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血染的荆棘冠
7月16日, 上午。
“音乐会?大哥参加的音乐会啊,据说当时音乐厅里一片混乱,没有留下录像, 只有观众在黑暗里拍到的十几秒视频。”
“哎……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天, 官方已经放出录像了呢。”
“没有,我看了阿尔伯特音乐厅给出的说明, 火灾和断电发生的时候他们的摄影师手里的录像遗失了——而且, 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大哥也不可能这么镇定吧。”伏特加端着早餐的盘子到了餐厅,却只看到了诸伏景光和乌鸦,没看到黑泽阵和两只猫,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大哥还没睡醒。
但这绝对不怪大哥, 大哥刚从英国回来, 还在倒时差呢。
诸伏景光:有没有可能, 他在英国的时候也一直在睡觉, 根本不需要倒时差, 他需要的是一个规律的作息时间。
伏特加:你指望大哥能有这种东西,那还是做梦比较快。
现在是上午九点钟, 黑泽阵还是没有一点要睡醒的意思,压根没上班已经在享受退休生活的伏特加当然没什么, 专门请假要跟黑泽阵一起去长野的诸伏景光已经在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了。
他比较担心黑泽阵睡到下午, 或者干脆今天就不醒了——毕竟这人有睡四五天的前科, 而且这事就发生在前几天。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九点半的时候, 诸伏景光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说:“我去叫他起床。”
他刚说完, 黑泽阵就从外面回来了。
对, 外面。
诸伏景光:“……你去哪了?”
黑泽阵把两只小猫往沙发上一扔,回答:“散步。”
他只是半夜听到有什么东西从窗外飞过, 本来他是不想理的,但接下来传来的是小白鸽敲窗户的声音。被吵醒的黑泽阵就把窗外的小白鸽拎进来,和两只猫放在一起,面无表情地问黑羽快斗来干什么。
黑羽快斗根本不怕他的,亮出手里的东西,笑嘻嘻地对他说:有你的怪盗国际快件!
确实是快递,黑泽阵想起来了,他确实是从英国寄回来了某样东西。当时他不在日本,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睡醒),就填了工藤新一家的地址,没想到工藤一家也全都去了伦敦……结果就是东西在工藤家放到了好几天,还是黑羽快斗给他送来的。
黑泽阵从黑羽快斗手里接过包裹,问:“怎么是你?”
小白鸽收拢翅膀(披风),坐在他家的窗户上叹气:“本来是工藤说要来的,他在家里检查邮箱的时候发现了你的包裹,但我们刚走到路上他就遇到了案件,把东西丢给我,让我给你送来了。”
而且工藤一直查案到现在,黑羽快斗连落下的课业都补完了,于是他就换上怪盗的衣服,飞过天空,给黑泽阵送了一趟快递。
他蔫蔫地说自己也要回去睡觉了,在英国那几天都担惊受怕的生怕师门发生什么血案,黑羽快斗打了个哈欠,正要走,又回头问:“对了夜莺叔,这里面是什么?”
黑泽阵打开窗户,把黑羽快斗拎出去,慢吞吞地回答:“不重要的东西。”
黑羽快斗蹬了蹬腿,说你肯定是骗人!绝对是在骗人,我不信,除非你——诶、夜莺叔你真关窗户啊?你等等!喂,外面有警察在追我啊!夜莺小姐——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至于怪盗最后有没有被打,就没人知道了。
黑泽阵也没继续睡,他是真出去闲逛了,沿着堤无津川转了一圈,还发现他就是不在了半个月,他的地盘里就出现了不少“不懂规矩”的“外来人”……不过他只是出门走了走,暗夜里游走的影子们就作鸟兽散,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有人在小声说“审判之银回来了”什么的,幸好说话的人没被他抓到,不然今晚的警视厅还要加班。
他一直逛到天明,回来就看到诸伏景光和伏特加正在餐厅,还问他去了哪里,嗯,肯定是发现他没在房间里了吧。
吃早饭。
诸伏景光:……其实完全没上楼去看,因为腿不方便而且风见昨晚就走了,没法上楼.jpg。
伏特加:大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等他醒了我重新做就可以,不然我的厨艺是做什么用的?
黑泽阵:?他们两个看我做什么?
“对了大哥,”伏特加若无其事地绕开话题,说,“我听说你在伦敦音乐厅弹钢琴……”
“没有。”黑泽阵坐到餐厅的椅子上,冷漠地回答。
哎,大哥就是脸皮薄,什么都不愿意说,伏特加听了现场的一段小录音,虽然他没什么音乐细胞,但他觉得大哥弹的就是最好听的。
伏特加立刻就(表面上)接受了黑泽阵的说法,但诸伏景光却往黑泽阵身边靠了靠,说:“黑泽……”
黑泽阵没等他说到正题,就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我说了没有,认错了吧。你们从哪听来的?”
从哪?
还能从哪,肯定是降谷先生那里,而且伦敦的新闻里真的有你——对前几天红宝石“玛特之羽”相关新闻的火热程度有点数啊,黑泽先生!你的新闻已经传遍世界了!虽然他们不见得认识你,但熟人还会不知道吗?
黑泽阵(漫不经心):我会让他们不知道的。
“从莱伊那里听说的,”诸伏景光特别轻快地回答,“他说有很像你的人参加了音乐会,不过当时他被绑架,没能看到现场,音乐厅的录像也没能留下来,真可惜啊,我还很想听一听这位‘维兰德’先生的演奏呢。”
说起来维兰德这个名字也算是明码了吧,黑泽你真的要嘴硬吗,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肯定是你了啊!
“没有录像吗……”黑泽阵的手顿了顿,他低笑,“确实很遗憾。”
没人能看到了。
就让那些人遗憾去吧。
早饭——有些太晚的早饭过后,中午就已经开始临近了。诸伏景光还在坐轮椅,长时间乘车不利于恢复,所以伏特加也没开车带他们去,昨晚风见裕也也提前回去了,最后是黑泽阵和诸伏景光两个人坐新干线去长野。
他们从堤无津川去车站,黑泽阵推着轮椅,背着包,一路上走得很慢,顺便看看路上的风景。
诸伏景光快快乐乐地被推着走,好像又变回了没有记忆的小孩。不过他没记忆的时候,对黑泽这个人还是相当敬重的,跟现在完全不同,毕竟他们其实是同事、家人和朋友嘛。
他抱着两只小猫伸了个懒腰,忽然看到了某个身影,就拽拽黑泽的衣服:“黑泽,你看那边——”
黑泽阵看过去,看到一个熟人。
哦,天城老师。
拄着拐杖的天城老师正在帝丹中学附近,正在跟学校的另一位老师交谈。说了几句,天城老师就看到了他们两个,向他们挥挥手,跟那位老师告别后就一瘸一拐地跑来。
黑泽阵也不能真看着这位班主任咯噔咯噔过来,就推着诸伏景光的轮椅拐了个弯,往天城老师的方向去。
天城老师跟他们打招呼:“两位黑泽同学!你们这是……”
诸伏景光趁黑泽阵没说出什么吓到老师的话之前,就开口解释:“抱歉啊老师,这段时间小阵在家里照顾我,也没能去上课。”
他笑起来,还特地往黑泽阵的方向看了看,好像他真的只是腿意外受伤,然后黑泽阵没去上课是照顾他。
实际上诸伏景光:在东京塔上蹦迪、跟国际非法组织枪战、协助公安领导的工作、跟多国特工密切合作,以及调查了不少官员、FBI等等人员的背景,并在三更半夜派手下(公安警察)把白天还在上班的人套麻袋抓走。
实际上黑泽阵:路过并看到东京塔炸了,路过又看到FBI的地下基地炸了,还是路过看到英国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被人炸了,再路过发现海盗船被人炸了,游轮还沉了……虽然看起来经历非常丰富,但是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没有跟人打到天翻地覆吓跑一群老年痴呆,黑泽阵保证那事儿也不是他干的。
天城老师当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去做什么了,他担忧地看着诸伏景光的腿,又很快地移开视线,生怕伤害到少年的自尊心。这位老师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会有什么影响吗?”
诸伏景光先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天城老师是在担心什么:“不会不会,我的腿只是看起来严重,轻微骨裂,其实只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而且天城老师,我没打算去打职业网球哦。”
“啊,那就好,老师还在担心你以后的职业生涯会受到影响呢。黑泽君(诸伏景光)真的不打算打网球吗?那有点可惜啊,上次遇到高中部的老师,他还跟我提起你呢。”天城老师松了口气,他确实觉得很可惜,不过他跟高中部的那位老师又不熟,当然还是孩子的健康最重要了。
“嗯,因为我有其他想做的工作,网球对我来说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一场故事,还有一段回忆。”
诸伏景光说到这里,忽然换了个语气,特别开心地说:“而且老师,其实我其他方面也很厉害的,就像一个人弹钢琴很出色,可他背地里说不定还是个很强的杀手呢。”
黑泽阵:“……”
天城老师听到诸伏景光这不着边际的类比,心想果然还是小孩子比较有想象力啊,换他来就想不出这种话。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阵同学家里应该是那种黑色组织,那他哥哥的腿是怎么受伤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吧。难道是在跟别的组织的争斗里受的伤?
他们就站在这里聊了一会儿,诸伏景光想了想,问:“天城老师是已经回去上课了吗?”
天城老师不好意思地说:“不不不,还没有,我本来想回去的,但校长把我赶出来了,哈哈。他说学校的老师没紧张到这种程度,让我好好休养,啊,刚才跟我说话的就是B班新的班主任五十岚老师,他是个懂得很多、也很擅长跟人沟通的人,在做班主任这件事上,他比我强多了啊。”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五十岚老师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当差距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天城老师也就想开了,毕竟五十岚老师真的很厉害嘛。
“五十岚……”诸伏景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姓氏。
“怎么了?”黑泽阵问他。
“没什么……那个,天城老师,我们要搭乘下一班新干线去长野,再不去就要赶不上了。”诸伏景光摇摇头,对天城老师说。
天城老师这才意识到他们刚才已经聊了好一会儿,连忙说你们快点去吧,不要迟到,于是两个腿有伤的人互相道别,说注意休息……(看起来谁也没有注意休息),黑泽阵和诸伏景光就离开了。
走出天城老师的视线范围,黑泽阵才把目光重新放到了诸伏景光身上。
诸伏景光这才解释说:“Zero给你的资料里没有公安内部的相关部分,事实上,在行动的那天晚上,我有个叫绪方的同事被他们策反,我差点就死在他手上了。然后,我调查了他的背景。”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轻松,也没有提绪方想要杀死他、或者被人引诱来背叛公安的理由,这些事没有跟黑泽说的必要。
“绪方?”
“他跟组织有仇,为此加入公安,很容易受到别人的引导……我查到了很有可能是引诱者的人,五十岚信彦,被绪方叫做老师。当然这不算是什么证据,但黑泽,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秋田,跟莱伊的弟弟下棋的人吗?”
诸伏景光话锋一转,换到了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上。
不过也不是不相关,黑泽阵还记得,那位老棋手的姓氏也是五十岚,而且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不仅如此,那人的宅子给黑泽阵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甚至没靠近,也不打算进去看看。
五十岚确实是个非常普通的姓氏,但诸伏景光跟他提起这些的时候,肯定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黑泽阵对诸伏景光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个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除非降谷零出什么事。
“他们有关系?”
“是啊,而且不仅如此——再加上前几天死去的前前前首相五十岚宽,他们三人之间是有亲缘关系的。我不打算惊动五十岚信彦,本来想顺着另外两个人的线索继续调查,但就在前几天,那位棋手病故了,线索就此中断。”
“死了吗,”黑泽阵的声音也沉了下来,这么快就断尾求生,看来这件事牵扯到的人比他想得还要多点,“你问秀吉了吧?”
“问了,羽田君说那位五十岚先生临死前给他写了封信,说他有着卓越的才能,已经成为了超越他哥哥的人……诸如此类的话,我没告诉羽田君具体的情况,不过他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诸伏景光回答。
羽田秀吉是个相当敏锐的人,上次在秋田县见到的时候诸伏景光就有所体会,这次他只是询问了那位五十岚棋手相关的讯息,羽田秀吉就问他是不是工作相关的内容,并把一般情况下不应该透露的私人情报都告诉了他,也没有询问具体的缘由。
诸伏景光看着越来越近的车站,干脆倚在了轮椅上,仰起头来,拽了拽黑泽阵的头发,说:“而且,羽田君说,跟他下棋的可能并不是那位老棋手,而是其它的人,当时那位五十岚先生戴着的不是助听器,而是用来通讯的耳机。”
不仅如此,可疑的地方还有很多,他花时间进行了大范围的、彻底的调查,当然也跟降谷清一郎先生交流了很多,甚至借用了其它机构的力量……可他还是没能找到最关键的那部分。
五十岚,首相,【F】,绪方的崩溃,被针对的黑泽,被关注的羽田秀吉,一盘代人所下的棋局,瞒天过海的谎言,地下基地的真假情报,东京塔的自焚,还有忽然病故的将棋手……
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诸伏景光正在思考,却听到黑泽阵忽然问:“他的孙子呢?”
“谁?”
“那个将棋手的孙子,给真纯带路的那个。在山洞里——哦,你也没见过他,他从另一边上去找人了。”
黑泽阵还记得在世良真纯的叙述里,她跟“六分仪真理”以及一位年轻的“五十岚先生”下到那口井里,随后发现了井里的通道,最后才在里面遇到了其他人,抵达地下教堂的。
不过他们走到中途的时候就失散了,黑泽阵只是后来听世良随口提到她又联系到了那个五十岚先生,对方已经平安回去了。他也没见过对方,只是听说了有这个人而已。
诸伏景光看着他,半晌才说:“将棋手五十岚重光,没有后代。法律意义上(in law)也没有。”
他们已经走到了车站。
熙熙攘攘的人流让两个人都很自然地停止了对话,毕竟黑泽阵的外表就是很容易吸引人注意的类型,如果被人听到,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他们遇到的意外已经够多,虽然现在算是在风雨后平静的生活里,却也依旧保持了原本的习惯。
新干线很快就要发车,乘务人员看到坐着轮椅的高中生和推着轮椅的初中生,就要来帮忙,却看着那个银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连人带轮椅还有两只猫扛上了新干线,然后把他哥哥放到了座椅上。
然后,那个看起来只有初中生年纪的银发少年把轮椅折起来,又熟练地把装着两只小猫的宠物包拎起来,才有点疑惑地看向盯着他的乘务人员。
银发少年:“有什么事吗?”
小黑猫:“喵?”
小黄猫:“喵喵喵?”
乘务人员:……
看、看起来不是很需要帮助的样子,嗯,一定是因为他哥哥比较轻吧,这么小的孩子,早早就承担了家庭的重担啊。哎,这个小孩一定经常在家里干活吧。
(黑泽阵:如果你说的家指的是A.U.R.O的话,那确实,有时候我们的郊游活动就是出去打猎和砍树。)
想到这里,乘务人员的表情也变得慈爱起来,她帮这对兄弟把轮椅放在了上面的行李架上,又给他们拿了两瓶免费的水,说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找乘务组,最后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多看了两眼。
“他在看什么?”
“黑泽,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在找你这个年纪能轻松搬动一个接近成年体型的人,很不对劲吗?”
“嗯?”
“……”
“只是少见而已,不是没有,”黑泽阵说到一半,看到诸伏景光鼓起脸,就不耐烦地改口,“下次我换个说法。”
“什么说法?”
“说我是俄罗斯族,我们刻板印象就是这样的。”
“……喂!”
他们没聊几句,坐在旁边的人就上了车,是个年轻的大学生,戴着眼镜,一看就充满了没被社会污染过的清澈眼神。
身边有人,诸伏景光没打算继续聊,他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靠着银发少年的肩膀,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终于又轮到他靠着黑泽睡觉了!而且他现在是病人,又在车上,黑泽不能推开他——他可以一直假装睡到下车!
“英国多家媒体表示……”
有很小很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边的大学生戴着耳机,但忘记把耳机线插上了,导致流畅的英语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他好像是在练习英语听写,一边听一边往纸上记。
黑泽阵看到诸伏景光被“吵醒”了,本想提醒一下旁边的人,却被诸伏景光忽然抓住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播放的英语变成了:“让我们探究玛丽大帝的过去,一起走进她的儿子——红(赤)家三兄弟的故事……”
黑泽阵:“……”
小黄猫:“喵?”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
大学生浑然未觉,继续听他的新闻:“……多年不见,阿银却完全不复当初的模样,也不认识自己以前最喜欢的哥哥了。阿秀伤透了心,决定给自己改名叫做Rye,象征着他烈酒般的未来。从此,他踏上了一条无比孤独、与世界为敌的道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找回自己的弟弟!”
黑泽阵:“…………”赤井秀一,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小黑猫:“喵……”
诸伏景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差点就要笑出声了,不行,他在组织里锻炼出来的表情管理能力就要毁于一旦了!
新闻的主持人仍旧在以相当有感情的语调说道:“……阿银依旧没有说话,于是阿波愤怒地把茶杯连同滚烫的热茶一起砸到了阿银头上,说: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新任组织首领的爱!”
黑泽阵:“………………”呵呵。
诸伏景光:“黑泽你冷静!冷静!冷静啊!”
一直沉默的银发少年终于暴起,旁边腿受伤的高中生以无比灵活的动作扑了上去,两个人差点就在新干线的车厢里动起手来,两只小猫缓缓缩进了宠物包里,旁边的大学生震撼地看着他们两个,总觉得自己坐车忽然遇上了神经病。
他就是听了一会儿《玛丽大帝传奇节选》,旁边俩人怎么就忽然开始发疯了?不懂,不懂。
大学生摇摇头,离那两个人远了一点,继续听那段新闻:“那天,阿波问阿银,阿朗(RUM)人呢?阿银回答,BOSS您忘了吗,他已经在酒厂的烟囱上挂了三天了。阿波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于是他又问,阿朗认错了吗?阿银回答:BOSS,他三天前就死了。”
他还没听到后续,就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什么,空调怎么回事,难道忽然有案件发生?他是米花人,他很懂的!
不过他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尸体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把耳机线递到他手上,说:“你耳机线没插。”
大学生:“……”
他看看耳机线,又看看自己的手机,顿时发出了非常标准的30分贝的惨叫声。
“对不起!”
“……少听这种东西,”那个明显只有初中生年纪的小孩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算我多管闲事,但刚才这些全都是不实新闻,而且会污染你的语言库。”
大学生噎了半天,才讪讪地说:“我就是不小心切到了这个频道,这是最近很火的玛丽大帝传奇,据说是当事人阿秀本人亲口讲述的……”
黑泽阵:呵。
大学生兴致勃勃地说了几句,又忍不住吐槽:“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我妈。”
刚才那个小孩的话,就是非常自然的、非常非常非常流畅的家长语气,让他一时间忘了反驳,但就他听到的内容来说,呃,好像也没错,反正考试是不会考这个的,出国估计也用不到这些语法……
银发少年微微歪了歪头,把旁边的黑发少年往这边拽了一下,平静地说:“我是他父亲。”
黑发少年配合地点点头。
大学生:?
路过的大学生困惑地揉了揉脑袋,此时此刻,他的世界观和伦理观受到了一点挑战。
不过他没时间问了,因为他马上就要下车,接下来他要去机场,前往英国,参与《玛丽大帝崛起》电影第一部角色的试镜。哎,人家好心提醒他这种东西对考试没有帮助,他总不能说其实他是在提前钻研一下剧本吧,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大学生这么想着,下了火车,并带走了“克丽丝·温亚德正在秘密筹拍新电影”的真相。
而诸伏景光一歪脑袋,抱着黑泽阵的手臂,就在黑泽阵旁边睡了过去。
接近正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将黑色的头发映成了金色。黑泽阵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诸伏景光是真睡着了,就把他家小孩垂下来的头发撩开,然后轻轻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背。
苏格兰睡着的时候还是喜欢抓住什么东西,他想,从进组织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
黑泽阵拿出手机,搜索到了刚才听的新闻,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转发给了赤井秀一。
黑泽阵:赤井先生,你觉得这个故事眼熟吗?
赤井秀一:嗯……这是什么?我没有见过。
黑泽阵:呵。
赤井秀一:看起来像是在捏他我们的故事,但捏造成分过多,以至于看起来像真的一样,需要我去查查吗?
黑泽阵:[捏住莱伊小猫后颈皮的表情包.jpg]
赤井秀一:[小黑猫可怜巴巴的表情包.jpg]*N
黑泽阵不回了。
几秒钟后,赤井先生停止发表情包,开始解释事情的经过。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只是没想到黑泽的质问来得这么慢——对,竟然是回日本才问他的,他还以为黑泽上次见到加尔纳恰后就把新闻里的胡言乱语给搞清楚了呢。(黑泽阵:你想多了,我忙着睡觉,没空管这些闲事)
赤井秀一无比诚恳地打字:小银你听我解释,我跟海盗们讲的版本不是这样的,而且我也没有跟任何记者说过,这条新闻里的故事添油加醋的成分太多,我真的不是这么说的。
黑泽阵的文字里都透着一种平淡的感觉:哦,那好,波本和你是双胞胎是你说的吗?
赤井秀一:……是我,但是波本他先用了我的脸。我可以保证,这在当时是最保险的策略。
黑泽阵:行,那你们两个还是挺有默契的,那我被洗脑后差点枪杀波本,结果他脸上多了伤口不得不死遁逃走,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剧本有点眼熟?
赤井秀一:对,这是前代黑麦威士忌的剧本,但脸上的伤口是假的,其实他的脸依旧完好,所以我怀疑降谷君和赤井务武有关系,他们两个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
黑泽阵:那波本当上BOSS后对我说的话也跟你没有关系?
赤井秀一又发了两个可怜小猫的表情包:小银你是知道我的,我对涉及降谷君的事一向保守,怎么会给他编出这种场景呢?这段根本就不是我编的,只有可能是那群海盗从别的地方得知的内容,而涉及到这个故事的就只有我和降谷君,所以这一切都是波本的阴谋!
赤井秀一:[阴险的波本小猫表情包.jpg]
黑泽阵:……他知道你这么说吗?
赤井秀一:反正你也不可能信。而且降谷君在加班,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给黑泽阵发消息,说这段真的不是他说的,他的故事根本就没有那么长,而且主要讲的是玛丽大帝,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海盗们自发地加了一部分剧情吧。
黑泽阵想了想,觉得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波本和莱伊的关系真是越来越好了,也能开这样的玩笑,他不可能相信是不假,但赤井秀一敢这么说,当然是有降谷零不会真正生气的把握,所以才说他这两个曾经针锋相对的前同事,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这种程度的好友啊。
他本想找降谷零,但想到降谷零应该确实在加班,就换了下手指的位置,把这段话转发给了赤井玛丽。
一分钟后,赤井玛丽回复他:好儿子,你在东京好好玩,我这就去把那个不孝子赶出家门!
黑泽阵满意地放下了手机。
他看着旁边睡着的诸伏景光,总觉得这段新干线的路程,好像还有很长。他笑了笑,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当然,只要有人接近,他就会醒的。
长野到了。
相比起东京,长野县确实要安静很多,起码黑泽阵和诸伏景光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从车站远处吹来的风带了点山野间的新鲜味道。
诸伏景光把两只猫从宠物包里放出来,在新干线上咪咪呜呜蔫了好久的两只小猫瞬间就支棱起来。
“喵?”
“喵喵喵!”
黑泽阵推着诸伏景光,脚边跟着两只小猫,走在长野的街道上。他很少来长野,或者说来这里的时候几乎都跟黑泽阳有关,一共就来过那么几次,甚至可能没进到长野市。
这里的街道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不过诸伏景光却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这家店以前就在,这里很久之前是什么样的,黑泽阵就安静地听着,直到诸伏景光拽了拽他的衣服,说我家快要到了。
距离车站不远,但也不近。
电车,车站,步行。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了好长一段路,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在各种地方留下了脚印。
敲门,没有回应。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诸伏景光的哥哥诸伏高明是长野县的孔明,诸伏警部,这会儿应该在上班。而且诸伏高明也不住这里,诸伏景光只是带黑泽阵来看看他小时候住过的家。
没钥匙,只能隔着窗户往里看,诸伏景光看到衣柜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又笑了起来。
“我们去找哥哥吧。我觉得哥哥一见到你,就会觉得你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是吗?”
“他的名字(高明/孔明)可是很贴切的哦?黑泽不要小看他了,要是在长野被抓起来,我可帮不了你。”
“……好好。”
他们离开诸伏景光的老家,去找正在乡下办案的诸伏高明。虽说可以等诸伏高明回来,但黑泽阵明天还要坐飞机去夏威夷,看大魔术师黑羽先生(重音)的复出表演,要是诸伏高明的案子办到凌晨或者什么时候——据说很经常出现这种状况,那魔术表演就去不成了。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意外。
比起三天两头就会发生案件、走在路上都能遇到三四五六个意外的米花町,长野县可谓是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他们两个的行程都变得轻松起来。
黑泽阵推着轮椅走在前往山间的小路上,走了好一会儿,才说:“这里很安静。”
林间的翠叶,清澈的鸟鸣,徐徐吹来的夏风,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小猫。这里确实算是安静,又或者有另一种喧嚣。虽然并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安静,不过黑泽阵想起了他的老家,寂静的雪原。
诸伏景光错会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在说东京和长野的犯罪率,就笑着说:“是啊,长野哪来那么多复杂的案件,不然哥哥也不会到处跑来跑去办案。”
不然在路上浪费的时间就够多的了。而且这次诸伏高明到乡下来也只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雨水冲垮了山体,路过的学生发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诸伏高明刚好就在附近,刚侦办完另一个案子,就跟几位同事来查探了。这是非常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一类案件……
黑泽阵沉默了一下。
他示意诸伏景光看向不远处,那里有几个警察,还有一群高中生。警察就是长野的警察,而学生……那是帝丹中学三年级B班的学生。翻译:里面有工藤新一。
黑泽阵:“你确定,长野不会有什么复杂的案件?”
诸伏景光:“……我不确定。”
然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黑泽阵问:“那你哥哥?”
诸伏景光幽幽地回答:“正在跟工藤新一说话的那个就是。”
第212章 血染的荆棘冠
虽然大家不会明说, 但工藤新一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案件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就算现在没有,待会也就有了。当然, 这不是因为“米花町的侦探体质特殊, 容易吸引案件”之类的说法,仅仅是因为侦探们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反应能力, 更容易发现案件而已。
而工藤新一这个侦探吧, 因为他本身比较有名,所以每次遇到的委托也就复杂一些,场面会大一些,发生的意外也就多了亿些。
就比如说现在, 他跟三五个同学站在山道旁边的林地里, 从尸体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正在跟诸伏高明说话。
他说:“这是SEVEN旅行社的标志, 这个旅游公司半月前曾经发生过一起整个旅游团的二十四名游客加导游全部失踪的案件, 到现在调查依旧没有结果。我们找到的尸体,应该是这个旅游团当时的导游。”
诸伏高明颔首。
这是个看起来跟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的男人, 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两撮小胡子, 说话时不时就蹦出几句古语——这是诸伏景光的评价, 他说自家哥哥从小就是这样, 到现在是一点都没改。
“我也看过那则新闻, ”诸伏高明缓缓道,“但他们旅游的目的地是佐贺县, 距离长野县有800公里的距离, 工藤君。”
“我就是在想这件事,按照新闻上的说法, 他们是从东京出发,一路往佐贺县去的,虽然中途会经过长野县与静冈县的边界,但直到与佐贺县相距不远的山口县都能确认他们的踪迹,导游也跟旅行社保持了联络……”工藤新一蹲下来看着尸体思考,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正在调查案件,几个高中生开始小声讨论,警察们也觉得这起案件有些棘手,而不远处的黑泽阵和诸伏景光……
黑泽阵掏出一顶帽子扣在头上,面无表情地推着轮椅继续走:“我们走吧。”
诸伏景光也点点头:“等他们调查完案件我们再……”
两只小猫喵喵叫了两声表示赞同。
他们一行刚准备假装路过,一个坐轮椅一个推轮椅还有两只趴在黑泽阵肩膀上,就要从这群人旁边偷偷经过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小警察抬头看到了他们,对他们大声喊:“喂——请——请稍等一下!”
年轻的警察飞快地越过山地往这边跑,也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来,背对着那群人的黑泽阵沉默了,诸伏景光也沉默了,此时,他们两个交换了一个眼神。
黑泽阵:你介意在你老家的郊区上演轮椅飞车吗?
诸伏景光:还……还是不了吧,只是意外发现尸体的案件,应该不会牵扯到我们的。
其实黑泽阵还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们换完眼神的时候那个小警察已经跑到他们面前了,特别认真地问:“两位,请问你们从路上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经过吗?”
黑泽阵顿了顿,才问:“什么样的可疑人物?”
他一路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可疑人物多着去了,真要一个个地说出来吗?那你们长野的警察就要加班了。
还好年轻的小警察这里确实有相关的描述,所谓的可疑人物是穿着黑灰色雨衣、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可能骑着灰色机车的男性。据他说尸体是那几个学生发现的,学生们在挖掘露出一部分的尸体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可疑男性在附近看着,他们发现对方的时候对方立刻就逃走了,而且是往黑泽阵和诸伏景光来的方向去,学生们没追到目标,就先回来叫警察了。
诸伏景光看向黑泽阵,黑泽阵的记忆里很好,这种问题一般是他来回答,不过这次黑泽阵想了半天,说:“没有,没看到你说的人物,也没有任何驾驶机车经过的人。”
小警察就对打扰他们道歉,就要往回走。
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往案发现场看了一眼,很好,工藤新一还没往这边看,至于其他几个学生,跟他不熟,不至于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而诸伏高明也没有在注意这边,他们现在走还来得……
“啊!黑泽先生!你也在这里啊!”
这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服部平次,以及和他一起过来的几个同学。服部平次远远地就跟黑泽阵和诸伏景光打招呼,然后才看到那边的工藤新一,就超大声地喊:“喂——工藤——”
于是,工藤新一也看过来了。
工藤新一刚才正沉浸在案件里,这一抬头就看到了服部平次、黑泽阵和诸伏景光,还有几个高中生。
他跑过来,问:“服部?你们怎么来了?还有黑泽哥和景光哥……”后半句话的音量他刻意压低了一点,毕竟诸伏景光还好,黑泽阵看起来却是比他小的,他一句“琴酒哥哥”叫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我们来合宿啊……修学旅行什么的,哇工藤,你们不会也是吧?”服部平次说到一半,就看到和工藤一起来的几个同学,都是生面孔,且没有毛利兰和铃木园子,怎么想工藤都不是从这里路过的。
他拍拍工藤新一的肩膀,小声问:“有案件?什么案件?”
“是啊,你这家伙还真是,闻着案件的味就过来了——只是意外发现了一具尸体,可能是那个SEVEN旅行社的导游。”工藤新一无奈地回答。
虽然说侦探朋友多对破案来说是件好事,但他认识的侦探越来越多,好像在哪里都能碰到同行了,搞得他每次破案都得争分夺秒,生怕被人抢先。当然,服部这家伙……虽然说他是不会输的,但能找到案件的真相就好。
工藤新一又看向黑泽阵和诸伏景光,推着轮椅的银发少年和坐在轮椅上的黑发少年用一种莫名的表情看着他,搞得工藤新一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疑惑地问:“黑泽哥?”
黑泽阵伸出手,也捏了一把工藤新一的脸,才慢吞吞地回答:“嗯,我在。”
工藤新一:?
他觉得黑泽哥是故意的,但是他没有证据!所以他刚才哪里惹到这个人了吗?可恶,根本没有吧,他就是在调查案件而已,难道黑泽哥在生气他没有发现他们的事?
那他下次见到黑泽哥就大声喊“琴酒哥哥你来啦”,这样他总不会不高兴了吧!
“你们……”
“路过。”诸伏景光攥住了黑泽阵的手,代为回答,“黑泽陪我回老家看看,刚好路过这里,没想到你们也在。”
“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工藤新一理解了,原来是好端端的假期差点变成破案啊,这种心情他再理解不过了,不同的是他也能从调查中得到一些意义,对不想被案件牵扯到的人来说就是一种单纯的折磨了。
而且,这两个人是刚退休的组织成员,和刚加班回来的前卧底现公安……反正这个案件跟他们两个是不可能有任何关系的。
工藤新一说:“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记得黑泽哥明天早上还要坐飞机去夏威夷,哎,其实我也很想去,但正好赶上修学旅行,就只能跟服部这家伙在这里调查——”
“喂喂?工藤!跟我一起调查案件是什么很无聊的事吗?!”服部平次用胳膊揽住了工藤新一的脖子,不满地说。
“不是在说这个啊……”
“哼……还是说你根本就破不了这个案件,准备甩给我啊工藤?”
