外的八爪鱼反应,阿诺走出门后便立马带上了门。
但很快,玩家便不再困惑阿诺的动作为什么如此慌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老婆绯红的脸。
八爪鱼紧紧注视着阿诺那双水润润的眼睛,迟疑地问道:“母亲,您一个人在屋里……在做什么?”
阿诺的眼神有些飘忽,“没、没什么……”
他连忙避开这个话题,伸手拿过男孩手中的杯子,匆匆留下一句:“麻烦你了尤莱亚,快回去睡吧。”
说着,他便转身打开了门,迅速地钻了回去。
极快的速度在关门时带起了一阵风,吹得男孩的衣角扇动。
而门外,伫立不动的男孩呆滞着表情,盯着门板一动不动。
蓦然,八爪鱼的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人像是被战斗机轰炸了一遍,脑中不断放大阿诺伸手接过水杯的那一幕——白皙的手背微微泛红,捏痕与指印重重交错,仿佛上一刻被人拢在手里细细把玩了一番,狎昵又轻佻。
但阿诺哪也没去,八爪鱼甚至还清晰地记得,用餐时那双毫无痕迹的手。
玩家的神色逐渐崩塌,就像是回家见到老婆的屋里藏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样。
——他,八爪鱼,彻底绿了!
屋外的玩家无声流泪,原本还等着老婆开门,帮忙放东西的同时顺便进去坐坐,悄悄吸吸鼻子,闻一闻老婆屋里的香味是不是比身上的香味更浓郁……
谁知竟让他发现了一个炸裂的消息,老婆在屋里偷藏男人!
呜呜呜……老婆,你怎么不把自己手上的痕迹藏好啊T^T
现在好了,他只能当作没看见了……
将绿帽彻底粘在脑袋上的八爪鱼吸了吸鼻子,没有老婆身上的香味,只有头顶淡淡的青青草原味。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座庄园里还有另一个人!
倘若让那个恶仆发现了阿诺卧室里的男人,绝对会将其告发给奥狄赛!而要是让那个冷冰冰的男人知道,老婆一定会被责备的!
于是,在意识到阿诺屋里藏着陌生男人后,怂怂的八爪鱼并没有彻底离开,而是依旧守在门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以免让庄园里的另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老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个恶仆靠近门口一步呜呜呜呜……
第46章
屋里,再次进入卧室的阿诺并没有八爪鱼想象中的那么急切,反而在关上门后,他便停住了脚步。
阿诺有些胆怯地望向床沿的男人,丈夫正端着他带给他的晚餐,举着银叉上的樱桃,冲着他盈盈一笑,然后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咬下了那颗饱满的果实。
鲜红的汁液溅出,染红了丈夫浅淡的唇色, 衬得男人苍白的脸色多了分艳丽。
这令阿诺不由想起了与丈夫数日前白天里的情事,孟浪又激烈,不受控制的身体与过于强烈的快感始终占据着他的大脑,一刻也停不下来。
那时的丈夫一如此刻的模样,抬起头,对着他咧唇笑着,薄绿色的眼眸像是伊甸园的那条毒蛇,紧紧地望着他。
而他被那不断涌来的快感冲击到恍惚了意识,只记得那张红艳艳、水润润的嘴唇……
……
……
似乎注意到阿诺停在门口不动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丈夫放下了手中的盘子,起身来到阿诺的身边。
“怎么了?怎么一直站在这?”丈夫的唇上还沾着那颗樱桃上的奶油,让阿诺的眼睛忍不住落在上面。
丈夫的手落在了阿诺的肩上,一部分手指触及到他裸露的侧颈,冰冷的触感令阿诺忍不住颤栗,脑中不由闪过疑惑,丈夫的温度为何还是这么低?
然而下一刻,耳边温热的呼吸令他忘记了那个疑惑,敏感的耳后肌肤泛起一片红晕,后腰处的手支撑着阿诺的身体,让他不至于过于狼狈。
阿诺呼吸一窒,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他冷静温柔的丈夫。
男人注意到了妻子眼中的怯怯,却故作无辜地更凑近了些,甚至还觉得妻子的发丝有些妨碍,抬手撩开垂落的头发。
指尖轻轻擦过阿诺的脸颊,丈夫闷声轻笑在耳边响起:“你还好吗、夫人?”紧接着,是丈夫忽地变得炽热的怀抱。
……
门外,撅着屁股试图偷听的八爪鱼悄悄趴在门板上,小心翼翼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许久,没听到任何动静的玩家略微诧异,喃喃道:“怎么听不见声音啊……”
他直了直身体,正要再靠近些,余光瞥见远处倒映到地面的人影,瞬间立直了身体,满脸严肃地与缓缓走来的仆人对视。
“哈哈哈好巧,你怎么也……”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仆人目不斜视地掠过了他,向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尴尬的八爪鱼僵住了身体,悻悻合上了嘴。
然而没等他放松身体,前方的仆人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平静地看着他,而后缓缓露出笑容:“罗埃尔少爷,我忽然想起……先生交代我的一件事。”
提到奥狄赛的存在,八爪鱼骤然警觉,眼神暗暗警惕地看着仆人:“什么事?”
瓦尔德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平稳:“麻烦您跟我来一趟。”
——————
“这是要去哪?”
紧跟在仆人身后的八爪鱼有些不安,他打量着前方的道路,隐隐有些熟悉,是通往后院的走廊。
前方的仆人没有做声,只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直到来到了后院,那座木屋前。
站在木屋前,瓦尔德停住了脚步,对着微微敞开的门内道:“少爷,到了。”
玩家狐疑地瞥了眼前方的仆人,掠过对方正要踏入,一道阴冷怨毒的声音从门缝间传出——“我要许愿,我要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
八爪鱼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是在一瞬间记起了声音的熟悉之处,那便是他这具身体的嗓音。
心中顿感不妙,然而已经晚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从屋里刮出,吹开了未掩的木门,露出了屋里的场景——男孩睁大了眼,惊悚地看着门内熟悉的布偶人。
那个由镇长夫人交与他的布偶人站直了小小的身体,它扭过了头颅,纽扣制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尖锐的少年音从它的身体里惊悚响起。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
依稀能听见水声的卧室里,祂抬起了头颅,望向后院的位置。
强烈的情绪吸引了祂的视线,祂听见了困于布偶人里的男孩的愿望——夺回自己的身体吗?
……
当然可以。
作为报酬,祂会拿走他最珍贵的东西。
“呜、奥狄赛……不要了、停下……”
身下的人类传来抽抽搭搭的呜咽声,哭得一塌糊涂的脸上浮起大片红晕,祂收回了视线,略微困惑。
停下是继续的意思吗?
明明哭得很惨,却还是会挺起胸脯迎合着祂。
人类在床上都喜欢说反话的吗?还是说只有眼前的人类这样?
阿诺抽噎着,丈夫突如其来的停下让他稍微缓和了一瞬,然而勾着他腰的手忽然微微上提,让他下意识抱住了丈夫的脑袋。
胸前的肌肤撞上了男人高挺的鼻梁,再往下的嘴唇正好碰到了那处凸起。丈夫略微无奈,果然是反话啊。
好吧,祂会满足人类的愿望。
——————
另一边,迷失黑雾林的两人遇到了新的躁动。
数米外的黑雾里,“咔咔咔”的关节扭动声不停地想起,一道昏黄的光束射入雾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
玩家与奥狄赛提起了心,警惕地望着那逐渐清晰的轮空。
直到那道身影露出了身上熟悉的小挎包,瞬间,艾伯纳睁大了眼睛,尖锐地喊出声:
“——露西?!”