“哈?你在说什么啊服部,难道有人忘了前几次的案件全都输给我的事了吗?”激将法永远是有用的,起码在侦探界,你可以说一个侦探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你绝对不能说他推理不行,他马上就会把案件破给你看!
PS:请各位警察谨慎使用,因为侦探总有翻车的时候,过度使用激将法可能会让一些侦探改行去当警察……
就在两个少年侦探吵吵嚷嚷的时候,诸伏景光松开了黑泽阵的手,说:“我哥过来了。”
黑泽阵当然也发现了。
他们已经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时机,来都来了,虽然场景不是很合适,但换个角度想想,荒郊野外,尸体旁边,确实是很适合一对多年不见的兄弟的重逢方式……吧?
黑泽阵觉得不行。
但现在已经没什么选择了,诸伏高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并且从案发现场那边走了过来。
诸伏高明的目光落在诸伏景光身上,很轻,然后他又看向了黑泽阵,最后去那几个少年。
黑泽阵用眼神示意诸伏景光:你不跟你哥打个招呼?
诸伏景光:……
其实他本来准备了很多要说的话,可是哥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已经八年、有八年没有跟兄长这样面对面地见过了,现在哥哥变得更成熟了,他却变得更小了,就像他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一样——那时候哥哥刚毕业,成为警察,兄弟两个很少见面,感情却依旧深厚。
诸伏高明意识到诸伏景光一直在看他,就把刻意避开的视线放回来,跟诸伏景光对视。
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正在考虑某些事,而且他一向是个考虑周到的人。
而且,以那张跟失去踪迹多年的弟弟几乎完全一样的脸,他也猜到了眼前少年的身份,那就是——
“啊!你是那个黑泽同学(诸伏景光)!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网球天才、全东京网球部的「影子部长」对吧!”一个高中生认出了他,表情瞬间就变得激动起来,还担心地问他的腿有没有事。
诸伏景光:“……”
诸伏高明:“……”
他认为他应该不至于认错,毕竟他家里没有跟景光长相相似的亲戚,更不用说像到这种程度的了;他看到的不是成年景光,而是高中生模样的少年,这个也很好理解,比如说刚才在那里跟他打招呼的工藤前段时间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学生,这种情况诸伏高明已经接受了。
但“很有名的网球天才”、“好像在高中生里很活跃的少年”这点,好像还是有点哪里不对……
他看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一边是哥哥,一边是好像很崇拜他的小孩,他现在应该说什么呢?其实我是一名刚刚结束卧底工作的警察,只是看起来像高中生而已,实质上我身体虽然变小,头脑还是跟以前一样灵活……
他艰难地说:“对,是我,我就是那个黑泽……景光。我的腿没事,再过两个月就能好了,不会影响活动。”
黑泽景光。诸伏景光平时并不介意任何人这么称呼自己,这是他用了接近四年的名字,他曾经真真切切地用这个名字上学,跟其他“同龄人”交际,并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名字。即使找回了记忆,他也没有将这个身份注销,他依旧可以在自己的名字上冠以黑泽的姓氏。
但不应该是在他跟多年没见的哥哥久别重逢的时候忽然来这么一句自我介绍,就算他哥再聪明,也不免会多想一些东西的吧?!
另外一个跟着服部平次来的高中生也激动起来:“原来是你啊!我国中时是网球部的,当时还跟你比过赛,结果完全不是你的对手——哈哈,那时候我可是国三,你国一,虽然你可能已经忘了……”
诸伏景光确实不记得,他在第二个初中时代跟不少人打过网球,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而且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说明这个同学的水平应该是真的很菜。嗯,记不住的理由没必要说出来。
他刚想道歉,就听到黑泽阵说:“是十月份的交流赛,你来自泉北中,叫做宇佐美对吧?”
那个学生惊喜地说:“你记得呀?你是黑泽同学的弟弟吧?我记得你也很会打网球……”
“去看过那场比赛。”黑泽阵镇定地说,并顺便打断了自己的人物介绍。他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物介绍,谢谢。
诸伏景光拽了拽黑泽阵的衣服:你当时不是说没空去吗?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跟我说你在法国没时间回来。
黑泽阵:……
黑泽阵没理他。
诸伏高明就在这个时候说话了:“看来这位……黑泽君很有名,是我孤陋寡闻了。”
诸伏景光:“………………”
高中生看到诸伏景光沉默,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说,就热心地向诸伏高明介绍,说这是真行寺中学的网球部长,从国中一年级开始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一度统治了东京乃至全日本的国中网球界,从未有过败绩,直到他升入高中,因为网球对他来说太简单了,就暂时退出了网球部,等待有追上他背影的人来挑战他……
诸伏景光:?
前半段确实是真的,后半段听起来怎么哪里不对劲?他没继续加入网球部只是因为转学,又恢复了记忆……而且他根本没说过那种话吧?!
“而且我听说前段时间有位网球界的黑马王子跟他雨夜在东京塔下约战,结果黑泽同学(诸伏景光)赢了,两人却被坠落的钢筋砸中,黑泽同学的腿出现了一些意外,暂时没法活动。跟他约战东京塔的是个金发的外国人,黑泽同学深深感受到国内网球整体水平的低下,决定指点整个东京的网球部,帮他们重新制定训练计划,从此他成为了东京网球部的「影子部长」。”
诸伏景光:??
他是应那群小孩的请求帮他们重新制定了训练计划,但他只给了夏目啊?而且夏目手里的网球部还有不少是他当部长时期就有的熟人,他了解那群人,才能放心地制定计划,也就是把原来的训练计划随便改了改而已啊?
他缓缓看向那个学生,对方收到他鼓励的目光,继续说:“我还听说,黑泽同学为了磨练自己,经常一个人拿着网球拍在深夜的古桥町夜巡,给予犯罪份子正义的制裁,被称为假面骑士sh……哎?哎?叫我吗?”
高中生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叫他,原来是合宿的老师找不到他们的人,来到山下,发现他们竟然被卷进了案件。老师虽然已经习惯了,却还是无奈叹气,现在已经快要到晚饭时间了,她来把学生们都找回去。
她还看到了另外几个学生,说大阪那边来的老师估计待会也要找人了,建议他们先回去,然后就听到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异口同声地说:
“老师!我正在调查案件……”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查案啦,我们老师会理解的!”
老师:……
习惯了,习惯了,哎,习惯就好,侦探就是这样的,更何况是两个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的侦探。
那边的老师和同学们正在就“什么时候回去”的问题讨价还价,这边的诸伏景光和诸伏高明面面相觑,黑泽阵就倚在旁边的树上,假装自己只是一个银色的小蘑菇。嗯,他就是负责推轮椅和带猫的护工而已。
两只小猫扒拉蘑菇中……
长野的风静悄悄的,就连树叶都没有一丝摇晃,诸伏家兄弟两个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好像一幅静止的画。
负责做记录的年轻小警察来找诸伏高明,看到这两个人正在对话,就在旁边等了等;可诸伏景光原本要说的话早就咽了回去,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只剩下难以平复的、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心头激荡。
诸伏景光想,总不能就呆在这里什么都不说吧。
“你好,诸伏警官。”
他以为自己说出来的话会磕磕绊绊,又或者根本说不出来,可实际上他的声音很稳,说的话也很流畅,就像他多年来做卧底工作时候那样,无论什么时刻都不会露出破绽。
于是诸伏高明也跟他打招呼,两个人都很平静,就好像完全不认识彼此,在午后的郊区街道上遇见,彼此陌生,然后擦肩而过,不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此刻的任何一分痕迹。
但他终归已经不是卧底,组织也从这片土地的历史上抹去,这段时间他亲手将那些资料上的名字一个个划去,找不到的就拿自己做诱饵,反正只要是对长生不老有些期待的、对公安憎恨的、对组织的BOSS波本先生还有些期望的,他都可以利用,都能找到致命的破绽。
他曾经身处那片黑暗,也对那些人足够了解。
现在那些名字已经所剩无几,他的身边纵然还有些许危险,不能将自己和哥哥的关系直接公之于众,可只是在这里见面,哥哥不会介意,而且——而且他真的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他每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梦里见过哥哥了,然后发现那确实只是在梦里。
“去年也来长野参加过比赛,完全没遇到什么意外,那时候还有同学跟我说长野的治安比东京好很多呢。”
“……”
“那我就不打扰了,诸伏警官还要调查案件,再拖下去就来不及回家吃晚饭了。”
他从容跟兄长告别,就像仍在卧底时期想过的、执行任务期间意外遇到兄长该怎么做,当然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时候了,他会回家等兄长,兄长也知道他有话要说,今晚——再等几个小时,总能见到、总能把这八年来的一切都说清楚的。
已经等了太久,根本不差这点时间,诸伏景光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
所以——
在诸伏高明从轮椅旁路过的那一瞬间,诸伏景光忽然抓住了兄长的衣服,轻声说:“哥。”
声音很轻,就像一缕刚从林间穿过的风。
他低着头,雾蓝色的眼睛盯着诸伏高明的鞋子,正要离开的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
诸伏高明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弟弟头顶,说:“待会回家吃饭。”
声音沉甸甸的。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诸伏景光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顺着自己脸颊往下滑的眼泪,他伸出手臂想要把那些晶亮的、本不该属于成年人的泪水抹去,眼泪却越来越多,直到把整个衣袖浸透。
他的肩膀在颤抖。
他以为自己不会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他本以为是这样的,他都已经三十岁了,可他在有些人面前又总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诸伏景光抬起头来,看着诸伏高明,重新说了一遍:“哥……”
跟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弟弟就在眼前,诸伏高明顿了顿,还是搓了搓诸伏景光的头发,说:“我认出你了,景光。”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不清楚弟弟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长野,又为什么要来找他,可他弟弟来找他了,而且好像在过去的几年里过得……很轻松?跟诸伏高明曾知道的那个再也无法挽回的结局不同,这已经是一件完全在他预料之外的好事。
诸伏景光再也忍不住,扑进兄长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刚从一段遥远而漫长的黑暗旅途中挣扎出来,找回到了温暖的家,看到一直没关上过的门,温暖的灯光从那扇门里溢出来。
黑泽阵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把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一言不发。毕竟是诸伏家兄弟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答应了诸伏景光来这里见面,没打算插入到他们的家庭里。
银发少年靠在树上,本想给这个场景拍张照片,却又觉得简单的色彩和平面的留影其实记录不下多少东西,又把手机给放下了。
他的手机里只有几张照片。他的记忆能记住更多的东西。
黑泽阵就这么看着,看着他家小孩在那里哭,反正是找到了能回去的地方,人的灵魂有最柔软最脆弱的时候也是理所应当。反正想哭就哭,又不是到了连这种资格都没有的时候。
“那个,他们……”
旁边做记录的年轻警察想说什么很久了,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但尸体那边的大和警部好像有什么新的发现,让他来叫人,这都快十分钟过去了,年轻警察显得有点为难。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解释:“家人见个面而已。”
反正诸伏景光也没打算继续保密多久,刚才没直说只是因为组织还有些人在逃吧——虽然没有看过公安的资料,但黑泽阵对目前的抓捕进度还是有数的,组织里哪些人跟兔子一样喜欢挖洞,还有哪些人跟老鼠一样能藏,他都一清二楚。
年轻警察恍然大悟:“原来是诸伏警部的儿子啊,那没事……嗯嗯嗯嗯嗯?诸伏警部有儿子了吗?!还这么大了……好像也确实有可能……”
诸伏警部今年三十六岁,那个少年看起来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么一说那确实有可能是诸伏警部的儿子啊!
年轻的警察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他又好奇地问:“那请问你跟那边的黑泽君是……”
没等黑泽阵解释,刚过来的另一个警察就把年轻警察的话打断了,他借口谈工作把人拉走,低声说:“哎,你别问这个,我刚才听那几个小孩说了,他们两个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年轻的警察:“啊?”
完全听清楚了的黑泽阵:“………………”
苏格兰和琴酒的父亲都找到了,这不好笑。贝尔摩德,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他忍无可忍,说了一句:“他们两个是兄弟,不是父子。”
年轻的小警察这才意识到自己跑偏,赶紧道歉,然后猛然想起诸伏警部的父母好像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
忽然变成灵异事件了!
另一边,诸伏景光把眼泪擦干净,笑着说他好久没哭过了,本来不想这么丢人的。
诸伏高明说长久之别,能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没问诸伏景光这几年发生了什么,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兄弟两个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诸伏景光又笑起来,说:“哥,我回来了。”
诸伏高明也笑了笑,说:“欢迎回家。”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的银发少年,明明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抱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猫,本应是毫无攻击性的少年,可不管怎么看他都给人一种相当危险的预感。那不是个普通的小孩——起码不是那边的侦探们能相比的。虽然两个少年侦探已经接触过很多案件,也时常与危险作伴,可那边的银发少年……在他漫不经心地用墨绿色的眼睛扫过来的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带上了一丝冷意。
不过即便如此,诸伏高明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这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存在感很低,相对于他的外表而言存在感确实已经够低了,对方擅长隐藏,但又不是很在意这点。他只是平静地靠在树上,望向远处的天空,偶尔将视线投向诸伏兄弟的方向。
诸伏高明跟银发少年对上视线,跟对方点点头,然后问身边的诸伏景光:“他是?”
诸伏景光知道他在问黑泽,也跟着看过去,发现黑泽阵刚跟那边的两个警察说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恼意。
他语气轻松地对诸伏高明说:“你说黑泽?”
“他姓黑泽?”
“嗯,他是我新找的父亲。”
“……”
诸伏高明跟他弟弟对视了几秒,发现诸伏景光这话是认真的,所以“黑泽”这个姓氏确实来源于那边的少年;而且诸伏景光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压低声音,所以黑泽阵听到了,那边的两个警察也听到了。
年轻的警察表情有点震撼地看看诸伏景光,又看看黑泽阵,确定刚才诸伏警部和黑泽君(诸伏景光)说的就是这个少年,他大为震撼,不能理解,也不是很不能理解,但他真的不能理解。
另一个警察就显得镇定多了,什么?说谁?反正肯定不是在说这个小孩啦,这个小孩不是会打网球的黑泽同学的弟弟吗?
不过正好这会儿诸伏高明也看过来了,他们就过去跟诸伏高明说大和警部有了新的发现,他们在尸体附近找到了一个包裹,里面好像有照片,或许能有什么线索。大和警部刚才等太久了,说他亲自带着线索过来,让诸伏警部不用过去了。
诸伏高明看到正从远处过来的同事兼好友大和敢助,点点头;诸伏景光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状态,跟其他人笑起来,他的笑温柔又灿烂,仿佛这位从容冷静的狙击手从未有一刻失去冷静过。
有几个高中生看到他们谈完了,跑过来找诸伏景光,诸伏景光跟黑泽远远挥了下手,就自然地混进小孩堆里,跟他们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小孩。
黑泽阵想,算了,反正他家小孩也就是他家小孩,本来他是打算苏格兰一直不恢复记忆的话就一直养着的。哦,前提是没有波本,后来不是有波本了吗?他可以把苏格兰还给波本。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出树荫的位置,到了诸伏高明旁边。
就在这个时候,正注视着那群小孩的诸伏高明忽然问了一句:“黑泽阳知道吗?”
诸伏高明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是在看诸伏景光,似乎并不是在对黑泽阵说话。但很显然,他这个问题,问的只能是黑泽阵。
黑泽阵看向他,诸伏高明也转过头来,半晌,黑泽阵眯起眼,说:“我跟你,应该不认识吧。”
他确实单方面认识诸伏高明,虽然也没什么交集,也没有调查这个人的意思,只是清楚有这个人,而诸伏高明又刚好是诸伏景光的兄长,仅此而已。
所以,诸伏高明也单方面认识他?
第213章 血染的荆棘冠
在黑泽阵的记忆里, 他的前共事者黑泽阳是个普通人——除开公安警察的身份外,黑泽阳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放在人群中都找不出来的普通人。他还喜欢戴帽子,遮住那头显眼的银发。
不过黑泽阳的银发跟黑泽阵不一样, 并不是天生的, 而是在一次任务的意外里暴露在强辐射下的结果。
具体的任务细节黑泽阳没说,那时候的黑泽阵也不会主动问如何跟他的工作无关的东西, 不过他能猜到那是个保密程度相当高的任务, 因为黑泽阳是从国外回来的,可周围的所有人乃至他在公安的同事都对这次任务一无所知,还以为他是出了车祸,一直在住院, 头发变白是治疗的结果——某种意义上这也没错, 黑泽阳的头发就是在回国后的两个月里渐渐变成银白色的。
也是因为有极其相近的发色, 在A.U.R.O的相关任务里, 他被公安派去跟Juniper接触, 并假扮了父子。
当然,在使用这个身份的时候, 他已经离开了原本生活的环境,除开公安的某些同事外, 也几乎没有认识他的人。黑泽阳的老家是北海道, 他从二十二岁成为公安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而黑泽阳有什么家人、他们是否还活着, 这都属于公安内部的保密事项, 日本公安也没有告知A.U.R.O的打算。
至于诸伏高明可能跟黑泽阳有什么无人知晓的隐秘关系……那还是算了吧,虽然黑泽阳的身份资料难以调查, 可诸伏高明的背景却能查得一清二楚, 除了他“失踪”的弟弟诸伏景光,长野诸伏家的所有资料都是能从警察系统内部轻易调取出来的。
所以——
银发少年用一种冷淡的审视目光看着长野的诸伏警部, 而诸伏高明也跟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瞬,随后,他重新看回到那群少年身上,说:
“的确,我们不认识。”
风吹过长野郊外山林里的树梢,浮动的影子在两人身上摇曳,而就在不远处,少年模样的诸伏景光轻松自然地融入到了那群高中生的谈话里,在下午阳光里边说边笑,就像本应在这个年纪的少年。
也像是……《重生之三十岁的我回到初中时代打遍天下无敌手即将拿到世界网球大满贯却忽然恢复记忆发现原来我是正在进行卧底工作的公安警察这回事》,而且是真的。
“我们最好不认识。”黑泽阵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收回视线,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我跟黑泽阳不熟。”
虽然他们共事了半年多,期间黑泽阵还三天打鱼十天晒网地读了几个月的小学到初中,但他们确实算得上不熟。
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也不关心那些过去,两个人都以完成任务为唯一的目标——至少当年的黑泽阵是这样,他对一切事物都缺乏兴趣,而黑泽阳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也已经没有询问的机会了。
长久的沉默后,旁边传来了悠悠的叹气声。诸伏高明对他说:“我也只跟他见过一面。实乃此生憾事。”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向诸伏高明伸手:“你家的钥匙。”
既然诸伏警部还要办案,那他们两个就先回去等着——起码不要跟这群麻烦不断的小侦探在一起。黑泽阵对这群小孩惹麻烦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平时没事的时候还好,可他现在要赶明天上午的飞机,一不小心被带进沟里就去不成了。那样代号乌鸦的怪盗先生就要哭给他看了。
他说得非常坦然,完全不像是跟一个刚见面的人要他家里钥匙的模样,而诸伏高明也毫不含糊地从钥匙串上取了一把下来给他,不了解这两个人,单看这场面,说不定还觉得他们挺熟的。
“那我先带他回去。”黑泽阵拿了钥匙就往诸伏景光的方向走。
那边帝丹中学的老师跟大阪来的老师碰头,终于决定下手把这些想当侦探的学生给逮回去。
帝丹中学来的是个年长的女老师,威慑力不足,但大阪那位可是五大三粗的壮年男老师,一看就是个当拳击冠军的料,他一站在那里,大阪来的学生就不吭声了,跟小鹌鹑一样排着队回去;另一边东京的学生看到大阪的学生都走了,也不好意思继续停留,就跟着离开了。
东京帝丹中学的老师:“等等,工藤君呢?”
大阪改方学园的老师:“你们谁看到服部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愣是没看到那两个侦探。最后还是旁边的年轻小警察提醒他们说,这俩小孩刚才好像找到了什么线索,勾肩搭背往那个方向走了。
他指了个方向,然后两个老师同事沉默了。
东京帝丹中学的老师无奈叹气:“……这种情况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定是错觉吧。算了,我都习惯了。”
大阪改方学园的老师撸起袖子:“岂有此理!服部那小子都答应帮忙去劈柴了!你们自己回旅馆,我去把服部抓回来!”
他做了下热身活动,对帝丹中学的老师说拜托你带他们回去,有谁不听话就告诉我,我会跟他们好好交流的;然后他开足马力,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道路上。
东京帝丹中学的老师:“……”年轻真好啊,等你到了我这种年纪,就不会想跟学生们继续斗了。
她和几位警察告别,再次跟他们道歉后,就带着学生们回山上的旅馆去了。
“走吧,我们也回去。”黑泽阵把猫放回到轮椅的靠背上,对诸伏景光说,“时间还早,我跟你哥要了钥匙,先去他家。”
“我哥真把钥匙给你了?”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看看另一边他哥的方向,又看回来。
“给了。”黑泽阵特别平静,用一种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
诸伏景光盯着黑泽阵看,雾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好像是在问你一看就这么不对劲,为什么我哥没有把你抓起来——当然,既然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自然就不存在这种可能。可黑泽阵是怎么说服他哥的?
普通人遇到这种类型的陌生人都会保持警惕,更不用说他做事一向谨慎周到的哥哥了,就算弟弟说这是新认的爹,也应该先找诸伏景光本人确认一下再做决定吧?
“黑泽,”诸伏景光的声音有点怀疑,“你跟我哥不会认识吧?”
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一种答案。真相只有一个,其实你们两个根本就认识,而且很熟悉吧?!
黑泽阵看着他家小孩气鼓鼓的模样,理直气壮地回答:“不认识。”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在今天之前我们也根本没见过面。
对,单方面看过资料根本不算见面,至于诸伏高明怎么知道他的,估计还是跟黑泽阳有关系。
“真的吗——”诸伏景光拉长了声音问。
“真的,非必要的时候我从不说谎。”黑泽阵推上诸伏景光的轮椅,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而且这话确实是真的,但怎么听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在组织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对谁都是同样的态度,只有面对幼崽的时候容忍程度高会那么一点。
乌丸莲耶为什么信任他?不只是因为他「没有记忆」,明明他不那么听话,压根不是把顺手的刀,可乌丸莲耶却始终没能换掉他,一方面是因为那个老东西确实没什么时间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从不说谎。
要任性就直接挂电话,要摸鱼就正大光明地跟贝尔摩德走,想放走卧底那就在那位先生眼皮子底下放人,就算接下来会面临诸多不满,他也不屑于去遮没必要的事——至少在那位先生看来是这样,而一些极其特别的小事,黑泽阵就做得极为隐蔽,两相对比之下,这些事根本就不会被注意到。
就比如苏格兰的事,也比如他每次跟维兰德……或者赤井务武联系的时候。平时做得太坦荡,以至于他真要做什么的时候,反而有人来帮他遮掩,就比如天天猜测他在查卧底的某些人。
“那我就信了,我真的会信你说的所有话啊,黑泽。”诸伏景光倚在轮椅上,打了个哈欠。
下午的阳光很好,温度也合适,在这样暖融融的阳光照耀下,他都有点困了。
黑泽阵看他这这样,就知道自己家的小孩昨晚肯定是在跟降谷零打电话交代工作,不知道几点才睡的,而降谷零离开东京整整五天,积攒下来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到诸伏景光腿上,说睡会儿吧,我带你回去。
“我真的睡了……”
“睡吧。”
长野的下午,阳光正好。
银发少年推着轮椅,平稳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轮椅上的黑发少年枕着阳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两只小猫也在他身上找了个窝,晒着太阳打起了小呼噜。
他们先回到车站,从郊区往长野市内的电车没有多少人,车厢里空空落落的,只有两三个乘客。
看到要上车的这对兄弟,一个年幼一个坐轮椅,有对夫妻就帮他们把轮椅搬了上来。黑泽阵低声跟他们道谢,把诸伏景光带猫一起抱到了电车的座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睡着睡着就靠在了他身上。
就像失忆的时候一样,坐火车去某个地方,坐着坐着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还抓着黑泽阵的胳膊不放。明明醒的时候还是个不会说话的、警惕又面对陌生环境的小孩,睡着的时候却总是不一样。或许也正是因为苏格兰在睡着的时候放松的表现,黑泽阵才会把他勉强划进自己的地盘,而不是找个地方让其他人帮忙养着吧。
酒井叔:……不是,难道不是我养的吗?你一年才回来几次啊?
电车经过了郊区的最后一个站点。
一旁那对夫妻里的妻子帮忙按住差点从地面滑走的轮椅,小声问这个一直没说话的银发少年:“你们是兄弟吗?”
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不像,但银发少年抱人的动作却很熟练,她很快就在脑海里构建出了一个早熟弟弟照顾残疾哥哥的感人故事,又考虑到这两个小孩去哪都不太方便,想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黑泽阵:……
他完全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两个人在想什么,可惜这不是什么感动人心的家庭故事,只是两个从比这对夫妻还大的年纪变回少年模样的成年人在午后悠闲散步而已。
于是他委婉地谢绝了妻子的好意,说他们家(高明家)就在车站附近,家里也有成年人(等他们回去就有了),而他们今天去郊区只是因为天气比较好,所以出来散步而已,完全不用担心。
银发少年说话的时候很有礼貌,只是语气太过成熟了,妻子还想说什么,丈夫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问了。
很快,这对夫妻到站,离开了电车。
沿街的樱花树上满是翠绿的叶子,偶尔还能见到树梢上一闪而过的木牌,新新旧旧的建筑高低错落,几只小猫从街角穿过,很快就从视线里消失。
红灯亮起,人流从车前穿过,所有的脚步都匆匆忙忙,偶尔会有一两个蹦蹦跳跳的身影。
风送来城市特有的味道——喧嚣、热闹、平淡的烟火气,将下午的时间缓缓拉长,每一秒都好像浸润在醇厚的阳光香气里。一旁咖啡店正在播放着钢琴曲,柔和的曲调透过开着的窗传递进来,旋律经典又足够安逸。
银发少年将手搭在窗边,不经意地往外看去,看到一片湛蓝色的晴空,以及从天空中轻盈划过的两只纯白飞鸟。
一片羽毛从天空中飘落,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到站了。
黑泽阵看了眼诸伏景光,他家小孩还在睡觉,而且睡得很香,反正现在时间也不急……他就当没有发现,靠着电车的座椅,没有下车,让诸伏景光多睡一会儿。
准确来说,是多睡一圈。
等电车第二次到诸伏高明家附近的站点,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下午五点半,日头西斜,阳光变得越发暖了,橙红色的光从窗口照进来,把两个人的头发都染成了明亮的红色。
反射着光线的金红色,和几根头发被风卷起来的暗红色。
黑泽阵拍了拍诸伏景光,说别睡了,我们该下车了。但那个黑发的少年只是往他身上蹭了蹭,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就继续睡了。
……这可是在外面。
算了,诸伏景光跟他不一样,就算身为卧底的时候对一切都抱有怀疑、在哪里都得不到明确的安全感,可“黑泽景光”是实打实的小孩,可能在现在的诸伏景光的概念里,黑泽阵的身边就是安全的地方。
啧。
搞什么啊。
黑泽阵把诸伏景光抱起来,放回到轮椅上,又拎着两只小猫把轮椅整个搬下车,跟安静开了一路电车的司机师傅挥手告别,站到了长野市的街道上。
从这里到诸伏高明的家还有大约十分钟的路程,黑泽阵推着轮椅缓慢地在街道上走。
他往这条街道的左右看去,把所有的店铺都记在心里,当然其实也不用刻意去记,他只要看一眼,这些东西就会永远印刻在脑海。想忘都忘不掉。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组成他这个人的底色,存在过的东西终究无法抹去。
街道上有人注意到了戴帽子的银发少年和他推着的轮椅,这毕竟是个太显眼的组合,亮眼的银发,腿脚不便却安静睡着的少年。还有两只猫。
刚好在街边的摄影师拍下了这一幕,对着照片看了许久,想在抬头去找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却不见了那两个少年的身影。
摄影师已经多年都没有拍出过这样的照片了,上次遇到还是在上次,那时候他拍到的是同样银发的成年男人和他戴墨镜的同伴,后来他找到了那个人的朋友,那位金发、看起来很像哪位微服私访的影视明星的女性说“可以把这张照片放到时尚杂志的封面,Gin他不会介意的”,哎,不过那之后他再也没遇到那个银发男人了。
黑泽阵当然注意到了正在拍摄街头风景的摄影师,不过对方拍下照片之后发呆的时间实在太长,他就没管。有这样表现的人,起码不是盯着他的暗探,或者是正在找他们两个的间谍,只是路人的话,根本没必要管。
他记得很久以前自己走在路上,也经常被人拍到照片,有次伏特加抱怨被贝尔摩德听到,贝尔摩德说我去找找那个摄影师,不知道后来摄影师是被她杀了还是怎么处理的……反正贝尔摩德笑吟吟地回来跟他说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完全不用担心。
呵,贝尔摩德说的解决,100%是新的麻烦,那个浑身上下都写着麻烦的女人。
不过后来他也没再遇到那个摄影师,可能是真的被贝尔摩德解决了吧,反正黑泽阵也不是很关心这些事。
前方不远就是诸伏高明的家了。
黑泽阵看诸伏景光还在睡,彻底没了把他家小孩叫醒的心思,但就在他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
他的手机关了声音,但诸伏景光的却没有。
黑泽阵从诸伏景光的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打来电话的是个陌生号码。他停顿了两秒,接通电话,等那边的人先开口。
“景光?”是诸伏高明的声音。
所以刚才兄弟两个交换了号码,但诸伏景光怕自己的通讯录被人看到给哥哥带来麻烦,就没有把这个号码记录下来——更有可能的是诸伏高明在这些年里根本就没换号码,一直在等什么时候能再接到他弟弟的电话。或者跟他弟弟相关的人。
黑泽阵随手点开通讯录,发现里面果然是一片空白,不由得笑了笑,对诸伏高明说:“他睡着了。”
他看向不远处的公寓,又说我们就快到你家了,你那边有什么事?
诸伏高明听到他压低的声音,就用最简短的方式解释:“嫌疑人是为旅行团的游客,他逃进了长野市区。这个案件涉嫌集体谋杀,目前两个高中生失联,兴许我无法及时回去。”
也就是赶不上晚饭。
他本想跟弟弟解释,明明是多年后的久别重逢,他却连刚刚答应的事都做不到。诸伏高明知道弟弟能理解,毕竟诸伏景光也是警察,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他应该回去的。
诸伏高明说完,在黑泽阵沉默的时候又说:“阔别八年复相见……我会尽快找到犯人,查清真相,晚饭前或许还能返回。”
他挂断电话,而另一边,黑泽阵看向攥住他手腕的诸伏景光。
刚才他意识到诸伏景光醒了,刚想问诸伏景光要不要接电话,诸伏景光却跟他摇摇头。
现在电话挂掉了,诸伏景光拿回手机,说:“我不是来打扰哥哥工作的。”
死亡的人确实已经死了,但他们的家人或许还在等着,诸伏景光和他的哥哥都还活着,只是晚点回家,或者下次再见,这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并未真正经历生离死别,还有无数次再见的机会,也有太多能说话的时间。
黑泽阵没发表什么意见,反正他是陪诸伏景光回家的,他跟诸伏高明也不认识,就说:“好,那我们先回去吧。”
诸伏景光低着头,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可情绪还是低落了一点点。
他看着手机黑色屏幕里倒映出来的自己,问:“刚才哥哥说什么?”
他听了一半,大致知道是在说什么,但那两个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细节上他没能听清。
黑泽阵简要地说:“犯人进了长野市内,他要加班。”
诸伏景光蔫蔫地应了一声:“……哦。”
黑泽阵顿了顿,伸手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膀,没把后半句两个小侦探失联的话说出来。而且他也完全不觉得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会出事。
失联?
工藤新一上次失联回到日本后,那群担心他的亲朋好友们就送了无数紧急联络的手段,甚至不是很合法的秘密情报网,据说阿笠博士还有全新的发明,他能真的失联才怪。
这些都是小侦探半夜委委屈屈给他发的,黑泽阵就回了几个嗯字,小侦探又在那边发撒娇打滚的表情包,最后黑泽阵说,如果你不想被人盯着可以跟我走。
工藤新一:真的吗?你要去哪里?
黑泽阵:格陵兰岛,北极圈以内,雪原,没有电没有网没有案件,也没有人。
工藤新一:………………
小侦探给他发了两只小猫打滚的表情包,就生气地不理他了。
可惜。
黑泽阵想,他那会儿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让小侦探去他家里坐坐——或者吹吹风呢。
虽然就赤井秀一前几年的遭遇来说,去他老家,不管做过多少准备、身体有多强健,被格陵兰岛海拉雪原的风一吹,回来都是要感冒的。
至于诸伏景光……
黑泽阵看了看诸伏景光的腿,既然他家小孩腿受伤了,那几年内是别想了。伤筋动骨长好后,表面上虽然痊愈,可去那么寒冷的地带,终究不行。
“苏格兰。”他望着北方,以及西方正在落下的太阳,说,“等再过一段时间,我要回雪原了。”
“……”
诸伏景光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他原本低头在翻手机上的新闻,看到旅游团的案件已经被报道出来了,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而且把没影的事当真的说,正皱眉呢,就听到了黑泽阵的话。
他的眼睛蓦地睁大,一片雾蓝色的海在阳光里近乎融化。
几秒钟后,诸伏景光缓慢地抬起头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黑泽阵:“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没什么事的话……”黑泽阵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嘴角扬起一点促狭笑意,“一两个月吧,也可能三个月。”
嗯,故意逗他家小孩玩的,不是一直在担心他什么时候走吗?先跟苏格兰说说,他没打算继续住在雪原里,起码最近几年不是。
诸伏景光也真的被他骗到了,反应过来后半恼地锤了锤黑泽阵的手臂——用力不用力的都一样,反正掰手腕他确实掰不过这个人。
“你故意的!”
“嗯?怎么了?”黑泽阵特别自然地低头,问轮椅上的人。
“……”
就是因为总是这样,黑泽你才会被组织里那些人说深不可测一肚子坏水吧!你明明本来就是一肚子坏水!
诸伏景光在生闷气,但要是承认刚才他是真的被骗到了,岂不是让黑泽得逞了吗?他又不是真的离开黑泽就不行的十六岁小孩!
苏格兰和琴酒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他不再看黑泽阵,转而抱怨让他哥哥没法按时到家的那个嫌疑人:“本来特地选今天回来就是因为明天我哥休假,真是的,那个嫌疑人要是被我碰到……”
“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吧。”黑泽阵接话。
“真的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吗,黑泽?”诸伏景光想,黑泽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好好说话啊。
他当然知道坐着轮椅的情况下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只要有腿的就能很快脱离他的视线,早知道他就听那个阿笠博士的建议把轮椅改装成时速120公里的全新交通工具,而且还带自动升降的挡风玻璃……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黑泽阵听出他家小孩不满意了,就补上了后半句:“所以我替你去。”
“那你要把我丢在路上?”诸伏景光眨了眨眼,问了个送命题。
黑泽阵:“……”
他家小孩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不对,苏格兰也是个成年人,应该是以前就这样吧。
所以以前你对谁说这种话,波本吗?那降谷先生肯定是两个都要吧。
银发少年微微皱眉,还没回答,诸伏景光就叹气,说没事啦,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我们现在去买菜吧,我哥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晚饭我们来做,等他回来吃。
黑泽阵说嗯。
诸伏景光又说,不知道那个嫌疑人跑到哪里去了,希望哥哥他们能尽快找到人。
黑泽阵说是刚从前面路过的那个吗?
诸伏景光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顺着黑泽阵的目光往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正在脱下黑灰色雨衣丢进垃圾桶、身高一米七八、鞋子上沾着泥土而且看起来神色匆匆的男人。
他没骑机车,但是腋下夹着一个头盔,处理完雨衣就往外走,正好对上黑泽阵和诸伏景光的视线。
可疑的男人:……
诸伏景光:……
黑泽阵:“追吗?”
那个可疑的男人看到他们,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说追,却很快反应过来他现在坐着轮椅,要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的……的……
黑泽阵直接推着轮椅追了上去!推得飞快!
诸伏景光撞到轮椅的靠背上,眼疾手快地捞住睡得好好的忽然差点被甩飞出去还在迷茫喵喵叫的小黄猫,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可疑男人,震惊到失语了好一会儿,才喊出声:“黑泽你在干什么啊?!”
前方可疑的男人听到越来越近的喊声,往后瞟了一眼,只见一个坐轮椅的人正漂移过弯,闪电般向他追来!
可疑的男人:???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扔下沉重的头盔想拦住那个轮椅的去路,却没想到后面的轮椅腾空而起,硬生生从滚动的头盔上方跳跃了过去!
“什么玩意啊!!!”
视角关系,他没看到轮椅后面的银发少年,只在跑动的时候看到了飘飞的银色长发,可怕,太可怕了,有轮椅在追我!而且这轮椅还是推的不是电动的,它在飞啊!
可疑的男人飞快地跑,拐进了通往河岸的小路,转头一看那个轮椅也以无比丝滑的姿态拐了过来!过弯动作比他还流畅!一看就是二十年的老轮椅了!
他在前面跑,后面追着的黑泽阵一边操纵轮椅一边对诸伏景光说:“我不会把你丢在路上的。”
诸伏景光死死抓住轮椅的把手,在高速行进带来的风里艰难腾出一只手来给诸伏高明打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向黑泽阵大喊:“没让你推着轮椅追人吧?!黑泽你说过不会这么做的!!”
黑泽阵一边推轮椅,一边无比镇定地回答:“我没说过。”
眼神交流怎么能叫说,反正大家经常读错,就当看错了吧。
他以无比娴熟的姿态推着“诸伏景光号”轮椅追着前面的男人,虽然他以前没驾驶过轮椅这种高速交通工具,但只要把轮椅当武器的一部分就很好理解了,冲!
诸伏景光(一分钟前):Zero你快来管管他这个人推的轮椅超速了超速了超速了啊啊啊——
诸伏景光(一分钟后):不愧是黑泽呢,就连这种事也能轻易做到。
他终于打通了诸伏高明的电话,说我们正在驾驶轮椅追疑似嫌疑人的目标,现在正在沿河的路附近,马上就要接近铃木百货……
接到电话的诸伏高明镇定地说我马上找人去拦截,然后他沉默了一秒,问:你刚才说你们驾驶什么追的人?
诸伏景光:不重要。
希望没人知道,他哥也不用知道,因为跟黑泽开了个玩笑所以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去追嫌疑人什么的……
总之通知完诸伏高明后,他们就不是那么紧张了。此时,前面的嫌疑人正在拼命地跑,后面的银发少年推着轮椅飞快地追,他们一前一后,成为沿河路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诸伏景光一开始还想捂着脸,后来就摆了,干脆享受一把坐轮椅风驰电掣的感觉,还能指挥黑泽阵前面有什么挡路的东西。果然,当人的承受力到极限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
几个刚好从报社下班的记者路过,并目瞪口呆地对他们拍了照片。
诸伏景光:……
这还是不必了吧,他只是回个老家而已,完全不想回长野的第一天就以这种方式出名啊!他都想好报纸怎么写了,还有公安的同事如果看到的话……
“他要跳下去了。”
黑泽阵冷静的声音从诸伏景光身后传来,前面的嫌疑人看甩不掉这个诡异的轮椅组合,就要从沿河路的栏杆上翻过去。下面的路可不是轮椅能走的,起码推不了这么快,对嫌疑人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逃跑路线。
而且黑泽阵不可能丢下诸伏景光,看来这次,或许他们真要看着那个人逃走了……吗?
呵,不可能。
在对方要逃出他视线的那一刻,黑泽阵就会顺手从诸伏景光的衣服里拿出枪,把那人的腿打断。
不过不到万一他不会用这种手段,毕竟被叫走去做个笔录也很花时间,到时候诸伏景光的晚饭还是要泡汤。
“把我扔过去!”诸伏景光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这个轮椅足够坚固,我能——”
能在落地前做好缓冲,保证自己不会受伤!而且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对吧黑泽?
他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已经腾空而起,连同轮椅一起往前方可疑的男人的方向砸去!
黑泽,你、你你你真扔啊!
一道影子从嫌疑人的上方掠过,那个可疑的男人听到风声回头,但他还没看清向自己飞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诸伏景光就把盖在腿上的外套往嫌疑人头上丢了过去,罩住了他的脑袋,然后连同轮椅一起砸向了嫌疑人!
在那个瞬间,诸伏景光听到不远处的桥上有个童声在大喊:“妈妈!快看!轮椅超人!是轮椅超人!”
诸伏景光:“……”
在那一刻,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碎了。
不过没关系,轮椅超人就轮椅超人吧,城市的记忆是有限的。
即将落地的时候,他稳住身体,聚精会神——其实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毕竟是从高处下坠,虽然这个高处只有三四米,却足够对他的腿造成二次损伤,一不小心就会招致很严重的后果,所以他必须小心……
有人忽然拽住了他的衣领,随后,诸伏景光撞进一个很冷的怀抱,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黑泽阵垫在下面,问他:“没事?”
诸伏景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墨绿色眼睛,怔了片刻,才喊出声:“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吧?!”
刚才黑泽可是就这么硬生生撞在地上的,以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和诸伏景光落地时候的冲击力……
黑泽阵看诸伏景光没什么事,就无所谓地回答:“嗯,我没事。”那语气好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对他来说,这确实也算是小伤,黑泽阵甚至懒得看一眼。
他又拎起两只半空中就调整姿势四爪落地的小猫,抖了抖,发现小黄猫冲着他张牙舞爪,小黑猫扒拉他手装可怜,满意地说:“猫也没事。”
诸伏景光:“……”
黑泽阵转向不远处摇摇晃晃正站起来的可疑男人,对方运气不错,满脑袋是血但还没死透,现在这个可疑的男人先一步拿出枪,对准他们两个,色厉内荏地说:“不要动!我本来不想牵扯到你们,但既然你们穷追不舍,今天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黑泽阵看这个可疑男人高频率颤抖的手,自言自语:“他真能打中?”
诸伏景光:“还是要小心意外,万一他不小心打中我们呢?”
他们两个依旧在地上,也没有要动的打算,那个可疑的男人听到他们完全没有压低音量的话,愤怒地吸气,就要开枪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
脚步声!还有两个少年的喊声!
“先夺枪!”
“我知道啊!”
原本就被砸到脑袋、整个人都沉浸在紧张中的可疑男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把木剑重重劈在了头顶,然后一个高中生冲上来夺走他的枪!可疑的男人死死抓住枪跟那个高中生角力,但没关系,高中生一抬手,他只看到一点银光闪过,就再也没了力气,很快倒在地上,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最后,他看到的,是最近很火的电影《乌鸦折叠》少年主演工藤新一的脸。原来如此,所以工藤新一真的是电影里那样的……顶级杀手吗?
工藤新一收起带麻醉针的手表5.0版本,看向服部平次,刚才从后面找不到发射麻醉针的机会,不过黑泽哥和景光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他又用夺枪作为诱饵,在服部的协助(木剑闷棍)下终于放倒了对方。
这手表里搭载的麻醉针可是阿笠博士和灰原研发的最新版本!甚至能连发!就算是黑泽哥来也会被放倒的!(大概)
他看向另外两个人,发现黑泽阵和诸伏景光都没事,黑泽阵已经站起来在拍身上的灰了,就松了口气。
“你们没事就好,我和服部在追踪犯人,发现了一些线索,顺着线索找来了,刚好发现你们在这里……”
工藤新一看到的是他们两个从河滩上掉下来,还以为真的出事了,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黑泽哥和景光哥是去追人的,只能是他们故意下来的。
诸伏景光去扯黑泽阵的衣服:“我没事,但黑泽肯定受伤了。”
黑泽阵在他伸手的时候已经抬腿走了,去看那边的轮椅,他倒是不介意背诸伏景光回去,但轮椅总要有人一起带回去吧?所以说这两个小孩来得正好。
服部平次正蹲在轮椅那里,检查了一下果然坏了,站起来,也大大咧咧地说:“本来我们在他要去的地方蹲守,没看到人,才知道他提前看到门口有人就跑了……幸好啊幸好,然后我们就听说有轮椅飞人在追人什么的,马上顺着找来,果然看到了你们和嫌疑人!”
他说到最后哈哈大笑,而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了。
不过很快,诸伏景光就安慰自己,没事,不就是黑泽推着轮椅追犯人吗?被大家注意的是黑泽,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也不会有人知道坐在轮椅上的人是我的。
服部平次完全没察觉到他背后的诸伏景光什么表情,又说:“我还听到轮椅超人什么的……对了,黑泽先生,你能给这边的警察打电话吗?我和工藤的手机忘在案发现场那边了。”
诸伏景光叹气,把“轮椅超人”这个称号从自己的大脑里删掉,说他来打电话吧。
还没拿出手机,河岸上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交给我吧,我来跟这边的警察联络。”
一个带着棒球帽的金发青年翻过栏杆,从上面一跃而下,到了他们面前。
诸伏景光看着出现的降谷零,虽然人是他叫来的,但……
他跟降谷零对视,很久,才问:“Zero,你什么都没听到吧?”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说:“我不但听到,还站在桥上看到轮椅超人了。而且当时桥上还有两个刚跑来的记者……”
诸伏景光:“……”
现在说他是黑泽景光不认识什么诸伏景光还来得及吗?
第214章 血染的荆棘冠
《震惊!长野市区惊现轮椅超人!两年轻小伙驾驶轮椅帮助警方制服犯人, 新的地方英雄已经现身?》
《令人感动的兄弟情谊!才上初中的他,为帮哥哥实现梦想,毅然决然地推起轮椅, 冲向正义的彼方!》
《他, 为躲避两个高中生的追捕,绝命逃亡, 只身穿过长野;他, 为追逐一桩悬案的嫌疑人,身残志坚,在轮椅上奔驰。他追,他逃, 他插翅难飞……》
《独家消息:我报记者采访了在现场的两位高中生侦探, 他们对见义勇为少年的身份含糊其辞, 却推销了时速能达到200公里的新款轮椅?》
“Zero……”
诸伏景光趴在降谷零的背上, 垂头丧气地看完刚刷新出来的新闻, 蔫蔫地把脑袋靠在降谷零肩膀上,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
降谷零背着好友跑到没有记者的地方, 左右看看确定真的没人,才放下心来, 说:“只是坐在有点快的轮椅上被记者拍到了而已, 没什么吧。我到现在都还被说是大器晚成的网球天才呢, Hiro。”
他说这话的时候未免没有对Hiro抱怨的意思, 毕竟上次那个打网球的视频传出去后,他出门都要小心, 幸好之后“公安警察降谷零”的身份终于让那些到处找他的网球界人员们偃旗息鼓。但就算如此, 从伦敦回来后的他走在路上,还可能遇到这样的场景:
一个拿着网球拍的少年忽然从旁边的灌木丛里跳出来, 用网球拍指向他,大声说道:“你就是那个跟我们部长打成平手的网球选手吧!很好,你对上我的视线了,让我们来一决胜负吧!”
降谷零:“……让一让,我要上班。”
少年追上来,锲而不舍地说:“商量一下,商量一下啊降谷大哥,等你下班我们再约可以吗?我真的很需要跟你比赛!”
根本就没有下班的时候刚才只是去找人路过的降谷零:“……”
他和颜悦色地问少年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对决,得知这是他们东京全体网球部的偶像、影子部长给他们的建议,部长说他们可以找水平更高一点的人对决,不要故步自封。但放眼整个东京,网球水平最高的除了职业选手们就是他们部长,而他们部长最近腿受伤了,没法打网球,因此他们陷入了困境——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想到,当初不是有跟他们部长打成平手的几个网球怪物吗?于是,这群少年们就到处寻找这几个人的身影,只不过那位姓冲矢的老师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部长的弟弟还在读初中,他们不能欺负小孩,就来找既是大人又在东京的降谷零了。
“所以,跟我对决吧,降谷大哥!”少年期待地看着降谷零,满脸都写着跟我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网球决斗吧的字样。
而降谷零往旁边灌木丛里一看,无风自动,里面不知道还藏着多少随时随地都可能刷新出来的网球NPC,正等待自己出场的机会。
Hiro,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降谷零叹气,最终还是没把这事跟诸伏景光说,随后的几天里他学会了绕道走、伪装、让风见裕也穿自己的衣服上路,但不管怎么样都会在路上碰到几个打网球的少年,他们还都用各种各样独具个性的方式试图邀请他跟自己打网球。
要不然还是想办法让他们去找黑泽阵吧?反正黑泽不上班,也不去上学,最近都很闲的样子……不,还是算了,这样对黑泽来说也很过分。
自从知道琴酒的真实身份后,降谷零对这个人的事就格外小心,也可能过于小心了,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也说不清楚,但这并非某种补偿心理,他也不认为黑泽阵哪里脆弱了,就是觉得可以对这个人更好一点。
所以……
“你们网球部也不是天下无敌吧?跟其他学校的网球部约战怎么样?”降谷零提议道。
“但是最近大家都……啊!我想起来了!我们正在投票决定修学旅行的地点!到时候跟其它学校的网球部约定在同一个地方见面就可以了!”这天来找降谷零的少年悟了!
他兴高采烈地跟降谷零告别,并约定等降谷零不忙的时候“来日再战”,叫上藏在灌木丛里随时准备跳出来的其它同伴,一起离开了。
至于他们找哪个学校的网球部约战,又跑到哪里去修学旅行,这些小事就跟降谷零没有关系了,反正不可能影响到他身上。
现在他穿过桥洞,看到那群记者正在采访两个高中生,就顺着桥另一边的台阶往上走,刚走到一半,降谷零就听到他背上的诸伏景光闷闷地说:
“那不一样。”
“我知道不一样,但是Hiro——你真在意名声这种东西?”
降谷零还是了解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的,当初决定去做卧底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个人的名誉完全放在任务之后了,虽然做卧底跟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是一回事,但他觉得诸伏景光不应该有这种反应才对。
他抬脚稳稳地踏上台阶,沿着河边的路走,感受到诸伏景光的体温,以及很小声的嘀咕,那声音小到很快就被自由的风叼走,降谷零甚至都没来得及听清就消失了。
Hiro……
降谷零叹气:“还没被抓到的组织残党已经没几个了,还是说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没有。”
“你最近说话的可信度越来越低了,Hiro。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天我在伦敦的时候你拿自己当诱饵引他们现身的事。”
“你这不是知道吗?怎么叫我背着你做的,而且只要你想就可以打电话过来让我停手吧?”诸伏景光的语气很轻快,完全没有做了什么坏事的自觉。
降谷零的脚步顿了顿,过了一会儿,他才拉长声调说:“因为‘如果是Hiro的话,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但你也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啊。”
就是因为能彼此信任,完全了解对方的性格,所以才能这么纵容——或者说放任Hiro处于那么危险的环境里。
可就算这么说,难道他就不会担心吗?任何计划都会出意外的啊,看看琴酒以前制定的那些计划,意外就好像捅了一下的马蜂窝一样……
“准备只身上海盗船去救人的Zero没资格这么说我吧。”诸伏景光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调整到自拍模式,将手机的摄像头对准他们两个人。
画面里出现的是两张年轻的脸,明明其实是一样的年纪,但其中一张脸显得有点过分年轻了。诸伏景光用手臂环着降谷零的脖子,比了个手势,对降谷零说:“我们很多年没拍过合影了吧?Zero,快点笑一笑。”
是啊,有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合影了。降谷零看到这么开心的诸伏景光,也对着镜头笑了起来。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这张照片被印刻在了诸伏景光的手机里。
诸伏景光对着照片心满意足地看了一会儿,就要把它删掉,降谷零却忽然说:“别删了吧。”
他的目光也落在那张照片上,确实是一张很值得留下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们两个站在一棵长满绿叶的樱花树下,或许来年再来这里拍照,他们背后的风景就会变成一树绯红的花海。
“不,那样不够安全,而且以后随时都能再拍。”
诸伏景光只是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就做出了决定。他删了照片,却把刚才那一幕留在心里。然后他关掉界面,在拨号界面输入了黑泽阵的号码,打电话让黑泽先去买菜,他和Zero去接那两个高中生。
天色已晚,让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自己回山上是不太安全的,不如跟两个学校的老师说一下,留他们在诸伏家吃饭,晚上在这里留宿或者让黑泽把他们送回山上去。
《因为两个高中生夜间上山太不安全了所以我们派了个看起来就很瘦弱的初中生去保护他们》.jpg
降谷零就看着他打完电话,忍不住说:“你使唤琴酒倒是很顺手啊……”
Hiro,你做到了就连组织BOSS(而且是两任!)都做不到的事,你随便一个电话就能让琴酒去买菜!你甚至没给他买菜的清单,还说“你知道应该买什么吧”,这种相当于“随便什么”的要求就是琴酒最反感的选项啊!
“嗯?”诸伏景光理直气壮地回答,“反正这种小事,他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啦。”
“我都有点——唔,Hiro,你在意刚才的事,该不会是因为……”降谷零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其实你一点也不在意「诸伏景光」被人怎么评价,但你挺在乎「黑泽景光」的名声?”
“……”
降谷零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就像他们无数次闲聊的时候那样,可他说完这句话,迎接他的却是诸伏景光的沉默。
“哈?”
“……”
“Hiro?!”
他震惊地看向诸伏景光,很久,黑发的少年才语气飘忽地回答:“对我来说,这两个身份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降谷零艰难地说:“Hiro,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返老还童后会受到身体激素水平的影响,产生一些变化……对吧?你现在是不是还在青春期?”
“…………”
青春期的三十岁公安恼羞成怒,久违地叫了好友的全名,两个人差点就在沿河的道路上打起来,幸好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轮椅超人哥哥?”
是个特别稚嫩的孩子的声音。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孩正被应该是他妈妈的年轻女人推过来,用力向他们挥手。小孩是比较瘦小的那种,肤色是病态的白,他腿上盖着毯子,从毯子下面的形状来看,那双腿的肌肉是完全萎缩、或许很久都没有走过路的。
他妈妈有些歉意地望向这边的两个人,低头对坐轮椅的小孩说裕树小声一点,不要给两位哥哥添麻烦。这是位神色难掩疲惫的年轻母亲,她穿着得体、举止有礼,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已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脊梁。
叫裕树的小孩就听话地减小了音量,但还是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诸伏景光,说:“轮椅超人哥哥是要隐藏身份吗?我知道了!”
诸伏景光:“……”
他示意降谷零蹲下来,让他到跟这个小孩差不多的高度,然后诸伏景光握住了小孩的小手,认真地说:“没错,哥哥就是你要找的轮椅超人,但我的身份是保密的,所以裕树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小孩立刻就答应了:“好!大哥哥好厉害!裕树有看到大哥哥从天上chua——的一下就飞起来,把坏人打倒了!”
他甚至手舞足蹈,说大哥哥当时抄起毯子(外套)扑向坏人的动作特别酷,是超级厉害的英雄,然后又左顾右盼,不解地问:“那个爷爷呢?”
诸伏景光一愣:“什么爷爷?”
他是真愣了,没反应过来,反倒是降谷零先笑出了声。然后降谷零假装咳了两下掩饰尴尬,诸伏景光也终于理解了那个小孩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小孩比划了一下:“就是推着大哥哥走的那个白发老爷爷啊!他推得好快,跟大哥哥一样是很厉害的英雄!”
老爷爷黑泽先生可能不是很愿意听到你这话,但他对幼崽一向宽容,所以他会原谅的。
毕竟小孩可能没见过这种天生白发的人,只是远远看到而且还没看清,就以为是老爷爷了吧。
诸伏景光在心里想象了黑泽阵听到这句话时候的反应,得出的结论是幸好黑泽不在这里,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对小孩说:“没错,那个爷爷也是很厉害的英雄,他推轮椅推得超快,是哥哥的搭档,大家都叫他——推轮椅超人!”
降谷零:“……”
Hiro,比起没见过白发小哥哥的小孩,还是你的话对黑泽的伤害更大一点,幸亏黑泽没听到。
小孩完全没有怀疑诸伏景光的话,他期待地问:“那推轮椅超人爷爷在哪里?”
诸伏景光笑了笑,说老爷爷已经回家了,现在是要回家做饭的时间,推轮椅超人爷爷还要给家里的孙子做饭,毕竟他家刚把大孙子找回来嘛。
小孩看起来有点失望。
诸伏景光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说,不过跟那位爷爷一样厉害的英雄,这里也有哦。
“在哪里?”
“裕树的妈妈就是跟爷爷一样厉害的人,爷爷能做的事妈妈也都能做到,所以妈妈也是裕树的英雄啊。”
“诶……”
夕阳下,小孩和他的母亲离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看了一会儿,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母亲低头说着什么,然后又笑起来。
她转身向两个年轻人挥手告别,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她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降谷零看着他们离开,才背着诸伏景光继续往回走,边走边说:“看起来你也不是那么在意这个名号嘛。”
“才不是,我还是很在意的。”诸伏景光瞬间就蔫了回去,整个人都趴在降谷零身上,没了动静,“应该有更好听的名号才对吧……”
“喂你在意的点原来是这个吗?!”
他们终于回到了抓住嫌疑人的案发现场,嫌疑人已经被降谷零叫来的警察带走了,而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还没从记者们的围困中逃脱出来。
毕竟长野县这段时间就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最后这几个记者明明应该下班了,还是逮着这两只小羊羔使劲儿薅毛。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了笑,给那两个少年打了电话,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之前几番推脱没能跑路,这会儿记者也少了,还有电话打来,他们找到借口拔腿就跑,终于冲出了记者的包围圈!速度比追犯人的时候还快!
几分钟后,他们在附近汇合,两个少年干脆坐在地上,工藤新一委屈地说长野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没见过案件一样,明明以前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降谷零弯下腰,说:“柯南君,有没有可能你上次来的时候是个小学生,记者们不好意思采访你太长时间。”
工藤新一:“……我现在变回江户川柯南来得及吗?”
他身为小学生撒娇卖萌说小兰姐姐在等他的无敌跑路理由已经没有了啊!
诸伏景光笑了,服部平次说变成小屁孩有什么好的,你是想再去毛利家住吗?
工藤新一想到那天他去找毛利小五郎时候被质问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的惨案,看到服部平次想继续说话,他扑上去就死死捂住了服部平次的嘴巴!
两个小孩滚作一团,明明刚才已经跑得没有力气,现在却又开始打闹起来,直到这里唯一的大人(?)降谷零说走吧,我们去Hiro家,已经给你们的老师打电话了,晚饭在这边吃,等吃完我和黑泽送你们上山。
《因为两个高中生深夜上山太危险了,所以我们派了初中的黑泽先生和八岁的波本大人一起送他们上去》.jpg
他们回去找到轮椅,发现这个东西确实很结实,只是轴承坏了,卡在那里无法顺利推动,外部结构是一点也没有变形。于是他们往回走,踩着黄昏的尾巴到了诸伏家,诸伏景光远远地跟站在门口的黑泽阵打招呼。
银发少年沐浴在那片黄昏的颜色里,提着一堆刚买的东西,肩膀和头顶上各有一只小猫。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他们几个,露出了些许不快的神情。
诸伏景光直接从降谷零身上撞到了黑泽阵怀里,在黑泽阵开口之前先发制人:“黑泽你刚刚买菜回来吗?怎么还是等在门口?我还以为你会先开始做饭呢。”
黑泽阵:……
他接住诸伏景光,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把刚来的四个人都扫了一遍,才问:“我衣服呢?”
“呃……”
工藤新一想了想,那件衣服——被诸伏景光当做武器扔出去的衣服,当时好像被警察当做证物收走了,现在应该是在长野警署吧?
他不是很确定,毕竟当时记者们已经围上来了,他只顾着看背着诸伏景光逃跑的降谷零,满脑子都是“你们已经不再只是看着了你们直接逃跑了啊降谷哥和景光哥”……
黑泽阵一看就知道这群人把他的外套忘了,他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地上,又把诸伏景光放到坏了一半但没全坏的轮椅上,慢吞吞地说:“你家的钥匙在那件外套的口袋里。”
诸伏景光:“……”
其他人:“…………”
没等他们发表感言,黑泽阵就又说:“明天演出的门票和我的机票也在。”
这下,整个世界就都沉默了。
很久,诸伏景光说没关系,衣服应该在警署,我们现在就去拿,首先我们把轮椅修一下。
降谷零说等一下,其实我……
他还没说完,黑泽阵就已经动手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我会开锁。”
工藤新一睁大眼睛:“等等,这是诸伏警部家的门吧!我们真的要直接撬锁吗?!”
而且这是在外面啊!我不要因为这种理由被叫进警署啊!琴酒哥哥你再考虑一下啊!
黑泽阵:“他不会介意。”
就算介意也没关系,直接给诸伏家换个锁吧,现在的也不够安全。
工藤新一很介意!他扒拉住黑泽阵,给了服部平次一个眼神,服部平次点点头,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然后他看到其他人都在看他,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怎么了?现在去拿钥匙也太晚了吧,而且我相信黑泽先生的撬锁技术……”
“你对他从哪里来的信心啊!等等,琴酒哥哥,真的要在这里光明正大地撬警察家的锁吗?!”
“其实我……”降谷零试图开口,但是再次失败了。
因为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怎么在门口?”
是诸伏高明的声音。
与此同时,“咔哒”,很清脆的一声,诸伏家的门被黑泽阵撬开了。
于是,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寂静。
工藤新一:啊啊啊啊你在户主本人面前把他的家门给撬开了啊!
黑泽阵镇定地收起作案工具,跟诸伏高明打招呼,说:“钥匙没带回来,我就直接开门了。”
诸伏高明点点头,还真的不介意。
工藤新一抓住黑泽阵的手臂使劲儿晃:“问题不在这里吧!我们回去拿钥匙也来得及!你看降谷哥,他刚才就想劝你很多次了!”
降谷零看到其他人终于往他这边看了,沉默地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张开手,手心里是一把形状似乎有点眼熟的钥匙。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降谷零缓缓开口:“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我有诸伏家的钥匙。”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说这是Hiro以前的钥匙,他特地带来是怕诸伏高明不在家,他们没地方去。
刚才他想说自己有钥匙,但还没说完,场面就一片混乱,而且黑泽阵开锁的动作专业且迅速,两只小猫还在一边喵喵加油,眨眼的功夫门就开了,降谷零都没来得及阻止……然后,诸伏高明就回来了。
场面一时间变得非常尴尬,在这片尴尬里,唯二跟之前一样镇定的是撬锁人黑泽阵和户主诸伏高明。
他重新提起买来的食材和调味料,跟诸伏高明往里走,两个人甚至开始商量晚饭做什么了,完全没给后面的四个年轻人以说话的余地。
降谷零:“……”等一下,他也被划分到年轻人的范畴里了吗?
他缓缓收回手,把钥匙递给诸伏景光,诸伏景光拽了拽他,说:“Zero,我们去把黑泽的门票和机票找回来吧。”
事到如今另一把钥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可以先把手里这把钥匙给诸伏高明,重要的是黑泽的机票。是的,门票也不重要,反正黑泽阵是黑羽盗一亲自邀请去的,不可能看不了演出;问题在于没有机票的话,他不知道黑泽阵打算怎么去夏威夷。
不是“黑泽阵去不了”,是诸伏景光“不想知道黑泽阵会用什么办法去”。
工藤新一说既然这样,我们先去修轮椅吧,回来应该刚好能赶得上晚饭。他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很明显,黑泽阵和诸伏高明没打算让他们插手。
那两个人……按理来说应该不认识吧?氛围却意外的融洽啊。
服部平次点点头,说:“好啊,来的路上我刚好看到一家五金店,我们去那里修吧!”