而与此同时,终于找到父亲的小露西惊喜地露出笑容:
“——爸爸!!”
提着手摇小灯的女孩激动地扑入父亲的怀抱,然而正当她靠近时,身旁的奥狄赛拦住了艾伯纳。
男人持着匕首,危险又警惕地盯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女孩,对一旁不解的艾伯纳说道:“你怎么确定这是你真正的女儿,这里可是黑雾林,什么都有可能出现……”
但奥狄赛话还没说完,早就看这个NPC不顺眼的玩家一把推开他,翻了个白眼。
艾伯纳抱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充满了喜悦与激动:“这就是我的露西!瞧,这是她的宝贝小灯,这座小镇只有我和露西见过它!”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露西手里的小灯,光线随着女孩动作的停下而缓缓熄灭。
艾伯纳激动地给了女孩一个拥抱,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女儿的低落心情一下子被打破,心情瞬间激昂了起来。
一旁的奥狄赛冷眼注视着他们父女俩的团聚,心中愈发郁气。
好一会儿,艾伯纳稍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露西出现在这的原因,皱着眉担忧地询问道:“亲爱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米勒夫人没发现你不见了吗?”
提到自己遭遇的小女孩在听到父亲的询问后,立马皱起了小脸,眼眶红润:“爸爸……米勒夫人、他们都是一群坏蛋!”
“我在那间屋子里等了你好久……他们把我带到了米勒夫人家,玛德琳抢走了我的小挎包,拿走了妈妈留给我的东西,让我住在脏乱的屋子里,还不给我吃的……”
听到女儿这番哭诉的艾伯纳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这群镇民……这群家伙就这么对待我的女儿的吗?!”
艾伯纳将女儿抱在怀里,好生安慰了一番,而露西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倒也没有这么恐惧与难过了,很快便停止了哭泣。
她躲在艾伯纳的怀里,悄悄观察着父亲身边的男人。
露西认得他,总是和那群坏蛋镇民待在一起,于是便也认为男人是坏蛋,一脸警惕地盯着奥狄赛。
她小心拽了拽父亲的衣袖,低声说着奥狄赛的坏话:“爸爸,这个叔叔是和那群坏蛋一起的……”
艾伯纳回头看了眼身后阴沉着脸的男人,学着女儿的模样压低声音:“放心,他现在是和我们一块的。”
得到父亲回答的小女孩眨眨了眼,长长了松了口气:“那真的太好了……”
将这对父女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男人表情愈发阴沉,冷冷地盯着艾伯纳的后背,不耐烦地开口道:“既然没问题那就继续赶路吧,别忘了,我们现在的食物就只剩下一份了……”
他阴恻恻地扫过父女俩,恐怖的气质即使父亲说那是一伙儿的,也令小露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感觉比镇上的那个叔叔还要吓人呢……
艾伯纳摸了摸鼻子,好吧,看在对方被恶灵冒充的份上。
他又悄悄瞥了男人一眼,似乎是见到了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女儿,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警觉的大脑忽然滑向了另一个地方——
艾伯纳:【……忽然觉得考斯特也蛮惨的,和新婚妻子结婚不到一周,自己便被个奇怪的“恶灵”丢到了黑雾林里……】
艾伯纳:【听说那个“恶灵”每晚都会回到庄园,那考斯特的新婚妻子能认出丈夫的区别吗……】
玩家:“……”
不是,这主角怎么这么八婆啊? !有本事当着人家面说出来,看考斯特会不会一刀攮死他? !
不过看了主角的内心独白,玩家也莫名其妙往奥狄赛的头顶瞟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仿佛从中看见了一顶若隐若现的环保帽。
不明所以的奥狄赛被艾伯纳莫名其妙的一眼看得有些恶寒,特别是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总感觉自己被人在心里蛐蛐了。
“艾伯纳,你在看什么?!”他抓紧了手中的匕首,冷脸道。
玩家心虚地移开眼,呵呵一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该怎么出去了……”
第47章
艾伯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奥狄赛表情一肃,问道:“什么办法?”
“露西,把你的小挎包给我一下, ”艾伯纳从女儿身上拿下小挎包,在里面翻了翻, 从中掏出一个圆形,类似怀表的物件。
“指南针?”见到熟悉的东西, 奥狄赛略微诧异。
艾伯纳惊异地看了眼奥狄赛,像是没想到眼前矜贵的小镇“老爷”居然知道这东西。
奥狄赛一看艾伯纳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收回你没见过世面的眼神。”
艾伯纳悻悻一笑,咳嗽两声,正色道:“这下好了,有了指南针我们便可以在黑雾里辨认方向。”说着,他使劲揉了揉露西的脑袋,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太好了露西,这次多亏了你!你真的是太棒了!”
小露西抱着爸爸的大腿,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小胸脯却又不自觉挺了挺。
艾伯纳将露西的小挎包还给了她,握着指南针开始辨认方向。
小小的木制罗盘上,磁针随着艾伯纳的转向灵活摆动着,直到它指向一个方向缓缓停止晃动——艾伯纳停下了动作,看向前方抬起头。
“就是这个方向!”
前方的黑雾浓郁混沌,隐隐能看见一两棵漆黑的树干晃动着枝叶,奥狄赛的面色隐隐激动,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到庄园去见他的妻子了。
然而另一边,从黑雾中窥视到林间异样的尤莱亚冷哼一声, 视线越过尚不知危险的三人,望向黑雾林深处的生物。
——————
夜色从浓稠到渐渐稀薄,昨日散去的雾气又随着太阳的升起逐渐聚拢,让这座小镇再一次陷入黑暗。
而当忐忑不安的镇民缓缓苏醒,迎接他们的是更多人的死亡。
……
……
玛德琳家,经历一番厮杀的老约翰喘着粗气,地上躺着逐渐化作黑雾消散的“恶灵”,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冲着屋内凶狠地吼着:
“玛德琳!你人呢?!还不快来扶一下老子!!”
屋外,邻居的尸体被拖出了屋门,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复活而来的“恶灵”踏入黑雾,与黑雾中的同类们互相对视,皆看到对方手中拖拽的尸体。
黑雾翻涌滚动着,仿佛有生命般,“恶灵们”的嬉笑声宛若死神到来的昭示。
——————
“哒……”
阿诺小心观察着门外的动静,悄悄关上了房门。
“呼……”他松了口气,便要转身,结果撞上了一道身影。
阿诺:“!”
银白的发丝被一条墨绿色的发带束着,自然垂落在肩头,仆人幽蓝的眼眸毫无表情地看着阿诺,微微垂下头颅。
“夫人,日安。”
阿诺呆了呆,点头道:“早上好。”
仆人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在夫人身上扫过,尖锐的目光刺向阿诺今日高高竖起的领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夫人昨夜过得很愉快。
无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烧,仆人的面上不见变化,收回视线跟在阿诺的身后。
阿诺只觉得后背被盯得滚烫,总感觉仆人要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果然,还未走几步,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夫人,请等一等。”
仆人快步来到阿诺跟前,挡住了去路。
阿诺不免有些慌乱,但很快,他记起昨夜向丈夫告的状,丈夫说,等一切事情处理完,他便会把仆人辞退。
有了丈夫倚靠的夫人立即虚张声势起来,怒视着面前的仆人。
“停下,不准靠近!”