诸伏景光问了具体的位置,然后笑着说那是一家他小时候就存在的老店,他以前骑单车去找哥哥,就从那家店路过,还找老板修过车,不过当时诸伏高明还不住在这里……
他们临走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黑泽阵好像并没有生气,就悄无声息地从门口溜走了。
而厨房里,诸伏高明看向背对着他的黑泽阵,说:“书房里有医药箱。”
黑泽阵把两只捣乱的小猫拎开,小黄猫扒拉他,小黑猫喵喵叫了两声,不过黑泽阵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他正在收拾食材,同时回答诸伏高明的问题。
或许这也不算回答。
“没杀人。”
“我知道。”
他们确实不认识,也对彼此完全陌生,话题从某个生硬的地方开始,刚说了两句好像就已经没有了下文,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又或者根本没有继续说的必要。
黑泽阵想,他跟黑泽阳相处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熟,但能理解彼此的意思,所以也没有深入了解的打算,他们不需要默契,只要能完成任务就可以了。刚好,在任务效率这方面,他们两个对彼此都很满意。
他刚才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几个人,想对他动手的人,对方从哪来的他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肯定是在长野市内的。
所以黑泽阵放下买的食材,花了点时间解决这些人,顺便问出了一些情报,往回走的时候他本以为能看到一群嗷嗷待哺快要饿死的家伙,却没想到他们比自己还晚回来了几分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反正,有那两个小侦探在,再加上两个组织前卧底,发生什么都不让人意外吧。
“那些人呢?”诸伏高明又问。
“我报了警。”黑泽阵语气平淡地回答。
他把两只一直在捣乱的小猫放到厨房门外,告诫它们两只继续捣乱的话今晚就没有饭吃,他说得非常严肃,小黄猫和小黑猫虽然听不懂人话,却知道他现在心情很不好,就乖乖地往外走……准确来说是小黑猫咬着依旧在张牙舞爪的小黄猫的尾巴往外拖。
厨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两个人沉默地做着晚饭,好像根本没有要聊天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黑泽阵转身的时候,说:“你的地盘不是很平静。”
嗯,诸伏高明的地盘,不管怎么看,这里的治安、环境还有警察们,都多多少少受到这个人的影响,或者说有诸伏高明的影子在里面。
黑泽阵一向不喜欢行政意义上的划分方式,那对他的工作来说没有任何帮助,毕竟你说东京地下有块地盘是FBI的,难道地图上会给你标注出来吗?
诸伏高明回答:“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他看着锅里渐渐煮沸的水,确认了现在的时间,又转向黑泽阵,说:“最近有些医学资料从某个地方流出,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这件事。”
这是要谈正事的态度。
黑泽阵还是没回头,就在那里做晚饭,声音却变得严肃了许多:“你说,我在听。”
诸伏高明的视线停留在黑泽阵的银发上,他好像在想些别的事,但说话的语气很正式,正式到像是在长野警署开会:“资料流进了长野,有不明人士在这里聚集,附近的大小组织都暂时停止了活动,就连警署内部的一些灰色关系也销声匿迹,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以最近这里才这么安静,但极致的安静背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暗流涌动。
“什么医学资料?”
“我正在调查。”
“跟今天找我的人有关?”黑泽阵微微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确实能猜到大致是个什么发展。
诸伏高明摇头,回答:“不能确定,但我的同事在那具尸体上找到了一样东西。”
是一张照片。
他把拍摄的证物袋里的照片拿给黑泽阵看,上面赫然是黑泽阵——一个银发少年的照片。而且是大概一个月前,黑泽阵在米花町时候的照片。
黑泽阵看了照片一会儿,“哼”了一声,就把手机还给了诸伏高明。
“你弟弟在执行秘密工作的事,你大概知道吧?”
“大概猜到了。”
“具体的情况等他回来跟你说,他肯定想自己告诉你……那份医药资料可能与他的工作涉及的组织相关,至于资料的内容,八成是什么长生不老之类的东西。”
“长生不老啊。”诸伏高明重复了一遍。
黑泽阵感受到背后一直盯着他的视线,也没有特别在意,毕竟谁看到外表跟实际年龄不相符的人,又听到长生不老的词汇后,都会有什么想法。
不过诸伏高明没问自己的弟弟,倒是问起他这个陌生人来了。
黑泽阵熟练地抄起菜刀,说:“围绕着长生不老这种荒诞妄想建立的组织,聚集的蠢货,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的,抓不完、杀不尽,就算组织被毁灭,也会有人带着资料逃离。幸好,那种药物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是致命的毒药。”
药物并没有开发完成,当然,它最好永远也别开发到最后,黑泽阵不想知道长生不老药真正被研发出来后,他们面临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他对社会学,以及历史给出的经验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想说,如果人类都长生不老,那他老家雪原里的动物们就有点危险了。
他没有对药物进行详细的说明,也不知道诸伏景光会跟诸伏高明讲到什么地步,就换了个角度:“月初,有些人死了,他们的同伙用他们的遗物举办了拍卖会,准备分一杯羹。紧接着,就在前几天,参加拍卖会的人被一网打尽,沉入了海底。”
那位英国军官明明有时间找人去收拾乘客的行李,却没去收殓那些尸体,于是那群参加拍卖会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是否无辜,都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诸伏高明看着表,发现时间快到了,也转身继续做晚饭。他大概猜到了黑泽阵想说什么。
“因此现在……”
“所以现在有新的拍卖会在举办,我收到了消息,但没有去管这些事的想法。不管是资料、组织,还是拍卖会,以及死人,这些东西都总会有的。解决他们不是我的工作。”黑泽阵转过身,正好对上诸伏高明的眼睛。
那双跟诸伏景光很像的眼睛要更严肃,也更冷静。
诸伏高明说——或者承诺道:“是啊,那是我们警察的工作。”
“嗯,拜托你们了。”黑泽阵应了一声。
等到晚饭快做好的时候,诸伏高明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听到楼下有两个少年的声音传来,知道吃晚饭的人要回来了。他转过身,忽然对黑泽阵说:“你跟他说的很不一样。”
黑泽阵嗤笑:“我上次跟他见面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跟他认识只有那么点时间的黑泽阳当然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黑泽阳,理应如此。
不过他还是问:“他是怎么说我的?”
诸伏高明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至于为什么没能回答,黑泽阵也不想猜测。
在那群人回来、门被打开之前,他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了我的事?”
诸伏高明说:“临死前、病床上,他让我接替他的工作。”
至于这份工作是什么……
黑泽阵并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但诸伏高明已经说了下去:“等你回来。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银发少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想从诸伏高明身上看到某个不熟的人的影子,可惜这两个人于他而言,都是完全不了解的人。
最后他无趣地转过身,往门外走,去接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对诸伏高明说:“把他的话忘了吧,他的任务早就没有必要了。”
没等诸伏高明回答,他又停住脚步,就站在那里,头也不回地说:“不过你也不像会放弃的人。”
诸伏高明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救了我,我代他完成遗愿。既已承诺,必以死守之。”
第215章 血染的荆棘冠
“我们回来了——”
诸伏景光跟其他人回到家, 打开门,发现哥哥家里的气氛有点奇怪。不是“发生了什么”这种类型的奇怪,是他们离开这么长时间, 回来的时候诸伏高明和黑泽阵一个在厨房做最后的收尾, 另一个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新闻,就像根本不认识彼此一样, 也没有跟他们谈论一下对方的打算。
按理来说这两个人一起做了饭, 总该聊两句吧?可事实是诸伏高明收拾好厨房,跟回来的人打招呼,把餐具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期间从看新闻的黑泽阵身边路过了三次, 两个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吵架了?还是他们真不熟啊?
不, 不对……如果真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反而会表现得客套一点, 起码要象征性地说几句话吧?
可不管怎么想, “琴酒”和“诸伏高明”都没有存在任何交集的可能,先不说在组织里的时候, 如果过去的三年里黑泽阵就知诸伏景光有个哥哥,为什么不把他送回来?
“黑泽?”
诸伏景光的轮椅就在沙发后面, 已经修好了, 现在他扒着沙发脊, 只能看到黑泽阵的后脑勺, 就保持这个动作,准备问问问黑泽阵刚才跟诸伏高明说了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去问哥哥, 因为诸伏高明正被两个小侦探缠着问下午那个案件的相关情报。他们三个未成年两个大人一共四人回来, 就只有降谷零在门口打电话——有工作。
“怎么了?”
黑泽阵没回头,依旧在看电视新闻节目里《京都知名旅游公司SEVEN社总部意外发生爆炸, 现场人员无一生还》的报道,就这么淡淡地回应了。
诸伏景光有点不高兴地扯了扯他的头发,还扯下了一根,降谷零打完电话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他下意识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黑泽阵只是把那一缕银发按住,先看看欲言又止的降谷零,又看向诸伏景光,问:“没找到?”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没找到钥匙不关他的事,反正诸伏高明刚才那么镇定,家里应该有备用钥匙——而且现在也确实有备用的;但机票没了的话,黑泽阵就要走别的路子去夏威夷了。可能不那么符合流程,但是够快。
“已经找到了。”
诸伏景光把那件外衣放到黑泽阵手上,钥匙、门票和机票自然也都在。
其实他们到长野警署的时候,之前见过的那个年轻小警察正在找他们。警察检查证物的时候在衣服的口袋里发现了日期是明天的门票和机票,知道衣服的主人肯定急着用,不过他们没有诸伏景光的联系方式,正想打电话问问诸伏高明是不是认识他呢。
黑泽阵接过外套,看他家小孩还有话要说,又问:“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不然为什么问得这么拐弯抹角,他印象里诸伏景光要么干脆不说,要么说得很直白,反倒是作为苏格兰的时候经常说些话里有话的东西。
诸伏景光:“……”
黑泽这是什么反应,他可是跟Zero一起出去的!等等,黑泽该不会怀疑他和Zero吵架了吧?
诸伏景光看着黑泽阵,仿佛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没有!”他下意识提高声音反驳,又把声调压低了一点,问黑泽阵,“你跟我哥怎么了?”
黑泽阵疑惑反问:“他怎么了?”
诸伏景光干脆问得明确一点:“你们两个这么长时间就没说点什么吗?”
黑泽阵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诸伏景光:“……”
黑泽阵把头发抽回来,慢吞吞地说:“可能气场不和吧。我跟你哥合不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他跟诸伏高明之间,始终隔着个不知道说了什么的黑泽阳,而且能被黑泽阳托付后事的人,跟他八成是合不来的。
当晚,他们在诸伏高明家里吃了晚饭。
晚饭的成分是:诸伏景光以前喜欢吃的,诸伏景光现在喜欢吃的,两个小孩报的菜单,和剩下的食材刚好够做的。
黑泽阵和诸伏高明都没提自己喜欢吃什么和不能吃什么,而降谷先生的口味……黑泽阵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就算了。诸伏高明跟降谷零更是没见几面,甚至会特地避开弟弟的同伴,自然也不会知道降谷零的喜好。
只是在做饭的时候黑泽阵说了一句:“他可能喜欢吃三明治。”
诸伏高明回答:“下次。”
没准备三明治的食材,而且在这种晚餐的餐桌上摆三明治不是那么合适。黑泽阵想了想,反正波本和贝尔摩德经常一起吃饭,就按贝尔摩德的喜好再做点吧。
(莎朗·温亚德:他甚至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感动。)
(黑泽阵:是啊,因为你的品味太差了,我记住了那几道菜的味道,怎么也忘不掉)
晚饭的时候黑泽阵和诸伏高明也没说话,倒是诸伏景光特别跟哥哥介绍了黑泽阵,说是工作上的同事——翻译一下就是卧底工作的同行。
诸伏高明听懂了,黑泽阵也没什么表示,只跟诸伏高明点了点头,没有进一步认识的打算。两个人就像原生家庭和孩子被拐卖后的领养家庭见面,好像应该有什么话说,但实际上都没什么可说的。
整张桌子上只有服部平次觉得他们话里有话,但他坚信工藤也在被谜语人的行列里,所以他跟工藤一样什么都没有问。
工藤新一:对不起,服部,我没说话是因为知道得太多。
快吃完的时候,诸伏高明忽然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他问的是黑泽阵。
黑泽阵本来不想回答,被诸伏景光在桌子下面戳了戳,才说了句:“退休了,什么都没干。”
组织没了,他也没兴趣当杀手;A.U.R.O的使命已经结束,剩下的工作是各个国家自己的;真要说有什么工作的话,他还是雪原的向导。
题外话,昨天他看到灰狼被迫给他发的照片了,海拉那群人还真给他做了个雕像,纯白的,放在雪地里根本看不见,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诸伏高明若有所思,问他:“有兴趣当警察吗?”
听到这句话,工藤新一的呆毛抖了抖,诸伏景光猛地抬头,降谷零缓缓打出了问号。只有服部平次觉得这提议很好啊,其他人都在沉默什么?
等等?难道他被排挤了?服部平次,终于发现了只有他情报缺失的这个可怕问题。
话题中心的黑泽阵眯了眯眼。
二十多年前,在深夜的东京警视厅,黑泽阳也问过他一模一样的问题。
而黑泽阵的回答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他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说:“没有。”
二十年前那时候或许可以,如果排除他个人意愿的话。但现在,他已经做不到了。
还有,黑泽阳到底给诸伏高明说了什么,他怎么到死都还惦记着把别人家精心培养的间谍拐去当警察这件事?
诸伏家的餐桌一片寂静。
直到服部平次问了句:“这算不算雇佣童工?”
虽然只是外表看起来是,但黑泽先生现在这个样子,也根本没法当警察吧?你们都完全不在意这个问题的吗?服部平次不理解,工藤新一看他的眼神更不理解。
黑泽阵低笑一声,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当年Juniper十二岁,独自作为A.U.R.O派来的帮手抵达日本,跟前去交接的人见面时,也被问了这个问题。
他的回答是把小看他的人全都打一顿,不遵守任何人的规则。
而且因为他是小孩子,跟他打过的人也没记仇,反而开始觉得A.U.R.O确实有问题。不过如果是现在的“黑泽阵”,应该会采取更符合常理,让其他人特别是维兰德在面子上稍微好看点的做法吧。
他站起来,说:“是啊,雇佣童工,所以算了。”
诸伏高明颔首,没再说话。
很久,有人问:“你们真不认识?”
整个餐桌上的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他们得到的回答是非常平静自然的两句话。
“之前没见过。”
“现在认识了。”
……
晚饭后,黑泽阵和降谷零送那两个小孩上山。
降谷零本想自己去的,毕竟黑泽阵从外表上看也是个小孩,而且是特别小、目标特别明显的小孩。银发、矮个子,长得漂亮的小孩,动作还特别悠闲看不出警惕,像个小动物,简直是强盗和随机杀人犯最喜欢的那类目标。
不过黑泽阵看向那边的诸伏兄弟,说那两个人一定有话要说,意思是给他们两个留点空间。
于是降谷零也不好拒绝,毕竟琴酒难得的懂人心——这当然是谎话,琴酒在组织里的时候就经常用嘲讽的语气说“既然你们还有「私人事务」要谈,那我就不扫你们的兴了”,然后走掉。当时他觉得琴酒话里有话,意思是“我怀疑你们是卧底”,现在想想,黑泽阵可能压根什么都没想,他就知道谁是卧底,只是习惯性地用那个语气说话而已。
现在黑泽阵倒是不常那么连讽带刺地说话,可能是因为周围不是认识的人就是小孩子吧,不需要跟组织里的罪犯和间谍勾心斗角,就连琴酒的攻击性都降低了很多。
“废物。”
黑泽阵忽然说了句。
降谷零缓缓转过头,看到黑泽阵在打电话,用的就是他以前那种语气,眉宇间满是阴沉。
银发少年走在队伍的最后,月光照在他如水的银发上,墨绿色的眼睛里全是危险的气息。他随手掰断一根树枝,听起来心情不是太好。
降谷零:……
降谷零: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所以黑泽是在跟谁联络?
他还没问,黑泽阵就挂断了电话,快步追上来,对他说:“你马上也会收到消息了,CIA在围剿组织的时候有人动了心思,想得到组织的研究成果,结果被人反设计,炸了研究所带着资料跑了。现在那些人已经脱离了美国国境的范围,事也压不住了——那群废物干的好事。”
提取关键词:CIA,废物。
降谷零点了点头。
日本公安在美国境内的消息渠道有限,更何况是这种机密的、CIA很想掩盖过去的情报,不能及时得知也是正常的。虽然说是在合作,但各家都拼命捂着自己的情报,日本公安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他们没整出这种蠢事来罢了。组织各个研究所的那些研究资料,降谷零是带着真正的专家宫野志保亲自去筛查的,没必要存在的部分已经彻底销毁了。
就算上面有些人说得再委婉,这些资料还能有什么重要用途,他也不会让这种东西出现在自己的国家(恋人)里。
至于黑泽为什么会这么快知道CIA的情报,当然是因为黑泽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降谷零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在组织里的时候就经常陷入“琴酒有额外帮手”的思维误区,毕竟当一个人完成了原本不可能的事,最好的解释就是他有帮手。而琴酒经常随便回答问题,不是神秘主义,他就是随心情说话,导致卧底们叛徒们组织忠臣们都觉得他有格外多的后台和爪牙,但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降谷零觉得……黑泽阵作为琴酒的时候可能确实跟不少情报提供方有密切联络,但和CIA这种官方机构的联系,应该是没有的。
这人很厌恶包含FBI、CIA、MI6和日本公安在内的情报机构,只不过在与之相关的熟人面前不怎么提及,也从不喜欢正面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已。
“刚才是谁的电话?”降谷零很自然地问了。
他本来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问,但他转念一想,忽然想通了,他是BOSS啊!既然是跟组织相关的事,那他作为组织的BOSS问琴酒的情报来源有什么不对?(波本得意.jpg)
黑泽阵没察觉到降谷零的这点小心思,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在CIA里有个内应,你也认识。”
“谁?”降谷零迟疑了一下,一个名字出现在他心头,“难道是……”
“你姨妈。”
黑泽阵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他看到降谷零的表情忽然凝固,心情就变得更愉快了。
当然是贝尔摩德,跟CIA合作而脱身的莎朗·温亚德女士,她卖组织卖得彻彻底底,帮她自己换得了翻身上岸的机会,却也让一些得到情报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可那跟莎朗有什么关系?她可是非常认真地卖了组织呢——这是莎朗·温亚德的原话。
降谷零沉默。
很久,他才把吐槽这个人恶趣味的念头压在心底,毕竟就他的了解,琴酒只对两种人开玩笑:马上要死的敌人,和算得上熟悉的人。
那他应该算关系不错的熟人吧?
“黑泽……”他叹气。
“嗯,以后我不开这种玩笑了。”黑泽阵借着月光看了一眼降谷先生的表情,看出降谷零不喜欢被提及自己和莎朗的关系,就说。
他难得懂人心,不过从降谷零的角度看就是另一种情况了——琴酒因为说错话跟我道歉了!
“也不用你这么小心。”现在小心的反而变成降谷零了,他有点纠结地说,“我跟贝尔摩德,也……”
黑泽阵忽然停住脚步。
他皱眉,语气不善地问降谷零:“我看起来像什么易碎品吗?”
这是什么小心翼翼每说一句都怕人生气的说话方式,波本以前面对他那踩着底线大胆试探的模样哪里去了?
黑泽阵还记得有次宴会的任务,他被那位先生临时叫回去,波本赶过去易容后作为贝尔摩德的男伴出席,要出门的时候他给琴酒发了条消息:我抢走了你的女伴,你不会生气吧琴酒?
当时黑泽阵就给他回了一个问号,也给贝尔摩德回了一个问号。对,贝尔摩德给他发的是:Gin,我把你的临时小搭档抢走了,你不会生气吧?
呵。那次事件后黑泽阵和贝尔摩德打了一架,大明星莎朗·温亚德足足半个月没出现过。
所以降谷零这段时间的表现是怎么回事,难道脱下那层波本的皮,降谷先生就是这样一个谨慎认真到可笑的性格?
“……”
紫灰色的眼睛眨了眨,降谷零知道黑泽阵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真难伺候啊,降谷零想。不注意也不行,这人随时可能被踩到尾巴;在意黑泽阵的想法也不行,因为这个人很讨厌被关注,特别是被毫无理由地优待,他自己抢来的另说。
但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降谷零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但你是我哥哥啊,我不能关心你吗?”
黑泽阵果然沉默了。
月光沉进深深的芰荷墨绿里,一点细碎的光都没留下,就沉入水底消失了。黑泽阵不是很高兴看了降谷零一眼,就加快脚步往前走。
走在前面的两个少年时不时慢下来等他们,也没插入到他们的话题里。
降谷零追上去,他觉得黑泽阵有点逃避问题,或者干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说明……之前那句“我不介意你叫我哥哥”的分量可能比他想得还要重一点。
再往前推,三个月前的古桥町,黑泽跟他说自己的名字和代号叫做“Juniper”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沉甸甸的分量,那时候连Hiro都不知道这个词。
所以你对我的信任和看重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从何而来呢,琴酒?
“你是不是认识他?”降谷一把拽住了黑泽阵的胳膊,黑泽阵想挣开,降谷零就干脆把人揽在了怀里。
他看到那个银色的脑袋慢慢抬起来,黑泽阵仰头跟他对视,磨了磨后槽牙,不管怎么看都对这个动作很是不满。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威胁道:“降、谷、零。”
降谷零觉得他可以更大胆一点。
所以他把下巴搭在黑泽阵的肩膀上,低声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认识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哥哥?”
比“知道”更了解的“认识”。他们都知道降谷零在问什么。
不是认识那位未曾谋面的哥哥,就是认识亚莉克希亚,单纯贝尔摩德这点关系不可能让黑泽阵说出那种话,更何况黑泽阵不喜欢贝尔摩德是真的——哪怕他们的关系其实密不可分,可以的话黑泽阵很乐意看到贝尔摩德栽跟头。除此之外,降谷零也不自认为他跟黑泽阵的关系会忽然好到那种地步。所以问题只能出在黑泽阵自己身上。
黑泽阵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语气变得无比平静:“你先放开。”
他怕自己待会就受不了被人从背后接近而跟降谷零打起来,到时候就什么问题也别想问了。
降谷零觉得他养的猫要炸毛了,而且试探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就松开手,假装抱怨:“为什么Hiro可以我不可以啊。”
黑泽阵觉得这人忽然就开始不可理喻起来,说:“他是小孩,你也是吗?”
“Hiro早就……不算小孩了吧?”降谷零迟疑地说。
他还以为黑泽叫Hiro“我家小孩”是开玩笑的,原来黑泽是真的这么想啊?!琴酒啊琴酒,你在想什么,就算Hiro失忆过,可他现在恢复记忆了,诸伏景光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而且他就比你小三岁啊?!他还经常自称你哥呢!
降谷零对上黑泽阵的视线,竟然看出了一种“我说是就是”的理所当然。
最后他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你就宠他吧。”
黑泽阵轻轻哼了一声,不再作答,转而说回到上一个话题:“你说西泽尔·林?”
其实他不知道西泽尔用的身份姓什么,但总不能让西泽尔跟他姓,所以就用亚莉克希亚的假姓氏吧。
不等降谷零这个一无所知的人回答,黑泽阵就继续说:“是认识,我跟他同床共枕过几年。”
“……?”
降谷零觉得他好像不是来这里听这种东西的!
但他注意到黑泽阵戏谑的目光,就知道这人又在开恶劣的玩笑了,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怪不得贝尔摩德说琴酒这个人不能深交,越是亲近的人越能看到他的爪子……
等等,贝尔摩德你不是跟琴酒关系不好吗?关系极为不好的亲近?
“小时候的事了,”黑泽阵边走边说,“我们在一间宿舍,他怕冷,那时候我经常发烧,体温比现在高,所以……”
“你小时候会允许人抱着你睡觉啊。”降谷零发出感叹。
黑泽阵沉默了一下,才说:“不是,我觉得热要开窗户,他怕冷要关窗户,我们打起来把一张床打坏了。后来我们睡在另一张床的两边了。”
反正城堡里的床够大,对小孩来说睡两个角也不成问题。
降谷零:……很好,果然是琴酒,没有ooc。
不过听黑泽阵的意思……
“不是在组织里?”
组织里应该没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也就是说黑泽跟西泽尔认识的时间还在组织之前。而“宿舍”这个词只会用来集体生活里,所以……
黑泽阵侧了下头。他以为降谷零查过,或者问过赤井务武了,又反应过来确实没什么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而且降谷零也不是很想调查自己的背景。降谷零对这些事没那么在乎,或许想查,但不是现在,他现在很忙,真的很忙。
于是黑泽阵找了找,从私人邮箱里翻到了他在游轮“青鸟”号船长的相册里翻拍的照片——西泽尔的照片,虽然只拍到了一点。
“他是我们的人。”
“你们A.U.R.O?”
“嗯,他那两年在隐修会,做着跟你差不多的工作。”
“等等,”降谷零听到这里,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时候他几岁?你又多大?”
他忽然就理解黑泽阵之前听到那句“雇佣童工”的时候是在笑什么了。虽然他早就清楚黑泽在进入组织的时候就是某个机构的成员,从年龄和加入组织的时间推断当时的黑泽阵也很小——毕竟后来他意识到那个“二十年”并非虚指,但亚莉克希亚·林的长子跟黑泽阵差不多大,所以他们到底是多小时候就开始接受训练的?
黑泽阵又笑了一下,才说:“隐修会跟组织不同,他们死板、固执,而且自以为高贵,不接受已经有成型三观的成年人,只会吸纳小孩子作为新的成员。”
这也是维兰德从小培养他们的原因。
他没打算跟降谷零说关于A.U.R.O的事,他也说不出来,但讲讲隐修会还是做得到的——只能从隐修会的角度讲;于是他大致说了隐修会的架构和西泽尔卧底时期的情报推测,以及西泽尔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黑泽阵也不清楚西泽尔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西泽尔到死的时候也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于是他只能说说极光,雪,威尼斯的日落……
“我那次去威尼斯是度假,”黑泽阵想起在威尼斯遇到降谷零的事来了,“但你看我的表情就像我在监视你们。”
“……难道不是吗?”降谷零是真的以为琴酒在查卧底,或者是去捞卧底的,原来只是路过?
黑泽阵盯着他看。
降谷零立刻换了个话题:“听起来你们关系不错?”
黑泽阵:“……”
他望向前方两个蹦蹦跳跳有说有笑的少年,想从过去找出一丝痕迹,但又完全想象不出他和西泽尔关系能好到这种地步的可能。
不,他们是彼此信任的同伴,比起朋友更像是战友关系。
黑泽阵将眼前不知是回忆还是幻想的东西抛开,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往我身上开了三枪,然后扔下我走了。”
降谷零漠然。
要不然,这个哥哥还是不要了吧,反正没见过面,还是黑泽重要一点……
“他死了,”黑泽阵加重了语气,“就死在那天。”
原来“走了”的意思是“死了”啊。降谷零将给哥哥的印象分拉回了一截,至于西泽尔这个人的死亡……只能说,如果还活着,才会让人觉得疑惑吧。
降谷零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黑泽阵以相当平淡的语气继续说:“然后我因为这件事被组织抓了,可以说我的后二十年人生都拜他所赐。”
“……”
未曾谋面的哥,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对不起,跟你同床共枕多年的人现在是我的了。
(西泽尔:?)
降谷零把整件事的逻辑捋了一下,所以黑泽跟他哥是同事,他哥执行任务的时候打伤了黑泽,自己也牺牲,还把黑泽牵扯到了组织的漩涡里,阴差阳错间接造成二十年前黑泽卧底错组织的事件发生……
贝尔摩德承认了她是那位先生的后代,所以亚莉克希亚也是,西泽尔的身世背景牵扯到组织,这才是黑泽阵被组织盯上的真正原因。
但降谷零觉得他哥跟黑泽在出事前的关系应该不错,不然黑泽阵翻拍那张照片做什么?而且黑泽阵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埋怨的语气,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西泽尔身为琴酒的白月光,给他温暖、伴他成长、捅他一刀(三枪),推他进入组织的深渊……
风见裕也!下次吃饭的时候不要再聊那些三流狗血小说了!
降谷零在心里抱怨了几句自己的助手,又问黑泽阵:“我哥知道他有个弟弟吗?”
“我不知道。”
黑泽阵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前,西泽尔到死才跟他说自己和母亲的事,城堡里的每个孩子都多少有点过去的秘密,包括他自己。
他又想了想,修正了言辞:“他不知道,但我知道。”
西泽尔人都死了,他帮忙照看一下西泽尔的弟弟也可以。
黑泽阵说还有把钥匙要给你,不过不在手上,等回到东京吧。本来没想给你,但既然你问了,我就把西泽尔的遗物给你。
“是Hiro跟你去找到的那把钥匙?”
“嗯。”
“那……”降谷零还没想到那把钥匙能开他家里的什么东西,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呼救声。
是两个少年侦探的呼救声。
工藤新一边往回跑边喊:“琴酒哥哥!安室哥哥!你们别聊了!”
服部平次拽着工藤新一跑:“有——熊——啊——”
有什么?
降谷零本来紧张起来,听到是有熊而不是杀手、间谍、罪犯什么的,忽然就放松下来了。
他看了看黑泽阵,月光下的紫灰色眼睛竟然也有点隐隐的期待。
你会的吧,这个你很会对吧?能不能再给我表演一次那个?
黑泽阵:……
西泽尔的弟弟有点烦。哦,现在是我弟弟了,那满足一下他的小愿望吧。
银发少年不耐烦地把头发塞进衣服,然后一把抢过降谷零的帽子扣在头上,越过正在跑的两个少年就往不远处的黑影走去。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震撼地看着擦肩而过的黑泽阵,和不远处IOMO的降谷零,连脚步都变得缓慢了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后知后觉地往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月光下的影子向追上来的两头棕熊冲了过去,他动作很快,视线只能捕捉到他一跃而起的残影!
两个少年侦探大为震撼!
降谷零把他们拉到后面,虽然他相信黑泽阵能搞定,但一打二确实不太好说,所以在黑泽阵冲上去的时候他就拿出了枪,当然最好是不要动手,子弹也只能打眼睛等外露而不致命的部分。
幸好,完全用不到他出手,就跟当年在德国一样,黑泽阵对付这种生物的经验很丰富,更不用说这两头熊的体型比当年还小——虽然黑泽阵也比当年小了一点,但打架的能力是没被削弱多少的。
于是,三位侦探就看着名侦探诺瓦利斯·Lily放倒了两头熊,把其中一头棕熊摔在地上,这种报复心极强的生物竟然连吼叫都没有,看那个月夜下的银发少年就像看到了天敌一样,或许某种意义上也的确如此。
墨绿色的眼睛盯着脚下和另一边的熊看,黑泽阵踩着其中一只棕熊,问降谷零:“怎么处理?”
降谷零鬼使神差问了个问题:“它们吃过人吗?”
虽然这种东西一般是看不出来的,但他看着眼前的场面,莫名觉得黑泽阵应该知道答案。
黑泽阵又低头看了一眼,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它们应该是被吓到才跑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追两个小孩,那就要问问之前吓到它们的人做过什么了。
降谷零说先放走,我叫人来处理后续吧,它们刚才应该是从山上下来的,我们先上山。
黑泽阵抬起脚,对那两头熊说了什么——降谷零敢肯定不是人类的语言,对迪士尼公主,不是,对黑泽阵的敬佩又上了一层。很好,我们家的猫可以打熊,回去告诉Hiro。
他看着那两头熊离开,转头问两个侦探:“上面发生什么了吗?”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惊魂未定,这才反应过来:“上面着火了!还有枪声!我们得快点回去救人!”
两个学校的学生和老师都在那里面!
黑泽阵和降谷零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就往上走。
一个想的是谁大半夜的让他来沾一手毛,他要把人打一顿;另一个想的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这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理由不同,但他们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所以两人上山,找到那座山间旅馆,然后——
抓到了一群看到黑泽阵就吓得要跑的人。
呵。
这些人绑架了两个学校的学生和老师,看到他和降谷零来的时候还能叫出“琴酒”和“波本”的代号,一问才知道他们是看到下午苏格兰和那群学生在一起,以为苏格兰也在山上,特地避开琴酒来找苏格兰的,没找到,就绑了人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被他们在上山时候打死的一头熊的两头家属找来,于是他们躲在旅馆里,试图打死两头熊,却没想到对方十分狡猾,最后他们引发爆炸点燃了旅馆,被吓到的熊终于下山…….
可刚才他们能丢下被绑起来的学生老师离开,现在不能了,因为他们的脸已经暴露。这群人打算彻底烧毁旅馆,顺便烧死里面的人灭口,却遇上了刚刚上山的黑泽阵和降谷零。
——花了五分钟。
别误会,不是说黑泽阵花了五分钟解决他们,是降谷零花了五分钟拦住黑泽阵把这群人扔给熊当夜宵。
最后长野警署的警察半夜被叫上山来加班收拾残局,带走重伤的犯人,安抚被吓到的老师和学生,黑泽阵和降谷零在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隐没在山林间的黑暗里了。至于是谁制服了犯人、叫来了警察,就当是路过的假面骑士吧。
看到那些人下山,黑泽阵说:“我们走吧。”
降谷零有点不放心地对黑泽阵说:“你先别告诉Hiro,如果他知道这件事和他有关,他——”
“他会负责,”黑泽阵打断了他的话,“别保护过度,你的Hiro是个成年人。”
“……”
他这会儿又是成年人啦?
降谷零也知道诸伏景光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想让Hiro知道,幸好老师和学生都没怎么受伤,主要是得益于东京帝丹高中那位老师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非常丰富……
他叹气,对黑泽阵说,我们下山吧。
而且山上起火这么明显,估计会有新闻吧……降谷零这么想着,打开手机,看到了刚刚刷新出来的新闻页面。
《夜间深山,一神秘人物徒手制伏两头棕熊,路人拍下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有图有真相!》
《据可靠消息,这位神秘人物是一位最近刚刚出现的城市英雄,他满头白发、健步如飞,被称为“推轮椅的老爷爷”……》
《八旬老人竟与棕熊搏斗?到底是老当益壮,还是另有乾坤?带你走进今晚的山林探险!》
《山间旅馆失火!据可靠消息,拯救学生们的竟然是……》
黑泽阵也看到了新闻,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转向表情有点不对劲的降谷零,幽幽地问:“这个推轮椅的老爷爷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降谷先生?”
哈,哈哈。这件事应该怎么说呢?
为了自己和Hiro的生命安全,降谷零飞快否认:“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可能是天太黑他们看错了吧。”
黑泽阵冷笑一声。
当他没看到新闻内容里的“不明知情人金发哥哥和黑发哥哥”吗?降谷零,诸伏景光,你们两个很好。
第216章 血染的荆棘冠
山上发生了第三场激烈的搏斗, 山下的长野市内却风平浪静,如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沉浸在万家灯火的夜色里。
诸伏景光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跟他的兄长讲述过去的事。从八年前他还在警校里的时候, 那片绯红色的樱花海盛开的时节, 到被略去细节、只余闲谈与趣事的卧底生涯,转而又走上了年轻有活力的少年时代, 一切都在一场暴雨里终结。他在时间的尽头拐了个弯, 回到了未曾想过的原点。
他人生的每个部分都足够精彩,就像一幅摊开会有几百米的画卷,那些明亮的、灰暗、纷繁复杂的色彩,将他一点点涂抹成了现在的模样。
还有他的挚友、同事、敌人, 亡故之人, 以及……某个对现在的他来说也至关重要的人。
“黑泽救了我, ”诸伏景光摩挲着杯子的把手, 从茶水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脸, “我本应该放他回属于他的世界,却还是自私地用亲情的链锁将他困在我们的社会里。说到底组织已经不存在了, 他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只是我不想失去他而已。”
如果没有他, 没有他们, 黑泽还会回来吗?
诸伏景光很清楚那个答案。
不会。
如果东京没有苏格兰, 没有他们的承诺, 黑泽阵看也不会再看这座城市一眼,在一切落幕的那一刻就会转身离开, 去哪里都有可能, 但也不会在任何地方驻足,直到回到属于他的「家」。
诸伏景光必须给黑泽一个新的家、巢穴, 或者囚笼,才能让那个人留下;可诸伏景光又从不敢关上门、扣上锁,他会说无论什么时候,黑泽想离开就离开好了,他不会阻止,也不会问黑泽什么时候回来。
他轻声说:“将狼王圈在人类的城市里,任人围观,跟动物园里拔掉爪牙的动物一样,在这方面我对他真过分啊。”
诸伏高明看到弟弟这样的表情,又想到白天见到的少年模样的黑泽阵,说:“以我之见,他很喜欢跟你们相处,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
“那也只有我们几个,”诸伏景光撇撇嘴,也知道黑泽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这话有些人听到会觉得像天方夜谭,“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危险了,想杀他的人遍地都是。”
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各样的敌人,有单纯想灭口的人——比如加尔纳恰,有想从黑泽身上得到什么的人——比如塔的那些人,也有想报仇、想伸张正义或者完全被人挑拨的人——比如绪方。
黑泽只需要出现,就会引起无数人的注意,他呼吸的每一分空气,都沾染着恶意和血味。
以黑泽那样敏感、又不愿意让自己受委屈的性格……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腥风血雨。这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实。
诸伏景光重复了一遍:“我应该早点放他走的。”
兄弟两个的谈话最终从童年时代的回忆、互相诉说这些年的经历,最后落到了更具体的某个人身上。诸伏景光不能对降谷零倾诉这些烦恼,因为降谷零会更偏向他的立场,只要他说,Zero就会帮他把黑泽留下,不管黑泽愿不愿意……但那是诸伏景光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即使多年未见,诸伏高明也很容易就理解了弟弟的心情。不过在他看来,用黑泽阵的思维方式考虑,这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事。
他放下茶杯,说:“你之前跟我说,你和他也算是家人吧?”
“啊,是啊……”诸伏景光顿了顿,才说,“从法律意义上讲,他确实是现在的我的‘父亲’?”
《关于我出门几年就找了个比哥哥年纪还小的爹这回事》……不过看起来哥哥并不是很介意。
诸伏高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既然如此,向父亲撒娇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他知道黑泽阵为什么没来找过他,因为那个人不能来长野。
只要那个组织还存在,黑泽阵就永远不能踏入长野一步,而跟黑泽阳接触过的诸伏高明,一旦因为某些微小的疏漏进入那个组织的视线里,也会成为被盯上的目标。成为“黑泽阵与黑泽阳”的知情者,远比组织卧底的家属要危险得多,当时失忆的景光也会被牵连其中。
所以黑泽阵其实比他自己想得更在意黑泽阳这个人,以及景光,和他根本没见过的诸伏高明。
“哥,”诸伏景光把胳膊放在桌子上,用手撑住脸,说,“我可是找了个比你还小的父亲。”
诸伏高明面带笑意地回答:“三人行,则必有我师,年龄不算什么。黑泽君也可以称我为兄长,我们各论各的。”
诸伏景光觉得,他好像……忽然在兄长面前矮了一个辈分。
嗯?
高明哥不会真的把现在的他当小孩子看了吧?!
“哥——”他站起来抓住诸伏高明的肩膀,“你们两个真的没趁我不在偷偷说什么吗?”
我看你们两个哪里是一点都不认识,明明已经到能称兄道弟的地步了!哼!
诸伏高明略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也不是什么都没聊,只是聊得不太愉快而已。”
“所以你们下午说什么了?”诸伏景光追问。
“讨论了一点关于养父子的话题,我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他不是很愿意跟我谈。”诸伏高明如是说。
景光遵守公安的规则不能告诉他组织相关的情报,他也遵守协助者的规则不透露黑泽阳的信息,这都是“工作”。
诸伏高明回忆了下午的简短对话,明面上他们两个是没有说什么,但传达出来的信息却有很多。
他说:“我跟他说既然养了,就要一辈子负责,他似乎并不高兴听到这话。”
“哥!你怎么能对黑泽说这种话,他又不是真想做我父亲的,当然不愿意听了啊!”
诸伏景光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不应该先跟哥哥开玩笑的,应该先把事情解释清楚,当年黑泽只是为了救他才给他安排了身份的!而且从他失忆那时候的表现来看,这个父子关系还是他黏着黑泽得来的……
所以怪不得黑泽不愿意跟哥哥说话了啊!哥哥你这是很用力地踩到他尾巴了!他很难哄的!
诸伏高明则是在想:不,我说的是他跟黑泽阳的父子关系,他不喜欢别人对他付出更沉重的感情,特别是因为顾及到他的想法而没表现出来的情况。景光,你现在才是在让他越来越难以接受。
所以他对弟弟提议:“告诉他你在想什么吧。要做什么决定是他的事。”
……
降谷零和黑泽阵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间十一点钟,比预计的要晚很多。
问就是在山上遇到了案件,折腾了一段时间;至于两个人看起来有点狼狈,像是在哪打过架的模样,那是跟山上的绑匪打的,为了救人才搞得有点狼狈。
熊?什么熊,没有遇到过。
“但长野警署的警察说你们两个一个小时前就下山了,怎么说也该回来了吧。”
诸伏景光凑近两个人,左看看右看看,揪揪黑泽阵的头发又扯扯降谷零的衣服,最后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你们两个打了一架。”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没有。”
降谷零说到一半就听到黑泽阵的话,不得不改口:“他打……了熊。”
诸伏景光大声重复:“你们两个打架了!”
降谷零:……
不要在这种地方这么敏锐啊Hiro!没看到他气压这么低吗?我怕他待会被惹毛了连你哥都打!
(诸伏高明:他应该不会打我,碰都不想碰,只打你们两个。)
黑泽阵就在这个时候慢吞吞地说:“对,我跟他打架了,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你,诸伏景光。”
不对,他没叫苏格兰。
诸伏景光已经习惯黑泽阵大多数时候都叫他苏格兰,而且不管怎么抗议也不改的情况了。除非有外人在,不然黑泽阵还是喜欢用以前的称呼。但现在他听到黑泽阵喊自己全名,忽然有种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做了错事的心虚感。
他看着黑泽阵,黑泽阵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点苍白,不管怎么看表情都不是很好,虽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但诸伏景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黑泽……怎么了吗?”
“你对今天新闻里出现的推轮椅超人有什么看法?”
“……”
“哦,听说还是个老爷爷。”
“…………”
诸伏景光这下真的心虚了!他终于理解降谷零为什么拼命用眼神暗示他别问了别问了,原来是……原来真的是他们两个干坏事被发现了!
等等,那好像也不是坏事,但“推轮椅超人”这个事,这个事……Zero救我!
他向降谷零投去求救的眼神,降谷零的脸上仿佛写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诸伏景光看懂了好友的意思,降谷零已经被打了,那他呢?
诸伏景光坐在轮椅上,扯了扯黑泽阵的衣服,小声说:“黑泽……”
他会撒娇。
兄长说的,撒娇一下没什么,诸伏景光表示自己真的听进去了,而且很快就用了。
银发少年就站在打开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诸伏景光,月光从他背后照进诸伏家,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诸伏景光知道黑泽阵的脾气,没直接打起来就证明其实黑泽阵什么都不会做,除非再次被惹到;而且他现在还在坐轮椅,黑泽阵这人有个毛病,不跟没反抗能力的人打,除非是要把人直接干掉,那是另一码事。
他用雾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泽阵,继续说:“黑泽,你知道的现在的新闻媒体有多能胡说八道,不乱编一点东西就写不出新闻来,所以……”
但是诸伏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传来的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
“请问这里是诸伏家吗?啊!可算找到你了,轮椅超人!”
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成年男性到了诸伏家的门口,看到诸伏景光,顿时激动起来。而且这个人还很眼熟,除了降谷零外在场的三位都见过他,这就是他们下午在郊区山下碰到的大阪改方学园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激动地对诸伏景光说:“我遇到了被记者采访的小孩,他说你自称‘轮椅超人’,这位就是当时背你离开的金发哥哥吧……请问你们有看到我们学校和隔壁帝丹高中的学生吗?就是下午的工藤君和服部君,我找他们已经很久了。”
……所以老师你还在找啊!你的学生或者帝丹中学的老师没给你打电话说人已经找到了吗?
哦他们被绑架了没法打电话。
黑泽阵甩开诸伏景光的手,往客厅里走,诸伏景光心里咯噔一下,想抓住却抓了个空,只能先回答了这位老师的问题。他说你的学生已经回去了,不过山上的旅馆发生了火灾,学生们被转移到山下去了,你打警署的电话应该能知道他们临时过夜的地点。
体育老师听到一半就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晌,他跟诸伏景光道谢,说我这就去找,要是我在的话肯定不会让那伙罪犯得逞啊!
他愤慨又后悔,转身刚要走,又转过头来问:“对了,那个小孩说你自称轮椅超人,还有个搭档叫做‘推轮椅超人’,是个老爷爷……”
诸伏景光飞快打断:“没有这回事!你快点回去找你们学校的学生吧,他们遇到犯人受到了惊吓,肯定很需要老师给他们提供安全感!”
你快走吧!别再说了!
老师走了。
诸伏景光慢慢地、一卡一卡地转过头,发现黑泽阵正在给自己倒水,还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黑泽……”
“去休息吧。”黑泽阵抿了一口水,微微皱眉,说,“到你该睡觉的时间了。”
他出门的时候风见裕也特地打电话来说让诸伏景光按时休息,以及吃药,医生对他们两个人的休养状况极为不放心,就差拿个大喇叭在风见裕也耳朵边上喊你们别出去浪了。虽然……就算那样做了估计也是收效甚微吧。
总之诸伏景光今天的活动量已经远远超过医嘱,而且已经过了十一点钟,黑泽阵就直接说你该休息了。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终于搞清楚了黑泽阵是不打算追究下午的事,试探着问:“那我去睡了?”
“嗯。”
降谷零:等等,所以挨打的只有我吗?
他看着黑泽阵,眼里有大大的疑惑,直到黑泽阵不耐烦地说:“他是小孩,你也是?”
……Hiro,你现在又是小孩了。
降谷零还想说什么,就看到黑泽阵重重放下了杯子,说了一句:“降谷先生,你明天不上班?”
死亡重击。
明天不但要上班而且是要从长野赶回东京的降谷零吸气,他被诸伏景光往房间的方向拽了拽,差点被坐轮椅的人扯回到房间里,但还是挣扎着问:“你睡在哪?”
诸伏高明家里确实有两个卧室,但一张床上睡两个人就挺勉强了,而且降谷零完全想不到他能跟黑泽阵睡一张床上这个死亡问题。这种恐怖的事一次就够了,他完全不想再来第二次。
黑泽阵:“我睡沙发。”
不是,哪有让客人睡沙发的道理?!
没等其他人发问,黑泽阵就悠悠地说:“我不是病号,明天也不工作,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诸伏景光:“……”
降谷零:“……”
降谷零发誓,在刚才那个瞬间,他听到诸伏高明笑了一声,是真的,他离诸伏高明最近。
不过他明天确实要上班,诸伏景光应该休息的时间也到了,所以他们两个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房间,至于谁睡沙发这种事,就让诸伏高明和黑泽阵两个家长去讨论吧。
房间的门一关上,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就默契地对视一眼,颇有以前在组织里秘密交流情报时候的紧张感。
诸伏景光小声问:“你干了什么?”
以他对黑泽阵的了解,只是随便开个玩笑,而且当时说话的是诸伏景光,黑泽不应该跟降谷零打到这个程度才对。
“这个程度”,指两个人打架的时候都没怎么留手,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降谷零脖子上的淤青——黑泽阵在的情况下,应该没人能接近降谷零到这个地步,除非是黑泽阵自己动手打的。
降谷零低头叹气,刚才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简直不堪回首。他沉痛地说:“我在打架的时候摸了他的头发……不小心扯断了一截。”
他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抽出来,手心里是一把银发,断口是在尖锐的石棱上磨的,长度还不短。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好摸吗?”
降谷零把那把银发放回去,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没注意,他的头发被锋利的石片勾住了……”
然后他又说了两句不很符合时宜的话,当时黑泽阵的表情就有点不对了,墨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降谷零看,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骤然升上了降谷零的心头。本来黑泽阵应该没打算认真打,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而已,可那之后……他们从山上打到山下,直到降谷零说Hiro还在等我们回去,黑泽阵才收手。
整个过程比他们遇到熊、上山枪战、火中救人还要惊险刺激,至少对降谷零来说是如此。
就算有“黑泽阵绝不可能杀我”的清晰认知,降谷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在想要是他死在黑泽手里的话Hiro该怎么办。
说起来,黑泽今晚好像没那么冷静,比平时更容易不耐烦了,是错觉吗?
……
门外。
已经关灯的客厅里,黑泽阵弯下腰,捂着嘴巴,不正常的深色的血从他的五指间溢出来。
血滴落在地上,是粘稠的一团,带着半凝固的黑红色血块。
诸伏高明站在离黑泽阵不远不近的位置,他大约能判断出来,再接近就可能会被这个无比警惕的人攻击。
“怎么回事?”
黑泽阵抬起头,在黑暗里盯着诸伏高明看了一会儿,才用有点沙哑的声音回答:“没注意,有人下毒。”
他一天打了好几次,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毒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上的伤口都不深,毒素也不能顷刻间让人毙命,他已经处理了伤口,可情况却没能好转……不过他大概知道是谁在对付自己。
既然绑匪背后的那群人下午就确认了苏格兰的身份,那派去找他的杀手也是他们派来的。从【塔】在东京栽跟头的事件后他们大概达成了某种共识,那就是“乌鸦的送葬人”的危险性远大于价值,虽然黑泽阵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踩到了他们的尾巴,但出现在长野的那些人确实非常急切地想要杀死他。
因为长野有什么东西?还是他确实抓到了那些人的尾巴,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
啧。
他尽量压制住将胸腔里的血块咳出来的想法,却看到诸伏高明向他伸出了手。
诸伏高明说:“去看医生。”
黑泽阵不耐烦地说:“不去医院。”
医院对他来说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就算这里是诸伏高明的地盘,可暗中潜藏的老鼠才是最危险的东西,只要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他又不是不会死。
诸伏高明没收回手,继续说:“我也有认识的黑医。”
黑泽阵:“……”
说得倒是挺坦然,警察先生。
他跟诸伏高明对视了一会儿,说可以,然后自己站起来,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抓起放在沙发上的外衣就往外走。
两只小猫本来睡在他衣服上,一下子掉下沙发,迷迷糊糊醒了,用爪子抓住衣服的边缘被带了过来。黑泽阵把两只小猫放回到沙发上,挨个摸了摸下巴,于是两只小猫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们无声出了门,直到距离诸伏家很远,黑泽阵才又低头咳了一会儿,而诸伏高明在打电话叫某个需要半夜加班的医生起床。
打完电话,他问黑泽阵:“多少人想杀你?”
黑泽阵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没什么感情色彩地回答:“反正比你认识的人要多。”
从音乐厅与伦敦沉船的那一刻开始,他跟那些人就不再是普通的对立关系了,只能是有一方被彻底毁灭的「死仇」。
至少那群人单方面地这么认为。
当然,黑泽阵也不觉得那些人继续活着能有什么用处。
他们到了一家深夜开着灯的地下诊所。
诊所的医生看到黑泽阵的时候,吸气,满脸写着“诸伏大哥你给我带了个什么麻烦的人物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双冷厉的墨绿色眼睛就扫了过来,下一个瞬间他的脖颈就被掐住,刚才还在门口的银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
医生拼命挣扎,眼看着就要因为窒息而死了,他瞪大眼睛,却只能从少年的脸上看到对夺走生命这件事的漠然。
诸伏高明在黑泽阵要把人掐死的前一刻抓住了黑泽阵的手腕,对此,黑泽阵的回应是一句极其冷漠的“他认识我”。
那这个人就完全不可信。
诸伏高明说这人跑不了,让他说两句话吧,黑泽阵才有点不耐烦地松了手。
然后,他简短地命令道:“说。”
差一秒就死在这里的医生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差点升天,他颤颤巍巍地抬手,说我只是听到了消息,真的没有半点害你的意思……
他还没说完,就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更加不耐烦的情绪。
诸伏高明提醒他:“说点有用的。”
不然黑泽阵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这个人……应该从小就不喜欢听废话。
医生忙不迭地说:“半个月前有一伙人来长野,找到我让我帮他们治伤,还都带着枪,我什么都不敢问,只知道他们跟哪里的一家‘公司’有交易,来头很大,呃,在警署内部也有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诸伏高明一眼,发现诸伏高明没做出什么反应,就继续说:“他们自以为拿捏了我,让我帮他们准备一些药品,我看了,都是很不常见、也不知道做什么的药物;就在今天下午,他们忽然有人联系我,说如果看到一个银发的少年来到诊所,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杀死,不然死的就是我。”
其实他知道得不多,诸伏高明带人进门的时候他也没能立刻确定这就是那群人要找的人,但他还没开口就差点把命丢在这里……所以说这个少年比那群人更危险吧?!诸伏大哥,你到底带了个什么人来我这里啊?!
银发少年听完他的描述,不以为然地说了句:“果然是那群阴沟里的老鼠。”
诸伏高明却问:“半个月前?”
医生点点头:“对,半个月前,准确来说就是本月4号,我记得,我记得……”
他对上银发少年的视线,不知为何这个少年给他带来的恐惧感比那群人要强很多,他冷汗直冒,绞尽脑汁地想给出点什么线索,但那天晚上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也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故意慢吞吞地对诸伏高明说:“不然还是把他——”
“我想起来了!”医生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断了黑泽阵的话,背后的冷汗已经把衣服浸透,“他们当时在说什么导游,什么旅行团,对对对对,他们是假装旅行团来这里的!我还记得其中一个人说要去找那家公司拿货什么的!”
黑泽阵看向诸伏高明。
诸伏高明也看向他,不过很快就把视线转回到了医生身上。他说:“早见医生,你摊上事了。”
“什、什么事?”
“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相关的案件,他们与境外非法势力联络,走私重要的药物研究资料,目前正在被多个国家追缉,而你为他们提供了帮助。”
“……”
“至于这位少年,他是公安这边的人,”诸伏高明想起今天来这里的降谷零,又说,“公安的高层也潜伏过来了。”
“…………”
早见医生吸气。
他就是做个小本生意,事情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大半夜的叫人起来套话呢?
他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们来找我,是需要我跟他们联络,反向打入他们其中吗?”
虽然听起来有点危险,但也、也不是不行……
黑泽阵用看废物的眼神把早见医生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没用一秒钟就直接下了结论:“你不行,别碍事。”
他见多了废物队友,对他们唯一的期待就是不要碍事,要么乖乖待着,要么好好地死。虽然他偶尔也很需要这样的队友当炮灰,但还是希望他们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而不是被波本当圣诞礼物装个盒子里(并没有)送来打扰他的好心情。
早见医生:我刚才好像被小孩骂了,是错觉吗?
“那你们找我是……”
“他中毒了。”诸伏高明言简意赅地说,“给他看看。”
虽然这话说得非常公事公办,而且诸伏高明无论内外的评价都是个正直严肃的好人,但早见医生就是觉得这话的隐藏含义是“如果他有什么事你也活不成了”。
早见医生不安地看看黑泽阵,又看看诸伏高明:“这,我……”
诸伏高明:“别碰到他。”
早见医生:“……行。”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诸伏高明和这个少年完全不是一路人,要是这个少年真动手,诸伏高明是拦不住的,到时候他必死无疑。
他咬了咬牙,说:“那我需要一点你的血样。”
凌晨。
针剂一点点推进身体,银发少年没什么表情,好像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因为这点被注射的液体而出什么事。早见医生心惊胆战地看着黑泽阵,几分钟后,他有点不确定地说:“应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诸伏高明看他。
早见医生连连叫冤:“我已经用上我的毕生所学了!真的!你们不是都看着吗?!真要靠谱的医生你们去医院啊,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还在这里混地下诊所干什么,大哥我真的尽力了……”
黑泽阵嗤笑一声,没说话。
他干脆地站起来,也不打算继续等了,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钟,他要回东京赶飞机。以东京那个出意外的频率,他能顺利回去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去拿来时带的那件衣服,诸伏高明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还要去?”
“我没那么容易死。”
就像二十年前,他上那座游轮的时候,一向什么都不问的黑泽阳问他,真的要去吗?他只是说,他没那么容易死,然后一去不回,音讯全无。
早见医生在黑泽阵和诸伏高明的注视下销毁了用过的所有医疗用具以及那点血样,要是换个有点野心的医生说不定真会好奇,但他没有,他只有一条命,而且没有那个研究的钱——前者大家都一样,后者才是硬条件。
没钱!没钱搞什么研究?!
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个少年特殊在哪,研究什么啊?
然后他看着那个银发少年摊开那件衣服,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枪,两把刀刃为黑色的特殊手术刀,两部手机,机票和信封,一堆看不懂用途的小工具,长得像糖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的东西,看起来很普通的银白色发圈,看不懂用途的便携针剂,一瓶药,还有一盒录像带。
等等等等,他从哪拿出来的东西?那不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外衣吗?
早见医生茫然。
黑泽阵把枪扔给诸伏高明,说这是公安的东西,到时候你帮我还给降谷先生。衣服是夏目渚买的,有点显眼,他暂时不能穿了,不然他在离开长野的时候遇到追杀,可能连东京都回不去。
诸伏高明把外衣脱给了他。
黑泽阵皱眉:“有点大。”
“再回去他们两个就醒了。”诸伏高明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服套上,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动作根本不含糊,至于那些东西,谁知道黑泽阵放在哪里,又准备怎么带上飞机。
不过那盒录像带除外。
黑泽阵注视着那盒录像带,这东西他可没打算带去夏威夷……准确来说,他把这东西带来长野本来就是想在路上销毁的,毕竟东京到处都是降谷先生的眼线,他虽然不介意被公安的人时刻盯着,但有些事做起来确实没那么方便。
诸伏高明看他有一会儿没动了,就问:“这是什么?”
“录像带。”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把录像带扔给了诸伏高明,说:“音乐会的录像,送你了。扔了也行,别给其他人看。”
一个星期前的音乐会,当时现场漆黑一片,他在黑暗里弹钢琴之前,先去打晕摄影师,把音乐会的录像拿走了。
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让这种东西流出去。
哼。
诸伏高明能为黑泽阳保守十八年的秘密,等一个不存在的人到现在,那这点小事应该能办好吧。
黑泽阵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浪费时间,转身就往外走,随意地说:“我走了。”
诸伏高明刚刚叫同事来接手地下诊所这边的事,同事也刚好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刚刚在门外停下。
他跟着往外走,说:“我开车送你。”
至少先送人到东京。无论如何总比某个满世界都有人追杀的人自己离开要安全。
夜色里,他对走在前面的少年说:“你问我他是怎么评价你的,他说你是个很看重感情、牵绊,很有责任感的人。一旦确认了联系,将对方划进自己的保护范围,你就永远不会将其抛下。但你的工作与危险等同,你也很讨厌麻烦,所以你疏远所有接近你的人。”
黑泽阵停下脚步,顺滑的银发被风吹起,又缓缓落下。很久,他转过身,跟诸伏高明对视。
“你想说什么?”
“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
天的彼方隐约泛起了黎明的色彩。黑泽阵没有回应,也没有挪动脚步,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走吧,不是要送我吗?”
第217章 血染的荆棘冠
从长野到东京的新干线上。
诸伏高明开车到了车站, 黑泽阵本以为他会回去,没想到诸伏高明买了票,和他一起上了新干线。
从东京到长野一来一回至少要四个小时的路程, 而那张车票对应的飞机起飞是在七点钟, 就算送走他直接回长野也要接近中午了。
离开售票窗口,黑泽阵穿着有点大的外衣, 盯着诸伏高明看。
诸伏高明解释说:“我明天休假。”
黑泽阵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我不是在说这个。”
送到车站已经够显眼了, 一旦他们两个的身份被联系起来,接下来诸伏高明和他的长野也将不得安宁。来杀他的杀手已经造访了两轮,就连地下诊所的医生都接到了杀死他的指示,诸伏高明不可能还没察觉到跟他扯上关系到底有多危险。
就算诸伏高明是不怎么在意自己安危的那种人, 起码也要为他身边的家人和朋友考虑吧?
银发少年的眼神传达出某种不满的讯息, 这一般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诸伏高明却沉稳地继续往月台走。
转过转角, 离开寂静的大厅, 他才把车票递给黑泽阵,说:“买票用的是假身份。”
车票上记录的是与他们完全无关的身份讯息, 想从新干线的系统里查到他们两个几乎不可能,而且从东京到长野乘坐新干线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这点时间里要安插人手截杀他们无异于天方夜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诸伏高明的做法确实算得上周全。
至于一向正直严格的诸伏警部哪里来的渠道、又为什么这么熟练……
黑泽阵轻笑一声:“看来你的地盘也不是那么平静。”
诸伏高明没有否定, 只是说:“长野内部出了些问题。”
不管是警署、政府还是其他领域, 长野县就像个四处漏风的筛子,光是黑警走私枪支的案件就够他们查上几年的, 更不用说其中存在的其他问题了。
在这样的长野想做什么自然会受到多方面的掣肘, 诸伏高明也非实权派,因此他会认识一些人, 知道一些更方便的渠道和行事手段也缘于此。
这本来是不应该承认的事,但他就这么普通地告诉了黑泽阵。
他们没再说什么,就在凌晨上了北陆新干线的列车。
这个时间的新干线上没什么人。
黑泽阵和诸伏高明上车的时候,车厢里只零零散散地坐了三分之一。他们两个的位置是后排车厢的角落,也几乎没人会特意来这边。从这里能看到整个车厢的情况。
黑泽阵的银发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他本人也套着略微偏大的外套,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他本身的特征。再加上他平时也不喜欢遮遮掩掩,那些正在找他的人就算看到也不会将他跟“琴酒”联系在一起。
少年将自己埋在阴影里,很长时间没说话,直到诸伏高明跟长野警署的同事交流完讯息,放下手机,跟他说:“我托朋友在长野县到山口县沿线调查了那个旅游团的踪迹。从离开长野县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确切出现的证据,只有旅行社的证词。”
“所以旅游团只是个幌子,他们一开始就只是想抵达长野,后面的‘旅程’都是他们刻意制造的假象。”黑泽阵没什么表情地接了话。
其实在听到那个医生的话时他已经有了推测,只是没有证据,他也懒得为这种事浪费心力而已。
诸伏高明还是选用了更谨慎的说辞:“暂时还没有证据,不过旅游团里所有人的身份可能都是假的,他们在长野谋杀了导游,并用某种方式继续保持与SEVEN旅行社的联络,这样看来那个旅行社必然隐瞒了什么,京都府的警察已经介入调查了。”
黑泽阵嗯了一声,等诸伏高明继续说,但身边的男人却不再说话了。
于是他略带点疑惑地看过去,发现诸伏高明也在看他,但就是什么都没说。黑泽阵问:“你有想问我的事吧?”
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包括为什么那个旅游团的人只是看到他就不顾暴露的危险动用激烈的手段来杀他,药物资料、杀手和差不多的时间——这群人是从东京来的,半个月前黑泽阵和诸伏景光也在东京,很难不想到这两件事之间本来就存在联系。
诸伏高明这么回答:“从我工作的角度来说,没有直接向你打探情报的必要。”
黑泽阵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收回视线,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冷笑什么。
等到黎明刺破黑夜的时候,列车缓缓启动了。
车厢里依旧没什么人,坐在角落里的少年靠着窗,却将列车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三三两两的乘客们昏昏欲睡,只有这一大一小的组合毫无睡意,也没有交流的想法。好像完全不熟。
晨曦透过窗帘照进来。
列车经过一片墓地,樱树的影子浅浅地投在窗帘上,在车厢连接处的乘务员小声谈论关于那片墓地的事,在她们从诸伏高明身边经过的时候,一双墨绿色的警惕眼睛冷冷地从她们身上扫过。
乘务员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盯上了,转头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又消失无踪。
她们离开后,诸伏高明对黑泽阵说:“你一直这么警惕?”
黑泽阵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回答:“平时也没这个必要。”
他这不是担心他还没到东京,就把苏格兰的哥哥给弄没了吗,那群人要是真的追杀上来,可不会管跟在他身边的是什么人。
诸伏高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黑泽阵的意思,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带了点无可奈何的味道。
黑泽阵低着头翻看刚收到的手机讯息,简单地解释:“车上有问题,不过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刚才那两个乘务员也有问题,只是不一定知道她们要做什么而已。黑泽阵作为琴酒的时候根本不关心发生在他身边的案件,无论大小,毕竟抓住罪犯是警察的工作,他只是在不长眼的人拦路的时候顺手给他们一枪。
就算某种意义上帮到了警方,那也只能说明当时到场的那群警察运气好,跟他想做什么无关。
黑泽阵看完贝尔摩德给他发的消息,又在心里骂了一遍CIA的废物,才抬起头来,问诸伏高明:“他埋在哪?”