这一次,仆人很快地停下了动作。
他略显平静,嘴角微微上扬,指了指阿诺身后的裙摆:“夫人,您的裙摆似乎勾住了什么东西……”
阿诺今日穿的是条黑色的裙子,高领的褶皱设计如捧花般簇着他微微昂起的下巴,领口如绿苔般的宝石衬托着明亮的眼眸,格外鲜活。
蕾丝的腰封束着他窄细的腰,往下是逐步放开下摆展成鱼尾状的拖尾裙摆。
仆人指着阿诺身后裙摆一处,说道:“夫人,这里。”
阿诺勾着脖子回头看,只能看到黑色裙摆中掺杂着一抹金色,似乎是缠到了什么东西。
他正想要弯下腰,身前的仆人却比他更快一瞬,先一步来到在了他的身后,单膝跪地,俯下身去解开那被裙摆缠住的东西。
阿诺抿着唇,侧头盯着仆人银白的发顶有些迟疑。
但此时他已经感受到身后裙摆传来的轻微拉扯感,只见仆人伸手捧起了那被缠住的部分裙摆,细细分解着。
犹豫片刻,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而勾着脖子一直往后瞧也有些酸涩,阿诺便转回了脑袋,看向前方的走廊。
走廊里静悄悄一片,只能依稀听到布料摩挲的轻微声响。
阿诺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忍不住开口问道:“好了吗?”
片刻,他听见了仆人的回应,嗓音似乎阴沉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得正常。
“好了夫人……”他说:“是一枚纽扣。”
他说着,阿诺有一瞬间困惑。
纽扣?什么纽扣?
而此时的仆人已经站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将手伸到了他眼下。
阿诺没注意到仆人此刻紧紧注视着他的幽深眼神,目光全被那只手中的金色纽扣所吸引,面上一下子惶惶失色。
他认出了这枚金色纽扣,就在昨夜,它还镶在丈夫的袖口处。
然而在今日,却倏忽出现在他的裙摆中。
阿诺的眼神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想要拿回纽扣。
但当他的手即将触碰上纽扣时,仆人忽然收拢了手指,那枚纽扣被他握在手里。
瓦尔德幽幽地扫过夫人仓皇的脸,心道:夫人,您的伪装明显到几乎没有伪装。
阿诺慌乱抬眼,对上仆人沉沉的视线,那张唇缓缓张开,几乎要揭露了这枚纽扣的来历:“夫人,这似乎并不是您的纽扣。”
阿诺的心几乎要蹦到了嗓子眼,他立马反驳道:“不,这就是我的纽扣。”
他的脑袋在这一刻灵光一闪,连忙找补道:“是奥狄赛衬衣上的纽扣。”
然而仆人却幽幽道:“夫人,先生的衣服全都安然地置放在衣柜中。”
阿诺有些慌乱,但他很快想到了理由,一瞬间羞红了脸,呢喃道:“我、我太想念他了……”
“昨夜是他第一次不在庄园里休息……”夫人的眼眶微红,发间的耳尖也被羞成粉色。
瓦尔德敏锐地捕抓到夫人泛红的耳尖,然而他却没有之前调戏夫人那么愉悦,嘴角拉平,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比起那不知其模样的野男人,他更厌恶见到夫人谈起那个男人时面上的羞涩与爱意。
“抱歉,夫人。”他很快便将纽扣递给了阿诺,并低头道歉。
“早餐已经备好了,您现在下楼便可以享用。”
说着,仆人快速转身离去,背影有些匆匆烦躁,像是在逃离什么。
阿诺握着那枚金色纽扣,望着仆人的背影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放下这件事。
但毫无疑问,这是件好事。
阿诺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纽扣,数秒后反应过来,脑中闪过昨夜的片段,看着纽扣的眼中浮出一丝羞恼。
——————
处理完那枚纽扣,阿诺下楼来到大厅。
餐桌上,男孩的身影已经坐在了位置上,等待着“母亲”的到来。
阿诺落坐到座位上,没见面前的早餐,抬头正要询问,餐桌对面的男孩便已经先仆人一步端来。
他将今日的早餐放置在阿诺面前,却并没有坐回对桌的位置,而是端着自己的早餐坐在了阿诺的身边,也就是……奥狄赛的位置。
阿诺略微诧异地看了眼男孩,对方似乎看出他要说些什么,十分亲昵地说出撒娇的话语:“妈妈,今天我想和你坐一起嘛,反正父亲又没回来。”
他眼尾上挑,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着阿诺乖巧地笑着,亲昵的语气间却隐隐透露着挑衅的意味。
阿诺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犹豫了一会儿,对着男孩明亮的眼睛点点头。
男孩立马露出更灿烂的笑容,随后紧挨着阿诺坐下。
用餐间,男孩时不时黏糊地表示“妈妈,这个味道很好,你尝尝”,又或者这样的话“妈妈,我能尝尝你盘子里的烤饼吗?”
对此,阿诺虽然有些无措,却还是都一一老实地回复。
“好的,味道确实不错……不、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明天让瓦尔德多准备些就好了……”
“这个吗?但我已经咬过一口了……”
男孩扬起嘴角,大方地表示:“没关系啦!我不会嫌弃妈妈的,而且……”最后一句的声音忽然降低,低到连身旁的阿诺也没有听清。
“而且,妈妈的……也很香啊。”
他喃喃着,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但在与阿诺对视的瞬间,他又立马扬起大大的笑容。
对着“母亲”看过来的目光,男孩一口吃下那块馅饼,随后露出十分满足的笑容。
“妈妈,这个馅饼果然很好吃!”
听着男孩的话,夫人的神色有些复杂,简单的大脑并未意识到眼前的“尤莱亚”有何异样,只觉得,男孩变得比平时要活跃了。
这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
阿诺看了眼正愉快进食的男孩,心中恍然。
啊……原来是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但是,既然罗埃尔回去了,那那位倒霉的玩家去哪了?
视线隐蔽地在男孩周身扫过,阿诺并未从中看出玩家的去向,只好遗憾地收回眼神,心里有些可惜。
毕竟,一个有趣的玩家能给他带来不少乐趣。
第48章
漆黑的木屋里, 一个熟悉布偶人正奋力挣扎,试图从捆绑的绳索中挣脱。
好一会儿,它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动作,盯着锁紧的大门咬牙切齿。
“可恶——罗埃尔!瓦尔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八爪鱼感到了奇耻大辱。
他堂堂一个玩家,居然被两个NPC给阴了! !
——————
拿回了自己的身体, 罗埃尔心情愉悦到顶端,甚至迫不及待地与阿诺贴贴。
整个早上,他都粘在夫人的身边,享受着“妈妈”的吩咐与抚摸。
“尤莱亚,去帮我倒杯水。”
“好的妈妈, 我倒了杯温水, 您可以直接喝。”
“尤莱亚,帮我去拿本书。”
“好的妈妈,还是您上次看得那本吗?”