不加指代的“他”,在他们两个之间,指的只能是一个人。
黑泽阳。
“你知道的那片墓地。”
埋葬了很多殉职警察的那片墓地。
诸伏高明顿了顿,又说,等你下次来,我带你去给他扫墓。
黑泽阵冷淡地说不用了,我怕有人去挖他的坟。
诸伏高明听他的语气不太对,问:“会有?”
“会有,我自己的坟都被人挖过。”黑泽阵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笑声里已经不含多少嘲讽的意味,但如果波本不是“降谷零”,他可以保证这个人不会活到现在。
诸伏高明发觉黑泽阵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太生气,一时间没往熟人挖坟的方面想,毕竟他也不觉得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不过他确实关心另一件事。
“他们认为你死了?”
“我倒是希望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着,牵动一堆人的视线,成为被觊觎的目标和被忌惮的对象,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乌丸做过什么手脚。
雪莉倒是帮他做过检查,但并没能得出什么结果——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很正常,恰恰相反,因为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雪莉根本判断不出来哪些是原本就有的,哪些是忽然出现的,到最后小女孩气愤地把他赶了出去,说不准再用乱七八糟的药物了。
他答应了,但完全没往心里记。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就算是朋友家的小女孩,他也没有真听她话的必要。
他忽然问:“你弟弟跟你说过组织的事吗?”
诸伏高明回答:“说了一些,不多。”
准确来说是重要的情报什么都没说,即使面对自己的哥哥,诸伏景光也足够谨慎,不管是为了自己、哥哥还是其它人的安全,这些都不是可以直接告知的东西。
黑泽阵却不这么想了,毕竟那群人都已经到了长野,接下来无论诸伏景光愿不愿意,长野都会成为新的战场,还不如跟诸伏高明说两句……但这是公安要考虑的问题,不是他的。
他用很短的时间整理了思绪,然后说:“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在进行长生不老的研究,前段时间你弟弟和降谷先生就在为这个组织的事奔波,不过合作方里有些废物让某些本该被销毁的资料泄露了出去,那刚好也是一些医学资料。CIA的那群废物……”
黑泽阵说到这里,还是不免带了点个人情绪,当初伊森·本堂和本堂瑛海的事就让他够疑惑的了,父亲在组织里卧底,还要把女儿也送来,真就不怕暴露吗?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看向波本和苏格兰)(沉默)算了,有时候也会有部门之间没有沟通好而出现的意外。
“公司是指CIA?”诸伏高明听懂了这个很老的代称,“他们为什么要跟日本人做交易?”
按理来说美国军方或者一些其它势力更想要这份资料——如果它真的跟长生不老有关的话。专门来日本做交易,属实有些不合常理。
黑泽阵嗤笑:“那要看你弟弟和他的Zero做了什么,这份资料一定是从日本境内拿的,现在他们跑不出去,只能跟其他人做交易,而且……对方也未必就是日本人。”
他也觉得CIA不至于把那份他们很看重的资料交给没什么背景的本地势力,就算暂时让其他人保管,也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
“旅游团出发的时候有人在东京的旅行社里出现过,在监控录像里留下了形象,我让熟人辨认了,他们是属于另一张网的人,那时候离开东京……呵,估计是被吓跑了吧。”黑泽阵说到最后,不免笑起来。
今天……不,昨天是7月16日。
半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初,刚好是东京最为风起云涌,乌丸集团唱了一个世纪的大戏落幕,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的时候。【塔】的有些人察觉到【B】的不怀好意,提前离开了东京,借用某个旅游团的伪装……一路从东京到了长野,并让虚假的旅游团继续去佐贺县,而他们就此隐藏了起来,等到没人继续注意的时候再进行活动,并离开日本。
不过在此期间发生了某些事,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待一场“交易”的进行,黑泽阵不难想象这里面原本就有人为CIA提供了帮助,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在那个地下基地里,他也看到了CIA的人。
“他们怕我。”
黑泽阵往后倚,懒洋洋地说。
“他们怕我的存在,怕我的报复,怕我只要活着就会让他们全部下地狱,所以看到我的时候就会不遗余力地杀死我,哪怕其实我压根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总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就像群见到一点火光就会尖叫的老鼠。”
讽刺,鄙夷,还有无比的轻视。
黑泽阵向来看不起这些人,诚然他并不否认这些属于【塔】的庞大关系网的人有掀动世界的能力,但那跟他们本身令人发笑没有直接的联系,在黑泽阵眼里,他们不过是披着道貌岸然外衣的一群卑劣的妄想者而已。
诸伏高明听他说到这里,有一会儿没说话,等到列车从漆黑的隧道驶出,他才说:“看来你现在的‘工作’很顺利。”
说的是现在的,而不是那场中途出了意外的潜入工作。
按理来说这不是什么好的评价,如果换个人来说这话黑泽阵已经被惹毛了;但诸伏高明对组织相关的事一无所知,黑泽阵也知道诸伏高明要表达什么意思,就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随后,银发少年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到他的侧脸上,他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看去,那是一片翠绿的山野。
“我杀了他们不少人。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半个月前他们中的不少人为了我前往东京,最后死在了那里。他们有的身居高位,有的身份敏感,还有的势力庞大,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有势的一撮蠢……一些人的集合体。知道我没死后,与他们相关的人想报复到我身上再正常不过。”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有人追杀他的原因,到现在想从他身上得到长生不老秘密或者乌丸下落的人已经偃旗息鼓,这会儿想杀他的人要么是怕他报复,要么就是要报复他。
黑泽阵从来不怕报复。
只不过报复他的老东西们确实烦人,就跟苍蝇一样到处乱飞,他倒是希望他们能重新聚集起来开个会,可惜在几位话语权最大的人从【塔】消失后,剩下的人唯恐被抓全部避之不及,要不是一直有人想找他的麻烦,黑泽阵都以为他们已经挖个洞钻进去了。
“烦人。”
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诸伏高明听了一会儿,听到黑泽阵得出的结论,不免失笑。被这么多人追杀,黑泽阵的感受只有对方烦人,属实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想法,但无论如何,这个人从小到大都不应该被划分到正常人的领域里去。
他问:“不能抓他们的理由是?”
黑泽阵反问:“贼喊捉贼?那群人的地位比你想的还要高一点,毕竟那可是长生不老。”
他抬起手,将一根手指随意地往上指了指,他知道诸伏高明是个聪明人,能很快理解他的意思。
诸伏高明也就没继续问了。
也许这是一件迟早会被解决的事,但不是“长野的诸伏高明”应该去解决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诸伏高明还不想离开自己现在的职位,踏入其它的领域,哪怕……其实他可以。
他开口,语气听起来不像担心,只是简单的陈述:“那你还一直在外面保持活动。”
黑泽阵的情绪不是很好,但不是针对诸伏高明的:“我想在家睡觉,是有人不想让我好好待在家。前几天我因为某些事到了伦敦,有座游轮……”
他说到这里,皱眉,略过了某些细节,直接概述了相当简要的事件:“游轮上有个跟他们相关的拍卖会,但我上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全部死亡,不管这件事幕后的人做了什么,现在他们认为那些人的死都是我做的,我无所谓,但他们已经被我吓破胆了吧。”
他的语气算得上轻描淡写,似乎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无所谓,至于那个幕后黑手,他也没有去找麻烦的想法——不过,就诸伏高明在这短短一天时间里对他的了解,黑泽阵很记仇,小事他确实不关心也无所谓,但到了这种程度,不把人从黑暗深处挖出来是不可能的。
诸伏高明还没说什么,黑泽阵又说:“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担心担心你弟弟,长生不老和返老还童……”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某种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景光说是那个组织的药物让你们变成现在这样的。”
“可以这么说。既然有成果,那乌丸手里一定有真正的研究资料,那群人就是这么想的,就算得不到资料,也可以把人带回去,你弟弟可是利用这点亲自做过不止一次的诱饵了。”
“……你很关心他。”诸伏高明话锋一转,就到了这个话题上。
“没有。”
“嗯。”
“……”
黑泽阵压下眉毛,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诸伏高明看,诸伏高明没什么反应,跟其他人都不同,就好像这不是威胁,只是普通的对视。
于是黑泽阵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说随便你怎么想吧。
手机微微震动。
上车的时候他把长野方面的相关情报以及贝尔摩德的消息整理后发给了赤井务武,A.U.R.O对此确实没那么感兴趣,但毕竟涉及到自己本身,黑泽阵不确定在美国还会不会遇到那群人派来的杀手,就随手给不知道人在哪的赤井务武发了消息。
既然没有了情绪方面的阻碍,那常规报告也是工作的一环。不过无论是赤井务武还是赤井秀一,A.U.R.O的另外两位都来不了,一个有不少事要忙,另一个……还是好好养伤吧,枕头先生。
但他收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
赤井务武在北欧的深夜给他回复:中毒?现在情况怎么样?那个医生用的药物是什么成分?
黑泽阵觉得赤井务武的重点有点错了,他明明就是在大片的情报里随便提了一句,赤井务武怎么只看到了这些。
他把医生列的药物成分发了过去,又说你别管闲事,不是有工作吗?
赤井务武那边有一会儿没回复,等再有回复的时候,说的是:我去美国跟你见面。
……所以我们的工作就一点都不重要是吗?算了,该对付的敌人已经消失,现在也确实只剩下一些后续处理的工作了。跟以前相比,现在甚至能算得上悠闲。
黑泽阵看到赤井务武最后又给他发来了一句:别乱跑。
他抿了抿唇,不太高兴,把手机一扔,但手机就这么顺着衣服的边缘滑落了下去。
诸伏高明帮他捡起了手机,问:“谁的消息?”
黑泽阵接过去,含糊地回答:“算是我父亲。”
我的(枕头的)父亲以及原本应该作为我父亲的人的代理人——虽然这次再见的时候,他见到的可能就是“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了。
“你在生气?”
诸伏高明刻意没看手机里的消息内容,虽然他对“就算看了黑泽阵也不会生气”这件事有所预料,但他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也有自己的分寸……至少他没打算介入到黑泽阵的生活里。
黑泽阵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压根没有回复赤井务武的打算,说:“他让我别乱跑。”
命令式的语气,像是对小孩子说话。
不过黑泽阵并不在意这点,他比较在意的是赤井务武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来夏威夷,没记错的话赤井玛丽在忙MI6的事,世良真纯回日本看她二哥比赛了,这样家里就又只剩下了赤井秀一?
哼,这次再被绑架黑泽阵可不会管了。反正英国那边是MI6的地盘,他们应该不至于让自己的人被绑架两次吧。
诸伏高明若有所思地问:“你会听话?”
黑泽阵的回答简短而干脆:“不会。”
谁也别想让他听话——谁也不能,就算维兰德也不能。黑泽阵轻轻用手敲着车窗的边缘,过了很久,他又说:“如果局势危险到了一定地步,可能会有人想把我关起来保证安全。”
这种事,他也是有心理预期的。
黑泽阵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了,给诸伏高明透露的情报已经够多,而这趟车才刚到旅途的中段。出于某些理由,他无法说出A.U.R.O相关的情报,也就意味着很多事没有办法解释,好在诸伏高明本身就从黑泽阳那里知道了一些什么,就算这么含糊其辞的描述也能听懂。
他看着窗外变成荒野的风景,忽然说:“我九月份再回来。”
那是黑泽阳的忌日。虽然对那个人并不了解,但这个日期……黑泽阵还是很清楚的。
诸伏高明很顺利地就接上了这个跳跃程度很大的话题,说:“我每年都去看他,给他带一束花,白色的桔梗花。他死前跟我说过……”
黑泽阵没听他说完,就别过头,打断了诸伏高明的话:“我不了解他,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
诸伏高明等他说完,才继续说:“他有个笔记本,记录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黑泽阵:“……”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诸伏高明,看着看着人就恼了,不光是诸伏高明真的看了的问题……按照规章制度,黑泽阳根本就不应该写这种东西!黑泽阳是想留下什么?!专门给人分析的情报,还是日后的把柄吗?
“黑泽阳那家伙——”
“都是些不涉及具体情报的琐事。笔记本已经销毁了。”
黑泽阵咬了咬牙,头一次有种早知道就不跟着来长野了的想法;诸伏高明也第一次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敌意,一种绝不愿意任何人真正了解自己的敌意。虽然黑泽阳也不见得了解黑泽阵这个人,但在这一刻,黑泽阵确实是为这件事恼火了。
幸好他们没打算在新干线上打起来,黑泽阵也不是很想打架,就算肉眼看得出来不爽,他也不至于把黑泽阳的事算在与这件事本身没有关系的诸伏高明身上。
他对这种人没兴趣。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问:“你想说什么?”
诸伏高明依旧沉稳地回答:“我跟他也只认识了很短时间,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就不再说话了。
他果然跟诸伏高明这种人合不来。在这件事上,他完全没有跟苏格兰开玩笑,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也就知道自己跟诸伏高明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聊到一起去。
他干脆闭上眼睛,任由窗外被电线杆分割成一片片的阳光从自己脸上划过,偶尔想放空思想,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就是因为每次都能理解对方话里的含义,他甚至没跟黑泽阳多说过几句话,每次谈论任务或者情报的时候,都只用寥寥数语就结束话题。他不喜欢能理解自己的人,从来都不。
这跟维兰德不一样。维兰德不需要理解他,他只要能听懂维兰德的指示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诸伏高明说:“到站的时候我叫你。”
黑泽阵没睁开眼睛,却说:“不用,我睡不着。”
在这种环境里,随时可能出事的新干线上,他这么睡得着。而且诸伏高明也……完全没法保护他吧。黑泽阵想,他还得想办法保证这个人不出事。
诸伏高明也没多问,说长野的事就交给他,还有他弟弟——他会保护景光,而且景光本身就是个很有能力的成年人,不用太担心他。
黑泽阵觉得这人实在是在说一些完全没有必要的话,他只是听了个开头就已经听烦了。
他懒懒地开口:“还有我的猫。”
……
清晨。
新干线即将抵达东京,可就在列车接近那座城市的时候,一直沉睡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危险的光芒一闪即逝,新干线的速度已经开始减慢,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列车开始摇晃起来。黑泽阵伸手抓住旁边诸伏高明的手臂,随着一阵几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前方的车厢里毫无疑问发生了某些事故,准确来说是早有预料的爆炸事故。
黑泽阵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不好,虽然对方肯定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因为爆炸发生在前面的的车厢……但正在行驶的新干线列车上发生爆炸,谁知道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担心了,因为爆炸越过一节节车厢,很快就要抵达他们的位置……
在火光映入眼帘的一刻,黑泽阵果断砸碎了旁边的玻璃,列车已经脱轨,眼前的事物正在急剧变化,幸好速度在不正常的行驶里减缓,不然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下去!
黑泽阵转身去拽诸伏高明,背后的人已经很有默契地抱起他往车窗外跳了出去!
不!完全没有默契!
谁让你碰我了!
背后的爆炸声和落地撞到什么的感觉让黑泽阵暂时把一些话先咽了回去,这场面就像下午他接住诸伏景光落地的情形,不过这回他和诸伏高明落地时候受到的冲击力比之前要强很多。
他们在还算松软的泥土里打了个滚,幸好没碰到不远处的石块,不然今天高低就要有一个人要交代在这里。
黑泽阵忽视痛觉站起来,先确认了诸伏高明的状况,诸伏高明也看向了他。然后他们往新干线的方向望去,他们来时乘坐的列车断成了两截,都已经脱轨,车头的部分撞上了前方的隧道边缘,他们乘坐的这边则落到田地里,熊熊大火正从内而外地燃烧。
噼里啪啦的响动和人的呼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黑泽阵从周围捡起还没坏的手机,果断地给风见裕也打了个电话——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还在长野,或者降谷零在来东京的路上,还不如给风见裕也打电话。
他简短地讲了这里发生的事,把定位发给了风见裕也,然后挂断了电话,往列车的方向走。那边有人——正在活动的人,以及从不远处开来的车,一看就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腿。”
诸伏高明提醒他。
黑泽阵的腿在流血,虽然在黑色的衣服并不起眼,但他迈出一步,殷红色的血就顺着往下淌。
他摘下帽子,让银发在烈火背景的风里飘飞,然后,黑泽阵露出了一个带了森然冷意的笑:“他们惹到我了。”
至于这点伤?
感觉还没诸伏高明严重。至于诸伏景光的哥哥,待会让风见裕也来捞人吧,他不是能带着诸伏景光到处跑吗?那这种事也不在话下吧。(风见裕也:景光,你害苦了我啊!)
他把衣领里的部分银发用手拽出来,然后往火光燃起的方向走去。漆黑的刀刃从他的手心里出现,黑泽阵走得不快,但这里是荒郊野外,在警察来之前,谁也跑不了多远。
有些人……就是要在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凑上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就像漆黑天空中的弦月,又像是一把正在燃烧的刀刃。
……
风见裕也来的时候,黑泽阵都已经打完了。他靠在一辆车上,半头银发上都沾染了血色,脚边满地都是躺着的人,看表情好像还嫌风见裕也来得太慢。单看这情况,真不知道谁才是反派角色。
哦,黑泽先生原本就是反派角色,只不过是卧底而已,没事了。
风见裕也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被一起叫来的还有前来救援的警察、处理黑泽阵脚下的这些人的公安,以及医生和消防员。降谷零已经在来东京的路上了,不过这回被叫来的是一位老朋友——虽然黑泽阵没跟他正面见过,但这个人似乎是被自己的前下属降谷零坑到了,最近正在帮忙加班。
这是黑田兵卫。
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上的血,从风见裕也手里接过准备好的衣服,说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然后就往回走。他走了几步,忽然低头咳了两下,血顺着喉咙往外溢,看起来触目惊心。
风见裕也一边吸气一边追上来,说你先等等,诸伏警部在那边对吧,我这就过去找他,黑泽先生你先别走了。
黑泽阵还没来得及说他其实没什么事,只是身体里的不明毒素没能清理干净,风见裕也就拔腿跑了,于是这里只剩下了他和黑田兵卫,以及不远处正在救援的警察和消防车。
两个人视线相交,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风见裕也扶着诸伏高明回来。
可能是受到某种命运的眷顾,诸伏高明的情况比任何人想的都要轻松,摔下来甚至只受了点轻伤,医生都说从新干线上跳下来能有这种结果是撞了大运。诸伏高明甚至跟东京这边的警察打了招呼,就说自己刚才打电话取消休假了,可以协理这次案件。
黑泽阵看了诸伏高明一眼,没说话,反正在工作方面诸伏高明跟他没有关系,唯一有关的就是这个人坐上这趟车是因为他。
诸伏高明对上他的视线,问:“你一定要去?”
去夏威夷。虽然这次的事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黑泽阵刚才露面了,那东京的机场说不定会有拦着他的人。从诸伏高明的视角来看,黑泽阵现在去哪里都不算安全。
黑泽阵盯着受伤的诸伏高明看了那么一会儿,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抿了抿唇,过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我是要去机场接人,没打算乘坐任何航班走。”
他让夏目渚准备了从东京到夏威夷的飞机,本来就没打算登上那次航班,只不过他要先去机场接两个在等他的小女孩。
第218章 血染的荆棘冠
一起回东京的时候, 宫野姐妹说要先回趟老家。
黑泽阵看得出来宫野明美很想拉他一起去,但姐妹两个回去多半要给宫野夫妇扫墓,他跟着去……属实没什么意思, 还会招来杀手, 不去了。
雪莉有点赌气,黑泽阵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给小女孩买了糖, 好像是哄好了。大概吧,他一向是不懂小女孩的。
然后就是明美的电话:“黑泽先生,我和志保也买了票,我们一起去夏威夷看演出吧!”
明美, 她总是这样。
先做好准备再邀请, 小心翼翼, 即使被拒绝也不会露出失落的表情, 而是会笑着说“那样啊, 我就跟朋友一起去好啦”。黑泽阵很忙,没空陪小女孩玩, 宫野明美知道自己被拒绝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可下次还会这么做, 不过也仅限于小时候。
长大点后她就理解了组织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也懂得了害怕, 害怕琴酒这种人——组织的杀手、罪犯、冷漠与死亡的代名词。
黑泽阵知道小女孩越来越怕他, 正好明美也到了高中的年纪,他就没再去见明美了, 他也没空。除非明美主动打电话找他。但那多半是为雪莉, 而不是她自己的事。
“可以。明天我去机场接你们。”
黑泽阵没在意电话里雪莉的“他居然会同意啊”的吐槽,挂断了电话, 心想明美自从去过北欧,不知道那边的人跟她说了什么,越来越不怕他了,好像回到了她没什么数喊他哥哥的小时候。
如今明美还是会叫他黑泽先生,却没多少尊敬的意思在里面了,黑泽阵总觉得有点不爽。但小女孩有小女孩的特权,所以他不会主动提这种小事。
现在。
7月17日,清晨,东京郊外的山野。脱轨的新干线列车旁。
距离飞机起飞只剩二十分钟,就算赶到机场也已经来不及了。
黑泽阵望向不远处的列车残骸,随手拍了张事故现场的照片发给还在等他的两个小女孩,说自己遇到了点小麻烦,赶不上飞机了,所以他们换种方式出发。
明美担心地问他有没有受伤,雪莉则发了个小试管生气的表情包。
黑泽阵说他怎么可能有事,有事的是某些不长眼的蠢货;他没想到回复雪莉什么,就评价了雪莉的表情包,说很适合雪莉。
嗯,科学家和研究器材很相配。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雪莉好像更生气了。
黑泽阵:……
完全不懂。他放弃哄小女孩了。
他让夏目渚去找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然后又转向了刚刚包扎好伤口的诸伏高明:“你……”
语调压得很低,一般而言这意味着他的心情不会太好,而且多半是要说些嘲讽的话。考虑到站在他面前的是诸伏警部,后半句可以暂且删去。
压低的尾音尚且在拖长的边缘,黑泽阵还没把他的问题问出来,诸伏高明就做出了回答:“我之后去医院,你去机场接人。”
黑泽阵就不说话了。
诸伏高明看到黑泽阵这个反应,略行思索,又道:“玩得开心。”
银发少年本想说什么,到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句“嗯”,然后他转身就走。
风见裕也怎么看都觉得事情不太对,问诸伏高明:“黑泽先生他……怎么了吗?”
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啊。难道是黑泽先生和诸伏前辈在新干线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诸伏高明望着黑泽阵离去的方向,回答:“可能是因为我跟他完全合不来吧,他不喜欢跟我这种人相处。”
风见裕也:“……?”
他觉得,呃……虽然黑泽先生的毛病很多,前科也很多,而且经常喜怒无常,时不时就抄起两个罪犯来打一顿,还有可能满身是血地出现在任何地方并给他打电话去收拾残局,但黑泽先生本人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吧?
或者说换任何人来都一样,在风见裕也的印象里,无论是什么性格的人都能跟黑泽先生说两句,因为黑泽先生完全不在乎这种事。除非对方先惹到他头上。所以诸伏高明是哪里惹到他了?
“但我很欣赏他这种人。”
诸伏高明收回视线,又找出自己的手机,简单的动作牵动伤口,让他微微皱眉。
他收到了弟弟的询问,诸伏景光已经醒了,而且看到了新闻,问他们两个有没有受伤,他说都没事,又说黑泽阵已经去机场了。
“因为我不打算接近他,所以他才会生气,他本来做好了接纳我的准备……风见君?”
诸伏高明说到一半,却发现风见裕也用一种茫然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他在说谜语。
风见裕也是完全没听懂。他觉得诸伏高明可能在说昨天请假回长野的诸伏景光,也可能是在说昨天下午把工作甩给黑田忽然跑了的降谷先生,甚至可能是在说一只路过的猫,反正不是在说黑泽先生——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决定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抛到脑后,现在重要的是救援工作和保证关键人物的安全,于是他诚恳地对诸伏高明说:“那我们先去医院吧?”
诸伏高明哑然失笑。
“不用了,我们先调查这起案件吧。”他将衣袖放下去,盖住包扎好的伤口,往脱轨的新干线列车方向走去。
风见裕也:……
在这个瞬间,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诸伏前辈,我觉得你们和黑泽先生完全合得来,在不关心自己这方面根本就一模一样……
……
机场。
完全没见过夏目渚的宫野明美警惕心很高,特别是在宫野志保表示这曾经是组织的“爱尔兰威士忌”的时候这种警惕抵达了顶峰,无论如何也不打算跟夏目渚走,这种对峙一直持续到黑泽阵亲自来找人。
银发少年刚踏进这个角落,还没看清人,就有一个青年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对他喊:“爹——你快帮我解释,我真不是来拐骗她们的——爹——”
黑泽阵看着地上的夏目渚,又看看满脸写着“你还有这么大个儿子吗”的宫野明美,沉默了一会儿,把夏目渚拎开,问宫野志保:“雪莉,你不是认识他吗?”
不但认识,还在他的别墅里一起吃过晚饭,要说雪莉不认识爱尔兰,那可真是开玩笑。
但凡雪莉说一句“这是琴酒的人”,她们就能跟着夏目渚回去,而不是在这里耗到等他亲自来接人了吧。
宫野志保放下一直抱着的手臂,走到黑泽阵面前,满脸写着不高兴。
她跟黑泽阵对视,半晌吐出一个词:“血味。”
黑泽阵不解。
他身上有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而且他说过自己跟一群人打了一架,甚至接到夏目渚的哭诉就直接来接她们了,衣服都没换,所以雪莉又在生什么气?
小女孩就这么盯着他看。
黑泽阵在雪莉越来越不满的视线里解读了小女孩的心情,很快就得出了答案,甚至有了问题的解决方案。他说:“我下次会记得先换衣服再来。”
这样雪莉总该满意了吧。
宫野志保:“……”
琴酒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所以我刚才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转身,说那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还有研究没做完,而且那群日本公安本来也不怎么愿意我离开日本,上次去伦敦都有专人接送。
专人接送,指日本公安去送,MI6的人接,飞机上还有不知道哪方面的人,讲究一个无缝“保护”。
黑泽阵看着已经长大的小女孩离开的背影,不得不问宫野明美:“她在生气什么?”
宫野明美无奈地笑笑,习以为常地说:“没什么啦,不懂人心也是黑泽先生的特色,你只要保持这样就好啦。”反正志保自从不害怕黑泽先生之后,三天两头就会被他气到然后来抱怨呢。
黑泽阵沉默。
所以说他的理解真就偏差这么大吗?
离开机场的路上,夏目渚开着车,宫野志保坐在后排,说什么都不理,于是黑泽阵给宫野明美发了消息,宫野明美给他回了个叹气ε=(''ο`*)))的表情包。
宫野明美:志保在生她自己的气啦。她觉得如果不是她要跟你出去玩,你也不用特地赶回来,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黑泽阵:票不是你买的吗?
宫野明美:是志保买的呢。她不想承认而已啦。而且她很在意你受伤的事。
黑泽阵:就这点小伤?
这种程度的小伤不是天天都会有吗,根本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吧。他在组织里的时候受伤比现在严重的时候多着去了,也没见雪莉跟他生气过啊。
他抬起手,看到染血的绷带已经松了,就潦草地重新缠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好像听到后排传来谁咳嗽的声音。
宫野明美:啊……说出这种话,不愧是黑泽先生呢。[微笑.jpg]
黑泽阵:嗯。
宫野明美:我可没有在夸你哦?
黑泽阵:听出来了。我也不是什么都听不懂。所以她真的不去了?
宫野明美:就说你不懂吧![摊手.jpg]志保的意思是你自己都被人追杀,还要带着我们几个出门,你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就赌气说不去了。
黑泽阵:……
小女孩的心思真难懂。
不过黑泽先生还是听劝的,至少宫野明美应该不会搞错她妹妹的想法,所以在他们准备上飞机,雪莉冷着脸跟他们告别,说她要回去继续做研究的时候……
黑泽阵直接把雪莉打横抱起来,连她的行李一起带上了私人飞机,然后飞机就往夏威夷飞去了。
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
她在经历了震惊、茫然和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冷静,愤怒地喊出声:
“琴酒!!!”
“嗯。”
“我都说过我不去了吧!”
“嗯。现在想下去也晚了。”
“……”
宫野志保,前代号雪莉,天才生物学家、化学家,世界各国都抢着要的科研人才,就在今天,被绑架了。
而且绑架她的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根本没有半点他干了什么的自觉,就好像真的只是带她出来玩一样!
“姐姐,他——”
她转头去跟宫野明美告状,却发现宫野明美正在跟爱尔兰聊天,而且相谈正欢。
“诶,所以夏目君就是以前黑泽先生说过的那个‘烦人的小鬼’啊,他还跟我说过很想找个机会把你打一顿之类的话呢。”宫野明美边说边笑。
“我倒是知道明美小姐,一直没见过——放心啦放心,我也经常偷偷骂他混蛋,谁让他把我扔在组织里就不管了!”夏目渚特别坦然地说。
“他这个人就是经常让人生气啦,我也偷偷跟人抱怨过他呢。明明说过会经常来看我,结果从我上高中开始他人就消失了……”
“对吧!看看他是怎么当养父的,我弟弟甚至都没见过他的人!”
你们两个聊天的话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而且被你们骂的琴酒本人就在你们旁边啊!
宫野志保强行让自己把视线放回到了黑泽阵身上,正好听到爱尔兰问“雪莉小姐肯定也抱怨过这家伙吧”,面对那双好像写着“我完全在听”的墨绿色眼睛,宫野志保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我跟这家伙不熟!”
“我‘死’的那天,”黑泽阵慢悠悠地说,“她一连发了十五条INS骂我。每一条内容我都记得。”
“……”
雪莉小姐缓缓把脑袋埋进了膝盖里,也许,有时候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无助。她决定了,下次她要给琴酒下安眠药,然后趁他昏迷不醒的时候用当场编的麻花辫勒死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个力气.jpg)
坐在她旁边的夏目舟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出言安慰这位姐姐,说小阵的性格其实很好的,就算你当面说他坏话他也不会生气,所以不用这么担心啦。
宫野志保幽幽抬头,说:“你再叫他小阵,我真的会死。”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上这架飞机,还要跟这群人一起去看魔术表演,而且她对魔术根本就没什么兴趣!她最开始想跟去夏威夷只是担心琴酒那家伙把他自己的身体给……
冷静点,雪莉,现在威胁飞行员让他折返回东京还来得及!哦驾驶飞机的是伏特加啊,那没事了,伏特加只会听琴酒的话,就算你把刀架琴酒脖子上他也只会听琴酒的话。
宫野志保:……
她决定跟琴酒这家伙摊牌。
栗子色卷发的女孩板着脸,做出谈判的架势,对黑泽阵说:“琴酒……”
银发少年本来闭上眼睛好像想睡一会儿,不过宫野志保知道他睡不着,飞机这样嘈杂的环境,对他来说跟群狼环伺没什么区别。她看到黑泽阵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他,刚整理好思绪,要跟黑泽阵谈谈的时候,就听到那个人说话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黑泽阵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说,“放心,我不会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听清那句话的一瞬间,宫野志保所有的准备都打了水漂,想好的说辞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过了很久,她别过脸,语气冷硬地说:“你知道就好。”
黑泽阵觉得她其实是有点开心的。不过鉴于他经常搞错小女孩的想法,还是别乱猜了。
他望向外面的湛蓝色天空,以及一望无际的云海,好像能从这里看到很远的地方。
夏威夷就在远方。
他上次去夏威夷的时候,还是因为组织的任务——那位先生单独安排的任务,伏特加也没能跟去。从下飞机开始,他就处在那位先生的监视中,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半点在沙滩与海浪间驻足的想法。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他是去赴约的,跟老朋友的约定。虽然带着一群小尾巴——烦人的小孩,没分寸的小女孩,很会生气的小女孩,以及坚持叫他同学的小孩,还有一直跟着他的伏特加。
黑泽阵不自觉地笑了声。
他拿出手机,在飞机即将驶出信号区的时候给老朋友发了条消息。
From Gin(备注:小夜莺):-
我今晚到。还赶得上你的演出。
日本东京已经是7月17日,但夏威夷还在7月16日,他们甚至能早到一天。
From Crow(备注:乌鸦):-
最近名声大噪的“维兰德先生”专程来看我的演出,还真是荣幸之至-
没带其他人一起?