……
花房里,阿诺倚靠在轻轻摇晃的躺椅上,散乱的长发落在身后的靠背上,翻身时经常容易压到,疼得他眉头一颦。
“尤莱亚,帮我拿根发带, 在书房的抽屉里……”
“好的妈妈。”
蹲靠在他腿边的男孩仰起脸,弯起眉眼, 好不耐烦地应道。
很快, 他带来了一根暗红色的发带,来到阿诺的身前, 并询问道:“妈妈,需要我帮您吗?”
阿诺略微诧异地抬眼,眼前的男孩身形高大,眉眼锐利,有几分与奥狄赛相似,却比丈夫要更加英气。
很难想象这样的男孩会扎头发,而在夫人错乱的记忆里,他的“尤莱亚”并不会这一项技能。
于是他困惑道:“你会吗?”
罗埃尔笑了笑,露出一点略微尖锐的犬牙,“母亲,我学了一些。”
当然,事实并不是罗埃尔说的那样,扎头发这项技能还是他更小的时候学会的——大概十岁之前,他还没有此时这般高大的体型,长相更偏向于阿梅丽的模样,可爱漂亮,那时的阿梅丽更喜欢把他打扮成小女孩的模样,甚至留了至肩的头发。
但阿梅丽有时又很忙碌,总是忘了给他扎辫子,罗埃尔便自己学会了弄发型。
男孩眨了眨眼,向夫人保证着:“妈妈,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弄疼您的!”
阿诺抿着唇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男孩。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着,他从罗埃尔的手中拿过发带,简单扎了个侧麻花辫。
身前的罗埃尔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诺,身形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面前的夫人整个覆盖住,而从上至下的俯视角度让他能将阿诺的所有动作都清晰地收入眼底。
罗埃尔看着缠绕着夫人手指的发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果然,这条颜色的发带很适合夫人。
在他到达书房,拉开那放满发带的抽屉时,一眼便看中了这条发带。
那时他便莫名地想着,一定很适合夫人。
暗红色的发带如柔软的蛇身,缠绕在夫人纤长的手指。而随着夫人的抬手,遮住手腕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小节瓷白的手臂,尾部微翘的发带便勾住了他的手腕,宛若一条赤色的蛇般,爬入了松垮的袖口里。
罗埃尔盯着那截被发带缠绕的手腕,瓷白的肌肤与暗红色的发带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心脏微微涩动,从未有过的蠢蠢欲动。
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微动的心脏停跳了一拍,视线落在了衣袖与皮肤阴影处。
罗埃尔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痕迹,像是被虫子咬了似的,一小块绯红。
隐约意识到什么的男孩眉眼一瞬间阴沉,罗埃尔压下语气的不愉,指着那处红痕向夫人问道:“妈妈,那是什么?”
阿诺刚给自己扎完辫子,听到这句话疑惑地抬起头,“什么……”顺着男孩的视线,他看见了自己裸露的那节手肘处的痕迹。
夫人的睫毛猛地一颤,羞意漫上脸颊,染上了红晕。
“不,这没什么……”他慌乱地拉下衣袖,遮住那处肌肤,鸦羽般的睫毛不住地颤抖:“大概是昨夜未关窗,卧室里进了虫子……”
“是吗……”罗埃尔喃喃着,眸光逐渐冷了下来。
他看起来就这么蠢吗?
呵……虫子。
——哪个品种的虫子会把你衣服下的所有皮肤都咬出痕迹? ?
罗埃尔死死地盯着被夫人快速遮住的部位,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可没看花眼,袖子滑落至手肘的瞬间,连肘窝处都是梅花般成片的吻痕,是个人都能从中看出对方极大的占有欲。
若不是怕太过明显,罗埃尔估计连夫人的指缝间都会被留下标记。
男孩嘴角掀起冷笑,但又很快隐下,在阿诺未能看见的地方,罗埃尔的眼神愤懑得几乎快要迸发。
他忽然提到了自己的生日:“母亲,我的生日好像快要到了。”
夫人的面上还有没散去的绯色,见罗埃尔自动转移话题,立即跟上,但待他听清男孩的话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迷茫。
“生、日?”
“是……15岁生日吗?”阿诺犹豫地说道。
男孩目光幽幽,语气撒娇般拉长:“妈妈,是18岁生日啦……”他的脸上露出完美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与奥狄赛几分相似。
“……我的成年生日,妈妈。”
“成年……?”
记忆错乱的夫人低喃着,他也不记得自己的孩子究竟多少岁了,但“尤莱亚”就是“尤莱亚”,他说的成年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阿诺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眼神坚定。
应该是他记错了,没错,一定是这样!
夫人扬起嘴角,双眼明亮:“太好了!既然是成年生日,那生日聚会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
“是25号吗?那我得早点跟你父亲商量一下这件事!”
“不,妈妈,是18号,就在五天后。”男孩纠正道,在看到夫人心虚的眼神时嘴角上扬。
阿诺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知道的……就是一时记混了……”
男孩并不在意“母亲”拙劣的借口,毕竟他又不是阿诺真的孩子,那个恶心的尤莱亚。
罗埃尔笑眯眯地道:“好的妈妈,我等您的好消息。”
——————
而在小镇里,被罗埃尔厌恶的尤莱亚即将陷入身份被揭穿的危机。
握着小露西的指南针,艾伯纳一行人终于走出了黑雾林。
踏出黑雾林前,艾伯纳小心地看了眼面色如常的男人,神色略微担忧。
“考斯特……你真的没事吗?”
奥狄赛神色冷淡,眼眸中似有烦躁闪过:“没事。”
艾伯纳又瞅了瞅对方的表情,神色忧忧。
艾伯纳:【考斯特真的没事吗……数小时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
玩家看了眼主角的内心活动,记起了数小时前的经历——那时他们因得到指南针确定了方向,正顺着黑雾林的出口前进。然而没过多久,他们便遭遇了之前那群袭击了他们的怪物。
数量众多的怪物几乎把他们团团包围,而过于敏捷的速度使他们完全招架不住,没有特殊武器的艾伯纳很快便失去了行动,被拍飞摔在地上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玩家只能被动陷入黑暗,焦急地等待结果。
他以为自己要重开了,然而当艾伯纳再次清醒,自己与女儿安然无恙,考斯特靠在一旁的树干,面色阴沉得吓人。
虽然并不知道考斯特是如何救下了自己和女儿,但这份恩情足以让艾伯纳忘却对对方的一切偏见。
他很感激男人,只是不由地担心,对方是如何在一众怪物中救下了他们,并毫发无损……
玩家的视线隐秘地扫过男人,对方衣服的胸口处破了个大洞,看那模样似乎是道贯穿伤,不说破道口子,也得蹭点皮吧。
然而,考斯特的胸口却连一点伤痕也没有,甚至连之前第一次遇到那群怪物时受到的伤也消失了。
如果不是这身狼狈的装束,完全看不出男人在黑雾林里迷失了数日。
玩家陷入了沉思。
难道说……考斯特是幕后大BOSS? ! !
玩家瞳孔地震,遂而又反应过来。
不对,他要是BOSS,那被烧死的尤莱亚是谁? !
这俩NPC明显死敌,所以答案很明显了——考斯特是主角阵营的大佬!
认为自己发现真相的玩家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他,推算剧情的能力还是这么的优秀。
而一旁的小露西牵着父亲的手,面上还残留着遇见那群怪物时的惶惶与恐惧,听到父亲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救了他们的叔叔看上去一切无恙,但露西还能记得,数小时前对方胸膛被怪物的利爪穿透的场景。
——————
急需找到弟弟的阿梅丽焦急万分,一夜之间数十人的死亡给这座小镇带来了极大的恐慌,仅凭她一人完全无法控制这群情绪冲昏大脑的白痴。
然而“奥狄赛”却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的房子,甚至没人看见他去了哪。
正当阿梅丽找寻完礼堂之后,余光瞥见了熟悉的身影,她眼眸一亮,惊喜地向弟弟奔去。
“奥狄赛——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你刚刚去哪里了,我找你……”声音截然而止,阿梅丽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停下脚步。
她看着不远处面前的弟弟,又看了看远处同样熟悉的身影,又惊又慌。
阿梅丽咽了咽口水,警惕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一个才是奥狄赛?”
拥有相同面貌的男人冷冷对视着,眉目间皆有对对方的厌恶与仇视。
阿梅丽看了看离她稍近些的男人,身上是她熟悉的装扮,她还记得仆人将这身衣物放到奥狄赛卧室的模样;而较远的男人则衣裳破烂,胸口还破了一个大洞,眉眼却是阿梅丽熟悉的冷意。
与那顶着他的脸的“恶灵”对视一眼,奥狄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对着远处的阿梅丽冷声道:
“阿梅丽,过来。”
阿梅丽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腿向男人走去。
而在她迈出脚步的下一秒,阿梅丽瞬间意识到,远处浑身狼狈的奥狄赛才是她真正的弟弟。
想到这,阿梅丽眼中闪过惊色,在经过另一个“奥狄赛”时惊起一身冷汗——自己竟与一个不知名的冒牌货相处了数日,甚至不知真正的奥狄赛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替代!
她以为自己会被阻拦,身体紧绷了一瞬,右手摸向腰间——因为这段时间的突变情况,阿梅丽给自己准备了匕首时刻带在身上,准备在这个冒牌货靠近时往对方身上扎上一刀,就算没能把人弄死,她相信她的弟弟奥狄赛会杀了对方为自己报仇。
然而直到她走到了奥狄赛身边,身后的“奥狄赛”并未出现任何动作。
奥狄赛看向远处冒充他的“恶灵”,语气阴冷,却带着肯定:“尤莱亚。”
听到这个名字的阿梅丽眼皮一跳,脑中闪过那双隔着火焰的眼睛——她并未能记起尤莱亚的模样,却清晰地记着当时男孩充满恨意的眼神。
阿梅丽再次看向远处的“奥狄赛”,只见对方轻笑一声,并未对自己被认出来而感到诧异。
尤莱亚看着男人阴沉的双眼,微微一笑:“考斯特先生,好久不见。”顶着对方的脸,他眼中充满恶意。
——————
而另一边,与奥狄赛在黑雾林前分道扬镳的艾伯纳带着露西,来到了玛德琳家。
站在门口,玩家瞥了眼隔壁邻居家,敏锐地注意到门框以及门前台阶上的血迹。
在主角与女儿前往玛德琳家的这条路上,玩家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此刻小镇诡异的气氛——随处可见的血迹,寂静无人的小镇,以及从周围房屋里感受到的充满警惕与憎恨的视线,无一不在说明小镇的变化——小镇对外来者的排斥更加严重了。
很显然,在主角进入黑雾林的这段时间里,镇上的凶杀案依旧没有抓到凶手,反而死了更多的镇民,包括玛德琳隔壁的那个讨厌的邻居。
玩家盯着对面木质台阶上的血色手印,周围满是挣扎的痕迹,浓烈的恐惧与绝望扑面而来。
从门口起始,毫无反抗迹象的拖行痕迹一路延伸至不远处的道路转角,与其他方向汇聚而来的斑驳血迹一同向着前方逶迤而去。
而那个方向,是礼堂。
主角也注意到了这些诡异残忍的痕迹,但小露西曾告诉他,妻子留给她的胸针被人抢走。
比起镇上奇怪的迹象,对于主角来说,拿回妻子的胸针更重要。
艾伯纳敲响了眼前的大门,准备将露西的东西夺回来。
扣扣扣——
艾伯纳牵着女儿的小手,皱着眉等待着里边的人打开。
很快,门开了,玛德琳的脸出现在父女俩的眼前,露西眼睛一亮,拉了拉父亲的手,然而还没等艾伯纳深吸一口气开始质问,屋内响起的声音便打断了他们的节奏。
“玛德琳!是那群杂种又来了吗?!”
浑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艾伯纳反应过来,是那个复活过来的老约翰。
面前的玛德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冲着屋内回道:“不是他们!是那个进入黑雾林的外来者。”
说着,妇人朝里侧开身位,露出屋里身躯庞大的强壮老人。
老约翰几步来到了门口,低头看着面前的父女俩,两米多高、宛若肉山一般的身形,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等、等一下!”看着眼前格外强壮的老人,艾伯纳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他,对方一拳能把自己打个半死。
但身旁的女儿还在看着自己,眼神充满鼓励。
艾伯纳不由苦笑,不说如何在女儿眼前保证父亲的尊严了,自己和女儿还能不能安然离开都是一个问题。
原本只以为就玛德琳一个人,他们能够顺利拿回胸针,没想到,老约翰居然也在——虽然说他与老约翰仅仅只见过几面,其中还包括对方葬礼上的一面,但艾伯纳很清楚,对方的脾气很不友好。
看着眼前表情不善的老约翰,艾伯纳尬笑了笑,小心地指了指他身后的玛德琳:“哈哈……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找米勒夫人的。”
老约翰回头看了眼玛德琳,转过头意味不明地道:“是吗……你找她有什么事?”
感觉有希望的艾伯纳笑得真实了些:“是这样的,之前我进入黑雾林后拜托考斯特先生,多多关照一下我的女儿露西……”
在之前与镇民短暂相处的那几天里,艾伯纳敏锐地意识到,他们惧怕着奥狄赛·考斯特。
于是,他将考斯特扯了出来。
果不其然,听见考斯特名字的老约翰顿住了动作,因为过高的身形,艾伯纳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但从对方沉默倾听的动作里,他知道有希望。
“考斯特先生说他麻烦了米勒夫人帮忙照顾,所以我这次前来是为了感谢夫人的……”
听到这话的老约翰和玛德琳脸上没用任何表情,但露西却有些急了,她听不懂大人之间的虚与委蛇,以为爸爸还要感谢那抢走她东西的坏蛋,扯着艾伯纳的衣袖急得快要说话。
玩家一把捂住了露西的嘴,不能让小孩坏了气氛,他可打不过眼前的“肉山”。
“……感谢?”只见眼前“肉山”意味不明地喃喃着,以为对方听明白自己意思的艾伯纳眼前一亮,立马接下去道:“是的,我是来感谢米勒夫人的,只是目前我的那些行李全被盗贼抢走了,不过等我回到艾尔索亚,我一定会好好感谢夫人的!”