From Gin(备注:小夜莺):-
带了-
准确来说……这次是家庭旅行。[照片.jpg]
照片里是机舱内明亮宽敞的空间,有趴在行李箱上闷闷不乐的科学家,正在看网球杂志被拍到的黑发初中少年,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的青年,还有打开提前下载的电视剧在看、注意到拍照特地向镜头挥手的年轻女性,以及桌子上的一瓶伏特加和镜头边缘垂落的一缕银发。
黑泽阵想了想,又往桌子上摆了三瓶威士忌,重新拍了一张照片,补充说:还有几个在上班,没来。
展开的机翼穿过云层,钢铁铸造的白鸟掀起气流将城市遥遥抛在身下,天与海的交界线上,一轮曜日正从东方缓缓升起,将昏暗的天地照亮成白昼。他们正向着太阳的方向飞去,并与其擦肩而过,从今日到昨日,重写一段曾经错失的故事。
机舱里渐渐变得安静,几个年轻人陆陆续续睡着了,只有发动机恒定的噪声成为这片不尽云海间的背景乐。
伏特加正在看这片少有人能长久注视的风景。
银发从地面飘过,穿着靴子的脚无声踩在地毯上,黑泽阵坐在了他旁边,就像以前伏特加开着那辆车,而他也只是坐在那里,偶尔瞥一眼城市的夜景。
“大哥。”
“你不是说那边让你回国吗?”
黑泽阵记得伏特加上次的说法,伏特加的老东家——虽然换了个主事人,但依旧给了他相当不错的待遇,甚至准备好了一系列的退休补偿。
不过落实这些显然需要伏特加回莫斯科办理手续,以及清算组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黑泽阵一直在等伏特加跟他说要走,他也会送伏特加离开。当伏特加再回来的时候,他依然会习以为常地从车窗往外看熟悉或陌生的风景。
伏特加咧嘴笑起来:“我回去能得到什么?金钱、赞美,还是荣誉?”
他看着远方,特别畅快地说:“该给我荣誉的人不是他们,属于我的勋章我已经自己拿到了。”
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他活到了现在,目睹了那个组织的结束,与无数人一起拉下了上一个时代的大幕。他始终没有愧对当年亲长对他的期待。
他是旧时代的幽灵,是残损的枝叶,是追逐过去的影子,但那影子是帕维尔,现在的他是“伏特加”。
伏特加忽然转过头,问:“我会一直追随大哥,大哥不会养不起我吧?”
从那双钢铁般的灰蓝色眼睛里,黑泽阵没看到半分灰暗的色彩。
他很少看到这双眼睛,即使这双眼睛给他的印象一直很深刻。黑泽阵转过头,慢吞吞地说:“你这种水平的飞行员,说不定我还真养不起。”
开玩笑的,A.U.R.O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也不缺无家可归的人。
伏特加大笑起来。
他说起二十年前的往事,说他在莫斯科受训的时候,本来就是要当飞行员的,他还精通各种载具的驾驶技巧,但那天他喝伏特加上头跟人打架,暂时被处分,政委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参与一项绝密的行动,他酒还没醒就答应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跟自己过去的理想说再见了——他当上了间谍,卧底进某个国际组织,后来他才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被他打进医院的家伙就是原本要来卧底的人……伏特加出国的时候,那人都还在医院里呢。当然,伏特加从不后悔把那个混蛋打了一顿的事。
原本他的人生只是在某个时间忽然换了条岔路,对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可就在他加入那个组织没多久后,一场噩梦般的消息就从北方传来。
老旧的收音机发出沙沙的声响,断断续续的信号里是是旗帜落下的宣告。一场沉沉压来的大雪,将那年的圣诞节彻底遮盖成银白的废墟。
联络人最后一次跟他联系是在两个月前,那之后也杳无音讯,被彻底抛弃、或者说他们的她被抛弃的事实让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想过很多,也尝试了很多,可最后他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最后的任务,哪怕需要他汇报任务的上级早已不复存在。
或许到那个时候,也没人愿意倾听他的喜悦,但他总要完成任务,总要活到那个时候再说。或许他能重新看到彼方的黎明呢?
历史从不给人期待。
他的故国四分五裂,他的黑夜不见尽头,他在无人相助的世界里蜗行,最后的最后,他自己也到了面临死局的时候。
他会死。
他最终什么都没能完成,但这也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积累百年的组织,岂是他自己就能扳倒的?即使他清楚在这个组织里还有其他卧底,可他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去找他们。
只要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因为他只有自己。
而那天,在他要死、却拼死也拉上某个人垫背的时候,那扇门被打开了。
有个银发的年轻男人就站在门口,对着他看了一会儿,从那双冰冷的墨绿色眼睛里,他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无从解析。
他知道那是谁,组织的杀手、死神,乌丸的左右手与爪牙,从出现开始就拥有了代号的人,琴酒。
即使没见过琴酒,只要在组织混了些年头的人,就多半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冷厉、果断,有一头很长的银发,永远穿黑色的风衣,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任何可能是叛徒的组织成员。最关键的是,琴酒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BOSS的刀,BOSS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伏特加觉得不是那样,至少在那短暂的对话与对视里,他察觉到了一点不同。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马上就会死了,组织不会放过叛徒,哪怕只是被怀疑的人。
可他没死。
有人告诉他是琴酒要留下他,所以他活下来了,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但他很清楚,那天的银发男人完全没有救下他的意思。
后来他见到了琴酒,从那个银发男人疑惑他为什么还没死的目光里看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过对方没说什么,就默认了这件事。
琴酒还没记住他的代号,或者原本就不知道他的代号是什么,随口喊了伏特加,于是他的代号就换成了伏特加。
他没反驳。
因为他也喜欢伏特加。
后来的十多年里他都跟着那个银发男人,于组织而言是监视,于琴酒而言是搭档,于伏特加自己而言……他无处可去,只能追随琴酒而已。
他也喜欢追随这个人。
他从未跟琴酒交流过身份、过去和未来的话题,却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琴酒会时不时从他的监视范围里离开,伏特加从未将这些事上报过,就算偶尔被发现,也会说成是他自己的问题,帮琴酒圆过去;其实他知道琴酒做事很周全,只是总用“不记得”“懒得管”的说辞搪塞过去,就算被人找到真正的踪迹也不会露出破绽,但伏特加还是会这么做。
就算琴酒不会真的被组织怀疑,但那位先生还是会惩罚他的刀。或许只是一时兴起随便找个借口,又或许想敲打琴酒,总之每次看到大哥被BOSS叫走,再回来的时候身上没什么伤却心情很差的样子,伏特加都会想,下次他一定能为大哥做点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跟随了那个人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习惯的地步。
组织里一直有传闻,说伏特加是琴酒的狗,不是组织的,就算琴酒要背叛组织他也会跟着。伏特加没打算反驳这个说法,但传这个谣言的人没过多久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伏特加想,这个人的罪名是说了不该说的真话。
再后来……
再后来大哥死了。死得悄无声息,像一片落叶坠入黑暗,临走前告诉他不要去找。
可他怎么能不去?
伏特加想,他本来就是个应该死去的人,如果不复仇,他还能做什么?
他没能为故国复仇,因为他对抗不了一个时代的落幕;他也没能为自己的战友与亲人复仇,因为他远在日本,连仇人是谁都不清楚;可他总能为大哥复仇。
于是他离开了大哥划定的安全区,前往洛杉矶,去找波本,去完成他最后的复仇。
“伏特加。”
黑泽阵一直闭着眼睛听,好像睡着了一样,但在伏特加停顿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大哥?”
“如果我真死了,你不会蠢到想给我立个碑天天扫墓吧?”
冷淡的语调和熟悉的声音仿佛直击灵魂,伏特加本来做好了回答任何问题的准备,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陷入沉默,半晌没有言语。他没敢回答,但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很轻的嗤笑声从身边传来,但声音的主人心情却不错,又懒洋洋地问:“还要把那本诗集出版?”
诗集啊,咳。
如果大哥不主动提起,伏特加会把“在大哥本人面前大声念大哥的诗集”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彻底压死在回忆的角落里,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
但既然大哥说了,伏特加就干巴巴地回答:“就、就是……毕竟是大哥的遗物……”
而且他也是有私心的。
黑泽阵“啧”了一声,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了伏特加,用非常缓慢的语速说:“你知道我跟你不是一个国家的人。”
伏特加确实知道。
他的大哥像遥远的风,像孤独的狼,像一场无边的雪,身上没有硝烟与钢铁的味道,也未被尘世的热闹与人类的野望浸染,金钱、名誉和地位,愉悦、刺激和女人,都完全不是大哥感兴趣的东西。
他觉得大哥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甚至一度相信过组织里的传闻,比如说琴酒就是那位先生制造的人造人,从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就设定了无欲无求的性格什么的……当然,他没有真的信,真的没有。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说:“那你怎么会觉得,那本诗集是我的东西?”
伏特加:“……”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伏特加,该动脑子的时候你就一点都不动是吧?你要是用我的名字把那本诗集发表出去,不用你来找我,我就会去找到你了。
从地狱里爬出来也会去找!
伏特加吸气,满脑子都是他好像把自己拍照片抄下来的稿子寄给了哪个出版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等飞机落地他得火速联系那个编辑,撤回那本诗集的稿件!不然!!他就死定了!!!
幸好大哥已经转过头去了,没看到他颤抖的手,也没看到他颊边滑落的冷汗,伏特加用多年的卧底经验调整自己的呼吸,冷静,伏特加,冷静,帕维尔,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大哥还没发现!你来得及挽回的!
为了不让大哥发现他的异常,伏特加小心翼翼地问:“所以那本诗集是谁的?”
不会是BOSS给的吧,呃,难道……
伏特加还没开始猜,黑泽阵的声音就从一旁传来:“我哥哥的。”
跟他平时说话的时候不一样。
没那么冷淡,也没那么平静。就好像隔着一层很远很远的雾,或者很老很老的童话。
黑泽阵遥望前方夜空的云海,过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死了,就在我见到你的几个月前。”
也不止写下诗集的人,那段时间里死去的人很多,太多了,多到他很少有时间去完整地回忆。
伏特加问:“他叫什么?”
黑泽阵刚要开口,却停顿了一下,换了他们的语言,回答:“阿法纳西,他叫阿法纳西。”
至于阿法纳西来自哪里、又有什么样的过去,对自己的故国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他一概不知。
二十年前他离开城堡的时候,阿法纳西没能回去,彼时那个国家还存在;而他们的再一次见面,就是在巴黎,在十三年前,阿法纳西死前的那几天。
他在想……
黑泽阵还没沉浸到过往的记忆深处,就听到了伏特加特别纠结的声音:“那大哥,你父亲是德国人,你哥哥是苏联人,你到底是哪个国家的?”
黑泽阵:“……”
从某些渠道得知了维兰德的情报,又从我这里听说了阿法纳西的来历,然后你的关注点就在这里吗,伏特加?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伏特加看,直到伏特加开飞机都开心虚了,伏特加缓缓戴上墨镜,在深夜的天空中说太阳太耀眼,让我挡一下,黑泽阵才哼了一声,将视线收回来。
“维兰德不是德国人,别被他的假身份骗了。那只是他继承自他父亲的名字。”
也就是城堡外图书馆老馆长的名字。那位总是摇头叹气的老人从来都管不了自己的儿子,除了这个名字,他们也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至于我,我不属于任何国家。”
严格来说格陵兰岛属于丹麦……起码名义上属于丹麦,但这跟他的海拉有什么关系?
反正没人会搬家到雪原里说要跟他做邻居,除非他们要建的不是房子,是墓碑。
飞机在深夜的机场落地。
热风吹过深夜的夏威夷,他们这一路上没遇到任何麻烦,只不过在黑泽阵抱着睡着的小女孩下飞机的时候,有个自带麻烦的人笑吟吟地来接他们。
金发的女影星拂开被风吹乱的长发,水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贝尔摩德心情愉快地跟这家人打招呼:“Gin,听说你带孩子们出来玩啦?这种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我可是你和小零的姨妈啊,本来就是这个家的成员,怎么能把我忘掉呢?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伏特加,我们做……”
最后下飞机的伏特加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连忙喊道:“大哥冷静!这里是机场,而且我们已经洗手不干了啊!”
啧。
黑泽阵想,他就知道这个麻烦的女人会来。
第219章 血染的荆棘冠
贝尔摩德到机场的时候, 特地给降谷零发了消息:小零,你没法参加的家庭活动,姨妈替你来参加了哦。
附了一张“琴酒抱雪莉下飞机, 前面是明美和夏目兄弟, 后面是伏特加”的照片。
她觉得波本一定在想办法狠狠地通缉她,可惜这里是美国, 不是日本, 她受到CIA的庇护,日本公安还管不到她;至于大影星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可能这辈子都再难靠近波本的国家了。
但这不是很好吗?
亚莉克希亚的儿子身居高位,有着保护自己和其他人的能力, 而且他在做的就是自己想做的事, 至于她这个姨妈嘛……当然最好是不存在了。贝尔摩德对自己在波本心里的定位有相当清醒的认知。
“所以你来找我干什么?你是从爱尔兰那里知道了我的下落吧。”黑泽阵抱着睡着的宫野志保, 一边走一边问贝尔摩德, 心想幸好雪莉没睡醒, 不然她看到这个场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刚才贝尔摩德还问需不需要她帮忙抱一下雪莉,黑泽阵看她的表情就像路过的猎人看到了狼外婆。
——当他不知道贝尔摩德跟雪莉的关系有多差?
还有夏目渚, 平时背地里说他的坏话也就罢了,直接把他的行踪告诉贝尔摩德……算了, 战斗力太低把某个麻烦的老女人当童年阴影的废物是这样的, 隔三差五就会被威胁。
“我就不能是单纯来找你吗, Gin?我还以为这次是两个人的约会, 没想到你还拖家带口……”贝尔摩德故意拉长了声调,甜腻腻的, 好像他们两个还在热恋期。
不, 那种时期就根本没有过,黑泽阵对年龄能当自己母亲的女人也实在提不起兴趣。
“本来确实打算一个人来。”黑泽阵简短地回答。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要上班, 小侦探和小白鸽要上学,他原本只想带伏特加来,但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硬是从英国跟回来,还不打招呼就买了票跟他一起来夏威夷,夏目兄弟更是上飞机的时候才跟他说要同行。
黑泽阵低头注视怀里的雪莉,小女孩翻了一路的资料,从跟黑泽阵再会到现在她都在拼命研究,想制作出APTX4869II型的解药,哪怕在飞机上也是一样。于是到飞机落地的时候,她就睡着了,也错过了天才研究员被银发初中生抱着跟贝尔摩德聊家常的一幅画面。
其他几个人走在前面,跟他们有点距离。
黑泽阵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说:“是CIA的事吧。”
贝尔摩德很快就切换成了说正事的语气:“还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份资料,我刚得到一个有趣的消息,它已经不在CIA手上了。准确来说,它刚刚‘换了买家’。”
不是卖家,而是买家吗?
黑泽阵依旧保持原本的步调往前走,对此唯一的反应就是:“一群废物。”
“CIA确实拿到了那份资料,但他们的特工短时间内无法脱离日本,并且被日本公安追捕,那名特工接到了不能暴露身份的命令,就将资料转到了代理人手里;就在这个时候,东京的‘那件事’发生了,CIA不想步FBI的后尘,急于将这份资料出手,但消息传递的中途走漏了风声,有其他方面的人想拦截这份资料……”
贝尔摩德说到这里,掩嘴笑起来。
她的声音里也带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代理人携带资料消失,CIA也失去了跟他的直接联络渠道,也就是说,现在那份资料谁都不属于。怎么样,感兴趣吗,亲爱的?”
“不感兴趣。”
黑泽阵的回答非常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不留一丝余地。
什么资料?长生不老?还是永葆青春?反正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吸引力,如果他要参与这件事,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准备把那份资料烧了,连灰都要扬进海里,省得某些老年痴呆天天在那里痴心妄想。
“Gin,你不感兴趣,可有的是人对这份资料感兴趣啊……”贝尔摩德用抱怨的语气说,“CIA内部发生了分歧,有些人想撇清关系,还有个派系想把情报从中间商那里‘买’回来,但又不想被人察觉,于是他们找到了我。”
“看样子他们不但不想被人发现,还不想付钱。”黑泽阵犀利地指出。
单纯去跟资料的代理人见面,只要是弃子,什么样的成员都可以,CIA手里最不缺的就是训练有素随时可以抛弃的特工。
但如果要将交易对象灭口、并给这件事安排一个合理的背锅人的话,跟他们有合作且有理由去得到这份资料的贝尔摩德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许诺帮我更换身份、排除其他情报机构的调查,并抹消克丽丝·温亚德与组织的联系。但是呢,这群盲目自大的蠢货完全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自由?金钱?新的身份?还是荣誉?这种东西都是我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拿到的啊,真是可笑。”
她张开手臂,语气自由而散漫,好像在舞台上表演她最熟悉的角色,又好像只是在深夜的聚光灯下出演无人欣赏的独角戏。
当然,也并非无人欣赏,被叫去的银发少年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从不鼓掌,也不评价,就静静地看她演出到最后,然后说走吧,该回去了。
金发的漂亮女人忽然靠了过来,在黑泽阵耳边轻声说:“Gin,我想要那份资料。”
黑泽阵依旧冷漠地给出了回答:“别拉我下水。”
多年同事感情让贝尔摩德了解这个人,特别是了解他不想掺和麻烦事的性格,撒娇和打感情牌对这个男人一向没用,除非是他圈进保护范围的小孩。但她既然来了,就证明她掌握了让黑泽阵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压低声音:“我得到了那份资料的确切情报。乌丸集团的第零研究所,直属于那位先生的机构,他们确实做出了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研究。”
黑泽阵终于有了反应,墨绿色的眼睛倏然扫了过来。
视线里的贝尔摩德轻笑,黑泽阵跟她对视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别跟我开玩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耸耸肩,回答得相当坦然:“就算有人在开玩笑,那也不是我,Gin,你知道我没有任何需要复活的人,除非死的是你。”
要是琴酒真的死了,她确实有可能去不计一切代价地拿到那份资料,但现在她想要那份资料的理由不同。
她盯着黑泽阵的眼睛,问出了他们两个都想知道的问题:“如果真能起死回生,那位先生,真的死了吗?”
哈。
死当然是死了,黑泽阵没见过那位先生的尸体,但有人见过,贝尔摩德也见过。只是如果真的能复活,那就不一定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复活”是真正的复活。小泉露比有次喝醉酒跟他说,用魔法复活的人会逐渐走向疯狂,复活带来的只能是绝望、后悔和灾难,尝试过这种做法的人必将付出代价,从古到今都未有人得偿所愿过。
除非他们只是在复活节召唤亡灵,大家快快乐乐地过个节,这种情况好像没出过问题,只不过有人醒来会发现身体丢了什么的,事儿都不大。
黑泽阵没见过所谓的魔法师亡灵节复活节,也没有见过被魔法复活的人,但小泉露比一边敲桌子一边大喊的模样确实深刻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他没再去想前同事的黑历史,而是平淡地问贝尔摩德:“什么时候?”
“22日,一场宴会。我正在找一位愿意跟我一起赴约的先生。”
“……”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贝尔摩德,意思是你确定要让现在的我——怎么看都是未成年的人跟你出席公开宴会吗?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对你来说确实没太多用处了,但黑泽阵的身份对我来说还暂时不能抛弃。
贝尔摩德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低头笑起来,说不是有那个“克丽丝·温亚德的私生子”的传闻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了刺骨寒意,在黑泽阵的眼神从冷淡变成危险之前贝尔摩德就果断改口,丝滑流畅地绕回到了真正要说的话题:“你能变回去吧。”
在英国出现的时候就是成年人的模样,贝尔摩德没有多问,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年轻的音乐家自己出现了,那琴酒必然掌握了某种方式——她是这么想的,也只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以。”黑泽阵微微皱眉,却没有犹豫多少时间,就给出了答复。
虽然雪莉和维……赤井务武可能会对此颇有微词,但不让他们知道就可以了。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Gin。”贝尔摩德笑盈盈地说着,伸手轻轻摸上了黑泽阵的脸。
黑泽阵抱着雪莉,暂时腾不出手来打她,但这不代表他不能给贝尔摩德一点教训。
他目光不善地看着贝尔摩德,正准备动腿的时候,原本睡着的宫野志保睁开了眼睛。
是的,就在贝尔摩德试图跟黑泽阵调情,黑泽阵抱着雪莉很想打人,两个人靠得很近的时候,夹在他们中间的雪莉AKA宫野志保醒了,并完完全全地看到了这一幕,且意识到了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黑泽阵:“……”
贝尔摩德:“啊拉。”
宫野志保:“…………”
短暂的沉默后,深夜的夏威夷,某个机场里传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
贝尔摩德被雪莉打了。
是真的,虽然宫野志保只是下意识做出了自卫反应,而贝尔摩德靠得太近没能闪开,但事实就是她的手确实刮到了贝尔摩德的脸——即使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雪莉打了贝尔摩德】是真的,货真价实,而且是在琴酒面前打的。
当时整个机场角落里的气氛都变得僵硬了,宫野志保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极度的恐惧中。
贝尔摩德跟琴酒不一样,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很想杀她。回忆起记忆里某些堪称阴影的画面,宫野志保的身体都在颤抖,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唯一的人,就算这个人是琴酒也……
所以说她为什么会被琴酒抱着啊!
“雪莉,”贝尔摩德明明是在微笑,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最近过得很自由吧?一点都不怕我和Gin了呢。”
那能一样吗?宫野志保的脑子已经吐槽完了,但灵魂还没反应过来,她明确感受到了贝尔摩德的杀意,而那个女人正盯着她看,随时都有可能会动手。
黑泽阵从雪莉抓他肩膀的力度和身体的颤抖察觉到了雪莉的恐惧,就像当初身为“灰原哀”的时候忽然在路上见到他一样。不然他为什么说宫野姐妹两个不适合留在组织里,只是感受到杀气就这么害怕,就算没在哪天被忽然杀死,也会在某个时候死于神经衰弱吧。
“贝尔摩德,”他语气淡淡地制止了这场其实压根不会真正动手的恐吓,“给我个面子,别吓她了。”
贝尔摩德听到这话显然不是很高兴,毕竟她的妆确实花了那么一点。
黑泽阵又说:“你也摸了我的脸。”
潜台词是如果你要对雪莉做什么,那今天你也别想走出这里了。
贝尔摩德这才收回威胁的眼神,拢了下头发,用亲昵的语气对宫野志保说:“傍上了不得的人物了呢,雪莉,那你要好好珍惜他啊。”
宫野志保觉得贝尔摩德在阴阳怪气,也可能是在争风吃醋,她不理解,但这不妨碍她小声反击:“……我跟他本来关系就很好。”
贝尔摩德好像被逗笑了:“真的吗?”
组织里只要是同时知道你们两个存在的人,谁不知道你怕琴酒怕得要死啊。
宫野志保不看她了,小声问黑泽阵:“你刚才答应她什么了?”
她刚睡醒就听到贝尔摩德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一听就知道不是在商量什么好事,所以琴酒又答应这个女人什么了?不会是跟组织有关的事吧?
她有点担心。不,她才没有担心,她对组织的心理阴影有一大半都来自于琴酒本人!
“没什么。”
黑泽阵的回答堪称敷衍,他甚至没打算找理由。他把已经醒了的宫野志保放下来,既然小女孩醒了,那就让她自己走吧。
之前他抱着雪莉是因为其他几个小孩没这个臂力,而伏特加得去跟机场的人交接和登记。对,他们是合法来的,当然要做记录——虽然六个人里有四个用的都是假身份。
宫野志保当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这一看就是琴酒编都懒得编啊!
她还没问,贝尔摩德就轻笑一声,代为回答:“是跟组织有关的事哦,你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宫野志保的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
虽然乌丸集团已经没了,但自从琴酒出现,所谓跟组织有关的事,有哪一件是好事?每次不都是带着一堆麻烦或者身体的新问题回来的吗?!琴酒这家伙——
黑泽阵就知道贝尔摩德在欺负小孩了,用略微不满的眼神看向贝尔摩德,说:“不是她说的那样。”
贝尔摩德笑着顺他的话解释:“别拆穿我啊,Gin。好吧,其实是我的电影有个重要角色缺演员,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邀请Gin来演了。”
谁都知道她的电影跟组织有关,几乎就是改了点剧本的《琴酒卧底记》,说是跟组织相关的事也没有问题。
宫野志保略微放下心来,问:“什么角色?”
贝尔摩德轻快地回答:“那位先生。”
黑泽阵:“……?”他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事了,还有,贝尔摩德,你安排的什么角色,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宫野志保:???
……
为了不被黑泽阵报复,贝尔摩德说完正事,当场就走了,宫野志保问黑泽阵“这是不是真的”的时候,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别开脸,说是真的,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在回忆当初贝尔摩德给他的剧本,里面的“那位先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哦,他拿到剧本根本就没看,知道的部分剧情要么是从导演或者ANI结社那里听说的,要么就是小白鸽和小侦探对剧本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至于贝尔摩德到底怎么瞎编、剧本又在这段时间的浪潮影响下更新到了什么程度,黑泽阵确实一无所知。
呵。贝尔摩德,要是被我知道你早有预谋这么说,你就死定了。
(贝尔摩德:啊拉,为了证实我当初说过的琴酒就是那位先生的谎言,我真是煞费苦心呢,Gin跟我这么熟,想必不会介意我这点小心思吧~)
伏特加回来接他们的时候,就看到黑泽阵正在给宫野志保买热牛奶,还说小孩不要喝咖啡。当时宫野志保脸上的表情全是空白的,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就这么把热牛奶给喝掉了,可能也完全没听到黑泽阵说了什么。
另外几个年轻人——宫野明美、夏目渚和夏目舟只听到了宫野志保的叫喊声,等他们从机场的另一边跑回来的时候,只跟贝尔摩德擦肩而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那两个人他们也不说。
但黑泽阵没直说,就等于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对黑泽先生有盲目信任的几个人如是想。
他们安心地前往提前预定的酒店。
按照行程,他们会先在这家平静安逸的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出门逛逛,黄昏时入场去欣赏夜晚的魔术演出。
一切都来得及,时间也卡得刚刚好,无论是在飞机上、机场里还是来酒店的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问题。黑泽阵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才终于有了离开米花町的实感。
所以说有问题的果然是东京吧,降谷先生,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夏威夷时间,夜22:00。
黑泽阵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没有开灯,就这么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虽然酒店是夏目财团选的——也就是小林离开前预定的,他自己完全没插手,但有个很意外的巧合。
这就是他上次来夏威夷时候住的酒店,甚至是同一个楼层,只不过那次他住的是那位先生安排的房间,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次,他左边的房间里是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右边的房间里是夏目渚和夏目舟,伏特加在对面。虽然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还是能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
不能怪酒店的问题,只是他的五感在黑暗里太过敏锐了。
他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听到鞋底摩擦地毯的声音,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警笛响起的声音……这些算得上“安静”的声音在黑暗里无限放大,只要他想,就能轻易捕捉到这些平时听不到的细微杂音。
这是常年生活在黑暗里的本能。
他伸出手,借着月光看清自己的手掌,明明是伦敦时重新长出来的血肉,现在上面又布满了新鲜的伤痕。这些新的旧的伤痕一层层覆盖在他身上,就算从皮肤表面消失,也不会消失在他的记忆里,就像以前他脸上那道……
刺耳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就在走廊,就在隔壁的房间,就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黑泽阵的第一反应是米花町的记忆正在与现实重叠,但他自己又很清楚,他不会搞错记忆和现实,这就是发生在现实里的声音。
哦,酒店隔壁的房间发生了命案啊。真是让人熟悉的发展,接下来就是侦探、警察、一系列的嫌疑人,甚至有可能来敲他的门,黑泽阵都已经习惯流程了。
他自己晚点睡或者根本不睡没什么,但考虑到隔壁房间的小孩还要睡觉,最好还是不要吵到太晚——须知,酒店房间的隔音,一般是隔不到走廊的。
黑泽阵下床,懒得穿鞋,赤脚踩在了地毯上。
他无声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动作微微一顿。
有两个长得很像而且很眼熟的少年正背对他站着,而且正在用英语跟夏威夷的警察交涉!旁边还有个拿着相机的记者!
黑泽阵啪的一下就关上了门!
哪里来的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你们两个不是要上学所以来不了了吗?!而且我离开日本的时候刚把你送回老师和同学那里去吧,工藤新一!
黑泽阵背靠着门,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点根烟,他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还真从里面摸出了一盒烟。
他想起来了。他现在穿的衣服是风见裕也给他准备的,这人做惯了降谷零的副手,喜欢往衣服里放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甚至知道黑泽阵以前喜欢什么牌子的烟。
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因为他早就戒了。
黑泽阵把烟放回去,给隔壁房间——距离案发现场更近的房间里的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发消息:不要开门。
回应他的是宫野志保幽幽的回答:晚了,姐姐已经去开门了。
是的,黑泽阵已经听到了,就在门外,宫野明美和工藤新一见面,工藤新一看到她的时候就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雅美小姐?”
甚至叫的是宫野明美在抢银行时候用的假名。算了,那也是她在外的身份。
黑泽阵想,可以了,他平静的夏威夷之行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听到宫野明美在跟工藤新一打招呼,称呼还是“柯南君”,两个人就这么在他门口聊了起来——就在他的门口!
工藤新一解释说:“因为中途出了意外,修学旅行取消了,我就跟快斗一起来了。快斗他说找人替他去上课,也不跟我说是谁。”
宫野明美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黑泽先生在飞机上的时候还遗憾过你们不能来呢。”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怎么可能,他那是在庆幸两个走到哪哪就发生意外的侦探不会跟来,他可以安稳地看完老朋友的演出,只是说话的时候不想表现得太高兴,让人觉得他不喜欢两个小孩而已。
工藤新一在门外惊喜地说:“是吗?所以雅美小姐是跟黑泽哥一起来的啊!他在哪里?正好来的时候有个案件,我跟快斗想去调查,但是没有把握,要是黑泽哥能跟我们一起去的话……”
宫野明美根本没看到黑泽阵的消息,爽快地说:“就在这边的房间里啊!黑泽先生人很好的,他肯定愿意帮你们!”
她敲敲门,没有回应。再敲敲门,没有回应。
夏威夷的警察们刚好也在调查附近楼层的住客,在跟酒店的经理商量后就打开了门,然后看到了……开着的窗户和空无一人的客房。
已经离开酒店在街道上散步的黑泽阵:工藤新一,你很好,你现在可以告诉所有平行世界的你自己,你已经达成了让琴酒绕着你走的成就了。
调查案件?
他现在只想睡觉。
就算不睡,也不想因为跟几个小孩调查案件而错过和黑羽盗一的约定……即使那只是几个月前的约定,却也是跨越了八年的谢幕表演。
这场尚未揭秘的表演,是属于“怪盗乌鸦”的谢幕,也是“黑羽盗一”的再演。
至于案件什么的,该有人调查就去调查,而且这本来是警察的工作吧,这群侦探没有被邀请也没有报酬,反正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有很多,找到真相不是某些人的专利。
黑泽阵这么想着,打开新闻,果然看到了刚才那个案件的相关报道。
毕竟记者都在旁边了,出现网络新闻报道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
让他看看发生了什么:XX酒店高层套房发生离奇命案!死者头颅竟然不翼而飞?首先察觉到问题的是住在同楼层的一对侦探兄弟,随后另一对双胞胎少年侦探加入了调查……
黑泽阵:……
他看着侦探兄弟这个描述沉默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被他带出东京的夏目渚和夏目舟……这两个小孩,也是东京土生土长的侦探。
呵。
他不管了,爱谁去调查就谁去调查吧。黑泽阵给伏特加打电话说看着点几个小孩,最好别让他们搞到向自己求救的地步,就准备找个地方去睡觉。
伏特加在电话里问他:“大哥,你去哪了?”
这个问法肯定是知道他不在房间里了。虽然他们两个算是搭档,伏特加本身也是被组织派来监视他的,但黑泽阵很清楚,伏特加这么问并不是想打听他的下落。
他没什么兴致地回答:“随便走走,顺便看看某人的学校建好了没有。”
他挂断了电话。
黑泽阵走在依旧喧闹的深夜街道上,穿的是浅色的衣服,银发被一顶咖啡色的贝雷帽潦草压住。
下飞机的时候他拿走了夏目舟的帽子。自从认识以来他好像从小孩那里拿过不少帽子,除了最开始的两次几乎都没有还过,不过夏目同学每次都会换一顶新的,也没让他还。
夏威夷不比东京,这东京那些人看到长银发几乎就能确定他的身份,可在这里……现在正是旅游旺季,汇聚了世界各地的游客,出现什么发色的人都不算稀奇,至于年龄就更不是问题了。所以黑泽阵甚至没做什么伪装,就这么走在街道上,擦肩而过的路人和从身边开过的警车都没怎么注意到他。
混乱、吵闹、五光十色、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外表下面隐藏着熟悉的气味,只要转过几个弯就能看到各类犯罪事故的发生,带着迷幻作用的烟料味道弥散在空气里。不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搏斗声,甚至可能是一桩不小的血案。但这里不是黑泽阵的地盘,他没兴趣插手,更不想越俎代庖。
“这位小哥——”
黑泽阵穿过繁华的街区,逐渐到了某些更安静、或者更加热闹的地方。他微微蹙眉,知道自己走错了地方,这里甚至有没看清他脸的流莺向他打招呼。
他转身就走,原本也只是想找个休息的地方,或者找两个老熟人,转来转去转到这里,只能说明是夏威夷群岛太过吵闹,无论如何也跟他不搭调。
银发少年刚要离开,一道凛凛寒光却忽然擦着他的脸飞过!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被袭击的银发少年侧开了身体,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次袭击。他不用寻找就直接往上方看去,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伴随着路人的尖叫声往他的方向砸了下来!
略显昏暗的环境明显是某些人喜欢的打斗场合,但不包括黑泽阵,因为他现在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甚至很想找两个警察来把对方抓走。
他跟袭击者打了几个回合,就卡住了对方的脖颈,用地上的瓦片深深插入了袭击者的眼睛。
带着泥土和残叶的花盆残片似乎直接从眼睛插入到了大脑,对方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银发少年却不为所动,甚至有时间甩了甩手,重新蹲下来,熟练地从这个人身上翻找到了某些东西。
证件,钥匙,武器——带了枪,但是没拿出来用。黑泽阵没从他身上发现某些杀手组织的特征,也不觉得这个人是自己是熟人,对方并非职业杀手,看身手也不像,也不是被那些老年痴呆派来的人,因为对方刚跟他见面的时候没有不顾一切地下杀手——黑泽阵可以保证,现在【塔】派来的人能用枪和爆炸手段就一定会用,反正会有人帮他们擦屁股,而且杀手的性命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琴酒”死亡的事实。
他把所有东西扔回去,压低帽檐,对正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路人说:“报警。”
然后他转身就走。
路人:……?你刚才说什么,把人打到半死不活的不是你吗,真的要我们报警吗?
已经离开的黑泽阵并不关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反正就算警察来找他,他也是被袭击的那个人,他也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袭击他。
而且就在他离开这片街区的时候,还有人在跟踪他,估计也只是好奇他身份的人,黑泽阵都懒得管。反正这些人不会跟他到显眼的地方去了,在目睹刚才的场面后,更不敢轻易对他动手了。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站在中心区的边缘拨通了某个大忙人的电话。
“乌鸦,”他开门见山地说,“最近你在夏威夷惹到什么人了?”
“应该没有……”对面传来了黑羽盗一有点迟疑的声音。
魔术师显然很忙,电话的背景音里是某些忙碌的交谈声、呼喊声和安置机器的声音,不难想象黑羽盗一现在就在魔术表演的会场里,为明天晚上的演出做准备。
黑羽盗一离开刚才的空间,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对黑泽阵说:“怎么了?跟我有关的人找到你头上了?”
黑泽阵靠着一家咖啡厅的墙角,望向夏威夷晴朗的夜空,回答:“我已经到了,刚来夏威夷就碰到了一个杀手,但不是平时追杀我的那些人。”
“平时……”黑羽盗一无奈笑了声,“你行事太张扬了,夜莺。”
要是黑泽阵愿意好好躲起来,肯定不会每次出现都有人要杀他。就算这次来夏威夷,只要黑泽阵想,他就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地出现,日本和美国的情报机构都不会发觉,更不用说这些不知道打哪来的杀手了。
但那样就不黑泽阵了。黑羽盗一也很清楚,他的老朋友是一位从不委屈自己的人,不就是打架吗?在这方面,很少有人能把小夜莺逼到绝境。
黑泽阵在月光下将自己的银发拈起来看,边看边说:“与其管我的事,不如先管管你儿子吧,他来夏威夷了,工藤新一也一起。”
这段时间没怎么保养头发。
准确来说,是从六月底开始,一场暴雨,地震,被抓,洗脑,伦敦,音乐会,游轮……一系列的麻烦事让他都没找到机会休息,真正有机会休息的时候他直接在赤井家睡了好几天,他不想继续面对玛丽看不懂的表情就回了日本,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明天找个时间打理一下头发吧,他想。
“快斗来了?”黑羽盗一还真不知道这件事,随后他有点哭笑不得地说,“他没告诉我,不过……万一快斗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呢?”
“那打扰了你们怪盗家的惊喜派对还真是不好意思。”黑泽阵毫无歉意地说。
黑羽盗一在电话的另一边大笑起来。
他说他这边没什么情报,但确实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如果“夜莺”遇到的杀手跟“乌鸦”有关,那或许这件事跟结社的残党有些联系。
不过ANI结社不比乌丸集团,就算现在还剩下几个漏网之鱼,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黑羽盗一的语气很轻松,他甚至问黑泽阵:“或许我们可以报警?”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毕竟他们两个的身份在美国可得不到保护——前·国际怪盗,美国的某些情报机构要是从ANI结社那里知道了黑羽盗一的身份,那这位魔术师就要从夏威夷逃回日本或者他有点朋友和关系的英国了;而黑泽阵,一位走到哪里都可能搅动风云的风暴中心,黑泽先生可以保证,就算【现在的】FBI对他表现得非常友好,CIA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但美国可不止这两个机构,也不可能其他人都对他没兴趣。
他刚要跟黑羽盗一说什么,低头咳了两下,看到手心里的血块,轻轻“啧”了一声。
黑羽盗一问他:“怎么了?”
黑泽阵回答:“没什么,昨天遇到了点麻烦——既然你不清楚,那就先忙吧,我知道应该问谁了。”
他跟黑羽盗一说完,挂断电话,本来想去联络某个估计不是很想接到他通讯的人,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声音。
脚步声。
没受过训练的、在他听来很明显的,甚至有点慌乱的脚步声。
刚才跟踪他的人?还是因为某些意外刚好来这里的路人?
黑泽阵带着有点不耐烦的神情抬起头,却看到一个栗子色头发的女孩从五颜六色的灯火里,往他的方向跑来。
宫野志保跑到黑泽阵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也看到了黑泽阵手心里的血迹,她用一种有点茫然,慌张和无助的表情看着黑泽阵,很久,才声音颤抖地问:“琴酒?”
黑泽阵想抽回手,手腕却被小女孩死死攥住,最后他无奈地说:“我没事。”
他确实没什么事,那点未知的有毒物质甚至没影响到他跟人打架,只是从表面上看起来有点麻烦而已。
雪莉就这么看着他。
很久,年轻的科学家咬了咬牙,说:“琴酒,我真的很讨厌你!”
黑泽阵对此早有预料,而且他都被雪莉讨厌了很多年了,也不缺这一句,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又问:“你跟踪我?多少有点不怕死了,雪莉。”
他不关心跟踪他的人,因为就算有也就是打一架或者对方将他的行踪报告给其他人的结果;但如果是雪莉,或者他带来的任何一个小孩跟着他,却可能会遇到危险。
宫野志保的眼神相当倔强,眼里的光在霓虹的映照下闪烁:“你在管教我吗,琴酒?”
“不。”
黑泽阵把小女孩往自己的方向扯过来,躲开从拐角处袭击过来的人影。
来找麻烦的人不止一个,果然是跟他到这里来了,那估计也注意到雪莉了吧。啧。真是麻烦啊,这群老鼠。
他踹开来袭击的人,把宫野志保护在身后,甚至游刃有余地往小女孩手里塞了颗糖,才慢悠悠地说:“我是在陈述事实。”
第220章 血染的荆棘冠
这次的杀手是来真的。
黑泽阵从那片黑暗中感受到了明确的杀意, 比起刚才那个试探他的人更为果断和敏锐,至少在专业程度上甩刚才那位两个米花町。
不用他说雪莉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像小时候一样躲在他身后, 明明紧张到发抖却还是要问:“你能应付吗?”
“确实有点麻烦, ”黑泽阵慢腾腾地回答,“比如说……如果你擦破点皮, 我没法跟你姐姐交代。”
刚开始他还故意严肃了一下, 说到后半句他的声音里都带着点笑意——就这种程度的杀手?抱歉,他最近遇到得太多,都有点腻了。
而且如果不是带着雪莉,他也没必要束手束脚……黑泽阵当然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口, 但雪莉完全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当场就恼了起来, 甚至没那么紧张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你说实话!就你现在的身体……”宫野志保压低了声音。
“雪莉。”
黑泽阵打断了她的话, 微微侧头往后看, 余光里的小女孩确实已经长高了不少。但不管长多大,不都还是当年被爱尔兰九世吓得够呛的小孩吗……
“本来想先带你跑的……算了, 你看着吧。”
还有,雪莉这小鬼, 到底对他的实力多不信任啊。
黑泽阵把夜间过于显眼的浅色外套一脱, 扔给雪莉, 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黑色手术刀, 对某些不自量力的同行地笑了笑,转眼间就浸入到了漆黑的夜色里。
“琴酒!”
被扔下的雪莉刚想抓住他, 眼前就已经空了, 只接到了被扔过来的衣服,尔后枪声与令人牙酸的兵刃相接声在她耳边激烈碰撞。
原本对峙的人骤然动手, 打斗场面混乱到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惨叫声接响起,不远处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热闹街道变成了战斗的背景,炫目的光线里甚至分不出谁是谁的影子,只有一点璀璨的银光偶尔从视线的边缘划过!
即使看不清,宫野志保也知道在这些人里根本就没有黑泽阵的对手,她听到黑泽阵有点不耐烦的啧声,紧接着有人被重重地踹到不远处的广告牌上,巨大的广告牌轰然倒地,掀起一阵烟尘。
混乱中,找不到突破口的袭击者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女孩,或许是想挟持她,或许是想分走黑泽阵的注意力,枪口骤然转向了她的方向!
栗色卷发的科学家退了半步,却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枪声——是的,身后。下一个瞬间,在混战中转向她的黑影应声倒地。
她回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伏特加?”
一直跟着琴酒的伏特加出现在琴酒身边并不意外,但宫野志保记得伏特加这次没跟着琴酒,而且自己离开的时候伏特加还在跟酒店走廊里的警察交谈,那种询问应该会花不少时间才对……
她死死盯着伏特加的墨镜,企图从那一片漆黑里看出什么东西:“你跟踪琴酒?!”
毕竟伏特加是其它国家的卧底,谁能保证那边的人对琴酒就没有什么想法……而且论琴酒的信任程度,根本就没人能比得过伏特加!要是伏特加想背叛琴酒的话——
伏特加挡在宫野志保身前,又补了一枪保证地上的人死透,才解释道:“我是跟踪你来的。大哥知道我在。”
以及,不那么专业地跟踪琴酒的人是你,也就大哥最近被人跟踪和暗杀多了懒得管,不然他早就把你给拎出来了。
宫野志保:……
她是科学家,是研究人员!跟踪和反跟踪本来就不是她擅长的!琴酒走得那么快,她没跟丢就不错了!
她在心里抱怨琴酒,又问伏特加:“他……”
伏特加镇定地回答:“放心,大哥没什么做不到的事。”
宫野志保:没让你盲目信任他啊你这个琴酒铁粉!在你眼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琴酒超人是吧?!
他们就站在那里等这场战斗结束,最开始还有人想攻击他们,但很快就没人过来了——很显然战场边缘的这两位压根不是他们任务的目标,而且伏特加和琴酒不一样,现在的黑泽阵出于某些考虑不会轻易下杀手,但伏特加不一样,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让大哥产生顾虑的人全杀了。
最后黑泽阵拍拍手,将那把染血的手术刀收回去,往地上看了一圈儿,也懒得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就往回走。
他刚走了两步,就想起自己现在一身的血——不是他自己的,但确实是一身的血。他只是忽然记起来自己刚跟雪莉说了,下次去见她的时候先换身衣服,现在好像有点来不及。
黑泽阵开口:“我回去再换……”
宫野志保觉得琴酒这个人就是不可理喻,她深深地吸气,用一种“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的表情看着黑泽阵,成功把黑泽阵的后半句话给噎了回去。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出雪莉是怎么回事,只好问伏特加:“她怎么了?”
打到一半才入场根本没听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的伏特加:……大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雪莉在想什么。
宫野志保就知道这两个人在这方面比不上她一根指头,干脆踢了踢脚边的广告牌,问黑泽阵:“这些来杀你的是什么人?”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发现雪莉的表情不太好,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来找他的杀手那么多,根本不缺这几个,他没必要特地搞清每一批人的身份。
不知道为什么,雪莉的表情更阴沉了。
她低着头,深呼吸,很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走上前把黑泽阵的外套还给他,拽着他衬衣的袖子,说:“我们回去,回酒店。现在就回去。”
组织毁灭了。
她的阴影也随之而去,按理来说她应该过上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自由(有限但真实存在)、平静,无需每天都为实验会害死的人担忧,也不用活在自己和其他人随时可能死亡的阴影里。
但姐姐说得对,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面临不同的烦恼,过去她从未想过现在的自己会因为琴酒而焦虑,每天、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恢复他的身体,又或者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是APTX4869啊!
就连赤井玛丽跟她见面的时候也说过“我知道药物研究不是你的意愿……但能不能试着研究一下解药,我受够我家那小子(赤井秀一)了”,为什么琴酒就能毫不在意,从始至终就没问过她这个罪魁祸首一句话呢?
就好像变成小孩子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如果用的不是现在这副身体,地震发生的那时候,琴酒根本不会被那些人抓走吧。
宫野志保再次深呼吸。
她想,她会纠正自己的错误。她会让琴酒和赤井玛丽变回原来的样子。她会研究出让服用过APTX4869而活下来的人恢复身体的药物。不管花多少时间,又或者用尽她的余生,她都会将自己亲手造成的后果一一偿还。
就算是已经死去的人,她也会想办法为他们的家人,或者朋友,做点什么……她是这样想的。
“你之前那副模样是七岁左右。”
黑泽阵忽然开口。
他们刚走到街道的尽头,背后是一片混乱的战场,正好处在大楼阴影里的半边街道光线昏暗,到现在都没人来打扫战场,或者已经有人报警但警察还没来。
那个银发少年就站在原地,往后看了一眼,没有继续走了。
“我七岁的时候,正在雪山里跟野兽搏斗。我确实不如它们强壮,不过野兽的智慧比不过人的狡猾,我很少输。就算输了我也会重新赢回来。”
在夜风中飘动的银白色长发,就像一片纷纷扬扬的雪,将眼前的世界覆盖。
“而十三岁,也就是现在这副模样的年纪,我去过二十七个国家,执行过上百次任务,跟一群成年人战斗只是很平常的事,我的上级也从未因此担心过。”
他抬起手,揉了揉宫野志保的脑袋,语气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他又很少提及自己的事,于是这段话怎么看都很特殊,特殊到了没人想打断的地步。
黑泽阵轻笑一声,难得用不带嘲讽也不冷淡的语气去安慰某个人:“年龄和外表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只要简单调整一下就能继续战斗,某种意义上这副容易被人轻视的模样也算是优势的一部分。你变成小鬼的时候脑子也没坏吧,所以别做多余的担心。”
“……琴酒。”宫野志保还是低着头,说,“‘简单调整一下就能继续使用’什么的,听起来就像适应新武器一样。你也把你自己当武器看吗?”
组织里的人说,他是那位先生的鹰犬,组织的利刃,深受那位先生信任。
可不管怎么样,“琴酒”也只是那个组织的一个零件,缺了他也可以换一个新的“琴酒”。组织里的所有人,都是可以更换的、可以取代的“物品”。相比起杀手,核心研究员的身份其实还要更有价值一点。
琴酒像一把武器,他永远冷漠、永远警惕,喝咖啡和看书的时候也从不放松,擦个头发都像是在保养枪械,宫野志保想不出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被培养出来的,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出一点人性。
除了他气人的时候。
这好像是他唯一像人的地方,但因为不能理解其他人的心情而做些没意义的事,又显得更不像人了!
果然,她听到黑泽阵说:“身体的话,没什么区别吧。”
自己的身体才是最强大的武器,依赖外来的工具只会让自己变得迟钝,难道不对吗?黑泽阵认真地想。
而且现在也没什么需要他使用枪械的地方,狙击的工作更是用不到他,各方面需要狙击手的任务都不可能叫他去帮忙,一方面是警惕他本身的危险性,另一方面就算他们找黑泽阵也不会同意。日本公安倒是勉强有这个面子,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肯定坚决反对让他杀人。
宫野志保:“……”
黑泽阵:“……”
果然,人和人之间是不可能互相理解的——唯独在这个瞬间,他们两个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黑泽阵说算了,我们走吧,而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知道黑暗中还有人在盯着他们,只是没有出手而已;刚才闹出的动静不算小,有心要在夏威夷找他的人多半也已经得到了消息,黑泽阵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他要回去换衣服,刚才跟那群人打的时候他背后被狠狠划了一道,幸亏雪莉没发现。
宫野志保也彻底放弃了治疗,反正她所有的细腻敏感在黑泽阵看来都是“小女孩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担心这个人,黑泽阵也只会说“没什么必要”,有种完全对不上电波的无力感。
她再也不会管这个人了!
她刚迈出一步,却感受到了不对——身后的方向涌出了热风、不,准确来说是发生了爆炸,只是爆炸中心太近导致她暂时失聪,没能听清发生了什么。
幸好马上就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把她往旁边带去,宫野志保重重摔在地上,看到耀眼的白光从他们刚才走出的街道喷薄而出!
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了空白的颜色,等到慢慢恢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又变成了一片燃烧的火海。
火啊……
有人把她抱在怀里,那是个很冷的怀抱,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感受不到对方心跳的变化——依旧冷静、沉稳,就像个机器一样。
也是,对琴酒来说,这样的场面早就见多了吧。
宫野志保缓了缓,站起来,不知道在哪里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血,不过她来不及关心这些了,她往那片街道看去,里面传来了惨叫声和建筑倒塌的声音。那是有正在营业的店铺的街道,虽然不多,黑泽阵跟那群人战斗的时候二楼还有人火速地关了窗户避免被波及,可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死寂的火海。
“琴酒,这也是来杀你的……”
“不是,”黑泽阵在她身后随意地说,“如果是的话,他们刚才就该引爆炸弹,而不是等我们从里面走出来。”
还挺有耐心的,他故意在街道尽头站了那么久,对方都没有动手,非要等他再踏出一步的时候才引发了爆炸。
他看向伏特加,伏特加从一直带着的包里找出便携电脑,正要操作什么,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准确来说,是个很慢的、被电流改变过的声音。
“这场爆炸针对的并不是你们。雪莉小姐,请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了一个男人,穿黑衣服、戴口罩,但说话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里拿着的通讯器。
这只是个负责传话的人,就算杀了他也没有任何用处,近乎明目张胆地出现也意味着这个人随时可以放弃。
通讯另一头的人继续说:“我只是在帮你们清除后顾之忧。”
那个戴口罩的男人站得不远也不近,黑泽阵只看了他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对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在不必要的地方浪费力气的打算。
黑泽阵问:“【塔】的人?”
刚才那群杀手可能不是,但现在的手笔却像是那群痴心妄想的老年痴呆了。黑泽阵往爆炸后的现场看了一眼,以这附近人口的密集程度,消防员和警察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赶到。
对方很快就给出了回应:“如果你执意这么称呼我们的话。”
果然是这群人啊。【永生之塔】,死了一批又一批,人却根本就不见少——这是当然的,寻求长生不老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他们人死了,但留下的遗产还在,父死子继、同盟上位,空缺的位置很快就有新的人补上,只不过在接连几场动荡间,他们的力量被不可避免地削弱了太多,还有些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黑泽阵没有去研究通讯背后的人属于第几代成员的兴趣,也没有站在这里聊天等警察来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问:“找我做什么?”
暗杀玩够了,准备跟他正面对决?如果是这样的话,黑泽阵还能给他们几分敬意。
被电流改变过的声音回答:
“我们对近日来的做法深表歉意,此番前来是向你传达停战的通知。我们正与【A】先生交涉,想必很快就能得到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黑泽阵没有立刻回答。
灼热的火焰从视线尽头飘过,一朵明亮的火花熄灭在反光的橱窗前。银发的少年露出不悦的表情,绿色的眼睛仿佛能透过那个通讯器看到对面藏头露尾的人。
他语调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交涉?”
通讯另一边的人回答:“我们的人杀不死你,也无法从你身上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们也无意继续觊觎【A】先生的财产,这次谈判我们会给出足够的价码。”
黑泽阵的表情依旧冷漠,他嗤笑一声,问:“这就被我打怕了?”
对方的声音依旧缓慢而稳定:“只是及时止损而已。当然,我们不否认你的能力。”
宫野志保听了半天,听不下去了,她抓紧黑泽阵的衣服,问:“【A】是谁?他们在说什么?”
黑泽阵没回答。他不想也不能跟雪莉解释这个问题。
不过那边的【塔】的人却很有耐心地回答:“我们在说他的主人,维兰德先生。”
“……什么意思?”宫野志保没听懂,特别是那个称呼,她、完、全、没、听、懂。
“您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雪莉小姐?他是武器,是工具,不需要作为人的意志。因此,我们跟他交涉毫无用处,只能去找他的主人。”
“……”
宫野志保看看黑泽阵,发现他没有开口的意思,退了半步,又看向伏特加,发现伏特加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伏特加刚要开口,就对上了黑泽阵的眼神,于是他又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宫野志保扯了扯黑泽阵的衣服,这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转向那边的人,或者说通讯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琴酒他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你们——”
“我们并非在谈论乌丸集团,雪莉小姐。说到这里……对于今晚的事,我代表【塔】向你道歉,希望没有吓到你,以及,如果你希望继续你的研究,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并可以为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琴酒,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宫野志保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黑泽阵,期望得到一点回应。
但黑泽阵只是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回来,没有说话,唯一的动作就是拍了拍她的肩。
通讯那边的声音依然很缓慢,但好像换了个人,语调也变得愉快了一旦:“另外,或许我应该提醒你,雪莉小姐,不要太相信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下次可不一定还记得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
“【A】先生这么说过——‘他不敢违抗我’,而且在乌丸死后,明明对【A】抱有仇恨的他却依旧对【A】言听计从,甚至用了‘维兰德’这个名字,想必他从一开始就受到过洗脑和反复暗示了吧。相信这个男人没什么好处,雪莉小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再被洗脑呢?”
“……”
“所以——”
“够了。”黑泽阵打断了对方的话,用一个简短的音节结束了这次的交谈,“滚。”
那边的人好像很想说什么,但却没说,最后通讯就在一片寂静里切断了。爆炸后火灾的喧嚣重新入耳,原本被忽略的背景音从火光弥漫的一侧铺天盖地地袭来。
还有风,一阵潮热的、让人烦躁的风。
黑泽阵转身,对另外两个人说,走吧,我们回酒店。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怎么样,甚至不想解释一句;黑泽阵本想联络某个用了维兰德身份的人,要拿手机的时候,手臂却被某个人死死按住了。
宫野志保追上来,问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黑泽阵侧过头,平静地回答:“一句都不用信。”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让那些人这么诋毁你?!”
“对形势比较有利而已。”
“维兰德是谁?你用过的那个名字是哪里来的?”
“……”
“你为什么又不说了呢,琴酒……这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吧?”
宫野志保看到黑泽阵不说话,猛地转向另一旁的伏特加,几乎是喊出来的:“伏特加!你知道的吧?!你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对吧?!”
伏特加有点为难。
他是知道点什么,但他哪知道得这么详细。他迟疑地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的表情冷到了冰点,就知道大哥根本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于是他小声对宫野志保说:“我也不太清楚,你别问了……”
宫野志保怔然片刻,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们说的那个人是存在的。”
黑泽阵看着情绪越来越不对的小女孩,终于说:“没有这个人,别想了。雪莉。”
“你——”
“他死了,已经死了很久了。”
黑泽阵很慢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说到最后,声调被压到极低。
他给了伏特加一个眼神,宫野志保还没意识到他们交流了什么,就后脑一痛,然后昏了过去。
伏特加把宫野志保打晕,就看到黑泽阵用左手攥住心脏的位置,弯下腰咳了起来。
血、混杂着血水的碎块,看不清是什么的凝固的物质溅落在地面上,让伏特加睁大了眼睛!
“大哥!”
黑泽阵抬手阻止了他接近的动作。
他又咳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抹掉嘴角的血,站起来,对伏特加説:“没事,不是身体的问题。”
不该说的。
不该说那句话,他不应该说出维兰德相关的情报,说了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那些人虽然够蠢,但有一点想得没错:如果维兰德想,那他确实可以成为维兰德的工具,只是维兰德不可能那么做;而且在那之前,他就会先把维兰德杀死。他和维兰德就是这样的关系,彼此信任,彼此提防,同时拥有着极端的信任和怀疑。
黑泽阵找出手机,给赤井务武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受到了某些蠢货的谈判邀请。
赤井务武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他很快就到。
黑泽阵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敲下了一行字:他们不敢继续招惹我,可现在,我不想放过他们了。
追杀了他那么久,还想全身而退?
呵。
但凡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来说这些话,他都有可能就此结束跟那些人的恩怨,说到底觊觎他的人有很多,真正动过手的人已经有一个是一个的死在那座地下基地里了,就算有逃出去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剩下的都是被他吓破胆,连面都不敢露的人。
可他确实会厌烦,也会报复,也会在某个时候忽然想起几十年前记的仇,然后在一个悠闲的午后或者夜晚把仇给报了。
现在也是一样,区别只有他不想等,也不想让那群人继续自由下去——怀抱着期待,结果迎接他们的是死亡,到时候他们应该会很惊喜吧。
“伏特加。”
“大哥?”
“回酒店,把雪莉送回去。然后……今晚别睡了,待会跟我去个地方。”
“是,大哥。”
他们离开的时候,警笛声由远及近,夏威夷的警察姗姗来迟,刚刚抵达事故现场。
至于警方会不会查到爆炸发生前有人在这里打斗,而且还有三人刚刚离开那条街道——不会,伏特加已经把附近的监控录像删了,只有居民的证词,很难在这座热闹的城市里找到他们。
酒店。
一行人回到酒店,酒店的前台正在跟人聊天,甚至没往他们这边注意,而且这几个人来的时候就是一起来的,前台扫了一眼就继续聊天去了。
至于空气里淡淡的血味,前台将其归咎于半个小时前一具尸体被抬出去时候的残留。
案件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几位侦探似乎找到了什么新的线索,追出去调查,现在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尚未散去的消毒水味道正在空气里徘徊。
黑泽阵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回去洗了个澡,在冷水里将自己的头发慢慢擦干净。银色的长发垂落到手臂上,他看到灯光下反射的颜色,又想起当年被骗着留长发时候的事。
有没有被骗……这种事他很清楚。不过这跟他答应了就要做到无关。
就像他知道维兰德在利用他,却还是为了同样的目的跟维兰德合作一样,他向来是结果主义者。
水珠顺着长发落下,砸到地面,水流发出很轻的声响。
他背过手,摸到后背一个小时前被划出的伤痕,又看到手指间刚刚被冲走的血迹,明明有痛觉,却完全不在意。
他正在想,赤井务武比雪莉敏锐多了,要是被他知道肯定会很麻烦,所以这件事要怎么糊弄过去……λ-AP13肯定不行,赤井务武知道他手里有一份,也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的,他要是用了这种东西赤井务武肯定会清楚。
不过,既然答应了贝尔摩德要出现,那少不了是要找理由用它的。也差不多,正好把事情一并解决吧。
伤口很长。
涌出的血色被水流冲淡,又有新的血液顺着伤口往外渗。银发少年关掉浴室里的水,把长发抛到身后,盖住了伤口,就这么走了出去。
他踩在地毯上,淡红色的血水顺着他的足印滴落,然后他坐在窗边心满意足地擦着头发,顺便拿起一直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电话是赤井秀一打来的。
黑泽阵接通电话,扔回桌子上,对赤井秀一说:“夏威夷现在是凌晨三点钟。”
赤井秀一肯定地说:“那你一定洗了三个小时的毛。”
黑泽阵:“……?洗什么?”
赤井秀一改口的速度比他开枪都快:“洗澡。咱爸好像去了夏威夷,是去找你了?”
黑泽阵哼了一声。
当他没听清吗?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跟赤井秀一计较这点小问题。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回答:“我没叫他来。”
是赤井务武是自己要来的,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他连赤井务武在哪都不知道,这人应该是去把自己变回“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了吧,说起来黑泽阵也不知道赤井务武到底是整容了还是给自己的脸做了什么,就这么点时间恢复……应该没问题吧。
赤井秀一顺着问:“看来(A.U.R.O的)老板你遇到了点麻烦,需要我到场吗?”
黑泽阵没好气地回答:“你不是工伤在家吗?而且就你现在的状态来能做什么?”
左手和右手手臂受伤,让赤井秀一担任狙击手是不用想了,至于打架,黑泽阵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不需要专门叫个伤员来拖他的后腿。他没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已经是在照顾赤井秀一的心情了。
赤井秀一特别轻松地说:“别的不行,我可以陪睡。”
黑泽阵:“……赤井秀一,别让我在夏威夷看到你。”
要不然还是把这人开除吧,反正他们A.U.R.O不缺枕头。黑泽阵说完觉得不够,又威胁了一句,要是他在夏威夷看到了赤井秀一,他就把这人打包送回FBI上班,这才挂了电话。
没几秒,赤井秀一给他发消息:但你是不可能把我送给FBI的,我可是刚从FBI跳槽到你这里的优秀特工。[波本小猫自信.jpg]
黑泽阵:……
黑泽阵:你被开除了。
还有,你用什么波本的表情包——不对,你们两个到底哪来的我养的猫的表情包?什么时候拍的?!
黑泽先生,终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至于表情包到底是哪里来的,苏格兰先生表示他会对此负责。
……
日本,东京。
降谷零正在跟他的老上级黑田交谈。当然,现在他们两个谁的权力大很难说——意思是不好直接说出口,并不是大家不知道。
他坐在办公室里,明亮的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窗沿上,也照亮了他一头灿烂的金发。现在,就算他大开着窗户明目张胆地坐在窗边,也没人敢暗杀他。因为这里是日本,是东京,是他的恋人,他的国家。
“资料?”
“是上次我们抓到的组织成员给出的情报,他交代他其实是某个机构的间谍,为了获取一份研究资料故意跟组织的人一起逃亡,现在那份资料还在他的人手里,他希望能以此为筹码争取到一些权利。”
降谷零把一份准备好的文件推到黑田兵卫面前,里面是一份资料的相关情报,然后他不出意料地看到自己的老上级露出了“你是不是又想干什么”的表情。
跟熟人谈正事就是很方便,降谷零想,至少黑田知道他想做什么、会做什么,省去了不少交涉的时间。
“这份资料目前在日本,但与之相关的线索在美国,我打算过几天去美国调查,这边的工作嘛……”
“波本先生。”
黑田还是这么叫他,用组织里的称呼,哪怕组织已经不在了——须知,黑田已经不这么叫参与过卧底工作的其他人了,但还是这么称呼降谷零,甚至加了个“先生”,一种亲切而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降谷零的注视下,黑田兵卫缓缓说:“诸伏不是代你工作过一段时间吗?他的真正职级也可以提一提了。”
谁都知道诸伏景光参与的工作绝不止表面上那点,但有心人都忽略了这个小问题,反正他跟降谷零好到能穿一条裤子,要是真动了他,那降谷零肯定会把自己的好友也放到明面上来,这是有些人更不想看到的。
当然,黑田兵卫不是其中的一员。他忙了大半辈子的事业刚刚落幕,出于各种理由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他现在只想退休。
降谷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关于这点我非常抱歉——我打算带Hiro一起去,不然怎么会麻烦到黑田你嘛。在我们都离开日本的时候,这边的工作就拜托你了,黑田长官,而且我父亲会在外交方面帮忙的。”
黑田兵卫:……其实你不用叫我长官。还有,外务省的降谷清一郎先生,你真不管管你儿子吗?
降谷清一郎:我管得到?【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