说到这,艾伯纳开始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露西落下了一件东西,那是她逝去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我同她说过许多次了,母亲留给她的东西要放好,但她总是忘记,”艾伯纳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被迫丢三落四的小露西失去语言能力,只能气鼓鼓地盯着艾伯纳。
“不知道米勒夫人有没有见过那件东西,她应该落在了之前呆过的屋里,是枚绿宝石胸针。”
见爸爸终于提到了自己的胸针,小露西双眼明亮地看向老约翰身后的玛德琳,期望着对方能把东西还给她。
露西心里别扭地想着,如果米勒夫人能把妈妈留给她的胸针还回来,她可以忘记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
却见玛德琳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转身向屋里走去,小露西睁大了双眼,面前的门毫无留情地关上,站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老约翰。
艾伯纳心道不好,谈判失败了。
看着眼前逐渐露出狞笑的“肉山”,玩家的额头缓缓流下汗水,脑中迅速思索着自己究竟是抗两下重开,还是坚持一下抗三下。
就在面前大门缓缓关上的时候,意识到不对劲的艾伯纳立即低声对着女儿吩咐道:“露西,待会我叫你跑你就立马跑,不许回头。”
不明所以的小女孩转动着圆圆的大眼睛,眼中流露出对未知变化的恐慌。
而她的父亲无瑕对她进行解释,正对着眼前的“肉山”尝试着缓和气氛。
“额或许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您误会了什么……其实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拿回小露西母亲留给她的胸针……”艾伯纳慌乱地解释着,牵着女儿的手一步步向后退。
眼前的老约翰已然全部走到了房屋前的空地上,手里握着放置在门口的木棒,在明亮光线下他的身形比之前看着要更加庞大,一看就是高攻高防——玩家已经在思考自己重开的姿势了,是该帅气一点,还是优雅一些呢?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艾伯纳暂且还能保持平静,直到老约翰提起了他手中的木棒,高高举起——男人睁大眼睛,松开握着女儿的手,大喊道:
“——露西!快跑!别回头!”
小露西条件反射地转身跑去,速度越来越快,离她的爸爸越来越远。
只是眼泪忍不住落下,随着风刮在脸上格外寒冷刺痛。
她知道,他们遇到了坏蛋,自己不能停下,不能让爸爸白费牺牲。
“呜……哇——爸爸!”
……
……
另一边,昏暗的木屋里,还在被绳子牢牢捆住的八爪鱼放弃了挣扎,摆烂咸鱼般地躺平在地面,无力又绝望。
他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顶,盯着久了,他甚至从中发现了一个小洞,透着一点微弱的光斑。
时间慢慢流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一个人导致时间过得太慢,八爪鱼逐渐失去了耐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退出游戏了!!!”
八爪鱼大声哭嚎着,他无比想念他的阿诺老婆,都怪瓦尔德和罗埃尔,如果不是他们,他现在估计还在和老婆愉快贴贴。
只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罗埃尔居然变成了布偶人,还是被他自己带来了庄园!
八爪鱼欲哭无泪,早知道他就长点心了,阿梅丽那个女人果然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他不是罗埃尔。
无意义的嚎叫声从木屋里传出,然而无人能够听见,即使听到也无人解救。
直到耳边响起一道朦胧的声音,玩家发现了漆黑环境里那座无脸雕塑。
【想要离开吗? 】
第49章
【想要离开吗?想要拥有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吗?想要……去见那个人吗? 】
无人的木屋里, 响起了除自己之外的另一道声音。
八爪鱼惊异地睁大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看到了木屋中央的那座没有脸的人形雕塑。
祂浑身漆黑,线条朦胧,明明距离仅是数米,却怎么样也无法看清祂的全貌。
玩家悄悄提起警惕,他没有忘记,自己变成布偶人前罗埃尔嘴里喊着的话——
【“——我要许愿!我要夺回自己的身体!我要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
那时,尚且还是布偶人的罗埃尔站在木屋里,不知对着谁大喊着回到自己的身体,而下一瞬间,自己便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他便困在了这个布偶人身上。
而现在,眼前的雕塑发出了声音。
很显然,罗埃尔在向眼前的雕塑许愿。
八爪鱼大胆地打量着眼前的雕塑,虽然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祂全部模样,但仗着自己是玩家,八爪鱼毫无畏惧。
他大胆发言:“你是谁?”从变成布偶人后, 八爪鱼便发现了,自己的行动比之前控制罗埃尔的身体要“灵活肆意”。
雕塑并未回答, 刚刚的声音仿佛是八爪鱼的幻觉。
但玩家并不这么觉得。
他回想着雕塑说的话。
一具自己的身体……这句话的意思是一具随意控制的身体吗?
不像罗埃尔的身体, 八爪鱼还需要按照罗埃尔的性格行动,时不时还会因此陷入剧情动画无法动弹。
玩家的眼睛亮了起来, 甚至掠过对方忽略自己第一个问题,直接道:“我也要许愿!我想要一具能够自由活动的身体!”
说到这,他想了想:“身高185厘米, 体重78公斤,八块腹肌,脸一定要帅,还有还有……”八爪鱼害羞了一下,“下面的工具最好是18厘米……”虽然有可能用不上,但有条件一定要给自己安上一根。
俗话说得好,没有的东西最渴求。八爪鱼的表情梦幻了一瞬,仿佛看见了自己一把抱起老婆,抓着老婆的手按在自己的八块腹肌上,然后对着老婆猛猛亲。
空气寂静了一秒,没听到雕塑回答的八爪鱼立马回神,眼睛眨巴地盯着眼前的雕塑,希冀对方能给实现他的八块腹肌。
而另一边,庄园主楼的二楼卧室,祂抚摸着倚靠在祂胸膛的人类,手指顺着人类的发顶缓缓向下,意识分了点到实体那边,听见了那个未知幽魂的大胆发言。
“我想要一具身体,身高185厘米,体重78公斤……最好,最好能有18厘米……”
注视着幽魂放光的眼睛,祂不甚无趣地满足了对方的要求。
这些人类的欲望,总是那么贫乏无趣。
祂捧起了倚靠着祂的人类的脸,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眸困惑地注视着祂,倒映着祂此刻的脸——这个人类也是如此无趣,仅仅是一张脸,再加上一点模仿,便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祂是他的丈夫。
多么愚蠢,如此无趣……
冰冷的手指如无机质的石块般划过人类的脸颊,阿诺感到了困惑,正要开口询问,下一瞬便堵住了嘴。
他的丈夫亲吻着他,力道粗暴,动作贪婪,手指掐着他的下巴,舌尖犹如巨蟒般探入他的口腔,席卷着吞入他所有的呜咽与喘息。
“呜……”
明明被如此恶劣的对待,可人类却依旧温顺着张开嘴,任由着他眼中的丈夫侵犯他。
多么愚蠢,多么无趣的人类啊……
祂盯着人类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让祂清晰地看见人类泛红的眼角和睫毛上垂着的泪水。
他颤抖着睫毛,那滴泪水便因为重力落在了祂的眼角处,并顺着往下滑落,一直到无影无踪,不知去了哪里。
粗暴的动作微微顿住,祂缓缓松开了捏着人类的下巴的手,那处肌肤留下了鲜红的指印,看起来尤为可怜。
祂抬手抚上自己的眼角,那滴眼泪落下的部位,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点温热的触感,就如同这个人类的体温一样。
祂盯着眼前的人类,人类的眼尾在仰头看他时微微上挑,就像是故意勾引,看过来的眼中还带着懵懂的水意。
——这个人类就是在故意勾引。
祂如此肯定,并十分笃定,心中恶劣地诋毁。
祂本就是个邪物,满足人类的愿望来收取他们的一切以及灵魂。
只要向祂许愿,那许愿者都一切都归祂所有。当然,愿望也会实现,只不过,有些偏差而已。
祂感到有些无趣了,注视着人类的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恶意。
如果,他深爱的丈夫抛弃了他,他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他会崩溃吗?会自杀吗?还是……会杀了他的丈夫?
祂充满了兴趣,对眼前人类被祂抛弃后可能会做出的各种举动。
祂相信,无论他做出了怎样的举动,祂都会为此感到愉快——
祂幻想着,甚至已经想到了人类绝望又崩溃的脸,然而现实中,眼前的脸忽然放大,人类亲吻了上来,轻轻柔柔地印在丈夫的嘴角。
他像只小狗般,轻轻舔舐着丈夫的唇角,眼尾上挑,还带着微微湿意,似乎困惑丈夫为什么忽然停下了动作,询问般地看向他的丈夫。
祂停住了脑中的幻想,思忖了一秒。
或许抛弃人类的事情可以晚几天,他很乖巧,让祂还没彻底感到无趣。
这么想着,祂愉快地亲吻着人类,又如刚才那般粗暴地对待他。
反正,人类也不会拒绝。
*
阿诺倚靠在丈夫的胸膛,倾听着丈夫平稳安和的心跳声。
他忽然记起上午男孩的话,仰头看向丈夫:“奥狄赛,尤莱亚的生日快到了,我们得给他举办个生日会。”
丈夫薄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他温和地露出笑容。
“当然,我会安排的。”
祂如此说道。
卧室里,暗色的丝绸窗帘被窗外的风微微吹动,站在院中的仆人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从吹起的窗帘后窥视到了屋内的景象。
瓦尔德死死地盯着重新合拢的窗帘,脑中逐渐放大他刚才看到的一幕——在夫人的身边,被他倚靠着的男人……没有脸。
——————
小镇里,夫人真正的丈夫在与另一个假冒他的“恶灵”对峙。
奥狄赛看向不远处的尤莱亚,在他迷失黑雾林之前,他拿对方其实并没有办法,仅仅是一把附魔的银制匕首,也只能短暂地驱散他。
但现在,脑中回想着遇到那群“怪物”时出现的声音——在被穿透胸膛时,他记起了那座雕塑,向祂许下了愿望。
那个危险的邪神问他:【你想要什么?活下去,还是杀死冒充你的“恶灵”? 】
在一片血色中,奥狄赛选择了所有。
恍惚间,他望着那穿透他胸膛的怪物,似人非人,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像是镇上某个失踪了很久的镇民。
但他不记得了。
大脑中记起阿诺的脸,转瞬间又变成了尤莱亚的模样。他顶着自己的脸,穿过了庄园的大门,与阿诺亲昵地靠近。
而他那精神失常的妻子,即使有时从中看出了不对劲,却又因为错乱的记忆忽略了一切。
“我要……活着,杀了尤莱亚和所有破坏我与阿诺平静生活的存在,我要——和妻子永远在一起!”
……
……
尤莱亚注意到了远处奥狄赛的眼神,对于男人的憎恨,他并不觉得奇怪,甚至相比较,他觉得自己的恨意更加强烈。
只是盯着奥狄赛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
奥狄赛好像,不算是个人了。
倒像是……黑雾林里的那些怪物。
尤莱亚若有所思,缓缓翘起唇角。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无论对方的结果是死亡,还是彻底沦为那群没有意识的怪物,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当然,他不会将其告诉阿诺,他那柔弱的母亲精神状态总是很脆弱,倘若让他知道了奥狄赛的死亡或是变成怪物,他绝对承受不住。
为了阿诺的精神状态,他会继续顶着奥狄赛的模样,做母亲的丈夫。
他会好好地照顾阿诺,就像他曾经对未来的幻想,只不过,是以丈夫的身份。
远处,一道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
尤莱亚瞥了眼那道身影,转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原地。
奥狄赛与阿梅丽还未来得及反应,尤莱亚便已然消失不见。
而那道身影的哭喊也逐渐传来——“考斯特叔叔!麻烦你……麻烦你救救我爸爸吧!”
小小的露西在不断的奔跑之后,终于记起了一个能就她爸爸的存在,于是到处搜寻奥狄赛的身影。
终于,她找到了他。
砚删停像是找到了救星般,小露西激动地向对方跑去。
“考斯特叔叔!救救我爸爸!求求您救救我爸爸!”
见是这个小女孩,阿梅丽比奥狄赛先一步皱起了眉。
她知道女孩的爸爸进入了黑雾林,但却并不知道对方已经跟随着奥狄赛走了出来,缓缓拢眉:“是艾伯纳主动提出进入黑雾林抓住凶手,然而昨夜镇上又死了数十人,现在凶手依旧逍遥法外,你还想让奥狄赛进去救人?!”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眼露西,眉眼间流露出“他也配?”的神色。
露西被她说得有些茫然,十几岁的小女孩满是恐惧和慌乱的脑中分辨不清太多的事情,唯一还牢牢记得的,是她那遇到危险的爸爸。
她胡乱地摇着头,嘴里不断地喊着:“我、我不知道……快去救救我爸爸吧!他一个人在那,快要被打死了……”
第50章
小女孩哭喊着:“考斯特叔叔,救救我爸爸吧!他现在在米勒夫人家门口,那个像座山一样的老爷爷要打死我爸爸,爸爸为了让我安全离开,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阿梅丽的眼中流露出疑惑,玛德琳·米勒?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那个外来者不应该是在黑雾林里吗?
身旁的奥狄赛解答了她的疑惑:“几天前去镇外探查情况的时候遭到尤莱亚算计, 迷失在黑雾林里,从那个时候尤莱亚便取代了我。好在前天在黑雾林里碰到了进入搜寻凶手的艾伯纳……”
他三言两语道出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并思索片刻,决定前去玛德琳家解救一下艾伯纳。
“走吧,露西。”
满眼婆娑的小露西愣了一下, 意识到奥狄赛话中意味的她露出惊喜, 迫不及待地在前方带路。
“太好了,真的是太感谢您了考斯特叔叔!”
很快,他们便达到了玛德琳屋前,远远地,便看到了艾伯纳瘫倒在地上的身影。
露西尖叫一声:“爸爸——”
看着那道熟悉的壮肥身影,奥狄赛皱了皱眉,出声阻止了对方:“约翰·米勒!停下!”
高举木棒的手停在了艾伯纳的脑袋上方,老约翰见是奥狄赛, 悻悻放下了手。
“考斯特先生,怎么是您……”
见对方停下了攻击,露西连忙跑到艾伯纳的身边,查看着爸爸的状况:“爸爸、爸爸!你还好吗?!”
奥狄赛警告地看着老约翰一眼,对方畏惧地低下头,而紧闭的房屋也似乎听见了不一样的动静,玛德琳缓缓打开房门,畏怯地走了出来。
“考斯特叔叔, 我爸爸晕过去了!”小女孩的哭喊声从前方传来。
——————
庄园,罗埃尔心情愉快地照顾着花房里的花卉,举着水壶浇水。
而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快速接近。
罗埃尔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去的眼中还含着笑意:“瓦尔德叔叔,你怎么过来了?是要准备吃完晚饭了吗?那我去喊……”
“夫人”两字还未说出口,罗埃尔这才看清此刻仆人的表情,那张从来镇定的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焦急,让罗埃尔下意识想到了庄园里阿诺的安危。
手中的水壶跌落在地,洒出一片水花,落在了一旁的银莲花的叶片上。
“怎么了?是阿诺出什么事情了吗?!”罗埃尔表情慌乱,上前询问着阿诺的情况。
仆人神色略微迟疑,像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罗埃尔有些不耐:“你快说啊!现在叔叔不在庄园里,我作为他的亲侄子,有权利负责庄园里的一切。”他说着,酷似阿梅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仆人,带着几分奥狄赛的气势。
仆人神色微动,恭敬地低下脑袋,“少爷,我刚刚路过夫人的卧室,好像听到里面……”
男孩不耐烦地说道:“听到什么了?你快说啊?!难道是夫人从床上摔下来了……”
“……听到里面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罗埃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恐怖起来,目光尖锐地盯着眼前的仆人:“瓦尔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仆人平静地与他对视,并重复了一遍。
“少爷,我听见夫人卧室里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一名男性的声音……”
“闭嘴!”罗埃尔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
男孩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水壶,借此努力平复心中的躁怒。
他并不相信夫人的房里藏着一个男人,然而瓦尔德又没有理由欺骗他。
他烦躁地往一旁的花卉绿植上倒水,很快便把一整壶水倒完了。
罗埃尔也平和了些许。
脚下的土壤变得湿润泥泞,罗埃尔看向瓦尔德。
他说:“你去把夫人引开。”
……
……
扣扣扣——
门外有人敲响,阿诺听见了仆人的声音。
“夫人,该吃晚饭了。”
阿诺略微慌乱地起身,他仍未习惯这般躲躲藏藏的生活。
“好、好的!”他高声应着,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身后的丈夫撑起上半身,揽上他的肩颈,温热呼吸喷洒在妻子的耳后,嘴角衔着笑:“夫人,别忘了帮我带晚餐。”
阿诺不自在地捂着耳朵,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他推开丈夫的手臂,整理好衣裙便打开了房门,没有给身后的丈夫一个眼神。
有些时候,夫妻之间经常待在一起,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对于阿诺来说是这样。
……
他有点想快点结束这个游戏了。
在阿诺离开卧室后,祂躺在留有人类余温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褥,浑身被人类的气息所笼罩。
床头柜上放置着一串绿宝石项链,是阿诺随手搁置在那的。
一只手拾起了那串项链,举过头顶对着最大的那颗绿宝石随意打量。
祂还记得人类佩戴它时的美貌,把人类的脖颈衬托得更加修长白皙,让祂忍不住在上面落下更加的痕迹。
或许,祂可以找来更多的宝石,红色应该更衬托他。
而对于人类出门前略微不耐的语气,祂倒并未想太多,只以为他又在闹什么小脾气。
祂记起人类郁烦的神情,每次动作稍快些,夹得稍用力些,便会啜着泪一个劲地骂混蛋、讨厌之类的话语,然后下了床便开始甩脸色,丝毫也不温顺。
祂心里想着,却不由记起那个名叫奥狄赛的男人,人类眼中所见到的那个模样,他的丈夫。
明明他也这般逗弄着人类,而人类虽然同样被气得翻脸,但事后总会黏糊糊地给那个男人一个亲吻。
为什么祂没有?
祂心情阴郁了一瞬,但很快,门口传来把手转动的声响,转瞬变得愉悦起来。
祂以为是阿诺忘记了,回来补祂一个亲吻。
然而撑起身,见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人类。
男孩愤怒地睁大了眼,怒视着屋里陌生的男人。
他认不出屋里男人的模样,倘若他回头平静下来,便会惊悚地发现他完全记不清男人的外貌身形。
而祂表情诧异,稍微变得明亮的心情瞬间降到低谷。
人类为什么忘记了亲祂?
祂现在不是他的丈夫吗? !
祂的脑中一直念着这件事,以至于忽略了眼前男孩的怒视。
罗埃尔盯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愤怒让他杀了对方,然而理智让他顾忌楼下的夫人……
不,他绝不会让这个男人继续留在夫人的卧室。
罗埃尔压制着心中的怒意,低声向男人警告道:“还不快起来!你想要害死夫人吗?!”
祂轻飘飘地瞥了男孩一眼,只有祂能看见的标记意味着对方曾经向祂许下过心愿。
思忖了一秒,祂记起了对方的身份——许愿夺回身体的人类,同样,他现在的身份是……
那个人类的孩子。
祂想了想,祂现在是人类的丈夫,所以,这个叫做罗埃尔的也是祂的孩子。
想清楚后,祂施施然地站起身,决定给对方一个面子。
而措不及防看见陌生男人赤裸上身的罗埃尔面色更加难看,那些刺眼的痕迹无一不彰显着对方与夫人之间的关系。
罗埃尔极力遏制着自己脑中的深思,压抑着情绪对男人怒斥道:“穿上你的衣服!……不,不许穿我叔叔的衣服——该死!”
祂挑了挑眉:“那我穿什么?”
祂就是人类的丈夫,为什么不能穿那些衣服?
不知男孩想到了什么,祂看见对方的脸色更黑了。
罗埃尔咬牙切齿:“穿吧,赶紧穿上,然后离开这……”
离开?
祂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脑中若无其事地想着。
可不是祂不想离开,是那个人类舍不得他。
这么想着,祂勾起唇角,对着男孩说道:“他舍不得我。”
罗埃尔:“?”
罗埃尔怒视:“!!!”
觉得自己被挑衅了的男孩几乎快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叔叔不在时,夫人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他的话正要说出口,楼下倏地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其中,阿诺充满惊喜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说:“奥狄赛!你回来了!!”
——————
楼下,风尘仆仆赶回家的奥狄赛推开了主楼大门,跨过前厅见到了他多日未见的妻子。
他的爱人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餐厅的主位,安静地吃着晚餐,看起来尤为可怜。
似乎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的妻子抬起头,看见了他——瞳孔放大,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与慌乱,随后变为了惊喜。
阿诺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丈夫,以为对方处理了那不知名的“恶灵”,能够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不再躲藏,惊喜地睁大眼睛。
“奥狄赛、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激动地冲着他的丈夫奔去。
而奥狄赛也张开了双臂,稳稳地接住了他的妻子。
他深爱的夫人,他的阿诺,他终于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男人凝望着妻子的眼睛,语气中包含着许多情绪:“抱歉,夫人……”让您等太久了,即使您并不知道这一切。
不过,阿诺也不需要知道这些烦心事。
作为丈夫,他会解决一切,无论是冒充他的假货,还是那些试图破坏他们幸福家庭的家伙……他都会全部解决掉。
奥狄赛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脸上露出与平常毫无二致的温和笑容。
他柔声道:“我回来了,阿诺。”
二楼,一道视线死死地盯着人类脸上充满爱意的表情,顶着男人模样的邪物阴沉着脸,前所未有的怒意充斥着祂的大脑。【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